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乌云像低垂的帷幕,压得人喘不过气。


    豆大的雨滴开始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其实,等到明天再过来取手串,是更明智的选择。


    但冯康平握着方向盘,目光透过雨刷扫向窗外,随口说道:


    “幸好咱们走得快,按这雨下的架势。仓库那边地势低,积水要是严重起来,里面的东西估计都得遭殃。”


    他的话随意又笃定,狠狠敲进叶云樵的心里。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投向身后那个方向。


    手串安静地躺在仓库里,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心上。


    他抿了抿唇,看着现在并不算遥远的方向,心里挣扎了一瞬,终于开口:


    “冯哥,我有一件东西落在仓库了,我想回去取一下。”


    车子猛然刹住,冯康平扭头惊讶地看他:“什么?东西落在那了?”


    冯康平看向窗外雨幕,又扫过车上几乎见底的油表:“很重要的东西?”


    叶云樵点点头,目光认真:


    “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冯哥,你们先回去,我很快就能拿到。这距离不远,我走几步路就到。”


    冯康平却不赞同地摇头,目光落在他手上隐隐露出的伤口:“你还受着伤呢。这种天气,淋雨感染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


    “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太危险了。”冯康平叹了口气,终于妥协,“行吧,那我和老林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好,我很快就回来。”叶云樵握紧手机,推开车门,雨立刻落进来。


    他抬眼看向外面,周边黑暗得仿佛要吞噬一切。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冯哥林哥,如果我一会没有回来。你们不要等我,先离开这里。”


    “小叶你——”


    冯哥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叶云樵却已经迈出车门,迅速没入夜色中。


    雨点渐密,远处的仓库在朦胧中若隐若现。


    叶云樵冒着雨一路疾行,脚步踩在湿滑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平平安安。”


    叶云樵默念着这句话,手指攥紧,脚步也越发加快。


    很快,他抵达了那座废弃的仓库。


    锈迹斑斑的卷帘门半拉着,仿佛随时可能坍塌。


    里头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将墙壁的斑驳映得更加刺眼。


    叶云樵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弯腰低头钻了进去。


    “咯吱——”


    卷帘门发出刺耳的响声,随即被风雨彻底压紧,阻隔了外界的光线。


    外面的雨势逐渐大起来,好似要吞灭整个山林。


    闪电耀眼,雷鸣低沉。


    仓库里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带着些许泥土的腥气。


    叶云樵拿出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亮往里走。


    手串应该就在之前验货的地方。


    他绕过几个杂乱堆放的木箱,蹲下身开始寻找。


    手机的光亮不足,他只得一手扶着箱子边缘,一手伸进箱子缝隙里慢慢摸索。


    粗糙的木板刮得指尖发疼,指缝里还能感受到湿气夹杂的灰尘。


    他却一直执着地探寻着。


    他寻找了半天,手机的光扫到某个木箱角落——


    那里隐约露出了一截红色的绳子。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连忙凑过去,将那串手串从夹缝中取出。


    “找到了。”


    叶云樵长舒一口气。


    手串入手的一瞬间,熟悉的触感令他莫名安心。


    他紧握着它,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有一条消息弹出。


    他刚准备点开,屏幕却闪了几下,紧接着黑了下去。


    手机没电了。


    叶云樵愣了一瞬,就将手机揣进湿透的衣兜里,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外头的风雨声骤然变得更加猛烈,狂风呼啸,夹杂着雨水从门缝里涌进来。


    “轰!”


    卷帘门在暴风雨的冲击下剧烈晃动,轴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哐!”


    轴承终于断裂,门帘重重垂下,封住了出口。


    可这并不是终结——


    “砰!”


    一道巨响,大树被雷电拦腰劈断,树干倒下,狠狠砸在仓库门上,将门彻底堵死。


    雷鸣的低沉回响在仓库内震荡,黑暗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将叶云樵淹灭其中。


    “叶云樵,你怎么还不死?”


    “叶明景,你跪下来求我放过你啊!”


    “大人啊,救救我们吧。”


    那些声音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的耳畔低语着。


    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


    叶云樵紧闭双眼,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下。


    这些不是真的……


    都过去了……


    他努力分辨那些声音的真假,却发现它们正将他拉回记忆深处的深渊。


    他用力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钻心的刺痛感,让他终于抓住了一丝清醒。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将那些声音强行从脑海里压下。


    冯哥和林哥还在等他。


    如果他一直不回去,肯定会让他们担心。


    而且。


    秦先生,还在等他回家。


    叶云樵深吸一口气,捏紧手串,摸索着向前迈出一步。


    仓库地上凌乱的杂物横七竖八,每走一步都会撞到阻碍物。


    他不得不低下身,伸手扶着墙壁,顺着自己的记忆摸索着出口的方向。


    好不容易,他终于来到大门前。


    “咚!”


    他试着用肩膀撞击大门,但门板纹丝不动,外面压着的大树让这一切显得徒劳无功。


    而手臂的伤口因为用力崩开,向外渗出着鲜血,痛感一阵一阵袭来。


    他咬紧牙关,再次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门板,门却依旧岿然不动,传来闷重的回响。


    这里出不去了….


    但他知道,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叶云樵靠在冰冷的铁门上,掌心紧贴门面。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的起伏渐渐缓和。


    他将手串紧紧贴在额头上,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起白日里仓库的布局。


    记忆里的画面一帧帧重现:


    卷帘门、光秃的墙壁,凌乱堆放的木箱……


    窗户!


    叶云樵瞬间睁眼,抬头望向仓库高处那一扇狭小的玻璃窗。


    外面暴雨如注,雨点打在窗面上,发出密集的“哒哒”声。


    玻璃背后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渗透进来。


    那里就是出路。


    只要将两三木箱垒起来,爬上去,打破窗户,就能逃出去。


    可是,出去之后呢?


    绳子!固定木箱的绳子!


    几条绳子绑在一起,再将一端牢牢系在木箱上,就能制成一条简易的绳索,他可以用它爬下去。


    一瞬间,思路清晰。


    叶云樵立刻在黑暗里行动起来。


    他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前行。


    手掌扫过潮湿的木屑、锋利的贴片,以及散乱堆放的绳索结头。


    他终于抓到一卷粗粗的绳索,又从周围找来几条短绳,将他们一根根结在一起。


    绳索粗糙,摩擦得手指刺痛,布满了粘腻的鲜血。


    疼痛感一阵阵传来,叶云樵的动作却依旧沉稳坚定,每个绳结都打得紧密,反复拉扯检查。


    最终,他将所有绳索结成一条结实的简易绳索,牢牢固定在一个稳固的木箱上。


    接下来,他开始将木箱堆叠起来。


    伤痛和疲惫让他的动作僵硬不堪,他咬牙坚持着,直到将最后一块木箱小心翼翼地垒到顶端。


    “做好了。”


    他长舒一口气。


    尽管脚步摇晃,伤痛蔓延全身,他依旧用力攀上那摇摇欲坠的简易支撑。


    他的右手用不上力,只能凭借左手一点点挪动。


    快了,只要再往上够一点——


    但就在他快要够住窗户的刹那,木箱却在这时突然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叶云樵心里一沉,本能地想往下跳,可已经来不及了。


    “砰!”


    木箱轰然倒塌,他整个人从高处摔了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背部的撞击让他短暂失去了呼吸,而脚踝也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疼得他瞬间弓起身,冷汗涔涔直冒。


    不行,不能停下来!


    叶云樵挣扎着翻身爬起来,可脚一落地就猛地一颤,痛得他差点昏厥。


    双重剧痛攀爬上他的神经,他却强迫自己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窗户。


    离得这么近,却差一点点。


    叶云樵苦笑一声:


    “你真是个废物。”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不甘与疲惫。


    他想停下来,想干脆放弃。


    可一想到窗外的世界,想到冯哥和林哥还在等他,想到秦知悯送给他的手串。


    叶云樵闭上眼,压下所有情绪。


    不能认输。


    他拖着伤腿,重新开始将散落的木箱堆起,每一次用力都像是在撕扯伤口。


    他的右手几乎使不上劲,绳索和木箱边缘磨得手指发麻发痛,可他没有停下。


    失败一次,他就重新开始。


    每一次摔倒,他都会咬着牙撑起身,重新调整高度,继续尝试。


    时间在这种循环中变得模糊,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他准备再试一次时,突然,仓库外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


    “阿樵,你在里面吗?”


    叶云樵怔住,动作僵在半空。


    他屏住呼吸,耳边似乎又响起那道声音——


    低沉、急切,带着些许不安。


    “叶云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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