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问柳, 你收拾好了吗?”谢意的嗓音从楼下传来。
“稍等一下,长官,我想先看一下信件。”我对他道。在六月份,我收到了娜塔莎和卢卡寄来的信件。
里面附带有几张照片, 娜塔莎在马上英姿飒爽, 她笑容满面, 阳光在她身后非常明媚。卢卡和他的侄子侄女们,他带他们去了学校, 在佩德兰的郊区那里安了家。
“要现在写回信吗?”谢意在我身后问道。
我摇摇头, 把那些信件都放入抽屉里。
“之后再写,长官, 他们过得很好, 我很开心。至少……他们之前跟我讲的愿望,都实现了。”
我找了一份翻译的工作,工作内容是负责几种语言的校对与审查,薪水并不高, 但是足以维持我的生活。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谢意对我道。
我闻言看向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在我瞳孔里, 谢意向我俯身,是我眼睛里有东西吗?
在我疑惑的空档,我的额头传来柔软的触感,他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摸摸脑袋, “长官, 这是在看眼睛吗?”
“嗯, 骗你的。”他随意地对我道。
我的那些玫瑰,它们被长官照料的很好, 所有我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都记得它们。现在它们已经生长的非常茂盛,我和长官将它们移植到院子里。
佩德兰的郊区,这里是我和长官的新家,我们选了带院子的宅院,离河流和树林很近。这里不远处还有一处教堂。
它由一间棋牌室、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琴室,厨卫以及院子仓库组成。院子里的土壤,我和长官有效地利用它们。它很快有了生活的痕迹。
“长官,或许我们可以买一些种子。种一些西红柿和胡萝卜,欧芹之类的。”我对谢意道。它们能够用来做菜。
“林问柳,那样的话,这片花池就要毁了,它会变成菜园。”谢意对我道。
好吧。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看向角落里的南洋杉,它逐渐的展开了枝叶,我对植物很有兴趣,然而对于养育它们并不擅长。长官似乎更适合这件事,被他养的植物都长得很结实。
“长官,我前几天答应了教堂里的修女,我想我们需要先去一趟教堂。我答应了她要去吟诵,念一念玫瑰经。我们一起去好吗?”我对他道。
他当然不会拒绝我,跟在我身后道:“林问柳,如果你喜欢喝玫瑰茶,今天出门,可以考虑买一些回来。”
他以为我是为了玫瑰茶才过去念经,我想了想道:“这是一个好提议。长官,我很抱歉,我上个月的薪水用来买了胸针和宝石,我觉得它们打磨完成之后很好看。”
提到这个,我有些羞愧,我……我的爱好非常广泛,当我不再做实验之后,我对生活的一切感到好奇,它们都吸引我的注意力。为此透支了我的薪水。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买。”他对我道。
“长官,我不知道如何感谢您才好。您……您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爱您。”我下意识对他道。
“………”谢意沉默了一下,对我道,“林问柳,那些玫瑰茶,它们值不了多少钱。”
“尽管如此,我也想向您表达爱意。”我对他道。
我对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充满好奇,尤其是大自然……我更喜欢和它们接触。原本我独自一人时,总是思考很多事情,它们令我忧虑,后来谢意来到我身边,他替我抚平了那些忧虑。
谢意:“你……让我常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们来到了家门口的教堂,它十分的破败,如果用来形容的话,大概是战后独特的风格。这里的修女常常为此苦恼,如果有某个大人物愿意来这里就好了,说不定会有人愿意做慈善为这里修缮。
修女选中了我,我……尽管我看起来很体面,我很抱歉,我并非她想象之中的富有,没办法翻新这里,但是我能够路过来这里念念经。
“您来了……林先生,欢迎您,您能过来我很开心,我为您准备了茶点和面包,还请您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修女对我道。
“很抱歉打扰你,爱莎,感谢你的招待。”我对她道。
她笑眯眯地说,“不用客气,林先生,你来之后,很多太太小姐要过来,给我们这里添了一些人气,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这样下去……我们这里迟早要纳入新一轮的修缮。到时,我一定要亲自感谢您。”
对此我并不知情,她能言善道,总是会讲好听的话,我把她递给我的茶点拿给谢意。谢意总是没有表情,我只好递到他嘴边,他看着我,唇畔动了动。
“长官,请您尝一尝,爱莎烤的点心很棒。”我对他道。
“这里的孩子们呢……他们怎么样了?”我询问道。
爱莎:“孩子们,他们去种树了,现在联邦组织了一些公益活动,只要去边境地区种树,能拿很多救济金。他们都去了那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林先生,再次感谢您。您教了他们很多语言,他们常常念叨你。如果没有你……大概他们没有那样的工作机会。”
“不用客气,爱莎小姐。”我对她道。
临走的时候,爱莎小姐送了我很多玫瑰茶,她总是这样慷慨,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明她自己过得非常拮据,我想我下个月的薪水可以用来给这里的孩子们添置一些衣服。
“长官,您瞧,那是孩子们种的蔷薇,它们在夏天开了满墙,我认为非常漂亮。”我对谢意道。
谢意显然也注意到我说的风景,属于教堂的墙壁,鲜花把十字架和诗歌都遮掩了,粉色的花瓣,它们盛放着,仿佛从诗里长了出来。
“很漂亮。林问柳……能告诉我诗的含义吗。”他对我道。
“含义是……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我的家乡,回到我的梦里去。”我对谢意道。
这是战后的反战诗歌,它们被雕刻在墙壁上,常常能够在灰败的墙壁见到。
“有的时候,我在想,人类的痛苦,总能诞生出来灵感,它们与美的含义同样,消极的指向更加深邃。”谢意对我道。
我闻言思考了一下,对他道:“似乎是那么回事。长官……您说的没错,幸福的人,他们都在努力生活,没有那么多的感受。痛苦的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意义,沉思会带来深邃,这份深邃永远夹杂阴影。”
“这痛苦不分时代,只是在某些特殊时期,更加明显,变得群体化。”
“长官,很高兴能和你交流。我认为……我们很多时候的对话,都让我感到幸福。”我对他道。
“林问柳,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讲。我以为,总是你带给别人欢乐,没想到你也是这样想,我同样很高兴。”
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是白崖,那里又被称作世界尽头。今天难得的好天气,我和谢意花了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
远处蔚蓝的天空,它们与悬崖连接在一起,底下的沙滩一望无际,海与天衔接交织,浪花扑簌朝着沙滩蔓延。
“原本这里是保护区,现在放开了,有一些渔民在这里生活。远处那里的资源舱……那里是他们生活的地方。”
我见到了三两道人影,远远地注视着海面上撑起的小船,浪花翻涌而过,我耳边出现了海浪声。
微风从远处吹至我的面孔,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做梦梦到大海。当我看到那艘小船靠近时,渔民手里提了一盏油灯。
远远地,仿佛过去的人影朝我走来,阿尔敏提着灯,他站在那里,等待着我过去。
海洋里诞生的一种生物,叫做人鱼。它们的眼眸如同大海深邃无比,它们的性格暴躁凶烈,它们并不好相处。但是它们有时非常可爱,它们漂亮而坚韧,它们有血有肉。
人类的追踪器射向它们时,它们会发出尖锐的哀鸣。那哀鸣声贯穿我的耳膜,它们很快又归于平静之中。
那海平面翻涌而起的浪花,下一秒可能会出现偌大的鱼尾。在我的梦里,格尔斯从海里钻出来,他甩甩身上的水珠,蓝色的眼睛不大高兴。
或许他会讲我为什么从来不去看他。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想他,所以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提着灯盏的阿尔敏……他朝我走来,分神去看终端,冷淡地告诉我他的回答。他不会跟我去佩德兰,他想永远的待在哥哥身边。
伊布尔,伊莱,克拉,我第一次见到她们时,她们如同枯木,穿着茶歇裙的少女……我应该前往地下室解救她们。
还有那条叫拉美斯的人鱼,有着花窗一样眼眸的男人。列恩·达尔克,我早些察觉他的面具,去挽救岌岌可危的拉美斯。
再早一些……通过信件对话的赫离,我想见见你。
浪花浮去时,那些浓烈的情感,它们交织汇聚而成的阴影,全部随之褪去了。
我意识到的一件事。
——过去从未逝去,它一直存在,终究会随着时间……总有一天,它们会浮上来。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