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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算计


    “闻叙叙, 你在看什么呢?”


    闻叙来碎天剑宗后,因为辈分原因,收到了蛮多见面礼的, 多数都是灵石,也有些稀奇古怪的法器,远的不说,支连山当时在飞舟上, 就送了他一块寻宝罗盘,虽然暂时没什么用, 但据说在探险秘境时极为有用。


    “一份大礼。”闻叙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玉瓶,他本以为是丹药之类,谁能想到啊,这玉瓶之中居然是一方小秘境,虽然面积实在不大,不过两亩地有余, 但刚刚他试了一下,里面的灵气密度是外界的两倍。


    换句话说, 如果他以后在这方小秘境里修炼, 速度就是从前的两倍。


    不过人造秘境是需要灵气去维持的,如果闻叙想要长期使用秘境修行,那么得做好烧灵石的准备。


    “什么?你说有人送了你一方秘境?”卞春舟惊愕地收声, “这……咱能收吗?”别不是什么糖衣炮弹吧。


    “唔, 是我师尊的一位朋友送的。”


    卞春舟立刻放松:“哦,那没事了。”神龙的朋友,肯定是好心的,出手这么大方,呜呜呜, 羡慕哭了。


    闻叙:再次察觉到了朋友对师尊的无脑信任。


    “这玉瓶好别致啊,居然连秘境里面也是玉瓶形状的,就是这里光秃秃的,你准备怎么改造一番?”卞春舟从这头走到那头,心想这不就是传闻中的随身空间嘛,“你看这里要不要挖一方灵泉,然后种上灵植,最好是能够反哺秘境的灵植,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在秘境里修行太消耗灵气了,对吧?”


    有些时候,闻叙总能惊愕于春舟的灵活机变,就比如现在:“你说得对,等回宗门,我找灵药峰的师兄想想办法。”


    ……灵药峰,他的一生之痛:“别提灵药峰,我们还是好朋友。”


    “其实灵药峰的师兄……”


    “听不得听不得。”


    陈最提着刀进来:“什么听不得?”


    “灵药峰……”


    陈最听到灵药峰这三个字,扭头就走,不带一丝犹豫的。


    卞春舟见此,立刻指正:“你看你看,闻叙叙,承认吧,你才是个例!”


    闻叙不置可否,他将玉瓶收了起来,刚要开口,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卞春舟起身去开门,却见是碎天剑宗守山门的筑基师兄。


    “师兄此来,所为何事?”


    “卞师弟,请问贵宗的小师叔祖可在里面?山门外有一位自称南丰城周家的人,特意携礼代其子道歉,其子似乎就是那位在秘境中无礼质疑五大宗门的年轻修士。”


    虽然他用了似乎这个字眼,但修士很少会认错人,对方又是主动上门道歉,碎天剑宗哪里会认错人的。


    “周济的父亲?他本人怎么不来?”


    卞春舟小声嘀咕了一声,心想真没种啊,出了事居然还找爸妈,不是说已经四十二岁了吗?四十二岁的巨婴吗?


    闻叙听了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从前在碧洲郡,七旬老太给五十亲儿收拾烂摊子的事情比比皆是,想来修仙界也不差的,而且对方好歹也是世家,既然是如此光明正大地登门,加上当时秘境里他说的那番话,反倒不太好拒绝了。


    “既是如此,还请师兄将人请进来吧。”


    碎天弟子心想这位雍璐山的小师叔祖果然是好性,倒也不作犹豫,飞信传与同门将人带进来,自己也告辞返回山门。


    周父也没想到,自己这趟行程竟如此顺利,碎天剑宗他年轻时曾经有幸来过一趟,没想到今日又能进来了。


    此处是仙门大宗,周父自然不敢动什么鬼蜮心思,跟着引路的弟子一路来到了雍璐山落脚的待客峰,大宗门不愧是大宗门,当初他也曾动过让周济考五大宗门的心思,可惜每次都阴差阳错地错过,大宗门每六年才收一回弟子,且有严苛的年龄限制,雍璐山已经是条件最宽松的了,也只收三十岁以下的炼气修士。


    周济今年四十二岁,早已超过了五大宗门收徒的年龄门槛。


    周中陵十分客气,见面便先替周济道歉,言说犬子沉迷修炼、不通俗事,故而才会造成误会,秘境赛结束后,他已经狠狠教训过儿子了。


    这番话听在闻叙耳中,可真是太熟了。从前刚入书院时,因为出身原因经常被书院里富户乡绅家的孩子欺负,书院里的夫子知道了就会找来双方的长辈,那些富户乡绅就是如此话术。


    “周真君不必如此客气,当时那般场景,是人都会误会,贵公子赤诚之心,我又怎么会怪罪他呢,这些东西,我实在受之有愧。”


    周父当然知道,雍璐山大概率不会收他的贺礼,但他既然进来的,若是能攀上交情,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行,给人留个好印象也不错。


    “其实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钱,是我南丰城一些独有的灵果灵种,听闻小师叔祖喜欢侍弄灵植,或许这些能派上些用场。”


    闻叙最后也只收了些灵种,等人走了,便将这些灵种搁置在了储物戒的深处。


    “我怎么觉得,这位周济的父亲……”叫人不大舒服呢。


    “不是同路人,他们父子如出一辙,这种人以后少打交道。”闻叙对雍璐山之外的人,都不太感兴趣,等回了雍璐山,管他什么南丰城还是北丰城,都与他无关。


    “听你的,不过算算日子,五宗大会也没几日了,刚刚我去看了看宗门赛的战况,毫无意外,我们雍璐山又是五大宗门垫底呢。”


    闻叙:“为何?”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反正……还蛮一言难尽的。”明明个人赛成绩都非常好,一到团结对外的宗门赛,就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运气差得他都想替雍璐山去佛光寺上柱香的程度。


    **


    周父来碎天剑宗,目的有二,一是明面上的道歉,二是想探探天机阁的消息。


    可惜这两个目的,完成得都不怎么样,前者那位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的雍璐山小师叔祖,滑手的程度堪比泥鳅,从秘境那次就可以看出,此子天赋悟性聪慧半分不缺,可谓是实实在在的天之骄子,此次面对面打交道,周父更加深有体会。


    也就是那双眼睛看不见,估计是与命格有关,才能入那位神尊的法眼。


    至于后者,别说是天机阁小师叔了,就是天机阁的弟子,他都没遇上一位,也不知道他那个蠢儿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在那种情况下见到天机阁的小师叔。


    周父到了山门后,便领着等候在外的管家回四方城,却没想到在排队进入四方城之时,听到了管家的惊呼。


    “何时如此惊慌?”


    管家一脸惊慌,好半晌才回神过来:“像,太像了!老爷,你看那边!”


    周父定睛看去,却见一妙龄女子身穿天机阁的衣袍,她看着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容貌清冷,很符合他对天机阁女修的刻板印象。


    不知为何,他越看越觉得此女有些眼熟。


    “她像谁?”


    “就是大少爷带回来的那个阿语姑娘啊,太像了,活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说两人没有关系,老奴是不信的,就是这气质……略有些不同。”


    那位阿语姑娘,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眉眼间都带着温柔和煦,可眼前这名天机阁的女修,从头到尾都写着生人勿进,哪怕光看背影,也叫人难以靠近。


    周父却已经明白了,连管家都能一样认出,难怪他那个儿子这般在意了,可惜从前他并不将那名凡女放在眼中,哪怕她救过周济,那又如何,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怎么可能当他周家的儿媳。


    现在看来,倒是他鼠目寸光了。


    “你当真觉得她像?”


    “不是像,是完全一模一样。”


    周父的思绪开始飞远,他的儿子沉迷于情爱是何时开始的呢?应当是八年前那场猎兽比赛,周济受了重伤,等家中供奉将人寻回之时,身边就跟了一个美貌孤女。


    此女貌美,前尘尽忘,平日里只亲近周济,周济伤好之后,也依旧离不开她,并且还为她取名叫阿语。


    他原以为只是一介孤女,翻不出什么花样,却没想到不起眼的沙砾也能动摇全局,他为了家族殚精竭虑,却无一人站在他的身边。


    “想个办法,找人易容成周济的模样,去试探一下。”


    若真是那位阿语,情孽纠缠,他倒没想过两人能够和好如初,周父想的是,天机阁功法特殊,他虽不知道是如何特殊,但总归需要道心稳固,他的儿子欠人一段情,他如果运作一番,假使不能达成所愿,与天机阁换取一些修炼资源也可以。


    “是,老爷。”


    周父想了一会儿,又同管家耳语一番,很快被关禁闭的周济就知道了父亲要试探天机阁小师叔的消息,他心里立刻急了,暗道决不能再让父亲接触阿语。


    哪怕那不是阿语,他也不想……与阿语相似之人受到伤害。


    赵若妩端着灵药出现时,就见到了一脸恳切的周郎,她心想这表情她可太熟了,她心里一突,总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第102章 买酒


    赵若妩是周家大夫人的远亲, 因家中亲人都没了,自小就被接回周家教养,细说起来, 她与周郎乃是青梅竹马,但她到底寄人篱下,周郎待她虽有几分情分,却也算不上多。


    毕竟她没有天赋, 学的是女红诗书,而周郎天赋卓越, 年幼时读书习文,长大后入修行,等到十八那年,已经是南丰城顶顶有名的天才儿郎。


    家世、天赋、容貌、人品,在赵若妩看来,周郎样样都是人中龙凤, 是故大夫人问她可愿意嫁与周郎之时,她心里是极为愿意的。


    而自那以后, 周郎待她也更好了, 会在出门狩猎时给她带一些稀奇的小东西,赵若妩便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女人总是容易自我感动,赵若妩以为自己足够漂亮, 必然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但事实证明,跟男人讲情分是没有用的。


    周郎一直不愿意成家,她以为是他志在修行,可她的人生拖不起,哪怕服用了驻颜丹, 但她到底只是凡人,寿数与修士不同,特别是大夫人病逝之后,她在周家唯一的倚仗也消失了,耳边难听的话也越来越多。


    她想要求周郎怜惜,然而……周郎爱上了别的女人,那个叫阿语的女人。


    原来他并不是志在修行,而是心不在此,赵若妩只觉得屈辱,但她除了做一些为难人的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周郎的唯一,就像周家主,虽然明面上只有周大夫人一个女子,但后院多的是没有名分的凡女。


    南丰城的世家皆是如此,只有生下有天赋的后代,她们的地位才会真正稳固,赵若妩要的不多,但爱上阿语的周郎非常吝啬,他不愿意给了。


    他要将她嫁出去,说要为她找一门好亲事,但周家主并不愿意周郎被一个女人掌控,而她就是周家主“杀人”的刀。


    阿语死讯传来的时候,赵若妩非常惊恐,她并没有要阿语死的意思,事实上那是一场意外,原本不该那样,但……阿语就是死了。


    阿语死后,周郎心如死灰,也没再提将她嫁出去,甚至说只要她配合,就给她想要的地位,前提是她足够配合。


    赵若妩别无选择,她想要优渥的生活,就必然需要付出些什么,这其实很公平。


    而现在,她又在周郎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这么卑微的恳求,是只跟阿语有关的。赵若妩心中烦躁不已,却并不能表现出来:“周郎,快服药吧。”


    “妩儿,我求你一件事情,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赵若妩心里愈发烦躁,心想我不过一个凡女,能帮你什么啊,我又不能让人死而复生:“周郎,我……”


    周济也是没办法了,他身边都是父亲的人,除了妩儿,他甚至找不到第二个人帮他传信,他出不去,但至少得把消息送出去。


    “只是送信?”


    “是的,求你了,妩儿。”


    赵若妩很想拒绝,但不行,她还想要稳固在周郎心中的形象,于是她准备答应下来,说实话她挺好奇的,周郎还在养伤,是如何知晓这个消息的,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周郎,心想不会是周家主故意透露给周郎知晓的吧。


    她心里越想越觉得可能,便没有再拒绝,带上消息就出门送信,果然一丝阻碍都没有。


    赵若妩心里就确信,这封信送出肯定在周家主的算计之中,但哪怕她心里清楚知道,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坐着周家的马车来到碎天剑宗山脚下,这里都是修士,她一介凡女出现在这里,自然非常奇怪,她能够感觉到碎天剑宗弟子对她的打量。


    “姑娘,你说要将这封信送与谁?”


    赵若妩有些局促,仙门大宗面前,她心里的自卑无处可藏,她刚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或者说,这声音冷凝如雪,她却记得非常清楚。


    赵若妩脸上满是惊恐,她甚至不敢转身,她难不成是……


    “不是来送信的吗?我以为,你是来给我送信的。”


    赵若妩惊恐得扭头,入目是一张熟悉到让人惊骇的脸:“你……”没死?


    赵若妩被人带着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山峰,此处祥云丛生、瑞气千条,远胜她想象中的朝圣之地,最重要的是,刚才她是被对方用飞行符箓带过来的。


    众所周知,凡人是无法使用飞行符箓的。


    这简直比阿语死而复生还要令人惊愕,赵若妩心里充满了嫉妒。


    “你是在向我炫耀吗,语姐姐?”


    辛慈对赵若妩的尖锐视若无睹,事实上这出戏演到这里,她已经有些腻歪了:“我叫辛慈,你可以唤我辛仙长,怎么,你不愿意吗?”


    赵若妩当然不愿意,但她必须愿意:“民女参见辛仙长。”


    “不是给我送信吗?”


    赵若妩将信从怀里取出来,这信上有灵力印鉴,她当然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你知道周郎会给你送信?”


    辛慈接过信,看也未看,一簇灵火便吞没了它。


    “诶,你……”


    “其实我以前一直想跟你说一件事。”辛慈并没有再否认自己曾经是阿语的事实。


    “什么?”


    “你虽生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却足比我大了十岁有余。”


    赵若妩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居然在这个上面,但事到如今,如果对方要报复她,她是没有任何反手之力的。


    辛慈却无意为难赵若妩,对方从前虽然为难过阿语,但与周家父子相比,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棋子。


    “你不杀我吗?还是说,你要折磨我?”


    辛慈摇了摇头,此时她面无表情,在赵若妩看来,却如同神女一般,这一刻她直观清楚地意识到,周郎就算还是从前声名斐然的周家天才,也配不上面前的辛仙长,不知为何,她心里竟觉得有些痛快。


    “当然不,我为何要杀你?折磨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辛慈并不愿意提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她现身同赵若妩相见,不过是为了了结前尘,她已经看够周家父子的丑恶嘴脸了,当初若不是她出手救下周济,他早该死了。


    周家对她恩将仇报,她当然要讨回来。


    看着这样的阿语,哦不,是辛仙长,赵若妩有些心惊肉跳,却再生不起任何的嫉妒之情。


    “你其实对周家,也心有怨愤吧?”


    赵若妩紧抿嘴唇,她受周家的养育之恩,从前多有感激,但后来……她不能起这样的心思,周家就是南丰城的天,她若还想活下去,绝不能起任何怨愤之意。


    “我可以帮你脱离周家,过上不错的生活。”


    赵若妩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她立刻明白过来,天机阁捏她就跟捏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别无选择,再者,周家人从来不将凡人看在眼中,不论是从前的周大夫人,还是阿语,亦或是她和养在周家后院的那些女子,他们都来都是傲慢的。


    她心里的恶意一瞬扩大,她想周家早该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了。


    “但凭仙长驱使。”


    **


    “那边那个好像是天机阁的师妹哎,天机阁……”


    闻叙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然后摇头:“她不是师妹。”


    卞春舟刚想说点新鲜听来的天机阁八卦给闻叙叙听,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不是天机阁的?我应该没认错吧。”


    “她就是天机阁老阁主新收的关门弟子。”


    卞春舟惊愕:“隔着那么远你都能认出来?闻叙叙你听风的能力果然涨了好多,哦,原来她就是那个……”被周渣男惦记的‘阿语’啊。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这位天机阁小师叔身边有个女子,好生眼熟啊,修士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可惜他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我们去逛山下的集市,不带陈最最。”


    闻叙没有戳破,毕竟陈最一早就找人练刀去了,根本不在峰内。


    山下的集市相较于前两天,已经没那么热闹了,毕竟五宗大会已经进入了尾声,到现在已经完全是天之骄子们的战场,山下多数的散修已经打道回府,现在还留下来摆摊的,要么是卖不出去的鸡肋产品,要么就是标价太高的昂贵货物。


    他俩之所以来逛集市,盖是因为闻叙想起来,要给师尊带一些灵酒回去。虽然上一次去四方城,他在灵酒铺子里定了一些,但确实品种不多,估计师尊也都喝过,他就想到集市上淘一些其他的灵酒,最好是灵气充沛些的。


    闻叙盘了盘自己的小金库,稍微贵价一些的灵酒,他也是能买得起的。


    卞春舟一听给神龙带酒,那势必不能错过啊,说什么也要凑这回热闹,大概也是运气使然,还真叫两人淘到了不错的灵酒,甚至因为摊主要收摊回去了,价格还非常良心,闻叙干脆就全部买下了。


    他刚准备掏灵石付钱,却听到春舟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子是谁!是那个妩儿啊!”


    天机阁的小师叔跟妩儿认识,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阿语了吗?!卞春舟默默捂住了嘴巴,完犊子,好像吃到真瓜了。


    第103章 入魔


    不过天机阁的小师叔是不是阿语, 到底是别人的私事,哪怕卞春舟心里挺好奇的,但该有的分寸感他还是有的, 毕竟他跟人家可以说是完全不熟。


    “什么阿五?你新认识的朋友?”


    卞春舟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上次咱们跟苦渡寺的不释师兄一道去四方城时,和周济纠缠的那名女子。”


    闻叙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她啊,春舟你记性真好。”


    ……倒也没必要这么夸他, 卞春舟挠了挠头:“我们去前面逛逛吧,那边还有一小截摊位没逛呢, 也不知道是卖什么的。”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是卖什么的了。


    闻叙今日戴了斗笠,早上方下过雨,他这般打扮倒也不算违和,至少比他蒙眼出现不显眼许多,毕竟……最近几日, 他大小也算是一个名人。


    上次他出来没做任何伪装,刚出山门就被人认了出来, 虽然被认出来也没什么, 但他实在懒得应付这些或嫉妒、或打量、或阴毒的目光。


    “快快快,快走。”


    闻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春舟拉着急速离开, 等走出去好远, 两人的脚步才逐渐缓下来:“怎么了?”


    卞春舟小声道:“好羞耻,妈呀自己看自己的影留石就是……很奇怪啊,你不知道,居然有人在卖我们当时在秘境里的拓印影留石,五十灵石一份啊, 他明明可以直接抢我的灵石,却还要送我一份黑历史!”


    闻叙沉默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也能卖出去?”


    卞春舟幽幽开口:“离谱的是,它卖得还贼好!”可恶,修仙界没有肖像权,要不然怎么的也得给他分红啊。


    “他们或许,只是好奇你的水火术法。”毕竟在春舟之前,修仙界对于水火灵根的看来就是废灵根。


    “那可未必,他们肯定更好奇你。”卞春舟掂量着手里的零碎灵石,“你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传你吗?”


    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修士,继梅溪剑尊之后又一绝顶天赋剑修,碎天神剑青睐的天才,雍璐山百年来最有天赋的新弟子……等等等等,卞春舟发现,修仙界的修士拍起马屁来,丝毫不亚于纣王身边的费仲尤浑。


    闻叙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但那都不是我。”


    “哇喔,这句话好酷,下次我要学给陈最最听!”嘿嘿。


    闻叙忍不住失笑:“他肯定不会理你。”


    “没关系,我会吵到他理我的~”


    闻叙:……你高兴就好。


    **


    “这个贱人!周家养育她这么多年,她竟敢背叛周家!她一介凡女,竟也敢行此等——”周父气得一掌拍在茶几上,茶几应声而裂。


    “老爷息怒,此事……”


    “你也滚!”


    周家得罪不起天机阁,对于这一点,周父比谁都清楚,他原本准备徐徐图之,但……那个女人竟敢设计陷害她!赵若妩这个贱人,竟还与那个阿语联手、里应外合对付周家,那个叫阿语的先不提,周家养育赵若妩长大,她怎么敢的!她不过一介凡女,真当天机阁会一直庇佑她吗!


    周父原本想得很好,此等累世的大宗门必然看重名誉,哪怕厌恶周家,也不会残忍到屠戮他们,不过是背叛情意而已,哪里会危及性命。但现在,一个偷窃天机阁宝物的罪名砸下来,并且还是周济那个孽障亲口承认,周家的名声彻底完了。


    周家或许不会在一夕之间倒塌,但绝对不可能会有往日的荣光,得罪了天机阁,哪怕天机阁什么都不做,也多的是人落井下石。


    周家完了。


    周中陵面色灰败,满腔的怒火无法释放,于是全部倾泻在了周济身上。


    “你的阿语没死,你是不是很开心?”


    “可惜她十分恨你,甚至假装失忆也不愿意与你相认!”


    “你可知道,你那段影留石传出去,对周家造成了何等的恶劣影响!她污蔑你偷窃天机阁至宝,还说是我属意你去做的,我们父子都要被她毁了!”


    周济却恍若未闻,但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瞳孔是有微微收缩的,可见他并不相信阿语会变成这样的人。


    “还有那个赵若妩,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真恨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周中陵指责天,指责地,指责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就是从不指责自己,他自认对家族殚精竭虑、甚至放弃个人利益去供养家族,年轻时他也心仪过合欢宗的女修,但家族不可能接受他迎娶一位女修,于是他娶了凡女,又纳了不少侍妾,为的就是传宗接代、生下有天赋的子嗣。


    周中陵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对得起家族,也对得起将家族交托给他的祖父。


    “父亲,阿语……是你派人杀死的,对不对?”


    周济其实一直心有怀疑,怎么可能意外就来得这么突然呢,阿语身上明明有他送的护身符,哪怕是落入妖兽之口,也不可能……一点符箓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她没死,这才是事实。”


    周济从前就觉得,父亲看他的眼神里隐隐带着一丝憎恶和嫉妒,后来他爱上阿语,父亲眼里又多了几分嫌恶,他原以为是自己辜负了父亲的期望,父亲才会如此看他,但现在他忽然明白过来,父亲就是不喜欢他的,甚至是……憎恨着他。


    可是,为什么呢?


    “您怎么可以这么做!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周济双目通红,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以为自己可以给阿语最好的未来,却没想到……他颓然地倒在地上,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他完全就是一具尸体。


    周父见他如此,心中多了几分畅意,然而很快,他就更加疯魔了。


    “他们怎么敢的!他们凭什么!我为家族付出了那么多,他们竟敢——竟敢将我除名!凭什么!周家是我的!是我周中陵的!”


    周父只是去信家族,让族老将周济除名,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


    “贪生怕死!贪生怕死的东西!他们以为将我除名,周家就真能高枕无忧了吗!天机阁,天机阁,好一个天机阁!”


    半生算计一场空,周中陵已然入了魔障,他猩红着眼睛,眼睛里全没有了为人时的情感,他现在,更像是一头……凶兽。


    五宗大会已经结束,雍璐山这一次的战绩不好不坏,维持着一贯的水准,加上自家小师叔小出一回风头,顾梧芳觉得这一次五宗大会之行算是圆满完成。


    “诶,老唐啊,别送了别送了。”


    唐季:“……你当我想送你啊。”


    两大宗门的宗主不虚伪地告着别,站在一旁的闻叙却忽然在风中感知到了一丝……令人厌恶的气息,如果一定要形容,它就像是馊掉了许久的泔水。


    让人作呕。


    与此同时,顾梧芳与唐季齐齐色变,两人同时看向城中的方向:“有人入魔了。”


    修士修炼,若是道心清正,自然一帆风顺,但如果道心失衡,又没有及时斧正,那么道心完全颠覆之后,就会入魔。


    入魔与魔修完全不同,魔修顶多算是放浪形骸、修行方式不同,而魔没有神智、没有善恶,它是远比邪修还要邪恶的存在,邪修至少还有理智,但魔只有进食、掠夺、破坏的本能。


    最棘手的是,魔可以通过吞噬迅速增长修为,如果不能在它弱小时消灭它,那么就会成为一场灾难,两千年前,就出过一个差点覆灭大陆的魔头。


    四方城时碎天剑宗庇佑的城池,唐季作为宗主,自然责无旁贷,立刻便指派弟子前往剿魔。


    闻叙当然在大陆介绍中读到过“入魔”的存在,修士入魔固然可怕,但其实发生的几率非常之低,它只有在修士完全摒弃人性、对世间毫无一丝正向情绪时,才会有几率让修士入魔。


    换言之,能入魔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它是完全的恶。


    闻叙猜测,或许是四方副城中的武斗场上有人入魔,毕竟完全的恶,应当不是主城中的普通人吧。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感觉飞舟上的警戒严了那么多?”


    卞春舟见到闻叙叙回来,他探头又看了看外面,总觉得心头惶惶,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四方城中,有人入魔了。”


    “入魔?”卞春舟惊恐,“我没有听错吧,不是说修士入魔的几率极低吗?”毕竟正常人,哪怕是杀人作恶的邪修,道心里肯定是有心锚的,有心锚在,哪怕迷失方向,也不可能直接翻船吧?!


    闻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宗主他们说的。”


    那就肯定是真的了,卞春舟难以置信,下一秒,脚下的飞舟居然剧烈得摇晃起来,他一把拉住身边的闻叙叙,险险才站稳。


    他刚要说发生什么事了,更加剧烈的摇晃传来了,一股叫人恶心的气息丝丝缕缕地传进来,卞春舟不晕飞舟的,现在却很想呕吐。


    太难闻了,这是什么……


    “呕。”闻叙已经吐了。


    第104章 除魔


    进阶炼气巅峰之后, 闻叙对于风的感知力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所以现在,他感知到的恶念也是其他人的数倍,这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几乎笼罩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少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但现在……闻叙忍不住了。


    “呕——”


    胃里面什么都没有,这种干呕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更加难受了, 并且风是无孔不入的,哪怕封闭五感, 只要他的灵力接触到风,他依旧可以感知到空气中的恶念。


    这就是魔吗?


    “闻叙叙,你还好吧?你脸色好差……”


    陈最提着刀进来,见到闻叙这般,立刻扶住了他的另一边胳膊:“他怎么了?”


    “我……呕——”风带来的气味越来越浓,几乎已经到了闻叙忍耐的极限, “我……还能忍。”


    可你看着快要晕过去了,根本不像能忍的样子啊, 卞春舟自己其实也很难受, 可想而知此时此刻的闻叙叙得有多难受了。


    魔这般可怕吗?仅仅只是远距离闻到气息,也能够对修士造成伤害。


    正是这时,飞舟再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原本有些偏倚的飞舟恢复正位, 闻叙明显感知到令人作呕的感觉淡了不少,虽然空气中还有残存,但飞舟上的灵阵正在飞速净化船舱里的空气。


    “呼——”闻叙自储物戒里拿出一瓶清灵丹吃了两颗,终于感觉好受了点,“太叫人恶心了。”不仅恶心, 更让人发自内心地厌恶,让人不自禁地去回想从前难堪的回忆,这种被动不受控制的感觉,不得不说更叫人厌恶。


    这真的是魔气带来的影响吗?闻叙紧皱着眉头,心里狠跳了一下,总觉得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可不是嘛,这到底是……”


    飞舟剧烈摇晃的时候,陈最刚好在甲板上跟金丹期的刀锋师兄过招,若不是飞舟的品阶足够高,当时他可能会直接掉下去,炼气期又无法飞行,堪称与死亡擦身而过。


    但陈最心脏强大,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在得知城中出了魔后,便被金丹师兄丢进了船舱,堪堪听了些消息:“你们居然知道有人入魔?”


    卞春舟指了指旁边的闻叙叙:“他听宗主说的。”


    “哦,刚刚魔气涤荡,师兄说恐怕现在四方城中情况算不上好。”


    说来,陈最是三人中唯一的修仙界土著,但哪怕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我阿娘说,除非修为到了化神期,若不然遇到入魔者,让我跑快一些。”


    懂了,他们安静待着,就是最大的帮忙。


    飞舟依旧平稳地行驶着,此时驱动飞舟回宗的人变成了戒律堂的赵企长老,而郑仅和支连山接棒了墨戎剑尊的护卫工作,没错,顾梧芳和墨戎剑尊去四方城帮忙了,身为五大宗门修士,没遇上也就算了,既然遇上,不可能当缩头乌龟。


    只是他们走后,飞舟上修为最高的赵企不过元婴中期,但雍璐山出行的飞舟是上品灵宝,加上随行的闻叙身上还有合体期大能的护身符,哪怕有那个不长眼的敢打雍璐山的主意,也准保他们有来无回。


    这边厢,飞舟载着弟子往雍璐山而去,那边偌大的四方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别误会,不是人都没了,而是城中本就有不少传送法阵,只要碎天剑宗的紧急令一出,城中百姓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最近的传送法阵,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四方城撤离得一人不剩。


    碎天剑宗庇佑四方城,从来不是口头说说的,再者入魔者需要吞噬,将城中百姓和修士传送离开,也是为了最大强度地抑制入魔者的成长。


    “老顾,不是说不帮忙吗?”


    顾梧芳觑了人一眼:“都来了,还能差我一个?”


    不仅仅是顾梧芳,合和宗的丁解忧、苦渡寺的一澄法师等等,只要是化神修为,全都来齐了,这当然不是他们信不过碎天剑宗,而是魔不可控,它值得谨慎对待。哪怕最后知道,可能只是虚惊一场,但虚名总比大难当头来得强。


    任何敌人,都不可轻视,这才是五大宗门能够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知道是谁入魔了吗?”


    唐季点了点头:“门中化神长老已经起剑阵,将魔困于城中三乱街附近,但在我们找到此魔之前,他已经吞噬了不少修士,现在修为直逼化神巅峰,想要一举将其诛灭,最稳妥的办法,是修雷法的梅溪剑持剑将其轰灭。”


    确实,雷法是一切邪魔的克星,但唐季这么讲:“梅溪剑难不成不在宗门?”


    “我已传讯让他立刻赶回。”


    这话的意思就是,人不在,也有可能赶不回来,他们得做好自己除魔的准备。但修仙界不可能只倚仗梅溪剑,他们出手想要将除魔的危害性降到最低,就需要诛魔大阵。


    而想要绞杀化神巅峰期的魔头,可想而知这诛魔大阵的布阵时间……极长。他们出手当然能直接杀死入魔者,但魔气很容易逸散,诛魔大阵更大的作用,是为了收束魔死亡时逸散的魔气,将这些魔气尽数湮灭,而修雷法的梅溪剑进阶化神之后,已经可以引动天雷,众所周知,天雷是所有邪魔的天敌,碰之即死。


    作为佛修,一澄法师对魔的感知力是最强的:“此魔不对,它的修为增长得太快了。”


    “你说得对,方才发现入魔踪迹后,我便派弟子前往城中,入魔者是南方南丰城中的一个世家家主,名叫周中陵,日前他已经被家族除名,似乎是因为得罪了天机阁,他入魔时,吞噬了随行队伍包括其子在内的所有修士,哦对了,其子便是当日在秘境中指责你们雍璐山给小师叔开后门那个周济。”


    顾梧芳皱眉:“这么巧?”怎么还有天机阁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住的那一片区域住了不少其他城池来的世家,事发之时,被此魔吞噬了不少,它似乎对世家格外痛恨,又少部分逃出来的修士说,它对世家有种别样的憎恶。”


    魔没有理智,所以连亲子都没有放过,但自己就是世家出身,怎么会尤其厌恶世家呢?


    “周中陵,怎么得罪天机阁的?”


    时间太紧,碎天剑宗能打探到的,只有周中陵窥伺天机阁秘宝被发现、随后被天机阁当街追责的消息。


    大家都是当宗主的,顾梧芳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此事定有蹊跷,但现在来不及细究,唐季,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怀疑此人入魔,并非意外,而是被种了魔种。”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刚好在五宗大会,刚好就住在世家修士旁边,刚好就得罪了天机阁,一切条件巧合得像被精确算计过,当然最可疑的是——周中陵太普通了。


    举凡过往入魔者,皆为天地鬼才、受天地钟灵,哪怕为极端的恶,天赋、命格、头脑、悟性样样不缺,所以才能入魔,才能让整个修仙界过分谨慎。


    但根据现有的消息,周中陵符合哪条了?说句不恰当的,从前的入魔者,标配都得是雍璐山小师叔祖那样的起步。


    但如果真是被种了魔种,那就说明……衡泽大陆不知名的地方,有魔复苏或者是诞生了,这简直比周中陵天生是魔更加可怕。


    “别怀疑了,就按最坏的结果预计,它还专门挑了你们梅溪剑不在宗内的时间,我从不相信修仙界会有这么多巧合。”


    唐季心想,我也不信,所以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一澄法师双手合十,风雨欲来啊:“阿弥陀佛,时不待人,诸位,及早除魔吧。”


    之后的风雨之后再面对,眼前的魔却是必须诛杀的。


    碎天剑宗布阵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天微微擦黑,诛魔大阵已经布置完成,先不提投入的灵石宝物,就说为了困住入魔者,就已经累倒了两批化神尊者。


    什么?你说为什么碎天剑宗不出动合体期和渡劫期?这倒不是因为碎天剑宗吝啬,而是不涉及天下大难,合体神尊和渡劫老祖们都有共识,不会轻易涉猎人间事,原因不外乎他们动手动静太大,合体神尊对阵化神巅峰的魔,听上去直接是奔着毁灭四方城去的。


    当然如果入魔者堪比合体期,唐季都不用开口,雾山神尊第一个出山打架,天知道进阶合体后,他都多久没痛痛快快干一架了,就是那条龙,估计爪子也没从前那么利了。


    哪怕如此,还没闭关的他也时刻关注着山下,一旦化神们抵挡不住,碎天剑宗也会为此兜底。


    诛魔大阵一成,在场所有的化神都不再留手,哪怕此刻身型已经拔升一米,面目獠牙丛生的魔再厉害,也接不下这么多化神的杀招。


    “砰——”地一声,入魔者的身体瞬间在半空中解体、分裂,诛魔大阵迅速运转起来,将它周身所有的气息、骨血、魔雾尽数磨灭。


    所有人都已经退离了诛魔大阵,阵中现在空无一物,只有黑红色的血雾在不停地狰狞飞掠,似乎是在作最后的挣扎。


    如果不谈其他,这个场景其实称得上……诡谲惊丽,眼看着最后一丝血雾被诛魔大阵吞噬,顾梧芳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如此一来,看来魔种是被消灭了。


    “不好,他身上的魔种不是完整的!”唐季看着诛魔大阵中残缺的大半颗魔种,心里已经骂了一万句了,“快,去查,查他从头到尾接触了多少人!”


    第105章 弧光


    然而五宗大会期间, 四方城和碎天剑宗境内的人员流动太大了,加上周中陵为了家族刻意去结交了不少修士,光是想想, 工作量就非常惊人。


    魔种这种东西,只有当它完全完整的时候,才可以被直接就地诛杀。而如果它是残缺的,它身上的魔气就会再生, 哪怕诛魔大阵将这大半颗魔种消磨殆尽,另外失落的小半颗找不到, 这场诛魔还是完完全全的失败。


    所以,必须在这大半颗消融之前,找到另外的小半颗投入诛魔大阵之中,也就是明日此时之前,必须找到。


    然而这么多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周中陵携带魔种, 未入魔前这么多双眼睛都没发现,现在除非是那小半颗魔种主动逸散魔气, 否则……回天乏术。


    唐季的脸色自然难看至极:“给我找, 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还有天机阁,天机阁所有人都走了吗?”


    关于这点,顾梧芳知道:“与我们雍璐山同一日走的。”


    仔细想想, 周中陵不过一南方小城的世家家主, 他有什么能力去偷窃天机阁的秘宝,而且天机阁什么秘宝啊,居然还带来参加五宗大会?唐季越想脾气越火爆:“要不是时间不够,我非得亲自去把人追回来问个清楚!”


    很好,这话就是气话了, 天机阁的地位虽不如五大宗门,但唐季也不可能这么任性对待。


    但大家心里都有个疑问,为何天机阁对于有入魔者现世一事,如此平静?按理说,秦观作为阁主,早该抵达四方城了。


    碎天剑宗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或者说修士的手段非常之高效,顾梧芳打坐片刻调顺了气息,便有碎天弟子来敲门了,是唐季的大弟子,也就是如今天骄榜第二的夺灵剑卫州。


    “启禀师尊,诸位尊者,这是周中陵在四方城这段时间内的所有动线,其中他接触过的可疑人员,全部都在这里了。”


    周中陵作为世家家主,除了待在宅院里处理事务,更多的是应酬、商谈,这一部分没什么好谈的,其中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其吞噬,少部分活着的,也已经用测魔符试探过了,均不是魔种依附之人。


    “他竟然还进过碎天剑宗?碎天神剑居然都没反应?”


    唐季的表情愈发糟心,这就意味着每一个碎天弟子都很有可能被种魔,测魔符这种东西,好几百年都没用了,哪里有这么多库存:“他居然是去见你们闻小师叔的,顾梧芳,你……”


    顾梧芳的脸色也很难看:“你觉得,他躲过你们碎天剑宗检查,将魔种带进宗门的几率高吗?”


    这话不好说,而且谁会关注一个小世家的家主啊,谁也不知道周中陵身上的魔种是何时被种上的,或许是在来五宗大会的路上,或许是在离开碎天剑宗之后,人都死了,这也无从追查。


    他们甚至都无从得知,周中陵本人是否清楚自己身上携带魔种这件事,修士极端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抱歉老顾,我无从判断。”毕竟连碎天神剑都没有动静。


    丁解忧见气氛如此凝滞,便出言道:“事情也没有到如此悲观的地步。”


    顾梧芳却很清醒,他虽然愤怒,但远没到失去理性判断的程度:“我明白,我即刻动身去追闻小师叔,他确实是接触名单上天赋最佳的修士,那小半颗魔种如果种在他身上,所造成的影响也是最大的。”


    一澄法师闻言,上前一步:“老衲与你一道去。”


    “好,劳烦了。”顾梧芳冷峻着脸扭头,“墨戎,你留下。”


    墨戎剑尊颔首,表示会随时通报魔种的消弭状态,顾梧芳见此,便立刻同一澄法师启程去追赶雍璐山的飞舟了。


    与此同时,雍璐山的飞舟上已经全没有了魔气的影响,闻叙正被卞春舟拉着去看陈最和同门比试:“这家伙就是一点儿也闲不下来,就这么点功夫,又跟人打上了。”


    两人刚走到船舱门口,就瞥见外头有一艘并驾的飞舟,卞春舟探头去看:“居然是天机阁的飞舟哎,可是天机阁与我们同路吗?”


    雍璐山位于南方山麓,而天机阁则处于大陆中央,自碎天剑宗南下,天机阁的飞舟走这条路应该不算太顺路吧。


    “天机阁?”闻叙莫名有些心惊,事实上自魔气出现后,他就一直心惊不宁,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就是天机阁的徽记,我不至于连这个都认错,咦?他们扣舱门了,似乎还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赵长老去交涉了。”卞春舟探头去看,悄悄竖起了耳朵,而事实上论耳力,闻叙当然更为出众。


    “我听到了,天机阁的小师叔忽然陷入了昏迷,原因不明,所以来请连山师兄问诊的。”


    卞春舟惊愕:“突然昏迷?难不成跟……周渣男有关?”实在不怪他如此反应,主要是那瓜没吃全,但刚好又吃了一口,于是他就惦记到了现在。


    修士哪有好端端昏迷的,除非跟心境有关。


    闻叙摇头:“不知道,等连山师兄诊断就知道了。”


    天机阁的请求并不过分,于情于理支连山都没理由拒绝,别看他本人一副病弱、随时要噶的模样,当年他自弃家门来投雍璐山,就是为了能学玄医治好自己的不足之症,可惜医者不自医,本事是学到了,他的身体却依旧没多少好转。


    或者说,是身体跟不上修为的快速增长,这也是他上一次闭关修行的主要目的。


    支连山很快被请到了天机阁的飞舟上,天机阁的大弟子宋子京正在跟郑仅说话,两人聊天的内容,无外乎四方城有人入魔一事。


    “秦阁主没去四方城?”


    “实不相瞒,师尊听到消息,便立刻回天机阁了。”宋子京没有半分隐瞒,“天机阁虽不说能够预知天下,但举凡有魔诞生,天机阁必能收到预兆,此次修士入魔毫无征兆,我师尊怀疑阁中有变。”


    郑仅惊愕了,这是他能够听的内容吗?


    “天机阁……有变?你确定?”


    宋子京苦笑:“我不确定,所以师尊命我先不要回天机阁,故而小师叔晕倒,我才只能来寻连山师兄帮忙。”


    确实,宋子京和支连山交情可比他好多了,人找过来也不算稀奇。


    郑仅刚要说话,却见天机阁的飞舟一阵动荡,随后他便见一女修飞掠过来,她双目涣散、且周身气息阴森可怖,一看就没了神智、受邪魔所控制。


    “小师叔!”


    随着宋子京的一声惊呼,郑仅已经出手的杀招硬生生收住了大半,而这也给了“女修”可乘之机,叫她直入雍璐山的飞舟船舱。


    郑仅见此,厉喝一声:“结阵!”说着,他还掏出了一个法器直接丢了过去,但这“女修”却十分敏锐,身形一飘便直接躲了过去。


    随后她长驱直入,竟是直接冲着船舱内的闻叙而去。


    闻叙对于危险的感知力,是非常敏锐的,哪怕他目不能视,但风可以为他带来一切危险的信号,比如此时,他就比春舟先一步感知到。


    但令人惊恐的是,他居然无法动弹,甚至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只能任由危险迅速逼近。


    “噗通噗通噗通——”


    闻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出奇,那种令人恶心到黏腻窒息的感觉再度席卷上来,可是他明明没有感知到任何的魔气?


    “闻叙叙,你怎么了!”


    卞春舟见朋友一动不动,当即想也未想就拉着人往后跑,但身后的危险逐步逼近,他甚至连扔出符箓的时间都没有,就在他跑无可跑之时,旁边的门被人一把拉开,陈最提着刀直接迎了上去。


    “铮——”地一声,利刃被一道强劲的灵力阻拦,陈最被逼出了一大口鲜血,但他到底抵挡住了,也给了郑仅和宋子京追上来的机会。


    然而令人惊恐的是,两个元婴真君联手,竟也没能擒住失控的“女修”。


    “宋子京,她怎么回事!支连山人呢!”


    支连山摇摇晃晃着身体,喘着粗气道:“我在这儿,她的神魂上与人结了天地誓言,她被附身了!”


    刚才也正是因为他探查到了这一点,才叫“她”突然失控。


    宋子京脸上的惊愕不似作伪:“怎么可能?”


    “什么可不可能!动手!伤了我雍璐山的小师叔祖,我跟你们天机阁没完!”


    然而此时“女修”却尖利得笑了起来,明明还是辛慈那张芙蓉面,此刻却诡异阴森极了,她手中无形一指,嘴角的笑容竟似咧到了耳鬓,而下一秒,被卞春舟和陈最保护着的闻叙忽然直直地栽倒下去,咚了一声,自闻叙手上的储物戒里,忽然掉出了一个口袋。


    卞春舟眼尖地认出,这是当日周济的父亲上山道歉时送的灵种储物袋,可它怎么会好端端掉出来?


    他下意识觉得不妙,想要用灵气将之驱走,然而还未等他动手,自灵种储物袋里迅疾地迸出了一道黑红色的弧光,一眨眼的功夫,弧光就冲着闻叙叙的脑门——


    咦?没冲进去?!


    卞春舟迟缓一瞬,倒在地上的闻叙已经站了起来,竟是直接徒手捏住了这道弧光。


    第106章 幸好


    修仙入门玉简上说过, 魔是无孔不入的。


    修士修行的根本,一是灵根,二是道心, 灵根是天生的,它并不受修士意识的影响,也不会因修行进阶而作出更改,但道心就像是种在修士心中的树一样, 它需要修士精心呵护,阳光雨露不能缺了半分, 一旦出现虫蛀,就意味着道心不稳。


    哪怕只是一丝,道心都不再完美无缺。


    闻叙虽只有炼气期,按理说这个阶段的修士道心都很完整,因为人生阅历很少,所以道心质朴纯真、魔种可以攻击的裂缝自然微不可查, 但他却是个例外。


    在进阶炼气巅峰时,闻叙认真地剖白过自我, 他要强、爱面子、喜欢攀登高峰、也不是一个愿意奉献自我的人、某种程度上堪称自私、一直记挂着仇恨、包括对自己的身世格外在意等等, 历数过往,他的道心满身破绽。


    但他当时决定顺应心境,所以并不急着弥补过往, 他既入道修行, 来日必有解决之法,当下则没必要强求自身。这么想通后,功法运转反倒顺畅了起来,甚至连滞涩的煎风剑诀都变得丝滑了不少。


    被莫名“定身”的一瞬,闻叙其实依旧能感知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装瞎,并不是真的瞎,当下的一瞬,他就毫不犹豫地睁开了眼睛。


    攻击他的,是一个女人,她的眼神涣散,隐隐露着凶光,显然已经完全失了神智。


    闻叙认不清她的脸,但认得她衣袖上天机阁的徽记,天机阁的女弟子,他只知道一人,那就是天机阁的小师叔辛慈。


    她为什么会攻击他?她是被控住了吗?


    一瞬间闻叙脑海里闪过无数问题,下一瞬他的思绪就坠入了深渊。他清楚明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不受控制地下坠,他抬头就看到两边都是锋利尖锐的石块,它们似乎贪婪地看着他,仿佛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直接将他吞吃了一般。


    “噗通——”一声,闻叙感觉到自己坠入了一场湿热黏腻的黑海之中。


    入目所见,皆是黑暗,层层叠叠的,铺天盖地的,一些莫名诡异的东西攀爬过来,叫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闭上眼睛,闻叙心想,我是累了吗?


    实质上来说,长久行走于黑暗的人,要么极端地恐惧黑暗,要么直接就适应了黑暗,闻叙是后者。


    他幼年当乞儿,长到三岁都只见过日光而没见过烛光,野外的黑夜是很可怕的,他当时每天都会盼望日出,因为日出代表着光明和温暖。彼时,他尚且不知道,其他人的眼睛是能够清楚记住人脸的,因为无知,有时候反而会更加纯粹。


    所以,闻叙从未惧怕过黑暗。


    想到这里,闻叙忽然一讶,心想我为什么会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不应该,哪怕是在深夜修行之时,他也少有回忆从前这般仔细的记忆。


    闻叙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刻意引导了,问题就出在这些黏腻的黑水身上。


    他低头自查,竟发现这些黑水在努力挤进他的身体之中,密密麻麻就像是蚯蚓一样要钻入身体的土壤一样。


    闻叙奋力地挣扎,然而没有用,根本没有用,他的道心……


    闻叙一愣,哦,原来“我”不是“我”,“我”是闻叙的道心。


    “我”正在被不知名的黑色物质侵袭,但它们太多了,“我”没有任何的防御措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长驱直入,按照这样的速度,“我”失去理智只是时间问题。


    “我”难道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道心开始自省,一声重过一声,希望自我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完成觉醒加上自救这个动作,但很可惜,自我没有任何的动作。


    道心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它觉得它快要坚持不住了。


    而就在黑水将他整个人淹没之际,黑暗中一道金黄色的微光忽然飘飘忽忽地涤荡开来,黑暗吞噬光明,需要将光明尽数吞没,但光明想要驱逐黑暗,只需要燃烧自身。


    这道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趋光性让道心忍不住划开黑水,冲着微光走去,他越来越快、越走越坚定,等到他走到微光的身边,黑水竟不知几时已经完全褪去了。


    道心蹲下来,看着被一大块石头压在下面的微光。


    它是浅金色的,发着淡淡柔和的光芒,叫他忍不住去触摸。


    他像是顽劣的小朋友一般,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微光,一瞬间有一段记忆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急促划了过去,那是何时的记忆?


    有女子嘈杂尖锐的喊声、有小孩止不住的啼哭声、还有很多的脚步声,那看着像是一个非常华丽的宫殿,却莫名染着一层血色,无端盖上了一股不祥之气。


    闻叙一愣,然后直接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手,然后抓住了一道黑红色的弧光,而这弧光,就是让他陷入被动的罪魁祸首。闻叙想都未想,灵力聚于手中,烈火无风自起,这道弧光摇了摇,看似微弱了些,却并没有损伤半分。


    “这是什么东西?”


    卞春舟刚要说快扔了它,那边就传来支连山师叔惊恐的声音:“别动!不要松手!”


    闻叙能感觉到手里的弧光在奋力挣扎,他其实捏得并不算紧,但它似乎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刚才那块巨石压着的金色微光,还有那段模糊的记忆,他心想,那不会就是师尊口中他那一直都被压制着的帝皇命格吧?!


    闻叙有些难以置信,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任何合理的解释。


    但哪怕是这个,也很离谱,它……居然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一命?!


    闻叙被卞春舟和陈最护着后退,事实上若不是郑仅、支连山和宋子京联手压制着“女修”,此刻闻叙早就被“女修”逮住了。


    “女修”似乎无法言语,嘴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气愤音,然而她的眼睛淬着阴毒,看着闻叙时如同这世上最阴诡的毒蛇一般,其中还夹杂着几分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魔种无法入侵这个年轻人的道心!


    这绝无可能!这世上哪怕是天地钟灵的气运之子,道心有暇者绝逃不过魔种的入侵!除非——不可能,修仙界早已没有国家皇族,此子到底是何来历?!


    “女修”涣散的目光微微收缩,可见附身之物并不能长久控制辛慈的身体,如果失了这次机会,“她”将再无动手的机会。


    不行,此子决不能留!


    “女修”下定决心,竟是突然撤手,这具身体毁了便毁了,再找一具便是,天机阁也不过如此,“她”心中恶意一闪而过,下一瞬厄运就降临了。


    该死该死该死——


    梅溪剑尊收到宗主的消息,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宗门,但因为一些原因,他在大陆的最南边,哪怕他是化神修为,也不可能一瞬直达。


    算算时间,他肯定是赶不上诛魔大阵了。


    正在他奋力赶路之际,东南边忽然传来了一股似魔非魔的气息,理智告诉他,作为碎天剑宗的长老,他必须以碎天剑宗为主,除魔与面前的不平事相比——


    梅溪剑尊连一丝迟疑都没有,直接提剑奔向东南方。


    都是人命,他不可能置眼前的危机于不顾。


    瞬息,梅溪剑尊提剑至,然后他就看到了雍璐山和天机阁的飞舟纠缠在一处,正在试图操控飞舟降落的长老他还认识,是雍璐山的赵企。


    “梅溪剑尊?还请……”


    赵企的话音还未落下,梅溪剑尊的雷诀已经瞬发,它闪着摄人夺魄的紫光,直冲飞舟内部而去,一瞬间飞舟的护阵全损,飞舟急速失控,赵企立刻丢弃手中的掌舵,扔出另一飞行法器将全部低阶弟子带离飞舟。


    “赵长老,小师叔祖他们还在飞舟上啊,您……”


    飞舟已经完全失控,碎裂的木块就跟崩坏的山体一样迅速剥落,赵企抬头,已经看到了完□□露的船舱里,梅溪剑尊一剑雷光,直接穿透了天机阁那位小师叔的胸膛。


    就在雷光烈烈的瞬间,那股阴蛊低劣的气息开始消弭。


    赵企心跳得飞快,但在看到角落里还在悄悄移动的三人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你们小师叔祖福大命大,哦不好,小师叔祖他们还是炼气!”


    幸好啊,三人虽然是不长翅膀的炼气,但卞春舟嗓门够大啊:“救命啊!我们不会飞啊!救命啊——”


    ……就莫名其妙的,又惨又好笑。


    闻叙还捏着那段黑红色的弧光,紧紧攥着,任凭它如何挣扎,他都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而且,这种下坠的感觉,跟刚才的“梦境”还挺相似的。


    然而梅溪剑尊并不知道前情,他只能察觉到此子身上浓烈的似魔非魔的气息,如果此子失去神智,他自然一剑斩之,但……蒙着眼睛,才炼气修为,几个意思?!


    梅溪剑尊迟疑一瞬,依旧决定提剑先——


    “姓梅的,剑下留人!那是我雍璐山的小师叔!”


    天知道顾梧芳看着梅溪剑直指闻叙时,他那颗连诛魔都没有失衡半分的道心差点儿就歪了一寸,要命,这一剑下去,修仙界都得抖三抖啊!


    “阿弥陀佛,施主剑下留人。”


    顾梧芳和一澄法师联合出手,才堪堪拦住了梅溪剑尊这一剑,当然了,这一剑威力其实一般,毕竟对付炼气期,哪怕气息存疑,梅溪剑尊也并不准备直接要了人的性命。


    顾梧芳见此,悬着的心终于缓缓降……降个鬼啊,他几乎是尖叫出声:“小师叔,你手里那是什么东西!”


    第107章 解读


    闻叙已经被救了下来, 双脚踩在了实地上,闻言举起手:“你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说着,他居然还晃了晃, 黑红色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勾得梅溪剑尊差点又想提剑,他心道,这雍璐山新收的小师叔祖难不成被邪魔歪道引诱了不成?


    “停停停, 你们师徒俩可真是我祖宗啊!”顾梧芳急得连心里话都往外蹦了,天知道他现在心跳有多快, “小师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闻叙摇了摇头:“并无大碍,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是从周济父亲送的灵种储物袋里跳出来的,当时它直冲……小师叔祖的脑门而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卞春舟立刻补充道。


    “周济父亲?周中陵?”顾梧芳的心情愈发糟心,“这等来历不明之人送的东西, 你们竟也敢收!”


    这话有几分气急,顾梧芳说完就觉得不妥当, 他刚要说点什么圆过去, 却听得闻叙痛快低头认错了,这下他心里更愧疚了,不就是些不值钱的灵种, 收了就收了, 其实小师叔也没做错什么。


    说话的功夫,那边郑仅终于带着支连山过来了,两人见过顾梧芳和两位尊者,支连山这会儿脸色煞白,可见他动用灵力之后并不十分轻松, 但他依旧坚持要过来,为的就是:“宗主,不妨让梅溪剑尊对着这道弧光落一击雷诀试试。”


    “咦?你确定?”


    支连山点头:“弟子确定。”


    顾梧芳转头问闻叙:“你也愿意?”


    闻叙点头:“弟子愿意。”


    至于梅溪剑尊,他当然也是非常愿意的,但如果要这么精准地落下雷诀,用剑就不太方便了,他微微考虑片刻,自怀里取出了一张引雷符,毕竟是雍璐山的小师叔祖,碎天剑宗是不怕雍璐山,但……那位龙尊,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梅溪剑尊将引雷符掷于闻叙的右手上空,随后他并指为剑,剑光引雷落入符中,引雷符瞬间循着黑红之色而去,那一瞬间,闻叙感觉到攥在掌心的弧光在疯狂挣扎,他使劲了浑身的灵力,才勉强没有叫其挣脱出手。


    “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闻叙嘶吼的瞬间,落雷终于在这一刹那贯穿了他的掌心,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反倒是……一股浓郁到令人恶心的气息再度出现。


    闻叙下意识松手,黑红弧光却已经淡去,随之出现在的是一颗、哦不是小半颗被邪恶气息缠绕的魔种。


    顾梧芳心里大骂一声,随后和梅溪剑尊、一澄法师一齐出手,三股力量交织终于将这小半颗魔种稳住,没有叫它落地生了根。


    好险。


    闻叙瘫倒在地上,然后……开始干呕。


    卞春舟&陈最:这令人熟悉的一幕,所以这玩意儿不会……与魔有关吧?!


    三位化神尊者出手,加上其中一人还是修雷法的梅溪剑尊,这小半颗魔种终于暂时被封印了起来。梅溪剑尊手里托举着用紫电雷法困着的小半颗魔种:“不是说,入魔者在四方城现世吗?”


    “别提了,这事儿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古怪,你先带着它去诛魔大阵,迟则生变。”


    梅溪剑尊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他说完,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雍璐山的小师叔祖,现在却是一点儿邪魔气息也没有了,所以……居然有人能够抵制魔种的入侵?还是说道心足够完满,连魔种都找不到攻击的缝隙,若真是如此,难怪能令那位龙尊收为弟子。


    他想了想,掏出一道九天雷符递过去:“抱歉,方才多有得罪。”


    “不……”呕,还想吐。


    “拿着,本尊有急事,就不多聊了。”说完,雷符还荡在空中,人已经消失了,堪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顾梧芳见此,还是不放心地探了探闻叙的心脉,见确实没有损伤,这才安下心来:“这九天雷符威力非常,他既然给你,你安心收下便是。你们几个先好好休息打坐,一澄,我们去天机阁的飞舟上看看。”


    “阿弥陀佛,走吧。”


    天机阁的飞舟上,受伤的宋子京正抱着辛慈输送灵力,方才梅溪剑尊一剑,直接劈散了辛慈身上那股邪孽之力,但作为契约的一方,辛慈同样受到了牵连。


    殷红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濡湿衣衫,连带身上的生机也在迅速逸散,但这对于修士而言,其实算不上是重伤,真正害她生机流失的凶手,是那道要命的神魂契约。


    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辛慈当然知道,但在濒死关头,哪怕她知道那是剧毒,她也敢吞一吞!她救了周济,对他掏心掏肺,他却只是嘴上说爱她,她在周家活得连一个奴婢都不如,她明明是他的救命恩人,就因为她爱上了他,便不得不受多方刁难、乃至于卑微到了尘土里。


    彼时,她还觉得自己的忍让都是有意义的,直到……生命即将消亡,她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相爱的情郎没有担当,情郎的父亲是一条阴损的毒蛇,她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救下周济!


    既然如此,她就要让他把这条命还回来!


    当怒意盖过了一切,当辛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与魔鬼做了交易,她不再是凡女,而是机缘巧合拜入了天机阁,成为了天机阁阁主的小师妹。


    这样的身份,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足矣碾死南丰城周家。


    她很高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复仇,然而与她交易的魔鬼却并不愿意她立刻回去,反而是让她潜心修炼,等到五宗大会之时再作最狠的报复。


    辛慈就忍,忍啊忍,终于来到了五宗大会,她也终于能够手刃仇人,但在天机阁的时光让她逐渐变得平和,很多时候她甚至都不想复仇了,如果能够留在天机山上,她……甚至愿意想办法忘了从前。


    但魔鬼告诉她,她必须复仇。


    辛慈开始后悔自己与魔鬼签下的神魂契约,但契约约束着她,让她不得不想办法几次三番出现在周家父子面前,一步步地,让周家走向末路。


    最终,将魔引到了世间。


    辛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一个罪人。


    “宋……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


    弥留之际,辛慈努力将心里的歉意说出口,但她知道话语无用,其实她早该死了,阿语死在了周家的算计之下,而她……死于作茧自缚。


    “对……不起。”


    顾梧芳和一澄法师上来时,好悬赶上了辛慈咽气前的一瞬,一澄见此立刻出手,算是勉强吊住了辛慈的性命,但他们都知道,一个人生机已失的情况下,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宋子京,你师尊人呢?”


    宋子京见此,忙收敛心绪:“回禀顾宗主,我师尊急行回天机阁了,有魔现世,天机阁却没有发现征兆,师尊说天机阁或恐有变。”


    “你们……”


    顾梧芳有心想要多问两句,但很明显宋子京知道的也不多,加上天机阁小师叔濒危,这些破事怎么都挤到了一起?他的目光落在天机阁的小师叔辛慈身上,方才听支连山说,此女与邪魔签订了神魂契约,那么势必在魔种现世一事上……并不清白。


    天机阁老阁主怎么会收这样的弟子为徒?


    “你可知道,南丰城周家?”


    天机阁就在南丰城附近,宋子京当然知道:“周家怎么了?”


    “周家前任家主周中陵,便是四方城中的入魔者。”


    “什么?”宋子京惊愕,“这怎么可能?”修士入魔的条件之苛刻,哪怕是炼气弟子都知晓,那周家家主他见过,哪里也不像是会入魔的模样。


    “他得罪了你们天机阁,伙同他人偷窃你们天机阁秘宝,他因此被周家除名,万念俱灰之下,这才入魔。”


    作为天机阁阁主的大弟子,宋子京对此……一无所知,他忍不住看向小师叔辛慈,隐约间好像了明白了什么。


    顾梧芳见他这幅表现,也明白了:“看来,都与你们这位小师叔有关,只是不知道她与周家到底有何等仇怨了。”


    “那个宗主……”卞春舟在不远处悄悄举手,“弟子稍微知道一些,您想听吗?”


    顾梧芳扭头,差点儿脖子直接扭过去,你听听这像话嘛,人天机阁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他雍璐山的弟子知道一点,就……你们修行要是这么用功,何愁现在没有筑基啊!


    “说来听听。”


    “那个是这样的,我和……”卞春舟巴拉巴拉将阿语与周渣男的故事说了一遍,当然他吃瓜吃得不完全,就在今天之前,他还以为辛慈也就是阿语只是简单的得救,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邪魔的事。


    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四方城入魔的修士居然就是那个送灵种替子道歉的周父!


    这谁能想得到啊,卞春舟心中愤愤地想,难怪当日他看周父颇有些不顺眼,他还以为自己是对人有偏见,没想到——竟然是魔种。


    太吓人了,出来一趟这么危险,搞得他以后都不太敢出门了。


    顾梧芳看着排排坐、爱好八卦的三位炼气弟子,忽然心也没有那么梗了,毕竟与邪魔有关相比,爱听点儿小八卦实在无伤大雅,甚至还能在某种时候,起到一些意外的妙用。


    比如现在,他们这么多人都不知道的真相,居然掌握在三个炼气弟子手里,甚至误打误撞找到了偷渡在外的小半颗魔种。


    但话又说回来,小师叔为何能生擒魔种呢?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第108章 早就


    随着梅溪剑尊带来的小半颗魔种投入诛魔大阵之中, 唐季提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到了实处。不论之后如何,现在的安宁至少是保住了。


    “还得是你啊,梅师弟。”


    梅溪剑尊眉头一抽:“唐师兄, 其实我可以不是梅师弟。”雍璐山顾梧芳喊他姓梅的也就算了,自家师兄还总是故意喊错,他都怀疑现在修仙界已经没人知道他的真正名讳了。


    唐季摆了摆手:“这不是重点,你的剑姓梅就行了, 对吧,沈约师弟?”


    没错, 梅溪剑尊姓沈名约,名字跟梅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因为修为上来,加上从小到大的天才光环,以至于他的绝大部分同龄人都得叫他一声尊者、剑尊,沈约这个名字乍一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他本人都怪不习惯的。


    “其实这半颗魔种,是这般得来的。”梅溪剑尊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却得意外收获的跌宕经过。


    唐季闻言, 眉心一跳:“这么说, 此事还真跟天机阁有关了。”


    “八九不离十,有劳师兄操劳了。”


    呸,当宗主就是操劳的命啊, 唐季眼神嫉妒地瞄了梅师弟一眼,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当宗门吉祥物啊,说起吉祥物:“雍璐山的小师叔,你确定他能徒手捏魔种?这话说出去,三岁小孩儿都没人信, 但我知道师弟你不会说这种谎话。”


    “是真的,千真万确。”梅溪剑尊说完,又补了一步,“并且他本人并没有被魔种影响,离开前我借送雷符探过他,他周身清气萦绕,没有一丝入魔的迹象。”因修雷法,他的灵力里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紫雷之力,炼气期修士想要在他面前伪装,是绝对办不到的,故而他才那么干脆利落地离开。


    唐季幽幽抬头:“如果你说别人这么特殊,我倒是还会怀疑,但此子……倒是与你当年有些相似。”


    沈约有些讶然:“哪里相似?”他可没有那小子生得那么好看。


    “他也受了碎天剑光。”


    “什么?那你怎么……”梅溪剑尊陡然想起来,这好苗子是那位龙尊的弟子,哦,那难怪了,师兄势必是有贼心没贼胆。


    “师弟啊,师兄也很难呐。”唐季吐完黑泥,终于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过他能叫承微神尊另眼相看、收为弟子,必然有其过人之处,除了本身的禀赋之外,肯定命格多多少少有些奇特,毕竟一般修士也不需要封闭眼睛。


    “他当真看不见?”


    “谁知道呢,或许是那位龙尊认为他看不见比较好,对修士而言,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其实很有限。”唐季拍了拍衣袖,“走吧,四方城的百姓还等着回城,既然你回来了,等到诛魔大阵中的魔种消弭,你用剑气涤荡整座四方城,便能提前叫百姓们归家了。”


    至于南丰城和天机阁那边,就让合和宗去头疼吧。


    合和宗的宗主丁解忧确实头疼于与天机阁交涉一事,天机阁地位非同一般,一旦出错,势必会造成大陆动荡,所以这一次哪怕他不想主动出击,也不得不亲自来一趟天机山了。


    然而他刚带人抵达天机山,就听到了天机山上的丧钟。


    不多不少,整好九下,而九下丧钟,意味着——


    要么是老阁主没了,要么是现任阁主秦观没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修士踏上修行之路后,与普通人就有了分别,但在生死面前,众生平等。修士死后,会直接魂归断魂桥,不会在人间多作停留,甚至因为修士的个体神魂力量过于强大,天道会强迫修士直接进入轮回,不会给修士鬼魂停留断魂桥的机会。


    哪怕修为到了渡劫期,顶多也就是多一条兵解重修的路,如果真的死了,那渡劫老祖也只能重新入轮回、走人生之路,这也是为什么修士执着于飞升的原因。


    一则是对力量的追求,二来只有飞升才可以跳脱轮回、得享长生大道。


    丁解忧带人迅速叩开了天机阁的大门,很快就见到了秦观。


    秦观穿着素朴,修仙界不兴丧礼,但天机阁略有不同,是故丧钟响起后,天机阁弟子都自发地换了素衣,作为阁主,秦观也不例外:“丁宗主,你来了。”


    “你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感到一丝意外。”丁解忧心里沉了两分,“老阁主怎么死了?”


    秦观是个面相平顺的中年人,他本人其实没什么存在感,老阁主当年声名远扬,他继任阁主后,顶多是处理些阁中的繁琐事务,论说威信力,大家还是更相信老阁主。


    但老阁主化神巅峰,一直没能进阶渡劫,事实上老阁主已经五百余年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了,就算是收徒,要不是秦观带着辛慈出现,外界根本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你说什么?你也已经五百年没见过老阁主了?”丁解忧只觉得离谱,“你觉得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他说完,终于反应过来:“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


    秦观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我师尊……早就遇害了。”


    天机阁的传承非常苛刻,倒不是说修炼起来有多难,而是它很挑人,能修炼的人可以顺畅丝滑修行,而不能修炼的人,连入道都很困难,因此天机阁的师承也是最严格的,秦观的修行天赋并不是同辈弟子中最好的,但因为他能修行《观星九术》,所以他才能当阁主。


    同理,他能那么快接受辛慈的出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的弟子宋子京虽然天赋极佳,却也无法修行《观星九术》,但辛慈可以,所以他根本从未怀疑过辛慈的身份有问题。秦观擅卜卦,但他从不为自身命运卜卦,这是卦师大忌,但如果他知道有今日,他一定不会在此之上吝啬卜卦。


    丁解忧对于秦观给出的答案并不满意:“那么,你能说说老阁主究竟是如何遇害的吗?是谁,杀了他?或者说,他已经心魔深种?”


    秦观哑了哑,然后干脆退开半步:“我说什么,你恐怕都不会信,那就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我师尊的遗骸。”


    遗骸,而不是遗体,看来已经死了好久了,丁解忧想想近几年天机阁传来的传闻,心情愈发糟心了。


    经过检查,天机阁老阁主生前并没有入魔的症状,宗门之内也并没有任何魔气和邪气,但天机阁出了此等丑闻,短时间内必然元气大伤。


    就像当年的天人宗,也是宗内数位大能出了丑闻,宗门信誉急剧下降,天人宗的大能集体出走,剩余弟子并入合和宗,此后沉淀千余年,这才消弭于历史之中。


    此次四方城入魔事件,更像是背后之人看不得修仙界过于太平,所以恶意策划了这样一场恶性事件,它在告诉他们,魔即将重返人间。


    **


    天机阁老阁主早已身死的消息传到雍璐山,顾梧芳刚刚落下的屁股还没坐稳,又得马不停蹄赶往天机阁,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今年大年初一去佛光寺烧的香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顾梧芳带着人恶狠狠地离开雍璐山,闻叙已经呼吸到了过春峰久违的拔凉空气。


    虽然碎天剑宗的空气也很寒凉,但果然还是过春峰更令人舒适啊。


    “阿叙你可终于来了,为师想你想得好苦啊,咦?你又进阶了,看来出去玩就是能转换心境,对不对,为师说得没错吧,你身上怎么一股……”


    闻叙连忙嗅了嗅自身,不会吧,他都已经让春舟烧了三大桶热水洗过了,还用斐春草(类似于柚子叶)冲洗过,应该没有那股味道了吧,呕,不能多想。


    “一股雾山那厮的气息,他送你什么好宝贝了?”


    哦,这个啊,闻叙心落了下来,一五一十将五宗大会上的见闻说了出来。


    承微神尊瞥了一眼小徒儿胸口挂着的秘境小玉瓶,颇有些酸溜溜:“他对你倒是挺大方呢,以前怎么没见他送我七样八样啊,果然还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龙哭啊。”


    闻叙:“……弟子以后努力,每年送师尊一件。”回去就将秘境制作课程安排上。


    “真的吗?那怎么好意思呢。”承微神尊立刻高兴了,语气却变得认真起来,“阿叙,听说你遇到了魔。”


    闻叙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那是魔吗?”


    “修士入魔,则沦为吞噬杀欲的容器,但魔是极恶,它们善于蛊惑、引诱、污染、侵蚀一切有灵之物,无物不催。”


    闻叙摊开了自己的手,那股黏腻恶心的感觉准确地泛上心头:“那我为什么……”


    承微拨弄着桌上小徒儿刚刚取出来的灵酒们,哎呀,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尝尝了:“阿叙这么聪明,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当真是我的命格?”


    “是也不是,修士入道后,都会知道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说得没错,但刍狗也有尊卑贵贱之分。”承微神尊忽然变得缥缈起来,语气里带着闻叙辨别不清的情绪,“世人皆言,生死面前,人人平等,这话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皇帝之死,可影响天下万人之存亡,你身具帝皇命格,却被压制极深,如此才能身入修行,阿叙,你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之上。”


    闻叙沉默半晌:“那倘若我以后了断前尘,命格会发生改变吗?”


    “这个啊,谁知道呢,说不定会,说不定也不会,为师虽然会一些禀赋,但也不是全知全能,阿叙,你太高看为师了。”若他当真什么都知道,早该飞升成仙了。


    “那为什么师尊说,是也不是?”


    “那当然是因为——”承微师尊忽然垂下眼眸,对上徒儿略有些无神的眼睛,看来还是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啊,“阿叙,不要否认自己的付出。”


    “除了你自身的命格外,你自己的心境也在努力抵御魔的入侵,阿叙,你得记住一点,事在人为,这世上本就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闻叙瞪大了眼睛,他此刻依旧看不清师尊的脸,但这一刻,世人口中的强大俊朗忽然在他眼里有了具象化的表现,他想,师尊一定有一颗非常强大的道心。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承微神尊知道,小徒儿这是听进去了,于是一秒切回颓废状态:“至于魔种现世啊天机阁老家伙没了这种烂糟事,你一个小孩儿就没必要多想了,这世界破烂事多的是,今日不发生,明日也会发生,衡泽大陆万万年以来,什么魔啊邪啊,出过老大一堆了,你师尊我也不是没遇上过,放平心态,万一人修覆灭了,你还能回凡人境躲躲,对吧?”


    闻叙:……师尊,最后那句其实可以不用说。


    “嗨呀,为师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不是。”承微神尊满意地看到弟子变脸,伸手挥了挥,“去吧去吧,看你这一身伤,好好修养,哦对了,咱们宗门那个不得上居雍大殿的规矩没有通过哦,以后每年一月一,阿叙依旧可以和朋友……”


    闻叙听到这里,扭头就走,一点儿不带犹豫的。


    第109章 一年


    五宗大会多灾多难地结束了, 不少青年修士扬名千里,又有不少人因此获利,原本结束后还得热闹一阵的, 但四方城魔种一事发生后,所有的风头都被盖了过去。


    之后又传出天机阁老阁主早已身死、天机阁新任小师叔被邪魔附身、以此戕害正道弟子,那大瓜一个接一个,哪怕天骄再熠熠生辉, 大家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吃瓜上面。


    毕竟天骄再厉害,那也是别人, 但若是邪魔戕害同道,那就跟己身息息相关了。


    “难道邪魔真要卷土重来了不成?”


    “这都多少年了,现在的修士恐怕都没见过邪魔吧?”


    “难不成你就见过?五大宗门联手治理修仙界,邪修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如此太平盛世,你居然还不知足?”


    “没这个意思, 单纯就是感叹而已,那可是天机阁啊, 你懂我现在的心情吗?天机阁的老阁主死了好多年了, 居然都没人发现,这难道不令人惊恐吗!”


    “……别提,一提就瘆得慌, 天知道老阁主早就死了, 前些年操控天机阁的究竟是人是鬼啊,天机阁不是号称算尽天下事,怎么自己被偷家了都不知道?”


    “反正挺渗人的,连带对五大宗门我都有些害怕起来了,诶, 你怎么推人啊——”


    “推的就是你,五大宗门招你惹你了!天机阁是天机阁,五大宗门是五大宗门,别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不就想扯当年天人宗的破事吗!”


    “诶,好了好了,别吵了……”


    “你也起开,再劝连你一起打!”


    然后,好好的聊八卦就变成了群殴斗法,最后喜提阆苑城城主府监禁室一日游。


    山下不知真相的修士都聊得这么凶,知道一些真相就更加恐慌了,不过是投下了一颗魔种,就让平静的修仙界直接炸窝,虽还未到人人自危的程度,但……大家都不想成为邪魔入侵修仙界的踏脚石。


    南丰城的周家,大小也是个世家,家主周中陵更是元婴修为,却被悄无声息种下了魔种,而天机阁老阁主,那更是化神巅峰的大能,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被邪魔有了可乘之机,连化神大能都无法逃脱,那他们普通底层修士该如何自处?


    谁能保证,其他宗门闭关许久的大能里面,就没有……


    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邪魔入侵的消息非常明确,大家反而会一致向外,可现在敌人隐藏在黑暗之下,如此等同于“腹背受敌”,加上五大宗门没有任何的表示,大家恐慌也是正常的。


    或者说,这个消息传的这么快,明显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魔种只是一个信号,风雨将至了。”


    南丰城周家已经被挖了个底朝天,包括周中陵曾经去过的地方、交往过的人,但均无任何异常,倒是那个辛慈,她很不同寻常。


    作为阿语时,她纠缠于情爱之中,而濒死与邪魔做了交易之后,辛慈这个名字也是已故老阁主取的,换句话说,她没有从前和过往,连五大宗门都查不到她的来历。


    大家都不是蠢人,很快就意识到此女并不简单,只可惜当日一澄法师只是短暂吊住了她的性命,她也只吐露了一些成为阿语和辛慈后发生的事,至于从前的过往,就连死后用搜骨术都查不出来,可见与其契约之物的谨慎。


    但换句话说,她的过往肯定有非常重要的线索。


    “我会继续派人追查辛慈的来历,还有当日周中陵入魔之时,邪魔附身辛慈追杀你们雍璐山的小师叔,强迫其入魔不成后,还要赶尽杀绝,顾梧芳,你真的不知道他的命格吗?”


    顾梧芳也非常光棍:“我不知道,承微师叔祖并未透露过。”


    “当真?或许,他会是破局之人。”


    顾梧芳抬眸:“那又如何,难道确定他是,你们还能逼着他成长不成?先不提他如今不过炼气巅峰,就说他的师尊,我敢说你们前脚刚到雍璐山,后脚就能被承微师叔祖丢出来。”


    毕竟,他已经被丢得没脾气了。


    ……也对,还是个孩子呢,修仙界的存亡安危,不可能系在一个孩子身上,他们这群老家伙都还能打,没道理去逼迫一个孩子。


    “阿弥陀佛,事情远还未到紧迫之时,敌人隐于暗处,只以魔种搅弄风雨,显然还是孕育阶段,若它真有覆灭之能,修仙界早起泼天大祸,老衲以为,与其自乱阵脚,不如按兵不动,再者,它为何会将天机阁作为弃子?”


    如果不是邪魔主动曝露身份,哪怕是他们也从未怀疑过天机阁有什么不对之处,可偏偏天机阁却成为了弃子,所以……要么它在天机阁的目的已经达成,要么就是天机阁并没有它想要的东西。


    天机阁以问卜星卦闻名于世,在做的四人都心知肚明,邪魔必然在天机阁得到了非常重要的情报,换句话说,邪魔之后若要出手,必然是对着天之骄子去的。


    可能是闻叙,可能是天骄榜的榜首观星澜,或者是其他隐没的天才,他们无所预料,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风雨将至,谁都有淋雨的可能,他们能做的,只是将雨伞尽可能地罩住大部分人。


    **


    “五大宗门终于联合发五宗令了,上面详细通报了天机阁老阁主亡故的消息,我就说嘛,邪不压正,老阁主是以自身与邪魔斗争,并非入魔。”


    “那又如何,天机阁到底不清白,以后我都不敢去天机阁问卜了。”


    “你不去,正好少个跟我抢卜卦的人了,你当天机阁求着你去啊。”


    “其实修士只要强大自身,便能诛邪不侵,五大宗门如此沉稳不迫,想必邪魔还在可控范围内。”


    ……


    至少有五大宗门联合发声明,修仙界的恐慌情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抚,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事件发生后,大家逐渐从魔种降世的惊惧中走了出来。


    至于闻叙能够抵御魔种入侵一事,知情者全部守口如瓶,根本没有流传出去。闻叙回山后,先是闭关稳定了修为,然后就过上了练剑、打坐、种田这样极度规律的生活。


    偶尔,还会跟春舟他们一起下山转转,日子过得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山中修行无岁月,当闻叙反应过来时,一年眨眼间过去。


    “快啊,明镜师姐居然这么快就要筑基了,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一年的时间,足够卞春舟进阶到炼气巅峰了,真不容易啊,可算是追上两位朋友了。


    就是最近陈最最有点急躁,似乎是到了筑基门槛上,却不得其门而入,每天找人练刀活似要跟人吵架一样,当然了,以陈最最的口才,也是完全吵不赢的。


    这不,明镜师姐即将筑基,老早他们就约好了,去看筑基过程,若是机缘得当,或许能有几分感悟也说不定,虽然说每个人筑基的道都是不大一样的。


    “这便来了。”


    三个人赶到明镜的洞府外,刚好赶上第一缕霞光落下来。


    修士筑基,筑的是修行之根基、道心之根基,就像是造房子一样,地基是考验房子能维持多久最重要的因素,如果地基不稳,那么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道心崩溃、落入邪道,筑基看似简单,但若要走得长远,则必须趋近于完美筑基,或者直接达成完美筑基。


    完美筑基,简单来讲就是各方面都非常完美,堪称无懈可击,道心圆润通透,是上上之品,但想要达成完美筑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迄今为止,修仙界历史上只有七人达成了完美筑基,无一例外,他们都飞升成功了。


    由此可见,完美筑基的难度堪比飞升,甚至可能比飞升还要难一些。


    “我研究过,筑基成功的及格线如果是六十分的话,那么完美筑基就是一百分,大部分修士的平均水平线是七十二分上下,优秀则需要到八十九分,而天才中的天才,多数都在九十五分以上。”


    闻叙有些讶然:“你哪来的研究数据?”


    “弟子峰的藏书阁里啊,好多已故修士的回忆录,我闲暇时就会翻一翻,相较于那些晦涩难懂的功法,那些回忆录还都蛮有趣的,也很好懂。”虽然修行也很有趣,但也不可能一直修行,卞春舟累了就会看看别人修行的苦,知道别人更苦,他就觉得自己又可以坚持了,“我以后也要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告诉他们,水火灵根也可以……”


    陈最伸手推了他一把:“别说话,快看。”


    霞光正好落在明镜身上,映照得她愈发清新脱尘,那种感觉非常微妙,陈最有点看不懂,但好像又可以懂,于是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闻叙,却发现闻叙身上,也有明镜身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呢?陈最不知道,于是他又抬头去看。


    修士筑基的动静,其实不算太大,哪怕是完美筑基,天道也不会落下玄雷,它更像是一种心境的完美自洽,当一切即将水到渠成的时候,修士与天地共感,天地洒下霞光淬炼修士,短则一瞬长则数日,修士就会进阶筑基。


    所以,到底该如何共感呢?陈最挠了挠头,觉得比拿刀写字还要难。


    第110章 筑基


    修士筑基一共有三道霞光, 第一道霞光是问心境,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过于偏激左性之人,第二道霞光都会很快紧接着落下。


    而这第二道, 是测功法修为,霞光会顺着修士的灵力运转达成一个大周天,若是运行无阻,便是无碍, 但若是不成,那就只能筑基失败。值得一提的是, 很多修为根基不稳之人会通过服用筑基丹来提高成功率,丹药发挥功效就是在这一步。


    而第二道霞光也通过之后,筑基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了。


    所谓第三道霞光其实是天道发下的拓展考题,说白了,筑基就像是一场修士的小升初考试,学前班基本的知识考核通过后, 就是筑基预备役,而第三道霞光才是分出修士三六九等的标准线, 形象点来讲, 就是分班考试。


    及格线附近的就是普通班,优秀的就是尖子班,而最优秀的凤毛麟角, 就是趋近于完美筑基或者就是完美筑基。


    “好紧张啊, 我简直比明镜师姐还要紧张!”


    卞春舟擦了擦掌心的汗,第一二两道霞光散去后,第三道就是至关重要的“完美关卡”了,听说第三道霞光会根据修士的特性作出改变,常规的就是普通的风霜雨雪变化, 离谱的……就没有底线的,甚至有过修士入幻境问长生的。


    这就像是刚刚学会了加减乘除的小学生,直接去做微积分一样,挂科率高达百分百,并且修士如果筑基失败,那么如果二次筑基,难度会直接翻一番,以此类推,失败三次以上,基本上就告别筑基成功了。


    当然了,雍璐山的弟子,哪怕是外门弟子,也鲜少会有二次三次筑基的,多数都是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才会选择筑基,比如此时此刻的明镜,第三道霞光落下来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开始出现挣扎的神色,可见第三道霞光的考验于她而言,是有一定难度的。


    三个人,两个人盯得眼都不眨一下,闻叙却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然后他就开始被周围的风吸引住了。


    雍璐山家大业大,不能说每个月都有人在进阶,但每年总是有人成功进阶筑基、金丹、元婴的,他入山三年,筑基和金丹都远远见过,但因为与进阶的修士不熟,所以都只是远远围观,至于进阶元婴的场面,他倒是没见过。


    倒不是说雍璐山三年都没有新的元婴真君出现,而是金丹之后,大部分的弟子都会选择下山游历,很多修士都是在游历过程中突破进阶,就像郑仅小师叔,他就是在历练中突破元婴的,而从五宗大会回来后,没过多久就跟支连山一道下山,至今还未归宗。


    当然了,以闻叙现在的境界,去看元婴的进阶过程实属不必,金丹甚至都很勉强,反倒是筑基的过程,他闭上眼睛反而看到了更多。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微妙感觉,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落在霞光之上,那是修士距离天道力量最近的存在,没有人能够抵御霞光的诱惑,但当他闭上眼睛,风就成为了他的眼睛。


    风是没有形状的,但明镜师姐筑基落下的霞光将它们映射出了“霞光的形状”,闻叙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清楚明白地“看”到光的流动,就像是雨后的光落在湖面上,它们是完全笔直的、澄澈的,而当它们落到明镜师姐身上时,笔直澄澈的光就染上了明镜的颜色。


    这个过程并不缓慢,闻叙甚至都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是明镜师姐,于是当他回过神时,心神都在疯狂攒动。


    原来,这就是筑基啊。


    闻叙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不具备筑基的条件吗?会否是自己真的太操之过急?还是说,当修士觉得自己可以筑基的瞬间,心神会有额外的感知?


    闻叙不知道,于是他怔楞到了明镜筑基成功。


    当霞光褪去之后,明镜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知道自己成功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桎梏于从前的她,她将走上新的路,去见更多的风景,从前的姜家早已是过眼云烟,她应该有更好更高的目标。


    当她真的完全接受了当下的自己,筑基就如同呼吸一般简单,她眼中灵光一闪而过,浑身的气息相较于从前更加内敛沉稳,她感受了一下,自己虽没有完美筑基,但已经非常接近了。


    从前她觉得筑基是她一生的目标,而现在,筑基只是她人生的开始。


    闻叙可以说是一步步看着明镜蜕变到现在如今这般精神湛湛的修士的,从被父母家族迫害到现下心胸开阔的女修,修行真的是一件神奇又玄妙的事情,它可以给人完全的新生。


    今日明镜筑基成功后,他忍不住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明镜给他的回答是——要相信自己。


    闻叙扪心自问,他不够相信自己吗?或许是吧。


    师尊从前就跟他说过,不要轻易否认自己的付出,后来五宗大会回来之后,师尊又说脱离魔种的入侵,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命格,还因为他的坚持与努力。


    闻叙觉得自己听进去了,也更在乎自我的感受,但仔细想想,也不过是浮于表面、阳奉阴违。


    他好像,确实不够信任自己。


    闻叙自小摸索着长大,所谓世间的规则从来无人教授他,所以不论是小到穿衣吃饭、大到读书科举,都是对比着别人的行为来的,比如知道别人十八岁中举是少年英才,那么他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做到别人能做到的极致,就是他的目标。


    如果一条路,别人从来都没有走过,他就会觉得恐慌、战战兢兢,因为没人走过就意味着试错的风险很高,对他而言,就是不智。


    与其说是不信任自己,更多的是害怕高昂的试错成本,他喜欢较为安全、可靠的路子,比如对于学剑,他一直是听之任之的状态,不是说学剑不好,而是相较于阵法,学剑没有太多的经验可以借鉴,它完全需要他自己去把控进度,但阵法、符箓乃至于种植之类,都有完整的玉简介绍,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学,起码不会出错。


    闻叙恍然,从前在凡人境时,他从没觉得自己身上有这么多的缺点,而现在一找一个准,修行修心,果然半点没错。


    所以,闻叙沉了沉自己的呼吸,他想要筑基,真的是操之过急吗?


    修仙界最快筑基的岁数已经被二十四岁的不释刷新,而他今年二十三岁,虚岁二十四,入修行不过短短三年,三年真的沉淀积累够了吗?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看别人,这个别人近到春舟陈最,远到藏书峰里留下记录的已故同门们,然后闻叙就发现,他们都不是他!


    他自凡人境而来,二十岁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修士的存在,他踏入修行时懵懂、拜入山门亦是顺势而为,他并没有从小被灌输修行的概念,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是完全特殊的、是不需要完全遵循修仙界规则的?


    ——或许呢,如果我长在修仙界,以我的天赋,比梅溪剑尊早一点点筑基,也是在情理之中吧?


    闻叙心想,我现在徘徊犹豫,不过就是害怕筑基失败的后果而已。


    一整夜的思虑,闻叙干脆拿着剑到了练剑坪上舞剑,过春峰的练剑坪是一处高地,原本是没有的,后来师尊说他可以上来练剑,顺便指点他,他就养成了上练剑坪练剑的习惯。


    不可否认,练剑可以使我心境平复,闻叙这样想着,手下的剑招愈发地迅捷起来,煎风剑诀在过春峰上,施展起来远比其他地方自如许多,就像是游鱼入水一般,他甚至有些痴迷于这种与天地山峰融为一体的感觉。


    许久,闻叙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天边微微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这是过春峰的日出,闻叙见过很多次,但实际上来说,他是个很不善于发现美的人,就像如今,他抬头看向天边,也没觉得今日的日出有什么特别。


    他想,要不算了吧,等到明年再筑基吧,我的境界说不定会更加稳固,别人都要二十四五才筑基,他非要提前,若是不稳当,反而叫人耻笑。


    一年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闻叙这样告诉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作出这个选择之后,他心里忽然抓心挠肝的难受,闻叙摸上落在雪地里的折风剑,折风忽然发出了低低喑哑的蜂鸣声,它左右晃着,似乎在抗拒他这个懦夫的握持。


    闻叙一愣,然而发现,哦,原来我在不甘啊。


    明明他都天赋绝佳、还有合体师尊保护、拜入大宗、又有好友有同门,可他居然还是不敢尝试,不敢迈出冒险的一步,他到底在惧怕什么?


    闻叙楞在了当场,一瞬间,风卷着雪粒子砸在了他的脸上,也落到了他的心里,继而缓缓沉在了最底部。


    就在这一刻,一如往常升起的圆日跃入了他的眼中,红彤彤的,煞是喜人。


    闻叙心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二次筑基,就像师尊说的那样,魔也没什么好怕的,修仙界经历了那么多,圆日依旧每日照常升起啊。


    天地在,他也在,没什么好怕的。


    闻叙伸出手握住折风,随后就地一坐,心绪瞬间明朗——


    我要筑基,就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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