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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成了


    心念坚定之后, 闻叙原本跳动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远处的晨光,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原来, 我的心早就迫不及待要筑基了,是他一直在枉顾、忽视自己的心绪,当他正视自我的一瞬间,便是他筑基最佳的时刻。


    正是此刻, 祥云在过春峰的头顶聚集,霞光隐隐流动, 显然天地也感知到了他的决心。


    承微神尊当然是第一个发现徒弟要筑基的人,甚至刚刚阿叙心绪挣扎之时,他就察觉到了,只是有些东西,哪怕是做师尊的也不能越俎代庖,就像飞蝶破茧, 须得凭靠自身的力量。


    他笑着自储物空间里拿出了半壶酒:“我就说嘛,我这徒儿势必能打破梅溪剑的记录, 宗主侄儿, 来得可真快啊。”


    顾梧芳心想,你过春峰的动静,我能不快嘛:“师叔祖觉得, 他一定能成功吗?”


    承微神尊眨了眨眼睛, 却没回答这个问题:“你也很好奇我这徒儿的命格吧?”


    ……嗐,谁还没点儿好奇心呢,况且天机阁如今式微,老阁主之死和辛慈被附身的事到底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影响,虽然一年多过去了, 但大家也都心里清楚,此事的风波远远还未来到。


    闻叙出现的时机太微妙了,雍璐山可以暂时将那些试探的目光挡回去,但不可能永远不让闻叙出宗历练,如果可以,作为宗主他当然想提前做好一些必须的准备。


    “师叔祖果然洞察人心。”


    承微神尊轻嗤一声:“少拍这些无用的马屁,我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讨好,你也不至于现在才敢问这个问题。”


    这话的意思翻译翻译,就是没门。


    顾梧芳:……虽然知道答案,但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好扎心哦。


    “梧芳侄儿,有些东西知道的人越少,它反而处于最安全的范围内,一旦言之于口,就如同落下咒语一样,它会成为阿叙的催命符。”


    修仙界皆有共识,天子皇家不得入修行之道,但闻叙是特别的,换句话说,天地钟灵于他,不忍他此生白走一趟,既是如此,就没必要在其身上加诸过多的期望。


    顾梧芳惊愕于师叔祖的用词,但话说到这份上,虽没听到具体的答案,但他心里已经有数了:“我明白了。”


    承微神尊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哟,第一道霞光落下来了,本尊筑基太久了,差点儿都快忘了筑基是没有雷劫的。”


    修士第一道雷劫,是在进阶金丹的时候。


    至于筑基,只有三道霞光。


    第一道霞光问心境,问己身、问过往、问自我,闻叙原本以为会很难,但当霞光落在他身上时,它轻柔地拂过他的道心,还未等他作出任何的应答,霞光就轻轻的四散开来,竟是直接消融在了他的经脉里。


    经脉在霞光的供养下,瞬间拓宽了足足一倍,他只觉得心神前所未有的清爽,就连眼前的风雪都变得通透了起来。


    一时之间,闻叙信心大增。


    紧接着,第二道霞光就落了下来,当它落在他身上之时,闻叙就知道它与第一道截然不同,它更加严厉、更加公正,它像是自带电光一样,顺着他的经脉周天往复不已,每一寸经脉、每一个关口,它就像是最严格的夫子考教文章一样,每一段都需要给出完整切实的答复。


    闻叙心想,幸好我从不偷懒,哪怕是经脉的末梢,他也从没有“遗忘”。


    只是这个过程,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长许多,他只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的精神都开始有了疲倦,霞光依旧还在考教他的经脉。


    需要这么久吗?那日明镜师姐,第二道霞光不过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闻叙不可避免地有些担心,他本人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果决勇敢,很多时候,他会羡慕春舟的坦率明朗,也希望自己拥有陈最的高效行动力,但一个人的底色是很难作出改变的,他就是他,不可能想要什么,就能成为什么。


    闻叙是个很务实的人,从不会奢望登高摘星。


    在他费尽心机成为老秀才的养子之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碧洲郡的一位富商为了积德行善生儿子,广施粥米、修桥铺路,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不仅如此,他还开了一个积善堂,专门接济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只要是流离失所、无所依靠之人,都可以住进积善堂,当时城里许多乞丐贫民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甚至还爆发了流血事件,最严重的打得头都破了,第二天就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荒郊野外。


    闻叙当时只是一个又脏有臭的小孩子,他自然没能力挤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上天可怜他,叫那位富商善人看到了他,还将他直接带到了积善堂,富商还叫里面的人好生照料他。


    闻叙当时并不觉得荣幸,只觉得非常地惊恐,他没办法接受这种无缘无故的善意,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他连夜悄悄逃离了积善堂,甚至都不敢在附近多待,直接逃去了城外的破庙,虽然很离谱,但当时的破庙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


    他就一直在城外躲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幸好那年的冬天并不冷,他才活了下来。然而当他再回城时,积善堂已经不复存在,听其他的乞丐说起,他才知道积善堂实则是个“狼窝”,富商也不是为了积德行善生儿子,而是为了“杀人泄愤”。


    这是闻叙第一次这么直白地与死亡擦肩而过,他想自己如果当时没有逃出去,或许早就死在积善堂里了,像他这样无根的浮萍,哪怕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出头、落一滴泪。


    他当时吓得跑回了破庙,直到饿得受不了了,才又出去找吃的。


    自那时起,闻叙就时常告诫自己,天上没有免费的馅饼,如果有,那势必标着非常高昂的代价,所以……


    所以什么呢?


    闻叙内视己身,恍然间明白,原来我一直不愿意真切地接受自己踏上修行这件事啊。


    被人追杀、误入秘境、得遇挚友、拜入高门、身带天赋、又遇良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太过顺利而完美了,它更像是他死前的一场美梦。


    闻叙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但……哪怕是梦,他都不愿意醒来。


    在坠入破云秘境之前,他的人生写满了谨小慎微和步步为营,有时候他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可他从来没有过轻生的念头,他就一直努力活,他想或许等我成功了,我就知道自己真正该做什么了。


    而现在,他并没有走上自己规划的道路,读书科举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现在满脑子塞满了功法、阵法、剑法,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正在从他的生命里剥离。


    他在这里,见到了从前从未见过的奇景,也见到了人在不约束的情况下,会长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人修、邪修,竟只在一念之间。


    闻叙见过被欲望蛊惑的修士,明镜师姐名义上的父亲就是如此,他甚至没有入邪道,但自身做的事情却与邪修并无不同。


    他也见过妖修,或者说是半妖,闻叙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师尊,那是一个完全强大到没有破绽的存在,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么强大的存在,所以——


    他在筑基啊。


    闻叙忽然明晰,我入修行之时尚且懵懂,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通的气海,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真切地感受到修行的实感。


    事实上,他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何时通的气海,是刚刚坠下山崖的时候,还是落入破云秘境之时?亦或者,是更早他被追杀之时?


    闻叙完全没有头脑,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啊。


    但现在一一想来,这重要吗?


    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从前之事早已过去,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确实入了修行,不管这标着何等泼天的代价,但此时此刻,他非常清醒地知道,我不会退缩,我会一直走下去,走到我没有力气、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身入修行之时我并没有感知到,但此时此刻筑基,我却再清楚不过了。


    一瞬间,冗聚的第三道霞光瞬间溃散,闻叙心神一致,承接着第三道霞光对他的馈赠,他心想,原来已经到第三道霞光了啊。


    “成了。”


    承微神尊看着天边的祥云,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你看,我就说我这徒儿肯定能行吧。”


    顾梧芳:……呸!你这徒儿还是我替你撕来的呢!


    可惜,这话他不敢说。


    与此同时,雍璐山内的其他弟子也看到了天边的异象,怎么说呢,就……不愧是小师叔祖啊,这是何等的牛人啊,二十三岁的筑基,好刺激!


    事实上,从过春峰上方聚拢祥云开始,大家就都猜到了小师叔祖要筑基的事,毕竟过春峰就只住了两人,合体神尊进阶动静不可能这么小,那么只可能是小师叔祖了。


    可惜过春峰周围不是谁都能去的,大家也就只能远远看着。


    卞春舟看到过春峰祥云的那一刻,惊得手里的水火符都掉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陈最最,好家伙,要不是他拦着,这家伙指定能提着刀硬闯过春峰啊。


    但话说回来,这才一夜过去啊,闻叙叙吃了什么,咋就直接筑基了?!


    第112章 完美


    闻叙发现, 自己筑基的时间远比想象中的要短许多。


    天边的红日不过初初挂上半空,云遮雾绕间光芒穿透过来,落在他身上, 有种别样宁静平和的气息,闻叙下意识长舒了一口气,竟觉得自己的筑基境界已经非常稳固了。


    筑基似乎只是经脉拓宽了数倍、气海扩大了数倍,其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这是真实的吗?


    “感觉怎么样, 阿叙?”


    闻叙端坐在地上,闻言仰头便看到了拢着袖子含笑的师尊, 他刚要起来,却被师尊伸手一把摁住了:“不用那么多虚礼,喏,你宗主师侄送的贺礼。”


    闻叙闻言,忍不住笑了,他也确实很高兴, 前所未有的高兴:“师尊你又吓唬宗主了?”


    承微神尊扬眉,他也在旁边坐下, 但他本人张狂肆意, 从不好好坐下:“什么叫吓唬?阿叙,为师罚你重新组织语言。”


    “好吧,师尊你又……关爱宗主了。”


    承微神尊笑着鼓掌:“没错没错, 阿叙不愧是读书人, 懂的就是比为师多呢,话说回来,是不是完美筑基?”


    闻叙一愣:“师尊如何知晓?”


    “很简单,猜的。”承微神尊一乐,“你真当完美筑基自古以来只有七人吗?”


    闻叙虽然没说话, 但他脸上明晃晃写着: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天地不会给完美筑基额外的待遇,比如说更多的霞光和馈赠,这就说明它并不稀奇,它唯一的稀奇之处就是完美筑基后,修士并不需要过多的巩固,那个被你刚刚打破记录的苦渡寺小佛修,应当也是完美筑基。”


    闻叙:……师尊真是足不出户,却能知尽天下事啊。


    “那为什么……”


    承微神尊双手一摊:“没办法,谁让第一个有史可循的完美筑基修士对外夸了又夸,说完美筑基势必能飞升,你懂的吧,这个世上总有人见不得他人好,完美筑基修士出门在外很容易受针对,所以之后大家都不愿意对外说自己是完美筑基。”


    “所以啊阿叙,别太信修仙界那些有的没的传说,大部分都注水严重,听个乐呵就够了。”


    闻叙受教了:“那师尊也是……”


    “对啦对啦,跟你偷偷说个小秘密哦,你宗主师侄他也是完美筑基,当初筑基后差点儿昭告天下,然后就被我师兄狠狠摁住揍了一顿,原本筑基后不用闭关,但因为挨了打,所以逼不得已闭关养伤了。”


    闻叙:……来了来了,又来了,师尊的小秘密时间。


    “不过为师很是大方的,若阿叙想要昭告天下,为师这就……”


    闻叙一听,吓得赶忙拉住师尊,“弟子绝无此意。”


    “真的吗?阿叙不用害羞的哦,修仙界第八个完美筑基的修士,听上去还蛮吉利的,真的不多考虑考虑吗?”


    承微神尊成功把唯一的徒儿气跑了,当然了,筑基不出门,如同锦衣夜行,他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了,没有半点儿少年人的纵意,不过没关系,有他这个师尊在,阿叙想不活泼点都难。


    闻叙找到两位好友时,卞春舟正拉着陈最摆事实讲道理,但陈最很显然拒绝洗脑,或者说他被闻叙一夜筑基刺激到了。


    所以这一次,他比卞春舟更快发现闻叙的到来。


    “你筑基了。”


    闻叙点头:“侥幸成功了。”


    陈最摇头不信:“肯定不是侥幸,你很厉害。”


    “啊啊啊啊啊,闻叙叙你真的筑基了!你好棒!超棒的,恭喜筑基啊,闻师兄!”卞春舟直接扑了过来,“筑基的感觉怎么样?我也好想筑基啊。”


    “谢谢,你们肯定也能很快筑基的。”大概听多了别人说的筑基很难、筑基非常重要、筑基之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闻叙潜意识里将筑基的难度认知为极难,但真的等到自己筑基,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再回过头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半年前筑基或许也能成功。


    “真的吗?”


    闻叙非常认真地点头:“嗯,真的。”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卞春舟伸手轻轻在陈最最肩头砸了一拳,“你看你还不信,我的话你不信,闻叙叙的话你肯定信的,对吧?”


    陈最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闻叙今年二十三,卞春舟二十二,但他今年不过二十一,寻常修士在他这个年纪,可能炼气五层还没到,实际上来说,大部分人都不看好他现在筑基,连同他的师尊师兄在内,都让他沉淀几年,磨砺火候。


    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也是最为稳妥的路,修行初期又不能出宗历练,而宗内的比试陈最也早就拿下了头筹,他本身也不是急功近利、想要出名之辈,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这也是为什么梅溪剑尊二十五岁筑基的记录能够维持那么久的原因,不是没人能打破,而是大家为了己身之道的长久,顺其自然而为。


    但陈最呢,他的头脑很简单,思维也很直白,他只是不明白“等”的含义。


    “我并非因为触到筑基门槛而焦躁,我只是不明白。”陈最难得动用了自己不太用的脑子,“我不明白,我还欠缺什么?”


    筑基,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修为提升吗?


    闻叙看着陈最,甚至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今日之前,他也一直都在反思,他还需要准备什么才能筑基?原来,这并非他一人之困扰啊,思绪直白如陈最,居然也会有这种困扰。


    但这是陈最的修行,他如果一言点破,陈最或许因此筑基,但之后呢?陈最的师尊都没有说破,那就说明——


    “陈最,这不是你的强项。”


    明镜师姐筑基后,告诉他要相信自己,那么他能告诉陈最的,也只有一句话。有时候身在其中,反倒云遮雾绕,跳脱出来,就会看得一清二楚。


    “强项?”陈最摸了摸脑袋,“好吧,这确实不是我的强项,人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东西。”


    闻叙:……我恨你这颗榆木脑袋。


    “不过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思考的,我相信你的脑子。”陈最对闻叙的脑子是很信服的,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他心想等下练刀时我会好好想想自己的强项是什么,“恭喜你,闻师兄,不过我会很快追上你的。”


    “我也是!”卞春舟大声举手,然后高兴地叫了起来,“嗷嗷嗷嗷,闻叙叙你打破记录了!我朋友超牛的!”修仙界筑基第一人哎,哈哈哈,不释那个讨厌鬼被超过了,哦耶!


    闻叙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但他本人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激动,毕竟……他更想当金丹第一人。


    “陈最他比我小两岁,说不定他会打破我的记录,你也比我小一岁,说不定……”


    卞春舟揽上去:“好啦好啦,不要谦虚啦,闻叙叙你可是天才哎,多得意一点啦,走走走,我请你们火锅!哦对了,你筑基后会不会辟谷?”


    说到这里,他一愣,既然直接跳了起来:“不行,我也要快点筑基!筑基就可以御剑飞行了,我做梦都想飞!!!”


    哦对,筑基之后,就可以尝试御剑飞行了,难怪刚才下过春峰时,师尊看他的眼神那么古怪,合着是在奇怪他为什么不飞啊。


    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三个人欢欢乐乐地下山聚餐,雍璐山却因为卷王三年筑基的惊人壮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修行热潮之中。


    “怎么今天,弟子们都如此……拼命?”


    今天六讲峰听课的弟子乌泱泱的,可比昨日多了一倍不止啊,讲课的老师惊愕地发现,原来雍璐山有这么多低阶弟子啊?


    “你昨日在山下,不知道了吧,过春峰那位小师叔祖,今早筑基了。”


    讲课的老师大惊:“是那位闻姓小师叔祖吗?他不是……”才入修行三年吗?!


    “咱们雍璐山也就只有一位小师叔祖啦,当然是他,而且祥云结束得非常快,可见筑基过程相当丝滑顺畅,肯定筑基完成度非常高。”


    许久,这位老师发出了众人的心声:“天才,恐怖如斯!”


    你想想啊,三年前人家还在凡人境,对修仙界一无所知,机缘巧合误入破云秘境,一路跟吃了灵丹妙药一样直入筑基,按照如此速度,小师叔祖这个名号怕是很快就要名副其实了!!!


    虽然他们知道变异单灵根修行快,但这也……快得太惊人了吧?


    “所以啊,大家都在努力,至少不被拉开太大的差距。”


    闻叙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又跃上了一个新台阶,他心态很平稳,和朋友们庆祝完之后,就蜗居过春峰不出,假装自己在闭关稳固修为,实则在练习御剑飞行的熟练度。


    大概是因为自身风灵根的原因,闻叙发现御剑飞行并不算太难,只是因为过春峰常年风雪,所以哪怕师尊为他开了飞行的权限,他也依旧有些难以把控飞行的准度。


    但这一点完全可以靠不断练习提升上来,而且连过春峰这么恶劣的环境都能适应,那么其他地方就更不在话下了。


    闻叙很快就学会了御剑飞行,并且当他熟练掌握之后,他收到了一枚后山秘境的准入令牌,他恍然想起来,对啊,他终于可以入后山秘境了。


    第113章 思考


    闻叙倒也没有急于入后山秘境修行, 师尊说过,后山秘境第一次进去时受益最大,他初入筑基, 修为虽已稳固,但术法剑招还在适应期,因此近段时间他是以修剑为主的。


    没错,闻叙已经决心认真习剑了, 叠阵术虽好,但不可否认它太容易被人针对了, 他当然在尝试着改进,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事情。最主要的是,筑基之后他的心境陡然开阔,他的人生不止有金丹后的复仇,更有复仇之后的元婴、化神,乃至于合体、渡劫。


    他以后会有很漫长的岁月, 凡人寿数不过百年,而他如今已有寿二百, 闻叙清楚地感觉到, 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在凡人境时,他迫切地读书、考取功名,想要完成养父的期望, 在养父病逝之前, 他从未想过考取功名之后,他要如何过好自己的人生。同理,来到修仙界后,他迫切地为自己寻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他要早日结丹回凡人境复仇。


    但之后呢?闻叙从未想过, 但现在,他开始想了。


    “快快快,到我了到我了!”


    陈最负着刀,他的须发又长得老长了,没有卞春舟督促,他一向懒于拾掇自己,这会儿刚从飞剑上下来,胡子眉毛被吹得完全凌乱,活似一年没洗澡的流浪汉一样,他难得有些嫌弃地拂了拂:“没人跟你抢,刚刚明明是你推我上去的。”


    卞春舟已经踩在了飞剑上:“不听不听,闻叙叙我们走!”


    怎么说呢,闻叙一个“瞎子”御剑,主打的就是一个敢飞一个敢坐,绕着雍璐山内无名的荒僻山峰飞了两大圈,闻叙的灵力直接耗空了一半。


    御剑飞行,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耗费灵力,至于带不带人,影响反而不太大,但他刚刚学会御剑,带两个人稍微有些吃力。当然了,筑基修士能够凭空飞行,剑是最为普遍的载具,其实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常规的有刀刃兵器发簪之类,不常规的就……酒葫芦啊、树叶啊、菜板啊等等,据说还有厨修御大锅出行的。


    托灵根的福,闻叙筑基期就能够御风而行,不过因为是凭空借力,消耗的灵力是御剑飞行的两倍不止。


    “怎么了,是我……”


    卞春舟捂嘴摇头:“怎么说呢,闻叙叙你好可靠啊,我们自从在破云秘境内相识到现在,我突然有种……唔,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呢。”


    闻叙发现了,春舟很喜欢给人当爹,并且乐此不疲:“我年纪比你和陈最都大。”


    卞春舟瞬间瘪嘴:“就大几个月而已,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说起这个,他的手又有些痒痒,这实在不怪他,陈最最的毛发实在太狂野了,以后要是单独放出去历练,指不定面对面遇上都认不出来。


    “不可能,你不认得我,我肯定认得你。”陈最最近热爱思考,说话也非常有理有据。


    但怎么说呢,卞春舟和闻叙看他这样,都很难受,前者是觉得很……别扭,后者纯粹是后悔自己多嘴那一句。


    “那如果我易容了呢?”


    陈最闻言,思考片刻:“你用灵力的话,我就能认出你。”


    卞春舟惊愕:“你已经能到辨认别人灵力的程度了吗?”不是说修士长出能够清楚辨别他人灵力的神识,起码得到元婴期吗?


    陈最摇头:“你们两个的灵力,一个水火,一个风,全雍璐山都找不出第二个,还需要辨认吗?”


    闻叙&卞春舟:灵根特殊是我的错了不成?!


    “而且他还一直蒙眼,全修仙界都快知道雍璐山的小师叔祖是个蒙眼的瞎子,你们以后出去,肯定比我好认。”陈最心想,我才是最容易伪装的那个人。


    “我可以摘掉。”闻叙忽然开口,“蒙眼只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我目不能视。”


    陈最恍然:“哦,这样啊,那也还是很好认。”


    卞春舟终于忍无可忍问出了口:“你最近,就思考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我还思考……”陈最巴拉巴拉难得说了好多话,“差不多就这些了,我现在也很擅长思考了,对不对?”


    闻叙:我恨我这张嘴!


    “哈哈哈哈,你快别了,闻叙叙都快被你逼得御剑逃离了!”卞春舟拍着大腿,眼泪都要飙出来了,“那这样,我出一道算术题,你算出来了,我就承认你擅长思考了。”


    陈最立刻上套:“你出。”


    卞春舟立刻出了一道很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这样,我的共觞小馆最近上新了麻辣兔丁和辣子鸡丁,因为食材要用到兔子和鸡,所以我在养殖峰定了每天送货的量,它们被装在一个笼子里,上面有三十五个头,下面有九十四只脚,那么问题来了,一共是几只兔子几只鸡?”


    陈最:缓缓裂开.jpg。


    “你这是什么问题,有什么意义吗?打开数一数不就好了,非要……”


    卞春舟轻哼一声:“闻叙叙,你来。”


    “很简单,一共是十二只兔子,二十三只鸡。”闻叙对于算术并不算精通,但简单的运算还是没问题的,毕竟算术也在科举考试的范围内。


    “叮——答对啦,可惜没有奖励。”卞春舟伸手戳了戳旁边已经裂到一半的陈姓好友,“你看,动脑子不是观察,思考可以省略观察行动的步骤。”


    陈最狠狠眨了眨眼睛:“怎么算出来的?”


    他忍不住在地上用笨办法数,然后发现竟然是对的,原来这才是思考吗?可是这也太难了,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晋级筑基,那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筑基了。


    陈最盯着靠在桌边的刀,忽然想起来:“你那天是不是想说,思考不是我的长处?”


    闻叙捂脸:“……你可算是想起来了。”


    “那怎么办?”陈最忧愁地想了想,最后提着刀就走,“不管了,我去练刀冷静冷静,你们继续玩飞剑吧。”


    说完,人就直接走远了。


    卞春舟忍不住概叹:“他今天晚上修炼前,会不会还在思考鸡兔同笼问题,最后想不明白,然后骂我是不是有病?”


    闻叙默默喝了口桌上的灵泉水:“他只会骂你,不会骂我。”


    “嗨呀,好你个闻叙叙,居然也学坏了!”卞春舟拍掌而起,“我不管,我们好朋友哎,不得有难同当啊~”


    说起有难同当,闻叙脸上无奈一闪而过,自从顾宗主把当日五宗大会秘境赛的影留石“孝敬”给师尊后,师尊最近完全沉迷于观赏雾山神尊的……唔,大家懂的都懂。不仅如此,师尊还非要拉着他一起看,闻叙非常要脸,被拉着看了几次,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去后山秘境里躲一躲。


    怎么说呢,雾山神尊要是知道,指不定得亲自提剑上雍璐山找师尊拼命。


    “闻叙叙,你在想什么?”表情好挣扎哦。


    闻叙摸了摸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平复下来:“没什么,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好拙劣哦~”卞春舟嘿嘿一笑,“你也知道我水火灵根,所以并不着急筑基,以前那些人的经验对我来说,参考性一般,所以我最近在做传讯符的基站工作。”


    “基站?什么意思?”


    关于这一点,卞春舟其实早有想法,但他苦于兜里没灵石,就搁置到了现在:“就我们第一接任务的时候,我和陈最最被困碧玉楼,当时我就想,我想要做一款不会被阵法修为影响的传讯符,只要在衡泽大陆上,哪怕我身处元婴真君设置的迷障里,我也能发传讯符向外界求救。”


    闻叙不修符箓,但不用想都知道,这很难,甚至可以说极难。


    “我当然知道这很难啦,如果仅靠符箓,想要无视修为的壁垒,除非是天材地宝,否则难如登天。所以我就想,做一个基站,你看这样……”


    卞春舟的想法很简单,传讯符呢就像是一次性的手机,现代的手机通讯依靠的是无线电磁波,它会因为地形天气原因有强弱之分,但如果有基站,那么信号就会增强,同理传讯符也可以走这个路子。


    他初步的想法,是找师尊若水真人以雍璐山为中心,先搞一个试点,这当然非常烧灵石,但做实验哪能没有耗材啊,幸好他的火锅店赚得不少,勉强能够维持住最开始的实验。


    “我懂了,你的基站,实则是短暂借助你师尊化神期的修为,将传讯符传送出去。”


    卞春舟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是借势,但我想要的理想状态,是完美借势,而不是短暂、不稳定的信号。”


    听上去,果然极难:“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有诶,你现在筑基了,然后你先困住我,我试试能不能向……”卞春舟掏出自己的最初版本,“我向谁求救比较好呢?陈最最感觉近期不会理我哎。”


    卞春舟在宗门内有很多好朋友,但他也要脸的啊,再者事以密成,东西还没造出来就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那难度就更大了。


    他更喜欢闷声发大财,所以:“有了,我可以向林淙淙求救!他肯定会觉得,我是恶作剧他的!”


    闻叙:……我怎么记得,你俩关系还不错呢。


    第114章 三人


    林淙淙出身不错, 天赋不错,运道也不错,自拜入雍璐山后, 兢兢业业修行、努努力力悟道,要说唯一有什么不满之处,就是……他觉得师门之中混入了一个卞姓混子。


    水火灵根,搁外面三流小门派指不定都得考虑再三才会收下, 既然有运道拜入雍璐山,就该老老实实修行, 非要如此哗众取宠,跟天骄交朋友哪那么简单的!


    林淙淙心里酸溜溜,嘴却是全雍璐山最硬的弟子,明明五宗大会三人扬名的影留石他第一个去抢回来看了不下百来遍,但叫他夸姓卞的?不,绝不可能!


    “小林师弟, 你门口的传讯符,顺手帮你拿进来了。”


    林淙淙脸嫩嘴又甜, 除了对着某卞姓弟子忍不住口出恶言外, 他其实风评很好,哦说起风评,林淙淙的脸忍不住一阵扭曲, 鬼知道他为什么会……算了, 反正现在已经没多少人提起了,终于是消停下去了。


    “多谢师姐。”


    师姐心想小林师弟多可爱啊,姓时的真是没眼光,好吧,小舟师弟也很不错, 她摸了摸下巴,确实蛮难选的,幸好不是她来做这个选择。


    师姐很快又御剑离开,林淙淙拿着传讯符刚准备坐下,然后——


    “姓林的,救命啊!我被筑基师兄擒住啦,你听得到吗?听得到给我回传讯符,在线等,有点急哈~”


    这是什么鬼?!姓卞的被厉鬼附身了?!这语气哪像是求救,分明就是叫魂!


    林淙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最后气得提着剑跑了出去,如果是筑基师兄的话,他得找个外援——


    “林师弟,何事如此着急?”时易见摸了摸撞得有些疼的肩膀,琢磨着是小小敲诈一笔呢,还是……


    林淙淙看了一眼时易见师兄,然后颇有些嫌弃地拉着人就跑:“来不及多说了,师兄随我走一趟吧!”


    时易见就被林淙淙拉着跑,反正是在宗内,他就任由师弟作为啦。


    “咦,那不是小林师弟和时……嘶,他们……”


    “啊这……小舟师弟……”


    “诶,他们跑的那个方向,是刚刚小舟师弟……”


    怎么说呢,雍璐山的八卦弟子们闻着味儿就来了,林淙淙压根不知道,自己那点儿莫名其妙的传闻居然因此又有了后续,并且比上次传得还要离谱。


    当然了,他现在也顾不上计较这个,他现在超级生气!!


    “时师兄你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今日有他没我——”


    卞春舟就躲在闻叙叙身后,不躲不行啊,毕竟他理亏嘛,谁知道姓林的居然真的信了,怎么回事,他良心微微发痛了:“那个,我请你吃饭,你消消气哈。”


    “哈?谁要和你同桌吃饭!你想得美!”


    “……没说要和你一起吃,我不是在山下开了家店嘛,你可以报我的名字,免费!”


    “谁稀罕你的饭!我现在就要宰了你!”


    时易见都听乐了,但作为公平公正的师兄,他轻轻咳了一声:“卞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样容易伤同门之谊啊。”


    “谁跟他有同门之谊!”×2!


    “你俩这不是很默契的嘛,刚刚小林师弟拽着我跑,简直比我御剑还要快……诶诶诶,小林师弟你别打啊,刀剑无眼!”时易见明显开朗了很多,不知道是临阵突破还是真的道心圆润了,反正看着比从前更加……笑面虎了。


    卞春舟从前还敢往人跟前凑,现在是能避则避,他心想林淙淙果然是瞅准了报复我呢,满雍璐山那么多筑基,偏偏选了时师兄,果然是居心叵测!


    “所以,你到底为何给我发这种传讯符?你要是说不出个章程来,我今日就跟你拼了!”他还以为,真是卞春舟行事太张扬,被筑基师兄为难了呢。


    林淙淙简直气炸,既气对方,又气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上当了!太不应该了!


    “唔,这个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在……试验一下。”


    “试验什么?”


    说起来有些麻烦,卞春舟干脆在闻叙叙摆的筑基阵法里演示了一遍:“就是这样,我想越阶传讯,这样以后我出门在外,如果被高境界的修士围困住,也不至于求救无门。所以,你是收到传讯符了,对不对?”


    林淙淙在反复观看那段姓卞的手搓水球的影留石片段后,就知道姓卞的确实有点东西,但他没想到——


    可叫他承认对方真的天才,不行,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收是收到了,但这种符箓不是早就有了,若低阶修士携带师长所赠的灵符玉简,只需念动咒语,自可请师长亲至前来救场。”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他还当什么呢,哼,被他发现了吧。


    卞春舟却窜了出来,摇了摇手指:“不不不,这不一样,诚然如你所说,内门弟子都有师长庇护,身上都有师长的灵力玉简防身,但更多的是外门弟子和其他的散修,况且也不是每次遇险都需要喊师长的程度,你可以这么理解,我这就是在给传讯符做改良。”


    至于雍璐山的基站能做到什么程度,唔,这得等他拿出切实可靠的数据试验后,找大老板也就是顾宗主批复,毕竟要做大做强,融资是必不可少的嘛。


    “最理想的状态,是这个传讯符普通人也能使用,比如哈,比如有邪修想要戕害他人,那邪修指定不能叫人泄露了风声啊,那如果他有这个传讯符,他就可以撕碎传讯符向最近的大宗门求救,来不来得及两说,但邪修肯定跑不掉。”


    卞春舟想了想,觉得还可以加上“自保符”,这样传讯保命两件套,就非常稳妥了。


    “普通人?你知道符箓对于普通人来说,价格有多么昂贵吗?”林淙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我知道啊,但事在人为嘛,如果知道不可能就不去做,那你还修仙干什么?飞升本就是化不可能为可能,林淙淙,你有点逊哦。”


    “逊你个头!你别跑,我砍死你!”


    ……


    正经话聊了没两句,两人又打起来了,而且你追我赶跟三岁垂髫小孩实在没什么区别。


    时易见觑了一眼端坐坦然的闻叙:“还没恭喜小师叔祖顺利筑基。”


    哎,人比人气死人啊,他好不容易跃升到筑基后期,后浪入门三年直接筑基,他差点儿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幸好,他提前筑基了。


    闻叙对时易见没什么太大的观感,或者说他不喜欢跟同类聊天:“时师兄客气了,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时易见却似没察觉般开口:“小师叔祖太谦虚了,筑基后便能入后山秘境,您何时去?”


    “嗯?”


    “我好错峰进入,毕竟……里面的长老打人挺疼的。”他筑基后期才去,秘境长老以为他偷懒不入秘境,直接把难度拉到了最顶,“实不相瞒,今日刚刚才把伤养到能出来走动。”


    “时师兄这不是挺乐在其中的。”


    “有吗?还好吧,这么明显吗?”时易见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想到小师叔祖看不见,又意兴阑珊地放下,“好可惜,因为闭关没能去五宗大会,没想到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早知道我就不找借口不去了。”


    闻叙心想,我讨厌跟这种人说话果然是有理由的,一个不释,一个时易见,两人不会是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吧:“为什么找借口不去?”


    “因为……不想去呐。”


    闻叙心平气和:“时师兄也学春舟,讲废话文学?”


    也买了那段著名影留石的时易见:……怎么说呢,废话文学虽然挺无聊,但如果随便讲讲,还真挺不错的,卞师弟果然是个相当有趣的人。


    “你俩是不是在说我坏话!不许!”卞春舟扑过来,“时师兄你不许带坏我家闻叙叙!”


    时易见闻言,开始怀疑到底是卞师弟瞎了,还是小师叔祖瞎了。


    这哪是他能带坏的啊,时易见很为自己鸣不平:“卞师弟,你以后可以给我发传讯符,师兄我啊,保证随叫随到。”


    怎么回事?这种破烂活居然还有人抢?林淙淙直接破防:“师兄不是忙着修行,我们炼气弟子的事,还是我们自己来就好。”


    “这小师叔祖要进秘境修炼,师兄我不才区区筑基后期……”


    闻叙直接站了起来,他伸手将躲在他身后的春舟揪了出来:“我先走一步了,你……好好干。”


    然后迅速御剑离开,那速度快得卞春舟合理怀疑还加上了御风诀,陈最最提刀离开都没这么快的。


    不是吧,朋友情谊这么脆弱的吗?他并不是很想单独面对时易见师兄和林淙淙啊:“那个,我……”能不能也走啊。


    “卞师弟,不是说要研究……”


    正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林淙淙本来要走的,但总觉得现在走了太逊,于是三个人直到天黑才各自离开,于是等他一觉醒来,再度喜提雍璐山热门八卦头条。


    第115章 理由


    正所谓“弟子静悄悄, 必定在作妖”,顾梧芳埋头公案小半天,惊讶地发现, 今日的公务居然已经处理完了,这少得有些不正常啊。


    他仔细盘了盘,雍璐山两大祸祸精,大的那个最近沉迷看雾山神尊出糗记录, 小的那个偷偷跟着支连山出门祸祸别人去了,再看看其他弟子, 唔,确实最近雍璐山太平了不少。


    “双叶啊,最近门内可有什么异样的传闻吗?”


    韩双叶是宗主峰的文书之一,他是个老实孩子,要不然也不可能来干宗主峰文书这种掉头发的高危工作,他一听宗主说话, 就迅速陷入了头脑风暴。


    异常的传闻?怎么才称得上是异样?


    是小师叔祖昨日拿着令牌进了后山秘境修行,还是某位万人迷筑基师兄又开始祸祸炼气弟子?诶, 提起来真是造孽啊, 时师兄可真是……也不知道小林师弟和小舟师弟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影响道心修行啊?


    都是同门师兄弟,何必争这般长短呢, 哎。


    顾梧芳心想, 我最喜欢找双叶师侄聊天,果然是有原因的,其他的那两个鬼精鬼精的,就双叶这孩子,都写在脸上了, 这以后下山修炼,怕是要被骗得储物袋都不剩。


    “怎么,很难启齿?”


    韩双叶嗫喏:“……启禀宗主,最近宗门一切太平。”


    顾梧芳心想,我可能是被某位师叔祖影响了,逗弄老实孩子还真挺有趣的:“你猜本宗主信不信?”


    宗主,求您信啊!韩双叶没办法,就稍微……讲了点宗内的小八卦。


    “诶,竟还有这种事情?”顾梧芳听得有趣,果然少年意气最是动人呢,“本宗主约莫记得,宗门大比期间,时师侄好似也同低阶弟子传过差不多的传闻啊。”


    “就是这三人来着,近日又有了新进展。”


    “什么新进展,说来听听。”


    揪着老实孩子八卦了一番宗内小弟子们,顾梧芳神清气爽起来,心想我果然是担忧太多了,宗门内部果然是一切太平呢,这种似是而非的八卦竟也能讨论得如此热烈。


    如此过了大概一月有余,顾梧芳再度陷入了冗繁的公务:“咦?若水峰的玉简,若水师妹难不成……诶——”


    正巧了,今日的文书又是韩双叶。


    “双叶,速去若水峰召若水尊者和其弟子卞春舟来宗主峰。”


    修士嘛,脚程很快的,半炷香不到的功夫,卞春舟就能接到了宗主峰。


    “你师尊呢?”


    “禀告宗主,师尊她前日偶有收获,正在闭关之中。”


    “那这封玉简……”


    卞春舟挠了挠头:“弟子人微言轻,是故斗胆请师尊代为上呈。”他也是在宗主峰当过苦力的,若是炼气弟子的书文,很有可能明年还压在案几上。


    顾梧芳拿着玉简:“这传讯符,当真是你自己改良的?”


    卞春舟其实老早就在着手改良了,他这人咋呼归咋呼,但没把握的事情他一向不对外说,现在好不容易小有进展,他当然第一时间找融资啊,毕竟……是真的烧灵石啊,他的小金库完全遭不住了。


    一般来说,找天使投资嘛,甭管前景如何,这饼肯定得画得又大又圆。


    “启禀宗主,弟子三年前深陷碧玉楼危难,若非小师叔祖及时出现,弟子早已魂归黄泉,如此弟子便想,若能有一道传讯符能够无视阵法境界,传送至外界友人之手,弟子当日势必能够更加从容,那邪修也不敢在我雍璐山境内胡作非为!”


    顾梧芳心想,这设想不错,但如果真的这么容易达成,这东西早就该存在了,但不得不说,玉简上的概述还是非常吸引人的。


    “纸上说来到底空泛,你既敢呈送到本宗主面前,想来已有几分把握,何不演示一番?”


    卞春舟立刻上道地掏出试验品13453号:“还请这位师兄帮忙。”


    韩双叶搁置玉笔:“如何帮忙?”


    “很简单,师兄你……”


    卞春舟先开始的设想,是以高修为者(就是他师尊若水尊者)设下的阵法作为基站,传讯符经由基站,直接发送到想要传输的对象手中。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种传输的弊病太明显了,先不说对于符箓品质的需求太高,就是其中灵力的损耗,哪怕修为高如化神尊者也是耗不起的。


    再者就是,这种传讯速度太慢了,慢到感觉隔着十个八个时区一样离谱。


    换句话说,这是个笨办法,可行,但没必要。


    所以后来他就想,他为什么一定要执着基站转传输呢?基站的作用是信号增强,类比现代的手机,密集的基站建设可以让手机在深山老林里都能有信号,但修仙界过分地广人稀,如果想要全面覆盖,那就是一百个雍璐山灵石库都不够烧的。


    也就是说,大能修士再厉害,也只能覆盖一小块地区。


    所以,与其去依靠大能修士供给基站,倒不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衡泽大陆什么东西是实现全大陆覆盖的?那必然是空气中无形的灵力啊。


    这还是闻叙叙的叠阵给他的思路,以小博大,基站归根结底,就是灵力增强信号塔。


    以他的修为,当然做不出这样的信号塔,但雍璐山是累世大宗,底蕴深厚,可以先试试搞个试点嘛。


    “……你这,确实有点可行性,但你可知道,这得消耗多少修炼资源?”


    按照雍璐山的财政来讲,这笔支出也称不上小,顾梧芳当然不傻,自然看得出这改良传讯符的大用,但他作为一宗之主,需要考虑的是整个宗门的利弊:“按照宗内现在的状况来讲,这传讯符对于低阶弟子在外确实有些用途,但雍璐山的规矩,金丹弟子才能出门游历,金丹修士已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况且雍璐山乃五大宗门之一,其他修士遇见了,不一定会下死手,哪怕是邪修,也得掂量掂量对雍璐山弟子动手的代价。”


    “你这符箓,到最后受益更多的,应当是底层修士和百姓吧?”顾梧芳眼光不可谓不毒辣,他若是个人意见,当然愿意鼓励弟子,但雍璐山的灵石又不是他的,他得为自己的决策负责,“有没有更好的理由,能说服我?”


    卞春舟眨了眨眼睛:“宗主,让更多人受益不好吗?”


    修士虽说讲究独善其身,可若真的独善其身,眼中看不见任何东西,那还能坚持初心吗?卞春舟从前看过不少三流仙侠剧,讲的多数都是有能力者陷于情爱和大义两难抉择,最后舍小我成全大我,但实质上来说,如果一开始就足够警惕,这种情况明明就是可以避免的。


    “宗主,墨守成规固然容易,但邪魔来袭,若他日成势,最先受难的,必然是底层修士和百姓。”


    顾梧芳忍不住动容,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话,是小师叔教你说的吧?”


    “咦?宗主你怎么知道?”其实是前段时间闻叙叙入秘境前,飞信提醒他如何说服宗主投钱,其中还附录了一些知识点,这是其一来着。


    “本宗主就是知道。”顾梧芳心想,这种家国天下的理由,也就只有凡人境的读书人会说,修仙界五大宗门已是好的了,多的世家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行了,本宗主会酌情考虑批复一些宗门资源与你,但前提是,你得拿出切实的实物来。”


    空手套白狼可不行,小师叔拿出来也不好使。


    卞春舟立刻喜滋滋:“多谢宗主。”嘿嘿,后续资金有了。


    他正开心着呢,忽然听到宗主凑过来小生询问他最近的人际关系怎么样,和师兄弟们相处愉快不愉快啊,看似合情合理,但卞春舟完全已经看透了!!


    怎么回事啊,谣言怎么都传到宗主这里了!最近他明明……好吧,闻叙叙跑了,陈最最沉迷练刀,他最近一直——


    算了,还能离咋地,可能以后传得久了,大家就见怪不怪了,也不知道姓林的和时师兄为什么能够坚持这么久,而且每次碰面都能被其他的师兄师姐看到,还能不能好了?!明明他每次都有换地方啊,这根本不科学!


    “宗主,弟子很好,真的。”


    “真的吗?若水师妹闭关,师侄若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


    卞春舟才不上当呢,投资都拿到手了,他得下山放松两天,天知道为什么传言能离谱成这样,争宠也就算了,现在都快扯上……姓林的给时师兄介绍家中姊妹当道侣?哈?哪来的离谱碎嘴子,欺负他孤身一人勇闯修仙界啊!


    “宗主,弟子还有急事,弟子告退!”


    说完,那走的叫一个火急火燎啊,顾梧芳抬头看了看,多活泼的弟子啊,雍璐山未来可期呐。


    韩双叶:……总觉得,雍璐山迟早要完。


    外面风风雨雨,闻叙却是听不到了,今日已经是他进入后山秘境的第三十二天了,他的灵力已经快要用尽,但如此就叫他放弃离开,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就不信了,那枚该死的玉牌他找不到!


    第116章 瓶颈


    闻叙进后山秘境前, 当然也找陈最打听过秘境里具体有什么,但陈最嘛,嘴皮子和脑子一向是各论各的, 到最后就只说了个秘境十分锻炼体魄。


    好嘛,说了跟没说一样,至于去问师尊?闻叙觉得自己疯了才去开这个口。于是等他排队进入秘境后,他才发现……师尊的三十页名单还是太片面了。


    它光记录了宗门外的旧友, 但没写宗门内部的啊。


    “承微的徒儿?那条龙居然也能有徒儿看得上?莫不是瞎了吧?”


    闻叙感觉到有一股清风冲着他而来,然后很快风停滞在了他的面前, 似乎是在细细打量他一般。


    “居然还真是个瞎眼徒儿,诶,这天赋倒是不错,小小年纪竟已筑基,你师尊的尾巴怕是翘得比过春峰还要高吧?”


    死寂,闻叙整个儿陷入了死寂, 所谓子不嫌母丑、徒不嫌师吵,再不济他也不能为了通过秘境而说师尊的坏话。


    “不说算了, 你这小子如此天赋, 寻常试炼于你并不多少进益。”


    说着,一枚烙印着雍璐山字样的玉牌浮现在半空中,可惜闻叙看不见, 他只能感觉到有一股聚敛的灵力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他刚要伸手去接,却发现灵力迅速遁入了脚下的土地之中,随之而来的,便是脚下土地碎裂,他立刻御剑提气, 然而——


    “别费劲了,好好修行吧,何时找到玉牌,你就何时出来的!”


    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偌大甬道里,闻叙控制不住自己坠落的趋势,只能尽力去平衡、去感知四周的风,但他很快发现,风灵根在此地,毫无作用!


    四周所有的风都是凌乱且无序的,它们就像是失去了天地的控制一样,随心所欲地铺平在空气中,就像是搁浅在岸边的鱼一样,将死未死,却也不作任何的挣扎。


    闻叙也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等他再度落在实地上,连手中的折风都不见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其他东西,很好,除了打不开的储物戒,就连蒙在眼睛上的缎带都不见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天地,却见天地苍茫,竟只有他一人独活。


    闻叙很快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绑在了眼睛上。


    现在储物戒打不开,他连一样防身的兵刃都没有,幸好筑基期已经辟谷,否则他可能玉牌还没找到,就会因为饿晕被紧急送出秘境。


    原来,后山秘境之所以要求进入的弟子至少有筑基修为,是因为这个啊。


    闻叙定了定心,内视丹田后发现这个秘境似乎还会消耗修士的灵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灵力居然已经下去了十分之一。


    这速度,若不能快些找到应对之法,怕是没过多久就得被人抬出去了。


    不行,闻叙要脸,不说找到玉牌,至少得比陈最呆的久一些,毕竟那时候的陈最只有炼气期,没道理他筑基了,还比不过炼气期的陈最。


    秘境既然是试炼之地,肯定不会设置无法突破的关卡,闻叙抬头,并没有多作犹豫,在原地做好标记之后,他就冲着东方而去。


    老早就听说,后山的秘境很大,并且每个弟子进入时都是独立的空间,除非涉及生命危险,一般来说,看守秘境的长老不会出手干预。


    闻叙走了好久,在灵力下降到一半时,终于走到了尽头,好家伙,这居然是一条死路,简单粗暴,根本没有任何的转圜,他只能另择道路。


    如此往复,闻叙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越走脚步越沉重,后期他都不敢用灵力,只敢用身体去抵抗前行的阻力,可哪怕如此,体力和精神也在迅速地消耗。


    他很快意识到,连陈最都三缄其口的锻体,势必强度非常之高。


    锻体之于修士而言,是没有任何偷懒途径的,有些人可能体魄天生强大,血脉之力远胜常人,但哪怕如此,也需要不停地锻炼己身,而非凭借天赋就能坐享其成,闻叙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锻体一事并非是最紧急的,毕竟修为的提升与身体关系并不大,君不见有些元婴真君体魄也很一般,特别是炼丹制药的灵师,他心急于回乡复仇,当然一切都以提升修为灵力优先。


    “嘶——这小子体魄远逊色于承微啊,不过也对,承微当年是半妖,血脉中有神龙之力,哪怕不锻体,也强于常人百倍。”


    “倒是老夫托大了,他若坚持不下来,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承微居然收了个文弱修士当徒儿,啧啧啧,等……”


    这声音等啊等,心想这脆皮小子怕是下一刻就得撂倒了,谁知道……居然出乎意料的坚韧,原本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都准备出手救援,没想到缓和片刻,竟又爬了起来。


    苍茫天地之下,人力哪怕是修士的力量都是微乎其微的,这个秘境考验的其实并不仅仅是体魄,还有修士的精神。


    哪怕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后山秘境是雍璐山的试炼之地,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可长久地一个人孤行在苍茫之下,时间会渐渐地失去颜色,修士会渐渐忘记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况且……这小子进的还是进阶版的。


    承微应该不会来找他麻烦吧?这小子是风灵根,若是进最初级的秘境,闻着风中的信息很快就能出来,根本锻炼不到什么。


    声音觑了一眼秘境里坚韧向前走的小子,不得不说这小子很不错啊,天赋是一方面,情志又是另一方面,难怪能这么快就筑基呢。


    突然有些小嫉妒承微了,这条龙的运道总是这么好。


    闻叙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双眼睛注视这么久了,他现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耗干了,现在他还能走,拼的是他不服输的心气。


    但事实上,哪怕他再怎么聪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无所施展,他已经快要记不得自己进来多久了。


    或许二十天,或许十天,或许更久,他只记得自己要找到那枚该死的玉牌!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他甚至怀疑,玉牌根本就没有落下来。


    闻叙的灵力真的已经快要干涸了,现在还剩几丝,他都如同珍宝一样不敢使用,秉承着来都来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势必要找到那枚该死的玉牌。


    闻叙很少会有情绪失控爆粗口的时候,但……锻体除外,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偏科的人,相较于日复一日地折磨□□,他更喜欢思考。


    话说回来,他走了多久了?


    闻叙不知天光几何,但他每走一条路,都会留下标记,标记并没有消失,他再度走回降落的原地,四周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他走过的标记。


    换句话说,他已经找遍了。


    闻叙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他少有狼狈到不顾及仪态的时候,但现下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他扯开脸上的布条,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


    天地苍茫啊,现在是他进来的第几天呢?


    闻叙艰难地翻过身去看地上的标记,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二个,原来他已经进来一个月多了,他居然……不吃不喝了这么久,闻叙陡然发现,原来我真的已经完全脱离凡人的范畴了。


    但灵力枯竭的感觉,太不好受了,闻叙心想,难怪时易见出秘境后,要修养那么久,原来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还有精神和丹田的磋磨。


    所以,要放弃了吗?


    这句话刚刚泛起波澜,就立刻被闻叙使劲压了下去,不行,放弃?这两个字一旦写下,他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闻叙又站了起来,就在他准备挪动脚步的瞬间,周遭的气息瞬间改变,风开始变得有序起来,他浅浅一个呼吸,灵力就似不要钱地涌到他的鼻腔里。


    干涸许久的丹田就跟在沙漠里饥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一样,疯狂地汲取着。


    怎么回事?


    闻叙心神刚一动,秘境就飞来一张灵符,告知他已经在秘境里呆了三十三日,三十三日是秘境的一个轮回,如果他想要离开,可以花费宗门贡献值存档下次再来,如果想要继续挑战,那么在十个呼吸后,试炼会再次继续。


    闻叙毫不犹豫,选择了试炼继续。


    他就不信了,这玉牌他找不到。


    **


    “陈最最,上次你去秘境也没这么久啊?”卞春舟有些担忧,“你最近怎么不疯狂练刀了?”


    陈最轻哼一声:“那是我炼气期,若我筑基成功,我势必也能呆三月以上。”


    ……不是让你比这个呢!


    “好吧,那祝你成功吧。”说起来,最近他的灵力运行顺畅了许多,不过距离筑基还是有一些路要走,卞春舟支着脑袋想着自己的基站工程,哎,最近进度有点卡壳了。


    “我最近,有点……瓶颈了。”陈最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些淡淡的嫌弃。


    “瓶颈?你居然还会有瓶颈期?”了不得,他一直以为这家伙是个直肠修行呢。


    陈最伸手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师尊说我瓶颈期,就是偶尔会觉得练刀时……唔,你懂那种感觉吗?”


    “什么感觉?”


    陈最绞尽脑汁想了想:“就是你经常说废话,废话说得太多了,口干舌燥却找不到解渴之物的感觉。”


    卞春舟:……这个比喻很好,但下次可以换一个,谢谢。


    第117章 送礼


    “所以, 你找到解渴之物了吗?”


    陈最老实地摇头:“没有,我不知道它应该是什么东西。”


    这个就非常令人苦恼,他想如果闻叙在就好了, 如果对方的脑子能够借给他一半,他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苦恼。


    卞春舟心想,看把孩子苦恼的,毛发都长得不旺盛了, 于是他顺手摸了一把:“行了,别为难自己了, 至少你现在已经清楚,自己缺一点东西,依你的天赋,肯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毕竟憨人有憨福嘛。


    陈最抬头:“卞师弟,你也炼气巅峰了,不准备筑基吗?”


    卞春舟摆了摆手:“准备着呢, 但我和你们两个卷王不一样,你嘛就想着练刀练刀, 闻叙叙嘛, 他是急着回凡人境复仇呢,但我不一样,我无欲则刚啊。”


    这就跟考入985大学一样, 有“文凭”镀金, 卞春舟的心态非常稳,寻常人要搁他这种天赋处境,少不得日日焦虑,总觉得死期将至,但他不一样, 他本人有着非常从容的应试经验,筑基对他而言,就是一场大型的期末摸底考试。


    闻叙叙通过了,那是学神应该的,他相信陈最最能过,那是因为学霸日日不辍地练习,然到了他这里,他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平心而论,因为有两个卷王朋友的比肩,卞春舟觉得自己也没有落下太多,如果他是其他的灵根天赋,追着二人一起筑基是条不错的路,但他水火灵根啊,这灵根前人失败、后无来人,它太有挑战性了。


    它不是一条成熟的路,刚好他也不是一个成熟的人,他高中的政治老师说过,如果你不会解这道题,那就把你所知的知识点都写上去,只要能碰上死耗子,那也是只会抓老鼠的好猫。


    同理可得,当他不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否正确时,那就用笨办法,把所有方向统统都走一遍,如果连炼气期都无法走通,那就是提前试错。


    而他现在,就走在试错的道路上,等他把能想到的道路都走完,就是他该筑基的时候了。


    “你难道不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不想飞升成仙吗?”


    卞春舟噗嗤一声:“搞得我好像想要,天道就会给我一样,做人嘛,脚踏实地最重要啦,得失心别那么重,修行的结果不是必须的,但修行的经历却是我们自己的啊,我就很喜欢和你们一起修行吃火锅,如果换了别人,味道虽然也很好,但你们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哎,这怎么能一样!”


    好吧,陈最想了想,阿娘从前也叫他多交朋友,可那些人要么嫌弃他嘴巴笨,要么就嫌弃他脑子笨,还说他是个怪人,但闻叙和卞春舟就不会这么说他,虽然闻叙也叫他榆木脑袋,但却会给他写如何行事的小册子,卞师弟呢,也不会拿他说错话嘲讽他:“你们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卞春舟立刻伸出双手:“快,击掌啊!耶,达成共识!既然你闲着没事,那陪我下山去查账吧,好久没下山了,最近做实验做得头昏脑涨的。”


    陈最不置可否,提着刀就跟了过去。


    不知不觉,居然又到了冬日,雍璐山是没有什么四季更迭的,有些峰头会保持常年春日,有些则为了种植或者养殖之类,天气极度不适合人类生存,但阆苑城不一样,它虽在修仙界,却是“人间”。


    卞春舟就很喜欢下山闲逛,或者说他实验一不顺利,就喜欢下山花钱,没办法,灵石兑换成银钱的比例太香了,有种买什么都不要钱的感觉。


    “你买这么多,用得过来吗?”陈最并不缺灵石,主要刀修除了在本命刀上花钱之外,其他支出几乎为零,他又没有本命刀,除了会在月初买点辟谷丹外,他的弟子俸禄都存在储物袋里,三年多下来,已经是一笔不菲的家底。


    “可它们这么可爱,哪怕是美丽废物,我也愿意为他们买单啊。”这小老虎如此虎头虎脑、憨态可掬,他都要拿下,反正也不贵啊,“你出门这么久,就没想过给你阿娘买点礼物寄给她吗?”


    陈最一愣:“啊?”


    陈最是个楞头孩子,一般来说他是每三个月给阿娘写一份信,传讯符到不了那么远,所以传信用的是阆苑城中的灵鸽,就是如此,阿娘也嫌他啰嗦,三年来他只收到过阿娘寄过来的两封信。


    一封是惊愕于雍璐山居然真的如此不挑,当真收他当了内门弟子,第二封是嫌弃他啰嗦,让他好好修炼,没事不要写信烦扰。


    “你不是说你阿娘嫌弃你烦嘛,那你就寄礼物啊,当儿子的送礼天经地义,没毛病,说不定送到心坎上了,你阿娘就不会觉得你烦了呢。”


    卞春舟这话实在有理有据,陈最被说服了,于是他捧着储物袋:“那卞师弟,你觉得应该送什么比较好?”


    卞春舟战术后仰:“这话你问我?我又不认识你阿娘。”


    “可是我阿娘……”陈最挠了挠头,阿娘好像什么都不缺啊,“我阿娘很厉害的,如果送普通的法器,她肯定觉得我是捡破烂送她的。”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居然还是个家底丰厚的修二代,那你刚来雍璐山那会儿,怎么穷得跟我和闻叙叙一样?”天知道,那时候山考时“赚取”的那点儿碎灵石还要掰成三份呢。


    “因为我出门前,是被我阿娘扔出来的。”灵石这种东西,他一直以为可有可无来着。


    “……你肯定惹你阿娘生气了,就这你还三个月一封信,活该你阿娘嫌你烦!”


    陈最啊了一声,真的是这样吗?


    “那我应该买点什么?”


    “那你阿娘最喜欢什么?”


    陈最想了半天:“……最喜欢揍我吧?”


    卞春舟心想,这也没什么毛病,他有这种憨儿子,他也想揍:“除此之外呢?”


    “我阿娘爱酒,算吗?还有我阿娘喜洁,每次我弄脏她的衣服,她打我的时候都用力三分。”


    “那就买点灵酒寄过去。”这个好办啊,闻叙叙经常下山卖酒,阆苑城哪里能买好酒,卞春舟可太熟了。


    “可我阿娘并不缺酒喝。”


    “那怎么能一样!这是你在雍璐山特意挑选的哎。”就挑神龙最爱喝的那家,神龙严选啊,必不可能有错。


    “这样的吗?”


    “那这样,你再给你阿娘挑两身法衣,就当是新年礼物,你觉得怎么样?”


    陈最哑然:“为什么不直接寄清洁符?我挑的阿娘肯定不喜欢。”阿娘从前经常说他审丑崎岖,对于美没有任何的概念。


    “……没问题,就挑你觉得丑的给你阿娘寄过去。”


    两人先去买了灵酒,然后才去的法衣铺子,菡萏阁是阆苑城最大的法衣铺子,城中绝大部分修士的法衣都出自这儿,当然了,除了修士穿的法衣,它也做普通人的生意,毕竟也没人规定,只有修士才能穿法衣。


    而且法衣,说穿了就是在已经做好的普通衣服上烙印阵纹和符文,从低阶到高阶,价格当然也是一路攀升,以陈最兜里的灵石,顶天了只能买一身中阶的女修法衣。没办法,谁让女修的衣服更漂亮、用料更昂贵呢。


    “这好看吗?它都可以买三身男修法衣了?”


    “仙长您在说什么胡话,男修法衣也有昂贵的,你看的那些,都是最素朴、最基础的成衣法袍,您要不瞧瞧楼上的?”


    楼上的那是天价!这哪是法衣铺子啊,分明就是奢侈品专柜!


    但菡萏阁的生意依旧好得不行,堪称门庭若市,城中许多富户乡绅家的夫人小姐公子们都爱上这儿定衣服,虽然死贵,但穿出去有牌面啊,虽然凡人穿普通的法衣,法衣上的灵力会渐渐消退,但菡萏阁有一次免费加固的机会,这也是它家生意这么好的原因。


    陈最非常不习惯地往旁边站了站:“那还买吗?”他觉得都好丑。


    “……”


    卞春舟心想,这也太贵了,陈妈妈收到衣服,不会怪他乱出主意吧?于是他也有些犹豫,两人犹豫的瞬间,看中的衣服已经被一位财大气粗的夫人包圆了。


    这下好了,不用选择了,没货了。


    陈最最看着一堆丑衣服被人小心翼翼地买走,心想阿娘肯定不喜欢这样的,于是大手一挥,直接挑了没有符文的普通衣裙两身。


    “你确定?”


    “我阿娘就喜欢穿这个颜色的,我觉得它也挺丑的。”


    卞春舟半信半疑,真的吗?真的会有人喜欢穿这种屎绿色的裙子吗?而且这两条裙子,他也觉得……挺丑的。


    难道他和陈最最待久了,审美趋同了?!这么可怕的吗?


    而就在他们准备付钱走人的时候,这两条丑裙子居然……还被别人看中了?!这合理吗?!


    “二位公子,请恕老身冒昧,实不相瞒,老身的女儿今晚就要嫁神树了,却没一身得体的衣衫,老身的女儿最想要这家店的衣裙,这裙子颜色真好看,可否请二位公子割爱?”


    卞春舟低头看了看陈最最手里屎绿色的裙子,这颜色好看吗?绿不绿,黄不黄的,还是说这位老婆婆……是红绿色盲?最后最后,嫁神树是什么骚操作啊?!


    第118章 怪异


    雍璐山在阆苑城太有名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卞春舟下山逛街都会换上普通衣袍,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菡萏阁的跑堂都是炼气期, 自然能看出他们二人是修士,但显然眼前的老婆婆没认出来。


    可很奇怪啊,这老婆婆虽是普通人,可身上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灵之气。


    卞春舟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陈最最手里那两条黄不黄、绿不绿还泛点儿诡异荧光的裙子, 这真的好看吗?


    但裙子是陈最最买给阿娘的,决定权肯定在陈最最手上。


    陈最呢, 他无所谓啊,而且他是修仙界土著,对于什么嫁神树之类的风俗并不感到任何意外:“你要哪条?自己挑吧。”


    老婆婆便挑了那条带云肩的大袖衫:“多谢二位公子,这件更庄重些,老身就挑这件了。”


    卞春舟一看,唔, 两条里面一定要选一条的话,他也选这条, 但这套衣衫对于普通人来讲并不便宜, 虽然菡萏阁可以退换,但今夜就要嫁神树,万一买错了, 可就不好了。


    “老婆婆, 您真确定要买这件?”


    “错不了,这颜色在夜色下最是好看。”老婆婆抚摸着手里的衣裙,像是抚摸什么宝贝一般,“错不了错不了,公子你是好奇为何老身选了这身绿衣吧?”


    卞春舟心想, 原来不是红绿色盲啊,真是瞅准了这颜色去的,那没问题了。


    “抱歉,是小子唐突了。”


    老婆婆就摆手:“没有没有,这嫁神树啊是我们小树村特有的风俗,二位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小树村?好简单直白的名字啊。


    老婆婆付了钱,很快就离开了菡萏阁,陈最也返回挑了件……唔,乌紫色的大袖袍,怎么说呢:“你就不能挑点儿寻常些的颜色吗?”


    “你不懂,我阿娘最讨厌与人相同。”


    好吧,可是这颜色未免也过于老气了些,陈最最的阿娘是修士,那肯定容颜常驻,穿这等颜色的修士,怎么的都得是渡劫老祖了吧:“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就这两身,包起来吧。”


    卞春舟劝不住,遂也作罢,毕竟相较于那条屎绿色的披帛纱裙,那还是这身乌紫色更好看些。


    两身衣裙加上一箱灵酒,用一次性的储物符收好,陈最又搜肠刮肚写了封信附上,便交由城中的灵鸽送往家中了。


    卞春舟心想,这修仙界的快递就是方便啊,家里要是有底蕴的,甚至可以直接用双向的传送阵就能完成,真是快捷方便啊。


    “走走走,差点儿忘了正事,我得去店里查账。”


    共觞小馆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经过三年的发展已经成了城中有名的酒楼,当时租的小楼也重新翻盖过,如今已经是整条街上最靓的崽了,只要是慕名而来的,绝对是不可能会认错的。


    卞老板最喜欢的就是收账环节了,毕竟谁会不喜欢银钱入袋的感觉呢。


    “来都来了,我们吃完饭再回去吧。”


    陈最:……我就知道。


    两人入座,掌柜的亲自送菜上来:“东家,前段时间上的新菜卖得非常不错,您看是不是加一些食材备料?”


    陈最蒙头吃菜,懒得听朋友这些生意经,不过等他吃饱抬起头来,生意经已经变成了小树村的八卦。


    没办法,卞老板实在是一位热爱八卦的人,嫁神树这种事情,不好当着人家的面直接问,但找人问问、一解八卦之心总是可以的吧。


    “小树村?东家您说的,莫不是方家坳最深处的小树村吧?”


    卞春舟立刻来劲了:“怎么?掌柜的你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那村子吧,挺怪的,寻常人家也不会去那边。”说起这个小树村,掌柜一脸的讳莫如深,但他一想东家是修士,那还怕什么,便道,“据我夫人说,小树村一直沿袭着上古的婚嫁习俗,每年的十一月廿六日,啊,便是今日晚上过了子时,小树村适龄的女子,就会嫁给从小种植长大的伴生树,如此才能一生长乐、福寿绵延。”


    “啊?人怎么可能会有伴生树?”卞春舟心想,衔玉而生已经够离谱了,怎么还有人伴树而生的。


    “说是如此,实则是小树村围绕着一棵神树而建造,至于怎么造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这棵树庇佑整座村庄,许多许多年前,那边的山坳下了好大的雨,山上的泥石俱下,周遭村子死伤无数,只有小树村安然无恙,便有人说是神树庇佑。”


    “既是如此,为何又说怪异呢?”


    “所谓的伴生树,听闻好似是神树身上落下来的种子,凡是村中诞下了女娃,神树就会落下种子,生下女娃的家庭就会将种子带回去,种在村子周围,若是种子种活了,这女娃就得在十四岁这年嫁给神树,礼成之后两年,女子才能自由婚嫁。”


    原来如此,难怪那位老婆婆一脸喜滋滋了。


    “那若是种不活呢?”


    “那……这女娃就会夭折,就是活不成。”


    啊?这么神叨吗?


    卞春舟露出来的手背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无例外吗?”


    掌柜的笑笑:“东家您这话可是问住我了,这我如何知晓啊,我夫人惯爱与人聊些家长里短,这些消息都是瞎传的,小树村虽听上去挺怪的,但那个村子偏得很,也鲜少与外界通婚,其实里面真的什么样子,大家其实都不太清楚。”


    之所以传开来,也是觉得嫁树这事儿挺玄乎的,听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没听过嫁树随树的:“外头的男人,都不敢娶小树村的女子,听闻小树村的女儿家嫁妆都是一棵树,说是只要把树移栽过来、种在屋后,神树就会保佑在外的女子在夫家一生顺遂。”


    “……这你又知道了?”


    “不知道啊,只是听说有人娶过,后来那男人发了大财,逢人就说神树旺他,但他很快就遇害死了,家财全成了他夫人的。”


    卞春舟:……行叭,果然传闻不能信。


    “小树村很偏?有多偏?”


    这个掌柜的知道啊:“那可太偏了,都快出咱们阆苑城的地界,据说多走两步路,就到隔壁兮山城的地界了。”


    这么偏僻啊:“阆苑城和兮山城中间,不是隔着十重大山吗?”


    “可不是嘛,那小树村就在十重大山里面啊,那山里气候潮湿、水土疏松,后来那里面的百姓都搬出来了,唯独小树村还住在里面。”


    卞春舟忽然心里滚跳一下:“那寻常普通人,从城中去小树村,需要多久?”


    “脚程快一些,约莫也得三个日夜吧,毕竟那是山里,又不能坐车……”掌柜的兀自说着,根本没看到东家脸上的惊愕。


    “陈最最,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刚遇上问你要衣服的老婆婆,她身上干干净净,一点儿泥土湿润的气息都没有,她……是说今夜,对吧?”


    陈最其实没细看,但修士记忆都很好,那老人说了什么他还是记得的:“是今夜,你没记错。”


    这……完了,听八卦听出幺蛾子来了。


    卞春舟抓了抓头发:“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唬我们的?她会不会是修士?”倘若是修士,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有可能吧。”


    卞春舟勉强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可倘若是修士,哪怕是避世而修,在雍璐山庇佑的范围内,雍璐山不可能半点儿记录都没有吧?


    回山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干脆就跑开元峰打听消息去了。


    可惜他问了好几个相熟的师兄师姐,都不知道什么小树村和嫁神树的风俗,不过修仙界大得很,什么样离谱的风俗都有,师兄师姐都说有些小村子会有非常怪癖的风俗,比如某位师兄曾经出门历练误入过一个村子,那里的人都必须戴面具生活,村中的男子若有一手做面具的好活,那是百家争抢的存在,这位师兄当时不知道,还做了不少好看的面具送人,好悬差点儿没回来。


    “这事儿能不能翻篇啊,都多少年的老黄历,怎么还能拿出来聊?”


    “这不是小舟师弟不知晓嘛,再者说了,我这不是夸你手艺好嘛,对吧?”


    卞春舟:……多来点多来点。


    “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了。”这位师姐讨饶道,“小舟师弟,你要是真觉得好奇,就去那个小树村看看呗,你是修士哎,去那边应该不费什么时间,去看一眼定心安,这没什么问题。”


    “可以吗?那边都快到兮山城了。”


    “这么远?这村子不会是在十重大山里面吧?”师姐惊愕道,“那地方居然还有村庄?我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样吧,师姐带你去玩一趟,如何?”


    这位师姐叫向禾,筑基后期修为,管的就是雍璐山周遭大大小小修士宗门世家统计的活儿,她一听这村子里可能有修士,便想走上一趟也无妨。


    “可以吗?”


    “当然可以,稍等一下,处理完这批玉简就能出发了。”


    向禾师姐真是雷厉风行啊,于是太阳将将落山时刻,两人就自雍璐山往十重大山而去了,当然临走前,他也没忘记通知陈最最。


    陈最收到传讯符:……不愧是你啊,卞师弟。


    第119章 不兴


    小树村难寻, 但方家坳的位置却是很好找的。


    向禾带着卞师弟御剑,很快就找到了方家坳,这里自成一方小城镇, 入夜后虽有些安静,但镇上的旅店还是开着的。


    两人乔装一番,便进了旅店,要了些普通的吃食。


    小二起初非常热情, 但一听两人说是要去小树村参加什么嫁神树的仪式,神色就立刻讳莫如深起来, 他显然是知道什么,却怎么都不愿意说。


    “二位客官,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晓。”


    “当真?”


    小二就神色躲闪,只说:“现下天色已晚,二位客官不妨在小店落脚, 明日再说吧。”


    甚至说完,连待都不敢多待, 蒙着头就跑回后厨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向禾本来并不想表明自己雍璐山弟子的身份,现在看来, 却是不成了。


    小二跑了, 还有掌柜的,掌柜的原本不想理会这对男女,一听两人竟是雍璐山的仙长,态度立刻恭敬起来:“不知是仙长驾到,多有得罪, 还请二位仙长莫要怪责。”


    “无妨,我二人只想与你们打听一些有关于小树村的消息,当然若你不想说,我们也不会勉强。”向禾抬头,制止了掌柜行礼赔罪。


    “这……”掌柜的面色有些犹豫,随即叫来小二关了门,引着两人进了内间,这才开口,“仙长有所不知,这小树村……不能进啊。”


    “为何不能进?难不成是有妖邪作乱不成?”


    卞春舟见此,心里却很讶异,明明在阆苑城中小树村的传闻只是有些怪异,大家提起来也没多少畏惧之心,可他看得十分清楚明白,这掌柜的和那小二跑堂对小树村都带着莫名的恐惧,难道小树村还吃人不成?


    “这倒没有,就是……”掌柜的说话吞吞吐吐,说到此处竟是奇异地看了一眼卞春舟,这才开口,“那小树村的女子生得都……花容月貌、美如天仙,寻常男子见了轻易拔不动腿,二位仙长既然知晓小树村的存在,势必清楚小树村的女子外嫁都要移栽树木,这树啊,在外面极难养活,到最后外嫁都会变成……入赘,您去小树村倒是无妨,这位仙长还是不要去了。”


    向禾听得皱眉:“既然知道在外极难养活,为何还要移栽?”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况且小树村女子嫁神树,也可称作是及笄成年礼,这礼从不对外开放,据传嫁神树后,小树村的女子需要远离家人、潜心服侍神树两年,方才能嫁做人妇。”


    听上去只是一些怪诞的风俗,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但向禾直觉掌柜的还隐瞒了什么,若不然只是“入赘”,不至于叫人害怕成这样。


    “原是如此,多谢掌柜的提醒,还请劳烦告知小树村的具体位置。”


    掌柜的摇了摇头:“请仙长见谅,小的也不知晓小树村在何处啊,只知道距离方家坳差不多一日的脚程,往西边的十重大山方向。”


    “如此便够了,就不打扰掌柜做生意了。”向禾掏钱付了账,便示意卞师弟跟上,等出了镇子,卞春舟才开口,“师姐,若不算了,明日再来吧。”


    向禾却是个很喜欢探险的人,也是因此她才会领了开元峰现在的职务:“怕了?来都来了,无事,师姐罩你,仔细一看,师弟你生得这般眉清目秀,确实很容易被人绑去做了压寨夫郎。”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卞春舟瞪圆了眼睛:“师姐,这可不兴说啊!”大半夜的,很容易一语成谶的,自打穿越之后,他这人稍微有点儿迷信来着。


    “十重大山危机重重,林中不好御剑飞行,我们还是尽快赶路,距离子时不久了。”


    卞春舟也是第一次来十重大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哪怕是在夜间,也足够震撼人心,与雍璐山脉的灵气逼人不同,十重大山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危险又迷人。


    “外围居然还有不少散修落脚此地,我遇上那位老婆婆,约莫真是易容改换的修士。”他若是脑子转得快一些,说不定当场就能想通了,如果当时闻叙叙在,肯定一下就知道了。


    “那就更要探探看了。”


    夜色深深,向禾和卞春舟入了密林,很快就消失在了十重大山之中。


    **


    闻叙已经完全放弃去记住时间,在重复地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走过的路之后,他终于在一个细小的旮沓缝里,找到了那块没有一丝灵光的玉牌。


    原来,玉牌同他一样坠入此地,附着其上的灵气也会被汲取干净,闻叙握着这块该死的玉牌,竟没从上面感知到任何一丝的灵气。


    它居然就是一块普通的、不生灵光的玉牌,难怪他起初用灵力大范围寻找,都找不到一丝踪迹。


    甚至找到快要颓废时,他还想过玉牌很有可能在他落地的原点、又或者说就在他的身上,但找遍了所有,玉牌依旧是不见踪迹。


    难怪是锻体呢,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闻叙喘着粗气,一点点挪回到自己落地的原点,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玉牌,但……大概找得实在是太辛苦了,他半点儿没有高兴或者是成功的感觉。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宗门内都说灵药峰的开垦任务折磨人,闻叙却觉得这秘境才是十足的磨人心智,这玉牌藏得如此隐蔽,好似生怕他找到一样。


    “你这脾气,倒是与你师尊如出一辙。”声音终于再度响起,这一次却带着点儿深长的意味,“不过小子,过刚易折,放弃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选择大于努力,你师尊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闻叙刚要开口,然后一转眼,他已经被秘境丢出来了。


    什么意思?他心头回荡着方才的话,最后还是按捺了下去。出了秘境,储物戒上的封禁就没了,闻叙喝了两瓶补气丹,这才稍微缓和了丹田里的干涸。


    如此,他才取出传讯符给两位朋友发了消息。


    闻叙也没想到,自己在秘境里居然呆了三月有余,不过三个月了,师尊应该对雾山神尊的“热乎劲”已经过去了,他先回去洗漱了一番,这才去过春殿拜见师尊。


    不过他碰了个不轻不重的软钉子,师尊醉酒,殿门口的阵法都没开,他根本进不去。


    回到自己的洞府,闻叙看了一眼门口,居然没收到春舟的传讯符,不应该啊,春舟若是知道他出了秘境,肯定第一时间叽叽喳喳发十个八个传讯符过来,难不成人不在山上?


    闻叙想了想,干脆御剑去了若水峰,若水峰守峰的童子却说卞师兄从昨日就没回来了,也没说去了何处。


    春舟不在,难道陈最也不在?


    这两人结伴下山不会是做任务去了吧?但若是做宗门任务,春舟不至于不知会守峰的童子一声啊。


    “闻叙,你出关了,你看着……强大了不少。”陈最摸出了自己的刀,颇有些跃跃欲试,“比一场?”


    “你没下山?那春舟呢?”


    陈最挠了挠头:“啊,卞师弟他啊,跟着开元峰的一位师姐去十重大山了。”


    “十重大山?他接了什么宗门任务吗?”闻叙背过《四方地域志》,十重大山虽有一部分在阆苑城所属的范围内,但那已经很靠近兮山城了,哪怕是修士御剑过去,也得将近两个时辰。


    “倒不是什么宗门任务。”陈最便将昨日的所见所闻简略说了一遍,但他嘴巴笨,有些地方说得模棱两可,属于是该省略的不省略,不该省略的直接跳过了,闻叙听得一头雾水,“既只是让一身衣衫,春舟何以对此如此记挂?”


    “我也不知道,他是觉得那老妇周身有灵气,应当是修士,便同师姐一同去十重大山查探真相了。”


    出于某种直觉,闻叙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你仔细说来,不要错漏一点。”


    这要是其他人,陈最指定懒得说,但闻叙不一样,这是他的好朋友,于是他就把记得的全部对话都说了一遍。


    闻叙听着,眉头越来越紧:“此等怪异风俗,若能自上古延续至今,必然极受村民重视,你说那老妇口称当夜要将女儿嫁神树,却在当日才准备嫁衣,这实在不合情理,寻常普通人家的女儿出嫁,都得提前数月准备嫁衣,再者小树村距离阆苑城数百里之遥,她说女儿喜欢菡萏阁的衣衫,这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倒是你二人分明是修士,却扮作普通人去菡萏阁买普通女子的衣裙,她如此撞上来,怕是找准了你二人,要你们割爱衣裙是假,与你们搭话才是真。”


    陈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咦?是这样吗?


    “那她找我们搭话做什么?”陈最不理解。


    “怕是……要引你们去那小树村。”闻叙希望是自己猜错了,“我去开元峰一趟,问问那位师姐的姓名,顺便探探这小树村的真假。”


    还有,能叫共觞小馆的掌柜都能说得有模有样,这小树村的嫁树之说怕是传得很开,谨慎的闻叙从不相信巧合,他想约莫是有人故意传播消息。


    第120章 踏入


    “小师叔祖是觉得, 那小树村是有人故布疑阵、吸引低阶修士前往探险?”


    昨日卞师弟也说得语焉不详,如此他们才没多思虑,心想阆苑城地界内, 魔种一事才刚刚过去,谅那些歪魔邪道也不敢造次,可现下听小师叔祖这般一分析,可当真是……处处都带着诡异啊。


    “还请小师叔祖放心, 我立刻便派人去调查城中小树村的传闻。”


    仔细想想,卞师弟下山惯来喜欢乔装成普通人、去凡人的坊市瞎逛, 偶尔也会给师兄弟们带点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上山,此次和陈师弟一道去菡萏阁给亲人挑选衣衫,若是不知情的,确实很容易被误认成贪色的年轻修士隐瞒身份买衣衫讨女孩子欢心。


    那老妇,恐怕真是修士假扮的,卞师弟二人修为不够, 这才难以识破。


    而那所谓小树村的存在,从前更是闻所未闻, 他在雍璐山当差也有几十年了, 从前也经常下山,哪里听过这等传闻,恐怕是真如小师叔祖所言, 是有人故意传播, 如此诸如卞师弟这般,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去打听,便能获得更多的消息。


    如此一来,好奇心被挑起,卞师弟这不就去小树村探险去了, 好在向禾师姐也跟了过去,向禾师姐筑基后期修为,又是剑修,哪怕是遇上金丹真人或是元婴真君,给门派通风报信的时间总该是有的。


    “小师叔祖,您要去哪儿?”


    “下山,去十重大山转转。”


    “您……”


    “放心,若无特殊情况,我不会轻易冒险,不会叫你难做的。”


    闻叙出了开元峰,打算去找陈最一道去十重大山周围看看。找到陈最时,陈最却被两个人围着,仔细一听,应当是时易见和林淙淙。


    “你们要去十重大山?找卞师弟吗?”


    闻叙以为时易见也要跟去,不过很显然他多虑了,人只是来送个东西的:“卞师弟做的‘基站’,现在能够起效的距离还太短,既然他现在跑丢了,刚好可以试试用他的东西找人。”


    闻叙在秘境里呆了三个月,完全不清楚春舟的研究走到哪一步了:“此物还能寻人?”


    “有条件,但他若真遇险,势必会求救,他只要求救,在一定范围内,此物就能寻人。”时易见稍微简单介绍了一番“基站”的使用办法,就把东西交到了陈最手里。


    林淙淙瞥了一眼:“他莫不是神机妙算,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自己第一个就使用上了。”


    这两人的关系,怎么时好时坏的,闻叙没跟两人多嘴,带着陈最就下了雍璐山,这也是他筑基之后,第一次御剑飞行下山。


    筑基期修士御剑的速度称不上多快,抵达十重大山附近的方家坳时,已经是下午了。今日虽未下雨,天却阴沉得厉害,方家坳附近云层非常厚,显然不久之后,这里即将坠落一场大雨。


    “我们不进去吗?”陈最一手拿着基站,甩了甩并没有什么反应。


    闻叙也习惯了陈最的思维方式:“进哪里?”


    “小树村啊。”


    “那你说说,小树村在哪儿?”


    陈最心想对哦,他们根本不知道小树村的位置:“那我们应该去哪儿?”


    “春舟他们既然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找到了线索,你知道的春舟也知道,那么他肯定第一站来的是方家坳,从时间上来说,他如果要找人打听,肯定是这里……晚上也开门迎客的店铺。”闻叙方才御剑时就发现,此处有一处小城镇,连他都能发现,没道理那位向禾师姐发现不了,“走,带我去这里的客栈或者住店的地方。”


    “哦,好。”


    **


    不得不说,闻叙的猜测虽然不中,却也实在相差不远了。


    小树村的位置非常偏僻,甚至可以说称得上人烟罕至,若是普通人来寻,若无熟人带路,怕是一辈子都可能寻不到。


    但卞春舟和向禾都是修士,翻山越岭对于两人而言,只是稍微累些的体力活,哪怕是卞春舟,炼气锻体之后,翻高山下深海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两人趁着夜色,翻越了数重大山,按照掌柜的提示的方向,在月色攀到树梢当空时,终于看到了一个掩藏在一片大山中的小村落。


    “这里可真隐蔽啊。”而且这进去的路,居然是挖在山体之中的,难不成里面的人都钻密道出来吗?山体上根本没有被人攀爬过的痕迹,还是说……这个村子真是修士隐居的桃花源?


    向禾也是眸色湛湛,她在阆苑城附近走了许多遭,十重大山也来过许多回,竟从未见过还有这样曲径通幽之地:“此地清气萦绕,乃是有灵之地。”


    “对,这清气与我昨日在菡萏阁那位老婆婆身上见过的如出一辙。”


    向禾心想,那就是没找错了,况且哪怕是夜色深深,她依旧能看到村子中间华盖如亭的大树,这树……怎么的也称不上一句“小树村”吧,巨树村还差不多。


    她还未见过这般巨大的古树,并且还被种植在此等聚灵之地:“此树,哪怕没有化妖,恐怕也早就生灵了。”


    “好厉害,可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门中无人知晓?”


    向禾摇了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大树不想被人打扰,或者是门中大能对此一清二楚,但并没有对外宣扬。”


    原来如此,卞春舟眼神惊异地看着夜色中的小树村:“可是好奇怪啊,不是说今夜嫁神树吗?此刻月色当空,虽然云遮雾绕,但应当已经过了子时,怎么村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哪怕嫁神树的仪式与嫁娶不同,但也不至于一点儿火光和声响都没有吧?难不成还偷偷摸摸嫁神树不成?


    “这确实叫人起疑,这小树村……怕是深藏了不少秘密。”向禾师姐说到此处,也有些拿捏不住,“卞师弟,你想下去一探吗?”


    怎么说呢,想倒是挺想的,但……万一出事了,他就是拖师姐下水了。


    “既是没有动静,若不明日禀告师门,再——”


    “收声,有人来了,快走!”


    向禾修为远胜于卞春舟,她急速出声后,便要拉着人迅速离开,可来人来得太快了,几乎是在两个瞬息之间,就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元婆,你这可真够老眼昏花的,怎么还有个女娃娃?不是两个少年郎吗?”


    “这年轻后生长得确实不错,还是个有灵根的修士,有一个就不错了,元婆也不算是办事不力。”


    围住他们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件屎绿色的衣裙,卞春舟心想这玩意儿他可太熟了:“师姐,就是她!”


    向禾已经拔剑而起,此刻将心中的警戒拉到了最高:“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不不不,我们对你毫无兴趣,我们村子里多的是漂亮动人的女子,如你这般的,不过中下之姿,老身的女儿今日嫁神树,侍奉神树的女子是有定额的,老身的女儿既然要顶了别人的名额,自然就得替别人谋一位如意郎君。”


    老婆婆也就是元婆,此刻一如在菡萏阁时的温柔:“小郎君,还不过来?”


    卞春舟心想,傻子才会——


    艹啊,为什么他的脚不听他自己使唤了?他还是黄花大小子啊,不想跟陌生人拜堂成亲啊,而且还是在这种阴诡的小村庄,救命!


    “师弟——”


    向禾伸手欲拉住卞师弟,却是感觉到背后一阵发凉,她提前返身执剑格挡,才堪堪拦住了杀招,可即便如此,她的心魂也震慑得厉害,这里……太古怪了,她发现自己的灵力在缓慢地“堕落”,它不是不能使用,而是就像是黏上了浆糊一样,根本使不出来。


    这实在太叫人憋屈了。


    “女子打打杀杀,可不会招郎君喜欢,乖乖把剑放下吧。”


    向禾脸上怒容一闪而过:“放你娘的狗屁!老娘天生就是拿剑的!”


    灵力不能用又如何?她提剑照样能打!


    向禾确实很能打,但无奈卞春舟……被控制住了,他倒是也想挣扎,但灵力“滞涩惰性”后,他的灵符效果就大打折扣,包括他体内的水火平衡,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根本不敢多动,若不然还没被“包办婚姻”而死,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快走——”去搬救命啊,这村子水太深了,他再也不那么好奇心深重了!


    向禾原本不想走,毕竟人是她带出来玩的,她自己跑了算怎么回事,但越打她越心惊,这些人虽是普通凡人,却拥有近乎修士的战斗力,并且似乎没有疼痛感,哪怕她将人的胳膊砍了下来,竟也丝毫没有惧意。


    她忍不住后背发寒,心中悔意升到了最高点。


    “走——”


    向禾心下一横,便提剑纵身入了密林,有两人去追她,但很快回来,说是人追丢了。


    “没关系,她即便带救兵回来,都是无用的,只要今夜成了事,这小子的心势必得留在咱们小树村。”


    “元婆,你的嫁衣快给这位郎君穿上吧,时辰可不早了。”


    元婆眼中微微波澜了一下,似乎心有挣扎,但她很快走了过来,将手中屎绿色的衣裙高高举起。


    卞春舟:……你不要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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