好不容易熬完今天的赛前训练,鹿朝也头上顶着毛巾,拉着自己被汗打湿的球衣衣领透气,一副要找人算账的表情绕过大半个训练馆,气势汹汹冲到元瑶跟前。
元瑶在帮阮行舶收拾器械,参赛选手的体力能省一点是一点。
闻言元瑶抬头短暂地看看自己徒弟,又低下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嗯?怎么了?”
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性。
鹿朝也现在觉得自己头上绿油油一片,自家教练真的要跟着漂亮姐姐飞走了。
“作为你的首席开山大弟子,刚才我受苦受累的时候,你怎么可以对着别的漂亮姐姐笑。”鹿朝也控诉。
刚才对着别的漂亮姐姐笑?元瑶被问得愣了几秒钟,隐约觉得鹿朝也应该是说自己训练的时候对着齐新月笑。
那是因为齐新月当时那一板动作变形后没接到球直接扑空,场面很滑稽,齐新月和阮行舶当场就笑了,元瑶自己也被带着笑,边笑边跟齐新月讲刚才那板球应该怎么处理。
总体来说,还是在认真训练,没有摸鱼划水笑别的事情。
不过这些就不用告诉鹿朝也了。
元瑶挑起眉,直起身后慢条斯理地双手环胸:“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醋包?”
鹿朝也呲牙警告。
元瑶大笑,拎起阮行舶的背包塞给鹿朝也:“把包给你行舶姐去。”
鹿朝也磨磨蹭蹭不肯走,还是固执地抬头看着元瑶,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元瑶就叹了口气,伸手摸摸鹿朝也的头,当然被鹿朝也躲开了。
元瑶的手顿在半空中,又非常自然地收回来,好像这些年她和鹿朝也师徒两个乐此不疲斗智斗勇的缩影。
“今天许指导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加强体力和力量训练。”
“你是怎么想的?”
这一问一答的目的性太过于明显,鹿朝也就算是傻子也意识到了她们的意图。
鹿朝也掀起眼皮盯着元瑶:“我们回国后开始练?”
元瑶笑了一下,在鹿朝也试探的眼神中缓缓点点头,算是确认了鹿朝也的猜测。
中午吃过饭,一行人收拾东西往副馆走,开始准备晚上的比赛。
鹿朝也慢吞吞跟在队伍后面,精神上的疲惫和早上的脱力感在被碳水催化后,形成生理上的困顿,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哪怕能眯半个小时都行,但下午的热身是于导亲自带队,她不敢开口,除了她和井樾外其她人也不知道她精神上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她也没理由在四分之一决赛前去补觉。
好在班车上还能小眯一会儿。
一上车鹿朝也就找了张靠窗户的位置坐下,迅速合上眼酝酿睡眠。
中途阮行舶经过,本来想在比赛前找鹿朝也聊会儿天,话都到嘴边了,从高高的椅背后一探头才看见鹿朝也已经缩在椅子中睡着。
阮行舶愣了两秒,扭头继续往后面走,问已经坐好的裴江照:“她有那么困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整天上蹿下跳跟只猴子一样——喂你干嘛?”裴江照不满地推开试图挤进来的阮行舶,但无果,阮行舶底盘很稳不说,还抱着前排靠背不撒手。
“我想坐里面啊。”阮行舶边往里面挤边转头回答,她一说话,脚底下就跟着停下,现在只拿个屁股对着裴江照,“你让让呗。”
“你有病吧?”裴江照要被这人气死,“那么多空座不坐,你非要跟我挤,走开啊。”
“那么多人,就只有你和我晚上有比赛。就挤一下嘛。”在裴江照紧紧撑着双腿占满腿部空间不配合的情况下,阮行舶还是成功地把自己挤进里面。
她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把窗户打开,风糊了她一脸:“啊,舒服了。”
坐好没两秒,阮行舶又转头看裴江照:“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真的一刻都不闲着,也不让裴江照闲着。
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十来岁出头时在燕队遇见,后来前后进入国家,尽管裴江照再嫌弃再不想承认,此刻她也不得不悲哀地接受其实她们彼此真的熟到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从阮行舶絮絮叨叨近乎话唠的碎碎念中,她感受到了阮行舶的情绪。
“你在害怕。”裴江照说。
阮行舶:“?”
阮行舶:“你有病吧?”
“在怕什么?今晚你的对手不是董佩珍。”面对挑衅,裴江照不为所动。
阮行舶一脸怪相:“我为什么要怕董佩珍,你在搞笑吗?”
“阮行舶。”裴江照忽然叫她的全名,也转过脸,认真地和阮行舶对视。
外面的阳光很好,让裴江照的眼睛颜色有点浅显,阮行舶从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脸。
多稀奇,上一次她和裴江照面对面这么近,能从眼中看见彼此的倒影时,还是在去年年底裴江照确认拿到里约奥运会第二个单打名额的当晚,第二天不用训练,她们吃过宵夜后回国家队宿舍,相互搀扶着跌倒在阮行舶的床上。
裴江照踹她去洗澡,骂她满身酒味。
阮行舶反手就把人按住,说:“屁,我就喝了一瓶,还是姜啤,哪来酒味?”
窗帘早上出门时就没有拉开,宿舍的大灯开着,满屋亮堂。
阮行舶张牙舞爪和裴江照在床上练擒拿与反擒拿,最后腿被裴江照死死按在床上,但她自己的脖子也被阮行舶掐住。
“认输吗?”裴江照问。
“谁认输谁是狗。”阮行舶咬牙切齿。
裴江照不说话,却加重力度撇阮行舶的腿。
“嗷嗷疼!”裴江照犯规,阮行舶却不能下狠手掐她。主要她们还在国家队公寓里,明天被教练们撞见不好交代,国家队禁止打架,违反要被送去养猪,裴江照养不养的无所谓,但阮行舶不太想去。
“那你认输。”
阮行舶快气死了,但腿是真的疼,无法她只好屈尊开口:“汪。”
裴江照很守信地松开手。
下一秒被一个翻滚滚到她身上的阮行舶整个欺身压住:“嘿嘿我赢……哎裴江照。”阮行舶得瑟到一半的话停住,忽然改口。
她从裴江照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还挺好看的?在灯光底下像个浅色的玻璃珠。”
裴江照拉着脸,准备下一秒就掀翻她:“从我身上滚下去。”
“接吻吗?”没头没脑,阮行舶又忽然蹦出来一句。
裴江照不说话,两秒之后,她揪着阮行舶的衣领,把人拉下来。
那个吻真的挺美妙的,可能是常吻常新,阮行舶觉得那个吻比当年她们在鹿特丹的那一晚还美妙。
眼见阮行舶表情变得奇奇怪怪还咂巴了一下嘴,裴江照顿感不妙:“阮行舶,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阮行舶从回忆里抽出来,眼皮子一掀又轻易对上裴江照的眼。
她耸耸肩:“没什么,说了你又不爱听。”
裴江照面色铁青,一个字近乎从牙关里挤出来:“说。”
阮行舶想了想:“你的眼睛很好看?”
她看见裴江照果不其然地愣住,随后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看吧。”阮行舶撇撇嘴,一脸你玩不起的表情,“我就说你会生气吧。”
成功惹毛裴江照,阮行舶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开心。她心里沉沉地压着即将到来的比赛和国旗的压力,根本无法被这样的小打小闹轻易平息。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江照确实字字句句戳中她的心。
阮行舶现在在害怕。
阮行舶吐出一口气,不断暗示自己。
这种大赛面前会害怕是对的,有紧张情绪才能在比赛中调动自己。她是第一次参加奥运单打,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比赛都是这辈子第一次。
但她会克服恐惧,征服比赛,就像是前两轮比赛,就像是所有的世乒赛与世界杯一样,阮行舶会带着国旗杀进决赛,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金牌上。
而后她听见身边的人轻轻说了一句话,声音真的很轻,轻到她差点以为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从而产生的幻觉。
裴江照说:“下车后先别管小鹿,直接来休息室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