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今天,他在。


    第二十一章、


    这个她指的是谁, 自然不必多说。


    周禹拿着烟的手及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将手移开收回身侧,也转过头去望闻砚初, 狭眸微微一合, 有些审视的意味。


    却没急着回答。


    “重要么?”


    “……”


    起先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个人沉默了, 双眸仿佛连最后一丁点光亮也逐渐熄灭了下去。


    连带着所有能表露在面上的情绪也被他收敛起来,一齐沉进胸膛暗自汹涌的心海之中。


    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正缓缓占据所有思绪。


    他又何尝不明白, 纠结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呢?


    答案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嘛?


    难道她不去拜托周禹, 反而来拜托自己吗?


    既如此, 何必再剖根问底呢。


    一句话短短的三个字, 便将他质问真相的气焰给老老实实地压了下去,一时间便安静了起来。


    等了不一会儿,闻砚初坐上车, 扬长而去,但怎么看, 都带着些郁闷的气势。


    剩下的那个人保持着先前的动作站着没动, 一直看着那辆车逐渐驶远。


    双手插进大衣兜里,手机硌在手心,让人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心来。


    谢琬琰外婆的手术日期定在本周三。


    一大早,周禹便来了。


    大约是考虑到谢外婆术前禁食,便没带上次的早点来, 而是捧着一束五彩斑斓的鲜花来的。


    甫一进门, 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站在窗边的谢琬琰, 直直将花送到许芳怀中,道:


    “外婆,祝您今天手术一切顺利!”


    哄得许芳开口笑, 才转而将花递给谢琬琰,放在旁边高高的台子上。


    双臂还算机灵地接过花放起来,谢琬琰面上的愣怔不容作假,她看着已经坐在沙发上的人,眼睛里透出些许疑惑。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禹跟外婆这么熟络了?


    而已经陪许芳聊起天来的周禹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的,俨然一副家长眼中的好孩子模样。


    许芳聊着聊着,还抬起头来指使外孙女给周禹倒杯水,眼里颇为满意的神情倒是没有掩饰。


    看得在一旁插不进嘴的谢琬琰有些尴尬,心道外婆你可少说两句吧,我跟人家周禹其实也不怎么熟呀!


    十点半,许芳进了手术室。


    谢琬琰、周禹、刘姐还有护工郑阿姨坐在外面的等候区,手术开始没多久,闻砚初也找了过来。


    谢琬琰无暇关心是谁通知了他,但还是下意识瞥了一眼早走到远处墙边、正在打电话的周禹。


    那人站在白墙边上,站得笔挺,丝毫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


    答案已不言而喻。


    紧接着,她才将眼神又投向走到跟前来的闻砚初身上。


    这人尚没有立刻坐下的意思,目光淡淡地落在她面上,与坐着的她对视上。


    她仰面看他,仿佛在看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仰得自己脖颈一僵,于是便站起来,口气还算活络,


    “闻总来了?……手术可能还有一会儿才结束。”


    闻砚初倒不至于从她的话里听出来,是嫌他来晚了的意思。


    毕竟,他本可以提前到,但他还是等到她外婆进了手术室才露面。


    他顾忌她的话,明明她连通知自己手术时间的信息都没发过,明明前不久,他们还在默州撕破了脸皮……


    明明他甚至都没有来的必要性了。


    她和她的外婆会欢迎他来么?这种时刻,她会需要他出现么?


    大概不会吧,他,这个人,甚至都被她刻意地隐去,恐怕到现在,她外婆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呢。


    心里面囫囵想着不少思绪,让他觉得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那么的斤斤计较,那么的多愁善感。


    闻砚初只点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


    “医生说什么了没有?”


    “没,就让我们在外面等。”


    “嗯。”


    他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去,翘起了二郎腿,脊背向后仰,贴合在椅背上面,看上去算不得不羁,倒更有点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意味。


    而身旁的人压根没再看他一眼,扭头向另一面跟张姐说着什么。


    没多久,谢琬琰放在腿边上的手机响起来。


    她拿起来看了下名字,有点古怪地望向闻砚初,但在他投来不明所以的眼神后,又收回了目光,动作利落地站起身,向右走去。


    她接通了电话,附在耳边,边走边朝那头问候了一句,


    “喂?白阿姨,您好啊。”


    她望着远处的风景,同电话那头的人客套了两句。


    一番话下来,也证实了白凝打电话来,确实不是她刚接到电话时想的那样,她只是要给自己介绍一桩案件。


    说起来,其实白阿姨一直都很照顾她。


    并且这份照顾,也没有随着她和闻砚初分手而结束。


    至于为什么,谢琬琰有些怅然。


    难道是愧疚么?这没有逻辑,也说不通。


    若是白阿姨愧疚的是,她属意别人做儿媳妇,一开始,又何必对自己好呢?


    谢琬琰握紧了手机,脑中的想法一闪而过,很快被她挥走。


    却又在手机那头细碎家常的语句中,生出一种悻悻来。


    或许不全怪她太不自量力,分明是闻砚初的母亲给过她错觉,那让她以为,自己这个儿媳妇,她是满意的。


    当然,这些事如今再翻出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谢琬琰自顾自地抿起唇,耐心地听白凝又说了一会儿话。


    无非是闻家婆媳妯娌间的琐事,这些年,谢琬琰也算听明白了大概。


    不过白凝与自己还算默契,自从闻砚初结婚,她就不再主动提起儿子,也不会说她的儿媳。


    “白阿姨,您把我的联系方式推给您朋友就好了,等我这几天有空了……”


    “奥,我今天打电话,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的白阿姨,其实最近家里有点事,我现在在医院呢。”


    “啊?你怎么了,要不要紧啊?”


    “没事的白阿姨,不是我,是我外婆,今天要在仁合动一个心脏手术。”


    “啊?这么大的事,闻砚初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啊?”


    骤然从白凝耳中听到这三个字,谢琬琰心惊了一瞬,有些难言地握紧了手机侧边,才接着道:


    “其实这次,还要谢谢闻总,要不是他……”


    “这有什么的,那都是他应该做的!”


    跟白凝通完电话,谢琬琰走回原先的座位,坐了回去。


    电话中被白凝定义为‘应该这么做’的人,正盯着地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看手机也不在与其他人说话,只一味安静地待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


    两个人并肩坐着,谁都没有再开口。


    一齐捱了两个小时。


    手术结束,谢琬琰跟着护士将外婆推回病房,闻砚初依旧落了他们几步,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起走回住院部。


    然后,又在病房外面止步,甚至避嫌似的,朝回走到护士站附近待着。


    谢琬琰将病房内安顿好,又将周禹和顺道来看一眼的舒主任送出了病房。


    然后,就只剩下还没走的闻砚初了。


    她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两个人没什么由头,就这么站在护士台的墙根边上,竟然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郑主任怎么说?”


    他帮忙转的院,他找的主刀医生,到最后,他只能一声不响地止步于病房外面,等到自己走来他面前的时候,才能知道手术动得怎么样。


    谢琬琰想到这儿,一时间还生出些许不好意思的歉疚来。这种朦胧的情绪罩在先前两人难堪的情景上,融得没有了边界,使她不得不缓和着脸色,用尽量温和诚挚的口吻同他说:


    “郑主任说手术很成功,后面就看恢复情况了。”


    可她心中,还是有着一种别扭的情绪在作祟,几乎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这次,多谢闻总费心了,麻烦闻总太多了。”


    面前的人却没急着回应她的这句话,待到她不再等待,抬起头去望他时,他才伸出手来,虚扶在她胳膊旁,沉沉地问道:


    “今天,你还很担心么?”


    还像上次一样,那么担心么?


    应该没有吧。


    今天,他在。


    虽然他没办法拥她入怀,没办法握她的手给她力量,驱散她心里面的担忧。


    但他还是来了,还是在她身边了。


    只要她一侧头,她就能看见身边有他。


    如果她需要任何安慰,他都在这里。


    只不过……她或许并不愿意要。


    “你说什么?”


    她似乎没听明白,又或许是自己的遣词造句太过隐晦。


    闻砚初绵长而又沉稳地呼出一口气后,默默地移开了眼神,只是道:


    “没什么。”


    第22章 第 22 章 外面站着的,是闻砚初。……


    第二十二章、


    过了一会儿, 他又熟稔地说:


    “医院的伙食还吃得惯么?外婆后面的恢复阶段,营养一定要跟得上,我让周阳宁给你们请个营养师?”


    “不用了, 刘姐她现在也学着做营养餐了。”


    她已经移开了目光, 不与自己对视, 虚虚地望着自己胸膛的高度,轻声拒绝道。


    “那……钱还够用么?”


    默了一会儿, 他绞尽脑汁, 才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而面前人姣好神情缓慢裂开的样子, 更是证明了他的话题找得是多么生硬。


    现如今, 她是如何也不可能缺钱了。


    所以只有那对乌黑且修长的睫毛缓慢眨动了一下,不置可否。


    或许是懒得搭理他了。


    懒得搭理……却又不得不应付,仅此而已。


    闻砚初提起步子, 缓而沉地后退了一步,望着谢琬琰因低垂着而显露在他眼里的头顶。


    她的长发柔顺又富有光泽, 看上去软软的。


    想要伸出去触碰的那只手攥了起来, 止住了心里那点冲动,又逐渐被攥紧,掐住了脑海中飞散的旖旎跟贪恋。


    他听见自己总算开口说,我先走了。


    眼前的人很快将头抬起来,动作里掩饰不了的是显而易见的放松, 望着他的眼睛也清澈极了, 仿佛果真松了一口气。


    闻砚初咬了咬牙, 带着一脸晦暗神色,心中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强装着镇定转过身, 迈开步子走了。


    手术一做,病房中小心翼翼的气氛一去不再复返,谢琬琰每日也不必提心吊胆,转而将注意力都放在许芳的刀口恢复上。


    如今就连她走神的时候,面上都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比起先前的气场,柔和放松了不知多少倍。


    周禹从报纸里抬起头,灵光一闪,冲着她的方向打了个响指,总算把她的神思给拉回来。


    “你去买一个奶油蛋糕吧?外婆早上跟我说起来,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想吃的。”


    他一直等到护工推外婆出去,病房里只剩自己跟谢琬琰的时候才提出来,就是不想老人家不愿明说的心愿落空,毕竟奶油蛋糕,应该是不利于恢复身体健康的吧。


    他提要求的人正坐在病床另一侧的椅子上,和自己隔着一张病床的距离,听到他的话,眼神里不确定地蒙上一层疑惑与犹豫。


    却辨别不出来,是对他“反客为主”发号施令的质疑,还是因为话里的主角“奶油蛋糕”而生出了不满来。


    她尽量不将心思显现在脸上,但嘴唇抿紧又松开,反覆两次,仿佛才总算敲定了要说出口的话,迟疑地婉拒道:


    “……外婆想吃奶油蛋糕,你确定?”


    “你不信?”


    “呃……我以前没听说她喜欢吃这个啊,你们是怎么说到蛋糕上的?”


    “奥,外婆跟我说,小时候你可馋了,自从吃过一次生日蛋糕,以后每一年过生日的时候,你都要她给你买蛋糕才行……”


    “哎,外婆跟你说这个干嘛呀?”


    她眸光微动,有些不好意思地要岔开话题。


    周禹无声勾唇,笑了笑,没有搭话。


    好在谢琬琰对于买奶油蛋糕这件事也总算是松了口,拿起手机下了单。


    等到外婆回到病房时,蛋糕已经送到了,不算大,平分五块刚刚好。


    谢琬琰端着自己的那份倚在角落的墙边,用叉子挖下一块,递进了嘴边。


    海盐味的奶油并不过分甜腻,底下配的是松软无比的蛋糕胚,两种味道交相辉映,在口中融合在了一起。


    好吃。


    她的动作不缓不慢,看上去还有点小心翼翼的珍视意味。


    实则她为了保持身材,除了生日的时候,平常的日子里是不会放纵自己买这种甜点的。


    而她又是那种,在一堆烂葡萄里面,会把完好的那颗留到最后才吃的人。


    所以,这么美味的蛋糕当前,还真是不小的诱、惑。


    她一口一口吃着,将属于自己的那块给吃完了。


    将目光从自己的盘中抬起时,周禹正好站起来,先前他接过去的那块小蛋糕还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丝毫未动,然后便被他端在手上,朝着自己走了几步。


    “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太喜欢吃甜的。你觉得好吃么?”


    “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那要不然,我的这块,你帮我吃了?”


    谢琬琰眨眨眼,一两秒的斗争之后,福至心灵,


    “好啊。”


    谁承想,她的手伸到蛋糕面前,周禹却没有要给她的意思,像是忽然变了主意,眼神轻飘飘地移走不再望她,拿起叉子很快挖了一小块递进自己的嘴里咽下。


    “不过,既然你说好吃,我还是尝一下吧。”


    谢琬琰的双眼微微睁大,看着周禹又走了回去坐下,并且在自己的注视下,果真将那块蛋糕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给消灭掉了,丁点也没浪费。


    她咬了咬牙,有点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一直到午饭前他告辞的时候,都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


    就连许芳让她送小周出去的任务,也只是敷衍地做了做样子。


    跟着周禹一齐走到护士站,谢琬琰便闷着转过身,自顾自地回去了。


    周禹抚摸了一下额头,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是生气了。


    她竟然还会生气?


    周禹难得生出了点心虚的歉疚,收回手,离开了医院。


    中午的饭局,是为了靳远深践行,他工作调动,明天的机票赴英。


    几个朋友一寻思,不得给他办个欢送宴?


    但晚上玩得太晚,又怕他明天误事,干脆就中午聚一聚。


    靳远深跟周禹、闻砚初几个人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发小,但他家的情况跟闻砚初不一样,这次赴英估计也就一年半载的事,回来便能名正言顺地升职,接管家族企业了。


    是以,席间也没有什么分别的悲伤氛围。


    周禹反而还趁着空隙,在手机上挑选起了蛋糕的图片。


    “周禹你在看什么啊?”


    程嘉阳凑过来,碰巧瞥到了他的手机屏幕,愣了一下,


    “诶,谁要过生日吗?你要订蛋糕啊。”


    周禹本就没打算避着程嘉阳,长指在屏幕上又划动了一下,才摁灭屏幕,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


    “你不是说你老婆很喜欢吃甜品么?那你能不能问问她,让她给我推荐一家店。”


    “行啊,你等着,”


    程嘉阳拿起手机当即发了一条消息,等待的途中,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你还没告诉我呢,是谁要过生日?”


    “没谁要过生日,是我买来向别人赔罪的。”


    此话一出,程嘉阳忍不住在心里就琢磨了起来前因后果,更何况刚刚的照片,看上去,收他这赔罪蛋糕的,分明就是个女生。


    程嘉阳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直起身有种福尔摩斯终于破案了的气势,一把抓住刚走过来的闻砚初的手臂,嚷嚷得要多大声有多大声,


    “我跟你们说,有情况,周禹这小子铁定有情况,他刚刚给人家女孩定蛋糕呢!”


    此言一出,包间里少说一半的人都凑过来要听八卦,就连最近的闻砚初也愣了一下。


    毕竟谁不知道,周禹三十岁有二,至今没有女朋友,关于情史,那更是无从考据。


    这突然一下说,又谁能将他给收入囊中了,还真是让人觉得新鲜。


    “到底是谁啊,你快告诉大家吧,别藏着掖着呀?”


    之间故事的主人公倒扣住手机,站起身来,上前拍了下程嘉阳的胳膊,


    “你这么会脑补,还不去写小说,是嫌钱太多了么?”


    程嘉阳刚刚那么一出,显然是忘记了自己惹的是哪位毒舌大爷,肾上腺素飙升的那阵子过去之后,理智总算回来了,但为了维持住自己的面子,还是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总结性说道:


    “行行行,我不猜了。


    “但感情这方面,我可是最有发言权的,别忘了,咱三个,就我现在有老婆……”


    周禹嘴角一抽,跟闻砚初异口同声道,


    “闭嘴。”


    下午五点,周禹拿到了定做的蛋糕。


    这家店在城东,距离谢琬琰家距离稍远,店家本来说可以叫车送到目的地,但他担心蛋糕造型不保,还是自己去取了蛋糕。


    回程正好遇上晚高峰,堵了将近四个小时。


    九点多,下班的人都到家了,老小区里肯定没有空出来的停车位。周禹就在路边停了车,然后绕到副驾,把蛋糕给拿了出来,提在手上。


    他不清楚谢琬琰家的具体栋数和楼层,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让她下楼来拿。


    电话那头的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十分钟后,还是到了楼下。


    她显然已经洗漱过了,长发用抓夹收在脑后,一身丝绸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及脚踝的大衣防风,踩着一双粉红色的毛绒兔耳朵棉拖,“哒哒哒”地出了单元门,走到他面前。


    大冬天的,天寒地冻,不过一会儿,她就瑟瑟发抖地拽紧了大衣,跺脚的动作更是证明她多后悔穿得这么少。


    周禹哈出一口热气,将手上的盒子递过去给她。


    “这、什么?”


    上下两排牙打着寒颤,似乎是寒冷催促她快点结束这件事,连语速都平常更快了许多。


    “蛋糕。快上去吧,别冻感冒了。”


    谢琬琰如逢大赦,顾不得更多,提着东西就跑上楼去,回到温暖的家里面。


    等她回过神来,周禹送来的是什么东西时,那个蛋糕都已经放在她家里的餐桌上了。


    她眨了眨眼,赶紧走回房间,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给周禹拨了个电话。


    周禹还没走,他穿得够厚,更何况从小就在京州长大,早就熟悉室外的这种温度,犯不着像她那样“落荒而逃”。


    他还是不知道她家是几楼,只是两手揣进大衣里面,仰起头看了下楼上,好几户都亮着暖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面投了出来。


    手机铃声恰时响起,他接起来,听到听筒里谢琬琰的声音。


    “呃,那个,你怎么又买了个蛋糕来啊?”


    “早上的事,是我一时贪嘴,这个蛋糕,算我向你赔罪。”


    其实也不能全赖他,要怪就怪她吃着那蛋糕,仿佛真有什么难以抵抗的魔力,他“见贤思齐”,不能自已,又临时起了逗弄的心思,竟然出尔反尔。


    “额……”


    那头拉长了尾音,好像被他的话给震住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她不说话,他便自己主动开了口,道:


    “吃不完记得放冰箱,我走了。”


    “哦。”


    那头愣愣地接了一声。


    周禹轻哼笑了一下,摁灭手机再次揣进兜里,又仰头望了一眼,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又慢慢走了回去。


    三号楼楼下不远处的停车位上,一辆隐在夜色中的迈巴赫忽然摁亮了远光灯,白色的灯光照亮前路,一地细小的水泥疙瘩。


    明显变粗的几次呼吸之后,车主不知打定了什么主意,再次将车熄火,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谢琬琰已经刷过牙了,今天是肯定不会再吃蛋糕了,但她还得把蛋糕放到冰箱里,于是先将包装打开,从里面托出一个款式清新简单的奶油蛋糕。


    大门却在身后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两声敲,没有直接按门铃,可能也是怕吵到家里其他的人休息。


    不过今天家里没有其他人,张姐跟李姐两个人每天轮换,今天是张姐去陪护,家里便只有谢琬琰自己。


    她奇怪了一下,难道周禹去而复返了?


    于是她微微俯身,从猫眼往外面看了一下。


    外面站着的,是闻砚初。


    第23章 第 23 章 急着彻底摆脱他


    第二十三章、


    他为什么来了?


    谢琬琰有点悻悻地直起身子, 后退了两步。


    过了几秒,总算在门外响起第二次敲门声之前,她伸出手, 打开了大门。


    楼道里面亮着惨白的灯, 外面的空气和室内的温度一接触, 仿佛周身都干冷了许多。


    门外站着的人也没有客气,直接走了进来, 还顺手帮她关上了门。


    见他这样, 谢琬琰也没有说什么, 搓了搓手, 后退了几步站着。


    “你怎么来了, 有什么事吗?”


    “正好路过,就……上来看看。”


    闻砚初望了一眼餐桌,上面放着一个蛋糕, 旁边还有拆开的包装盒和丝带,故作寻常地抬起食指指了下她身后的那侧,


    “我记得, 你生日不是最近啊?”


    “奥,这个不是生日蛋糕。”


    “那是?”


    他望着谢琬琰不愿多说的样子,本该揭开话题,却还是顺着又问了一句,仿佛非要从她口中听到一句具体的解释那般。


    “就是……普通的蛋糕。”


    她干笑了两声, 双手握在一起。


    “你喜欢吃奶油蛋糕?”


    “还好吧。”


    “我怎么都不知道?”


    现在换她疑惑了, 眨巴着惺忪的眼眸, 没有了耐心,‘这我怎么知道’几个大字已经写在了脸上,嘴上也没打算绕过他, 嘴皮字上下一合,


    “对啊,你怎么都不知道呢?”


    闻砚初不说话了。


    所以,原来她是真的喜欢吃奶油蛋糕。


    他不知道,但周禹知道。


    心里面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地抬头,将谢琬琰的神情又看进了眼里。


    良久良久,久到他看见这两个人站在楼下时、陡然生出的心惊与激荡都冻结在了血液里面,凉了下去。


    只是一个蛋糕而已,又能代表什么呢?


    只是一个蛋糕而已。


    闻砚初总算将话题从蛋糕身上扯开,正常了一点,向她询问起外婆的恢复状况。


    其实,他若是想知道许芳的恢复情况,一通电话打到仁合,也并不难办。自己跟谢琬琰都心知肚明。


    但是大半夜的,两个人确确实实又聊了一会儿外婆的病情。


    待到谢琬琰打起第三个哈欠时,她也不说送客,而是转过身去打开冰箱,腾出了位置来,再将周禹送来的蛋糕放了进去,做睡前该做的最后一件事。


    闻砚初终于看懂了她的暗示,明白自己不能再拖着不走了。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晚安。”


    她倚在门框旁目送他,只是从鼻子里面哼出一个低沉的“嗯”字来。


    许芳做完手术后的第四周,就要过农历新年,谢琬琰也已经做好了要在京州过这个年的打算。


    可随着大街小巷年味逐渐浓起来,多少年都没有在过年时离开默州的人,还是落寞彷徨了起来。


    带着起一大早排队买来的烤鸭回到病房里,坐在床上的许芳正在刷抖音,画外音高昂响亮,昭示着手机那一端的默州,年前赶集时的风光。


    她将东西交给李姐,自己转而坐在许芳身边,依偎一般将头向许芳的方向靠了靠,跟她一起看起了那个视频。


    是外婆在老家认识的人发的,没有精彩绝伦的剪辑,但胜在真情流露的淳朴和年味。


    视频早就放完一遍了,但外婆一连看了好几遍,移不开眼睛。


    中午有谢琬琰买来的烤鸭加餐,但太过油腻,外婆只分到一块鸭腿,便不许再吃更多。


    老太太只好斜着眼望窗外,同时给某人留下她手机里可爱的一张现拍照片。


    住院的日子不知不觉间消磨过去,这也是谢琬琰自从大学之后,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跟外婆待在一起。


    因长大而产生的间隙,又因相处而逐渐回归了温情。


    而这份温情最开始的地方,一直都是祖孙俩魂牵梦绕的内心柔软之处。


    年关将至,应酬也多了起来,闻砚初在一场宴会上碰到郑宁。有了之前周禹的引荐,两个人如今也算正式认识了。


    闻砚初手执一杯香槟,特意穿过喧嚷人群,去敬了郑宁一杯酒。


    郑宁早已看出,能让闻砚初开口拜托的病人是他极其看重的,想起来便提了一嘴,


    “谢小姐昨天办了出院手续,要带她外婆回默州过年去,看来真是思乡心切啊。”


    闻砚初常年挂着游刃有余笑容的嘴角,微微僵硬了一下,很快便收敛起来,随意附和了一声。


    转过身往回走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情绪,但心里面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慌。


    赶着回去过年,确实是个离开京州的好由头。


    可她外婆的手术刚做了还不到一个月呢,她就那么急么?


    急着离开京州,急着回默州,急着彻底摆脱他?


    宴会尚未过半,还有些人没有打招呼,闻砚初两指攥着手中的高脚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待在这里。


    没有纠结太久,他步履生风,大步离开了会场,只剩下先前那杯香槟,冷清清地留在门口的签名桌上。


    按照谢琬琰的行事风格,只怕她昨天办好出院,晚上便已经坐上飞机了。


    往她家赶的过程中,刚刚摄入的一点酒精作祟起来,他仰在后座上捏着眉心,心里面一直胡乱的想:


    真希望她家现在还没有人去楼空。


    老李停好车,闻砚初三步跨作两步爬上楼,大掌在门上用力地拍了三四下,压着心惊,冲着屋内喊了一声:


    “谢琬琰!”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应答他。


    他举着胳膊还想再拍,心里面却已经漫上来一股颓然和绝望,好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确认,亦没有勇气去面对门后面的情景。


    此时,“卡哒”一声,门从里面被扭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活生生出现在了眼前。


    她还没走。


    有了这个认知的那一瞬间,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束烟花,除了惊喜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他想不起别的,也顾不上别的。


    几乎是立刻,就伸出手把人拥进自己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搂住那个清瘦的肩胛。


    能够真真切切触碰到的,总算能让他心安一点。


    “你没走,原来你没走。”


    谢琬琰满脸疑惑地听着他在自己耳边说的这句话,不等她伸手将他推开,身后已经传来同样疑惑的声音。


    “是谁来了啊?”


    许芳从卧室里面走了出来,看见的就是谢琬琰将闻砚初给推开来的这一幕。


    那是一个完全面生的人,就在刚刚,他们两个竟然抱在一起。


    饶是想起先前小张提起过,她昏迷的时候,来过另一个谢琬琰的朋友,但她还是心有疑虑,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闻砚初。


    他站在谢琬琰身后,比她高上一个头,她身形太窄,自然是遮不住他的。


    男人一身挺括有型的灰色及膝大衣,内里西装笔挺,踩着珵亮的棕色皮鞋,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和自信,看上去就像是跟周禹差不多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外婆我有点事,我先出去一下。”


    许芳沉默的空当,谢琬琰极快地冲她说了这句话,然后关上门,揪着闻砚初的大衣袖口,不怎么客气地将他给拽着下了楼。


    她不言不语,但周身散发出的氛围还是说明她已经生气了。


    闻砚初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不敢贸然开口。


    一阶一阶,谢琬琰只顾低头盯着脚下,走得很快,有点不管不顾的意味。


    一直走到一楼的单元门门口,她好像也没打算停,还要朝外走去。


    这时,闻砚初总算有了动作,伸出另一只胳膊拉住谢琬琰。


    她却没有停步的意思,双脚依旧向前踏步,被他一揽便向后撞进他的胸膛里,气不过,便鱼死网破一般踩了他重重的一脚。


    闻砚初脚背吃痛,却又不能抱着自己的腿跳起来,只好伸出手,隐忍地扶住墙边,像是在看一个发毛的熊孩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闻砚初?”


    她压低了音量,但并不掩饰口气里的不满。


    打开门之前,她只想着早点把这个在外面扰民的疯子给赶走,免得被所有人看见,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强势地抱住自己,还让外婆撞见了。


    一想到这,她现在,真的要很不待见他了。


    面前的人大概也意识到理亏,没有辩驳,脸色讪讪地将大衣脱下来,跨了一步走上前,披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尚有余温的羊绒大衣里面。


    刚刚下来得那么急,她连外套都没穿。再这样下去,就要感着冒过年了。


    没有拒绝他的大衣,但嘴上并没有要因此感念他的意思。


    “你今天又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给外婆办了出院,手术做完还不到一个月,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们是准备回默州过年是吗,坐飞机,你觉得外婆的身体恢复好了吗,她能受得了吗?”


    一通问题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谢琬琰倒真被问得有几分心虚,温吞地反驳道:


    “我问过了,只要注意点,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你问谁了?


    “是医生告诉你的,还是……周禹跟你说的?”


    第24章 第 24 章 那他知道,你有别的男人……


    第二十四章、


    虽然他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提起这个名字, 但事实就是,她身边围绕着的所有人,除了周禹过年是要回默州的, 他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撺掇她一起回默州, 甚至不惜让外婆提前出院了。


    “我问过医生了, 人家说外婆的恢复情况还可以,现在出院没什么大问题的……”


    她的语调平静下来, 却避而不回应自己提到周禹的事情。


    几乎是立刻就能确定, 所以, 就是他撺掇的她。


    闻砚初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起来, 咬着后槽牙, 想说点什么,但又怕她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借题发挥得不好,反而被她识破真实意图怎么办。


    先前那股子气势凛然的劲儿下去了, 他迟缓地深呼吸之后,用好商好量的口气劝道,


    “你们今年, 就不能留在京州过年吗?反正过年最重要的就是跟家里人团聚,正好外婆也在这里,何必再奔波呢?”


    他原以为她们会在京州过年,心里早做了打算,要是他们愿意, 除夕夜他就陪她们一起, 至于闻家跟白家, 初几再去也没什么的。


    反正白女士今年过年的时候正好在国外,他也不用担心闻家那群人欺负她一个人,不必赶回去给她撑腰。


    更何况一旦过年, 刘姐跟李姐肯定都得回她们自己家,外婆现在身边还离不开人,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他能给她搭把手也是好的。


    但这些话他又不能太早告诉她,万一她不接受,反而将她给吓跑了,就完了。


    但没想到,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她们竟然改了主意,打算回默州去。


    “反正迟早是要回去的,而且,外婆应该和我一样,很想回老家过年,京州对她来说,人生地不熟的,在这里过新年,她心里会难受的。”


    “她是不熟悉,但你不熟吗,你都还没带外婆去看过你的学校呢……”


    眼睛微微阖上,声音也越说越小,他现在说出口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幼稚的小学生,说得连自己都不能信服。


    但他不想她走,他真的害怕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知道你现在说的都没有用的。”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她们要走了。


    闻砚初总算认清事实,垂下了头,老老实实地说:


    “你们哪天走,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午五点的。”


    “我送你们去机场。”


    “不用。”


    拒绝早在意料之中,他于是做了让步,换了个问法,


    “那我让司机送你们去。”


    “我说不用了……到时候你让我怎么解释清楚?”


    “呵,”


    从鼻腔冷哼出一声,他定定地望眼前的人,扯扯嘴角,


    “就说是周禹安排的,总行了吧?”


    谢琬琰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一股无名火,莫名地看着他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随即她也抿上了双唇,但也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才没有什么义务去管他为什么这么阴阳怪气呢……


    过了一会儿,准备上楼回去的谢琬琰脚步一动,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是谁的。


    连忙追出单元门,只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呢。


    两只手在身侧一摸,手机也被她落在了家里。那就没办法叫他回来取了。


    但是,她也绝对不可能带着这件男士大衣回家去。


    谢琬琰沉下脸,果断地将衣服脱下来,打开楼下的垃圾桶盖,将那件造价不菲的大衣给扔了进去。


    回到家里,所幸外婆并没有问起闻砚初的事情,谢琬琰也很快全身心投入到打包行李的任务上。


    刘姐正在打扫房间,这套房子,他们租住了一个月,这次走,也就是退房了。


    吃过午饭,三个人没有多休息,叫了车开到楼下,就踏上去机场的路。


    等站在登机口检票的时候,谢琬琰瞧见了一个状似周禹的背影。


    买机票的时候,周禹问过她买了哪一班飞机,她撒了谎,转而买了同一个航司下一班的飞机。


    结果一转头,她怎么跟他买在同一个航班了。


    当着面被他撞破了自己的谎话,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么。


    或许是若有所感,检完票,周禹在廊桥后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着人群,远远地冲她挑了一下眉头,竟然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前面还有两个人,就到她们了,谢琬琰尽力维持着面部的表情,唯独搭在登机牌上的食指有规律地点了起来。


    她有点慌。


    但检过票后,周禹除了帮她扶住外婆,并没有多说点什么。


    “好巧啊。”


    她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早就欣赏够她局促的人倒是没有乘胜追击,还算诚心地说:


    “也不算巧,我猜你们买的是这班。”


    所以他也买的这班。


    谢琬琰“呵呵”两声。


    上了飞机后,周禹还特地跟谢琬琰换了座位,给许芳读起了报纸来。留她在过道另一侧乐得清闲,还算满意地假寐了起来。


    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按照默州的习俗,新年的准备其实从一个月之前就差不多要开始了,所以她们虽赶在年前回到了老家,需要做的事情还有一大堆。


    许芳还在养病,谢琬琰不想让她忙活操心,就请了楼上楼下的三个邻居陪她一起打麻将,剩下的事情交给自己。


    除夕当天,谢琬琰采买回来,拎着大包小包,在进单元门之前,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见她双手都被东西占据,胳膊和身体之间还夹着一屉一次性纸杯,很快伸出手接过她手里面的东西,眉头沉下去,


    “走吧,你们住几楼?”


    “五楼。”


    大过年的,她并不想甩脸色给他,虽然她心里面对于他又找过来这件事,称得上是非常费解。


    到了五楼,她买的东西也已经拎上来了,用不着他什么,谢琬琰便想打发人走。


    某人却站在客厅里面左右观察了起来,也不知是打量些什么,很快便开口,主动说道:


    “我帮你贴春联吧,或者我们俩一起,你给我搭把手也行。”


    他倒是眼里有活。


    而她今天也确实得把春联给贴了,最好两个人一起,一个人贴,另一个人拿着米糊,还能跑远点帮忙看有没有贴歪。


    只不过谢琬琰并没有立刻应下,反而双手抱着胸,望着闻砚初的脸,似笑非笑的样子。


    差不多就在这时,对门似乎听到声音,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端着小碗的大男孩。


    “琰琰姐你回来啦,米糊我弄好了……”


    男生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但方才他们进家门的时候没有把门关上,他看得见客厅里还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便有点疑惑地止住嘴。


    与此同时,闻砚初即使没有转身,也从那青春洋溢的声音里听出来一个事实:


    他来晚了,这活有人抢了。


    怪不得她刚刚那样笑话他。


    “琰琰姐你看看,这米糊行吗?”


    男孩走进来将那个小碗放在餐桌上,谢琬琰果真围上去俯下腰身,用手点了些许在指尖,沾了沾。


    “可以,不错嘛。”


    眼见着她夸了那男生一句,又冲他露出一个笑脸,而那清隽秀气的男生很快就红了脸。


    小男生就是小男生,连心里面在想什么都藏不住。


    闻砚初僵着双脚站在原地,冷着眼看他们两个说着笑着,又将春联从塑料袋里面拿了出来,做着准备工作。


    “那我帮你们看贴得齐不齐。”


    他咬咬后槽牙,只好退而求其次。


    好在这次,女人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再出声拒绝。


    最后,季匀站在板凳上贴春联,谢琬琰给他递东西,而闻砚初站在“二米开外”的季匀家里面,给他们看贴得究竟正不正。


    三个人以这样的组合,忙活了二十来分钟,将谢琬琰家里面所有要贴春联的地方都给贴上了春联。


    将抽纸递给季匀,谢琬琰又去刚刚的购物袋里找了一瓶饮料递给他,大约是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她非常公平地拍拍手,拿上自己的外套,示意闻砚初跟她出去。


    两个人出了单元楼,朝着小区外面继续走。


    到了门口,谢琬琰总算停下了脚步,侧过身面对着闻砚初。


    “今天是除夕,我等下回去就要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就送你到这儿了,拜拜。”


    她伸出手似乎还想要摆几下,却被闻砚初顺势给捉住,下意识地仰头后,便与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对视着。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那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我想跟你们一起过年,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我不会让你跟我们一起过年的,闻砚初,不能,不可以,我不愿意。”


    “可是过年这么忙,你总需要帮手的吧,我只是想减轻你的负担。”


    “我谢谢你,但我不傻,如果需要帮忙,我完全可以找别人,刚刚你见到的那个,季匀,他这几天就帮了我很多。”


    闻砚初皱了下眉,原来那个小孩叫季匀。


    “他成年了么,你一个律师,小心违法。”


    她在自己的眼里缓缓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驳道:


    “你有病吧,你以为我跟人家有什么?那只是我邻居家的弟弟!”


    “但那个小孩看你的眼神不清白!”


    他握住谢琬琰的手腕用了点劲儿,


    “你随便笑一下,他就脸红心跳的不敢看你,都是男人,我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又怎么样!”


    看着闻砚初这幅愠怒的样子,她心里立刻就生出一股逆反的无名火来,拔高了音量,


    “人家成年了,已经上大学了,就算我跟他搞暧昧又怎么了。”


    手上承受的劲儿忽然加大许多,但又怕弄疼了她,仿佛在极度忍耐着,


    “那……那他知道,你有别的男人么?”


    “什么别的男人,你?呵。闻总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就分手了。我现在要跟谁在一起,跟你又有什么干系?”


    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终于忍不住,伸出大掌扶住她的肩膀,


    “不行,别这样……


    “我不信你已经全部都忘掉了,那几年,我们在一起,明明也是有很多好的回忆的。


    “夏天我们一起在御景湾的阳台上看星星,就算被蚊子咬了也会很开心。周五晚在家里看你喜欢的电影,你明明怕得要死还是要看。还有我喝多了之后,你第二天都会给我煮粥……还有很多很多,那么多点点滴滴,你都忘了么?


    “这些,这所有的一切,你真的能做到一点都不在乎了么?”


    “所以呢?”


    谢琬琰冷笑了一下,


    “如果两年前,这番话是由我来对你说,是我求你不要抛弃我们在一起的回忆,是我求你不要去娶别人,你会怎么回答呢?”


    第25章 第 25 章 你再看看我好不好…………


    第二十五章、


    闻砚初嚅动了一下嘴唇, 想说话,却发现他给不出一个更好的方案。


    或许他是应该立刻说好的,但这其中就没有丝毫勉强跟欺骗吗?


    或者说, 如果他真的重新选一次, 选择她而放弃自己的事业, 他真的就甘心吗?


    一个人得到了他自己想要的东西,再去弥补之前丢失的东西时, 反而就能毫不犹豫地给出假惺惺的反转回答, 不正是一件令人作呕的事情么?


    现在这么说, 除了无病呻吟的悔过和欺骗, 还有什么真正的意义呢?


    他不想她见到自己也变成了这样, 即使他正在不惜一切代价地挽回她。


    但难道要他毫不犹豫地说“不”吗?


    他不忍心。


    对她,也是对他们俩的感情,都不忍心。


    曾经的那个抉择, 他是做下了,可今时今日, 让他当着她的面重新选一次, 他却已经选不出来了。


    闻砚初的纠结跟沉默落在谢琬琰的眼里,俨然已经是一种默认。


    正如她预想的那样,半分没差。


    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个人都是这样。


    她就知道。


    其实她已经看清楚他了,她该庆幸这点的。


    而且, 她还要庆幸当年她的选择, 她当然不会祈求闻砚初不要离开自己, 当然不会祈求他不要娶别人。


    这永远都不可能发生,这已经是她爱上他之后,能为自己保存的最后一分体面了。


    “闻砚初, 你给出什么答案,我给出的,就是什么。”


    既然当初,是他先抛弃这所有美好的,今时今日,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她多眷恋一丁点过去呢?


    做不到的人,不能够要求别人。先背叛的人,更不该要求忠诚。


    她挣开了僵硬着的闻砚初,缩紧外套,朝着家的方向小跑着离开了。


    被她丢在原地的人如坠地狱,直至此刻,脑海里所有的回忆又浮现,串联成一环又一环。


    原来她真的不会原谅了。


    她的每一次拒绝,都带着报复的滔天恨意。


    或许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为曾经的选择买单,永远。


    季匀一家人跟谢琬琰祖孙俩在一起过了年,不算太过喧闹,并且充满家的温馨,下午在外面冻冷的心,好像也缓缓地回了温。


    零点之前,周禹打电话过来说新年快乐。


    “外婆睡了,明天我帮你转达。”


    “行。呃,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先说来听听吧。”


    那头假装咳嗽了两声,


    “家里人过年催婚,我实在是招架不住,就骗他们说我有女朋友,而且也是默州人,他们非要见她……呃,你明天能不能假扮成我女朋友,来我们家吃顿饭?”


    谢琬琰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真应验了。


    她抚摸头发的动作停住,疑问道:


    “这我怎么帮你,要不然你自己找个演员行吗?”


    “这么临时,我上哪儿找演员。”


    她沉默了,正在想法子拒绝周禹的请求,那头又响起声音来,


    “你看这样行不行,之前我说自有闻砚初欠我一个人情,你们俩再另算,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帮我这个忙,这个人情就算还给我了……”


    言下之意,她跟闻砚初之间也不必再另算了。


    现在,就看她是更愿意欠闻砚初的人情,还是欠周禹的人情了,而且,若是她选择欠周禹的人情,眼前正有一个能还他人情的机会。


    挑了挑半边的眉,她又思索了半分钟,


    “成交。”


    第二天一大早,周禹就来接谢琬琰了,他拎了准备好的礼品上楼来给外婆拜过年,又看着谢琬琰扯了不回来吃午饭的理由,跟他一起下了楼。


    今天她画了温婉的淡妆,衬托着整个人的气质很温柔。红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黄白色的及地针织连衣裙,在脖子前做了交叉扭转的花纹巧思。


    时间紧迫,他们只有一点路上的时间可以“串供”。


    “你父母要是问我什么问题的话,我怎么回答?”


    “个人信息,你就说你自己的。至于怎么在一起的,我们是大学校友,这次你外婆来京州住院再次遇见,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副驾上的人摸了摸鼻尖,除了故事发展不太多,其他的地方,这编的跟没编的也太像了吧。


    “行吧?”


    “嗯……行。”


    车程半小时,停在一处颇有些年代的洋楼面前。


    周禹已经提前买好了礼物,两个人从后备箱取下礼物拎在手上,周禹总算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进去之后,你要叫我阿禹,你有什么昵称没?”


    谢琬琰极快地皱了下眉心,但还是很配合地答道,


    “琰琰。”


    一进门,就有人来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然后剩下一个人走在前面,引着两个人去客厅。


    他们来得不算迟,但客厅里面也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


    周禹有一个极其庞大的大家族。


    陌生人的含量太高,她一睁眼,全是珠光宝气的男男女女,更是在他们出现之后,大部人都站起了身迎接他们,一眼望去竟有些让人眩晕。


    为了避免出错,她只能将目光投向身侧的周禹。


    周禹适时地牵起她的左手,握了握。


    很快周禹的爸妈先朝他们走了过来,两个人冲谢琬琰友善地露出笑容,


    “这就是小谢是吧,长得真周正。”


    “谢谢叔叔阿姨,叔叔阿姨你们好,给你们拜年了。”


    见过周禹的父母,她又被拥着去给几对爷爷奶奶拜了年,等到落座的时候,收到的红包几乎用手已经拿不住了。


    “傻愣着干什么,快塞包里呗,你大衣脱下来给我,我帮你挂。”


    屋内热烘烘的,人气也旺,这一圈下来,本就有些紧张的谢琬琰,两颊像贴上两片红彤彤的胡萝卜,看起来像年画娃娃一样,怪不得刚刚奶奶就夸她长相有福气呢。


    谢琬琰便把衣服脱下来递给周禹,同他悄声耳语了两句。


    又来了一位拜年的客人,说完吉祥话,周禹母亲木琴捂住笑得合不拢的嘴巴,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指了周禹和谢琬琰的位置,


    “砚初这是第一次大年初一上咱们家来拜年吧?今天真是好事成双呢,阿禹他可是带了女朋友回来呢……”


    闻砚初惊讶地附和着笑了下,顺着木琴指的方向看过去,周禹的背影他很熟悉,但他没想到,周禹女朋友的脸,他更熟悉。


    只见周禹同谢琬琰站得很近,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说有笑,总之十分亲密的样子。


    脑子里“轰隆”一声,炸了开来。


    许多情绪同一时间冒了出来,他不知所措。


    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他才找到自己应该表现出的正确情绪,努力勾起的唇角却还是僵硬的不行。


    “那就……恭喜、叔叔阿姨了。”


    这句话,简直像是从已经见了底的牙膏管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然后,他漠然地收回了目光,强迫自己告辞,快步离开了客厅。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闻砚初却又出现在餐厅里,甚至坐在与谢琬琰间隔两个人的座位上面。


    木琴问起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时候,闻砚初倒是最先抬头的人,冷飕飕的目光横扫向这两人。


    “妈,我们两个是京大的校友,那时候就认识,不过后来她回默州工作来了,就没有联系了。然后这次琰琰外婆来京州做手术嘛,我就拜托了一下二叔帮了点忙。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奥,那这么说,是你先告的白吗?”


    周禹点了点头,跟谢琬琰对视了一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闻砚初忍下冷哼,眼神不经意地瞥过另一桌的舒凡,幽幽地问道:


    “你们俩得差了好几届吧,你大三大四不是都出国去交换了么,怎么跟人家认识的?”


    周禹一时哑然,倒是谢琬琰放下筷子,主动答道:


    “阿禹确实是高我三届的学长,不过之前他回学校演讲,我是听过的。”


    提出问题的人长眉一挑,竟穷追不舍,


    “哪一场?”


    “我印象里是夏天……六月份吧,题目是讲企业管理的。”


    “呵,印象这么深,看来谢小姐那个时候就对他有好感了?”


    “对啊。”


    “那怎么没在一起呢,一直耽误到现在。”


    眼看着闻砚初的问题越问越多,周禹连忙站出来揽到自己身上,


    “这个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早点下定决心,追求琰琰的。”


    “奥,原来如此,那我倒是好奇,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谢小姐有好感的?”


    “一开始。”


    “哼,一见钟情啊?”


    “嗯。”


    得益于闻砚初比周父周母还要认真地“拷问”两人,他住口之后,就没有人再问任何有可能穿帮的问题了。


    吃完午饭,谢琬琰不打算再待,毕竟今天是初一,家里面也会来人,周禹便拿了衣服,送她回家。


    车开进小区的窄道里面,不远处能看见站在楼下的闻砚初,他杵在那里,正在抽烟,哈出的热气跟烟雾一起被风吹得扩散开来。


    车上坐着的两个人明显都看见了他。


    尤其是谢琬琰,脸上露出一种不再掩饰的无奈和烦躁。


    周禹把车停好,侧过头看谢琬琰,突然对她说:


    “你有打算要再次接受他了么?”


    颇有压力的一声吐息,她摇了摇头。


    “那,如果你想让他死心,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帮我?”


    “现成的,今天在我家,他不是都听到了吗。”


    更何况,他们的故事甚至只是隐去了他,或许现在,他已经相信了八成。


    谢琬琰明显的心动了,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手揪在了一起。


    “可是这样,是不是对你不太公平啊?而且,你们是好兄弟啊。”


    周禹坦然地笑了一下,掌心向上,把自己的手放在中控上面,留给她自己选择的空间。


    看她始终面露不忍,周禹只觉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得很快。


    终于,他开口,轻声对她说:


    “我今天在饭桌上说的话,都是真的。”


    “啊?……呃、你在开玩笑吧?”


    或许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投过来确认的眼神,却好像被他眼里的光给吓到了,又赶忙移开。


    “我没有开玩笑。谢琬琰,你说的问题我考虑过,我也确实因为这个而忍耐止步过,所以现在说这话的我,是下定了决心,带着勇气要承担一切可能后果的我。


    “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她目视前方,没有给他眼神,周身也没有任何动作,供他解读她现在心里面的想法。


    只是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


    “我们只是假的,你只负责帮我把他弄走,对吧?”


    她终于出声,确认了一遍。


    “嗯。”


    “好。”


    下了车,两个人从停车位走出来,走到路上,谢琬琰离周禹中间还能放下一个人。


    他默不作声地朝她靠近,伸手搂住了她,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到了闻砚初面前。


    “回来了?”


    闻砚初将烟从嘴边拿开,夹在手上,无精打采的目光停留在两个人亲昵的动作上面,又故作正常地收了回来。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由周禹开口:


    “砚初……其实,我一直想找时间告诉”


    “不用解释了。”


    闻砚初伸出手,一副大度作派,还算绅士地拍了拍周禹的肩膀,


    “我祝你们幸福。”


    谢琬琰没想到这一切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不过看闻砚初的样子,虽然有点强颜欢笑的意味,但并不作假。


    既然如此,她也犯不着再费心想什么了,跟两人告了别,从闻砚初身边擦肩而过。


    她身后的闻砚初又举起两指之间夹着的烟,将那根烟缓缓地抽完,然后往地上一扔,用皮鞋脚尖踩灭。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上前一步揪住周禹的衣领,恶狠狠地冲着他脸给了一拳。


    “周禹你tm玩我呢?!就你之前还给我出谋划策,你出谋划策出得到头来你俩给谈上了?”


    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闻砚初几乎没有顾忌,那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


    周禹偏过头,静了十余秒,等到嘴角处裂开的口子流出血来,才伸出手擦了一下。


    发疯的人还没有把自己给松开,举起手的样子,像是竟然还想再给自己来上一拳。


    他总算伸手,将抓着自己领子不肯放的人猛地推开,同时后退了一小步。


    一拳足够了,就当他周禹对不起兄弟。


    但是多的,他闻砚初不配。


    只不过,闻砚初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他猩红着双眼,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完全失去了理智,冲上来跟周禹扭打在了一起。


    只要一想到他在周宅说的那个“一开始”,他的心就忍不住地在发凉。


    一开始就喜欢谢琬琰。


    一开始是什么时候,是从自己带着谢琬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起,还是他们在此之前就在京大碰过面了。


    四年,再加上两年,整整六年,他竟然能说得出口,他早在六年前,就肖想谢琬琰了!


    那是他的女朋友,他的女人!


    闻砚初只要一想到,这么多年,周禹这王八蛋是怎么暗自觊觎着谢琬琰的,他的心就控制不住地在暴怒,要发泄,要给他狠狠来上一拳。


    “我tm拿你当兄弟啊周禹,你怎么能喜欢她,你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儿呢?”


    周禹挣开闻砚初,对着气势冲冲在质问的人,也给了他一拳,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你们已经分手了!


    “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不争气,你们俩好的时候,我可有一丁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但是你呢,你好好想想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对她的,你欺负她,你伤害她,你把她抛下去娶别的女人你个王八蛋。


    “我告诉你,我周禹,做你的兄弟做得够好了,我什么都不欠你的,我简直是仁至义尽!”


    他甚至因此误解她是个捞女,甚至一直都对她恶语相向,甚至要靠这样的方法,才能按捺住心底的冲动,让自己不要越过楚河汉界,不要违背兄弟道义。


    但自己这样忍耐的结果,等来的只是他对她更彻底的伤害。要是早知道这样,他不会,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弃争取的。


    对着愣神的人,他如同要给谢琬琰和自己出气一般,冲着胸口重重地又锤了几拳。


    “滚吧。”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闻砚初摇摇头,愣怔在了原地,


    “你们两个不能这样对我……”


    “砚初,你们两个早就分手了,她也不会再接受你了,从今往后我会对她好,我会做得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了,听懂了吗?”


    闻砚初扯了扯嘴,从地上爬起来。


    灭顶的愤怒过去后,冷静下来的血液里像是被打了足劲儿的麻药一样,他好像恢复了理智,但理智在此刻做不了任何事情,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无数个洞,密密麻麻地在疼。


    他想说他是有苦衷的,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不懂吗?


    可他说不出口。


    过不去了,这件事永远没办法弥补了。


    他没有资格辩解。


    闻砚初在今天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心高气傲,失魂落魄一般,转身默默离开了。


    留在楼下的周禹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来,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望向黑黝黝的楼道里面,过了一会儿,才离开。


    周禹离开之后,楼道里的谢琬琰总算挪动了一下有点僵住的脚,动作极其缓慢地踏上楼梯,一阶一阶地走上了楼。


    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耳朵里还在回响刚才听到的话,一颗心古怪极了,找不到令自己舒心的解释。


    直到回到酒店,闻砚初都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的遭遇就跟做梦一样,而且还是一个巨大的噩梦。


    周禹跟谢琬琰在一起了。


    不久前还在京州的时候,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疑虑,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她真的接受周禹了。


    可是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金钱,权势,地位,样貌身材,他有的,自己哪一样没有?


    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不要他!


    为什么她要选周禹!


    又为什么……偏偏是周禹呢?!


    咬紧牙关,闻砚初一拳砸在墙上,发出困兽犹斗般的痛苦怒吼。


    一个是他最好的兄弟,一个是他爱的女人,究竟让他怎么接受这件事情?!


    闻砚初心灰意冷地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白兰地,像是找到解药一般,也顾不得什么风味,直接打开瓶塞,举起来就往嘴里倒。


    他仰头张着嘴,棕黄色的酒体从瓶口倾斜而下,如同莲蓬头里出来的水,在空中炸开,结束在与他肌肤相交的那一瞬间,除去进了他嘴的,剩下的液体顺着脸颊低落,将身体的大衣、里面的西装、衬衫全部都打湿了。


    苦笑出了声,闻砚初将已经空了的酒瓶往地上随手一砸,很快便听见玻璃碎成几块的清脆响声。


    他置若罔闻,往浴室走去,边走边把大衣跟西装外套给脱掉,走到浴室门口时,已经赤裸着淡白色的精壮上身。


    然后把鞋随意踢掉,他走进了淋浴间。


    打开花洒,闭眼仰面,让冰冷的凉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淋湿了一遍。


    水打湿他的头发,水流在他的脸上肆意横流,形成一张不能揭开的膜,耳边的声响也因此被放大了好几倍,清晰,却又充满了压迫感。


    但身体里滚烫流淌着的血液却丝毫没有冷静下来,依旧叫嚣着,愤怒着。


    不知过了多久,闻砚初终于平静下来,他伸出手关上水,靠着浴室的墙,缓缓地坐了下去。


    眼里面盈出些许热乎乎的东西,仿佛从来不属于他的那种东西,和已经被浇得冰凉的脸颊上的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般,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脚下的打滑,一身狼狈地去找自己的手机。


    然后,他颤抖着手指,拨通了谢琬琰的电话。


    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她还愿意接通他的电话。


    闻砚初浑身上下滴着水,而他只在乎手里紧握着的手机,对着听筒,用近乎卑微的语气对她说:


    “对不起琰琰,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跟周禹在一起好不好,以前是我不懂珍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再看看我好不好……”


    接下来就是煎熬无比的等待。


    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也没有出声。


    心像是在悬崖边跌落了一般,逐渐坠入谷底。


    闻砚初痛苦地拿开手机,果然,她已经挂了电话。


    他不甘心,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不能没有她。


    在发烧昏迷的两天一夜里,闻砚初的脑海里面,一直都迷迷糊糊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自己起来过一次,吃不下东西,但是喝了点酒,躺回床上前,又从酒店的药箱里面找了点消炎药,咽下去之后才想起来,消炎药不能混酒喝。


    他觉得烦得很,之后就只喝酒不吃药了。


    到底是大过年的,他毕竟是闻氏的总裁,恭维客套的新年电话可以不接,但白家和闻家那边,他总不能一直不露面。


    白女士一通电话从澳大利亚打来,也没在意时差,直接将凌晨两点的闻砚初从昏睡中给叫起来。


    “你怎么回事?你奶奶打电话给我,你初一不回家给他们拜年就算了,怎么连通电话都不打?还有外公外婆,他们说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


    “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闻砚初死命地睁开眼,或许他本就睡得不好,从床上坐起来,窗帘被拉上,整个房间黑乎乎的,只有电视机机身闪着一个量蓝光的点。


    他忽然觉得,活着没意思,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没意思,一点都没意思。


    他把他自己的生活给搅和得一团糟,这一切都tmd没劲儿透了!


    “闻砚初,我跟你说话呢?”


    听筒里又传来母亲的声音,带着点关切和焦急。


    听到白女士的声音,闻砚初本就放纵的思绪彻底承受不住了,他捂住嘴像是委屈极了,哽咽着告诉那头的母亲:


    “妈,谢琬琰跟周禹在一起了,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晴天霹雳一般的话,投进本来平静的水面。


    现在他的心疼得要死,好难过,这样的日子真的好难过啊。


    白女士显然也是一惊,好几次想要出声问点什么,却又怕更勾起他的伤心事。只不过到最后,她还是认命一般叹了口气,悻悻地说道:


    “这能怪谁呢?”


    当初她可是举双手赞成他们两个结婚的,但是他呢,没有人逼他,他自己反而选了要去联姻。


    人家小姑娘跟他在一起整整四年,可想而知,当时他这么干,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白女士越想越不忍心,只好劝他一句:


    “我听说琰琰这两年也没有再找了,现在好不容易跟周禹走到一块儿,愿意开始新生活了,你不如祝他们幸福吧。”


    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闻砚初笑得比哭还难看,争吵一般拔高了音量:


    “她没找,那我就独自享受了么?这两年我一天捱着一天,不就是想早点离婚,现在,一切都搞砸了……我怎么办,我现在还能怎么办?”


    一个是他的好兄弟,一个是他爱的人,他除了揍周禹一顿,根本做不了更多的,这两个人,他还能拿他们怎么办呢?


    又过了一两天,周禹给他打了电话,但他没接。


    周禹并没有放弃,很快找到了酒店,在他的套房外面一直拍门。


    闻砚初只好拖着黑眼圈,强撑着病体去给周禹开了门。


    来的人是周禹,其实他并不意外。


    虽然他们打了一架,但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并不会说断就断。


    这个认知,他心里面有数,可又确实在看见周禹那张带着淤青的脸时,感到不可抑制的辛酸,显得他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更为颓废和绝望。


    周禹嘴角一抽,伸出手强硬地碰了下他的额头,随即紧皱起眉头,


    “你发烧了。”


    手被毫不客气地拍掉,套房的主人不置可否,只是转身往房间走,周禹追上去,无奈地问他,


    “你吃药了没?”


    闻砚初不想跟周禹说话,踢掉拖鞋继续躺在床上,闭着眼。


    但很明显,他并没有睡着。


    他哪里还能好好休息呢?


    周禹叹了一口气,起身去了客厅,给他找了药,又倒了一杯温水,一起端到闻砚初面前,对着他幽幽地说:


    “你整这么一遭有用吗?你就是把自己烧死,我也不可能给谢琬琰打电话,让她来看你的。”


    那是他的女朋友,他才不会给闻砚初机会,在她面前卖惨博同情呢。


    需要人照顾的话,他就在这里。


    但是告诉谢琬琰?NO,NEVER。


    但谢琬琰最终还是来了。


    第26章 第 26 章 和我结婚吧


    第二十六章、


    白女士于心不忍, 决定给闻砚初助攻一把,便给谢琬琰打了电话,拜托她帮自己去看下, 闻砚初的身体好点了没有。


    谢琬琰想了想, 还是决定去看一下。


    给她开门的不是闻砚初, 而是周禹。


    两个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但仔细一想,其实站在任何一个人的角度来看, 都很合理:


    谢琬琰曾是闻砚初最亲近的那个人, 如果他生病了, 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那个人, 必然会是自己。


    至于周禹, 他想到的只有一个不喜欢生人的独身朋友,如果他不管闻砚初死活,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管他?


    很高兴闻砚初在觉得人生都变得灰暗之后, 还能同时收到这两个人的关心,如果让他绝望的并不是这两个人本身的话。


    气氛很快变得有点尴尬, 那天周禹送谢琬琰回家之后, 他就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


    而她,心里隐约知道周禹受了伤,却没想到看上去这么严重,两边的眉毛重重撇成一个八字形,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他的嘴角,


    “这、这怎么回事儿?”


    “不要紧, 只不过看着有点吓人而已。”


    周禹抬起手来, 望着她整个人,还是没有握住她离自己嘴角只有一厘米的手,最后只是落在她的肩边, 不算越界地拍了两下,示意她放心。


    但谢琬琰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变好,她甚至忘了管周禹,加快了步伐走到了闻砚初的卧室面前。


    门是没有关上的,她直接走进去,在床边站定。


    一张白色的被子盖得极其高,遮住了床上躺着的人的大半张脸,看轮廓,这里确实躺着一个人。


    显然高跟鞋的声音和皮鞋声是不同的,闻砚初自然也已经听出来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掀开被子的一角,把自己的脸露了出来,然后睁开眼,看见了站在床边的谢琬琰。


    她连大衣都没脱,手臂上还挽着包,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不论她的脸色和态度如何,她都来了。


    是她来看他了。


    闻砚初脑中的弦一紧,很快从床上爬着坐了起来,顾不得一时喘不上来的呼吸和一阵恐怖的眩晕,嗓子哑得就像是坏掉了一样。


    “你、你来啦。”


    “白阿姨请我照看一下你。”


    “呃,”


    他伸出手捂住嘴拧了一下,


    “谢谢……我,我差不多要好了,我没事。”


    “那就好,我看见周禹也在这儿,看来有人照顾你。”


    “额,那个,”


    闻砚初有点尴尬地将手抵在身侧,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他该怎么说‘要是你想留下来我立刻打发他走’这个事儿。


    或许是发热和感冒令他的大脑运转缓慢,而他还在苦苦支撑,想给她留个不能太差的印象。


    “还有,你是不是,打了周禹?”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来该说的下一句话,就听到一句状似要为其他男人讨公道的话,一颗正越跳越快的心又被老老实实地安放回了胸膛里。


    “……是我的错。”


    “你不应该打他的,他没有做错什么,”


    谢琬琰低下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如果你非要找一个人怪,你就怪我吧。”


    “不,我不会怪你的。”


    闻砚初从床上爬了起来,双膝抵在床垫上,想要靠近她一点,举在身前的两只手有点不知所措,最后也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


    “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站着的人却没有心情再听他陈述自己的悔过,转过身就打算走了。


    闻砚初很快反应过来,跑下床从后面拥住了谢琬琰,摆明了不让她走的意思。


    他很用力,即使她扭动着腰身想要挣脱,也只是加大了力气,像是一只巨大的泰迪熊包裹住了怀里的人。


    声音闷闷地,有点委屈:


    “他很好么?”


    怀里的人愣了一下,不再挣扎,任他拥着,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


    “他是你的朋友,你难道不清楚吗?”


    闻砚初咬住唇,眼里布满了无奈和纠结。


    他当然知道周禹很好,他正直严肃、认真负责、洁身自好,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老板,都是个不错的人。


    如果他有一个女儿,让他考虑周禹做自己的女婿,他可能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来。


    可她又不是他的女儿,她现在正在自己的怀里,而他本以为,自己有机会一辈子这样拥着她的。


    嘴巴徒劳地动了一动,却没办法发出声音,问她下一个问题。


    那他是比我更好吗?


    他又怎么能这么问她呢。


    那是他自己的好朋友,他承认自己嫉妒得要死,可是他怎么能丧失理智就像一个妒夫一样,拿自己的好兄弟跟自己做这种比较呢?


    有点风度吧闻砚初,你现在的这些想法就如同一个疯子。


    他将头轻轻地放在谢琬琰的颈窝上,用尚在发烫的额头蹭了蹭她的脖子和鬓角秀发,


    “能不能别选他?你选我吧。他能给你的,我也一样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会给你的。”


    说完,他就开始侧过头去亲谢琬琰的脖颈,一下又一下,虔诚却又夹杂着情、欲。


    这场面诡异却又暧昧到了极致。


    整个身体敏感无比的同时引起一阵不可控的瑟缩,谢琬琰努力偏开身后人炙热的触碰,嘴唇因气急败坏而颤抖着,压低声音吼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闻砚初,周禹、周禹他还在外面呢!”


    他只是一味地搂得更紧,亲得更快,她嘴里提到的这个名字非但没有让他顾忌收敛,反而加速燃烧着那节名为“理智”的蜡烛。


    像是一个变态一样,提到周禹,反而让他觉得更刺激更澎湃,总之他确实是疯了。


    她是他的,不是周禹的。


    不论如何,他不会放手的。


    “你们还好吗,需要喝点什么吗?”


    走廊上传来周禹的声音,似乎想留出空间给说话的两个人,所以他现在的位置是在走廊尽头。


    闻砚初没有停下他的动作,侧着头在怀里人身上印下一枚又一枚吻,对于房间不远处随时可能进来的周禹置若罔闻。


    谢琬琰抿紧嘴,却并没有出声回答。


    她也并不想出声让周禹安心,她甚至巴不得周禹能早点发现在这个房间里,他的好兄弟正在试图挖他的墙脚。


    就在闻砚初将她转身的时候,谢琬琰终于不打算忍了,抬起脚步朝外面快步跑了出去。


    周禹果真就站在走廊跟客厅连接的地方,谢琬琰瞧见他站在那儿,果断跑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手上的包顺势滑了下去,砸在周禹的脚后。


    他确实对她张开了双手,但真真切切地拥她在怀里,又是另一种神奇的感受。


    他甚至僵着双臂维持着张开的姿势整整十几秒钟后,才收回了胳膊,将他们放在谢琬琰的背上,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背,试图安慰她。


    闻砚初从房间里缓缓地走了出来,看见的就是两人相拥的画面,周禹抬起头,和自己隔空对视着。


    他想要抱她,想要留下她,只能在昏暗的房间里面,卑微又强制地从后面禁锢住她。


    而她却主动投进周禹的怀抱,他们面对着面,用最亲密最信任的姿势相拥。


    看上去,光明正大,又名正言顺。


    然后他听见谢琬琰说,


    “走吧,你快点带我走。”


    闻言,周禹几乎没有犹豫,松开谢琬琰就去捡她的包,然后去拿自己挂在墙上的外套。


    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闻砚初,他只是拉紧她的左手,带着她离开了闻砚初的套房。


    周禹的执行力很强,穿过走廊,坐电梯,一路没停,很快两个人就到了地下停车场。


    他牵着她的手很热,到现在也没打算松开。


    “你是开车来的吗?”


    谢琬琰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到自己的车跟前,然后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被那人不怎么客气地‘扑倒’,抵在了车门上面。


    他靠得不算太近,但两只手抵在她的身侧,限制了她的去向。


    她不得不眨眨眼,用自己混乱成一团的心绪去面对眼前的事情。


    如果他是要质问自己,刚刚跟闻砚初在房间里面做什么了,她一定要再次提醒他,别越界,我们只是假的,你没有资格质疑我。


    但是目光交汇,他把心里面的情绪隐藏得太好,看上去温柔又稳重,再没有别的无理取闹的举动。


    “心里是不是有点乱?”


    “……嗯。”


    “想快点冷静下来么?”


    见她点头,周禹拧紧的眉头松开,默了默,望着她的双眼,说:


    “我可以帮你。”


    虽然在他不急不缓的一问一答里面,她已经有点平息的苗头,但很快,闪而亮的眼睛里还是写明了疑惑,迟缓地问:


    “你能怎么、帮我?”


    周禹隐忍地咽了下口水,摘掉眼镜随手塞进胸前的大衣口袋里,然后收回一只手轻轻扶住谢琬琰的下巴,自己的脸主动向她靠近。


    她没有躲,僵在那里,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最终便使不上力气般抵在周禹的腰腹上。


    两张唇触碰到了一起,蜻蜓点水之后,竟又覆了上来。


    他显然不怎么会接吻,更不能指望他无师自通。


    谢琬琰泄了一下气,只好占据了主动,吮了一下他的上唇嘴皮,教他该怎么换气。


    他得到要领,很快忘记要“尊敬”她这个老师,上手勒紧她的腰身,将她近乎搂在自己的怀里,加深这个吻。


    几分钟后。


    意犹未尽。


    但他怕过犹不及,还是忍耐着把人给松开来。


    他本来淡粉色的唇现在透着滋润的血色,眼神好像有点迷离,喘了口粗气,明知故问,


    “现在,你冷静下来了么?”


    周禹夹杂了情、欲后的声音变得又低又沉,她只见惯了这人冷静自持的毒舌样,哪里能猜到,他能把短短的一个问句,说得这么勾引人。


    谢琬琰抚了抚头发,这张脸都染上桃红色,神情不太自然地反问道,


    “……你觉得呢?”


    “那真抱歉,我没能帮上忙。”


    他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伸出手帮她把头发整理了一下,


    “走吧,送你回家。”


    车停在小区里,周禹帮她把车倒好,然后先谢琬琰一步下了车,像是生怕她一句话不说就跑回家了。


    他绕过去,替她打开副驾的车门,一手扶在车门上面,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她,一直到她下了车,便伸出手轻轻地拉住她的胳膊。


    谢琬琰想开口问他怎么了,但介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她现在,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便还是闭上了嘴。


    周禹便只好自己凑近了,低下头,用只有她和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问她:


    “以后还能接吻么?”


    谢琬琰探出小舌舔了下嘴唇,有点不争气地陷入了纠结,觉得自己踏入了周禹的陷阱。


    不是说好,他们两个是假的了吗?


    可是,她竟然有点可耻的悸动。


    想了又想,谢琬琰伸出一只手来,拽住周禹最里面的黑色衬衫领,往自己的方向拽得很近,让他弯下腰跟自己平视,嘴角轻轻一扯,声音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悠悠地问他,


    “我记得,周总不是……一向都很能忍嘛?”


    周禹被她说得心跳都缓了半拍,喉结滚动,反过来问她:


    “遇上谢律师,还叫我怎么忍?”


    “可是,我不喜欢你身上的烟味。”


    说完,她很快松开手,猛地被松开的周禹在车边踉跄了两步,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


    闻砚初的病彻底痊愈的时候,春节假期也结束了。


    离开默州的前一天,是他这段时间最用心打理自己的一天。


    剃了好几天没管的胡茬,全身上下洗干净,然后造型师上门做了头发造型,再穿上一套他早挑好的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成熟稳重,却又不过于高调。


    车后座装满了够份量的礼品,按照风俗准备的都是双数。


    早上十点钟,闻砚初站在许芳家的门外,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人是许芳。


    她见过自己,但并不影响老人的眼里带着打量和探究。


    许芳让闻砚初进了门,看着他搬了两趟才拿完的礼品,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闻砚初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上面是华亨的合伙人协议,他告诉许芳,谢琬琰从前在京州工作的律所,现在想请她回去做合伙人,但她拒绝了。


    “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在全国顶尖的律所里面做合伙人,我想没有一名律师会拒绝的。


    “我明白她担心您在默州会孤单,但其实,她完全可以把您也接到京州去呀。


    “外婆,您培养她这么多年,难道不希望,她能够在事业上面更近一步吗?”


    许芳静静地听完闻砚初说的话,眼里面明显出现动摇。


    虽然谢琬琰父母走得早,但是从小到大,她对谢琬琰的学习没有一丝松懈,她当然希望能培养出来一个优秀的孩子。


    可听闻砚初的意思,难道她这个年老体弱的外婆,真的阻挡了她追求更大的进步,成了她的负担了吗?


    “外婆,我想这件事,谢律师应该没有告诉您,也没有跟您商量一下吧。请原谅我冒昧上门,但我真的希望您能劝劝她,不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知道了,我会找时间问问她。”


    “你和我们家琰琰,是不是在京州认识很久了?”


    许芳应下来,继续盯着坐在对面的闻砚初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他:


    “前几年我就听她说,她在京州有男朋友,但是她又不愿意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问她更多,她就怎么都不愿意说了。后来好像是分手了吧……我想问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闻砚初干巴巴地张开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方才的巧舌如簧一去不复返,傻傻地呆愣在原地,十指交叉在一起,掌心竟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其实也猜得到,京州那种大城市,她遇到的人肯定不是我们这地方能比的,可能人家家里面有权有势,根本看不上我们家这种条件……”


    “不,不是的……”


    垂着头的闻砚初低低地说了一句,对面的许芳却并没有住口,继续说了下去,


    “这次我住院,也见了几个琰琰以前在京州的朋友,我想了又想,之前跟她谈恋爱的,不像是小周,应该是闻先生你吧?”


    闻砚初猛地抬起了头,对上外婆历经风霜、洞察一切的双眼,又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苦涩地张开嘴,


    “是我。”


    “啊。”


    外婆得到了肯定答案,似叹似呵一般,仰头靠在沙发上面,再次将眼前这位闻先生又上下打量了一遍。


    看来她猜的确实不错,即使刚才他否认了自己的话,但是他跟自己都心知肚明,他就是看不上她们家的。


    这种豪门大户里养出来的孩子,眼高于顶,怎么可能会珍视她的琰琰呢?


    “闻先生,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外婆您请说。”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一起几年?”


    “我们……她大四毕业那年,我们在一起的,四年。”


    许芳在心里算了下时间,觉得心脏也缓缓地疼了起来,伸出手捂住胸口,面色突然变得很差,几乎要背过气去。


    闻砚初发现她的异常,心中响铃大作,连忙站起身绕到她身边,


    “药,药在哪里外婆?”


    “床、头、柜。”


    几乎慌不择路,闻砚初误闯进谢琬琰从前的房间里面,看见床上放的毛绒娃娃才反应过来走错了,又赶紧跑到对门,总算在靠窗的那边床头柜找到了许芳的速效救心丸。


    许芳吃完药,静静地等药效发作,闻砚初已经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好点了的许芳,一看见闻砚初那张脸,只觉得血压飙升,又要昏过去了,一通折腾,果然住进了医院。


    谢琬琰接到闻砚初的电话后,没过多久就跟周禹一起赶到了医院。


    刚进病房,看外婆醒着,便按捺着没有冲上前给闻砚初一巴掌,而是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她已经无数次跟他说过了,不要去找外婆,不要去找外婆!


    现在好了,他直接把外婆给气进了医院。


    谢琬琰把包随手放下,走到病床前蹲下去,伸出手想握住外婆的手,但却被外婆一言不发地拂开。


    “你去床尾站着。小周,你先出去吧。”


    床尾原先站着闻砚初,谢琬琰只得走过去,跟他站在了一起。


    “外婆,发生什么了?你千万不要再生气了……”


    谢琬琰不知道闻砚初到底跟外婆说了什么,心里面没底极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安抚病床上的人,心里面早就把闻砚初骂了一句又一句了。


    “我来问,你们回答我的问题,不许骗我。”


    “……行。”


    “你们两个,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琬琰的心猛地揪起来,用寻仇一般的眼神转过去瞪了闻砚初一眼。


    闻砚初自知事已至此,他确实做了件愚蠢至极的错事,努力降低存在感,但还是赶在谢琬琰回答之前开了口,道:


    “我们谈过恋爱。”


    “哼,好,谈过恋爱。所以,六年前,我动手术的钱,其实不是什么同学借的对吧,是闻先生你借给她的。”


    “是。”


    “那么……她是先找你借的钱,还是先跟你谈的恋爱?”


    谢琬琰认命一般闭上了双眼,叹了一口气开口,


    “我先找他借的钱,然后,我们才谈的恋爱。”


    闻砚初从来没见过许芳管教谢琬琰的场景。


    那天,许芳没在病房里找到任何能用的东西,只是走到谢琬琰面前让她跪下,一连扇了她三个巴掌。


    “不知廉耻!不自尊也不自爱!我养你这么大,竟然是让你去给这群富二代公子哥做情人的嘛?!”


    涨红了眼,一只手捂住脆弱的心脏,她指着谢琬琰的手指颤抖地十分厉害,痛苦地叫道:


    “讳之啊,志清啊,美琴啊,是我无能啊,竟然、竟然把你们的孩子养成了……这个样子!


    “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你们!”


    谢琬琰跪坐在地上,一句话也没有反驳,甚至不曾伸手抚一抚自己的脸。


    外婆说得都是对的,她确实没有了自尊,做下这种丑事,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外婆,更对不起天上的爸爸妈妈和外公。


    闻砚初只好上前扶住许芳,尽量诚恳地告诉她:


    “外婆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就是正常谈恋爱,我没有任何轻贱琰琰的意思。她也更不是什么……情人。”


    “哈哈哈……哈哈,”


    许芳动作坚决地拍开他的手,摇着头,


    “你别想糊弄我老太婆!要真像你说的这样,谈了四年,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带你回家来?你又为什么没有娶她?为什么到最后,她又一个人回到默州来了?!”


    闻砚初难堪地咬紧牙关。


    他确实不能回答外婆的这些问题。


    “对不起外婆,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问题,你不要怪琰琰,是我处理得不够好,是我……对她不够好,是我辜负了她。”


    这句话不仅无济于事,甚至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许芳的话。


    她伸出手,指向门的方向,


    “滚出去,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对不起外婆,那我下次再来拜访您。”


    闻砚初叹了一口气,向地上的谢琬琰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扶她起来。


    她仰起头,冷淡地看了一眼他,那眼睛里甚至连愤怒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潭死水,古井无波。


    她自然没有扶闻砚初的手,自顾自地撑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外婆对不起,我找别人来照顾你。”


    低着头说完这句话,她拿上东西,走到门边上,打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闻砚初跟在她后面出了病房,把门关好后,就连忙跟上前,走在她旁边,却又不敢伸手去拉她。


    “对不起琰琰,都是我自作主张,害你被外婆打了。”


    她的一呼一吸都变得很深很慢,朝着外面走的步子也终于停了下来,眼皮子一掀,


    “闻砚初,现在你满意了?


    “我不过就是跟周禹在一起了而已,你至于这么对我么?报复我是不是很有意思,看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让我外婆看见你?


    我外婆她有心脏病啊闻砚初,你存心的是吗?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对不起,我找外婆不是为了我们的事,我只是想让她劝你接受华亨的offer而已。”


    极轻地笑了一声之后,谢琬琰抬起头和闻砚初对视,轻飘飘地告诉他:


    “闻砚初,我们彻底完了。”


    此后,谢琬琰长久地陷入了一种无地自容的人生境况。


    外婆知道了一切,她知道自己就是为了当初的手术费才跟闻砚初在一起的了。


    外婆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一定很失望吧。


    从小到大,她都是让外婆骄傲的那个人,高考的时候她考了全省第十二名,进了京大,可是,她到了京州之后,却那样自轻自贱自己。


    她一定让外婆蒙羞了。


    周禹来她家找她,她也只是没日没夜地在看恐怖电影。


    窗帘一拉,灯一关,黑乎乎的一片,再看投影在墙上的内容,吓人得要死,她躲在沙发最角落的地方,裹紧毛毯瑟瑟发着抖。


    周禹几次都想把投影给关了,却被她给制止了。


    几次之后,周禹总算忍不住,站起来走到谢琬琰旁边坐下去,然后不容置疑地把她整个人连蜷起来的双腿一起,都抱在怀里。


    “害怕就扑到我怀里不行么,我一直在这里,谢琬琰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好吗?我会一直在这儿的……”


    她好久没听过这种话,这种放言让她尽情依靠的话。


    愣神的功夫,周禹暂停了投影,低头去吻她。


    起先他捏着她的下巴,以便叫她专心,后面他就强势得不行,把掌控权全部抓到自己手上,他炽烈又霸道地亲吻她,让她没有心思再去想任何别的事情。


    谢琬琰觉得好舒服啊,自己不用用力,全部交给对方来,让他用他的呼吸和节奏掠夺一切,而她只用安心地躺在他怀里就好了。


    可她闭着眼享受着,吻着吻着,眼皮子底下忽然涌出泪来,泪珠砸了下去,抱着她的人很快就顿住了动作。


    黑夜里,彼此都看不太清。周禹伸出手,摸索着擦了擦她的眼角。


    “为什么哭?”


    “你也跟闻砚初一样,都是看不起我的对吧,你们俩就是一样的人。


    你说你喜欢我,你吻我,你说我可以依赖你,都是假的,你也不过就是想玩玩我,等你腻了,就会把我给扔了。”


    周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用脚踹了一下,他捂住谢琬琰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面,苦涩地张开口,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你以前不就挺讨厌我的吗,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捞女,事实就是,我确实就是这样的人,你说你还喜欢我什么呢?”


    “你很好,琰琰你很好,你不用说这种话,以前我是瞎了眼,我喜欢你但我不能让你们知道,所以我只能诋毁你,诋毁你我就死心了……”


    “呵,”


    谢琬琰换了个姿势,像是只八爪鱼一样,趴在周禹的身上,有点轻松地笑了几声,


    “那你死心了么?”


    身下的男人身体僵硬得不行,有点无奈地讨好道:


    “死不了心,谢律就可怜可怜我吧。”


    她笑了,眼里面还有没流完的泪,但确确实实被他逗笑了,露出一个俏丽的笑容。


    “你真的喜欢我啊周禹。”


    “是,我真的喜欢你。”


    那天周禹总算哄谢琬琰吃了一小碗饭,他洗完碗出来,她甚至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出手拨了拨她的头发,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第二天醒过来,周禹已经回家了。


    谢琬琰从床上坐起身,走到客房,又走到客厅,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微信里收到闻砚初的几条信息。


    他向她道歉。


    底下覆着一张捐款证书的照片,他以她的名义给某偏远山区的女童寄去生理期用品,采买费用共计贰拾伍万元。


    二十五万,是她还给他的那个二十五万吗?


    她不知道,只是盯着那张证书,看了好一会儿。


    周禹再一次来看谢琬琰的时候,她依旧在看恐怖电影。


    通过这些天的了解,他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谢琬琰心情不好的时候,原来最喜欢看恐怖电影。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在看。


    对于他的到来,她说不上是惊讶,还是一点都不意外,眼神瞥了他一眼就很快收回去,很快走回了沙发窝在上面。


    “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忘回了?”


    他含笑问出来,却没得到她半点回应。


    她给他开了门,但是却不打算理他么?


    他走过去挨着谢琬琰坐下,微微拧起眉,


    “怎么了?”


    她看着屏幕,不理他。


    他便伸出手,将她鬓边的头发给拢到耳后。


    “因为外婆的事吗?”


    本来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虽然那天他就待在病房外面。


    但是,他又去找闻砚初打了一架,就知道谢琬琰为什么这么萎靡了。


    再想起来那天她问他的那些话,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要不然,就告诉外婆,现在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好不好?我看外婆对我印象还挺好的。”


    他伸出手,去握谢琬琰放在腿上的手,却被她躲开,幽幽地望了他一眼,


    “周禹,我没打算再跟一个豪门富二代谈恋爱,这你清楚吧?”


    “好,”


    周禹安静了一会儿,转身去拿他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红本子,然后半跪着递给谢琬琰看,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会再跟一个豪门富二代谈恋爱。所以今天来,我找我爸妈要了户口本,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现在就去领证结婚。”


    饶是再懒得搭理一番不知真假的告白,听到这句话,也难免会真正地惊讶到。


    “你父母也没有意见?”


    “没有。”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做过背调,他们也还不知道,我跟闻砚初在一起过四年。”


    “琰琰,我要跟谁结婚,我父母听我的。”


    “那你呢,你也不在乎么?我毕竟跟闻砚初……”


    “说不在乎是假的,其实我在意得要死,但是我更在乎,往后的日子,能不能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想谈恋爱,所以我直接向你求婚了,和我结婚吧,不用签婚前协议,如果有一天你要跟我离婚,那我分一半财产给你。”


    第27章 第 27 章 我跟周禹上过床了。……


    第二十七章、


    说着说着, 他自己都笑了。


    哪里会有人在求婚的时候,会拿离婚时的财产分割做保证的?


    谢琬琰看着他,也跟着笑起来,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还有这所有的一切。


    但过了一会儿, 她忽然就不想跟他炙热又真诚的目光对视,将身子转向了另一边。


    刚刚她的那些问题, 并没有过多思考, 或许她心里打定主意, 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仅此而已。


    但他好像是认真的。


    她也幻想过几次, 如果闻砚初向自己求婚,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那么高傲的人,大概不会特地准备什么吧, 或许也不会向她单膝跪地,说“我爱你”, 问自己愿不愿意嫁给他。


    也可能是当年她幻想得太畏畏缩缩, 躲躲藏藏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所以老天并没有眷顾她的这个愿望,她也始终没有等来闻砚初向她求婚。


    但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并不是不值得一个婚姻的承诺的。


    尽管它来自一个有可能被荷尔蒙冲动凌驾在理智之上的男人。


    但这些话听起来, 真的很难不动容。


    她很感动。


    谢琬琰几乎是扑进了周禹的怀里, 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她没有掩饰呼吸的急促, 骑在他身上,用尾调带着些明晃晃诱惑的委屈语气控诉他,


    “你晚上不能留下来过夜么?”


    投影上的恐怖电影依旧在放映着, 一帧一帧画面转换,北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户,将这个寒冷的冬日渲染,空气里夹杂着男女隐忍的欢愉声。


    谢琬琰太累了,这么多天的神经紧绷,乃至自暴自弃,早就把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在周禹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禹却通过指甲在自己肩膀上留下的抓痕来判断,她或许并不是不喜欢。


    第二天,天濛濛亮之际,周禹就已经醒了。


    他们已经睡了很久。


    他伸手将旁边的谢琬琰抱在怀里,看了好一会儿她的睡颜,然后伸出手,将她微皱着的眉心尽力抚平。


    只是可惜,刚刚被他按下去的那块皮肤,很快又皱起来,恢复了它一开始的样子。


    如此往复,周禹又尝试了几次,只好叹着气作罢。


    然后他悄悄地起身下了床,在地上找到自己的西装外套,从里侧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小巧的盒子。


    回到床头坐着,周禹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三克拉的钻戒,极其经典的款式,再将盒子里的戒指拿下来,侧身拿起谢琬琰的右手,轻轻地将它推在她的手上。


    好像有点大,她比销售跟自己想象的,都还要瘦上一些呢。


    谢琬琰醒来的时候,首先的不适应来自于身后拥着她的人。


    她已经整整两年,不曾与人同床共枕了,这种陌生感和心理上的抗拒尤为强烈。


    察觉到她醒了过来,本就是假寐的周禹也睁开眼,放在她腰间的大掌动了动,却没有移开。


    谢琬琰一言不发,用手肘示意他松开自己,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浑身酸痛难耐,一整夜的休息也没有半点用处,反而很快提醒了她,昨天她跟周禹发生了什么。


    真是稀奇,周禹竟然还是个雏。


    六年前她跟闻砚初上床的时候,闻砚初也是第一次。


    这个认知宽慰了她些许,至少跟她上过床的这两个人,都还挺干净的。


    她动了动手指,很快察觉了异样,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看见了套在自己无名指上面的那枚戒指。


    海瑞温斯顿的经典款,少说也要两百六十万朝上。


    她不是没有收到过比这还贵的戒指,有的是上世纪的孤品蓝宝石,有的是比冰糖还大的粉钻。


    但它们都不像这一枚戒指一样,带着一层特殊的意味——这是一枚求婚的戒指。


    谢琬琰心里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周禹太懂得怎么触动她了。


    所以昨天,他拿着的是他家的户口本,而不是这枚戒指。


    戒指和花言巧语会骗人,骗了她之后,大可以再收回去。


    但他带了户口本来了,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了。


    谢琬琰静静地感动完,用闲置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正在流泪。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具体的指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找时间我们去店里换个戒托,或者再选一款。”


    她默默地将眼泪擦干净之后,有点不忍心地听周禹把这句话说完。


    然后将那只手放在日光下,看了眼钻戒上面闪着的细光,另一只手覆上去用力,将戒指取了下来。


    她没有多看周禹的眼睛,低垂着头将戒指塞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掌随之僵硬在那里,几乎合不上,便任由着戒指滚落在旁边。


    很快周禹伸出手扶住她的双肩,艰难地开口,


    “是不是昨晚……我弄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


    “不是的,”


    谢琬琰重重呼出一口气,盯着身上的被子看,


    “周禹,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过了要幻想结婚的年纪了。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结婚了。”


    “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没有走出来……”


    “与其说是没有走出来,倒不如说,它给了我全新的看法。你看我现在的生活,不缺钱,事业也做得不错,你明白的,没有什么是我还没有得到的了,我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可是结婚了就不一定了,我不想处理家长里短,也不想患得患失担心能否拴住我丈夫的心,我不愿意过那种日子。”


    “我还以为,你是感动的。”


    “谢谢你做的这些事,我确实很感动,但是……这不代表我就要答应你。”


    谢琬琰的态度很坚决,一句话说得比另一句更有理有据。


    周禹只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在朝他逐渐远去,从现在远去到几天之前,再远去到更久之前,再继续远去。


    昨夜的欢愉和亲近全部都不复存在,变成了上不得台面的混乱一页。


    她清醒过来,又重新用她的理智生活起来,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把先前心里伤心难过的东西都又埋藏了下去,变回了从前的那个她。


    周禹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应该是有点生气,他下了床,从地上捡起昨夜散落的衣服,一言不发,很快离开了谢琬琰的家。


    谢琬琰又收到闻砚初的一条语音,自从回了京州之后,他总算冷静了下来。


    将近一分钟的长语音里面,闻砚初给她讲了一段,他的童年。


    闻砚初并不是闻家爷爷奶奶唯一的孙子,他的二叔三叔生了闻斐霖和闻予唯,全是男孩,这就意味着继承人一定会从这三个孙子里选出一个。


    但不同的是,闻斐霖和闻予唯的父亲,都在公司里身居要职,可他没有。


    他的父亲在闻砚初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的母亲也因此成了奶奶口中的那个‘克死长子的女人’。


    闻砚初的人生,注定跟其他两个堂兄弟不一样。


    白女士的出身并不普通,但她的妯娌乃至婆婆也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一个大家族的为难和折磨,仅仅只是落在言语上,就足够难以忍受,更何况还是对一个刚刚丧夫的女人来说。


    他比任何人都更早明白了权力的重要性。比如奶奶给白女士难堪的时候,如果爷爷出声制止,那么奶奶就会消停好一阵子……


    闻家,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垃圾场,在这里,掌握更多权力的人,说话的声音就更大些。


    所以他要做闻氏的总裁,乃至董事长,最后掌控整个闻氏。


    这就是他的目标,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白女士。


    至于死去的父亲,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他了,他并不感谢他给自己留下了闻家的一切,事实就是,他撒手西去之后,只有他的妻儿在那个鬼地方彼此支撑着把日子过下去。


    一直以来,为了目标他都是不择手段的,他想他确实没有学过该怎么爱一个人。


    回望过去和她相处的日子,也确实是她包容谅解自己更多。


    他以为自己给了她足够的人脉和资源、金钱,但现在想想,这些东西并不该是一段爱情维持下去的充分条件,他该给的更是耐心、尊重和珍惜。


    他还欠她一句道歉,两年前,他的计划是借联姻的助力坐上总裁的位置,等到时机一到,他就结束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然后,他想再求她回来。


    但那个时候,他太自负高傲,不愿意向她低头解释,才造成了后来的局面。


    他很抱歉。


    谢琬琰转成文字又看了一遍,心里面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好像和她想得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闻家的情况,她知道一些,至于闻砚初的追求,她也清楚。


    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她是明白的,他计划这一切的时候,把她给排除在外了。


    她永远只是他世界外的那个人,他本可以好好同她商量的。


    闻砚初,何其高傲的人,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跟她说吧。


    而这,就是原因所在。


    谢琬琰没有立刻退出聊天页面,反而拨通了给闻砚初的语音通话。


    “对了闻砚初,忘了告诉你了……”


    她语调轻飘飘,最后一句的咬字尤其清楚,


    “我跟周禹上过床了。”


    第28章 第 28 章 谁不知道,前头的那个早……


    第二十八章、


    电话确实是接通了的, 但那头却迟迟没有声音发出来,谢琬琰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确认了一下, 他确实在那边听, 然后才伸手按键, 挂了电话。


    远在京州的闻氏总裁办公室里,传出一阵又一阵巨响。


    周阳宁敲门根本得不到回应, 他只好装着胆子推开了门。


    文件夹和笔散落一地, 办公桌旁的那一尊玉貔貅也被挥到了地上, 更别提一大堆玻璃碎片。


    眼皮直跳的周阳宁转过身去看站在办公桌后一动不动的闻砚初,


    “闻总, 我让保洁来打扫一下?”


    闻砚初抬起眼皮子,眼眶发红,语调颤抖得不像样子,


    “我不管你现在用什么法子,立刻把周禹从默州给我弄回京州来!马上!”


    语罢, 他狠狠地冲着桌子砸下一拳。


    周禹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能亲她, 怎么能抱她,怎么能用手触摸她,怎么能用他那肮脏的东西碰她的?


    他怎么敢的?!


    谢琬琰从来都只消沉一时。


    即使外婆依旧不愿意跟她讲话,但张姐已经从老家回来了,有她照顾外婆, 自己也会放心不少。


    很快, 她就恢复了状态, 回到律所开始新一年的工作。


    应酬接踵而来,她在一场酒会上再次遇到了周禹。


    他带了女伴,光是侧面就看得出来那女人身形优越, 骨相极佳,说是女明星也不为过。


    望着远远的两个人,她忽然又开始庆幸,幸亏她那天没有答应周禹的求婚,不然现在她肯定是笑不出来的。


    婚姻还真是把女人拴在绳子上拉磨的驴。


    她冷笑了一声,呡了一口手里的雪碧。


    酒会结束得不算迟,但谢琬琰遇上从前的一个朋友,两个人就案子多聊了几句,等她准备离开时,会场里面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有个人身上沾了酒气,像个醉醺醺的流浪汉一样,靠着她家的门。


    她快步走过去,把高跟靴踏得“登登”响,指着电梯的方向,檀口微张,惜字如金,


    “滚。”


    “我不走。”


    实际上周禹只喝了半杯香槟酒,完全没达到她想像中那种酩酊大醉的程度,但她看他就是很不爽,双手抱起胸来,


    “怎么,周总佳人在侧还不够,竟然还能想起我来了?”


    “不高兴啊?”


    周禹握住她一只手,拿下来放在自己身前,睁大眼镜观察了一下谢琬琰的脸色,然后低低地笑起来,用醇厚的声音同她解释道:


    “鉴于我前几天刚向某人求过婚,要是她这么快就误会我有了新欢,我想我的信誉会大打折扣,所以是特地来向她解释的。”


    “哼,所以呢?”


    “所以,那只是我堂妹,她刚回国,我带她来认识认识人。”


    “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但很关我的事,我怕你今天晚上不让我进门嘛。”


    “一身酒气烦死了,赶紧去洗澡!”


    夜里周禹把谢琬琰的手抵在床头上面,一下比一下更重地弄她。


    她只觉得头皮炸开,一阵发麻,完全被他掌控在了手里。


    事后,周禹抱着谢琬琰说话,大掌抚着她纤细的手指,他依旧在想,她的手生得这么漂亮,如果带上他们的婚戒,一定会更好看。


    谢琬琰嗓子被他做哑了,带着点困倦的意味,


    “你们男的,不都喜欢抽事后烟什么的么,你不来一根?”


    她记得闻砚初就很喜欢,以前她还就着他的烟抽过一口,那东西呛得很。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身旁的人好一会儿没说话,才意识到不对,一转头,对上一双危险的眼睛,他翻了个身把人按在身下,咬牙切齿地问,


    “在想闻砚初么?”


    于是又好一会儿没有睡觉,谢琬琰搂住周禹的脖子,觉得自己要死了。


    等到结束后,他总算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火,表现得也太激烈了。


    但又颇不好意思拉下脸来道歉,像小狗一样用额头蹭她的身体,声音低到听不到,


    “对不起,我错了。”


    谢琬琰先是没怎么犹豫地扇了他一耳光,然后又骑到他身上,像个婴儿一样趴着抱住他,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说这话时涨红的脸了。


    “其实……我喜欢这种。”


    周禹的一颗心又上又下,起伏大得心脏都要不好了,伸出手抚摸她的脊背好一会儿,声音才恢复正常,


    “我得尽快回京州了,有个项目出了点事。”


    他的工作就是两头跑,之所以到现在还在默州忙这边的事,确实是她的因素多一些。


    死人一般的安静。


    她确实感觉得到,今天晚上他比上次粘人不少,原来是因为要走了啊。


    心里面那股子黏糊劲儿散了个七七八八,她声音冷下来,有点愧疚地告诉他,


    “我跟闻砚初说我们两个□□了。”


    说不定就是闻砚初找的麻烦,让他不得不回京州。


    被抱着的人,脊柱僵硬了不少,他的手依旧放在她身上没动,但是停止了安抚的动作。


    为什么要主动告诉他这么亲密的事情呢?


    究竟是想让他死心,还是在借自己报复他呢……


    过了好几秒,周禹才开口:


    “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再说话了。没多久,谢琬琰从他身上下来,钻进被子里面说她要睡觉了。


    “起来把衣服穿好再睡。”


    周禹后知后觉,探过身去看背对着自己的人,发现她耷拉着嘴角,一脸的不高兴。


    “怎么了呀?”


    “没什么。”


    “怎么不高兴了,你跟我说呀?”


    “关你什么事?”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你说出来我给你判断判断嘛……”


    周禹还没说完,谢琬琰一个翻身起来,又给了他一巴掌,直接止住他要说的话,怒叫道:


    “你不是要回京州么?那你现在就给我滚!”


    周禹这一整晚过得可谓是心惊肉跳,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把另一边脸也递给她,


    “这边再打两下吧宝贝儿,我怕你觉得不对称。”


    “你叫谁宝贝儿呢?”


    哑然失笑,他猛地把人抱过来紧紧搂在怀里,低声哄着,


    “我舍不得你宝贝儿,跟我一起去京州吧好不好?没你陪着我不行的,我晚上一个人睡不着觉。”


    闻砚初曾以为再也不会回京州的人回来了,和他最好的兄弟一起。


    年后大家都重新忙起来,下一次得闲时组织的聚会,少说也还得三四周之后。


    至少这段时间,他们可以避免见到。


    闻砚初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既因谢琬琰如今就在这京州城内而辗转难安、夜不能寐,却又怕真的遇见她。


    看见她跟周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反而衬托得自己孤家寡人、失意至极。


    没过多少天,闻砚初的董事长任命书下来了,按照常理,至少要办一个小型的庆祝会,宴请一下生意上的朋友。


    日子便定在周五,一应事项都是周阳宁和白女士操办的。


    临到了,周禹才跟谢琬琰提起来。


    她现在虽然住在他家,但每天也是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自己去,没关系的。”


    既然是闻砚初的庆祝会,那么到场的人肯定就是他从前的圈子,想也不用想,从前她跟闻砚初在一起的时候,见的就是相同的一群人。


    所以,不怪周禹觉得,她会感到尴尬。


    可谢琬琰转念一想,闻砚初的圈子,都是京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既然打算回京州工作了,为什么不趁这次机会,正好借一阵周禹的东风呢?


    而且,如今闻砚初功成名就,彻底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又怎么能不去祝福他一句呢?


    毕竟他这一条王者路,牺牲了的,也包括自己,不是么?


    “没关系,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周五晚,谢琬琰穿了一条白纱的捏褶礼服裙,头发挽起来,清新脱俗,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只不过见到周禹和谢琬琰同时出现的众人,脸上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再怎么也没办法掩饰过去。


    谢琬琰挽着周禹的手臂,两个人跟闻砚初打过招呼,便朝宴会厅里面走去。


    宴会过半,周禹自有他的圈子需要熟络,没办法一直把谢琬琰带在身边。


    好在她也并不是扭捏的人,转身向程嘉阳的老婆宁然走过去,加入到她们的谈话里面。


    几个人彼此都眼熟,聊起天却说不上来的尴尬。


    忽然有一个红裙女生望着谢琬琰,把话题转移到她的身上:


    “谢律师现在,跟周总在一起了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谢琬琰摇了摇杯中的橙汁,随意点了点头。


    “那这次,周总会和你结婚嘛?”


    对方一派天真无邪的语气,仿佛只是好奇。


    但在场的人,但谁又听不出来她是在嘲讽谢琬琰,周旋在两个要好的豪门公子哥之间。


    在场的,谁不知道,前头的那个早就不要她了。


    至于后面这个,难道还能跟前面的那位有什么不同么?


    可她不直说,她偏偏把问题丢给了谢琬琰,让她觉得,周禹会不会跟她结婚。


    第29章 第 29 章 因为他不屑于为她多做什……


    第二十九章、


    手指捏了捏杯柄, 她眯起眼睛望问自己这话的人。


    宁然见氛围不对,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被一道醇厚低沉的声音抢了先, 周禹一只手搂住谢琬琰的肩膀,


    “多谢关心, 但我求婚的钻戒被她随手扔进了抽屉里,到现在还不愿意答应我呢。”


    周禹一句话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不是我会不会娶她, 而是我求了婚, 人家却不愿意嫁给我。


    大概从没想过, 正主会亲自来撑场子, 就是从前的闻砚初, 也不会管她们开这种玩笑的。


    红裙女子只好讪讪地“呵呵”了两声,试图打哈哈过去,没想到周禹看着她, 语气不像是玩笑,


    “给我女朋友道歉。”


    “……对不起啊谢律师, 我失言了。”


    谢琬琰不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 这事儿才算过去。


    然后,周禹掀起眼皮子,又看了眼跟着自己一起来的闻砚初,拉着谢琬琰向外走的功夫,不高不低地扔下一句话:


    “闻总好好看看, 自己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吧。”


    闻砚初长眸一敛, 冷幽幽地投过去一眼, 看向说话的红裙子女生。


    在场的宾客,他也并不都是熟识的,但他没有再想, 直接说道: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丢下这句话,闻砚初连忙追向先行离开的两人,想替那女生给谢琬琰再道个歉。


    不得不说,周禹比自己心细,谢琬琰不过离开一会儿,他就发现了,然后很快就抛开他们去找她。


    自己紧随其后,自然也听见那女生说的话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人这么直白地去讽刺谢琬琰。


    而刚才,面对那样的场面,他脑子里没有丝毫的处理经验,尤其当主角还是谢琬琰的时候。


    还没等他想出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周禹已经出声维护起了她。


    而自己,站在那里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眼睁睁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处理好这一切。


    原来只要站出来,走到她的身边跟她站在一起,替她回答别人为难她的问题,就可以了


    没有什么,比周禹这个当事人来回答,更有力了。


    放在从前,他自己又是怎么处理这些事的,这一桩一件,他都没办法忽略不去思索。


    明知道他已经是过去式了,就连人家讽刺谢琬琰的问题,都轮不着他这个前任替她辩解了,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想。


    就像谢琬琰说过的,他真的是个不合格的男朋友。


    他之前,怎么能做得那样差?


    脚步缓缓停住,是他看见周禹和谢琬琰停在一处小小的半圆形廊台旁边。


    巴洛克风情的厚重窗帘束在廊台两侧,却足够遮挡些许视野,两个人掀开帘子躲在后面,是属于他们小情侣的小天地。


    这里没什么人,很静谧。


    谢琬琰明显注意到周禹的脸色不好,但他也意识到这不该是对她展露的样子,毕竟不是她的错。


    “抱歉,就一会儿,我没想到会让你遇到那种人。”


    谢琬琰主动搂住他的腰,仰头朝他淡然地笑了笑,


    “没关系,又不是你的错,而且,其实这种人,我已经习惯了,以前很多的,没什么。”


    闻砚初知道自己该离开,不应该偷听他们说话,可一双脚灌了铅一样,就停在那里不动。


    直到他听到谢琬琰的这句话,悬着的铡刀总算应声落下,将他心里那点侥幸给彻底掐断。随之而来,好像浑身都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果然,果然都是因为他从来都不称职,才会让人嘲笑她没有人娶,都是因为以前他没有给她撑过腰……


    而她,竟然说,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她已经习惯了。


    心痛难耐,闻砚初几乎没有胆量再继续听下去,默默地转身,回了会场。


    他早该想到的,京州是多么势利的地方。


    她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不论表面上装得有多健谈、爱交际,面对那种诋毁和嘲笑,怎么应付得来呢?


    可他什么都没做过。


    因为他不屑于为她多做什么。


    但他明明,明明最有能力做点什么的。


    怪不得她不愿意再回到他的身边了。


    回到他身边,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么?


    她是巧舌如簧,将嘲讽的人堵得无话可说,还是故作坚强,假装她根本不在意?……


    闻砚初想像不到,谢琬琰是怎么在自己身边度过那漫长的四年的。


    不知道这段感情的终点是什么,不知道恋爱谈到最后,他会不会娶她……但她就是这么坚持了四年,从来没有埋怨什么,也没有让他维护过她。


    一种如同溺水般绝望的感觉笼罩在心头,久久都挥之不去。


    久到他在心里问到最后,自己都给不出来一个理由,更遑论读懂那几年的她,更遑论感同身受。


    ……


    谢琬琰和周禹待到宴会彻底结束才告辞,到了地下车库,发现本该在上面送宾客的闻砚初,此刻正等在他们的车前。


    闻砚初看上去有话要跟谢琬琰说,周禹和站在车旁的司机眼观心、心观鼻,想着自己是不是需要暂时走开一下,却被谢琬琰拉住了胳膊。


    “闻总你有什么就赶快说吧,我们急着回家。”


    “对不起,我想替刚刚那个无礼的宾客向你郑重地道个歉,希望你不要太介怀。”


    “好,我知道了。”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她们会说那种话。”


    闻砚初眼中的愧疚不容作假,几乎想要低下头去,声音越说越低,


    “真的抱歉。”


    “虽然说人言可畏,可嘴长在人家身上,闻总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我想,要真的要制止这种情况,自己辩解十句,都抵不上另一位当事人一句话,您说,是不是?”


    闻砚初当然听得出来,她指的是什么,脸色肉眼可见的灰暗了下去。


    本是今夜华筵的璀璨主角,身上的光芒却一点一点都熄灭了,悄然攥住了身侧的拳头。


    “那我们就回去了。


    “不过还是得恭喜闻总……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这句话,她将最后的语调拉得很长,勾起的唇角映在闻砚初措不及防抬起的眼中,大概是那一晚华美宴会觥筹交错之中,他记下的唯一一句祝福。


    只是午夜辗转,在他心里终成嘲讽般的魔咒,挥之不去。


    说完这话,谢琬琰没有打算多待,越过闻砚初,上了车。


    车子发动的时候,闻砚初还是站在原地,好像没有让开的意思。


    司机疑惑地回过头,请示过周禹,按了一声喇叭。


    闻砚初如梦初醒,苦涩而又艰难地抬起腿,向后退了一步。


    车窗关着,他辨别着她依稀的轮廓,看着那辆车从自己面前,缓缓驶过。


    回到家里,只剩下谢琬琰跟周禹两个人,她卸下一身疲惫,总算想起来她还没有谢谢周禹替自己解围。


    拉过周禹倚在入户的高圆桌上,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狡黠地笑,


    “今天你替我说话,我很感动。”


    “真的嘛,有感动到要立刻嫁给我的地步么?”


    “少做梦了。”


    谢琬琰拍了他一掌,眼珠子转了转,


    “我决定,奖励你一个吻吧。”


    “我的荣幸。”


    她俯身向前,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嘴唇上落了一下,然后很快松开了周禹,自己往家里走去。


    她没有回头地向前走,轻飘飘的声音传到留在原地的人耳边。


    “对了,我明天搬走。”


    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唇瓣,周禹有点心痒难耐,尚在回味之时,突然意识到什么,站起身几步追上她,


    “搬哪儿去,你在这儿住着不舒服吗?”


    这几天,谢琬琰和诚源律所的主任见了面,已经决定要接受他们的邀请,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他们。


    外婆虽然还不愿意跟她和好,但是张姐转交过一封外婆的手写信给她,告诉她,如果回到京州,对她的事业大有裨益,那么她不应该考虑自己,更不应该放不下过去,用曾经感情上的失败来惩罚她自己。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谢琬琰做了决定,接受另一份offer,回到京州,继续她曾经戛然而止在这儿的事业。


    停住脚步,谢琬琰侧过脸看了一眼追上来的人,伸出手抓住他的领结,有点恶意地将蝴蝶结朝一个方向拽了很多,如同小孩子拆礼物那样。


    男人的呼吸因此变得迟缓下来,仿佛在等待悬而未决的重要裁定。


    可她拽了一大半,等到那领结已经看不下去了,偏偏不把它抽出来。


    然后,手指下移到微微起伏着的胸膛,向后推了他一下。


    周禹本就紧张,此时脚下竟然如果没有力气一般,只是轻轻一推,就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


    谢琬琰拾阶而上走了两步,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面,又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他。


    那双眼睛里闪着□□的光芒,隐忍又克制地望着自己,偏还要装得含蓄又绅士般。


    红唇微微张开,疑问道: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有义务告诉你么?”


    语罢,她转过身去,衣香鬓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


    这天晚上,谢琬琰睡在周禹的大床上,锁了门。


    第30章 第 30 章 你打算一个人捱?


    第三十章、


    谢琬琰抽了一个星期回默州, 将律所的交接工作处理妥当。


    回到京州后,直接扎入了诚源一个法律援助的案子里,准备了几天, 就带上手下的小张律师一起去了董村寻访。


    这案子虽然分在京州本年的法律援助里面, 但其实董村已经在京州极其边缘的地段, 将近要到邻省了。


    他们有村里的工作人员带着,本打算当天去当天回, 但当天回程时却遇上了未曾预料到的天气状况, 山路塌方, 出了事故, 只得折返。


    无奈的是, 村里的信号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谢琬琰和刘桐被村长安排,住在了一户人家的空房里。


    因为没有信号,带来的电子产品都用不上, 谢琬琰陪着大娘择了会儿菜,又在厨房晃悠着, 消磨了此后一天的时间。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 雨势越发猛烈,一家人都围在堂屋的大桌坐着


    一旦下雨,农家人行动受限,受到的影响也是最大的,都只能在家里面待着, 干操心地里的菜。


    更何况, 听大爷说, 这一回他们遇上的是十七年难得一见的特大暴雨。


    “奇怪得很哦,这么多年来,春天是不可能下这么大的雨的……”


    雨声不绝于耳, 坐在侧边的女人仰起头,朝着外面黑乎乎的天望了一眼,心里泛起些许凉意来。


    喧闹的雨声中,似乎夹杂着拍门的声音,她动了动耳朵,好像还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也可能不是,只是雨砸在地上,她出现了幻觉,听出来什么“颜”字音的音节。


    可按下疑惑等了一会儿,她与对面的大娘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主动说:


    “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敲门?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一家人互相确认了一下,也都觉得好像外面真的有什么声音。


    于是大爷和大娘站起来,拿了门边立着的黄色油布伞,穿过院子里的雨幕跑到大门门头前,打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撑着伞的男人。


    他拿着一把普通的折叠伞,太过脆弱,在狂风暴雨之中抵挡不了什么。


    于是伞下的那个人浑身湿透,大衣连带着里面修身的西装湿得拧得出水来,手工定制的褐色皮鞋上连带着大半的裤腿上面,沾满了土黄色的泥浆,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


    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任谁也看不出,几天之前,在京州富丽堂皇的大酒店里,那个意气风发又成熟稳重的闻氏董事长,会是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的眼睛,在堂屋剩下的几个人身上快速扫过,停留在换了别人衣服的谢琬琰身上,锁定了起来。


    不堪重负的伞,轻飘飘地被扔在地上。


    闻砚初两步跨作一步到了谢琬琰的跟前,却在举起手想要触碰她的瞬间,才意识到此时自己的模样有多滑稽,悻悻地停止了向她探去的动作,有些尴尬地收回到身侧。


    他的脸上混杂着雨水,眼睛大概是被水蛰得红彤彤的。


    一开口,鼻音很重,几近哽咽。


    “你没事……太好了。”


    谢琬琰望着眼前的男人,眨了眨眼,如何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或者说,他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


    他是怎么越过坍塌泥泞的山路,在没有信号也没有路灯的情况下,最后找到这里来的?


    除了困惑和错愕,谢琬琰想不出来更合适一点的情绪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有点僵硬在了原地,心理上想向后退一步,但又像实在被吓到了一样,傻傻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谢琬琰身上穿的是大娘女儿留在家里的旧衣服,前天她们的车出了问题,回到村里的时候衣服全都湿了,没法继续穿,大娘就找了她在城里工作的女儿早些年的旧衣服给她穿。


    一套秋衣,一件毛衣,一条裤子,还有一件款式普通的羽绒服。


    组合在她身上,看上去也挺好看的。


    闻砚初望着换了身衣服的她,一抹脸,忽然笑了一下。


    他忘了要问她为什么要先做法律援助的案子,又为什么会选在这么远的地方,为什么没有给任何人报备就跑到这地方来……


    所有原来满心疑虑的事情,在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后,全部都变得一点不重要了。


    他以为她出事了,他真的很害怕,所以他不敢耽误,也不敢停下来歇上太久,他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大娘和大爷也跟着从大门回到堂屋内,一时之间屋内仿佛都拥挤了几分,望着从门外冲进来的那个陌生男人,有些疑惑地问谢琬琰,


    “谢律师,这小伙子是来找你的嘛?”


    谢琬琰将手交叠在一起,朝他走了一步,有些尴尬地开口应道,


    “啊,是,这,这是我朋友。”


    “奥,奥,那,我去找一套干净衣服给他换下来吧,身上都湿成这样子了,真的要小心感冒。”


    闻砚初就着递过来的一条毛巾擦了擦脸和头发,说了声“多谢”,然后被大娘领着去了房间。


    谢琬琰的目光追随过去,又默默地收了回来,再次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刘桐悄摸摸地跑到她身边,捂住嘴小声问她:


    “谢律,你觉不觉得你这朋友,长得有点像闻氏的闻砚初闻总?”


    谢琬琰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是有点像。”


    闻砚初随便擦了擦身上,又换上大娘找的衣服,没多久就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到了堂屋。


    谢琬琰见状,又站了起来,转身给他拿了一把椅子,就放在他身侧。


    闻砚初注意到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坐了下去,所有人也都又坐下去,围在起来,场面也恢复回之前的样子。


    只不过多了一个人,话题便也围绕着他展开了来。


    大爷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进的村,从那条路。


    闻砚初答得简短省略,只说他的车开到那一节路段过不去,便下车步行,走了另一道山上的小路,绕进了村。他问了另一户人家,确定这里就是董村,再找到他们家来的。


    他惜字如金,几句话就说完了,剩下的人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和他。


    谁都还记得,闻砚初拍响他们家大门时的样子,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衣服脏的不能再穿,怎么看都不是他嘴上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样子。


    但人家就是这么两句说完了,没有更多的话,唯一的动作便是把手上的手机放到了大桌上面。


    赶路的过程里,他的手机从口袋掉到了田里,为了快点捡起手机,他一脚插进麦田里面……


    但现在看,手机还是进了不少的水,已经不能再开机,现在跟一块黑铁没有区别。


    谢琬琰跟闻砚初坐得并不远,算得上并肩坐在桌子的一侧,但彼此却没有再说过话。


    聊到最后,刘桐甚至主动问起闻砚初来,势要解答自己心中的好奇心,


    “可以问下您贵姓嘛?”


    闻砚初“嗯”了一声,抬头望了一眼梧桐,


    “免贵姓闻。”


    谢琬琰眼皮子一动,如她所料,刘桐脸上的表情连带着心里的心情全部缓缓裂开,崩塌了下去。


    听到这儿,她都已经想起身告辞回房间去睡觉了,但她犹豫到头,还是决定装死,坐在原地没有动。


    又捱了将近四十分钟,已经到了八点。


    农家人通常睡得都早,即使今天来了客人在聊天,现在也应该散场了。


    大娘安排闻砚初跟刘桐睡一个屋,然后从箱子里找出一个新的牙刷给他用。


    谢琬琰是最后一个动身去刷牙的,从洗手间洗漱出来过后,她迈着步子,朝着自己现在暂居的房间走了回去。


    回到房间,打开灯,床边的那扇玻璃窗,被雨水冲刷得厉害。


    她摸到床边,却只是坐在边缘的地方,屁股沾着四分之一,像是正在遭遇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此时,一声惊雷在天边轰隆隆地炸开。


    终于,一整夜都悬起的不安的心,彻底落了下去。


    雨声夹杂着雷声,将这混沌里的恐惧彻底推向高,潮,本是孟春时节的交响曲,在她耳边,却如同糊了浓墨的一只巨大毛笔,一直搅动着自己的耳膜。


    谢琬琰很快掀开被子,坐上了床,双腿折在胸前,伸出手环抱住,然后再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盖上。


    屋内烧着炕,并没有那么冷。只是她已经很习惯,像这样度过每一个雷声连连的天气。


    闪电亮起的光透过窗户,照在房门上,尤其令人心惊,几秒后有很快湮灭下去,仿佛从未来过,只是在这空隙之中,突兀地响起两声敲门声。


    只会让人觉得听错了。


    “是我。”


    声音很低,在这样喧闹的夜里,很难被发现,但她听得见,因为她的听觉正被无限刺激着,绝不会忽视任何一句声响。


    谢琬琰几乎出自本能下了床走到门边,“吱呀”一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走廊的灯灭了,只有她的房间还亮着惨白的光,闻砚初的脸隐在夜色里。


    他朝前走一步,她向后退着一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再一声忽然响起的雷声传到耳边,她的脚跟也碰到了炕的边缘,无法再退,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仰面被扑倒在了床上,男人俯身,两只胳膊紧紧撑在她身侧。


    “你、你干什么?”


    声音里都带着颤,却还说着义正言辞的话。


    闻砚初扯了扯唇角,抚住她的一边肩膀,感受着她颤动的幅度,


    “我不过来,你打算一个人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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