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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太寸


    修士的寿数悠长, 有时候闭关都得十年百年,过年自然就没那么热衷。像是雍璐山这样的大宗门,基本也就炼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会在意过年过节, 修为越高,对于世俗的概念会越来越模糊。


    不过顾梧芳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宗主,所以每年大年初一,他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 去阆苑城走走,顺便去城外的佛光寺上柱香, 保佑他今年顺顺利利,某位师叔祖也少作点妖。


    修道的偶尔求求佛,不过分吧。


    顾梧芳顺势将自己买的高价香插在香火炉里,然后……香断了。


    他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在旁边的小沙弥越来越惊恐的目光下,淡定地将断掉的香齐齐蛮力插了进去, 很好,这回成功了。


    小沙弥:救命!师父, 有人来砸场子了!!


    顾梧芳看着整整齐齐的一排短香, 勉强安慰自己许愿成功,而且因为走得够快,小沙弥搬的救兵来迟了。


    “哪呢?哪家的寺庙, 敢来咱们这儿砸场子?”


    小沙弥胖手一指:“师叔你看!这难道不是砸场子吗!”


    师叔定睛一看, 沉默了,这……佛祖是多不想听这个愿望啊,断成这样了还……佛缘这么浅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于是他沉默片刻,摸了摸小师侄的光脑袋:“……我佛不渡衰人, 不用管它。”


    小沙弥:真的吗?总觉得师叔在驴我。


    ……


    出了佛光寺,顾梧芳去了城主府,与夏城主面对面吐槽了大半个时辰当宗主不易,他又听了对方大半个时辰当城主不易,他终于满意地离开了阆苑城。


    可以了,他感觉又能再坚持一年了。


    顾梧芳是化神初期修为,在他师兄弟里,除了陨落的不包括在内,他算是修为偏低的,当然他也是年纪最小的,按照化神巅峰才能卸任的标准,他起码……还得连任数百年。


    想想,还蛮让人开心的呢:)。


    顾梧芳乘着云头回宗,遥遥的,他就看到今日的居雍大殿大门洞开着,护山大阵的阵法今日格外地活跃,瑞气万条,很是不错呢。


    就是——


    居雍大殿是开山祖师留下的阵盘所化,后来经过改造,才有了这座大殿,大殿并不十分华丽,它更多的是古朴厚重,所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居雍大殿应当是没有脊兽的吧?


    那这三颗小黑点哪来的?!


    难不成是护山大阵有误?


    一想到这种可能,顾梧芳心头一凛,心想好啊,竟有此等歹人,居然趁着他不在宗门、窥伺我雍璐山的护山大大大大他——


    “怎么是你们!”


    顾梧芳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层层叠叠的云梯,当初设置这九千九千九十九级台阶,为的就是防止低阶弟子对居雍大殿探索欲过旺,后来宗门就默认云梯不可攀,现在……顾宗主沉默了。


    “你们是爬浮云梯上来的?”


    三只默契地点头,事实上,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啊,他们上来时本就不容易,现在是白天,现在下去肯定一逮一个准。


    谁也不想大过年的,给人家刑罚堂增加工作量啊。


    三人一合计,决定干脆等到晚上再下去,那时候如果运气够好,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去。这么一想,闻叙又忍不住想要上屋脊看风。


    当然他也上去了,连带卞春舟和陈最,都有些贪看美景。


    然后,他们就被宗主逮了个正着,并且还是蹲在屋脊上被抓了个现行,想要狡辩都无从狡辩,就很……寸。


    谁能想到啊,顾宗主大年初一,会从宗外回来啊。


    闻叙率先开口:“启禀宗主,上居雍大殿一事,全是弟子一人所为,与他们二人无关。”


    你还一人所为?若不是自持身份,顾梧芳真想冲天翻个白眼:“怎么的?他们两个还是你拿着剑架着脖子才逼不得已上来的?”


    闻叙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对,宗主英明。”


    ……你小子,浓眉大眼的,都被你那个师尊带坏了!顾梧芳气得很想口不择言,一个个的,今年才是新年第一天啊,就给他整幺蛾子,难怪今天烧香这么不顺!原来全部应验在这里了!


    哦不对,这浓眉大眼的师尊,是——


    “宗主英明,不是小师叔祖逼我们上来的,弟子认罚。”


    陈最紧随其后:“弟子也认罚,看日出,是我们三个人的意愿。”


    闻叙一脸窒息的表情。


    “好啊你们三个,居然还是来看日出的!看日出哪不能看了,怎么就不去过春峰看呢,啊!雍璐山这么多山头,怎么就偏偏挑居雍大殿啊!”顾梧芳绷不住了,“说罢,谁给你们出的馊主意?是不是……”


    “不是!”卞春舟第一个否认,然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不打自招了。


    闻叙已经默默捂住了半边脸。


    一生要强、体面的小师叔祖,终于发现自己带不动了,这一个两个……算了,认罚吧,一辈子很长,慢慢过吧。


    “还不是?本宗主还未说什么呢,你就否认上了?怎么的,你也想要试试本宗主的铁拳吗?”


    卞春舟怂怂低头:“弟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一个个,敢得很!”哼,都当他瞎啊,居雍大殿的阵法,过春峰上那位最是清楚,这主意一看就是过春峰上那位龙大爷想出来的,居然还敢撺掇小弟子们干这种事情,真是……好好的变异灵根天才,都要带歪了!


    不,已经带歪了!


    五宗大会在即,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


    顾梧芳想象了一下,光是想想合和宗宗主那老登打趣的眼神,他就……要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毕竟,还能咋地,这日出看都看了,还能把闻小师叔押去刑罚堂不成?


    刑罚堂的作派,这三只怕是要缺席今年的五宗大会了。


    一时之间,顾梧芳心里正义和私心在疯狂地拉扯。


    不行,不能开这个头!为了宗门,他真的付出了太多,这完全违背他的行事规则,谁来了都不好使。


    但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没有那条门规规定,雍璐山弟子不得上居雍大殿看日出,顾梧芳看了看低头认错的三只“脊兽”,忽然一个完美的解法办法跃上了他的心头。


    不是喜欢当“脊兽”吗?


    刚好,宗主峰最近缺人手,既然敢做,就要敢当,顾宗主当即拍板,全部逮回去当苦力,一个都不许落下。


    于是,三人开始了因为一场日出而被迫996、哦不,是007的惩罚之旅。就怎么说呢,好恐怖、好惊人的工作量!


    雍璐山的宗主,每天居然要干这么多的工作吗!机器人来了都得罢工吧?修士体力好、续航长,也不能这么干吧?!


    卞春舟没想到,自己都来了修仙界,居然也能体会到社畜上班的优美精神状态。


    “我很好,我没事,真的。”一个疲惫的微笑。


    陈最捧着一箩筐的玉简,里面隐隐约约有灵光在晃动,都是一些狗头不看的宗主问候语录,都是开元峰挑拣送过来的,因为是送给宗主的真心问候,所以……现在这个机械性地批阅工作落在了他的头上。


    陈最:想要砍人的心根本藏不住.jpg。


    “我不好!”再也不要看日出了,陈最在心里暗暗发誓。


    闻叙有些担心地“看”向两位朋友,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你们还好吧?要不我……”


    “不用!又不是你逼我们的。”


    “……不用。”


    真的吗?闻叙总觉得,他这两位朋友快要碎了,其实也还好吧,这些工作就是过分琐碎了一些,只要分门别类,就是基础的文字书写而已。


    本来只是想要转嫁工作量的顾梧芳惊喜啊,他简直太惊喜了,只是可惜了,过春峰不可能来当宗主继承人的,要不然……多好的苗子啊。


    太可惜了,简直太可惜了,早知道当初他多余费那个力干什么!他自己把人收了不香吗!以闻叙的天赋和悟性,他何愁要等几百年才卸任宗主啊。


    太失策了,顾宗主的心情忽然就晦暗了下去。


    “……宗主又怎么了?”卞春舟悄悄问。


    闻叙静默片刻:“正常,宗主的心情,你不要猜。”


    也对,宗主每天都有一段时间会忽然陷入低沉,这大概就是做宗主的不容易吧,卞春舟有些同情地开口:“当皇帝也不过如此了吧,好忙哦。”狗都不当。


    “春舟觉得,当皇帝不好吗?”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我家里没有皇位给我继承,诶。”


    “那万一有呢?”


    卞春舟的回答相当独具一格:“那就当我没说过上面的话。”


    闻叙:……


    两人正说着话呢,开元峰的师兄又又送公务来了,且都需要宗主亲自过目,卞春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宗主,肉眼可见地又晦暗了。


    太不容易了,雍璐山第一劳模,实至名归。


    刚好,来的李师兄跟卞春舟关系非常不错,见是交好的小师弟,忍不住有些讶异:“卞师弟,你怎么在这儿?”


    卞春舟接过师兄手中的玉简:“就……因为一些事情,作为雍璐山的弟子,我正在帮宗主分忧。”


    “犯事犯到宗主手里了吧?”李师兄果然超懂,刚要揶揄两句,就看到了小师叔祖的身影,他忍不住抬头望了望过春峰的方向,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师弟,这些都需要宗主批阅,别忘了!”


    哇,雍璐山大新闻,小师叔祖犯在了宗主手里,急急急啊,哪个消息灵通的速来报到!三炷香内,他要知道全部真相!


    第82章 铁真


    顾宗主的为人嘛, 弟子们懂的都懂。


    小师叔祖、陈最和卞春舟,雍璐山炼气期赫赫有名的铁三角啊,三个人一齐出现在宗主峰老老实实地干活, 绝对是一起犯事没跑了。


    所以,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能让宗主亲自出手惩治、而不是上缴刑罚堂呢?


    这一刻,弟子们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然而, 这一次宗主的口风也太紧了吧,简直比他们的手头还要紧, 大家地毯式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难不成,小师叔祖他们当真是自愿帮宗主分担工作的?不,他们不信。


    别说是普通弟子不信了,就是刑罚堂的工作人员,也表示半个字都没有可信度。某刑罚堂长老亲自上宗主峰旁敲侧击, 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甚至是某位听到了传闻的好事者郑某,特意从炼器峰去宗主峰蹲人, 人是蹲到了, 但任凭他嘴皮子耍尽,也没从某位闻姓师弟嘴里掏出半点儿干货来。


    “真的不能透露一点吗?我师尊他快要飞升了,临走前想知道真相!”


    闻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炼气峰的峰主闭关是为了冲击合体期作准备。”换句话说, 飞升还没影呢。


    “哎,别这么较真嘛,他都化神巅峰了,四舍五入,也算是渡劫期巅峰了。”


    闻叙一向惊叹于郑仅师兄惊人的口才, 但……不行,这一次赌上他师尊的体面,就算是搜魂他也不可能吐露半个字。


    然而,就是在闻叙态度如此坚决的情况下,这事儿还是被某些显微镜弟子们猜到了,虽然没有完全猜中,但……相去不远。


    首先,小师叔祖他们是从大年初二那天开始给宗主卖苦力的,所以犯错肯定在这之前。顾宗主一般不出门,但据可靠消息,宗主大年初一必然会去找阆苑城的夏城主叙旧,叙旧内容不可考,但宗主必然是出门了。


    而小师叔祖他们三人,在除夕夜前,陈最才刚从后山秘境中出来,小师叔祖嘛,更不用说了,都在灵药峰开垦灵田两个月了,十成十的狠人一枚,所以在需要兼顾三人一齐犯错的情况下,只能是——


    大年初一,肯定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事。


    卞春舟的行动轨迹很好找的,除夕当天,不少弟子还去共觞小馆照顾同门的生意,火锅虾饺的滋味是真不错啊,据某位筑基师兄提供的信息,卞师弟当时就在店里,应该是在等朋友一起开饭。


    而在晚饭之后,大家都准备在城中看焰火表演,以卞师弟的脾性,肯定是不会错过的,但奇怪的是,守山门的弟子说他们三人亥时就归了。


    可奇怪的是,回来了却见不到人,小师叔祖太好认了,没道理一个人都没看到。


    弟子们仔细盘剥,然后就大胆地锁定了——居雍大殿。


    好家伙,不愧是宗门大比的获胜者,胆子这么大的吗?听闻这条消息的刑罚堂长老又一次上了宗主峰,顾梧芳对此坚决否认,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刑罚堂再次铩羽而归。


    但……没有证据不代表传言是假嘛,反正到最后,除非是在闭死关或者对八卦不感兴趣的弟子,剩下的全都知道小师叔祖和他的铁三角朋友们因为偷摸上居雍大殿被宗主抓了壮丁。


    不保真,但铁真!


    所以,居雍大殿到底哪里甜美了,值得小师叔祖伙同朋友偷偷爬上去?!要不……他们也尝尝?!


    “哈哈哈哈哈,阿叙,你们怎么都不知道避着点人呢!被谁逮了不好,怎么就被宗主师侄给逮了呢,他那人——哈哈哈哈哈哈!”


    作为该事件的始作俑者,某位神尊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哎哟,简直是太可乐了,所以呢?他就奴役你们?你怎么不来找为师告状呢?”


    “师尊!”


    “别叫这么大声嘛,你师尊我耳朵好得很,都说有事找为师告状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承微神尊表示找我啊,快找我啊,这样我就能去折磨宗主师侄了。


    然而好可惜哦,小阿叙徒儿居然不接招。


    “师尊,宗主会哭的,他要是撂挑子,您会被其他太上长老……”


    承微神尊:……


    “好伤心哦,阿叙你才在宗主峰干了几天啊,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承微神尊自怨自艾完,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怎么说?你要在宗主峰帮多久的忙?”


    闻叙难得肩膀一垮:“帮到五宗大会之前。”


    果然,承微神尊乐呵一笑:“但是值得,对不对?居雍大殿之上的风,可是雍璐山最澄澈通透的风,是不是?”


    闻叙沉默地点了点头,仔细想想,他并不后悔爬上居雍大殿当脊兽,甚至他……还想再去一次。不过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了,因为宗主带着他们偷摸下居雍大殿时,伸手在大殿门口一拂,应当是下了灵力罩。


    虽然以他的修为,完全感知不到是什么样的灵力罩。


    “很震撼,非常惊人。”


    “仔细说说看,为师也好久没上去了。”


    闻叙是个读书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哪怕只是形容景色和风,他也能说得绘声绘色,让人一听就非常有画面感。


    “那么,你可有收获?”


    闻叙便摇了摇头:“没有,弟子的修为并无一丝松动。”


    “这就对了。”


    咦?


    “别被自己束缚住,阿叙,看到风,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是喜悦,是趁势领悟,他当时巴不得将风的轨迹和形状全部记在脑子里,这难道……不对吗?


    神龙显然很会读心:“不对哦,阿叙,你很聪明,修行也很有天赋,如果是其他的修士来教你,一定会非常高兴于你的自觉和毅力,但为师不是一般人,筑基筑基,筑造的是修士修行的基础,而在基础之前,是修士对天地灵气的探索和化为己用。”


    “可这就够了吗?”


    承微神尊忽然认真起来,闻叙根本招架不住,合体期大能对于修行的领悟,对他这样初窥门径的新丁而言,三两句便足以将他摁倒。


    好在,承微神尊这一次并不需要徒儿的回答。


    “当然远远不够,你修的,是心,是身,更是你的神。”承微神尊的声音忽然清灵起来,如同渺渺之乐一般灌入闻叙的大脑,“试问,有谁会在看到万物之时、就急于认知读懂它们吗?阿叙,看到风,第一反应,应当是欣赏它们。”


    有时候努力过头,可是会适得其反的哦。


    闻叙抬头,他见师尊一向不蒙眼睛,此刻他眼里的迷惘,谁来了都能一眼看穿,但以师尊之能,哪怕他紧闭双眼,照样一眼看穿。


    他……确实从未真正欣赏过万物,他的这双眼睛,何止是看不清人的脸,其实……其他的东西,也未曾真正看清过。


    闻叙心里知道,自己应该作出改变,但曾经的经历就跟跗骨之蛆一般,他从不愿意回头去看,乃至于愈发溃烂,他也视而不见。


    他想要包裹、丢弃曾经弱小无能的自己,只展现体面干净的现在,可他没注意到的是,那些过往依旧在深沉地影响着现在的他。


    就像他跟春舟说的那样,他是个胆小的人。


    “师尊。”


    “嗯?”


    “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弟子……不会。”


    他只知道,如果不努力、不逼迫自己,就会落后、失败、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他只有他自己,他想要停下来梳理心境,但他根本停不下来!


    从宗门大比结束到现在,他看似停下脚步、在灵药峰种田,但他脑子里,依旧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如何进步、如何更好地使用灵力、如何运用风等等,他脑子一旦空下来,莫名的恐惧感就会撅住他的心神。


    他的努力,已经刻进了肌肉记忆,哪怕他想要停止,也无法停止!


    太不容易了,叫这个孩子开口可比戏弄宗主师侄难多了。


    不得不说,天道是公平的,憨人有憨人的机缘,而聪明人……想得太多了,反而心境更难打磨。


    “不,阿叙,你会的。”


    闻叙抬头,依旧看不清师尊的脸,但奇异的,这一次他心里并没有明显的烦躁和焦灼。


    “这是存在于你身体之中的本能,早在你诞生之时,你就会了。它们现在被你锁在心匣里,有朝一日你打开它,你就知道怎么做了。”


    心匣吗?闻叙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没发现任何东西。


    “哎呀,别这么苦大仇深嘛,这种事情急不来的,你师尊我啊,从前也是久勘不破,你越是在意呢,就越收紧,以你现在的修为和年纪,操之过急实在没必要。”承微神尊拍了拍徒弟的肩头,“五宗大会挺好玩的,你好好去玩一趟吧。”


    “玩?”


    “对啊,让你的朋友带你一道去,炼气期不胡闹,难不成等到了渡劫期再把天捅破吗?你惹了祸,自然会有人帮你善后的,别怕~”


    闻叙默默替宗主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对师徒难得认真地教授完一场论心课,闻叙下了过春峰,又得去宗主峰上工,大概是因为师尊的话,这一次他索性不再刻意压抑自己,于是他干脆一心二用地一边思考自身、一边处理琐碎的文字工作。


    一眼就看出来的顾宗主:……我恨我这双眼睛,过春峰那位到底又教了什么!?还能不能好了?!


    顾梧芳在心里默念了整整三遍静心诀,这才准备继续埋头公案,然后——


    “谁!又是谁触动了本宗主设在居雍大殿的灵气罩!”


    第83章 出发


    “为什么!凭什么我们上浮云梯就被撵下来了, 还被发配来灵药峰挖土!”


    “……难道,你想去宗主峰?”


    “不不不不,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难不成我们都猜错了?”小师叔祖他们犯错,跟居雍大殿没关系?


    “不可能!”


    ……


    怎么说呢,是人都有好奇心,加上确实没有门规明确规定普通弟子不能私自上居雍大殿, 于是……循规蹈矩的弟子有,但修士嘛, 不走常规路才是常态,更甚至后者才是主力军,毕竟修行本就逆天而为啊。


    若连探索好奇的心都没有,还修什么仙啊~


    “承认吧,你们就是想知道,小师叔祖他们爬上去看到了什么。”


    “哼!我不承认!”


    甭管是承不承认吧, 反正第一批的弟子已经铩羽而归,但灵气罩也不是不能破解的, 反正……这段时间灵药峰不缺免费的苦力。


    一直到五宗大会召开前夕, 居雍大殿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的神秘面纱依旧没有揭开,弟子们放弃了吗?当然不,他们更起劲了。


    好在, 修改门规的提案已经提交到了戒律堂, 只待录入,呵,刑罚堂的长棍就能正大光明伸向这群闹事的小家伙们了。


    顾梧芳正在确认参加五宗大会的人员名单,以及替补和跟随人员,正式参赛的弟子只包含筑基和金丹, 一共是三十六名,其中十六名筑基,二十名金丹修士,而跟随名单就多了,除了带出去见世面的十个炼气新丁,还有天骄榜前十的两位元婴天骄,除他之外,还有戒律堂曾经负责过招生的长老赵企。


    赵企为人方正,底下那群毛猴弟子都惧怕他,带赵长老出门,就是带定海神针,最主要的是,也就只有赵长老制得住炼器峰的天骄郑仅。


    不过赵企是元婴修为,为了整个队伍出行的安全考虑,顾梧芳又在名单上添了一位化神尊者,便是剑峰的墨戎剑尊,论修为,他们在伯仲之间,但论战力,两个他都比不过一个云墨戎。


    哎,没办法,刀修剑修的战力就是这么无解,顾梧芳盘了盘今届参加五宗大会的好苗子,心想保四争三还是很稳的嘛,可以可以,就这么出发吧。


    名单很快发布下去,作为宗门大比筑基以下赛段的前十,陈最、闻叙和卞春舟皆榜上有名,换句话说,他们终于要结束“社畜酷刑”了。


    “太不容易了,果然这世间遵循能量守恒定律啊,想要得到就得付出,就是这付出好像有点太多了!我付出了我的灵魂!”卞春舟趴在桌上,肉眼可见的蔫着。


    陈最默默点了点头:“宗主,真的很不容易。”


    闻叙不敢说话,最近他一说话,就会被两个朋友集体讨伐,其实……真的还好,只是有些繁琐,就像是处理河道里陈年累积的淤泥一样,只要去做,就能完成。不像修行,思考再多,有时候也比不过灵光一闪。


    “我也很不容易啊。”卞春舟懒懒地给自己翻了个面,“还有三天就出发了,我得多备点符箓,虽然咱们不需要上场,但我喜欢兜里装满的感觉。”


    陈最摸了摸自己的刀,表示有它足矣。


    他摸完,还看向闻叙:“你有多久没有悟剑了?”


    闻叙虽然停下了脚步,但每天依旧会固定修行和练剑,练的依旧是《九转剑诀》,虽然才短短六式,但他并不觉得枯燥乏味,甚至因为身体已经记住了剑招,练剑的时候,反而是他一日之中,思绪放空却不会感到焦躁,心境最为平和的时间。


    但若说悟剑:“我不曾悟剑。”


    陈最立刻来劲了,因为上面他问的问题,是他师尊问他的,可他回答不上来,毕竟练刀不就是练刀嘛,只要努力练习,他手里的刀就绝对不会辜负他,这是他和刀都知道的事情。


    但师尊这么问他,肯定有师尊的道理,闻叙是他最聪明的朋友,陈最决定偷学对方的话,谁知道——


    看吧看吧,天才就是不需要悟的。


    “我也不曾悟刀。”


    闻叙自问还算健谈,然而这话他好像有点接不住。


    “哈哈哈哈,你俩也太逗了!”卞春舟不客气地拍着大腿笑,“果然,聪明人都怕直球,我悟了。”


    闻叙:……倒也没必要悟得这么透彻。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今日清晨的雍璐山山门口,格外得热闹。五宗大会是修仙界的盛事,虽然没有强硬的规定,但一般五大宗门都是宗主带队,至于其他小门小派和散修,那就没什么讲究了。


    “诶,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大的飞舟哎。”


    “谁说不是呢!自从拜入宗门以来,这还是我头一次出远门呢!”


    卞春舟听着周围师兄师姐们的议论,心里狠狠点头,谁还不是呢,虽然他前年才入门,但两年寄宿制修仙大学还是有些太顶了,虽然修为不够,但能出去玩真的太棒惹。


    “咦?陈最最,闻叙叙人呢?”


    陈最指了指队伍的最前面:“被那个炼器峰的小师叔揪跑了,说是介绍新朋友给他认识。”


    揪这个字,用得就很灵性。


    不过新朋友,不会是天骄榜第三的那位元婴真君吧。


    修仙界的百人天骄榜嘛,含金量懂的都懂,而前十更是天骄中的战斗机,雍璐山虽是五大宗门的末尾,但天骄榜却占据了两大靠前的席位,郑仅真君排名第六,而排名第三的元婴真君,出自飞鸣峰,名叫支连山。


    值得一提的是,天骄榜第二十一名,叫支连水,金丹后期修为。


    卞春舟猜得没错,天骄们都是互相认识的,特别还是同宗门,哪怕郑仅活得人嫌狗厌,但好歹……也是同门。因为是出门见客,今日郑仅没穿闻叙送的法袍,说实话闻叙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故而刚才被拉着走时,也没多挣扎。


    “来来来,介绍给你认识,咱们雍璐山新鲜出炉的小师叔祖,你要是给见面礼,允许你叫声师弟哦~”


    支连山身形瘦削,以修士的体型来讲,他看上去实在有些过于羸弱,就像是锻体偷懒了一样,可他是天骄榜第三,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


    “咳,支连山拜见小师叔祖。”说完,低头咳了起来,甚至还咳出了血。


    闻叙:……居然这么虚弱吗?


    郑仅却是习以为常,甚至还伸手拍了拍朋友的后背:“你看看你,都吓着小师叔祖了,你这气血过于充盈的弊端,还没找到解决办法啊?”


    ……你管这叫过于充盈?别是欺负他瞎看不见就胡诌吧。


    “抱歉,无碍的,吓着小师叔祖了,一点小礼物,不……咳咳咳咳咳咳——”


    闻叙不敢接,这怕不是得把肺腑都要咳出来了吧。


    “你别害怕,他就这样,死不了人的。”郑仅相当有经验地开口,“他平常就这样,风一吹就倒,但论斗法,他打起架来,比驭兽峰的鹤大爷还要猛。”


    ……雍璐山众所周知,驭兽峰看门的是一对鹤大爷,天天打架,有时候打得甚至会忘了自己的本职,但也不知道驭兽峰的峰主怎么想的,就是死活不换看峰兽。


    “你夸人的话,果然听了叫人开心。”


    闻叙:……天骄第三,你是不是没脾气啊?这哪里听了会叫人开心了?!


    “当然,我们可是好朋友,你这次闭关出来,准备出去游历吗?能带上我吗?”


    支连山面色偏白,人也是完全的面团人,听了就点头:“好啊,你师尊允许你出门了?”


    “没事,我师尊闭关呢,我出去历练再回来,他也未必出关了。”


    闻叙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匆匆收了礼物离开,倒不是没有推拒,而是……他一说不要,人就咳得惊天动地,活似这咳嗽声还能灵活控制一样。


    刚好,飞舟也很快启动了。


    筑基以下的十人,实则只有九人是炼气修为,时易见现在是筑基后期,尚且还在门内闭关沉淀修为,毕竟三连跳,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出关了。


    九人都在宗门大比碰过面,也算认识,特别是外门晋升内门的霍盛音和李安渠,算是不打不相识。


    除了卞春舟和闻叙外,其余七人都是炼气巅峰,换言之,大家都在寻求筑基的机会,事实上除了陈最外,其他的六人在炼气巅峰已经停留好几年了,短的三四年,长的更有十二年之久了,修仙界甚至有一生停留在筑基巅峰没有寸进的修士。


    从炼气到筑基,看似一步之遥,实则不可测量。


    陈最今年二十岁,看似距离筑基很近,但二十五岁筑基、打破记录的梅溪剑尊,当年可是十八岁的末尾就炼气圆满了,哪怕如此,也依旧到了二十五岁才筑基。


    不是说不能提前筑基,而是修行是一件长远的事,如果贪图快速就仓促筑基,那么等到修为愈涨,暴露出来的缺憾就会越来越多,事实上不少散修的高阶修士都会后悔筑基时太多草率,以至于后面修行愈发艰涩。


    所以,二十五岁筑基对于天才来讲,其实不难打破,但大家都不想因为这一个虚名而赌上自己的未来。况且打破记录,难道就能比得过梅溪剑尊了吗?


    “最新消息,梅溪剑尊二十五岁筑基的记录,被打破了!”


    第84章 碎天


    打脸要不要来得这么快?!


    谁啊, 在飞舟上消息还这么灵通,不要命啦?哦,是宗主啊, 那没事了。


    雍璐山毕竟是五大宗门之一,出征五宗大会牌面自然是要有的,他们所行乘坐的飞舟非常地宽敞,别说是五十多个人了, 就是五百个也坐得下。


    不仅每个人都有独立的修行室,更是配备了习剑、练刀、冥想、画符等等功能性房间, 并且因为是替宗争锋,飞舟上一切的用度都走公账,换言之,公费旅游石锤了。


    至于他们九个炼气,虽然只是凑数的,但炼气期资源能有多少, 宗门既然带他们出来,自然不会区别对待。


    于是今天一整日, 大家都在努力地占宗门便宜, 修行的修行,练刀的练刀,也就是这会儿将近黄昏, 大家准备看看外面的日落, 才凑在了一起。事实上,飞舟上很适合观日修行,特别是日落之时,所以飞舟的船头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谁知道日落还没等来, 倒是等来了梅溪剑尊记录被破的消息。


    这下,大家观日落的心境全都没有了,八卦嘛,人之天性,甭管是金丹还是筑基,大家都还是人,是人就没有脱离低级趣味。


    要知道,梅溪剑尊已经将近六百岁了,他筑基那还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这五百年来出过多少天赋卓绝的天才啊,他们都没有在二十岁之前筑基。


    “谁啊,是咱们雍璐山的吗?”


    来人摇头。


    “那是第一大宗合和宗?”


    再度摇头。


    “难不成是碎天剑宗?”


    继续摇头。


    “……苦渡寺?不是吧,说好的修佛最难呢?”


    来人终于点头,同时露出了你们果然也没猜到的表情:“就是苦渡寺的佛修,并且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


    “不可能!我先来,苦渡寺没有佛子,所以……迦南大师的嫡传弟子妙真?”


    摇头。


    “那就是一澄法师的……”


    大家将苦渡寺有点名气的天才猜了个遍,却没想到一个都没猜中:“不对不对,统统不对,因为在今日之前,我也没听过他的名字。”


    “哈?那你倒是谁啊,别卖关子,再卖单挑!”


    “好吧好吧,师兄你别这么暴躁,我说还不成嘛。”这位筑基弟子讨饶道,“是天骄榜第四的似忍真君……”


    “似忍真君不是出了名的晚筑基吗?我记得他是五十筑基,七十金丹,九十五那年进阶元婴,去年九十八岁,一跃到第四名。”


    “我还没说完呢,是似忍真君收的弟子,法号不释。”


    苦渡寺的佛修体系跟道修略微有些不同,就像雍璐山,修士到了元婴修为就可以收徒传道,但苦渡寺只看缘法,换句话说,就是看心情。


    苦渡寺最离谱的时候,曾经有一位自学修行到化神期的散修拜了苦渡寺一个修行十年不到的筑基为师,并且天地为证、无从更改。最最最离谱的是,这位化神散修因此得成佛缘,与他的筑基师尊一起修行,最后双双飞升了。


    就这么说呢,大学教授拜了小学生为师,最后还被小学生带飞了,够不够离谱,够不够科幻,苦渡寺从头到尾就是这种画风。


    苦渡寺出天才吗?出啊,而且佛修极度不讲道理,说顿悟就顿悟,从来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但苦渡寺的天才,基本都是厚积薄发,甚至在他们的印象中,少有这么“敢为人先”的。


    所以,这位新鲜出炉的筑基第一人,从法号听上去就……


    “怎么回事?感觉这一次五宗大会会变得超级有意思啊。”


    “似忍真君这是自己要下天骄榜,所以还给培养了一个预备役天骄?苦渡寺后继有人了。”


    “咱们雍璐山也不差的好不好,你想想宗门大比……”


    对哦,大家的目光忍不住往东南角飘了飘,刚入宗一年就夺下宗门大比的前三,他们雍璐山依旧紧跟脚步呢,那就没事了。


    修仙嘛,攀比之风太盛当然不好,但直接被比下去他们一个都不会同意!


    顾梧芳也是这么想的,雍璐山并不是激进的修行宗门,一听别家出了好苗子,就阴暗地诅咒人家天才半道陨落,毕竟他们自家也不差嘛,先不谈时易见那妖孽小子终于突破心匣、步入筑基,就是刚入门的几个弟子,品相都非常好。


    变异风灵根听上去自然响亮动听,但他是一宗之主,当然不可能将目光只放在一人身上,除了闻叙,陈最和霍盛音也很亮眼,甚至他觉得那位水火灵根的弟子,或许将来也有不一般的发展。


    而此时,正被顾宗主惦记的卞姓水火灵根弟子,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搜肠刮肚,安慰两位卷王朋友。


    “你俩别疯狂修炼啊,我害怕!”


    “刀刀刀刀——差点戳中我了!”


    “其实也还好吧,二十四岁和二十五岁,也就只相差一年,对吧?”


    “你看你今年二十,无限可能啊!”


    陈最终于扭头,眼里全是亮堂堂的光芒:“你真的这么觉得?”


    “当然!”


    陈最满意了,然后提着刀继续修炼。


    卞春舟:……合着我刚才的话都白瞎了,是吧?


    他再看看另一位,好嘛,跟自己较劲呢,虽然闻叙叙的情绪波动一向很稳,但作为好友,这点儿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卞春舟一直都知道,闻叙叙心里急迫地想要回凡人境复仇,可要回凡人境,除非是变成凡人,要不然就得修成金丹才能独自前往。


    以闻叙叙的心气,必然想的是全力以赴修成金丹、回去打脸仇人,但修行会教每一个聪明人重新做人,卞春舟从前也卷过高考的独木桥,他自己是那种必须努力、认真学习才能考上好大学的学生,但他就读的高中排名省内第一,整个学校里全是卷王,参加竞赛的、提前招生的、考上国家二级运动员的,反正高质量高中人类的多样性,基本都能在他的学校里看到。


    他高中有段时间过得特别焦虑,因为追逐天才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当你好不容易学透了高中的知识,却发现身边的同学已经把目光放在了微积分、托福雅思上,甚至有些猛人,已经开始在国内期刊上发表论文。


    追逐别人、乃至是追逐更好的自己,一旦过线,都是一种非常自我消耗的过程。闻叙不像陈最,虽然同样都是卷王,但后者只卷自己,从不内耗自身。


    而且关于这一点,闻叙叙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正是因为如此,卞春舟才找不到语言来开导好友,但说还是要说的嘛。


    谁知道还没等他开口,闻叙叙自己先开口了:“我没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对打破筑基的时间记录并不在意。”


    “这个我当然知道啦,但你想打破金丹的最早记录嘛。”


    很好,非常地一针见血。


    闻叙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看来我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那倒不是,别人就看不出来,一直觉得小师叔祖非常风光霁月来着。”卞春舟嘿嘿一笑,“但我们是好友哎,你在我们面前,已经很少会遮掩真实的情绪了。”


    闻叙一愣,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所以,别那么在意啦,说不定等你真的参透,也是我比你先发现呢,毕竟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诶,超关注你的,怕不怕?”


    卞春舟自己觉得安慰的话非常苍白,但听在闻叙耳朵里,却觉得通晓人心莫过于春舟:“谢谢,我不怕。”


    “真的?”


    闻叙点头:“如果是你,没有问题。”


    卞春舟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这话听着怪叫人脸红的。


    **


    自雍璐山去碎天剑宗,万万公里之遥,但飞舟速度相当惊人,不过七日,便抵达碎天剑宗的大门口。


    雍璐山因为最远,也是五大宗门里来得最晚的。


    卞春舟和朋友们站在队伍的中间,看着不同于雍璐山的凛冽风光,与南方秀气的阆苑城相比,碎天剑宗从头到尾都写满了“武德充沛”这四个大字。


    别人家的山门大多数是牌楼或者长碑,碎天剑宗直接就是一柄长剑耸入云霄,并且上面灵光湛湛,知情的修士都知道这是一柄半仙器。


    碎天剑宗是五大宗门里唯一一个没有护山大阵的宗门,但光是这柄半仙器,邪修也不敢靠近碎天剑宗半步。


    而这柄半仙器灵剑的名字也很简单粗暴,名为碎天剑,传闻是碎天剑宗祖师爷的佩剑,后来祖师爷飞升,却将佩剑留在了宗门之中,庇佑后人。


    “传闻修士第一次路过碎天剑下,若得碎天神光照拂,便是天生就该修剑之人。”


    “这么玄乎?”


    “不算玄乎吧。”有弟子悄悄同友人科普,“看到前面炼器峰的小师叔没,上上上上次的五宗大会也在碎天剑宗举行,当时……你懂的吧。”


    “这位师弟,说话要小点声哦,师兄我听得见的哦~”


    郑仅显然神出鬼没,连筑基弟子们悄悄说小话,都要跑过来插一嘴,好在他才说了一句,戒律堂的赵企长老就把人揪走了。


    “老实点,小心碎天剑宗抓你去修剑。”


    “哎哟,我好怕怕哦。”摆明了就是突破元婴后,根本没在怕了。


    郑仅刚准备再反唇相讥两句,却听得碎天剑下忽然传来了哄闹声,他仔细一听,竟听到有碎天弟子惊呼:“是碎天灵光!谁,是谁抢了我的机缘!”


    ……果然,还是熟悉的碎天剑宗呢:)。


    郑仅悠悠闲闲地极目望去,然后就看到形如白银的剑光撒下来,周遭空了一圈,而在白银剑光之下,一道身形挺拔的人影映入眼帘。


    不确定,再看一眼,怎么感觉这身法袍这么眼熟!


    “别揉了,是小师叔祖。”旁边的老好人支连山非常体贴地开口。


    郑仅反应过来,立刻扭头冲赵企输出:“现在,你该担心碎天剑宗抓小师叔祖去修剑了。”


    赵企撸起袖子就往前挤:……呸!想都别想!


    第85章 火热


    怎么说呢, 碎天剑宗是有前科的,并且不止一次。


    这个武德充沛、以剑为尊的门派,自上而下都奉行“修剑天下第一好”的理念, 甭管是宗主唐季还是盛名在外的梅溪剑尊,个顶个的把本命剑当道侣。


    天机阁曾经有个闲出屁的弟子,统计了修仙界各大门派道侣占比率,其中碎天剑宗毫无意外地垫底, 并且一直持续到如今,初心不改。


    而与这个初心齐名的, 还有碎天剑宗对其他门派剑修好苗子的觊觎。


    怎么说呢,剑修之于符修、法修来讲,对天赋的要求还是太高了,属于是有天赋才能学明白的修行之路,故而碎天剑宗的内门弟子人数是五大宗门里最少的,但相对的, 也是平均战力最猛的。


    并且,他们不讲武德, 特别喜欢挖其他门派的墙角。


    闻叙并不佩剑, 耿直点来讲,他自认只是个练剑的,而不是一个纯粹的剑修, 所以入了碎天剑宗后, 他是跟着两位朋友一起走的,加上他装瞎,是被朋友一前一后带着走的,因不用顾虑有走错路的风险,所以他能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周遭的环境上。


    人对于新鲜未知的存在, 总是会抱有好奇心的,闻叙当然也并不例外。


    碎天剑宗以半仙器碎天剑为名,并且将半仙器光明正大伫立在山门口,闻叙不敢睁开眼睛去看这座雄伟的宝剑,但当他随着两位朋友抬头,身上的风自然而然地带起了他周身的灵气。


    风,就是他最好的眼睛。


    此时正是夏日最盛之时,碎天剑宗却依旧寒凉如冬,但闻叙在过春峰早已习惯了万年不变的风雪,此刻站在碎天剑下,竟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这里,给他一种很平静的感觉,明明金戈锐利,却出乎意料的使人安定。


    而也正是这时,一道带着金戈之利的剑气锁定了他,以闻叙的修为,他无处可躲,也无法挣脱。


    他被定在原地,哪怕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依旧“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剑。


    没错,只有剑,而没有人,剑招随身而动、随风而动、随天地万物而动,就是不随修士而动,这是——


    闻叙呼吸微喘,他此时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只能看到眼前精彩绝伦到近乎吊诡的剑招,这实在太挑战修士极限了,如果只靠本能挥动灵剑,根本……哪怕是修士,也做不到吧。


    但如果由风来完成,那么——


    轻而易举。


    闻叙当即就明白,这是一套专门为风灵根服务的剑诀,它招式繁复、出招刁钻,若想要学透,必然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可他的手在颤抖,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拿起剑,学着这把剑一齐动!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折风扇随着他心意变成了折风剑,此剑法竟能将风也折断,更何况是敌人的攻击!闻叙第一次发现,自己取的名字如此地契合,等他喘着粗气艰难地、勉强地跟完整套剑诀,他终于知道了它的名字——《煎风剑诀》。


    熬煎长风、以长风为剑,这便是这套剑法的核心要领。


    闻叙察觉到的一瞬间,终于心神归一,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成为了碎天剑宗山门口的……一只猴?!


    闻叙只是炼气期修士,他心神回笼,在场大部分人都察觉到了,但敌不动我不动,于是一时之间,竟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之中。


    直到有一位碎天剑宗的厚脸皮长老,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这位小友我看着很是面善,许是上辈子就见过呢。”


    赵企刚好就在这时,终于挤了过来,巧了他正好认识这货,登时不客气地开口:“姓姚的,别装了,这是我们雍璐山的小师叔祖,拜的是那位久不出山的神尊为师,现在你还觉得面善吗?”


    怎么说呢,身为戒律堂的对外黑脸,赵企拥有着丰富的外交经验,像是碎天剑宗这群犟头,你说迂回话人是听不懂的,你就得一针见血、不用给好脸色。


    果然,碎天剑宗的姚长老脸色一僵,瞳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不可思议,什么东西?他难道已经老得听不清楚话了吗?什么神尊?


    哦对哦,这小友眼覆缎带,显然是眼睛有暇,前些日子是有听说雍璐山那位龙尊收了一位绝世风灵根弟子,他当时想什么来着?哦对了,合和宗一直在为君神尊寻找契合的风灵根弟子,这好不容易出一个,居然还被雍璐山抢先了,到时候他可得好好看看两宗打嘴仗的场景。


    然后他低头一看,哦豁,小丑就是他自己!


    火还没烧到合和宗呢,他们倒是先被捅了一剑,这分明就是……嗐,雍璐山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这还让人怎么挖!谁会想跟那位龙尊过不去啊!姚长老盘了盘,这就是梅溪剑尊出马也不好使,起码得雾山神尊他老人家来,但是吧,姚长老看了看眼前端方毓秀的好苗子,这若是雾山神尊知道那位龙尊的弟子来了碎天剑宗,这——


    两宗邦交怕是要直接断了。


    姚长老脑子转得也很快,别以为剑修都是群武斗分子,那不过是世人加诸在剑修身上的刻板印象,大家都是人,动脑子谁不会啊。


    要不先等合和宗和雍璐山吵起来,然后他们再煽风点火,到时候岂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卞春舟看看好友,再看看周遭碎天弟子的眼神,总觉得……有点危险啊,闻叙叙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感觉忽然变成了唐僧肉啊。


    而且,还是想要整块搬回碎天剑宗的意思!不行!他不允许!神龙神尊的弟子,由他来守护!


    闻叙敏锐地察觉到了朋友瞬间高昂的情绪,突然被塞机缘的激动心情,忽然就奇迹般地平顺了下来。


    他想,水来土掩,退一万步讲,他还可以找师尊告状,就是到时候不太好收场了。


    雍璐山是最后一个抵达碎天剑宗的,无数双眼睛盯着呢,山门口发生的事情迅速就传到了每一个有心人的耳朵里。


    正在亲切磋商、友好交谈的四个宗门首脑一齐变色,哦不对,苦渡寺的一澄老法师常年倒衰着嘴角,悲苦得像是挖了八百年野菜一样,根本没有色变的时候。


    顾梧芳捂着嘴,拼命压制着疯狂弯起的唇角:“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碎天剑宗真是太客气啦,改明儿,我定要请神尊他老人家亲自登门道谢。”


    玛德,太可气了,唐季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你们别拦着我,我季某人今日就要撕烂他的嘴!”


    一澄法师瞬间带着座椅后退数米:“阿弥陀佛,唐宗主请。”


    合和宗的宗主叫丁解忧,修仙界众人皆知,他是合和宗太上长老君照影最忠实的拥趸,闻叙这个变异风灵根没出世之前,就是他替太上长老张罗选徒大会的,现在好苗子被人抢了先,可想而知今日是带着个人情绪来的。


    简而言之,他能拦才有鬼了,他甚至还煽风点火:“撕!撕拦了我出丹药费!”


    顾梧芳心想,这不欺负人嘛,幸好我早有准备:“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们小师叔从前可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临出发前,还特意来宗主峰替我处理公务,他要是知道你们撕烂了我的嘴,肯定不会……你们居然动真格的!”


    外门守门的弟子提着剑有些担忧:“师兄,里面真的没事吗?”要不要他们去喊帮手啊?


    “不用,小场面,很常见的,你第一次吧?”


    ……真的是小场面吗?他怎么觉得大殿的房顶都要掀开了?!


    “放心,我们碎天剑宗如此友好,肯定死不了人的。”


    守门弟子:……


    这边打得“火热”,山门口的动静也终于在一番唇枪舌战后结束,倒是也有人问闻叙刚刚得了什么机缘,但都被赵企和墨戎尊者挡了回去,等他们在待客峰安顿下来,晚霞已经悄悄爬上了树梢。


    待客峰的区域很大,五宗大会是修仙界的盛事,除了五大宗门外,当然也有其他的中小门派和散修来赴会,合和宗、苦渡寺和雍璐山各占据一个峰头,其余的就是前来后到了,反正碎天剑宗对于宗门阵法的布置并不热衷,哪个峰头的灵气都相差无几的。


    “呼,刚才的架势可真吓人,当初我还想过来拜入碎天剑宗呢,现在想想,我可真是自不量力呢。”卞春舟想了想自己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剑术,再想想刚刚一路走过来,剑宗弟子的剑,感觉就像是……热血军校啊。


    陈最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拜碎天剑宗?我阿娘说,雍璐山是首选。”


    卞春舟伸手拍了拍朋友的肩膀:“怎么说呢,以后多孝顺你阿娘吧。”


    “还用你讲。”他本来就很孝顺阿娘的,虽然阿娘很嫌弃。


    待客峰的屋舍都是统一建造的,没什么讲究,卞春舟却饶有兴致地挑选起来,他就是这样,哪怕不好玩的地方,有他在也能多几分乐趣:“啊,我喜欢这一间,可以完美看到远处山峦被染上夕阳的全景,我要住这里!”


    当然了,他也知道两个朋友对吃住都没有要求,于是拉着人挑选起来,于是陈最住了距离练刀坪最近的屋子,而闻叙住采光通风却最静音的房间。


    闻叙确实对住所不挑,但他确实喜静,但自入修行以来,他一般都是修炼代替睡眠,所以他自己都快忘记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安静?”


    卞春舟摇头:“我不知道啊,但你一看就是安静的美男子,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下次也给你安排最安静的房间。”


    正说着闲话呢,院子外的阵法被触动,竟是有人来拜访了。


    周围还在观望的修士心神一凝,心想谁啊,动作这么快?大家定睛一看,居然是苦渡寺的小秃……咦?不秃的,蛮少见的。


    上一个不秃的是谁来着?哦,天骄榜第四那个叫似忍的难缠法师。


    第86章 好人


    如果非要把大陆上的修士分为两类, 那势必是苦渡佛修和其他修士。


    怎么说呢,如果碎天剑宗代表“武德至上”,那么苦渡寺就是十足十的“以理服人”, 坊间一度传出“入苦渡皆谏臣”的说法,就是说这群修佛的,嘴皮子利索也属于入门考试的一部分,甚至凌驾在佛缘之上。


    但你要说他们打架不凶, 降魔杵会教任何修士好好重新做人。真心的,输给合和宗, 人大门大宗态度亲切友好,有时候还能给出一些有用的指点建议,但苦渡寺,不好意思,佛修的嘴从不打诳语,在雍璐山弟子的心中, 苦渡寺的嘴只有灵药峰的师兄可以比拟。


    可惜了,这一次出门, 没带灵药峰的师兄师姐出来, 太失策了。


    “小师叔祖,我们去替你会会他。”


    闻叙被一群筑基和金丹围着,就还挺……有安全感的, 不过他不至于连人都不敢见, 再者他既然决定出来,心里早就做好了被师尊旧友刁难的准备,虽然不知道来者什么身份,但见一见也没什么难的。


    “多谢诸位师兄师姐的好意,不过此处是碎天剑宗, 我不过炼气九层修为,苦渡寺的道友应当不会动手的。”


    人家大大方方地来打招呼,虽然来得太早了点,但闻叙也有些好奇,除了雍璐山外,其他大宗们的修士是怎么样的。


    碎天剑宗他已经见过了,再见见苦渡寺也无妨。


    刚开始的时候,闻叙还对雍璐山小师叔祖这个身份有些接受无能,但现在他已经逐渐适应、并且喜欢这个身份了。


    雍璐山一行人所住的待客峰,位于整片山域的中心地带,一出门群山环绕、银装素裹,而于白雪皑皑的冰雪之中,站在这位白色僧袍的青年男子。


    大概是因为雪和僧袍都太白了,所以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这人的头发居然是暗红色的,僧人并没有束发,尽数披在身后,眼却微微垂着,竟像是一座玉作的冰雕一般。


    很微妙啊,这人看着就……不太苦渡寺。


    但闻叙没有这种困扰,他是个瞎子嘛,身份又足够高,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些:“在下雍璐山闻叙,不知道友有何事要见我?”


    卞春舟和陈最就在门后,一旦有什么不对,他立刻就去搬救兵,但怎么说呢,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善气息,苦渡寺是这种画风吗?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然后……他的第一印象说出来可能有些冒犯,但这确实是他的第一印象——这还是一个活人吗?


    不怪卞春舟这么觉得,而是这人实在生了一张堪称完美的神仙脸,多一分嫌妖少一分则黛,太完美了,女娲捏脸的毕设不过如此了,再配上这缥缈的气质,活脱脱的不似真人啊。


    啊这,您居然是修佛的吗?


    然而这位神仙一开口,浑身气质就全毁了,不是说声音难听,而是……对味了对味了,苦渡寺的味儿太冲了。


    “阿弥陀佛,闻施主贵安,小僧苦渡寺不释,今日冒昧到访,实在是很想见见被碎天剑照拂的天才。”


    哦,这就是那位筑基记录者不释啊。


    可是不对啊,时师兄筑基成功,至今还在宗内闭关沉淀呢,你不是……才筑基不久吗?就这么活蹦乱跳地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闻叙第一次在修仙界亮相,有意让自己显得愚笨些,便直言道:“你把我当猴看?”


    “啊,小僧不是这个意思,小僧……”


    “那就是这个意思。”


    啊这,咱们小师叔祖平日里在宗门内也是这个画风吗?门后的诸人面面相觑,不是呀,怎么今日……算了,问题不大,他们雍璐山的小师叔祖轻狂些怎么了,没什么问题。


    然后不释居然也就这么承认了:“实不相瞒,前日我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被当猴看的。”说完,他居然犹觉不够,还补了一句,“碎天剑宗和合和宗的人都来看我,小僧还以为这是常态,故而今日一听说,便巴巴地过来了。”


    怎么你甩锅,还能这么甩的?帅哥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


    你和这位那能一样吗!悄悄围观的碎天弟子第一个不服气,你那是打探敌情,他们找雍璐山的小师叔祖,那是……准备拿着锄头松松土来着。


    现在你小子直接戳破了,那他们还怎么松土?怎么挖坑?怎么表示友好!


    “所以……”


    不释清了清喉咙,声音愈发醇厚低沉起来:“其实,我是来表示友好的。”


    闻叙不信。


    “是这样的,我师父的师父,与你师尊有点旧交。”不释如是说着,“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改换门庭?”


    闻叙其实有猜到这个可能,毕竟临行前,师尊给了他一份长达三十页的旧友名单,他一度怀疑这份名单囊括了除雍璐山外所有高阶修士的名字:“改换苦渡寺?”


    “那倒不强求,佛求佛缘,闻施主既有剑缘,不如习剑。”


    意思是,不如考虑考虑碎天剑宗。


    不远处碎天剑宗拿着锄头的弟子突然就怒气全消了,这位苦渡寺的小法师人还不错嘛,不愧是他们的友好邦交宗门。


    闻叙终于听明白了:“你想约我斗法。”


    哈?不是劝人改换门庭吗?


    不释轻吁了一口气:“好吧,那请问施主意下如何?小僧本来只是炼气巅峰,不知道怎么的就筑基了,现下斗法,实在有些欺人太甚。”


    “……你可以选择不来。”


    “那不行,听闻贵师择了佳徒,我师祖气得一晚上念断了三根佛珠,当晚我师父就遭受池鱼之灾。”然后,他就成为了池鱼的池鱼之灾。


    三根佛珠?请问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怨吗?


    闻叙沉默片刻,然后开始闭着眼睛说瞎话,毕竟他是个瞎子嘛,对吧:“我师尊是个光风霁月的好人,还曾与我说过贵寺的禅悦法师是其好友,你怎么能……”


    门后的雍璐山弟子:不、不是,小师叔祖你这就吹的太过了吧!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就是!苦渡寺太欺负人了!”


    得,居然还真有傻子信,这位卞师弟的脑子是被驴踢过吗?他们雍璐山的龙尊哎,谁不知道……咳咳咳,懂的都懂。


    不释闻言,立刻就明白,他这是遇上对手了,明明目不能视,却心若明镜,不愧是敢拜那位龙尊为师的人,就是今日的事情传回苦渡寺,师祖又该念断三根佛珠了。


    哎,这已经不是佳徒二字能概括了。


    “哦,你刚刚听错了,我师祖他只是太替旧友高兴了,所以……不如可怜可怜我吧,我等你筑基。”


    闻叙莞尔:“万一我很晚筑基呢?”


    不释道了声佛偈:“小僧法号不释,施主可知道为何取此法号?佛修每日三省己身,每一个佛修三省的自问都不一样,而我的自问,回答永远都是不释。”


    不释,释有放下、看开之意,不释自然就是放不下、看不开的意思。


    “小僧第一眼见到施主,便感觉到施主心中也有无法释怀之事,小僧心中亦有此扰,不释也能筑基,施主亦可。”白衣僧人说完,含笑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何不成全小僧一点点小小的愿望?”


    还能这样?!太离谱了吧?你们苦渡寺约战,都如此……套路的吗?雍璐山的小师叔祖,你可千万别答应他!像是这种佛修,打人的时候肯定是最狠的!


    闻叙惊愕于佛修的敏锐洞察力,但:“这并不足矣说服我。”


    “那什么能说服施主?”


    “你本就没打算说服我。”


    不释,从名字可以窥见这是一位性情固执的修士,一个筑基挑战炼气,赢了没意思,输了没面子,这一趟过来,显然试探多过约斗。


    “啊,被你看出来了,你真的看不见吗?”


    闻叙退后一步:“这很失礼。”


    不释痛快道歉:“阿弥陀佛,小僧僭越了,还望施主见谅,现在小僧邀请你加入苦渡寺,还来得及吗?”


    好啊,这家伙居然还玩抛砖引玉这一套,果然是狼子野心!


    碎天剑宗的弟子终于忍无可忍,直接现身了:“雍璐山的诸位道友,山下已经备好了接风的宴席,不知诸位何时饮用?”


    碎天剑宗虽然作风粗犷,但该有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大宗门不缺灵石,灵食和灵酒当然管够,毕竟也代表着宗门的实力嘛。


    于是,一场约战无疾而终,雍璐山参赛弟子们相约下山吃大户,闻叙本来以为这位不释法师会直接离开,谁知道……居然黏上来了。


    并且还跟春舟聊得有来有往,本来卞春舟因为对方说神龙坏话心中不太喜欢对方,但现在这份不喜已经完全消融,毕竟掐断佛珠的又不是人家,他怎么好迁怒呢。


    “说起灵食,当日小僧来到碎天剑宗时,光被当猴看了,根本没时间尝尝碎天特色的碎星酿,此次倒是沾了雍璐山的光。”


    “碎星酿?”


    “施主没听过吗?碎星酿乃是取灵剑诞生时的一抹灵光酿制而成,哪怕是毫无剑修天赋的修士饮下,也能感悟剑法,于修剑大有裨益。”


    卞春舟一听,当即眼睛都亮了:“当真!竟还有这等神酒!”


    第87章 汇聚


    当然是没有这么神的, 若不然碎天剑宗的弟子悟剑全靠喝酒就成了,何必费劲每日挥剑、悟剑呢,这碎星酿听着唬人, 其实就是酒劲上头,模拟一种醉酒悟剑的幻想,说穿了,就是……醉了什么都有。


    但对于剑修而言, 有时候灵光一闪的剑招,都能让他们顿悟, 所以碎星酿在外面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甚至陈年的碎星酿,更是在拍卖场上卖出过天价。


    很早很早之前,碎天剑宗甚至靠碎星酿的销售额支撑门派的日常开支,当然了,现在的剑宗家大业大, 已经不完全靠碎星酿过活了。


    “据说碎星酿的方子,是一直都在改进的, 碎天剑宗拥有修仙界最大的灵剑工坊, 可以说垄断了外面中高品灵剑大半的市场,坊间传言品阶不同的灵剑灵光,酿制成的碎星酿滋味也有所不同。”


    感觉听了一大段话, 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听呢, 但卞春舟听得很乐呵:“这么说,每一瓶碎星酿的口感都不一样?”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卞春舟端起桌上的酒杯闻了闻,非常浓烈纯粹的酒香味,他的共觞小馆也卖酒, 但那是普通的酒水,跟灵酒自然是没法比的:“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卞春舟是不大会喝酒的,从前顶天喝点儿啤的,穿越到修仙界后,交好的两位朋友也是滴酒不沾,这直接导致聚会吃火锅配的都是鲜榨果汁。这第一口猛地喝下去,好家伙直烧心肺啊。


    “辣!好辣!”


    卞春舟瞬间推远了手中的酒杯,这哪里是灵酒啊,分明就是烧刀子啊!


    陈最惊愕:“你的脸,好红!你没事吧?”


    “我……我……”卞春舟努力想要将喉咙口的酒意压下去,然而……紧接着,晕晕乎乎的感觉就上头了,一瞬间他感觉有人往他嘴里撒了一千颗薄荷糖,从嘴巴一直凉到了丹田口,凉得脑瓜子都嗡嗡嗡的。


    不愧是碎天剑宗啊,这酒听着小清新,喝上去竟如此诈骗!


    “要不要喝点水?还好吧?”


    卞春舟努力摇了摇头,然后“咚——”地一声,直接栽在了桌上,他感觉头顶有一百把剑在挥舞,好烦啊。


    端着水杯的闻叙立刻扭头,不释见此,立刻抬起了双手:“这……这可不怪小僧啊,这碎星酿酒劲确实偏大,但他这酒量未免也太逊了一些。”


    “真的,小僧不打诳语,你看你们宗门的师兄师姐,不是喝得好好的。”


    闻叙哦了一声:“你明知我看不见。”


    ……啊,失算了,不释终于乖觉地安静喝酒了。


    赴完一场接风宴,参加比赛的筑基和金丹弟子都回了房间修行,为后日的五宗大会作准备,他们九个炼气虽不用上场,但也不可能出来了就懈怠修行。


    闻叙和陈最将醉酒的卞春舟送回房间后,就也回了房间入定。


    今日新得的《煎风剑诀》,绮丽而诡谲,完全不是大开大合的光明式剑诀,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极高,但闻叙却很喜欢,不同于《九转剑诀》的简单直接好上手,《煎风剑诀》虽也只有九式,但每一式都极为刁钻。


    这无疑是一套快剑剑诀,对使用者第一要求,是对于风的运用,继而便是足够快。


    闻叙在那场与陈最的对决后,很多人都夸过他的剑极快,听得多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剑是快剑,但昨日在碎天剑光下,他笨拙挥剑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快吗?或许吧,但比他快的剑大有人在,想要驾驭《煎风剑诀》,他还差得很远。等此行结束回到雍璐山,师尊必然会听说他得到碎天剑机缘之事,到时候师尊叫他演示剑诀,他若是还跟白日里一样,闻叙光是想想,就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练!必须练!必须往死里练!


    于是结束一日夜的“友好寒暄”,某位顾姓宗主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下踏的待客峰,碎天剑宗不同于雍璐山,它位于大陆北端,天气之凛冽对于寻常人来讲,约莫是一种酷刑。


    哪怕是低阶修士,到了夜里也不会想不开在外修炼。


    顾梧芳揉了揉眼睛,好嘛,还是自家宗门的弟子袍,这么努力啊,他心里忍不住老泪纵横,其实为了五宗大会没必要这么拼的,反正雍璐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咦?小师叔?”这是……别不是被某位龙尊的旧友戏耍了吧?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顾梧芳虽不修剑,但他已是化神修为,眼光自然十分在线,站着看了没一会儿,他大概就猜到了,这是碎天神剑的机缘啊。


    这剑诀,当真是为风灵根量身定制的,其形缥缈、其力诡谲、其招如雾、其意无形,本来以为风灵根到君照影神尊那样,已经是被玩透了,小师叔倒是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修行路,这样一来,合和宗想要挖他们墙角也站不稳脚跟了呢。


    他们雍璐山哪里浪费天才了,这不学得挺好的嘛,虽然剑法是碎天神剑友情赠送的。


    很好,明天跟那群老东西扯皮的力气又有了呢,顾梧芳笑着搓了搓手,然后溜溜达达地回房了。


    第二日,碎天剑宗山门口就更热闹了。


    五大宗门齐聚碎天剑宗,这是修仙界的盛事,这等场合,若能上台得某位大能青眼,那便是鲤鱼跃龙门了,虽然机会渺茫,但修士与天争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不过他们并非受碎天剑宗邀请而来,故而只能住在外门区域。


    可哪只是外门,能进大宗门逛逛,那也是非常高兴的事情,顺便还能看看大宗门弟子修行,说不得还能偷学两招。


    “你可得了吧,人大宗门的本事若这么轻易就能学了去,你就该开宗立派了。”


    “这可说不准呢,万一见鬼了呢,你说是吧?”


    “行行行,你慢慢见鬼吧,我听说雍璐山昨日来的时候,有碎天剑光洒下,也不知道是哪位幸运的天才得了此等机缘啊。”


    “……这我们哪能知道啊,听说昨日广场上特别热闹,咦?今日也挺热闹的,又是哪个宗门的人来了?”


    两人忍不住顺着人流去凑热闹,凑近了才知道,是天机阁的阁主率弟子抵达了。


    “诶,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好师尊啊,传闻天机阁的阁主通晓天地阴阳,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问我,我却也是井底之蛙。”


    兄弟,倒也没必要自我认知如此清晰啊,他们散修比之普通人,也是不差的。


    天机阁是五大宗门之下威信最高的门派了,但天机阁并不以武力著称,它更多的是“知天机、悟天下”,传闻很早之前,前代阁主曾经力邀某位神龙接班天机阁阁主之位,但被某龙一句太累直接回绝。


    现在的阁主叫秦观,中年人模样,一身道袍仙风道骨,很有那种“一国国师”风范,走在他后面的是他的两位亲传弟子,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人竟才炼气七层。


    “老秦啊,新弟子?”


    唐季作为东道主掌门人,当然立刻就迎了过来,相较于面对雍璐山那个滑头,他当然更愿意跟秦观聊天,虽然……秦观经常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


    秦观行事端正、不喜玩笑,闻言便道:“唐宗主,这是我的小师妹辛慈。”


    辛慈生就一张芙蓉面,着一身天机阁法袍,凛然如同天边的神女,闻言她低声行礼:“辛慈,见过唐宗主。”


    啊这,最近修仙界这群老不死的都流行收徒了?


    前脚刚来了个雍璐山的小师叔祖,后脚来了个天机阁的小师妹,唐季忍不住看了一眼碎天神剑方向,幸好幸好,这次没有剑光下来。


    “原来是辛慈师妹,不必多礼,快里面请。”


    大人物们忙着交际,参赛弟子们忙着修炼,小弟子们就清闲多了,卞春舟今日一早醒来,倒是没有宿醉后头痛欲裂的情况发生,但是——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昨夜梦里有一百把剑在欺负我!摁着我的头让我练剑!酷刑,绝对是酷刑!”


    闻叙沉默片刻,将手里倒了温水的杯子递过去:“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悟剑修剑呢?”


    卞春舟接过一饮而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咦?陈最最人呢?”


    “他啊,今早练完刀就兴冲冲找人武斗去了,看方向,应当是合和宗那边。”


    卞春舟忍不住往外张望:“……你没拦着点?”


    “拦他做什么?再者,也拦不住。”


    卞春舟一想也对,然后又有些心痒痒:“要不,我们也去看看?不对,你现在能去吗?”此地不是雍璐山,闻叙叙身份特殊,加上昨天的碎天剑光,保不准……


    “能,再者我不出门,也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昨天的不释,才开了个头呢,毕竟三十页呢,闻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后说曹操,曹操就来了,闻叙十分怀疑,这人一早就等在院门口了:“听闻不释道友刚刚筑基,怎么都不需要稳固修为的吗?”


    不释心想,这人可真记仇,还记着昨日灌醉卞师弟的事儿呢:“闻施主此言差矣,筑基之事,千人千样,万人万样,于小僧而言,此刻便是最好巩固之法。”


    “施主看着便是博学多才之人,可曾听过这样的话?”不释道了声佛偈,“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外身,这话反之,亦然。”


    闻叙来修仙界后,得到过许多善意,但眼前的不释,明明毫无交集,却频频提点他,他看着难道真的很迷惘吗?


    闻叙如是回答:“不曾听过。”


    不释:……


    第88章 偏差


    “没听过啊, 那不要紧,小僧解释给你听啊,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


    卞春舟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是什么呀?”


    不释见有人捧哏, 立刻来劲了:“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修行呢,不应该拘泥于条条框框的形式, 僧人多数剃发,但有发亦能如僧侣一般敬奉佛法, 同理身为俗人,也可以不受尘垢污染,尘世如梦,作梦中梦,真亦假来假亦真……”


    卞春舟两眼蚊香眼:“法师,别念了, 别念了!”这是什么小众的语言,好优美哦, 仿佛又回到了雍璐山的六讲峰呢。


    不释见此, 可惜地叹了一句:“卞施主佛缘甚浅呐。”


    卞春舟不悲反喜:“多谢法师开导,我又可以了。”


    ……这两人,还都蛮有意思的, 一个活泼一个深沉, 竟也能当好友,不释驻足片刻,又拎着手中的佛珠追了过去:“等等小僧,你俩走错路了!”


    走错了吗?当然是没有的,闻叙虽然装瞎, 但他又不是路痴,合和宗弟子所住的地方,今日一早他就打听清楚了。


    可惜他们来的有些迟,陈最和友宗弟子的切磋已经进入了尾声,打得还挺凶的,至少双方都挂了彩,但大概是不打不相识,陈最交到了一个同属性的战斗分子好友。


    这位合和宗的炼气巅峰弟子名叫曾千山,同样也是跟着师长出来见世面的,他块头竟跟陈最不相上下,但性格非常爽朗,打完了还拥着陈最的肩膀喊好兄弟,看架势,恨不得当场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


    然后他一问异姓兄弟年龄,这位爽朗的大哥立刻就翻脸不认兄弟了:“你才二十?真的假的?”


    陈最不解:“这有什么好骗人的!你等一下。”


    说完,他冲到卞春舟面前,卞春舟也很懂啊,立刻一套水火刮胡大法,四十糙汉立刻就变成了清纯男大,曾千山当场色变,直言兄弟你这易容术实属顶尖。


    于是,异姓兄弟没当成,朋友却还是可以当当的。


    今日反正没事,又听说碎天剑宗毗邻的四方不夜城非常好玩,几人就相约下山逛街了,当然了,陈最其实不太想去,但少数服从多数。


    其中,对逛街最积极的,当属某位出家人。


    “阿弥陀佛,小僧只是修佛,并未出家,卞施主可不要污蔑小僧哦。”


    卞春舟老早就听说佛修和和尚不同,但正经哪里不同,他却是不太知道的:“没出家也能修佛?”


    “当然,修佛修身,佛塑金身,修士自然也要紧随其后,至于出家,小僧心在红尘,哪能出家啊,施主说笑了。”不释本就生得龙章凤姿,此刻拈然一笑,竟有种勾魂夺魄的美感,卞春舟心想,得亏我是直男啊,这位若是去合欢宗,那……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施主刚刚在想什么?为何看着小僧的目光满含歉疚啊?”


    ……卞春舟恨不得此刻自己是个瞎子。


    好在,他虽不是瞎子,却有个瞎子好友,他还未察觉,闻叙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不释道友,你看错了。”


    不释见闻叙搭理他,立刻凑了过去:“哎呀,你怎么知道我看错了呢?”


    “不知道,我只是帮亲不帮理而已。”闻叙突然觉得“做自己”有点上瘾,怎么说呢,似乎他稍微刻薄一些、无礼一些,也没有人会因为这点来苛责他,在雍璐山时还不觉得,但出来后见的人多了,他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修仙界和曾经的碧洲郡是真的截然不同。


    并不仅仅是雍璐山,整个修仙界都与他从前的世界截然不同。


    闻叙这么一想,竟觉得身旁喋喋不休的不释都没那么聒噪了。


    直到,某个长发佛修大言不惭地开口:“帮亲不帮理好啊,那请问闻小师叔祖,小僧有机会成为你的‘亲’吗?”


    “怎么?你要改换山门?”


    不释闻言,居然还真拖着下巴考虑了起来:“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怕我师祖手里的佛珠不答应。”毕竟他如果被雍璐山拐跑了,师祖肯定会带着念断的佛珠杀上雍璐山,找那位龙尊拼命的。


    诶,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好脾气的师祖记恨到现在,好好奇哦,可惜师祖嘴太紧,根本打探不出来。


    “如果……”


    闻叙已经后悔搭理这个家伙了,他原以为春舟已经够能说了,没想到……人外有人,是他没有见识了。


    一行五人下了山,不释是修为最高的,但也不过筑基初期,五个人出身三大宗门,守城门的小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鬼了,五宗大会在即,各大宗门的弟子们关系竟如此和谐友善吗?!


    真少见啊,以往不都掐成乌鸡眼的嘛,不确定,于是又多看了两眼。


    四方不夜城,名字听着很有异域风情感,但实际上它是两座城连在一块儿的,如果从高处俯瞰四方不夜城,就会发现它的整体形状趋近于躺着的“吕”字,中间有连通的五扇门,分别是“宫商角徵羽”,面积小一点的是四方城,也是主城,普通百姓都居住于此,受碎天剑宗庇佑,这里也是大陆最北面的商贸之城,来来往往有非常多的商队。


    而大的才是副城,也称为不夜城,城如其名,不夜城是没有宵禁、不设巡防的,整座城是围绕着一个巨大的比武场而建,根据修为不同,修士可以在不同的比武场赢赛,赢了会有积分,积分可以兑换灵石、法器、丹药等等修炼资源。


    故而,每年都会有来自大□□方的修士“朝圣”,四方城也因此而得名。


    原本主城和副城是没有隔开的,但架不住络绎不绝的修士涌入四方城,后来四方城的城主联合碎天剑宗,将不夜城单独分割到旁边,从此以后,除非参加武斗,四方城居民一律不得进入不夜城。


    他们今日进的城,当然只是四方主城,不夜城那边要进去,需要填写特殊的玉符才可以入门。陈最和曾千山倒是对不夜城武斗场很有兴趣,无奈明日就是五宗大会,今日是没机会进去见见世面了。


    卞春舟心想,小样我还不了解你嘛:“别想了,你今天要是敢带着一身伤回去,晚上宗主就该来找你谈心了。”


    陈最:“……我才不怕这个。”


    “你们宗主还管得这么宽吗?”


    卞春舟思及前些日子宗主峰的某些公务玉简,决定替顾宗主保留一丝体面:“那没有,只是我们宗主他人比较好而已。”


    曾千山毫不怀疑:“原来如此,不过陈师弟天赋异禀,贵宗宗主多关心一些,也是应当的。”


    “……哈哈,曾师兄说得极是。”卞春舟讪讪应和道,“我们快往前走吧,不释道友都拉着闻叙走远了。”


    真实一个没看住,就被苦渡寺的佛修偷家了!这可不行。


    卞春舟立刻追了上去,然后就发现,不释这个家伙居然带着闻叙叙在……看热闹?!什么热闹啊这么好看,让我也看看啊。


    说是热闹,其实聚集的人非常少,因为制造热闹的人是一队修士,看袖口的徽记,应当是某个修仙世家带人过来参加五宗大会的。


    修仙界的修仙世家非常之多,每年都有新的世家诞生,也有世家湮灭,辨别世家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修士袖口的徽记,一般来讲,都是绣在左手袖口位置。而如果是加入了宗门的世家弟子,宗门印记会在家族徽记之上。


    眼前的一行人,袖口有不知名的徽记,但宗门印记却没有,可见就是修仙世家的人,像是这样来五宗大会“镀金”的世家,如今四方城中数不胜数,各大旅店客栈早就爆满,甚至连短租的天价院子都没名额了。


    对于这些,闻叙和卞春舟自然是不知晓的,毕竟前者初来修仙界,后者……属于是“换壳上市”,都尚在摸索学习期。


    “妩儿,你不要闹了好不好!我真的很忙,五宗大会对于周家来讲,真的非常重要。”


    说话的男子脸上带着明显的敷衍,虽然面容俊朗、气质宜人,但大概是有不释的神颜在前,加上经常看闻叙叙的帅脸,卞春舟觉得这个男人长得也就那样,这位叫妩儿的姑娘生得娇俏动人,怎么非得喜欢这种男人?


    “我闹?是我要闹吗?明明你答应我的,是……周郎,你是不是还忘不了语姐姐?”


    周姓男人脸色一变,然后迅速掩饰过去:“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不是修士,最近几日不要乱跑,等五宗大会之后,我答应你的事情,必然会兑现。”


    “我还能相信周郎吗?”


    男子眉头却蹙紧,眼里似乎有悲伤流泻了出来:“妩儿,阿语已经死了。”他说完,情绪又收敛了起来,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枚护身符,“我不会辜负你的。”


    这叫哄人吗?这明明是施舍啊,然而叫妩儿的姑娘竟真被哄好了,接了护身符乖乖地回了旁边的客栈。


    卞春舟挠了挠头:“不是说,修士很少动情爱的吗?”


    “什么?有这回事吗?”不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苦渡寺外痴男怨女可多了,小僧每每路过,都能听到新鲜的故事。”


    卞春舟:……好家伙,信息差这么狠的吗?


    第89章 与会


    “什么新鲜故事?仔细展开讲讲。”


    不释闻言, 立刻双手抱胸拿乔起来:“展开讲讲也不是不行,就是小僧有些口渴,若能得师弟几口茶水喝, 那定然能口若悬河。”


    ……你们苦渡寺的佛修,听上去和苦渡两个字真的完全不沾边啊。


    但茶水能有几个钱啊——


    卞春舟看到茶水的价格后,立刻翻脸不认隔壁师兄:“有些故事,也不是非听不可, 我已经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修士了。”


    “这样啊,其实小僧知道的故事还蛮多的, 比如说……某种大宗门长老痴恋合欢宗女修,哪怕知道女修心中只有大道,依旧愿意付出所有,然而他付出所有后,女修一脚蹬了他,他血本无归, 自觉没脸回宗门,就要来苦渡寺了此残生。”


    卞春舟两只耳朵全部竖起来了:“然后呢?”


    “然后小僧口有点渴。”


    ……套路要不要这么深啊?卞春舟含泪给人买了串冰糖葫芦:“喏, 这是我的最低底线, 不能再多了。”


    不释委委屈屈地接受了,就……大帅哥就算是吃冰糖葫芦都是好看的,这当真是没天理了:“然后, 我佛不收垃圾, 特别是被人丢弃、无家可归的空壳垃圾。”


    卞春舟伸手:“你把我的冰糖葫芦还给我!”


    “诶——给了小僧,就是小僧的!”


    闻叙:……这俩加起来,应该都没有三岁半吧?


    “我观卞师弟心神清爽、灵台澄澈,以后若是遇上合欢宗的女修男修,可得小心谨慎一些, 若是被骗了心,苦渡寺可不帮忙追回的哦。”


    卞春舟啊了一声:“你们苦渡寺,还有这种业务?”


    “本来没有,但后来……唔,总有人能拿出让苦渡寺无法拒绝的条件。”


    “所以你们的与佛有缘,这么现实?”


    不释瞥了旁边眼戴缎带的青年人:“也有不现实的,比如你们的小师叔祖,若是愿意改投苦渡寺,小僧愿代师祖收徒。”


    ……只听过代师收徒,没听代师祖收徒的,你也挺熊的。


    “想得你美!”卞春舟轻哼一声,“你实话讲,到底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小师叔祖?”


    不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翻译一下,就是不想讲,但佛修不打诳语,所以万能的佛偈来一句敷衍了事。


    卞春舟诡异地悟了佛修如何不打诳语的办法,然后他的重点就跑偏了:“合欢宗女修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警惕男修?”


    “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有关于合欢宗的传闻,修仙界遍地都是,合欢宗虽然宗门不大,但桃色新闻总是传播得最快最广的:“……虽然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但据说合欢宗特别喜欢佛修,是真的吗?”


    闻叙有时候,也痛恨自己能够第一时间读懂风带来的信息,就比如现在,不释一瞬间的紧绷,他一下就知道了。


    怎么说呢,或许有些细致的经验教训,都是身体力行得来的吧,某一方面来讲,春舟有时候戳人雷区,也蛮有一套的。


    最关键的是,佛修不打诳语。


    “既然知道冒昧,施主还要莫要发问比较好。”不释果然没有完全否认。


    卞春舟:……传闻居然是真的!所以苦渡寺真的有佛修被合欢宗的女修男修心甘情愿偷了心?!


    合欢宗,恐怖如斯!!


    **


    第二日,就是五宗大会的开幕式。


    其实最初的五宗大会,就是几个大宗门炫耀自家又收了什么新天才的场合,但后来名声传扬出去了,有修士慕名而来,五大宗门也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发展到如今,规模已经非常盛大了。


    甚至已经成为了年轻天才修士们扬名的场合,毕竟天骄榜的席位还是太少了,且天骄只录入百岁以下的金丹和元婴修为,对于普通修士而言,这个门槛简直高得离谱。


    所以,在五宗大会扬名,就是一个修士跨越阶层的绝佳舞台。


    除了五大宗门弟子,不论是出身中小宗门还是世家子弟,亦或是散修之流,能来参加五宗大会,势必都是抱着野心来的,哪怕无法借此登临高门,也是结交友人、获取修炼资源、交换情报信息的好机会。


    再不济,来看看修士们如何斗法、破局,也是不错的。


    闻叙虽只有炼气修为,但他却是此次雍璐山来人中辈分最高的,加上人一来就得了碎天剑光的偏爱,于情于理,碎天剑宗都不肯忽视他。


    “我一个炼气,坐这么高位合适吗?”


    顾梧芳拢着手,心想碎天剑宗这地方可真是太冷了,冷得跟过春峰似的,总让他联想起某些不太好的经历,要不是五宗大会需要宗主带队,他可真不爱来这鬼地方:“有什么不合适的?如果是你师尊亲自来,那反而不太合适。”


    闻叙秒懂,想想那三十页名单:“宗主,有些话不必说得这么透。”


    “嘿嘿,你明白就行,走吧,你这么嫩生,想来那些老东西也不会太为难你的。”再者说了,雍璐山虽然排名五大宗门末位,但真的论斗法,还不定谁输谁赢呢。


    眼睁睁看着闻叙叙被顾宗主架走,卞春舟只能拉着陈最最去凑热闹了,当然也不全是凑热闹,他还得看着陈最最,不让人随便跟人掏刀子。


    陈最:“我今日已经练过刀了。”


    “那若是遇上你感兴趣的对手,你难道不想……看吧看吧,我还不知道你,五大宗门的弟子直接进入正式比赛,天机阁、合欢宗、沙海门、惊雷山庄、散修联盟也各有直升的名额,但剩下的,不论是世家还是散修,都需要走擂台挑战赛才能拿到五宗大会的入场券,你今天这么积极地出门,不就是想去看看吗?”


    卞春舟心想我还不知道你嘛,哪里有干架,哪里就有你陈最最的身影。


    陈最抿了抿唇:“只是去看看,我修为尚且不够。”


    换句话说,如果他修为够了,就铁定会偷偷上台,然后惊艳宗门所有人。


    在这方面,卞春舟觉得陈最最的信用度可太低了:“不行,我得看着你。”


    不过五宗大会预选赛擂台是摆在山下的,只有一些碎天剑宗的弟子在维持秩序,他们穿着雍璐山的校服去看比赛,实在太扎眼了,所以临出门前,卞春舟拉着陈最换了普通的法袍,果然就完全融入了山下的氛围。


    五宗大会的报名门槛是筑基,但山下还是有不少炼气修士,有些是被长辈们带来见世面的,有些是闻着商机来的,卞春舟甚至在外围看到了一个以物换物的修炼资源小型集市,其中还有人在兜售各大宗门参赛修士的具体信息,买的人还不少。


    当然也有人偷偷开了地下赌局,还真有不少修士往里面投灵石的。


    “哇,打得好凶!路子好野!”


    陈最已经完全跃跃欲试了:“真的不能上台吗?”


    “不行哦,而且这是金丹擂台,你小子不要命啦!”


    陈最一脸不情愿地被卞春舟拉着走,好说歹说总算是不摸刀了,但眼睛还是一眼不错地落在各个擂台之上。


    “咦?这个人有点眼熟啊。”卞春舟摸着下巴,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是谁。


    陈最抬头看了看:“哪里眼熟?难道是我们宗门弟子?”


    “……我想起来了,这是昨天那个多情很忙的周郎。”卞春舟一拍脑袋,“当时你不在,没想到他与人斗法还蛮凶的。”


    “炼气小儿,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旁边忽然响起一把高傲的声音,卞春舟扭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双圆瞪的鼻孔,只听得人继续宣传着,“台上这位周济周公子,出身南丰城周家,乃是周家年轻一代中天赋和悟性最高的,此次他征战五宗大会,必然可以与五大宗门天骄们一决高下。”


    卞春舟哦了一声:“这么厉害?”


    “那是,你个炼气修士自然什么都不知晓,周公子今年四十二岁,已是筑基后期修士,距离金丹,不过一步之遥!”


    正听人吹嘘着,台上的周济已经赢下了这一局,他看着宠辱不惊,赢了也没有喜形于色,加上俊朗的容貌,引得台下修士们齐齐侧目。


    见此,旁边帮忙科普周济来历天赋的男人高兴地抬了抬下巴,仿佛他也与有荣焉一般,眼神里似乎写着:看吧,我说得没错吧。


    卞春舟心想,原来还能这么扬名啊,不过为自己造势嘛,不寒碜。


    于是他竖起大拇指附和道:“周公子确实很厉害。”


    这人听他这么说,高高的头颅都低了一些:“你这人眼光不错。”


    “但他厉害,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


    他气得想要打人,然而,卞春舟已经拉着陈最最跟滑鱼一样溜走了,这里除了擂台上,其余地方一律不得斗法,这人自然也没办法做什么。


    “卞师弟,陈师弟,你们这是做什么?”


    卞春舟闻声看去:“霍师姐?”


    出声之人,可不是就是同门霍盛音嘛,只见她也作普通修士装扮,手里还拎了一些好看但没什么用零碎玩意,应当都是在集市那边得来的:“怎么只有你俩?”小师叔祖居然不在,这三个人以前可都是一起行动的。


    “嗯,闻叙叙被宗主抓走了。”


    霍盛音一想也对,身份太高有时候也不好:“难怪,你俩有看到什么精彩的对决吗?我用影留石记录了几场非常有趣的斗法。”


    对哦,还能用影留石,卞春舟储物袋里,最不缺的就是影留石了:“多谢师姐提点,到时候看到好看的,分享给师姐。”


    “师弟太客气了,到时候交换就行。”


    辞别师姐,卞春舟和陈最又逛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手不离影留石,看斗法陈最最眼光比他好太多了,到时候记录下来,还能拓印一份送给闻叙叙。


    这边两人逛得不亦乐乎,那边闻叙已经被迫坐上了高位,顺便还认识了其他三位大宗掌门人,其中分别是合和宗的宗主丁解忧、碎天剑宗的唐季宗主和苦渡寺的住持一澄方丈。


    怎么说呢,论辈分人家都得叫他一声小师叔,但他敢应吗?反正闻叙不敢,毕竟自家师尊已经够拉仇恨了。


    于是他拿出了自己惯有的谦卑社交辞令,这对他来说,完全是驾轻就熟,加上不用认脸,完全没有一点儿难度。


    于是三位掌门人心里齐齐嘀咕:竟是歹竹出好笋了!


    不过听闻这位雍璐山小师叔才入门堪堪两年,性格没被那位龙尊带偏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坊间传闻,承微神尊大半时间都在沉睡,故而所住过春峰上才一直冰雪不融。


    或许,只是明面上收为弟子吧,毕竟……唐季和一澄法师看了一眼丁解忧,合和宗那位太上长老可一直很缺弟子呢,雍璐山但凡换个人收下眼前的天才,估计都能被撬走。


    但现在嘛,这好苗子又得烂在雍璐山了。


    于是三人一致对敌,顾梧芳摸了摸鼻子:你们看我干啥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哦。


    闻叙:假装感觉不到任何的风吹草动。


    当然除了五大宗门的掌门人,还有天机阁的阁主秦观、合欢宗的玉檀仙子、沙海宗的宗主凌飞海、散修联盟的盟主、惊雷山庄的惊雷刀楼不还等等,加上他们身后的长老和弟子,饶是闻叙记忆力不错,也只是勉强记了个大概。


    “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会记住你的。”


    算不上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刚刚站在后面当壁花的郑仅终于憋不住了,眨眼间就跑到了闻叙的身后,被宗主寄以看顾郑仅重任的支连山也不得不站了过来,但他是个好脾气:“对,不记得的话,问我们就行。”


    闻叙:……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变成雍璐山一霸了。


    他忽然明悟,师尊从前能积攒下三十页的旧友名单,或许也跟雍璐山这种和谐的氛围有关吧。


    在场一共就两个炼气,闻叙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就是天机阁阁主秦观身后的女修辛慈,听闻是老阁主新收的关门弟子,天赋极佳,特别适配天机阁的观星功法。


    天机阁的地位,其实非常微妙,这个宗门的武力可能不太高,但威信却并不比五大宗门差,当初天人宗并入合和宗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后,就有人提出将天机阁递补进五大宗门之中,毕竟五大宗门就四个像什么样,但出乎意料的,天机阁拒绝了,并且对外声明天机阁并无比肩大宗门的野心。


    事实上也是,天机阁的弟子人数很少,据传是所传功法非常挑人,非天赋者不能学习,所以辛慈的出现,也得到了许多人的注意。


    “好久不见,支师兄,郑师兄。”


    来打招呼的人是天机阁阁主秦观的大弟子宋子京,都是天骄榜前十,几人自然是老相识了,他说完,还恭恭敬敬地向闻叙行了礼。


    “宋真君不必如此客气。”


    宋子京同样也是元婴修为,他说话文雅动听,言谈间有种清风拂面之感,当然他过来打招呼,也是为了将身后的辛慈介绍给大家认识。


    按辈分来讲,他得管辛慈叫小师叔,同理,支连山和郑仅也是。


    辛慈容貌清丽,性格也有些清冷,自然不是热络的人,几人说了些场面话,宋子京就带着辛慈离开了。


    “我最近觉得,自己的辈分跌得厉害,原以为进阶元婴后,都得唤我一声真君,谁知道呐。”郑仅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还是我师尊不够努力啊。”


    闻叙:……


    “说来这位辛慈小师叔什么来历?天机阁老阁主不是很早就说不收徒了吗?”


    支连山刚刚出关,自然也并不清楚:“或许,是机缘巧合。”


    “……搞不懂,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郑仅没骨头一般地靠在殿门的石柱上,“希望是我的错觉吧。”


    五宗大会拉开序幕,各宗弟子都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才能。而山下的擂台预选赛获胜者们也是来势汹汹,据说今年入选的修士都非常强。


    名单各取筑基和金丹的前一百名,张榜的那天,山下围满了修士。


    “公子,公子您在筑基榜上第十九位!”


    周济闻言,眉眼也忍不住荡开喜悦,但很快他又收敛了起来:“父亲,我会继续努力的,十九并不是我全部的实力。”


    周父闻言,语带欣慰:“不必自谦,只一点,为父希望你继续保持,不要拘泥于小情小爱,你懂吗?”


    “是,父亲。”


    见儿子眉眼间并没有勉强,周父拍了拍儿子宽厚的肩膀:“若你能扬名五宗大会,为父必然不会再计较你的婚事,你母亲那边,也不会再有波折。”


    周济当即道:“多谢父亲。”


    他心中暗下决心,必然要达成从前之许诺,只可惜阿语……他心里悲痛一闪而过,周济努力按压下去,抬起头的瞬间,竟在高台之上瞥见了一张熟悉到绝不会认错的面孔。


    “阿语——”


    他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还没走远的周父当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90章 好巧


    修士的耳力自然是非常出众的, 周父元婴中期修为,当然不可能听错儿子喊了什么。


    只今日山下公布五宗大会的入围名单,人多眼杂, 周父当然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公开教子,他眉间阴狠一闪而过,低声斥问身边的管家:“那个叫阿语的女子,当真死了吗?”


    “回禀老爷, 确凿无疑,人是大少爷亲自入殓下葬的。”


    周父眉头并无任何轻缓, 修仙世家想要长久地传承下去,就必须生育有灵根的子嗣 ,他逃不过,他的儿子也逃不过。


    阿语没了,还有赵若妩,倘若赵若妩不行, 那就再换一个,想要与修士成婚、结亲的人多的是, 他这个儿子终究还是太嫩了些。


    “叫人仔细盯着点, 老夫不想有任何差池。”


    “是,老爷。”


    周父吩咐完,再抬头看儿子站立的方向, 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他心里一突,总觉得此次五宗大会的结果不会太妙。


    “老爷,怎么了?等下您约了同归城李家的家主,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周父闻言,压下心头的杂绪, 转身往四方主城的方向而去。


    而被周父挂念的周济,此刻已经挤着人群到了高台之下,这座高台原本是碎天剑宗专门开辟来给门中弟子巡防小憩用的,因今日公布入选名单,所以就挪用来公布比赛信息。


    换句话说,能站在高台上的,哪怕不是碎天剑宗的弟子,地位也非同凡响。


    可是,怎么可能呢?阿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济怀疑自己是思念阿语太深,一时之间入了迷障。当初是他不知道珍惜,现在……佳人早已不再。


    “你是谁?闲杂人等,不得入门。”


    周济张了张嘴,周家在南丰城是连城主都必须以礼相待的人家,但在庞然大物的碎天剑宗面前,他自然不能有任何的逾矩:“在下南丰城周济,此次入围五宗大会,方才在高台之上看到友人,是故才贸然至此。”


    南丰城啊,好像是靠南方的一座规模中等的城池,能入围五宗大会、且名次靠前,想必此人天赋必然非常不错:“友人?你友人姓甚名谁,若他当真在,我可替你带话过去。”


    至于放人上台,那可不行。


    “她……她叫阿语,言吾成语的语。”周济说到此处,心想若当真是阿语,怕是不愿再与他相见了,想到此处,他心情忍不住颓唐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踏平这世间一切的难事,却没想到现实如此残忍。


    这人看着正常,怎么自顾自变脸啊,碎天弟子刚要往高台上走,转身却见有人从上面下来了,他看清是谁,忙往旁边让路,顺便还拉了一把前面的周姓寻友修士,却没想到这位看着端方的修士竟是突然发狂起来,直接冲到了天机阁小师叔的面前胡言乱语起来:“阿语,真的是你,你没死,对不对?”


    辛慈吓了一大跳,得亏身边的大师侄宋子京拉了她一把,这才没被人直接拉住。可周济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哪里在意这些,他迫切地想要靠近她,告诉她自己并没有来迟,他是真的爱她的啊。


    “阿语,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辛慈却是厌恶地后退了两步,脸上全是陌生的嫌恶:“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冲撞过来!”


    宋子京当即出手,元婴修士想要拿下一个筑基,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这位公子,我劝你还是莫要上前了,这位是我天机阁的小师叔,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阿语,你若再敢上前,本君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周济却是浑然不闻,他奋力挣扎着身上的束缚,可筑基后期的修为在元婴真君面前,什么都不是。


    关键时刻,有一位中年金丹修士自人群中挤过来,一把拉住周济,对着众人致歉,言我家大少爷因练功走岔,这才突发癔症,又恭恭敬敬地道歉赔礼,打晕了发癫的周济才算是收场。


    这里是碎天剑宗的地盘,宋子京虽然恼恨此人,却也不会真要了此人性命,将人打发走后,他才语气妥帖地询问辛慈有没有受到什么暗算,天机阁虽然威名赫赫,但大陆上亦有不少修士不愿意天机阁安稳传承下去。


    辛慈虽名为小师叔,但她年级小又只有炼气七层修为,老阁主又整日不着家,宋子京是把辛慈当小师妹在照顾的,自然看护得非常紧。


    “我没事,只是这人看着,叫人有些不喜。”辛慈眉头紧蹙,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宋子京就决定先把人送回去,便和身后的两位朋友以及雍璐山的小师叔祖告辞。


    宋子京带着辛慈很快离去,郑仅就用肩膀碰了碰旁边的支连山:“这位天机阁的小师叔,还挺……”


    “莫要生口舌是非,郑师弟。”


    郑仅就把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当然其实他本来也没准备说出口,就是挺凑巧的,而修士最怕的就是“巧合”:“闻师弟,你看不见,有时候也挺好的。”


    眼睛有时候很会骗人,哪怕是修士也会被亲眼所见之事蒙蔽,而当眼睛看不见时,身体其他“感知世界”的器官就会一起工作,反而会更容易接近事情的本真。


    闻叙被两人带着几日,相处起来明显自如了许多:“连山师兄,这句话你可以禀告给宗主吗?”


    支连山轻咳两声,熟练地擦去唇边溢出的鲜血:“没问题,小师叔祖。”


    郑仅:……还能不能好了!


    不是赵企就是支连山,他原以为这次来五宗大会能有点儿乐子呢,谁知道是真帮宗主排忧解难来了。


    “你们居然背着我,关系这般好了,我好伤心哦。”


    支连山立刻关切道:“抱歉,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宗主说,叫我看着你些,不让你跟小师叔祖走得太近。”所以他只能自己跟小师叔祖走近些了。


    “凭什么啊!”


    “宗主说,怕你带坏小师叔祖。”当然宗主的原话是,某位神龙他管不了,你郑仅他还是管得了的,一个就已经够叫人操心了,他决不允许好苗子轻易走歪路子。


    支连山是个好性子,就不把原话说出来戳人心肺了。


    闻叙:……那我走?


    五宗大会终于要正式开始,雍璐山的两位元婴天骄得负责看顾参赛的筑基和金丹弟子,是故闻叙终于不用再被拉着交际,有了可以专心练剑的功夫。


    “闻叙叙,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宗主把你论斤卖给了碎天剑宗呢!”


    卞春舟高兴地掏出拓印好的影留石递过去:“你看,这是我和陈最最挑选出来的,还和霍师姐他们交换了一部分,全是山下精彩的擂台赛。”


    闻叙心中一暖:“就算是论斤称买了,你怎么觉得是碎天剑宗,而不是合和宗呢?”体感来讲,合和宗的丁宗主对他更为和气一些,甚至还提及了那位声名在外的君姓太上长老。


    “唔,可能是因为此处是碎天剑宗吧。”卞春舟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听说今日公布了正式比赛所有的人员名单,也不知道我们刻录的这些擂台赛影留石里,有几位入选了?”


    这不巧了,闻叙刚从那边公布现场过来:“想知道?等我看看。”


    “你知道?难不成……”


    闻叙摇头:“不是,只是刚好在现场,天机阁的小师叔说对入选名单有些好奇,我们就一道过去看看了。”


    “天机阁小师叔?天机阁哪来的小师叔?”卞春舟糊涂了,他应该没有记错吧。


    “老阁主新收的弟子,是位女修,叫辛慈,现下不过炼气七层修为,你当然没听过。”闻叙知道卞春舟消息灵通,但这位女修跟他一样,都是第一次在修仙界的公开场合亮相,消息自然还没传扬开来。


    “哇喔,那她天赋岂不是很绝?听说天机阁收人条件极端苛刻,堪称百万人中选一。”卞春舟觉得,最近听说的天之骄子实在太多了,他甚至都快不认识天才这两个字了,感觉走错路都是某某天才,头衔还一个比一个多。


    最近的碎天剑宗,简直到哪儿都是天才,单灵根甚至都算是常见了,也就是变异灵根,还是稀罕中的稀罕。


    “应当是的,宗主说,她很有可能继任天机阁。”


    卞春舟惊愕:“这么厉害?”


    闻叙摇了摇头,他对天机阁的传承并不感兴趣,知道春舟喜欢听八卦,便转移话题:“说来,今日在公布名单的高台之上,我还……”


    当日和春舟、不释一道在四方城街头看热闹,闻叙虽然心不在焉,但他记性好,当然认出了,今日那个对着天机阁小师叔口称阿语的男修,便是当日街头与另一女子纠缠的周郎。


    怎么说呢,不论是修仙界还是凡人境,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总是不少见的。


    “啊?你也遇到了?”


    卞春舟指了指门外提刀进来的陈最:“我们也遇到了,我们甚至还录了他的斗法擂台局!”


    陈最大概猜到了两人在聊什么,默默地走到一旁擦着刀,显然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这么说,他果然是个三心二意的渣男咧,活该啊,踢到铁板了吧。”


    卞春舟轻哼两声,然后第二日,他们去看五宗大会的单人角逐赛,就又看到了这位周姓筑基后期修士,他似乎在张望着什么,在没看到目标后,居然朝着他们走过来了。


    更准确来说,似乎是朝着闻叙叙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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