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12月31日。
今天出了大太阳, 简清兴致冲冲地把墨忘带来医院，至今没用上的毛衣铺在病床的栏杆上，杀杀螨虫杀杀菌, 杀掉一切霉运和病气，在新的一年里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这是她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最爱干的事。孤儿院里最怕的就是小孩生病，最近经常发生的也是小孩生病。
每一年的最后一天, 院长会召集所有老师和小孩, 一起把衣服都拿出到太阳底下晒，许下最美好的祝愿, 晚上跨年就穿上晒好的衣服跨年。
输液不用太频繁, 身体有好转之后墨忘就坐不住, 要求坐起来, 还喊夏冰带来她的电脑。
目睹简清一件件毛衣铺在病床扶手上，她的视线不由被吸引, 看着一件件躺得板正的毛衣，轻笑，“你是要摆地摊吗？”
“是啊。”墨忘的状态越来越好，简清心中轻快，在她柔和的目光注视下, 拿出手机打开收款码，递到她面前后装腔拿调，“尊敬的客人，这里一共五件毛衣, 全部都是最新的款式，三件原价1888, 今天周年庆给您打骨折，收您888元就好。”
‘扑哧’
“客人您都笑啦，是不是对价格特别满意？那就快点拿下吧！过时不候哦！”
“小二，我看这些衣服都好眼熟哦，你是从我的衣柜里进货的吗？”
……
“你们在干嘛呢？”按时来查房的温如阳推开病房后一头疑惑。
戏瘾犯了的简清和配合她演出的墨忘像被按下静音键的手机，登时不做声。
温如阳眨了眨眼，表情毫无波澜走过去，给墨忘做检查，询问墨忘的感觉，检查结束，她还给了她们一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小盒子，“晚上我没有值班，提前和你们说一声元旦快乐噢，这是一点点的小礼物。”
红色的小盒子正面是透明的塑料，看得到里面的东西，装着的全是红色包装的各种糖和巧克力，看着就喜庆。
简清拎着那个盒子左右端详，怎么看怎么像，“这是喜糖吧？”
“对啊。”温如阳笑眼弯弯，“我一个很可爱的朋友给我的，她明天结婚，我申请了明天的假去参加婚礼。”
明天……
1月1日。
墨忘垂眸，唇瓣微抿，好巧。
这一天本该是她和柳无双走上婚姻殿堂，郁檀给她的婚礼策划文件里，不管场地还是主持人，或者是宾客名单都拟好了。
已经是箭在弩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一切即将成为定数的时候，简清出现了，她是一个变数，强势地搅乱了既定的所有安排。
虽然她不自知。
“我不在的时候，我师父会来负责你，不用担心哦。”温如阳捕捉到病人变化的情绪，以为她是不放心，宽慰道。
墨忘没解释误会，她感觉到灼灼的眼神从简清所在的方向狠狠扎在她身上，顺着温医生给的台阶下，“嗯，好。谢谢你温医生，这些天辛苦你了。”
她美若天仙的面庞扬着柔和的笑容，眼神清亮，温如阳直直看着，一时呆住。
呆了一秒，在滚烫的斜睨中谨慎地移开目光，“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她顿了顿，忍不住由衷赞美，“墨忘，你真好看。”
墨忘怔了一下，笑着说，“谢谢。”
温如阳小心地撇了眼脸黑得和锅底一样的人，害怕但还是勇敢地拿出手机，试探问道，“……墨忘，我可以和你加个联系方式吗？”
墨忘迟疑，望向简清，温如阳也顺着她视线投向的方向看过去，触及可怕的眼眸，立刻解释，“我只是觉得墨忘太好看了，想和美女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真的，你们相信我。”
“当然可以。”简清在墨忘之前开口，拿起并着放在床头柜的其中一部手机，流畅地解开锁屏，打开加好友的二维码，“喏，你扫吧。”
温如阳喜笑颜开，拿着手机凑上去，“好嘞！扫好啦，记得通过一下。
‘叮咚’
‘拯救世界’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简清点击通过，成功添加美女的温如阳脚步轻快离开。
病床上的人儿直到她离开，才露出古怪的神色，凝着简清手中加了温如阳好友的手机，“简清，这不好吧。”
“我又没有骗她。”简清熄屏，坦然对上她的眼神，“我有和她说这是你的手机吗？”
墨忘哽住。
的确没有。
“那她自己误会，与我无关哦~”简清摆摆手。
墨忘无奈，同时也意识到在温如阳看来，她们的关系亲密到彼此的手机都可以畅通无误地解锁、浏览，偷偷瞥了一眼专注看手机的简清，真是不知道她在她的朋友们面前是如何介绍她的。
朋友？不像。
前任？更不像。
女朋友？
……
应该是的。
“你想办婚礼吗？”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墨忘在听见婚礼二字心中狠狠一惊，按捺着不安看向简清，眼里带着几分打量，“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简清看着她，平静道，“不突然吧，你看你又是看着人家的婚纱接吻照片发呆，又总是去看关照给你的结婚请柬，又在温医生说要去参加婚礼的时候走神，都和婚礼有关系啊。”
墨忘将散落的头发勾到耳后，语调轻轻，“我只是惊讶一下子有这么多人结婚。”
“确实，现在愿意结婚的人都是勇士。”简清用热水打湿毛巾，拧干后搭在她因为打针青肿的手背上，冷不丁说了句，“我倒是也想成为勇士，就是不知道某人愿不愿意。”
突然安静。
某人无措地低眉，转移话题，“我饿了。”
简清笑了笑，眼中有几分怅然闪过，要是真的有那一天就好了……她心中清楚，眼下的宁静只是昙花一现，抓不住的过眼云烟。
待墨忘康复，她没有合理的理由抵挡门外的豺狼虎豹，求得的假期也即将结束，不知道将会变成什么样。
她不过空有豪门千金的名头罢了，洪流下她的能力微不足道，弹指间就可以覆灭。
她也只能照顾墨忘，鼓励墨忘，让她振作鼓励她勇敢，其余的还能做什么呢……
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警察之所以严查第一医院是因为文思洁的交代，不然早就三言两语随随便便遮掩过去；
查到亲生父母的黑暗面也是得亏伍雁的调查；
甚至，发现林宅诡异的地下三层也是茶茶的聪明敏锐；
……
功劳怎么都与她搭不到边。
她就是一个顶多身份特殊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心中隐于无形的天平还无能地摇摆着。
明知母亲对墨忘做过些什么可恶的事情，却在她的眼泪中，她的祈求中忍不住动恻隐之心……
“简清？”
“嗯？”她回过神来，对上墨忘担忧的眼神，缓声说，“夏冰说她今天有空，要承包你的午饭，应该快送来了。”
墨忘担心更重，指向时针指向十点的时钟，提醒道，“现在十点。”
十点送午饭为时尚早吧。
简清愣了一下，盯着时钟惩罚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我看错时间了。”
“对，李阿姨送来的粥还有，在保温饭盒里，应该还热着，冷的话我也可以出去找护士借用一下微波炉，要不要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本来也是个借口，真要吃是吃不下的，墨忘思衬片刻摇头，“还是等夏冰送来好了。”
“也好，毕竟放了有一会了。”
陈阿姨是六点多送来的，为了感谢她帮忙介绍工作。
盖在墨忘手背上的毛巾不热了，简清重新浸了热水拧干再搭上去，一只手被限制也不影响墨忘浏览工作内容。
简清好奇看了几眼，文档上的字拆开她都是看得懂的，组合在一起她就理解得云里雾里，像是数学，每个数字单独拎出来她都认得出是几，每个公式写出来她也知道怎么用，就是运用的时候怎么也套不进去。
看了几眼便感觉困，她从小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要是不走舞蹈，恐怕是得成为老师们眼中的差生。
“要一起看吗？”墨忘一直在关注她，自然看到了她的几个小动作。
“不用。”简清摆手，一脸畏惧，好像电脑上是什么可怖的凶兽，“我看着头晕，你别叫我看。”
墨忘嘴角上扬，“好。”
简清找来自己的耳机，打算看看最近新出的一些舞台，看看有没有参考性和新意，戴上前叮嘱，“我戴耳机看一会舞台，可能听不见敲门声，你等会听见敲门声拍拍我。”
“好。”墨忘点头。
“毛巾冷了也要叫我，我再用热水泡泡给你敷手，你的手背还很青肿。”
“知道了。”
简清抬手要戴上耳机，想到什么又停下动作，“还有，你要是想喝水也要叫我，总之，你有什么事情都要喊我，知道没？”
不知道的还以为* 她们是要好几天不见面，离别前百般叮咛呢。
“我知道了。”墨忘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我有事情一定叫你。”
“行。”
几次没戴上的耳机这次总算是好好戴起来了，点开下载好的第一个舞台视频，整个人瞬间变得严肃，眼神无比认真，一边看一边在床头柜上展开白纸，握着一只蓝黑色的笔写写画画。
她专注一件事情后很难被打扰，即便外界吵嚷得要命，在一片嘈杂中她还是能够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做自己的事情。
所以墨忘不担心自己的视线会被捕捉。
A4纸是护士给的。
笔是前天轮夜班的女医生送的。
蓝黑色的签字笔啊，医生能舍得送出。
那位女医生离开房间前看向简清时恋恋不舍的眼神，和看到她时稍显暗淡的眼神对比太明显，她怕不是只想和简清做朋友那样简单。
简清的确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后很容易忽略身边的一切，不管人，还是事物。只是墨忘忘记了，她在简清那里从来都是一个例外，不能和其他人相提并论。
不过须臾，简清就摘下耳机，语气轻柔，“怎么了？想喝水了吗？”
墨忘愣了一瞬，摇头，“没有，我在想其他的事情。”
简清挑眉，放下蓝黑色的签字笔，“想关于我的？”
墨忘否认得更快，“没有。”
“不是关于我的，为什么看着我啊~”
“……”
“嗯？”
上扬的声调像小钩子，钩得她的心直痒痒。
“……凑巧而已。”
简清恍然，凝着她通红的耳廓，笑得意味深长，“凑巧哦，懂了、懂了。”
“是我自作多情了。”她抬手装抹泪，“哎呀，可是不知道哪个小兔子的耳朵哦，没有藏好露出来了，啧啧，红红的，粉粉嫩嫩，真可爱哦。”
那个小兔子：……
脸颊烧出两朵淡红色的霞光，她扭过头不去看她。
简清真是，就会捉弄她。
坏蛋一个。
夏冰来送饭时恰好十二点半，简清趁她在的时候去墨忘家一趟，拿墨忘的贴身衣物，顺便清洁身体。
帝都的冬天，昼夜温差大，白天的时候室内比吹着风的室外还要冷。
简清踩着阳光进到室内，温暖褪去，室内的阴凉袭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进入电梯时，她偶遇了墨忘任职的公司的员工。
她并不认识他们，认出来是因为他们和她一样要去七楼，墨忘说过公司把七楼这一层全部租下，当员工宿舍。
两个年级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两个人的眼底都有一样深重的黑眼圈，一人靠在一个角落上，没注意到一起进来的简清和她们一样去七楼，也没认出简清是前段时间照片从总部群里传播到她们小小分公司的林氏千金。
低马尾的女子没精打采，“我不行了，我感觉我要噶了。”
短头发的女子呵呵两声，“别似，带着我一起。”
她们像两具人干，眼神都是空洞的。
“工作天天加班、加班加班，为了薪资我忍就是了！”短发女子突然爆发，咬牙切齿道，“怎么晚上还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低马尾唉声叹气，显然也困扰很久，“十一楼那只狗和他的主人真是欺人太甚，大半夜在那里叫，要叫搁自己家待着叫啊，还非得放它出门，在随机楼层里叫……我真服了。”
“不止这个动静，还有墨总的家里，总会有古怪的声音传出来……”另一人补充。
墨总，墨忘？
简清不由侧目。
恰好电梯门打开，她让开位置给她们先出去，再跟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短发女子压低声音，“我不是住在墨总隔壁吗，我跟你说，昨晚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就是脚步声，还有翻箱倒柜的声音，好像在找什么。”
“啊？可是墨总不是在住院吗，大半夜谁来墨总的家里找东西。”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不是什么活的……”
低马尾的女子偶然一撇看到了尾随的人，心脏猛地漏了一拍，拉着同伴就要跑走，关键时刻看清那张明媚的脸庞，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简、简小姐。”低马尾结结巴巴。
“简小姐好。”短发倒是挺快淡定，关心问，“墨总还好吗？”
“恢复情况还不错。”简清应道，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没关系。”
“是我们胆子太小了。”
低马尾的女子低声下气，她对于这些很有说话权的人物向来是小心再小心对待。
短发则是与她完全相反，认真地与简清说，“简小姐，我真的在墨总房间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您等会进去要小心一些，而且最好看一下墨总放贵重物品的位置，有没有什么不对的。”
简清和墨总可能有点什么的消息，早在她们的八卦小群里讨论得热闹非凡。
低马尾觉得知道越多麻烦越多，并没有加入八卦群，所以她当下有些懵。
简清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
“不客气。”
站定在熟悉的家门前，看着检查过没有损伤的门锁，拿着自己亲手丢掉，又偷偷藏在手心带走的家门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一拧。
‘咔哒’房门打开。
推开门，入目是与记忆中别无二样的画面。
拔了插头的电磁炉上面还放着煮饺子的锅，锅里的饺子已经有奇怪的斑点，幸好有锅盖死死封住味道，否则非得被熏死。
她缓缓走进去，观察着环境的变化，终于在走上二楼时发现一处变化。
二楼多了隐藏式的大帘布，开启后可以把二楼和一楼的空间完全隔开。
是个挺好的设计。
找不到异常，有所怀疑也暂时搁置，她从墨忘衣柜里找了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走去洗漱间，赶紧洗个澡赶紧回去吧，没有亲眼看着墨忘，心里总有些不安。
关上洗漱间的门，放下换的衣服，正准备要脱衣服，无意间抬眸，某一处突然有微弱的红光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动作顿住，瞳孔猛缩。
身为舞者，和摄像头打交道是常有的事，对镜头的捕捉更是超乎常人想象的敏锐。
简清心中骇然，仰头凝着镜子的右上角，时间的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头。
红光终于在良久的沉寂后又闪缩了一下。
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窖，恐惧啃噬她的心脏，愤怒麻痹她的四肢。
这是浴室啊！
他们怎么可以！？
第62章 是我们害了你，害了你的家人……
【第六十二章】
警察接到报案, 驱车赶到，封锁现场进行取证。
简清配合完警察的问话，跟随警方一起排查房间监控摄像头, 待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每一个新发现的摄像头就是一把柴火，添在她心中狂燃的焰火中，窜起来的火苗舔舐紧绷的理智。
在配合警方问话间隙发给墨忘的信息像石沉大海，无一回应，五分钟前发给夏冰, 询问墨忘情况的信息也没有收到回复。
她拨去电话, 无人接听。
忽然意识到不对，将钥匙移交给警方, 匆匆赶回医院。
刚进到住院部还没有走到墨忘的病房, 护士站的骚乱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几个护士言语间提到‘不见了’、‘去哪里了’这些现下对简清而言特别敏感的词汇, 遥遥望去，那间病房门大敞着, 温医生皱着眉头从里面走出来。
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更加猛烈。
不、不会的……
汹涌的不安将腰间的阵阵疼痛吞噬，她咬着牙，不听不看护士的表情和说出的话，怀揣着最后的希望跑进病房。
“简清, 你……”
温如阳看到她时眉头皱得更紧，要说什么，那人像一阵风一样从她面前闪过。
病房里，空无一人。
本应在病床上躺着, 等她回来的人儿消失不见。
床榻凌乱的痕迹是存在过的见证，摸进被窝一片冰冷, 走了恐怕有一会。
链接的监护仪器断开，应该夹在墨忘指尖的仪器孤独地躺在枕头旁。
床头上切好的苹果少了几块。
“人呢？”
她看着空气问，不知道是在问谁，紧攥的手是愤怒也是害怕。
离她最近的温如阳安抚，“我叫保安去调病房门口的监控了，应该很快能调出来。”
简清神色沉重，眼中有暴风雨席卷。
林志远带走了墨忘吗？还是温婉婷……
不管哪一个，墨忘都不会有好过。
深深的懊悔涌上心头，她就不该走！
内裤拜托夏冰去墨忘家里拿，洗澡就在病房浴室里随便对付一下，就好了啊，干嘛要走，为什么要给他们留下手的机会。
简清，你怎么那么蠢。
一路都是跑过来，气息本就不稳，再加上情绪激动，她的胸膛起起伏伏，十分剧烈。
温如阳有些担心，劝说她深呼吸平复一下。
简清略带苍白的脸色挤出一丝笑容，说她很好，不用担心，追问监控调出来没有。
温如阳恰好收到一段保安截出来的监控视频，点开播放。
片刻后神色复杂地看着简清，把定格的屏幕给她看，“好像……是墨忘自己离开的。”
简清神情凝固。
屏幕里定格的图片中，熟悉的人坐在轮椅上，穿着今天上午她拿出来晒过的针织绒毛外套，脸色看起来好像更苍白了些，她的身体就没到可以下床的时候，欲盖弥彰地带了一个帽子，夏冰正给她盖条毯子在大腿上，摄像头记录着她一脸的愁容，似乎在反对，但是拗不过。
她离开医院的时候再三和墨忘嘱咐过，一定要等她回来，一定不能随便乱来。
墨忘怎么回答她的？
她说当然，说肯定不会的。
她说，她知道要顾好身体。
简清没有轻易赞同温如阳得出的结论，她在想会不会是父母迂回了一下，不亲自前来带走墨忘，而是通过其他的手段，比如电话，比如信息，又或者一些图片，简清眼眸一沉，从墨忘家里搜出来足足三个摄像头，其中一个还是在浴室里。
布下摄像头的人是何等龌龊可耻。
那人或许就是用私密的图片，达成墨忘自主离开的目的。
她拜托温如阳让保安调取她们的行动轨迹，看她们是如何离开医院的，打车，还是早有人，有车子在等。
温如阳早在让调监控时就强调过要查这一方面，保安的效率很高，很快一段未经删减的视频继续发来。
记录着夏冰推着墨忘走出住院部，走过一楼大厅，抵达医院门外，上了早早停着的一辆救护车。
——平安私立医院的救护车。
她们在上车前，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戴着口罩，带着听诊器对墨忘进行基础的检查，然后担架工才抬着墨忘的轮椅上车，离开。
出乎意料的发展，简清脑子一团浆糊，难以找到攻破的方向。
“平安私立医院，她难道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墨忘刚动完手术，真要见面不应该是对方来见她吗……”简清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声音减弱，她想到另一种可能性，“除非……是对方病得更重，要用呼吸机和仪器才能维持生命……”
她想到关照提过的爷爷病重，时日不多的事情。
立刻给关照打去电话。
平安私立医院，也被称为富人专属医院。
每一个病房都是一个独栋的小别墅，虽然不比富人们名下的房屋大，但是和传统的病房相对而言，已经奢华无比。
病房内的监控都有自动报警功能，察觉情况不对一时间发出警报，时刻待命的医生会第一时间赶到，情况若是危机，病房里还有自带的无菌手术室和抢救室。
价格也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而在富人们眼中，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救护车停在病房区的6栋病房前，担架工小心地和同伴配合，承载着墨忘的轮椅平稳落地。
“多谢。”墨忘点头示意。
“不客气墨小姐。”
救护车远走，夏冰不安地握紧轮椅把手，“墨总，这是哪里啊……”
“放心，这不是危险的地方。”墨忘轻声安慰，环视着身边的环境，眉眼间染上些许的怀念。
她小时候也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张阿姨在照顾她，曾经还对此有过不满足，后来深入虎穴才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幸运。
“小墨。”
一名满鬓白发但是打扮精致的中年妇女推开门，蹒跚朝她们走来。
墨忘循声望去，看清她面颊的那一刻目光错愕，“关阿姨？”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靓丽优雅，与关照站在一起不像母女，更像是姐妹的关阿姨，竟如此地衰老，憔悴，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窝透着一个极不健康的状态，蹒跚的步子也是。
关阿姨局促地理了理头发，苍白一笑，“是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小墨。”
“没有。”墨忘摇头说，顿了顿，“可是关阿姨……关姐姐说，你和关叔叔在国外的一个私人岛上回不来……”
关阿姨叹息，“一个借口。”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场地不合适，“进去说吧。”
“好。”墨忘点头。
夏冰看她答应爽快，只好照办，在心底无数次警告自己一定要多个心眼，任何不对马上带墨总离开，一定要保护墨总不受伤害。
奢华又显温馨的布置，叫墨忘幻视回到了林宅一样，暗暗捏紧指尖。
“你看到我的状态应该也猜到了。”关阿姨一边领路一边与墨忘说，蹒跚的步子迈得不大，夏冰适当地放缓动作，墨忘望着她与曾经的优雅端庄扯不着边的背影，犹豫着开口，“你和关叔叔……是不是生病了？”
“嗯，很严重，治不好。”
墨忘没说出口的几个字眼都从关阿姨的口中道出。
她的声音里还有些释然，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关姐姐没见到他们的一年多里，或许他们已经听过了无数遍的生命倒计时。
“我还好，老关比较严重，他没办法离开呼吸机，每天都要使用止疼泵，所以，只能麻烦你过来一趟。”提到这里，关阿姨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你才做完手术不久，应该多休息的，抱歉啊小墨。”
她默了半秒，抬手抹了抹眼角，“……老关说，再晚的话，他怕自己不行了。”
关姐姐一家都对她很照顾，关阿姨和关叔叔经常在给关姐姐准备礼物时，也给她准备一份。
听见对她照顾有加的人被病痛缠身，又即将被病痛带走，难过是难免的，同样多的还有不解，“关阿姨，你们不打算告诉关姐姐吗？关姐姐一直在等你们回来，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是想你们的。”
“……”关阿姨的脚步怔住，她转过身，饱经沧桑的脸颊扬起一抹苦笑，“怎么告诉她呢……”
“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她眼里有泪水在打转，“要如何与她说，她的父母曾经犯下滔天的罪孽，如今遭到老天的报复，很快都要死了。”
墨忘惊愕地抬起头，万千思绪在她的脑海中翻腾。
她握紧扶手，在那道充满了不知来处的忏悔内疚，自责懊恼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心跳逐渐失去秩序。
“小墨，有些事情，我们应该告诉你。”
“在这之前，我要向你郑重道歉。”憔悴的妇女深深朝她鞠躬，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歉意，“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罪过，对不起小墨，是我们害了你，害了你的家人……”
平地惊雷在墨忘的耳畔炸响。
轮椅上的女子眼眸倏然扩张，惊诧之色在其中闪烁，她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家人？
关阿姨在说什么？
她什么时候有过家人……
她不是……江边捡来的弃婴吗……
第63章 她有父亲，有母亲，还有一个姐姐
【第六十三章】
饱经病痛折磨的身躯不复从前的丰腴, 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没了从前的娴静优雅，总是含着笑的眉眼紧紧皱着，像用锁头牵连在一起, 紧紧锁住的铁链，阿姨和一年前的她判若两人。
墨忘以为她的变化已然足够大，足够惊人。
直到看见关叔叔。
护士引领她们进行消毒，消毒后进到关叔叔的病房里。
躺在床上带着呼吸机，形如枯槁、头发稀疏, 眼睛微阖, 了无生机的皮包骨男人，墨忘根本不敢认。
“小墨, 叔叔给你买了礼物。”
笑容和蔼的男人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小墨忘愣愣地看了看礼物盒, 仰头看了看关叔叔温和的笑脸, 再扭头看向已经在开心拆自己的礼物的关姐姐。
书写太久, 握着的铅笔在中指上形成一道压痕。
她嗫喏着，扯扯嘴角扬起乖巧的笑容, “关叔叔，礼物给关姐姐吧，关姐姐愿意教我写作业，我已经很感激，不能再要礼物。”
母亲告诉过她, 旁人给她的东西都是好心的施舍，别人愿意施舍她是她的幸运，但是她不能接别人的施舍，因为她不配。
瘦小的孩子饱受先天心脏病的折磨, 看上去根本不像个五岁的小孩，更像个三岁的孩子。
关叔叔心疼她的懂事, 一只脚屈膝，跪在地上，让小孩看他的视角从仰视变成平视，“叔叔有给关姐姐买礼物啊，这个礼物呢，是叔叔买给小墨的，是小墨的。小墨愿意收下的话，叔叔会很高兴。”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小墨忘看不懂的情绪，宽厚的手掌很轻地牵起她的手，放在精美的礼物盒上，“收下吧小墨，叔叔希望你收下。”
“叔叔很喜欢小墨，小墨以后要是愿意，多来叔叔家里玩，叔叔给你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带你去玩，好不好？”
记忆中宽厚的手掌，如今枯瘦到骨节突出。
总带着和善的目光，此刻像一盏即将熄灭的蜡烛。
夏冰推着她，逐渐靠近一点也不像医院病房的病床。
维持生命的仪器声音规律响着，她却莫名生出了退却的心理，想让夏冰停下，不要再靠近，带她离开，可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唇瓣张张合合，没有发出声音。
“少齐。”关阿姨坐到丈夫的床边，声音轻柔地呼唤。
病重的男人眼珠子转了转，好一会儿才撑开眼睛，见到墨忘，暗淡无比的眸光有微光掀起波澜，妻子帮他摘掉呼吸机，他吃力地说，“你、你……来了，小，墨。”
“关叔叔。”
“……诶。”
他看了看妻子，关阿姨了然地拿起一旁的帽子帮他戴上，他还想要坐起来，被关阿姨阻止了。
“关叔叔，不碍事的，我们就这么聊吧。”墨忘轻声说。
“好、好。”固执着不愿听妻子劝说的人很快应下，侧头看着她，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胸口，他的精力有限，只能把话压缩到最简单，“怎么样？”
“医生说这次手术之后复发的概率比较小，多加注意应该不会再出问题。”墨忘道，下意识要反问您怎么样，又觉得自己在说废话生生咽回去。
关少齐的眼里多了一抹欣慰，“好，好……”
总算是有个好消息。
之后的话太冗长，他说不了，只能交给妻子。
接到丈夫的眼神示意，关筱书开口，“小墨，你身后这位是你信得过的人吗？”
被点名的夏冰挺直腰板，对方问的不是她是墨总，她便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暗暗下定决心，即便墨总要她走，她也不要离开，死皮赖脸也要留在这里，决不能让墨总离开视线范围。
“是。”事实证明，夏冰的担忧没必要，墨忘毫不犹豫地答。
关筱书看了夏冰一眼，“好。”
“小墨，你听说过南家吗？”
墨忘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先提到他们害了她的家人，又提起了在二十三年前因为巨变溟灭的南家，他们是什么意思。
“听说过。”沉默了一秒，她才答。
关筱书观察着她的神色，缓缓说，“南家就是你的家。南家家主南东言，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南家夫人蔡莉就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还有一个姐姐，叫南文栀，比你大七岁。”
轻柔的声音像一阵阵巨浪拍打在墨忘的身上，裹挟着她无法呼吸。
南家就是她的家。
她有父亲，有母亲，还有一个姐姐。
曾经无数次幻想的美梦如今有人告诉她，那是真的。
她咬着嘴唇里的软肉，湿意攀上眼眶，怎么会是真的呢……
尽管她管理的公司是林氏的一家分公司，但是在管理层这么多年，她早就暗地里了解过林氏的发家史。
南家覆灭被林氏收购，是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林氏平步青云，是踩在落败的南家上。
关于曾经辉煌过的南家，互联网上有许多相关报道，轰轰烈烈令人唏嘘的有好几条。
一则是破产后南家家主顶楼一跃而下，跳楼自杀。
二则是南家夫人不愿相信产下死婴，受到刺激精神失常，深夜寻找死婴被车撞，抢救无效身亡。
三则是南家长女受不了打击，跳河自杀身亡，尸骨未找到。
……
调查到这里时，墨忘也惋惜过。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黑白文字记载的逝去的生命，竟是她的亲生父母、姐姐。
手背上的青筋用力到暴起，她垂眸，声音克制不住地轻颤，“你们用计离间柳家和南家，耍手段让南家破产，在南家家主跳楼自杀后吞掉南家的企业成为帝都新星，好手段啊……但是为什么……”
她抬起眼眸，眼眶猩红，“为什么要把我从我亲生母亲身边抱走？”
她不是弃婴，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她的亲生母亲为了找她，被车撞，抢救无效身亡。
她是被期待降临的的生命。
他们怎么可以那样残忍，夺走一个家庭遭受巨变，丈夫跳楼身亡的母亲的骨肉，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告诉一个懵懂的孩童，你是没人要的弃婴，是可有可无，没有价值的存在。
拆掉南氏的骨，吮吸南氏的血，滋养自己的商业帝国。
这还不够吗？还不能满足他们，还要做出那样令人发指的行径。
泣血的质问为室内增添凝重，通红的眼是对他们的拷问。
关筱书又道了一声对不起，紧接着说，“把你从亲生母亲身边抱走，那是林家做的，我们不知情。如果我们知道，我们肯定会阻止的，我、我们都是当父母的人，知道孩子丢了是多么绝望痛苦的事情。”
“小墨，我们真的没有在推脱，我发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无一句虚假。”
她急声说着，墨忘面色沉了下去，“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南家的孩子。”
“是少齐觉得不对劲，逼问林志远，才知道……”
“知道了为什么不报案？”
“……小墨，那时候你的家里人已经都不在了，我们报案，你最终的去处只有福利院，福利院那么多个小孩，照顾的人那么少，你身体孱弱又有心脏病，怎么可能受到很好的照顾呢，考虑到你的身体，你的病情，我们最终打消报案的想法。”
关筱书字字句句都在扮演着为墨忘考虑的角色。
墨忘看着她哀怜的神色，听着她哽咽的声音，面无表情。
钝刀在她心尖切割，一下又一下，好疼好难过，到后面，竟然还有点想笑，又扯不起嘴角。
“小墨，我们不报案，真的是在为你着想。”
入戏的人还在发挥。
“别开玩笑了。”墨忘的瞳色瞬间冷了下来。
“为了我考虑，为了我？”太可笑了，她嗤笑一声，纤瘦的肩膀在颤抖，还没长好的刀口隐隐作痛，很快被心口的疼淹没，“你们是为了你们自己吧。一旦报案，就是和林志远反目，警方展开调查，对关家，对你们不利的信息怕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警方的手中。”
“明明是自私自利，何必编造根本站不住脚的谎言，在你们眼中，我就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一滴泪悄无声息从眼角滑落，她顿了一秒，接上自己的话，“是，对，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么好糊弄。”
一个礼物，一个关心，一个叮咛，就很好地糊弄住她。
让她以为，他们是好人，与他们亲近。
关筱书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垂着眼睛，声音颤抖，“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罪过，我们现在患癌都是报应。小墨，我们没有希望你能原谅我们，我们也不配求得你的原谅，只是、在离世前，我们想告诉你，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从来都不是……”
床上的男人眼角落下悔恨的泪水，像是藏了一百只破风扇的声音很难听，“我、我们不……”
他含糊不清，想要说些什么，却总因为情绪的激动和受阻的呼吸中断，直到努力到面部不受控制开始翻白眼，还是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监控触发自动警示，护士和医生蜂拥而入，关筱书一脸麻木地给他们让位置。
轮椅上的人儿捂着胸口，脊背弓起。
夏冰马上推着她离开窒息的空间，蹲下着急地询问，“墨总，你还好吗？我叫医生给你看看……”
“不用。”额头细汗密布的人摇头说，声音虚弱，瞳孔里翻涌着痛苦和悲楚，“带我回去。”
“我想见简清……”
第64章 简小姐，墨总心里是有你的
【第六十四章】
假的。
假的弃婴, 假的善意，假的好心，全部都是假的, 她所在的世界，除了虚假别无其他。
从小她就活在谎言里，编制的巨大谎言把她骗得好惨。
不管林志远和温婉婷对她做什么，她总想着至少，至少他们一直在出治疗费用, 满世界找能治好她的医生, 给她用最贵的特效药，不管他们的行径如何龌龊恶劣, 她都应该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不要斤斤计较。
她觉得, 能活下来都是他们的功劳。
所以, 她一直在容忍, 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以卵击石，顺从是唯一少受痛苦的办法, 就当是报救命恩情。
可结果、
她不是他们口中被抛弃，被舍弃的累赘，不是父母抛下的弃婴，她有家人，有父亲, 有母亲，有姐姐，是他们害死了她真正的亲人，残忍地将她从亲生母亲身边夺走, 甚至哄骗她——
他们是她的救世主。
墨忘心痛到难以呼吸，眼球布满了红血丝, 紧攥的手用力到发颤。
好可笑、
她这二十三年的人生好可笑。
他们是怎么看待她的呢，在他们眼里她是不是一个笑话，是一出取悦他们心情的好戏？
一帧帧灰暗的画面从脑海中闪烁而过，墨忘布满绝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她从前疑惑过，既然温婉婷讨厌她，为什么他们要把她收养，随她在江边自生自灭不好吗，原来是为了报复，原来是因为仇恨。
他们认为他们的女儿丢失是南家复仇，为了报复南家他们就把她抱走，逼死她的亲生母亲和姐姐。
赶尽杀绝。
姣好的面容流露出绝望和悲痛，呼吸变得急促，痛苦像涨潮的海水，蔓延到她的口鼻，令她无法呼吸，为什么不干脆把她也杀了呢，既然已经做到那个地步，为什么不斩草除根，送她去和她的家人们团圆呢……
因为团圆的结局太美好，他们要把她留在身边折磨，看她从呼救一步步走向绝望，最后变成只会蜷缩在自己的龟壳里，任由他们拿捏的提线木偶吗？
煞白的脸色渐沉的呼吸声，吓得夏冰白了脸色，唯独庆幸她们返回人民医院的车子还是平安私立医院的救护车，整装待备的医生察觉不对劲立刻采取措施，同车的女护士一个劲劝说她的情绪不要太激动，让她深呼吸。
车子停在人民医院急救通道的门口，还没停稳，担架工就着急忙慌推开车门，把担架抬下，着急地将已经陷入昏迷，心率一直在掉的人推进抢救室。
刚从监控室出来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温如阳正好撞见，匆匆丢下一句和简清联系给旁边的保安，立刻跑过去进行抢救。
简清从关老爷子所在的医院赶回来时，墨忘的抢救已经结束，推回了病房里。
夏冰看到她的那一刻脖子缩了缩，简清无暇顾及，着急向温如阳询问墨忘的情况，温如阳说幸好她的手术做得好，不然这次就不只是伤口崩裂，药物能解决的问题，还可能得遭一次罪。
“等她醒来，你真的要好好地批评她。”温如阳难得冷肃着一张脸，眉头紧皱着，“我没见过这么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病人。你女朋友要是还有下次这么冲动的行为，我是真的会考虑把她移交给其他医生看管，我能力不足，管不了这么胡闹的病人。”
“抱歉温医生，给你添麻烦了，我会好好教训她的。”简清连声保证。
温如阳也不是嫌麻烦，而是真的不想好不容易从死神那边抢回来的病人因为自己的鲁莽把自己的命往阎王殿送，亲眼见过简清多么着急，看到她道歉也过意不去，只能强调，“后面好好看住她。”
“是，一定会。”
她决定接下来在医院的每一天都和墨忘寸步不离。
待温如阳离开，简清站在病床边凝着墨忘苍白的面容看了好久，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电话再晚一些来，墨忘找到的信息再晚一点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是真的要冲去林宅，质问父母是不是使计带走了墨忘。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那残破不堪的面具，扭曲的家庭，不要也罢。
收到信息匆匆赶来的关照打破了病房的静寂，没有注意到夏冰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露出的异样眼神。
直奔病床边，压低声音问简清，“墨墨怎么样了？”
“稳定了，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简清答。
握着墨忘的手，感受着那抹冰凉，确切地感受到墨忘的存在，她总算是有精力去关注始终不做声的夏冰，偏头问她，“夏冰，你和墨忘去哪里，去做了什么？”
关照闻声，同样看向她。*
“……”二人聚焦在她身上的视线太有压迫感，想到在救护车上墨总的嘱托，夏冰努力做出平静回应，“墨总嘱咐我不能说，简小姐，关小姐，如果你们想知道，还是等墨总醒来问她吧。”
当然最好是不要问，不要刺激墨总了。
虽然夏冰什么也没说，但是她沉重的眼神像是什么都说了。
简清没想过能从夏冰这里打探到想要的信息，没有过多的纠结，很快收回视线，重新放在墨忘的身上，“夏冰，你回去换身衣服吧。”
夏冰愣了一下，想起刚才因为太过仓促下车时摔的那一跤，低头看自己的裤子，膝盖两处的布料不知什么时候弄坏的，只剩残存的布料虚虚遮着，遮不住膝盖的摔伤和渗出的血迹，她后知后觉感受到疼。
“你没事吧？疼吗？”关照关心问。
夏冰摇头，“没事，不疼。”
她直起腰，人有些恍惚，怜惜的目光落在病床带着呼吸机的人身上，这点疼算什么，和墨总相比微不足道。
“那我先走了。”手机又进来了几条工作信息，她早就已经超出了请假的时间。
“好，路上小心。”简清说。
“需要我送你吗？”关照问。
“不用，谢谢。”夏冰婉拒。
走出病房后她又折返回来，走到简清的身旁，犹豫再三还是同简清说，“墨总醒来后，简小姐要是想问些什么，麻烦斟酌再三再出口，墨总她……她很脆弱，需要更小心的呵护。”
墨总说不能把事情告诉他们，但是温馨的提醒应该不算是违背命令吧。
简清从她沉重的眉眼读出什么，慎重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夏冰抿了抿唇，眼神忽闪了好几下，终于才说，“墨总和我说，她很想见你。”
“简小姐，墨总心里是有你的。”
简清微怔，心里像是有块石头砸下，泛起涟漪，与那双认真的眼眸对视，良久才道，“谢谢你告诉我，你放心，我会在她身边守着，哪怕她醒来也不离开。”
微风拂面，寒意灌进身体里，夏冰头脑瞬间清醒不少。
她转过身，压着别在耳后的发丝，看着这家医院，眼眸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她从护士和医生的讨论中得知，简小姐送墨总到医院抢救时求生意识并不强烈。
而今，得知的爆炸信息颠覆墨总的认知，有救命之恩的养父母变成了逼死她亲生父母、姐姐的罪魁祸首，如此戏剧性的反转，换在她身上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担心墨总会想不开。
简小姐，是墨总下意识依靠的人。
或许她对于墨总而言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缕光，是虚假中唯一的真实。
黄色的落叶被风推到她的脚边，夏冰抬脚踩了踩，希望她的选择不会是错误的。
“夏冰。”
夏冰脊背一僵，缓缓扭过头去，看着追出来的蓝色短发女人，微微一笑，“关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知道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关照实在放心不下。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哦，关小姐。”夏冰始终扬着礼貌性的笑容，“要等墨总醒来问墨总，墨总愿意说的话自然会告诉你们。”
“要是她不愿意说呢。”
“不愿意说，我也没有权利干涉墨总的隐私。”夏冰语调平静，“我先告辞了，关小姐，还要赶回去公司上班呢。”
“……嗯。”
关照目送她远离，从口袋摸出一包烟，捏起一根放进嘴里，再去摸打火机，意外地口袋空空，什么也没摸到。
嗯？
她找了一阵，才忽然想起来是试婚纱的时候被栗西借去烧线头了。
心中烦闷着，她干脆叼着烟解解瘾，尼古丁的味道在鼻前蔓延开。
她再一次回忆爷爷在简清提到平安私立医院时迅速的一愣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打开浏览器搜了这家医院，翻看医院的相关图片。
指尖停留在其中一张，信息栏的介绍里是6栋病房院子照片。
某一个角落的风景很熟悉，好像……在和母亲打视频的时候见到过。
她心中咯噔一声，翻阅电话簿打了一个电话出去，“帮我查一下，平安私立医院是不是有关筱书和关少齐这两个人。”
“关小姐，这不是……”
“你查就是，别问太多。”
“好。”
“有结果尽快给我。”
“是。”
第65章 等你好了，我们再好好算账
【第六十五章】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跳进病房中, 照亮昏暗，唤醒伏在床边睡着的简清。
在头晕脑胀中昏睡过去，醒来后头晕不仅没有缓解, 还伴随着阵阵的刺痛，脖子僵了，充当枕头的手臂更是麻木，直起背时牵动到腰，熟悉的疼在腰部蔓延开, 她小声同双目紧闭的人道了一声早安, 走到简易的柜子前，翻找到包中常备的膏药, 娴熟地贴在自己的腰上。
手机锁屏界面的日期已经跳转到1月1日, 已经是新的一年。
简清握起墨忘的手, 轻声说, “新年快乐。”
墨忘的枕边放着一件昨日晒过的毛衣，如果没出事, 这件毛衣本来应该穿在墨忘的身上跨年的。
病床上的人儿眼睫毛颤了颤。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简清的呼唤，在给出回应。
简清第一时间察觉到，立刻凑近，更近地观察她的面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睫毛在颤抖。
不一会儿, 睫毛颤抖的频率降低，眼皮底下不时转动的眼珠子也归于平静。
简清心有所感，启唇轻唤，“墨忘。”
“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她试探地问出, 墨忘眉头都轻轻皱起，似乎在与什么对抗。
好一会儿, 那双眼睛终于睁开，露出深邃的眸子。
眼中是初醒的迷茫，有简清的倒影。
“你醒了。”简清轻抚过她的眼尾，拭去那一抹不知道是生理性泪水还是什么的湿润，满眼深情和怜惜，“新年快乐。你这一睡啊，把跨年都给错过了。”
“跨年……”
她低低呢喃一声，眼眸忽地蒙上一层灰暗。
新的一年，她二十四岁了。
二十四年，她都白活了。
简清避开鼻氧管，捧着她的脸颊，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慢慢燃起烛光，低声说，“新年第一天，不要想糟心事，想点开心的，用好心情打开新年第一天，嗯？”
墨忘呐呐地看着她，嘴角小幅度颤动几次，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实在太过于勉强，几番失败。
简清心中涩得厉害，强忍着眼眶的热意，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笑容仍然灿然，“要是想不到开心的，那你看看我。”
墨忘眨了一下眼睛，凝着她，眉眼的依旧沉重。
“……抱歉。”
她下眼眸，有些不知所措，她是想要见到简清的，每一次心情低落她都迫切地想要见到简清。
但是，她这一次即便是真的见到简清，心情还是没有好转。
“抱歉什么。”简清抚平她紧皱的眉心，唤她看着自己，用食指抵住鼻尖，皱了皱鼻子，发出哼哼两声猪叫，瓮声瓮气学猪八戒的名台词逗她开心。
不懈努力下，紧皱的眉心总算是松弛下来。
八点的时候，文医生来检查墨忘的情况，板着一张脸，认真严肃地教训了墨忘一通，她说就没见过墨忘这样不配合，不珍惜抢回来的生病的病人，说如果再有下次，直接让墨忘换个医院，小小人民医院管不动她。
和她徒弟说得如出一辙。
墨忘和她道歉，再三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文医生的神色才稍有好转。
“这么一折腾，可能静养的时间要更久一些。”文医生离开前说。
简清倒是没什么反应，认真地应下，墨忘眉头却拧起，看着在帮她换袜子的人儿，忍不住问，“简清，舞团那边你这么久不去真的好吗？”
原本说请假了一个月，现在时间又延长，简清难道真的要为了她继续请？
……
这很不好。
“没什么不好。”简清叫她放宽心，把袜子的边沿整理好，为了掖好被子，将穿过的那双袜子放到一边的袋子里，折返回床边，柔声说，“你最重要。”
可是这样会让她很过意不去。
墨忘抿着唇。
“而且啊，我前几年在舞团根本没怎么休息过，全跟着舞团在跑。”简清继续说，“我也是需要休息休整，感受生活，才能创作出更多好看、丰富的编舞啊。”
“……嗯。”
房间里的气氛忽地有几分凝滞。
简清抬手，轻轻握着墨忘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手背上的青肿比之前好多了，但还是有一些痕迹，在白皙的肤色中格外显眼，她摩挲着那一处，好久才开口，小心试探着，“你……和夏冰出去遇到了什么，愿意和我说说吗？”
醒来到现在，墨忘眉眼间流转的悲痛和忧愁总是散不去，连带着她的一颗心也跟着坠疼。
她一定是遇到了非同小可的事情。
“……”
意料之中，墨忘沉默了，她垂眸，再抬起眸子时眼中的伤痛深刻入骨，让她无法掩饰，她低沉着声说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何说，要如何告诉简清，是她的亲生父母害死了她真正的家人。
如何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是如此龌龊可恶的小人。
墨忘自己没有意识到，她下意识地站在简清的角度在考虑。
“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了。”简清安抚她，她俯身在她的唇边落下一吻，很轻很轻，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般，“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去你家里拿衣服时，遇到了与你共事的两个女人，她们在讨论十一楼的狗总是会下楼，在随机层数廊道里狂吠……”简清怕直奔主题会让墨忘受刺激，选择了比较迂回的方式，“其中一个人是住在你的隔壁的，说晚上会听见奇怪的脚步声。”
墨忘眸光微怔。
“我就觉得有问题啊，所以进去你家里的时候特地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移动的痕迹，饺子都在锅里发霉了。”简清觉得差不多，转入正题，“但是、我在洗漱间准备脱衣服洗澡的时候，发现有红光，然后……发现了针孔摄像头。”
“就藏在镜子的上方，正对着淋浴那边。”
墨忘眉头紧蹙，不可思议，洗漱间？
洗漱间里怎么会有摄像头，摄像头不是在……书架那边吗。
那一天，温婉婷带着人上门来，在她面前，让她看着布下的。
她说这是时刻警戒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对简清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能再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在说到肢体接触的时候她说得咬牙切齿，这不由让墨忘想起了当初被简清不小心咬破的唇瓣。
原来温婉婷从来没信过所谓的上火，自己咬自己这一套说辞。
“墨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摄像头？”简清觉得她的惊讶太浅，好像一早就知道。
墨忘抬眸望着她，两道视线如胶似漆，好久，她才轻轻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得到答案，简清更是讶异。
“嗯……”
“是不是……我父母他们做的……”简清垂下眼睑。
墨忘踌躇，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简清已经从她的反应得出答案，暗骂一声恶心，没有为难墨忘必须给个回应，“我明白了。我已经报案了，警方在家里查出了三个摄像头。”
“我没想到连洗漱间也……”
和另一个在阳台的摄像头，是什么时候来装的呢？偷偷装的？
墨忘深思着多出来的摄像头可能的安装日期。
“你知道怎么不报案，反而任由他们这种恶劣的行径持续下去。”简清低声问，眼里写满不解。
“……没用的。”墨忘摇摇头，陈述一个既定的结果，“不会查到他们身上的。”
简清默然，事实却是如墨忘所说那般。
她于昨晚收到警方的电话，警方说摄像头除了一个在书架那边的，其他都是这两日安装的，里面还没有内容，他们查监控已经找到了罪犯，控制起来。
对方是个开锁师傅，交代是看墨忘漂亮，想拍点她的照片和视频取悦自己，所以跟踪墨忘，确定她家里的位置后，寻找墨忘不在的时间开门锁偷摸进去安装。
哪怕她着重与警方强调要查她的父母，在针对的搜查中仍无所获。
“凡是做过，必有痕迹。”
“警方查不到，我会用我的方式去查到证据。”简清语气坚定。
墨忘眼睛微微睁大，她犹豫着说，“可是、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
“他们犯罪了，犯罪就要受到惩罚。”她铿锵有力道。
何况他们伤害的是墨忘，是她哪怕再受伤也舍不得实施报复计划，恨不得捧在心尖上的人。
这样德行的亲生父母不要也罢。
墨忘是最重要的。
话音落，房门敲响的声音落入耳畔。
简清高喊一声‘进’，夏冰拎着保温饭盒进来了，对墨忘嘘寒问暖好一会，坐下没有五分钟就匆匆离开，苦着一张脸说郁经理下了通报，今晚不完成策划的收尾就扣假期。
夏冰的到来为充斥沉重的气氛带来一丝活跃。
简清顺着这一丝活跃揭过沉重的话题，拆开保温饭盒，拧开后没把盖子掀起来，笑眼弯弯对墨忘说，“猜猜看，今天喝的什么粥。”
“白菜瘦肉粥。”
“bingo~我们家墨忘真聪明。”
墨忘听着她哄小孩的语调觉得夸张，在简清打开放碗筷的小长盒时悄悄瞥了她一眼。
住院，遭罪的不只是病人，陪床的人睡不好，每天提心吊胆，也会憔悴几个度。
简清就是，黑眼圈重到快赶上大熊猫了，下巴好似也有些尖尖的，瘦了。
她还注意到，她眼尾不自然的红，应该是哭过的痕迹。
她记起自己昨日在救护车上晕倒，失去意识前看到医生凝重的表情和夏冰惊慌失措的表情，温医生那样严肃地强调，她当时的情况或许很危险。
鬼门关上又转悠了一遭的人后知后觉意识到。
那……简清肯定是因为她，所以哭的吧。
她突然消失，肯定把她吓坏了。
墨忘心中升起愧疚，应该留下讯息，叫简清不要担心的。
“对不起。”
墨忘突然说。
简清动作一顿，疑惑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她低头，嗫喏着，“害你担心了……”
简清轻笑，“还知道我会担心你啊，为了能顺利从医院偷偷溜走，那么决绝，一个电话不打，一条信息不发。”
“我都快急死了。”简清越说火越冒，惩罚性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就折腾我吧，我迟早有天要被你吓死。”
心虚的人咬了咬唇，迟疑着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给你打。”
简清哪里舍得，高高举起的手最终轻轻落下。
“惩罚留着，等你好了，我们再好好算账。”
第66章 墨忘和柳无双订婚了，你知道吗？
【第六十六章】
新年第一天, 第一个探望的人是夏冰。
第二个前来探望的人，是墨忘预料之外的人。
“简小姐，方便探望吗？”郁檀买了一个探望病人的果篮来, 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讨喜，敲开房门后礼貌地询问。
简清皱着眉头，她记得这人的身份，她是林氏集团的总经理，是父亲的心腹。
他自己不出现, 派手下来试探情况吗。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意外的是墨忘喊她进去了，“郁经理, 你有什么事吗？”
墨忘已经发声, 简清也不好发作, 打开门让她进去, 警惕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她。
“墨总，身体还好吗？”郁檀把果篮放在床头柜, 首先关心问道。
“还好。”墨忘简言意骇，直奔主题，“郁经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寒暄的话噎回去，郁檀读出她们的不欢迎, 无奈一笑，“放心，我不是因为林董事长来的。我恰好在医院附近谈事情，就想来探望一下。”
她上次来的时候, 墨忘还在ICU里，见不到面, 从简清的口中得知墨忘的情况。
“是这样。”墨忘轻声应，神色却没有因此放松。
简清亦是，毫不掩饰眼里的戒备。
郁檀再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或许就不应该来，原本也没这个安排，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起墨忘，记起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有心脏病，莫名的情绪占据心间，回过神来已经买好水果篮，来到医院住院部。
“嗯……也有一点小事情，想要请教一下墨总。”郁檀默了两秒后才开口。
“你说。”墨忘沉声道，心中却不自觉忐忑，莫不是和她与柳无双婚礼有关的事情……
“关于沿海城市地皮收购项目，我发现墨总遗留在公司的文件不全，想问一下您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样的，能否告诉我。”郁檀恳切道，关于这个项目，公司上下拿出了至少三个计划书，但很可惜里边没有她满意的。
原来是公司的事。
墨忘暗暗松了一口气，“当然可以……”
……
专业陌生的词汇一个接着一个从两人的口中道出，简清听得一脸懵。
不过从墨忘的神态看，郁檀的危险应当解除了。
她倒了一杯水给郁檀，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打扰她们有来有回的探讨，视线毫不避讳地黏在墨忘的面颊上。
苍白的唇一张一合，眉头不时皱起，又很快松弛，思衬时不自觉地抿抿唇，深邃的眼睛里浮着微光，忽闪忽闪。
认真的她也好好看，更有魅力。
简清托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
郁檀几次放到她身上的目光都未察觉到。
“我明白了。”郁檀露出真心的微笑，夸赞道，“墨总不愧是墨总。当初还没走到总经理的位置就听闻墨总的传奇，年仅十六岁操盘投资的项目便收益破亿，现在与您交流后发现，您真的是商业天才。”
“郁经理过奖了。”墨忘不为她的赞扬所动容，听过太多，早已习以为常。
“墨总，之前那件事，我希望您能重新考虑一下。”郁檀语气郑重，还是希望能够把墨忘招揽到她这边，有她的助力，很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比如……搞垮林氏，之类的。
墨忘怔了一下，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回忆她说的事情指的什么。
而后是短暂的沉默。
也是这份沉默，让郁檀看到了愈来愈多的希望。
心底有暗喜闪过，面上不动声色。
“我会重新考虑。”墨忘终于说，眼中充满凝重，缓声道，“我需要一段时间。”
她能松口已经是意外之喜，郁檀并没奢望她能当场给准确答复，温声道，“需要多久时间都可以，墨总慢慢考虑，身体为重。”
“多谢关心。”
“应该的。”
“那墨总，我先告辞了。”
“好。”
墨忘不方便起身，简清代她送走郁檀，折返回来时脸上写满疑惑，为她掖好被子，忍不住追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不能知道的吗？”
墨忘缄默两秒，“……抱歉。”
“没关系。”简清没打算为难她，毕竟病人最大，表现得豁达，心中却难免失落。
墨忘和太多人，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那些秘密就像是层层纱帐，阻隔在她和墨忘的中间。
她没有掀开纱帐走向她的资格。
午时，墨忘吃了小半碗的粥，很快又睡着了。
简清吃完面条，洗干净饭盒，也打算休息一会。
躺在折叠床上，打开静音的手机，锁屏界面赫然显着微信图标，她设置了信息隐藏，锁屏界面看不到联络人和发来的信息内容，但她猜是悦雪和经纪人的信息，打开一看，果然。
悦雪通篇都是道歉，为不当的态度和过分的措辞。
经纪人则是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是飞书，不是显示信息已读，也提前声明过自己真的有要事忙，不会经常看手机，简清浏览完信息直接滑动退出，不打算现在回复。
温婉婷和林志远也给她发了信息，他们的聊天框被简清隐藏起来，不愿去看，免得心烦。
困意汹涌袭来，她正打算将手机息屏收起来，忽地顶部跳出信息框。
[拯救世界]发来新信息：
墨忘和柳无双订婚了，你知道吗？
简清瞳孔猛缩，像是有一盆冷水倾泻而下，一瞬间，如浓雾般的困意以惊人的速度散去。
倏然坐起，折叠床为她突然的大动作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简清点进聊天框的指尖微怔，迅速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人儿，怕将她惊醒。
墨忘睡得恬静，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简清才松了口气。
忙不迭点进‘拯救世界’的聊天框，几秒钟，对方又发来了好几条信息。
除了第一条信息，其他都是图片。
她点进其中一张，落地的大屏幕上赫然显着‘欢迎参加柳无双和墨忘的订婚仪式’，场上带着金丝边眼镜，风度翩翩的男人是林志远，他的身边站着神色淡淡的柳琴柳夫人。
在与舞台最近的座位上，温婉婷端坐着，梳妆精致，穿着一件长款的冬日礼服，长袖遮住她左手斑驳的伤疤，丝毫不见疯样。
他们根本没有放弃过让墨忘代替她去和柳无双结婚的想法。
之前答应，只是为了稳住她。
简清面色铁青，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滑动屏幕的指尖愤怒到克制不住的轻颤。
下一张照片里，身着正装的十几位宾客洋溢着笑容，仿佛在见证一件大喜事发生。
简清偏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儿，心底的躁动平息一瞬，确定墨忘就在自己身边。
再回过头看着照片，心中寒意遍布，他们在为什么庆祝。
这一场订婚仪式，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到场。
他们在为谁祝贺。
有哪里不对，简清眉头紧蹙，思索再三。
终于，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温如阳昨天说过，她是去参加朋友的婚礼的，婚礼，而现在她出现在柳无双和墨忘的订婚仪式现场，坐在宾客席上，难道……难道说，如果墨忘没有出事，现在进行的就不是订婚仪式，而是墨忘和柳无双的结婚仪式！？
所以墨忘才会在听到对结婚敏感，才会在听到1.1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简清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
她悄声走到病房门那边，保险起见将门锁上，再走进洗手间，打电话给温如阳。
温如阳很快接通，压低声音：“喂，你好。”
“是我，简清。”
“我猜到了。”
温如阳一边应一边走远些，不让音响传出的林董事声音被手机收进去。
“温医生，你说过的朋友，是柳无双吗？”简清问。
“嗯。”温如阳应，语气担忧，“今天订婚仪式双双她也没出现，是……你父亲和柳无双的妈妈在台上，以父母的身份代替孩子完成的订婚仪式。简清，你不曾听你父亲说起过吗？还有墨忘，她知道这事吗？”
简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沉重，“你昨日说你是去参加婚礼的……”
“是啊，的确发出的是结婚请柬，我也没想到结婚变订婚仪式，到了才知道。”她连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温医生，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能不能帮忙录下来？”
温如阳看了眼不远处站立着的保镖，虽然没有往她这边看，但是很明显保镖的人数逐渐在她周边增多，这是在防着她。
温婉婷见过她，或许是她在防着她。
温如阳很想帮忙，她也看不下去这种腌臜事，可是……
她环视四周，身强体壮的大汉几乎快把她包围，她叹息，“抱歉，我现在走出来都被保镖盯着，要是回去之后举着手机录像，怕会被第一时间揪出来。”
“没关系，温医生，你的安全重要。”
简清不想为难人，“我们挂了吧，等你离开那里我们再联系。”
“好。”
“温医生，注意安全，如果遇到难事一定给我打电话。”简清挂断电话之前不放心地叮嘱。
她去的可不是什么结婚订婚现场，是龙潭虎穴。
第67章 有坏人来，我去赶跑坏人了
【第六十七章】
叩、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传进耳畔, 惊醒了在折叠床上睡得很浅的简清，确定墨忘没有醒的趋势，她赶紧去开门, 阻止外面的人继续敲下去。
开门的刹那，不久前在照片里见到的精致妇女赫然出现在她面前，和照片里淡然优雅的神色不同，现在这张脸上满是忐忑和不符合她的一丝怯懦，“清清……新年快乐。”
简清面无表情。
走出去, 合上病房门, 避免温婉婷的声音传进室内，被墨忘听见的可能。
“看来订婚仪式的场地和这里距离得很近啊。”简清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刚结束吧, 这么快就过来了。”
温婉婷有点慌乱, 她攥着手臂的伤处, 让疼痛加剧以维持冷静，苍白地说, “关于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的，真的，清清，这件事不是我主导的，是林志远, 是你父亲。”
“你难道没有顺水推舟？”简清凝着她通红的一双眼，心中的天平为她眼中的哀求轻轻动摇。
“……我，”温婉婷哑口无言，默了半晌, 她似是有些不甘心，“清清, 你别被墨忘哄骗了，她真的不是个好种，你和她走得太近，你也会变得不幸的，母亲是真的为你好，你为什么不可以信任母亲，为什么要在墨忘和母亲之间选择她！？”
“清清，你是好孩子，你不能不要母亲，不能不管母亲……”
“母亲找了你那么久，二十三年啊，整整二十三年。”温婉婷哽咽着，话语都是破碎的，“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家，你就不要母亲了吗……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因为那个扫把星，你就不认母亲了……”
“你太伤母亲的心了……你要选择母亲，你不能不要母亲，不能不管母亲……”
“简清，母亲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脖颈的青筋都暴起，她张开手想要抱住简清，却在将女儿拥入怀中的最后一点距离时止住动作，因为女儿冰冷的神情。
打理过显得没有那样突兀的碎发扫过她的手臂，带起一阵痒意，简清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容不见半分温情，冷冷道，“有病就去看病，别在这里发癫。”
她唾弃自己的动摇，唾弃自己的心软。
“……”
温婉婷僵住，望着那双陌生的眼眸，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安慰自己时候的温柔，她会在她难以入眠的时候哄她睡觉，会在她紧紧拥抱她的时候回以一个更紧的拥抱，穿她买的衣服，戴她买的饰品……
乖巧懂事的女儿不在了……
现在的女儿，为了墨忘可以不要她这个亲生母亲了……
温婉婷全身突然止不住轻颤，随行的医生冲上来就准备要给她打镇定剂，被温婉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跌坐在地板上，已经准备好注射的镇静剂差点扎进自己的身体里。
保镖见状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以身体铸造一个人肉围墙，不给外人看到夫人的狼狈。
简清见情形不对，适当地后退几步，免得污水溅到自己。
她不能出问题，墨忘还需要她照顾。
一瞬间，温婉婷身体的颤抖平息，她的神色好似也在一瞬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清还未辨别，温婉婷便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对她说，“清清，你不愿意和母亲跨年，就算了吧。但是今天晚上，母亲希望你能回家，坐下来和母亲好好地吃一顿饭。”
“母亲的要求不多吧，只是一顿饭而已。”温婉婷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简清拧眉，流露的不愿毫不加掩饰。
她刚准备说话，温婉婷就抢先开口，“你那位医生朋友……”
简清倏然瞪大眼睛，难道！？
“哦对，”温婉婷作出一副终于想起来的表情，“是叫做温如阳对吧，很好听的名字，也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医生呢。说来也巧，她和我是同一个姓氏。”
心底寒意纵生，咬牙切齿问，“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在哪里？”
“清清，你把母亲想成什么人了。”温婉婷皱了皱鼻头，嘴角微扬，“母亲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做出犯罪的事情呢。母亲只是请她去家里吃个饭，嗯……如果清清愿意回去一起吃饭，用完餐就可以带温医生一起离开呢，如果清清不愿意，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太寂寞，等她吃完晚饭可能会留她住多几晚。”
明晃晃的威胁写在言语间，简清彻底黑了脸，声音里是压抑的愤怒，还有一些失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温婉婷愣了一下，倏然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她攀上女儿的肩膀，“宝贝，你既然不听话，那母亲当然只能采取一些措施呀，但是你放心，母亲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简清拍掉她的手臂，像是触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一脸嫌恶。
温婉婷眼中微诧，到这个份上，她的手中拿捏着温如阳，她以为女儿会妥协的。
“我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对温如阳做什么，最好现在立刻放她离开。”简清直视着她的一双眼，字字掷地有声，“温如阳是文思洁的徒弟，是文思洁的未婚妻，文家人，你若是动她，小心引火烧身。”
文家，帝都闻名的政治世家，最不能得罪的人。
温婉婷混沌的思绪清醒不少，默了一秒，打量着女儿的表情，“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文家的文思洁有个未婚妻。”
“文家想要隐瞒的事情，你能打探到？”简清轻嗤。
“……”
的确有理。
简清和文思洁是好友，对外界封锁的内部消息，不一定会隐瞒着朋友。
温婉婷理智还没有完全下线，盘算着利弊，发现自己可能没办法把温如阳当成筹码，让简清回家和她吃饭。
又过一秒，她又意识到，竟然连让* 女儿回家和自己吃饭的一件小事，也要用手段达成。
多可笑，多可悲。
温婉婷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哀叹着离去。
临别前，她深深看了简清一眼，声音依旧温柔，“清清，母亲会继续努力，等你心甘情愿和母亲回家的那一天。”
“如果有那一天，那你要小心了。”简清怼回去，“我会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温婉婷瞳孔放大，欲言又止，最后咽下所有话，转身离开。
文思洁看到消息赶到时，人已经散了。
简清说明自己情急之下将隐藏的消息告诉温婉婷的事情，郑重地与她道歉，“对不起文姐，因为我的缘故给温医生和你都添麻烦了。”
“不碍事。”文思洁摇头，温声说，“摊上这样的亲生母亲，你辛苦了。”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接说，不用不好意思。”文思洁并不希望看到在舞台上大放光彩，自由的玫瑰被束缚在笼子里，她还想要看到简清更多的创作，更多令人惊叹的舞台。
“文姐，谢谢你。”
“要谢的话，可以用门票哦，我期待你下一场舞台，希望到时候能有时间，也希望地点近一些。”
文思洁噙着笑说，“好啦，我要先下班了，去接如阳回家吃饭。”
“你们已经同居了？”在亲眼见到温如阳之前，简清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并不知道她和文思洁的关系，是见到温如阳之后，再与文思洁碰面，她才正式把温如阳介绍给她。
她还记得她牵起温如阳的手时面色多温柔，声音也是，她说：这是我的未婚妻温如阳，是我要共度余生的人。
更多的信息就没有了，止步于此，她忙着照顾墨忘根本没心思深入了解。
“是啊，算算都快要十年了。”文思洁低头看着腕上带着的有少许幼稚的手表，眼中流转着别样的深情和柔和。
简清不用猜都知道那腕表一定是温如阳买给她的。
十年啊……
她和墨忘在一起两年，分别两年，不过四年时间，十年于她们而言好像很遥远。
不对啊，跨年了，她们相遇到现在不是四年了，该是五年了。
五年，二分之一的十年。
剩下的二分之一，她们能一起走过吗。
简清怀揣着复杂的情绪回到病房中，墨忘已经醒来。
没输液的那只手抓握着病床的栏杆，似乎准备发力让自己坐起来。
“不行墨忘。”简清魂差点被吓飞，她飞快跑到墨忘身边，阻止她贸然起身的动作，掀开被子查看她刀口的纱布，仔仔细细没找到渗血的痕迹才松了口气，严肃地冲墨忘摇头，“医生说了，你不能有太大的动作，更不能使劲，昨天才重新把刀口缝合，现在很脆弱。”
触及她额头细汗密布，简清满眼心疼，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是不是扯到伤口，疼的厉害？”
“……”墨忘摇摇头，眼眸泛着点点晶莹，她抿了抿唇，好一会才开口，声音软糯，“你去哪里了……”
简清恍然，疼惜地用毛巾擦拭她额上的细汗，“有坏人来，我去赶跑坏人了。”
她没有隐瞒，也不打算隐瞒。
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墨忘的眉尾，“你是想要下床来找我是不是？”
“嗯，我想你了。”她说。
第68章 在你身边，我才觉得安心
【第六十八章】
“墨忘, 他们是不是逼你和柳无双结婚？”
疑问句，眼中却满是肯定。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墨忘眸光忽闪, 明白简清一定知道了什么，虽然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途径，她没有犹豫很久，轻轻点头，“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清拿出手机, 界面是和温如阳的聊天框, 图片没点开，内容就已足够醒目, 她说, “温如阳是柳无双的朋友, 她受邀请去参加婚礼, 今天到现场发现婚礼变订婚仪式，而且主角还是你, 便发给我看了。”
墨忘诧然，这么巧合。
下一秒，眉头不自觉皱起，带着明显的紧张，“她没事吧？”
在计划书中, 其中有很详细的安保工作，名义上说得好听是为了保护宾客的安全，事实上是为了监视。
“没事了，刚才我遇到文姐, 她准备去接温医生回家吃饭呢。”简清说。
墨忘心中拧得过紧的琴弦才回到合适的松弛，安全就好, 没事就好。
简清看着墨忘的眉头一皱一松，忍不住上手抚摸她的眉心。
指腹下的肌肤光嫩，她一时舍不得收手，便一直保持那样的动作，口吻轻缓而认真，“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的抚摸很轻柔，落在眉心，像是羽毛在眉间舞动，挠人心扉。
墨忘苍白的唇瓣张张合合，‘滴滴滴’规律响起的仪器声在一片安静中更显突兀，在响起的不知道第几声中，艰涩的声音打破平静，“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能怎么办呢。
林志远和温婉婷要她代替简清接受柳家联姻的态度那么坚决。
何况……她不知道自己要是想尽浑身解数拒绝，推拒掉这幢婚事，会不会进入牢笼的就是简清，她无法确定在他们的心中，亲生女儿和公司、权利金钱哪个重要。
他们一直在表现着对亲生女儿的丢失痛苦不已的父母角色，可是林志远却在外边偷偷养了小三，有了非婚生子。
他对简清表露的温柔和重视，是不是荧幕里的一场戏？
无从得知。
再者……
她那段时间心脏病发作频繁，特效药在逐渐对她失效，医生再一次给她判定了死期。
死期将至，何必要去走风险太大的那条道，尽管痛苦，尽管不愿，她还是宁愿走比较稳妥的道路。
至少，简清的自由能够有充足的保障。
深邃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简清感受着指腹拂着的光滑肌肤变成一处褶皱，轻柔抚平，“不知道怎么说，就慢慢说。从头开始说也可以，从中间也行，你想从结尾往前倒都可以。”
“总之，说出来，告诉我，好不好？”
她习惯了沉默，下意识会选择闭口不谈。
这是个坏习惯，不管在什么样的关系里，沉默寡言总会破坏关系的稳定。
沟通才是关系稳定的最关键要素。
简清想，她要一点点把墨忘的坏习惯纠正。
不过不用着急，她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的罪，只是一点坏习惯已是万幸。
墨忘深深望着简清璨若星河的眼眸，挪不开眼，忍不住想自己要是能化作其中的一颗星星该多好，便可以一直跟在她的左右。
“嗯？”简清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唤回她不知飞去了哪里的思绪。
墨忘回过神，姣好的眼睛终于染了一丝笑意，乖巧地应，“好。”
“等你准备好，再告诉我好吗？”
“嗯。”
“想吃水果吗？这么多天除了粥水就没吃什么其他的，嘴巴都没味道了吧。”简清说。
墨忘点点头，“想吃。”
“想吃什么水果？郁经理送的果篮里水果品种很丰富。”简清展示给她看，水果篮很大一个，装着的水果琳琅满目，苹果、橙子、香蕉、车厘子……
“我想吃猕猴桃。”墨忘偏偏讲了个水果篮里没有的。
“现在没有猕猴桃吧，猕猴桃是秋季水果。”简清一边说一边放下果篮，打开手机去外卖软件搜索，“我看看外卖里有没有新鲜的。”
“嗯嗯。”
搜寻一番，简清放下手机，“外卖上是有，但是还是不要吃了，不知道有没有打什么药，现在的也没有秋季成熟的猕猴桃好吃。”
“好吧。”墨忘失望一瞬，想了想，“那我吃苹果。”
“好。”
简清削皮的技术一流，整个苹果削下来果皮都没有断。
墨忘把果皮要了过来，握在手心，手指甲在有薄薄果肉参与的皮上面掐，一掐一个月牙印，组成一个笑脸，嘴角弯弯，很是满意，往简清那边递了递，“你看。”
一面分切果肉，一面将注意力放在墨忘身上的简清忍俊不禁，“好可爱的笑脸。”
“我再掐一个。”
“好。”
兴致勃勃地掐了一列的笑脸，有大有小。
像个找到新颖玩具的小朋友，真可爱，简清含着笑意，把切好成小块的果肉递到她的嘴边，“喏，吃吃看，好不好吃？”
唇瓣张开，贝齿咬着果肉收进嘴里，不一会传出清脆的咀嚼声。
“好吃，很脆，还很甜。”墨忘尚未将嘴里的果肉咽下，就迫不及待说，声音含糊不清，示意简清，“简清，你也吃。”
“好，你再吃一口。”简清看她喜欢，捡了一块稍微大一些的递到她嘴边。
“不好，你先吃。”墨忘不张口，摇头说，眼里带着执着，“你吃。”
她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尝到的美味分享给简清。
“好嘛。”
吃完苹果，小朋友也玩腻了果皮，简清虽然很想保存住她童趣的作品，但是实在想不到如何去保存这种容易腐烂的东西，纠结片刻还是在拍照之后，将果皮丢进垃圾桶，仔仔细细把墨忘黏腻的手心，弄脏的血氧饱和夹用湿纸巾擦干净。
清洁完刀具回来，简清擦净手问，“无聊吗？”
墨忘虚焦的眼睛慢慢凝在简清的脸颊上，信息杂乱到快要爆炸的脑袋得到一丝清凉，摇摇头，“不无聊。”
“要不要放个电视看？”简清翻出书包里的平板。
“好。”
简清挑挑选选，找了猫和老鼠，“这个好不好？”
“这个？”墨忘有些惊讶。
“嗯，看不看？”简清轻声问。
她们当初在一起，二人世界的时候最喜欢一起看电视，普遍都是探案悬疑类的影视剧作品。
简清本来也打算放，但是想想还是不要了，担心跌宕起伏的剧情和戏中人生影响墨忘的心情也跟着起起落落。
“看。”
简清把平板倚在病床的栏杆上，调整到墨忘方便看的位置，点击播放。
杰瑞带着一身浓重的偷感闪亮登场，循着奶酪味道飘来的方向前进，在看到三角形的奶酪块那一刻，冒出星星眼，粗厚的男声带着浓浓的乡音：‘这老香呢’。
突兀的方言砸得墨忘脑袋里的思绪尽消，瞪大眼睛：？
杰瑞会说话？？
简清敲了两下屏幕，双击暂停，同样不可思议，退出全屏仔细看，点进来的原来是后期配音的视频，“点错了，不过还挺好玩的，要不要就放这个？”
墨忘看她起了兴致，答，“好啊。”
从来都是音效声音的猫和老鼠，操着地道的方言对话，既有点好笑又怎么都觉得古怪，最后还是选择了不那么聒噪的原版。
看着看着，眼皮逐渐沉重，屏幕出现虚影，某一刻世界瞬间黑了，简清趴在床边睡着了。
在开始放动画片的时候，简清已经提前与墨忘说自己可能会睡着，保险起见已经穿好了厚外套，让墨忘不用担心她睡着后会感冒。
厚重的羽绒服穿着，她的身形仍然显得纤瘦，心中泛起绵密的酸疼，眼眶也爬上了热意。
简清以为她看不到，但其实她看到了，她又在偷偷地揉腰。
视线聚焦的浑圆后脑勺弥漫上一层水雾，她借着平板声音的掩护轻轻吸了吸鼻子。
尽管动静小，简清还是惊醒，扭头看到墨忘红了眼睛，着急关切问，“怎么哭了？”
墨忘看着那双因为睡眠不足布着红血丝的眼睛，心下更是酸涩，她尝试与她商量，“我们请一个护工吧，好不好？”
简清恍然，晶莹的泪眼闪烁的是心疼，松了口气，思考一秒后道，“还是不要了。墨忘，他们的手段太多太阴暗，我担心你的安全。”
“可是……你一直这么熬，没有休息好，身体怎么扛得住。”
照顾病人是很累的活，墨忘不想她因为照顾自己愈发憔悴。
简清拭去她眼角的湿润，嗓音轻柔，“其实我平时工作时作息比现在更加不规律，策划、编舞、对意见、完善舞蹈的世界观、练习、排练……”她一个个数下去，“经常是白天一忙忙到半夜，中间饿了吃点面包，随便扒两口饭，在半夜离开练舞室回去休息的地方才会点个外卖填饱肚子。”
“像现在这样稳定的一日三餐，特别难得。”简清说罢皱皱鼻子，“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长胖呢。”
“没有长胖。”墨忘笃定，她肯定瘦了，“三餐稳定，可是你睡不好觉……折叠床不舒服，你的腰伤会发作不是吗？”
“酒店的床也不见得有多舒服啊。腰伤呢，是老毛病了，你不要太在意，我都习惯了，而且我贴了膏药，这款是经纪人特地从西藏给我找来的，特别有效果，你不用担心我。”简清轻声哄。
墨忘不说话了。
她觉得简清就是怕她担心，所以编纂谎言。
“再说了，真让我回去休息，我可能直接失眠睡不着。”简清握住她的手，语气郑重，“在你身边，看着你、触碰你，我才觉得安心。”
第69章 原来你喜欢吃进口的呀
【第六十九章】
尽管简清再三推脱, 墨忘还是坚持请护工。
哪怕只是几小时的替班，让简清回去洗个澡，就算睡不着, 在柔软的大床上眯一会也好。
而且她康复时间漫漫，总不能一直麻烦夏冰送饭，她也是有自己的工作在身。
于是简清把之前请走的护工李阿姨请了回来。
李阿姨恰好因为迟迟找不到工作苦恼，收到电话后，确定自己被雇佣, 兴奋地挂了电话后原地转了三圈, 转完扶着桌子缓解头晕，跨上买菜篮子就去自己的菜园子摘菜, 煲粥送去医院。
路上遇到新搬到隔壁的邻居, 高高瘦瘦的女孩, 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
“小想, 你回来啦，要不要来阿姨这里摘点新鲜的菜去吃？”李阿姨热情道。
“刚回来, 李姨，这怎么好意思，您拿给我好多菜了，给您钱您又不要。”女孩声音清亮。
“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阿姨招呼, “走啊，去菜园子里摘，有好几种菜再不快点吃完该不好吃了，小想当是帮帮阿姨, 不然阿姨一个人要吃到猴年马月哦。”
“这……”女孩犹豫了一下，拜服在李阿姨的热情下, “恭敬不如从命，谢谢阿姨了。”
“不用客气。”
太阳很大，菜园子的光线特别好，照耀着李阿姨的笑容格外灿烂。
小想捧着摘下的一棵菜，问，“李姨今天好开心啊，发生什么喜事了吗？”
“嘿嘿。”李阿姨憨笑两声，笑容洋溢着雀跃，“找到工作啦。”
往日见到总是稳重的李阿姨高兴成这般，小想由衷祝贺，“祝您工作顺利，李姨。”
“哦对，您说您是做家政的？具体是哪一方面的啊？”
“我啊，做保姆的。”
“哦哦，住家的吗？”
“不是，不过雇主如果有要求，我当然也可以，菜园子就委托朋友照看。”
……
“您遇到的雇主一般什么样的人啊？”
“其实我还蛮幸运的，没遇到什么不好的雇主，都对我挺不错的。”尤其她还是新入门不久的，难免的差错，雇主们都会包容。
“这个雇主呢？什么年纪，好相处吗？”小想问。
“她啊……”李阿姨突然止住声音，侧身看向小想，眼中夹杂几分怀疑，“小想，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有些奇怪。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的表情，更加奇怪。
寒暄时神色平静，在最后一问时身形明显站直了些，好像之前扯的一系列话题都是在为最后一个——‘这次的雇主的信息’而做铺垫。
李阿姨再仔细想，发现小想成为她邻居和她去医院见雇主，完全是前后两天的事。
小想理了理刘海，李阿姨炯炯的目光看得她心里发虚，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着坏事，声音有少许的底气不足，“没有，李阿姨，我先回去了。”
她告辞，捧起要拿走的那颗青菜，笑容真诚，“谢谢阿姨的菜，下次我拿特产给您。”
“嗯。”李阿姨笑了一下，目送女孩离开，思索再三摸出手机打给简清，她的新雇主，一五一十将那个女孩的异常告知。
换做平常，李阿姨不会那么敏感，会觉得可能是对方好奇心重。
但是这次雇主简小姐在给她打电话时，特地强调过要注意新认识、接触的人，要警惕别人打探她们的消息。
简清接收完电话信息，打断联系伍雁让她去查，被同样听见李阿姨说话内容的墨忘阻止，“不用担心。”
四目相对，简清望着她眼中的笃定，恍然，“她是你的人？”
“嗯。”墨忘点头，“我拜托她试探李阿姨的底细。”
没有完全的把握，她怎么会信任一个陌生人。
简清赞同，“这就对了，墨忘，你做得很周全。”
她很乐意看到墨忘采取措施保护自己的安全。
墨忘弯了弯嘴角，幅度很小。
简清握着她的手，注视着那双仍然被愁绪缠绕的眼眸，努力想办法哄她开心，“我们看搞笑综艺好不好，最近新出了一个脱口秀的综艺。”
“嗯。”墨忘没意见。
简清便开始播放，笑点接撞而至，简清笑得扑哧扑哧，扭头看墨忘，挂着笑容，却没有什么波澜，那双眼眸像有满是淤泥的漩涡展开，黏黏糊糊的淤泥裹着她的光彩，散发的光芒暗淡。
简清的笑意霎那间止住，在嘴角抿直的前一秒扭过头去看屏幕，不想给墨忘造成心理压力。
她更加想要知道墨忘离开医院，被平安私立医院的救护车拉走去了哪里、见了谁，以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墨忘的情绪在好不容易轻快一些的时候跌入谷底。
她想知道，也不想为难墨忘，逼迫墨忘。
有的只是等待。
综艺播放的片段配上了夸张的后期笑声，简清毫无波澜，眸色渐深。
不只是等待墨忘开口，也是在等待关照的调查结果。
关照说这件事交给她查，有结果会告诉她的。
她们都不放心墨忘。
怕未知的事情会成为不定的因素，成为墨忘康复路上又一个不定时炸弹。
她本就是早产儿，身体孱弱，娘胎里带着的病好不容易治好，要将身体养好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那颗不定时炸弹得拆掉才行。
李阿姨在五点半的时候来到医院，家里的保温袋都在几次送粥给简清和墨忘时用掉了，她就把大衣拉链拉开，把饭盒捂在大衣里，不叫寒风有可乘之机。
到了医院，饭盒是保住温度了，打开盖子热腾腾的热雾飘散，李阿姨自己冻得直打喷嚏。
鼻间瘙痒，李阿姨就跑出去病房外打喷嚏，或者到距离病房最远的角打，打完再回来，怕会把细菌传到病人身上。
喂粥不用她，她便自己给自己找活，收拾了一下衣服，把需要清洗的挑出来，跨上面盆去厕所清洗，再晾去外边的迷你小阳台，该是专门为晾衣服设计的小平台，特别简陋。
洗完衣服，她坐不住，又收拾起衣柜。
“再吃点嘛，嗯？”
温柔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畔，李阿姨隐形的耳朵已然竖起，表面上还在折叠衣服，事实上心思全部跑去她们的身上。
“真的吃不下啦。”墨忘瘪嘴道。
简清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一个比夜晚天空的星星还要小的大小，“你再吃一、点点。就一点点，每天多吃一点点，你的胃才能慢慢一点点撑大，以后多吃一些，对身体好。”
“……这已经是第三次一点点了。”墨忘吐槽。
她这套说辞变着花样用了三次了。
简清笑笑，肆无忌惮，“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墨忘不会再上当。
“不吃的话，我要用另外一种方式喂你了哦~”简清眉眼弯弯，作出恍然状，自以为小声道，“原来你喜欢吃进口的呀，哎呀，你早说嘛，我又不是不舍得给你吃进口的，我可舍得了，我巴不得你每一口都是……”
“好了。”墨忘羞红了脸，看了眼还在收拾衣柜，貌似对背后之事一无所察的李阿姨，压低声音，“李阿姨还在呢。”
“在怎么了……”简清视线黏在她通红的耳廓上，还要继续说。
“我吃。”墨忘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我吃就是了。”她妥协。
简清真是有些失望，“不吃进口的？”
“……不吃。”
墨忘抿唇，她到底知不知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啊。
都想要钻进衣柜里的李阿姨在心中默念三遍：我什么也没听见。
“简小姐，墨小姐，我先回去了，明天准时来报道。”李阿姨到了时间就能走，走时还有些不适应，那么高的薪资，干的活只是每日的三餐和稍微的收洗，就没有了？就可以回家了？
“路上小心李阿姨，明天见。”墨忘与她道别。
“李阿姨，你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小简，叫她小墨就好，简小姐墨小姐的，听着怪别扭。”简清笑着说。
“叫多几遍就习惯啦，简小姐。”李阿姨很有分寸地说，又确认一遍明日送饭时间便离开。
夏冰打来视频，打进的是简清的手机。
头一遭，本以为她有什么紧急要事，点击接听之后，占据屏幕的是一张猫咪生气脸，胡子都炸的那种生气程度，眼神凶狠，正是茶茶。
“墨总！简小姐！你们救救我吧！！”夏冰哀嚎声传来，她拍到小猫身子底下只露出一块的红色布料，“我唯一买的一件新衣服，打算过年穿的，结果这只混混猫不讲道理，直接把我的衣服当自己的厕所，尿就算了，还窝着不离开！”
“她现在就是一只臭猫！身子底下都沾尿了！”夏冰很崩溃，本身就是难得的假期，能休息一下，谁能想到闭眼前好好的衣服在闭眼后能变成如此模样。
“臭猫！茶茶！我投诉你主人了！你最好马上立刻给我从我衣服上面下来，自己进去洗漱间，最好能自己洗个澡！”
夏冰看来理智极限是真的被狠狠挑战了，都在指望猫自己洗澡了。
墨忘和简清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手机换到墨忘手中，她正打算开口，忽而听见对面传来一声猫叫。
“喵！”
缅因猫又凑近了镜头一些，和眼前屏幕里的主人距离拉近。
屏幕中的猫猫脸放大，眼神里的凶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温柔，充满担忧，低低婉转叫，“喵~”
好像在说：你没事吧？
第70章 很多养宠人把宠物当成自己的孩子
【第七十章】
“茶茶……”
墨忘久久看着屏幕里的猫猫头, 挪不开眼睛。
好久不见，茶茶好像长大了一些，又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化。
小猫的喵呜喵呜声音分外可怜, 跟在控诉一般。
你怎么这么久没有来接我回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主人，你怎么把自己照顾得那么不好？
猫鼻子都蹭到镜头上，一片黑，夏冰把手机拿远些，镜头恰好从猫咪的眼睛前闪过, 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中似有水花涟漪。
墨忘微怔。
“我的天, 不是吧茶茶，你要掉眼泪？”夏冰震惊, 心态也从这只听得懂人话的坏猫是在故意报复她的抓狂, 转变成不敢置信。
缅因眨眨眼, 眼眶里的湿润打湿了眼角, 在灯光下格外瞩目。
有一股酸涩的疼直冲心尖，夹杂着愧疚, 墨忘眼眶也攀上一抹红。
简清看了眼屏幕，侧身去拿纸巾，叠好攥在掌心。
“茶茶，你别这样。”夏冰不可避免地心软，原本要好好教训一通的计划也搁置。
“喵呜……”茶茶低低地叫了一声, 冲着屏幕，好不可怜。
如果她是个人，一定是饱受委屈仍然坚强，令人心疼的小孩。
“茶茶……”墨忘轻唤, 眼神极尽温柔，温声细语如春风拂面, “茶茶，妈妈现在身体在修养，住的地方不方便养你，你先在夏阿姨家里好好待着，等妈妈回家之后，就去夏阿姨家里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她有商有量，似乎真是要和小猫探讨的样子。
缅因也竖起耳朵一脸认真，似乎真是在听的模样。
好久好久，小猫亮晶晶的眼睛暗了暗，又亮了亮，好像藏着一个电灯泡，而灯亮的开关掌握在墨忘的手中。
“喵~”
缅因认真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乖宝宝，妈妈一定会去带你回家，你放心，妈妈不会不要你的。”墨忘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还与小猫道歉，“对不起，宝宝，送你走的时候妈妈没有好好地和你解释。”
缅因：“喵喵！”
“以后妈妈一定不会再那么做了，我和你保证。”
“喵~”
“等等我，我尽量快些去接你回家。”
“喵喵~”
……
一人一猫的沟通无比流畅，让夏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茶茶不是在叫，是在说中文。
墨忘安抚好小猫的情绪，很认真地教训了她一遍，叫她好好听夏冰的话，不能欺负人家，那是没有礼貌的行为。
茶茶于是从尿湿了的红毛衣上离开，在跟随镜头下，很乖地走进了洗漱间，站在淋浴头的下方，淋浴头太高够不到，她就伏在墙上去抓淋浴管，看向夏冰时总是充满了凶恶的一双眼澄澈无比。
小太妹变回了乖小孩。
夏冰大受震撼，挂断电话帮缅因洗澡时，几次检查她的身体，确定她手中的这只是猫，不是一个变成猫的人。
被教育过后的茶茶乖到离谱，平时洗个澡不是把她的手臂抓成一只花臂，就是用她钛合金一样坚硬的尖牙把塑料澡盆边沿咬得破破烂烂。
而今天的茶茶，全程不吭一声，哪怕夏冰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的力度，易怒的小猫也默默不吭声，也不频繁甩水，直到最讨厌的吹风机声音响起，缅因还是乖巧地配合。
好像俯身的恶霸在墨忘的净化下消失，善良小天使的茶茶回来了。
“茶茶，吃饭了。”夏冰作为奖励给她煮了猫饭，缅因颠颠地跑过来，很给面子地吃了，没像上次，直接把盛着猫饭的碗推翻，白费她的心意。
“茶茶，你不会是个精神分类的小猫吧？”夏冰不可思议，小炮弹就这么哑了。
茶茶优雅地舔舔爪子，高昂着脑壳。
夏冰莫名从她眼中读出一些鄙夷的意味。
“……”
视频挂断，猫咪脑袋从屏幕里消失，墨忘忍着的泪水瞬间溢满眼眶，自责占据胸膛。
茶茶那么乖巧的一只小猫，怎么会无端端变了性格，都是因为她啊，因为她的丢弃，她的不负责，给茶茶带去不安，她只能够通过那种方式宣泄自己的不满情绪。
纸巾轻轻压住她的眼角，简清轻声哄她，“好啦，不哭，医生嘱咐过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深呼吸，我们稍微控制一点好吗？”
她握住墨忘的手腕，让她跟着自己的节奏，带着她吸气，吐气。
“茶茶本来是很乖的，都是因为我所以才……”简清的模样被水雾糊得看不清，墨忘垂眸，“是我的错，我对不起茶茶。”
茶茶把她当成全身心依赖的人，她却做了伤害她的事情。
这件事的确是墨忘做得不对，简清没有说不是她的错，没有对不起之类云云的，只是柔声说，“那你要快快好起来，去把茶茶接回来，好好补偿她啊，是不是，孩子她妈。”
她的尾音上翘，似羽毛扫过心口。
墨忘微愣，在含着笑意的眼眸注视下热了耳朵，“很多养宠人把宠物当成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我跟个潮流。”
“哦哦，我懂，只是跟潮流。”简清点着头，眸中意味深厚。
“绝对不是因为我给你灌输的你是妈妈，我是妈咪的概念。”
墨忘：……
第二日阿姨送来饭，暂时替代简清照看墨忘。
简清是不放心的，刚想要拒绝，阿姨下一秒就拿出一个新装，包装还没拆的监控摄像头，小型的，链接WiFi，绑定账户就能够实时远程查看。
李阿姨说是墨小姐拜托她买的，简清还茫然了一下，她也没见墨忘摸手机多久啊。
安装好监控，简清现场试了好几下，虽然不收声，但是可以把墨忘的样子照得很清楚。
于是简清稍稍安心。
便去墨忘的宿舍清洁一下身体，顺便再次对墨忘宿舍里的各个角落都进行了搜查，看看在拆除之后还有没有新的摄像头胆大包天地继续入侵墨忘的空间。
中途她想起自己从林宅离开时带出的行李还寄在朋友家里，给阳台蔫蔫花朵浇水时，简清一边打电话给她，同她说明可能需要寄存比较长时间，麻烦她了，以后有时间请吃大餐犒劳。
那位朋友也曾是舞团里的一员，因为伤痛告别舞台，转型成了演员，名气小，没有演过女主角，但是在荧幕里的配角形象一个胜过一个。
“简清，你的腰伤怎么样，会经常复发吗？”对方问。
“……还行吧。”
“你说还行，那就是不行了。”筱时笑道，她知道她对自己的严苛，犹豫一秒，决定说出口，“我最近成立了工作室，想不想从舞团退下来，吃吃演戏这碗饭？”
“精修舞蹈的人在演员圈子里很吃香的，情绪和身形都能把控住。”
“我虽然名气不大，但是我想你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混得平平无奇，你的那张脸完全是为荧幕而生的，你要是转行，一定大火。”
筱时信誓旦旦，语气笃定得像是从未来回到过去，见识过简清如何风光一般。
简清只是笑笑，轻声婉拒，“抱歉啊，筱时，我比较想专注在舞台上。”
“好吧。”筱时没勉强。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不能用自己认为的好去否定对方的追求。
“但还是谢谢你。”
“不客气，反正我的工作室随时欢迎你，未来哪天有兴趣，随时可以找我。”
“好。”
简清总之先应下。
和筱时的电话刚挂断，关照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跟约好了一样。
“关学姐。”她接听。
“……”
电* 话对面一片安静，安静到能听见熟悉的心电监护仪声音。
在医院呆久了，简清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声音，拧起眉头追问，“关学姐，你没事吧？你怎么不说话？”
关照依然沉默。
电话对面传来门关上的声音，简清眉头拧得更紧，正思考着关照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时，关照的声音如常响起，“啊嘞，你什么时候接的电话，我都没发现，还以为你还没接呢。”
“这样子吗？”
“是啊。”
简清仔细去听，想再去捕捉那道心电监护仪的声音，什么没捉到，她试探地问，“关学姐，你在哪里呢？”
“我啊，在一个别墅里。”关照坦然。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心电监护仪的声音？”简清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没有吧。”关照随手摘下小院里作为装饰的柑橘，捏着它把玩，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神，看不出情绪。
“可能是幻听。”简清说。
“关学姐打给我，是查到什么信息了吗？”简清还记着她说过查清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话。
关照沉默了一秒，手中成熟到软烂的小柑橘在她手中粉身碎骨，她将破烂的柑橘丢弃，却避免不了弄得一手脏污，低声应，“没有哦。”
“平安私立医院的信息封锁太到位，我从好多个方向都查了，没有回响。”
“……真的没办法了吗？”简清不甘心，那颗不定时炸弹难道注定要跟随在墨忘的身侧。
“……抱歉。”
“这不能怪关学姐你，查不到也没有办法在，只好等墨忘愿意主动说出口的一天。”
关照的手在听到‘墨忘’两个字的时候攥紧，默默低下头，嘴唇微颤，欲言又止，沉沉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沉重的负罪感扼住她的心脏。
她的父母，是害墨忘没了家的帮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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