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初回包厢礼貌地跟各位前辈道了声告辞。
严宝华看出她脸色不霁,低声询问,她也没多讲,只说要先回去休息。
“你真的还ok吗?”
“没事的,”沈止初笑笑,“我先回去,还麻烦您在这里应酬。”
“那行,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日程。”
严宝华将她送到包厢外,看到傅予沉站在那里,臂弯里挂着大衣。
无论在任何场合,他的视线总是落在她身上。
严宝华没再多说,点点头,转身回了包厢。
北城特色,即使是在现代摩登的CBD区域,也总能从楼缝中窥见几栋破败低矮的老旧居民区。
驶出CBD就更是如此。
夜色中,这反倒平添了一丝烟火气。
万家灯火。
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昏黄窗格子,那已经止住的泪水,又毫无预兆地落下。
沈止初没吭声,指腹用力揩掉了。
“挡板升上。”傅予沉拧松了领带。
向衡应声升上挡板。
许是顾忌到她不愿意被旁人看见这幅模样。
他竟会这么体贴?
沈止初侧目看过去,傅予沉伸手过来。
她低眼看着他手腕处露出的一圈洁白的衬衫袖口,只以为他是要安慰她,摇摇头,“我没事了。”
那手却圈住她腰身,将她抱到了腿上。
沈止初有点愣怔,“……干什么?”
不期然的吻落下,前襟被压下,浅咖色套装被撩开。
她几乎失语,“你……”
总是不能把他想得太好。
她侧躺在他臂弯里,傅予沉掌心护着她的头,防止她撞上车门,另一手极其熟练地为非作歹。
沈止初欲哭无泪,“……回去再说……”
当然了,回去之后有回去之后的玩儿法。
被抱下车,还没进到主卧,她就已经被他剥了个光。
极迅速地一起冲了澡,傅予沉抱着她去到窗边的长沙发上。
他坐在中间,单手扣着她的发顶,往下压。
沈止初跪坐在地毯上,手扶着他的膝盖,瞳孔都微微放大,“你……”
“你一直哭个没完,”傅予沉淡淡地说,“转移一下注意力,吃点东西。”
“我不会。”
她别过脸拒绝。
“吃过一次了,还没学会?”
她的拒绝向来没有用。
茶几上有一盘剥好的荔枝,莹白圆润。
在浮雕凸起的罗马柱的拍打撞击下微微颤动。
一垂眼,就受到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沈止初从来不知道还会有这种方式。
羞耻感让她抱住了手臂,却更聚拢更方便了他。
沙发垫上,傅予沉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本来没管,但余光掠过,看到来显,他顿了顿,还是接起来。
“说。”
“沉沉,回来一趟。”
傅予沉眼睫低垂着,“怎么停了?吃你的。”
电话是傅勇山打来的。
他会这么说,一定是有紧要事。
傅予沉嗯了声。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
他一手擎着电话贴在耳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另一手捏着描摹她的唇线。
沈止初的心理防线已被击溃,带着灭顶的羞恼咬了一下。
傅予沉吃痛地嘶了声,捏着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脸,哑着声,“不乖。”
“嗯,”他眸色极深,面色却无波无澜,“知道了。”
傅予沉扔了电话,手臂从她腋下穿过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别再哭了,”他吻了吻她的鼻尖,“老子疼你。”
沈止初扇了他一巴掌,“你就是这么疼我的吗?”
傅予沉往上拉了拉被子,将她盖住,“不止,”他说,“还有很多方式,”说着捏住她的下颌,“以后一个一个试。”
沈止初瞪着他,带着点委屈,带点着冷意。
那清亮的瞳仁,浮现这种表情,只会让傅予沉兴致更高。
他轻嗤了声,“你这么看着我,我不办你都说不过去。”
话这么说,他却下了床,“我要回老宅一趟,今晚估计回不来。”
沈止初翻了个身,背对着不理他。
傅予沉去更衣间穿了衣服回来,看她还是这幅模样,不由地失笑。
他手探进被窝里,扣住她的侧腰将她捞过来,又吻了吻她的眼睫,“自己睡,等我明天回来。”
“快滚。”
“行啊,”他口吻散漫,“大小姐也会骂脏话了。”
“我不是大小姐。”
“怎么不是,清市沈家,书香门第。”
“……你调查我?”
“所以,”他凝着她,“下次拒绝我之前,要想清楚了。自己告诉我,有奖励,等到我去调查,奖励就会变成惩罚。”
自尊心上来了,沈止初骂他,“你算什么东西,还要给我奖励惩罚。”
“等忙完这一阵儿,会回来办你的东西。”
他慢条斯理戴好了腕表,“你的家,我一定要去,你最好趁这几天想想怎么邀请我。”
那一晚,傅予沉果然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沈止初就接到了仲姨的电话。
“你已经在那里住两晚啦,什么时候回家?”仲姨说。
“暂时不会回去,”沈止初轻声,“可能要住半年。”
“听说那嘉木路不好进,进出都要登记,”仲姨斟酌措辞,“……他不会把你困在那儿了吧。”
脑海里浮现傅予沉的模样,仲姨不由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没有,”沈止初笑着,“我愿意的。”
不过,傅予沉倒是一定干得出这样的事儿。
但凡他对她还有兴致,她就确实是逃不掉。如果她再说出让他再也不要纠缠这样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把她绑在这里。
可是。
虽然很明显能感觉到,傅予沉比刚认识时成熟了不少,情绪也更深沉,但她知道,他还是少年心性。
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
彻底满足了征服欲的那一天,也许他就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仲姨,您照顾好自己。”
“你就不用担心我啦。”
“……我过几天要回清市一趟,您有没有旧物想带回来?”
“我没有,”仲姨想了想,“对了,把你以前的相册拿回来吧,我记得之前有次采访,记者收集粉丝提问,粉丝们都说想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呢。”
“好。”
挂了电话下楼,曾姨已经做好了饭。
沈止初看到她才想起来,昨晚好像没在这里见到她的人影。
“曾姨,您不在这里住吗?”
“小少爷吩咐,我只负责来打扫做饭,干完活儿就走。”曾姨温笑着。
愈来愈像金屋藏娇的戏码了。
沈止初心想。
不知傅予沉在忙些什么。
这天,沈止初按照评委日程表跟随其他评委们一起行动。
中午时候,接到了傅予沉的电话。
“午饭吃的什么?”他问。
“评委会统一发放的盒饭。”
“好吃吗?”
味道其实还行,可若是答「好吃」,好像总有种难以言说的深意。
“不好吃。”
傅予沉轻轻笑了声,“我知道,你爱吃的不是这个。”
就知道他又要说荤话。
沈止初脸上一热,嘴上却骂道,“无耻。”
“……我说是什么了吗就无耻了?”
确实是没说。
“那你说。”她冷冷的。
“老子的——”
话没说完,沈止初立刻摁断了通话。
傅予沉看着已挂断的电话,轻轻摇头。
傅勇山和傅之愚都坐在对面沙发上,将他的通话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
傅之愚颇无语地看着他,“沈小姐?你怎么这么欺负人家?”
傅予沉低头摁手机。
只顾着逗她,正事儿忘说了。
「chavers:我要去出趟短差,两天」
毫不意外,沈止初没有回复。
傅勇山将话题扭转回来,“沉沉,你去了之后,先联系人,都是我的老部下,都信得过。”顿了顿,“本来没想这么快让你接手,可是我感觉,之平好像按捺不住了。”
傅予沉点头。
对清了接下来行动的细节。
傅之愚将话放在肚子里反复琢磨,最终还是说,“……蒋家二小姐,你真的不见?我之前说的话你没听进去?还是一定要跟沈小姐结婚吗?”
傅予沉撩起眼皮凉凉地看着他,“您不记得了?十一月我生日之前,我让您给我立了两个字据,我开了两个条件。”
“什么意思?”
“第一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第二傅家的大门永远对她敞开。”
傅之愚冷哼一声,“对她敞开?也得看她愿不愿意成为傅家的媳妇儿。”
“她愿不愿意是她的事,”傅予沉平静道,“不妨碍我要先把这条路铺好。”
她不愿意也没太大关系,他与她,不需要那一纸婚约-
临近圣诞节了。
曾姨问过沈止初的意见,经过她同意,临时召集了人手,将嘉木路的私宅装点了一番。
圣诞树、以假乱真的榛果,绿色红色的丝带,搭配着暖色调的灯带,颇有节日气氛。
出完差回来,傅予沉下了车,就看到沈止初蹲在花园里,仔细将灯带绕上藤蔓。
她穿着白裙,肩上披着羊绒毯。
许是下过雨,花园里有些泥泞,她毛绒绒的拖鞋和脚后跟都沾上了泥土。
傅予沉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来。
沈止初圈着他的脖子,静静地看着他。
傅予沉偏头对上她的目光,“看我干什么?想我了?”
“嗯。”她轻轻点头。
走上楼梯,沈止初问,“这个宅子,有名字吗?”
“没有。”
“我来取一个,”她轻声说,“我取了名,这个私宅以后能给我吗?”
傅予沉笑了声,“终于学会要东西了?”
“给不给?”
“给不了,”他说,“禁止流通,非卖品。”
沈止初料到了这宅子很贵,却没想到根本就是不能买卖的。
她不吭声了。
傅予沉垂眸看她一眼,“你如果真的想要,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跟我结婚,夫妻共同财产。”
第52章
明晚就是平安夜。
这么算起来,她认识傅予沉也才一个月零几天。
可是,此刻回想起来,认识他之前的日子,就像是一场寡淡的梦。
寡淡到醒来之后甚至记不得一丁点细节的梦。
傅予沉将她放到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捏着她的脚,仔细帮她冲干净脚后跟的泥泞。
沈止初双手向后撑着台面,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锋利瘦削的下颌线条,轮廓深邃,是现在娱乐圈里讲究的骨相美。
极短的头发,单边耳垂上缀了个小巧的银色耳环。
精致的贵气。
他的攻击性,他的侵略感,时常让她生出一种冲动:
傅予沉,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
有时候,这种呐喊几乎要冲破心内的重重枷锁,冲出喉咙。
水流声消失。
傅予沉弯身从柜下拿出毛巾,擦干净手指,擦干她的脚,而后点了支烟。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沈止初想了想,“……出差累吗?”
傅予沉凝着她,好像在分辨她是否在故意转移话题,“……这宅子,不要了?”
“也可以不要,我就随口一提。”她口吻平淡。
傅予沉不说话。
她现在偶尔会跟他说真话了,但真假掺半,他分不清。
那扇通往她内心的门,好像开了一点点。
他知道,她不是会想结婚的那种人。
所以,此时逼她给出个回答,也完全没有意义,说不定又要激得她竖起高墙大门紧闭。
“……我要点别的吧。”
她忽然说。
“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之后回想起来,傅予沉觉得,那时他应该察觉出异常的。
她这样的性子,完全没有物欲,又不缺钱,怎么会开口跟他要东西?
可是,即便当时就察觉出不对劲,除了大吵一架,加速关系破裂,好像也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还有一个办法。”沉默良久,傅予沉说。
“嗯?”
“我立个遗嘱。”
“我死了,这里就是你的了。”
他淡淡地说,“这栋宅子,本来在我奶奶名下,她走的时候给了我。”
沈止初怔怔地看着他。
他极散漫地笑了声,将烟蒂递到她唇边。
像递给她一把剑。
傅予沉敛了眼睫看她的脸,低声,“沈止初,要不要杀了我?”
她不完完全全属于他,岂不是在以钝刀慢慢地将他杀死。
沈止初摇头,眼泪随着动作滑下,“你疯了吗?”
“跟我说真心话,行吗?”
“我说的都是真话,”她几乎失神地望着他,“我当然不希望你死。”
“会舍不得吗?”
“会。”
他可能真的是疯了。
竟然要以这种方式确认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和分量。
傅予沉轻轻笑了声,“我不会那么早死,你这么难搞,我死了谁来疼你。”
沈止初坐直了身体,伸出双臂圈住他的脖颈。
(这是个拥抱,没有任何其他肢体动作)
傅予沉弯着身,配合她的高度。
温热的呼吸拂在耳边,他说,“不管是到了地狱还是天堂,老子要继续——。”
他果真要将她拖入地狱。
“好。”
她说。
说起来,还没真正好好发生过一场。
那第一次,是在激烈的情绪携裹下的产物。
肩上的羊绒毯滑下,身着长袖白裙的手臂紧贴着他挺括的大衣。
他身上似乎还带着从南方带来的湿气。
沈止初收紧了手臂,更紧地贴向他,轻声问,“你在等什么吗?”
他好像是在等什么,这么几天了,一直没有推进最后一步。
傅予沉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
“老子今天做了结扎手术。”
“什么?”
他不喜欢那层橡胶制品,不喜欢与她之间有任何阻隔。
“要等两天。”
麻烦的是,即使做了手术,也要观察两个月,做J.Y检查。
也就是说,这两个月内,还是要戴。
“这两天,不要惹我。”
沉沉的嗓,带着警告。
沈止初往后退了退,看着他,“明晚是平安夜,你有其他安排吗?”
本来是有的,但她这么问。
“没有。”
“要一起过吗?”
傅予沉从来不是个有仪式感的人,他的生活不需要任何节日来做锚点。
沈止初当然也不是,任何节日对她来说都没有太大意义。
但,此后的她,或许需要这样一个锚点,将她牢牢锚定在这世上。
“当然。”
“……那,是不是要去买点东西?要互相送礼物吗?”沈止初认真想了想,“你可以给我写封信吗?”
“当然好。”-
第二天,Fu地产集团下属某个购物商场挂出公告,称商场内部临时闭店维修。
傅予沉久违地掐点下班,迈巴赫开到嘉木路36号,接了沈止初,而后一起前往商场。
一排排货架静静地陈列着,四周静谧。
挑空很高,钢筋骨架裸.露在外。
傅予沉推着购物车,臂弯里挂着她宽厚的白色围巾。
沈止初先去了零食区。
寻常情侣,一起过节的话,应该少不了一起吃零食看电视。
她日常偏好甜口的东西,拿了些包装精致的糖果。
她突然意识到,还不知道傅予沉平时喜欢吃什么?
回身去望。
傅予沉单手抓着购物车的把手,另一手插在兜里,静静地看着她。
直接从办公场合回来的,他身上还穿着三件套的西服,外面罩着长大衣,这么看过去,只觉得身材高大,俊美得不似真人。
那锋利的眼眸一寸不错地凝着她。
沈止初走近了点,将糖果放进购物车内,仰脸问他,“傅予沉,你喜欢吃什么?”
他的目光理所当然落在她唇上,弯身轻吻了下,“你。”
“说正经的。”
傅予沉又吻了她一下,“你。”
就不该问。
沈止初转身去货架拿了罐薄荷糖。
他这样的人,从小时候起,家里就应该有专门的营养师为他量身定制食谱,他本身又没有什么欲.望,应该不太会有零食方面的偏好。
她替他做了决定,不如就跟她一起吃糖吧。
又去圣诞专区买了些装饰品,最后一起去结账。
结账处的营业员低着脑袋,受了嘱咐,所以全程头都没抬,只看到面前伸过一只男人的骨节修长的手,递来一张卡。
余光不可避免地看到男人大衣的衣角,还有女人的燕麦色羊绒大衣。
迈巴赫又载着两人回到嘉木路36号。
吃过晚饭,来到二楼客厅。
只见凸窗前,立了一株三米高的圣诞树。
上面挂着灯带榛果,有节奏地一闪一闪,节日氛围很浓。
傅予沉倚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单肘向后支着沙发垫,一条腿支着,手里拿着遥控器,懒懒地摁着。
壁炉上方悬挂着电视屏幕,上面是圣诞专项的电影节目单。
沈止初洗完澡出来,将买的零食糖果拿到茶几上,欲寻地方落座。
傅予沉抬眸看她,“不热吗?”
她身上穿着普通的居家棉布长裙,即使屋内有暖气,也不至于热。
“去换睡裙。”
“不换。”
“不换?”他平静地说,“不换就会被扒.光,自己选。”
他总是这样,不给人选择的余地。
沈止初回到主卧,找了半天,吊带睡裙无一例外布料都很少,堪堪遮住腿根。
她选了件白色丝绸质地的,披着羊绒毯走回来。
要找地方坐。
这么简单的问题她都要想一想。
实在是没有情侣相处的经验,任何一件小事,都是全新的问题。
傅予沉穿着居家的休闲款式垂感长西裤,白衬衫松垮垮的,只系了中间两颗扣子。
宽肩和长腿非常有存在感。
坐沙发上好像不太好,她预备迈过他的腿,走到另一边地毯上坐下。
傅予沉看她迈过去,笑了声,懒洋洋地,“给你个机会,重新选地方。”
沈止初停止脚步,轻声,“那你要我坐哪里?总不能坐你腿上。”
他说了,这两天不要惹他。
傅予沉没回答。
她看了一圈,最终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坐到了他腿间的地毯上。
这样的姿.势,几乎完全被他圈在怀里。
傅予沉从她身后伸过手臂,将遥控器塞.到她手里,她接了,他的手却没有撤开,握着她的手腕,拇指指腹摩挲着她腕处的皮肤。
壁炉早已被点燃,淡淡的火光映在她身前。
这么冷感的人,看起来也没那么冷淡了。
肩上的羊绒毯被他扯掉扔到了一边。
屏幕上开始播放三十多年前的合家欢影片《小鬼当家》。
剧情神奇地与现在的情况契合了。
沈止初想着,她与他,暂时忘掉现实的一切,躲在这世外桃源里一起过节,岂不就是过家家么。
傅予沉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似有若无地摩挲,另一手手肘撑着沙发垫,半看不看地时不时掀起眼睫看一眼屏幕。
“你小时候长什么样?”
“……跟现在一样。”
傅予沉低笑了声,“是乖孩子吗?”
“应该是吧。”
“十八岁呢?”
他想知道,她内心那厚厚的冰层,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筑起的。
“不清楚。”
“讲一讲你的爸爸妈妈。”他说。
“没什么好讲的。”
傅予沉没接话。
她果然不是百分百敞开。
沈止初回过身来看他,“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与她对视,“那什么重要?”
她定定地看他许久,轻声说,“现在。”
说着她仰脸贴过去,手扶着他的胸肌,鼻尖抵.着他颈侧,深深吸了口气。
傅予沉掌心落在她腰侧,收紧了,嗓音沉沉带着警告,“……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她想记一下他的味道。
他的衬衫散着,只有她身上一层丝绸的阻隔,体温几乎毫无阻碍地相贴。
傅予沉鼻尖顶.着她耳侧的头发,低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惹我。”
“惹了会怎么样?”
她问。
沈止初今天好像是有意要与他为难。
在他腿间侧过身来,双膝并拢曲着,压着他的大腿。
傅予沉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睫垂着,视线落在她唇上。
炙热的鼻息在方寸间交缠。
让她穿这么少,却是他的自作自受。
吊带睡裙几乎遮不住什么,莹白如玉的皮肤,侵占了他全部的视线和感官。
她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傅予沉条件反射微启唇要配合,她的唇却已后退。
他顿了顿,保持着微张唇的姿态,匀出一口灼热的呼吸,声音低哑下来,“……你玩儿我?”
“不怪我,是你自己要去结扎的。”
在他面前,她一贯伶牙俐齿。
“所以你不负责?”
“不负责,”她刻意放冷了嗓音,“是你昏了头,为了快.感,竟然要去做手术。”
傅予沉低哑地笑,声线压得极低,一字一句间都夹杂着暧.昧,“两个月内还是要戴,两个月后,到时候,你来告诉我,体验有没有区别。”
他疼得皱眉,额角都渗出薄汗。
极短的头发让额头一览无余,连同那一道短短的疤痕。
沈止初却在他的话中忆起了之前那次的感觉。
那时很疼,身体几乎要被劈成两半的痛感。
第二次后半段就会舒服了。
他这么说过。
她不由地去想那第二次,将在何时何地发生。
傅予沉压下来吻她的眉眼,意有所指,“……你觉得,我没有别的办法治你?”
他当然有的是办法。
沈止初按捺着内心的涌动,转移话题,“你给我写信了吗?”
傅予沉顿了顿,视线没有离开她,一手探到茶几上,拿过一个薄薄的信封。
她接过,看了他一眼,而后极认真地掀开封皮。
只有薄薄一张信纸,折了一折。
翻开来。
上面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第53章
「我爱你」
沈止初怔怔地看着白纸上他的字迹,连眼泪落下也没有发觉。
直到泪水泅湿了纸张,濡湿了她的手指。
她抬起头来。
傅予沉眼睫垂着,眸光凝着她。
喉结动了动,他终究是没有将话说出来。
她好不容易敞开了一点点心,他不能太过冒进——
总觉得,在这个时候,亲口对她说一声“我爱你”,也会成为她的负担。
这几天,她好像总是哭个没完。
沈止初转过头,目光虚飘飘地落在那株高大的流光溢彩的圣诞树上。
愣了半晌,她轻声说,“……我想好了。”
说着转过脸来,掌心抓着他白衬衫的领口,“我要你一件衣服。”
傅予沉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他拧着眉,“老子人在这儿,要什么衣服?”
她不吭声。
傅予沉虎口捏住她下颌,垂颈下压几寸,“……你想离开我?”
再说下去又要吵架。
沈止初闭口不言,却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侧脸贴着他的胸膛,整个人都蜷缩在他怀里。
傅予沉仰起脸,闭了闭眼。
如果她不想说,那么他就半句真话也撬不出来。
“沈止初,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远。
沈止初收紧了手臂,“你答应过我,不再要求更多。”
沉默了许久。
傅予沉掌心终于落在她发顶,抚了抚,放低了声音,“我不会放开你。”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那我们就永远这样彼此折磨。”
“即使你每天在我面前哭也没用,”他一字一句,压着一丝凶狠,“哭得越狠老子干得越狠。”
那天,沈止初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圣诞节那天中午,傅予沉接到电话,回了趟傅宅。
一楼会客厅沙发上坐着傅之愚和庾芳梦。
庾芳梦大概已经十多年没有踏入过傅宅一步了。
她跟前夫傅之愚也有小几年没见,再见面,理由当然只有一个——两人的孩子。
“儿子。”
庾芳梦招招手,“过来坐。”
傅予沉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地毯边缘,面色不善,“……要搞什么?”
傅之愚将视线从庾芳梦身上移开,不自然地眨了下眼,“我跟你妈妈说了你跟沈小姐的事,你妈来看看你。”
“沈止初,我还没见过她,但听圈里的几个朋友提过,演技很好,气质很特别。”庾芳梦用掌心往后捋了捋一头茂密的大波浪卷发,举手投足间还有着明艳飒爽的风情。
她一直是这种风格,恃靓行凶惯了,年轻时会叉着腰跟傅之愚的狐朋狗友对骂。
傅予沉撩起眼皮挨个看了这俩人一圈,抬腿坐到单人沙发上,拢手点了支烟。
“说吧,你们打算干什么?”
“妈可以帮你们看看婚礼场地和婚礼策划。”
“不用您操心。”
“不许这么跟你妈说话。”傅之愚冷声。
此言一出,傅予沉和庾芳梦俱是一顿,傅予沉颇无语地嗤笑了声,“……您这是演哪一出?怎么,想跟我妈复合?”
庾芳梦朝自己的前夫翻了个白眼,“傅之愚,别跟我发癫。”
没想到一出声就被两个人围攻,傅之愚脸上挂不住,“……说正事儿吧。”
庾芳梦少不了夹枪带棒损他一通。
傅之愚脾气上来了,句句带刺,提起她最近新交的三十岁小男友。
傅予沉听得不耐烦了,起身要走,被庾芳梦叫住。
“哎儿子,初初最近不是在当那个评委吗,我可以攒个局,到时候找机会跟她聊聊。”
“聊什么?”
“提前熟悉一下呀,你要跟她结婚,以后不也得带回来给家里人见见?”-
评委日程接近尾声,主办方在Fu酒店顶层花园办了一场庆祝派对。
沈止初和严宝华掐着入场时间点赶到。
顶层花园完全变了幅样子。
入口玻璃门旁有戴着领结的侍者为客人们开门、引导入场,绿植、花架都挂上了五彩斑斓的灯带,进门之后右手边还设置了打卡拍照的花墙。
倒有点像草坪婚礼的现场。
夜幕已完全降临,身穿礼服的女人们肩上都披着厚厚的羊绒毯或者仿制皮草。
严宝华低声说,“这么冷的天,怎么要在露天的大晚上办派对?”
话音还没落,就看到了不远处在众人簇拥下仰脸大笑的美艳女人。
庾芳梦。
披着油光水滑的仿雪貂,一袭墨色丝质天鹅绒裹胸礼服,搭配大波浪大红唇,即便已五十多岁,笑起来也美得不可方物,眼角的皱纹更是添了一丝熟透的风情。
“怪不得,估计是这个女人出的主意。”严宝华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一丝熟稔的嘲讽。
“您跟芳梦前辈认识?”
沈止初淡笑着问。
“何止是认识呀,年轻时候她没少损我,她觉得我恋爱脑。”
二十多岁时,她们曾混在一起玩过一阵,自庾芳梦结婚后,就不再来往了。
往事不提也罢。
“初初,走,跟我一起去打个招呼。”
庾芳梦时隔多年在公众场合出现,派对客人们几乎排着队要过去跟她寒暄,她不动声色拨开了几个人,这才给严宝华腾出了位置。
她拢了拢披肩,先与严宝华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有很多内容,多年不见的老友们的打趣、挂念、嗔怪……
庾芳梦食指点了点老友,“待会儿再跟你算账,先给我介绍一下小朋友。”
她这才看向了沈止初。
淡蓝色的丝绸质地挂脖长裙,长发挽起,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和肩背,整个人轻盈通透,又带着高贵的冷感。
像一块淡蓝色的浮冰。
太特别了,在这浮华嘈杂的娱乐圈,只是看到她,就像是得到了净化。
“我最近带的艺人,沈止初,”严宝华为两人做引见,“初初,这是庾芳梦前辈。”
沈止初略点点头,“前辈好。”
声音清凉尾音偏软。
眼眸清澈透亮,看起来没什么情,眸底又隐隐带着脆弱。
是个会让温柔的好男人燃起疼惜欲的女人。
也会是个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人。
但是却遇上了傅予沉……
庾芳梦心下哀叹:傅予沉平时一定没少欺负她。
真是造孽。
庾芳梦嫣然一笑,凑近了贴到沈止初耳边,压低了声音,“我是傅予沉的亲妈。”
沈止初略怔了下,脸色有点不自然,“我知道的。”
“他跟你提过我吗?”
“……我们没聊过这些。”
庾芳梦拉着她走到角落无人处,打趣道,“那你们小情侣平时聊些什么?”
聊些什么?
此刻一想,日常跟他相处,就是心理肢体等各种意义上的攻防战。
“……也没怎么聊过天……”沈止初硬着头皮答。
“你们在一起多久啦?”庾芳梦擎着酒杯,笑盈盈地问。
严格来说,他们好像并没有明确关系,又何谈在一起多久?
况且,她与他,真的是世俗意义上的“情侣”吗?
只不过是一场不可告人的狂欢。
“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她淡淡笑着,避重就轻。
庾芳梦点点头,“发展得还挺快。”
本是中立的评价,沈止初却在这话中陡然意识到,庾芳梦是不是在敲打她?提醒她傅予沉是要联姻的,她与他这段关系,要尽早结束。
其实完全没必要的。
她自己心里也早就清楚呀,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答应住到傅予沉位于嘉木路的私宅,所以才会不计后果地说想他、去拥抱他,贴近他的体温。
沈止初攥紧了手里的酒杯,唇角再度浮现淡淡的笑意,“前辈,我们的关系不会持续太久的。”
那几乎是释怀的笑。
庾芳梦眼中显出不加掩饰的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我有分寸的。”沈止初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裂痕。
庾芳梦还是没理解,“什么分寸?”
她行事作风也是野路子,如果真的相爱,联姻这种事她自己都不会放在眼里,当年她跟傅之愚疯那一场就是个例子,也不怪她不懂沈止初的话。
沈止初略点点头,轻声,“前辈,我先告辞了。”
还没迈出脚步,就听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哇,难得一见诶,芳梦姐初初,咱们三个能合张影吗?”
那张合影当晚就出现在社交平台,立刻登上了热一。
浓颜系天花板、神级大花前辈庾芳梦露齿灿笑,风情万种。
沈止初眼里却似是含着莹莹的泪,偏偏神色间还是平静的,一种坚韧和脆弱交织的矛盾感。
一个极浓,一个极淡,那张合照,成为了后来网友们盘点神颜时不可或缺的存在。
合完影,庾芳梦转过头,就只看见了沈止初的背影。
身旁又有人凑上来寒暄敬酒,她也没来得及多想,笑靥如花地回到了人群的簇拥中。
沈止初没有回嘉木路,而是直接乘保姆车回到了翠岸别墅。
都忘了跟严宝华说一声。
仲姨本来都准备睡下了,看到她出现在玄关,礼服都没换。
“……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疾步走过去,却见沈止初脸色极度苍白,似是随时会晕倒。
“怎么回事这是?”
“没事,”沈止初扶着仲姨的手,往楼梯走,“我要去睡觉,明天回清市。”
她妈妈沈昭音前几日打电话,让她回家一趟,说是有事情要聊。
她必须要回去了。
“发烧了?感冒了?”
沈止初只摇头不说话。
似是已经发不出声音。
仲姨把她送到主卧,给她倒了杯温水。
沈止初把手机递给她,“您帮忙给傅予沉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今晚不过去,明天晚上再去找他。”
“好。”
傅予沉没接到这个电话。
那时,他正在临时出差的途中,集团分部出了点事。
听完事情简报即可推断出,是傅之平的亲信闹的。
不甘心让渡手里的权力。
处理完这件事,已是第二天中午。
他几乎没睡,阖着眼靠在迈巴赫后座,少见地有些疲惫。
手机震动,来显是「妈」。
傅予沉本来不想接,可转念想到她之前说要跟沈止初聊聊,顿了顿,还是接起来。
“沉沉,妈刚刚起床,突然想起来,昨晚你老婆好像有点不对劲。”
傅予沉握着机身的手蓦地紧了,神思在一秒内恢复清明,“说清楚。”
“你说不要提结婚的事,不要刺激她,我没提耶。”
“我只记得她说,跟你这段关系不会持续很久,她说她有分寸,我觉得好奇怪,她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傅予沉挂了电话,这才看到通话记录中有一通未接来电,来自沈止初。
他心里涌现非常不好的预感,反拨回去,却一直是忙音。
他打了电话给仲姨,甫一接通,“她人呢?”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仲姨愣了一下,“初初回老家了。”
电话立刻被挂断。
驾驶座的向衡听到一声,“去清市沈家。”
本来驶往北城的迈巴赫,立刻掉转车头,转身向南。
第54章
北城到清市的飞机要两个小时。
沈止初落地时刚刚上午十一点钟。
沈家的司机已经在机场等待。
一路上,司机叔叔都欲言又止地从倒车镜看她。
沈止初笑着,“叔叔,我妈突然让我回来,您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司机挤出个笑容,“小姐,还是太太来告诉您比较好。”
沈家亲情淡薄,这样突然被召唤回家的事以前只有过一次。
那次是沈止初的外公去世,她要回去听律师宣读遗嘱,而后继承部分财产,办理手续。
换言之,此等大事,才会打电话让她回来。
迈巴赫驶入别墅小院。
沈止初心脏猛跳着,推开主屋大门,步上玄关。
沈昭音和沈佑良坐在餐厅餐桌旁,听到动静一齐抬头看过来。
俩人坐在长餐桌对角线的位置。
距离最远,余光里都看不到对方。
沈止初心里顿时涌上无边的悲凉。
都这个时候了,在孩子面前演一演家庭和睦也不愿意吗?
她走到餐桌中央的位置坐下,一家三口,呈三角形而坐。
桌面上放着两份文件,两个红本。
沈止初叫了声爸妈,坐下之后便不再开口。
三人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沈昭音终于说了话,声音冷静而无波,“初初,爸妈半年前办了协议离婚,现在冷静期也过去了,所以把你叫回来,明确一下这件事。”
沈止初不作声,身体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她心内早有预感。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宁愿相对无言二十多年都不离婚,年纪都大了,反而要分开。
沈佑良看着面前的桌面,“你也成年了,不涉及谁抚养的问题,过年的话,你想回哪里都行,我和你妈都不会住在这里,新地址改天发给你。”
就是如此恨对方。
不愿在与对方生活过的地方继续居住。
沈止初有好多问题想问。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冷战那么多年,你们有想过我吗?有想过我是你们的孩子需要你们的爱吗?
那么多问题压在心底,她胸口起伏着,极力用左手摁住了抖个不停的右手。
掌心覆住手背的那一瞬,她却不期然想起了傅予沉。
如果是他面对这种场景,他一定会掀翻桌子,逼每个人给他一个答案。
他一定会出言讥讽,告知他们,你们是不合格的父母。
此刻想到他,沈止初几乎要落下热泪。
她咽了咽,尽力把声音放得平稳,“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为什么现在要离婚;第二个,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她要把自己想象成傅予沉,让话语平缓地说出口。
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
沈昭音说,“妈妈提前办了退休,想去国外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第二个问题呢?”
沈止初追问。
第二个问题当然也有答案。
但沈昭音和沈佑良都没有吭声。
那答案,像一记辛辣的耳光。
携着二十年的无言恨意,排山倒海而来。
良久的沉默。
沈止初手撑着桌沿猛然起身,“你们走吧。”
沈昭音和沈佑良一前一后步出玄关,来到门廊。
他们都各自开了车。
沈佑良落后几步,终于抬起眼去看沈昭音的背影。
这恐怕是最后一面了。
他与她蹉跎了二十多年的光阴。
沈佑良摘下眼镜,酝酿了许久的一声,“……音音。”
沈昭音脚步停住,没有转身。
“音音,对不起。”
这段感情,终究是他错得多一些。刚刚沈止初问名字来源,沈昭音没有回答,这是顾忌到了他的体面。
沈昭音缓了好久,声音极轻,“沈佑良,你有没有出过轨?”
这话问出口,她自己也知道,其实没什么意义。
但已经离婚了,她不想带着这份猜疑,渡过接下来的人生。
沈佑良却在这话语中怔了两秒,身形几乎有些颓然。
他说,“没有。”
他想问,难道这么多年你都在纠结这个问题吗?
为什么不早点问我?
可这么一想,他觉得,一定是他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让她误会了。
此念一出,质问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总归是他错得多些。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在驶出别墅区后,分道扬镳。
清市空气湿润,冬日的冷与北城截然不同。
湿冷的潮气直往人骨缝里钻。
许是奔波过于疲惫,沈止初趴在餐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一个小时后被冻醒。
周围极静。
静得能听到屋外枯叶偶尔飘落的声响。
司机叔叔也走了。别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可她不想离开。
她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洗了澡,翻出高中时的长袖长裤穿上。
那是高中毕业后,沈昭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套奢牌的运动套装,外套宽大。
好在成年后个头也没再长过,维持在164、165之间,此时穿上也不违和。
打电话叫了药品外卖。
仲姨也不在身边,她要学会照顾自己。
感冒药送到之后,她先去厨房冰箱里翻出几片面包,垫了垫肚子,才吃了药。
客厅和餐厅的落地窗对着前院。
这样望出去,只觉得一切都在枯败。
她还记得小时候,院子里一直是葱葱郁郁的。
随着父母感情变淡,这小院也就没人再费心打理,只剩下几株她一直不知道名字的树,余下的就是一大片枯黄的草坪。
手机震动。
一条来自沈佑良的信息。
「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小立风前,恍然初见,情如相识。”
希望我和音音的感情,能够始终如初相识时一样。
这是我在婚礼上对她的承诺。」
「是我没有做到。」
沈止初默默看着屏幕。
许久,她才重新抬起头看向落地窗外。
冬日午后的阳光有点惨淡,像是尽了力也散发不出一点热量。
她来到门廊前,抱膝坐在台阶上,将脸埋在膝盖上。
已经不会有人再来这栋别墅了。
她的父母,大概永远也不想再踏进这院子一步了吧。
可是她不愿意离开。
好像抓着仅存的一点念想一般。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前院后院每一个角落她都探索过。
此刻,她与它一并被遗弃。
吃了药容易困乏。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汽车驶近的声音,然后是开关车门的声响。
这声音像是极远。
茫茫然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道高大的身影。
身穿着三件套西服和黑色长大衣,从别墅门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
傅予沉。
逆着冬日午后的阳光,像突然降临的神迹。
他那宽阔的肩背和一双长腿,带着十足的侵略性和压迫感。
这么不期然看到他,她甚至有些置身事外地想,他看起来真的好坏啊。
极短的头发,锋利的眼眸,单边小圈耳环随着他的步伐间或一闪。
那眼眸一寸不错地锁着她。
好像她是这世间唯一的意义。
她怔怔地几乎要落泪。
冬日一片萧瑟的庭院中,她抱膝坐在台阶上,脸上是完全不加掩饰的脆弱和无助。
她简直像个参加完运动会,提前回到家,等大人下班回来的小女孩。
穿着宽大的运动服,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长大衣的衣角在微风中翻飞。
傅予沉走近了,站到她面前。
沈止初愣愣地看着他西裤的裤腿和铮亮的皮鞋。
成年男人。
带着攻击性。
他弯身将她抱起。
她的卧室还维持着高中时的装扮。
木地板,淡粉色的床单,床头还摆着一只棕色的玩具小熊。
身穿西装的高大年轻男人出现在这间房间,好像有点违和。
莫名的禁忌感。
他将她放在书桌上。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沈止初垂着脑袋,赤脚踩着学习椅。
傅予沉站在她面前,双手插兜,垂眸看着她。
茂密乌黑的发顶,莹白的耳尖。
沉默许久,傅予沉开了口,声音莫名有几分沉,“……处理完了吗?”
沈止初木然点头。
“沈止初,”他唤她,“看看我。”
她抬起脸,与他对视。
漆黑的眼眸牢牢将她钉着。
在这对视中,她的灵魂几乎要被他攫住。
那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决堤。
她开始流泪,像孩子一般,脆弱无助,“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不爱彼此,更不爱我。”
傅予沉静静看着她,“老子爱你。”
她像小孩一样,用运动服宽大的袖口抹去泪水。
哭着哭着,涣散的眼眸重新聚焦,聚焦在他脸上。
被傅予沉那样看着,那种不顾一切迎向他的心情再次占领了高地。
他总是这样,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点,劈开一切,来寻她。
压在心底的呐喊冲破了喉咙,她哭着说,“傅予沉,带我走。”不要把我丢下。
傅予沉将她抱起。
她伏在他肩头,喃喃着,“带我走,带我走。”
傅予沉却是把她放到了床上。
他慢慢地解开腕表,褪掉大衣、西服外套、马甲,而后一边拧松领带,一边平静地问,“你说的‘有分寸’,是什么意思?”
沈止初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问的是她与庾芳梦的对话内容。
她此刻极度脆弱,高墙摇摇欲坠间,下意识回答了他,“……我知道你要联姻,所以我有分寸,不会纠缠太久。”
“……你这么以为?”
沈止初点头。
傅予沉扯掉领带,皮鞋也没脱,踩着床单压上来,将她摁倒。
他跪着,皮鞋因为动作而弯曲。
他悬在她之前,极平和地说,“沈止初,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她莹莹的眼眸里盛着泪水。
小可怜儿。
傅予沉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他对她已经极其熟练。
宽大的运动服被扔在地毯上。
沈止初望着他,几近失神。
他好像是这世上唯一的意义了。
她心里在喊:傅予沉,掠夺我,弄疼我吧。
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不期然呜了一声,“好疼。”
傅予沉一点一点吻她的脸,安慰。动作极轻,让她适应。
他问,“你不想结婚,是因为自己家庭不幸福吗?”
她轻轻点头。
傅予沉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沈止初,老子一定要跟你结婚,长长久久,白头到老,生很多孩子,把那些不好的,统统忘掉。”
一字一句的低哑嗓音,伴随着其他杂音撞入耳膜。
在这像是诅咒又像是救赎的话语中,沈止初流下了热泪。
她攀紧了他宽阔的肩背,像攀着浮木。
那热泪,和他滴下的热汗混在一起,泅进床单。
她呢喃着,叫他的名字。
傅予沉偏头吻她的耳侧,低声,“我在。”
她像是求救一样,带着哭腔,“你要我吗?你会永远要我吗?”
“要你,永远要你,我爱你。”
在他暗哑的带着喘的嗓音中,她意识中的虚空被填满,飘忽不定的思绪被牢牢钉回这世上-
两个人都睡着了。
再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
窗帘大开着,窗扇开了条缝隙,隐有冰凉的夜风拂入,带走潮湿黏腻的气息。
沈止初推了推他的肩,小小声对他表示不满。
傅予沉扣紧了她的后腰,“不。”
“我要洗澡,不舒服。”她说。
他终于还是抱她去洗澡。
洗完,他将她放在床尾凳上,换床单。
床也偏小,床单都是淡色的。
换好了,重新干燥地躺回床上。
傅予沉依靠在床头,打开台灯,点了支烟。
沈止初趴在他怀里,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视线落在枕头旁的棕色毛绒小熊上。
她伸出手,捏了捏小熊的耳朵。
淡咖色的被子将两人盖着,拉到沈止初的脖颈处。
被子里,傅予沉一条手臂揽着她的脊背。
复古琉璃台灯下,烟雾升腾。
他眉眼间一股餍足的倦懒。
“喜欢吗?”
在这问话中,脑中蓦地浮现出刚刚的画面。
那时她完全失了神志,一点儿也没克制声音。
此刻回想起来,羞耻感几乎将她淹没。
傅予沉懒懒地笑了声,“听你的声音,像是很喜欢。”
她权当没听见,拒绝给回应。
傅予沉扭过她的脸,低眼看着她,“喜欢我吗?”
她不吭声。
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想要爱,想要很多很多永远不会枯竭的爱。
可是,真的有人要给她,她还不习惯开开心心地说好,说你来爱我吧。
她只会抗拒。
抗拒一切真心或假意。
傅予沉也没有继续为难她。
只说,“你小时候的照片有吗?拿过来给我看看。”
沈止初探出手,垂到地毯上,捡起他的白衬衫穿上。
赤着脚,走出房间,去二楼客厅找相册。
她回来时,还顺带捎进来一个一次性纸杯,当烟灰缸用。
她重新光溜溜地窝到他怀里,脊背贴着他的胸膛,将相册摊开。
相册最开始几页就是她高中毕业后,毕业旅行的照片。
穿着白裙。
傅予沉握着她的手腕跟她一起翻。
冷不丁问,“高中时候追你的人多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按道理说,她这么漂亮,又这么冷,不管到哪里,应该都很容易被孤立被霸凌。
但是她没有这样的经验。
“没有,”她说,“高中时候,我们学校有一支男生的队伍,”顿了顿,“是保护我的。”
她被称为那所私立中学的“公共财产”。
那支队伍规定,不允许有人来追她。
傅予沉轻嗤了声,“怎么保护?”
“很夸张,”她淡淡地说,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不管我走到哪里,他们都要排成两列护在外面。”
傅予沉像是觉得好笑,鼻腔里逸出短促的笑息。
沈止初对他的反应不满,冷声,“你笑什么?这么说起来,我长这么大,对我有意的男生都是保护的姿态,只有你,”她斟酌措辞,“只会欺负我。”
“哦。”傅予沉满不在乎地笑。
他将相册扔到一边,压下来,略偏着头,唇离她的唇只有几寸。
鼻息交缠间,他低笑了声,问,“那你喜欢谁?嗯?”嗓里磨着一股混不吝的坏劲儿,“不还是喜欢老子。”
“讨厌你。”
她说。
“说喜欢。”
她不吭声。
“不说,”他刻意停顿,“我就要进来了。”
对峙了片刻。
“……喜欢。”
她放弃抵抗。
话音刚落,瞳孔就放大了一瞬,“……你怎么……我说了喜欢……”
傅予沉轻笑了声,“喜欢我,那我更要——了。”
“无耻。”
她骂他。
他摁着她的手腕,还在问,“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是狗不是人。”
“这话不能说,”傅予沉低哑地笑,“你也不想想,我在干什么。”
沈止初一怔,反应过来就要伸手扇他的脸。
手腕又被摁下来,“乖一点,告诉我名字。”
实在说不出口,但耐不住他的折磨,只得低低说了他的名字。
只是,说完,还是给了他一巴掌。
傅予沉短促地笑了声,“我说没说过,再打我,会有什么后果?”
第55章
晚上九点钟,清市落雨了。
那时,那日的第三场狂欢刚刚落幕。
傅予沉又睡着了。
昨夜一夜没睡,一直忙到中午,下午又赶到清市来,连日的奔波,身体实在疲倦。
可年轻的好处就在这里,即便再累,忙完一场,睡十分钟,起来又能继续忙。
可沈止初却吃不消了。
趁他睡着,想跑到楼下去,却被他扣着腰捞回怀里。
他拉过被子,将两人蒙上,在被窝形成的小小昏暗空间里,傅予沉重新压上来,哑着声,“跑什么。”
沈止初欲哭无泪,“……我好饿。”
一整天,只吃了几片面包。
不过托他的福,中午时冒出的要感冒的迹象,在刚刚一场一场的热汗中,被消退了。
更何况,他的一次,是她的四次。即使没怎么出力,她也已经累极了。
傅予沉抱她去洗澡。
洗完,他围着浴巾,双手向后撑着洗手台,懒懒地笑,“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
“……只有我爸的。”
“那就是没有。”
“……”沈止初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不会要光着吧?”
在别墅大门外等了几个小时的向衡,在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过来。
傅予沉弯身从沙发垫上拾起手机,“怎么。”
“小少爷,我刚刚给您买了几套衣服,还有一些食材,”顿了顿,“您是不是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不怪傅之愚用他那么多年,确实靠谱,能够体察上级的心意,办事细致周到。
“拿进来吧,电脑也留下,你先回北城。”
“……额,我进不去别墅大门。”向衡为难。
傅予沉闭了闭眼,挂了电话,准备下楼去给他开门。
沈止初叫住他,“你不会就打算这么出去吧?”
“怎么?”
“会感冒的。”
傅予沉脚步顿住,唇角化开一抹笑痕,“……心疼我?”
别墅大门有些老旧了,开关颇要些熟悉的人才知道的巧思,最终,还是沈止初去开了门,将他的衣物、电脑以及其他东西都拿进来。
她上了楼,打开自己卧室的门,看到站在窗边的傅予沉,突然意识到,“……我没给你开门,你一开始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
“……”
穿着西装和大衣翻墙,那场景……
倒也符合他给人的感觉。
由此,他掌心还残留了几道划痕,怪不得抚过时隐隐带着粗粝感。
考虑到他待在这里,也并非正式的办公场合,向衡临时买来的衣物都是休闲的款式,连帽卫衣卫裤,有灰白色的黑色的,还有些黑色灰色的柔软T恤和垂感长裤。
傅予沉套了件灰黑色的连帽卫衣,穿上同色系的长裤。
沈止初看着他,说,“我好饿。”
傅予沉动作一顿,唇角牵出一丝懒懒的笑意,轻轻摇头,“老子去做饭。”
他下楼,沈止初才得空看了眼手机。
几通未接来电。仲姨和严宝华都打了电话过来。
想着她们俩应该都在翠岸别墅,沈止初便回拨了仲姨的电话。
“仲姨。”
“诶,初初,事情办妥了吗?是什么事?”仲姨问。
“嗯,”沈止初垂下眼睫,“我爸妈离婚了,也没什么大事。”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音,仲姨叹息了一声,“……哎,对他们俩来说也是解脱。”
“是呀,”沈止初语调轻松,“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她声音这么轻松,仲姨反倒更担心了,“初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要多想。”
“没事的,”沈止初说,“我已经缓过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仲姨好像是在招呼严宝华也过来听电话,开了免提,“初初,严老师也在这儿。”
她不想回。
此刻,这栋外观略显破败的别墅,是她唯一想待的地方。
这里还残留着父母的温度。
还有傅予沉的体温。
“初初,青年影人企划,还有一场闭幕式,到时候还有直播,你得回来参加。”
严宝华的声音。
“……哪一天?”
“后天晚上,”严宝华好像正好在看节目单,有纸张的翻动声,“还有你的互动,主持人会cue到你,必须得来。”
沉默半晌,沈止初说,“好。”
“要去接你吗?”仲姨问。
她担心她情绪不好,路上出意外。
“不用,”沈止初斟酌措辞,“……傅予沉在这里。”
“对哦。”仲姨这才想起来,今天中午傅公子打了电话过来,问沈止初人在哪儿。
“你跟他一起回吗?”
仲姨后知后觉,没想到,这傅公子看起来攻击性那么强,半点温柔的架势都没有,可真的需要他的时候,他倒是次次都在她身边。
“……还不知道,也许他会提前走,”想到这个可能性,沈止初心里骤然一空,“不过,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不用担心我。”
“那好,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嗯。”
仲姨免不了又多叮嘱她几句,清市冬季阴冷,要多穿衣服,不要乱跑。
沈止初一一应了。
挂了电话之后,她望着窗外的冷雨,怔怔出神。
收回视线,在屋内看了一圈。
这间卧室,此时看起来好像有点过小了。
地毯上散落着几件衣服。
床单也换过两轮了。
之前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傅予沉会踏入这间卧室。
这么想着,心里又有一丝释然。
不管怎么样,截止到目前为止,此刻,已经是她过往生命中最好的时候了。
她是个期望值很小的人,不会要求更多了-
别墅内部处处都有些旧了,但好在整洁,家政每天上午都会过来打扫。
冰箱里食材也一应俱全。
傅予沉从来没下过厨,打开冰箱门,完全就是茫然。
临时下了个下厨的APP,翻翻菜单,最终决定做个清淡的豆腐汤,搭配煎牛排。
都是高蛋白的,也比较适合眼下的情况。
厨房是开放式的,沈止初下了楼,坐到餐椅上,看着他的背影。
顾着她肚子饿,傅予沉选择先煎牛排。
即便是初次下厨,他也是一幅散漫的模样,兜帽扣在头上,单手捏着厨用夹子时不时翻个面,另一手插着裤兜。他比例极好,腿比厨房柜台高出许多,高大的身形,让人心生安全感。
想去抱他。
此念头一出,沈止初条件反射要克制住。
转念一想,有什么克制的必要呢。
她起身,走过去,从后面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傅予沉先是眼睫一落,看了眼她搂到身前来的手,而后轻轻笑了声,“黏人了?”
他嗓音好听,此刻那话语里磨着点儿坏,又带着一丝宠,听来像挠在心尖。
沈止初心跳快了一拍,不由地咬住了唇。
关火的咔哒声。
傅予沉从壁挂橱柜里拿出盘子,把煎好的牛排放上去,回身把她抱到岛台上。
他看着她,问的却是,“刀叉在哪里?”
沈止初晃了晃小腿,伸手一指。
拿出刀叉,牛排圆盘放在她身边,他就站在她身侧,将牛排一点一点切成小丁。
落地窗外,隐有夜雨落下的声响,伴随着枯枝断裂掉落的窸窣声。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一切都如潮水退却般远去。
本来,这栋别墅像被遗弃了。
可是,他来了之后,她感觉这里像是她与他的世外桃源。
“我不想走。”
她突然轻声说。
“嗯。”
傅予沉应了声。
“我不想走了。”她重复。
“嗯。”他还是单音节的回答。
“你呢?什么时候回去?”她想问的是这个。
傅予沉掀起浓密的眼睫看她,“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心内骤然涌出一股暖流,心脏每一寸都被熨帖得很温暖,沈止初一时失了反应,怔怔地看着他。
“先吃饭。”
他叉起一块肉丁,递到她嘴边。
沈止初张唇咬住。嚼了几下,才猛然觉得饿极了,口腔自动分泌津液。
他一块一块递过来,她也就乖乖地一块一块地吃掉。
吃了约有一半,傅予沉站到了她膝间。
她穿着长裙,极好操作。
沈止初都没反应过来。
脑中不期然想起了别墅大门的门锁。
他另一手还拿着叉子,叉了块肉喂到她嘴边。
她几乎有些委屈地瞪着他。
“怎么不吃了,”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眸色浓暗,声音哑得不像话,“饱了?”
身形不稳,沈止初双手向后撑着台面,皱着眉,略扬起下颌。
傅予沉戴着兜帽,瘦削立体的脸部轮廓上隐有一层暗影,眸子低垂,天然殷红的薄唇微张着轻轻吐息。
他看着她。
她的长发向后垂落,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线条,那总是清冷无波的脸上,浮上一层薄红。
那清亮的总是含着冷意的一双眼眸,此刻有些迷蒙。
岛台上放着一杯红酒,那是傅予沉本来预备给她佐餐用的,放在那里醒酒,此刻还没动。
他端起来,微扬起下颌抿了一口,而后压下来,捏住她的下巴,渡给她。
酒杯里还剩下很多。
傅予沉眼睫一落,接着就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沈止初惊叫一声,“你干什——”
话没说完,嘴唇就被他的掌心毫不留情地捂住,那掌心接着下滑,把她上半身完全摁下来,脊背贴上台面。
红酒淋了上来。
傅予沉弯身俯下来,指.尖抵.着酒杯,将杯身推远。
他的手摁着台面,用力的缘故,手背青筋暴起,一路蜿蜒到前臂。
岛台台面冰凉,身前身后是极冷和极热的两重天。
沈止初闭上眼,内心被铺天盖地的羞耻感淹没。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沈止初记得,后院有个废弃的浴缸。
冬日的冷雨啪嗒啪嗒砸在浴缸壁上,湿透的枯叶,还在承受从天而降砸下的雨滴的急促撞击,扑簌扑簌地发出声响。
萧瑟寂寥的庭院,落在深夜的雨幕中。
落地窗却散发着隐隐的暖色光芒。
第56章
在清市沈家别墅的第二天早上,庾芳梦来了电话。
那时,傅予沉刚与傅勇山通完电话,正在一楼书房办公。
本来,处理完集团分部的事情,他应该回北城,跟傅勇山和傅之愚商议后续的计划细节。
临时改道清市,打乱了所有的计划节奏。
可他不可能不来。
原本,他的人生没有任何目标,预备浑浑噩噩到死。
是在遇到沈止初之后,看到她惧怕盛安,但又不得不跟他相处,才起了干点正经事儿的心思。
手里没有剑,要怎么保护她?
这俗套的世界,是那么让人乏味。
可因为她在这世界中,于是,原本意兴阑珊的人,有了欲.望。
占有欲、施虐欲、保护欲齐齐升起,改变了他本来的人生航向。
傅家树大根深,几十年下来,牵一发而动全身。
由此,他开始上班之后,每天占用精力最多的反倒不是日常工作,而是从零开始熟悉家产内部结构,一点一点收拢到自己手中。
他做事如做人,手段雷霆,干脆利落。
再加上着傅勇山和傅之愚的协助,这本来可能要三五年的进程,变得迅速。
这一趟回去,如果傅之平选择收手,他不会赶尽杀绝,这是顾着老爷子傅勇山。
傅勇山打来电话,想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
傅予沉敛了眼睫,摁了接通。
“沉沉,听你爸说你去找沈小姐啦?”
“嗯。”
“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庾芳梦直截了当,“她不会是想跟你分手吧?”
傅予沉默了默,“……您仔细跟我说一遍,对话的前因后果。”
庾芳梦仔细回想了,得出结论:对话的当时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挂断电话,傅予沉手撑额角,低眼思索。
昨天下午,沈止初倒是说了心里话:以为他要联姻。
如果是以为他要联姻,那这段时间以来,她态度的转变,她的突然软化,都说得通了。
不止这些。
还有她突然开口要东西,先是要嘉木路的私宅,然后提出要他的衣服……
这些大概都是为了离开他做准备——
留个念想。
傅予沉心尖骤然涌上钝痛感-
沈止初昏睡了很久。
早上迷迷糊糊被傅予沉喂了点水,又睡过去。
然后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在睡梦中被抱起来。
她没有睁眼,却是已经极其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家政阿姨来打扫,换个地方睡。”
傅予沉给她套上睡裙,套上自己宽大的连帽卫衣,而后抱着她坐到书桌旁的单人沙发上。
即使不太清醒,她还是想顾着体面,挣扎着,“那我要起来。”
傅予沉将她摁回怀里,“睡你的。”
家政阿姨敲了敲卧室敞开的门,“我可以进来吗?”
卧室窗帘紧闭,床上凌乱,地毯上散落着衣物。
一室旖旎气息。
阿姨进来拉开窗帘,推开窗扇。
雨还在下,滴答滴答溅在窗台外缘,潮湿的雨水味道轻柔地拂过纯白纱帘,被风携着吹进屋内。
家政是固定每天上午来,合约只到这个月月底。
她早听男女主人提起过,他们的女儿是位演员,日常在北城工作,极少回来。
阿姨捡起地毯上的衣物,不由地瞥了眼单人沙发上,那两个人。
那男人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头发很短,单边耳垂上缀了个小圈耳环。
浑然天成的贵气,俊美得不似真人,特别是那一双锋利的眼眸,懒懒散散扫过来,却让人陡然心生紧张。
他怀里抱的,应该是这家的女儿吧。
被他的臂弯完全拢在怀里,看不清脸。
可是,单从那气质和身段也能看出,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人儿。
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床单,台面也打扫完毕,家政阿姨说,“衣服床单我马上拿去洗了烘干,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成,您去吧。”
许是被雨水的气味刺激到,沈止初却是睡不着了。
挣扎着要去洗澡,脚刚一沾地,双腿就软得站不住。
最后还是被傅予沉抱去洗了。
洗完,回到沙发上,她跨坐在他腿上,学着他的样子,脑袋上扣着兜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傅予沉笑起来,“看我干什么?”
沈止初轻轻摇头。
这两天,除却腰酸腿软外,安宁得像是偷来的日子。
有点不真实。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她大概是讨厌这世界上的一切,只喜欢傅予沉。
他徒手拆掉了她筑造的高墙,触到了她脆弱的内里。
静默片刻,两人之间有潮湿的风吹过。
“沈止初,”傅予沉放低了声音,“我不会联姻。”
沈止初一时没听懂。
“没有人能左右我的婚事,你明白吗?”他说,“我只想、也只会跟你结婚。”
这话语的信息量传导入脑海,沈止初反应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说,“可是我不想结婚。”
傅予沉早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没关系。”他很平静,“我只要你,其他的都无所谓。”
“……那你之前在床上说的……”要与她结婚,生很多孩子……
此刻想起来,在那种时候说生很多孩子,好像有种极其不能言说的意味。
傅予沉默了默,还是很平和,“……那是我的想法,你不必在意。”
此前他是觉得,他与她,不需要那一纸婚约。
他本也不在乎这些世俗意义上的所谓形式。
可是,如果她是因为家庭创伤而抗拒结婚,那就完全不同了。
他被体内的占有欲驱使着,想要为她挖去这块伤疤。
让她明白,让她体会,结婚生孩子也可以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但她现在刚刚对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他不能轻易有所动作。
遇上她,不可一世的傅予沉,学会了隐忍和迂回。
沈止初静了许久,低着脑袋,问,“我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吗?不联姻不结婚,会影响你的家业吗?”
“那些都是小事,”傅予沉说,“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其他的都是小事,用不到你来操心。”
半晌,沈止初点点头,轻声说,“……知道了。”
傅予沉喉间震出几声轻笑,“知道什么?”
“……知道了你说的。”
“我说的什么?”
沈止初一脸懵然,“你失忆了?”
“我是谁?”
看他这样子,沈止初就知道他是压着坏意,可她不知他这坏意从何而来,为的是什么,冷着声,“你真的失忆了?”
傅予沉一寸不错盯着她,一字一句,“我们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什么人?”
沈止初呼吸都滞了一瞬。
她别过脸,不吭声。
傅予沉抬手抚上她红透的耳根,掌心向后滑,扣住她的后脑勺压近了几分,“看着我。”
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被那漆黑深邃的压着坏意的眼眸盯着,沈止初连呼吸都不稳起来。
可话还是说不出口。
人生前二十年,她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哪里会料到竟还有这么一天,还要亲口承认恋爱关系。
她摇头,“太幼稚了。”
傅予沉意味莫名笑了声,而后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老子就是这么幼稚。”
他掀开被窝,将两人蒙住,手撑在她身侧。
在昏暗的小空间内,沈止初伸手推他的胸膛,“傅予沉,不要这样了。”
“不说?”
“没什么可说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女人的惊叫。
“现在呢?”
她声音软了,“……我不会。”
“要我教你?”傅予沉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说了句。
灭顶的羞耻感。
“最后问一遍,我是什么人?”
沈止初抖抖簌簌,声音细若蚊吟,“……初初的男朋友……”
耐不住羞耻感的折磨,她握拳狠狠砸了他几下。
拳头被包住,摁回头顶-
温热的水自莲蓬头浇下。
傅予沉仰着脸,水顺着侧脸轮廓往下淌,顺着凸起的喉结蜿蜒而下。
肌肉线条流畅的脊背上残留着点点水珠,数道鲜艳的抓痕,映着冷白的皮肤,极其扎眼。
有种蛊惑人心的性感。
沈止初趴在床上昏睡着。
侧脸埋进枕头,被子拉到下巴处,长发凌乱着遮住了脸颊,只露出微翘的鼻尖。
不设防,看起来有些脆弱。
洗完,傅予沉倚靠回床头,将她捞起,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睡。
视线落在她露在被子外的肩上。
窗帘半掩,复古琉璃台灯洒下昏黄的光辉,她的肩泛着玉一般的光泽,上面有点点猩红。
那是他的痕迹。
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将她的肩膀盖住。
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她。
沈止初茫茫然抬起脸。
傅予沉唇角牵出一丝笑意,将她提起来一点,抱到怀里。
她又累又困,完全没有抗拒,软软地环住他的脖子,脸埋到他颈窝处。
长发垂落,半遮半掩。
傅予沉的视线不受控地胶着其上,抬手覆住。
他偏过头,去寻她的唇。
沈止初轻哼了声,小小声说不要。
傅予沉扣着她的腰,压着她滑到被窝里,笑说,“不要什么?”
“这个吗?”-
清市那一年冬季的那场雨,下了两天两夜。
沈止初在那场雨中,深刻明白了什么叫食髓知味。
以及。
腰酸腿软。
第57章
离开清市的那日,依旧下着雨。
雾气蒙蒙,潮湿的雨水味道从窗缝中氤氲而入。
傅家在清市有产业,向衡远程指派了公务车来别墅区接人。
当天中午,公务车驶达别墅门口,带着一套崭新的三件套西装。
傅予沉洗了澡,换上西装大衣,重新看了一遍这间卧室。
墙上有几幅裱了相框的画作。
看起来像是沈止初小时候画的画。
其中一张像是个小小的火柴人,笔触幼稚生涩,不懂得曲折。
走近了,能看到右下角写着日期和签名。
算一算,应是她六岁时画的。
傅予沉拿手机拍了张,点进收藏夹。
他走到窗边,站着翻看下属送来的文件。
老爷子傅勇山指派的临时行程,他要比沈止初先几个小时离开,去趟清市的集团分部,见几个人。
沈止初还趴在床上睡着。
听到纸张被风吹动的声响,她压下被子,睁眼看过来。
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是傅予沉的侧面。
高大的身形,挺括的没有一丝褶皱的面料,眉头微蹙,薄唇紧抿。
一股成熟性感的男性荷尔蒙魅力。
心里骤然萌生出一种莫名的禁忌感。
特别是此刻她光溜溜躺在被窝里面。
像是她也退化成了刚刚成年的高中毕业生,在这间高中女生装扮的粉白卧室里,与这样一位危险的成熟男人偷了两日情一般。
脸上不期然涌上热潮,她轻轻叫了声,“……傅予沉。”
傅予沉偏头看过来,眼眸里还残留着几分面对工作时的冷厉,激得沈止初心里一颤。
她用那清亮的眼眸,莹莹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傅予沉手拿文件走过来,单膝跪在床单上,压下来,唇离她的唇只有几寸。
他低笑着,“怎么,不想让我走?”
沈止初稳了稳已经开始凌乱的呼吸,指.尖触上他的领结,极小声,“……你着急走吗?还有时间吗?”
傅予沉一时没说话。
四目相对。
彼此都有了极深的默契,明白对方眼神里的含义。
他是没说话,但手已经伸进了被窝里。
扣住她的后腰拖过来,他半跪在床上,低声,“帮我解开。”
她抖着手。
咔哒一声。
然后是拉链的声响。
被翻转过来。
傅予沉覆在她耳后。
灼热的失了节奏的气息,撞在耳膜-
傅予沉人已经先一步离开,但派了车子和保镖在别墅门口等她。
沈止初洗了澡换了衣服,腿还是有些抖。
她无所谓地想,也只能怪自己。
北城复杂,他与她都要面对许多人和事。
而清市这栋别墅单纯,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以她本能想要在走之前,多留下一些温暖。
通体漆黑的保姆车从别墅区驶向机场。
车窗外掠过清市熟悉的风景。
只是这一次,她心里不再是望故乡的怅然,而是全部被关于傅予沉的回忆填满。
进入候机楼前,竟有几个粉丝守在那里。
看到她下了保姆车,熟稔地跟她打招呼。
“初初,回老家待了几天呀?这就要走了吗?”
“闭幕式直播加油~”
沈止初特意摘下了口罩,淡笑着,“回来处理了一些事情,要回北城工作了。”
“初初,你好漂亮。”
“仙女!”
“工作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哦。”
“我们会守着直播,等着看闭幕式。”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天气冷。”
沈止初挥了挥手,进入候机大楼。
两个半小时后。
在北城落地。
坐进保姆车,沈止初打开手机。
首先弹出的是傅予沉的消息:
「chavers:想你」
她摘围巾的动作一顿,不由地咬住了嘴唇。
副驾驶的严宝华回身看她。
视线停留在她脖颈处,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完蛋,闭幕式上,给你借的礼服是裹胸款的,这还怎么穿。”
礼服此刻就放在保姆车上,车子会直接开到闭幕式所在的电影馆,下了车就要马不停蹄去做妆发。
沈止初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顿时心生尴尬。
“……用粉底遮一下吧……”她没什么底气,小声提议。
今天走的是下凡仙子的风格。
妆容一如往常,简单清透,点睛处是在眼皮和鼻尖点了点细小的粉白色亮片。
仙子编发颇费了些时候。
期间手机又震了几震,但大概率是傅予沉发来的消息,两个造型师在身侧给她编头发,她也不敢打开来看。
做好妆发,换掉原本的私服,贴了胸贴,两个服装师帮她穿上礼服。
粉白色的裹胸胸衣加蓬蓬裙摆的款式,胸前、腰身处以及裙摆上点缀着零散的手工立体花瓣。
整体线条流畅而轻盈。
只是,两个造型师都不自然地转开脸,“……那个,这些要遮一下。”
沈止初看向镜子,才发觉——
不管是严宝华还是她自己,都低估了那红痕的遍布程度。
脖颈处、胸前、脊背上,处处都是惹人浮想联翩的吻痕。
她皮肤冷白,若是大面积用粉底来遮,恐怕显得肤色有些奇怪,反而破坏了原本的轻盈通透感。
造型师围着她看了一圈,临时决定,用淡色的口红,将那些痕迹改造成花瓣。
严宝华也赞成这个提议。
于是,立刻开始手工改造。
饶是有职业精神如沈止初,也不由得为眼下的情况感到有些发窘。
为了不破坏裙子的立体度,沈止初跪坐在地毯上,将裙摆扑开,两个造型师站在外缘,俯身用口红在她身上创作。
简正进到休息室,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沈止初坐在地毯上,脊背挺直,粉白裙摆铺了一圈。
她听到脚步声,抬眼望过来。
一身粉白,轻盈脱俗的仙子装扮,明亮的眼眸中没有防备,只有不加掩饰的脆弱和碎感。
像是初生的、刚刚从花团中直起腰背的,举目看向凡世的花仙子。
脱俗、不染纤尘。
让人不由地屏了呼吸。
简正调整了下神色,极力自然地微笑,“我来跟华姐打个招呼。”
严宝华已经迎上去,“阿正,你是不是又瘦了呀。”
“港岛天气热,吃不下东西,确实又掉了几斤。”
沈止初礼貌地点头,“师哥。”
严宝华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初初,忘了跟你说,到时候的直播互动,是你跟阿正一起。”
说着看向简正,“你俩都担任过评委,又都是一个学院毕业的,又合作过,主办方特意搞的这个环节。”
其实,这些理由,是主办方说给严宝华听的而已。
这段时间,简正和沈止初的恋情绯闻甚嚣尘上,主办方也不能免俗,搞这一出,当然是为了热度和流量。
临时向简正发了邀请,为的就是这个环节。
简正一向是圈内的老好人,又跟主办方交好,没做他想,利索地答应了。
这些都是工作安排,沈止初也没有表现出抗拒的神色,只道,“好的,到时候麻烦师哥了。”
“不麻烦。”简正笑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新的艺术创作吗?”
两个造型师都默契地不吭声。
房间里没有外人,造型师都是专业的,不会出去胡说八道,严宝华压低了声音,打趣,“哎呀,阿正别问了,小年轻。”
简正一时没明白,略扬了扬眉,“嗯?”
严宝华眨眨眼,凑到他耳边,“遮一遮痕迹。”
简正反应了一会儿,视线落到沈止初那光洁如玉的蝴蝶骨上,停了几秒钟,才猛然回过味儿来。
像是受到巨大的冲击,他几乎有些绷不住脸色。
情绪翻涌,遐想涌入脑海。
他动了动喉结,一时呼吸都急促起来,下意识抬手松了松领带。
沈止初别过脸去,没有看人。
但简正能清晰地看到,羽毛耳坠下她红透的耳根。
简正转开视线,体面促使他调整神色,改变话题。
可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
严宝华不知道他与她的那些事,觉得他表情有点怪,但也没再多说,只道,“正好你来一趟,等会儿趁吃饭的功夫,你和初初对一下台本。”
默了几秒,简正总算挤出回答,涩声,“……我等会儿过来。”
两个造型师忙活了四十分钟,总算完成了“艺术创作”。
有些痕迹被改造成了淡色的花瓣,有些则被口红擦过,做成摩擦过的质地,增加一丝凌乱的去雕饰的美感。
本是临时的救急创作,效果却比想象中还要好。
造型师和严宝华都找光线角度拍了几张,准备闭幕式直播后发到工作室官博上。
闭幕式从晚上九点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十一点后是晚宴环节。
所以,贴心的主办方特意提前发放了简单的轻食盒饭,给嘉宾们垫垫肚子。
造型师已经离开,休息室里只剩下沈止初和严宝华两人。
简正拿着盒饭进来。
也没抬眼,将轻食放到吧台上。
两人都需要保持礼服的立体度,只能站在吧台边简单吃点。
沈止初轻轻踢开裙摆,站在一侧,垂着眼,一口一口吃着。
隔着吧台台面,简正站在她对面,努力心无旁骛,可一低眼,就能看到她微翘的鼻尖和纤长的眼睫。
他最终还是侧过身,一手手肘支着台面,将盒饭端起,默不作声。
成长经历的缘故,沈止初极其擅长面对这种沉默。
简正却渐渐沉不住气,他放下盒饭,拿起一旁的台本,翻看几眼,“……问题有些刁钻,会问到我们多久见一次面。”
他努力放轻松了声音。
沈止初抬眼看他。
与她四目相对了几秒,简正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眼中好像没有了防备。
依旧是冷淡的,但那层几乎可以触得到的厚厚隔膜却似是不见了。
要到几个小时后,简正才会明白过来:她是被打开了。
当然是被傅予沉。
“……那要怎么回答?”沈止初说。
“……”简正收回目光,“正常答吧,因为工作才会见面。”
他继续翻看台本,“……还有个问题,对彼此的感觉。”
沈止初合上盒饭,淡声,“师哥和师妹。”
“嗯,这样回答比较好。”
简正看向她,绅士习惯作祟,伸手抽了张餐巾递给她,让她擦擦沾在唇边的沙拉奶油。
沈止初接过,“谢谢。”
他不由地去看她的手。
莹白如玉。
他碰过她的手。
在各种需要绅士礼仪的场合,曾虚虚握过。
骨节修.长,触感是柔软而冰凉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柔若无骨。
像她给人的感觉。
那触感不期然涌上心头,简正只觉得心尖泛过一阵带着酥麻的痛感。
他低下眉眼,手撑着额角,闭上了眼。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神态,让沈止初顿了顿,问,“……师哥怎么了?不舒服吗?”
静了几秒,简正摇头,唇角牵出一丝挤出来的笑意,抬头看她,说,“……初初,我现在,”他似是在斟酌措辞,“……就连站在你身边,都有一种会冒犯到你的罪恶感。”
沈止初怔了怔。
别人好像总对她有这种感觉。
影评人、同行,都会用类似的词语来评价她。
圣洁、高贵、脱俗、轻盈、自带碎感。
这么想着,她却突然想起了傅予沉。
傅予沉不是这样的。
他不会有任何罪恶感。
他甚至会拿那东西拍她的脸。
脑中浮现那时的体验,沈止初垂下眼睫,不自然地咬住了唇。
此时,再度想起离开沈家别墅前,傅予沉从文件上抬眼看过来时,眸底残留的冷厉,她心尖还是会泛起酥麻战栗。
他对她有施虐欲。
她喜欢被他攻击。
她与他真是天生一对。
那时,傅予沉指腹摁揉着边缘,贴在她耳后,哑着声说:你这里,要变成我的形状了。
第58章
青年影人企划闭幕式于当晚九点钟正式开始。
工作人员手拿着活动rundown卡片,在院内来回走动,确认细节。
往年,青年影人企划一向是佛系的,不像其他颁奖礼、慈善晚宴那么奢华高调,可耐不住资本方耳提面命,今年是铆足了劲儿,誓要在舆论场掀起一些水花。
于是,以前都懒懒散散的工作人员们,今年也都紧张起来。
红毯从电影馆大院门口,一直铺到两层小楼前。
院内灯光大亮,直播开启,两排摄像机架在流水一般的红毯两侧。
评委团队最先出场。
团队中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前辈,一个个走路带风,飒爽大气,并没有过多停留,把主要的时间让给年轻的后辈们。
沈止初走在一字型队伍边缘,浅笑着向镜头致意。
不断有摄影师高喊,“初初,看这里!”
以往,这些外界的声音传入耳膜,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般,遥远而模糊,她只是机械地听从指令。
可现在,这声音好似清晰了几分,她循声望去。
镜头后的摄影师愣了一瞬,感觉像是与她对视了一般,手上条件反射按下快门。
红毯尽头,主持人拿着手卡,感谢评委团队对本届活动做出的贡献,他身旁,站着简正。
站定在签名墙前,沈止初本来在距离主持人最远的位置,主持人却笑着,“初初,请到我这边来。”
评委团队的前辈们喜爱她,忙小幅度推着拉着,几乎是将她递到了主持人身旁。
简正往边儿挪了挪,为她腾出位置。
“两位终于又同框啦。”主持人眨眼打趣。
几乎是同时,简正和沈止初都明白了,特意把他俩拉到一起的意图。
可旁边还站着那么多前辈,怎么好用恋情绯闻来喧宾夺主。
简正拿着话筒,讲了几句场面话,道,“我和初初的话题,就留到待会儿双人采访说吧。”
说完与沈止初对视一眼,沈止初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一眼,直播间弹幕嗑到飞起。
「我靠,看这架势,不会要在采访中公开吧」
「救命,两个人都跟谪仙似的,谁懂」
「真·顶流夫妇啊啊啊啊啊」
其他嘉宾陆陆续续走上红毯。
沈止初则去内场休息室换了套缎面的珍珠色露背长裙,搭配单边碎钻耳钉。
长发挽起,露出干净清透的一张脸。
忙完,造型师靠在一边,低头玩手机。
严宝华遇到不少老熟人,此刻正在外面社交。
沈止初终于得空看了眼手机。
新消息倒不全是傅予沉发来的。
「仲姨:晚上几点回来呀?是回翠岸,还是去嘉木路?」
「傅书夏:宝贝,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玩?」
「chavers:几点结束」
傅书夏的问题好回答,沈止初先回复了她,说元旦后有许多时间,可以随时约见面。
晚上回哪里?
她当然是想回翠岸。
在清市沈家别墅的那两天,两人都是初次体会到极致的欢.愉,不由地过于无度了。
她的身体需要休息。
在翠岸,顾着有仲姨和严宝华在,傅予沉应该没有太大发挥空间吧。
这么想着,她回复了仲姨。
「晚上十二点左右回去,回翠岸。」
正想回复傅予沉的时候,他的电话先一步拨过来了。
摁了接通,将手机贴到耳边。
沈止初没有先开口。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而后是傅予沉低低的嗓音,慢声叫她,“……沈止初。”
可能是他嗓音太好听,此刻又有几分低沉,一字一字带着缱绻,像是枕边的耳语,于是明明只是唤了她的名字,沈止初却突然有点羞赧。
她心跳漏了一拍,声音却冷了几分,“……干什么。”
听筒那头,傅予沉轻轻笑了几声,磁性笑音顺着听筒溢出,在耳膜处喧嚣。
他话语慢条斯理,压着逗弄的坏意,“慌什么。”
他了解她,知道她这是受到刺激又竖起刺来了。
他话里的深意太明显,沈止初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造型师。
造型师好像在玩游戏,注意力依旧集中在手机屏幕上。
沈止初走到角落里,面对着墙壁,尽力敛了神色端正了声音,“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想听你的声音。”
心脏骤然猛跳一声。
他说想听她的声音,于是,好奇怪,她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谈恋爱都是这样吗?
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和心跳。
沈止初深呼吸了一口,静了静心,却还是说不出话。
她没出声,傅予沉竟也没再逗她。
一时沉默。
隔着电话的距离,他好似在专注地与她共享方寸间交缠的呼吸。
无言的浓重的一切都在流淌。
半晌。
傅予沉似是仰脸以掌心覆住双眼,他深深匀出一口气,“真他妈要命。”
他没说是什么要了命了。
但沈止初觉得自己也知道,他与她怕是同样的想法感受。
休息室门被打开,笑谈声跟着进来。
简正和严宝华一起走进,严宝华又回身跟走廊上某个人道了声再见。
门合上。
沈止初屏了屏呼吸,“我先挂了,等会儿再说。”
“……嗯。”
挂了电话,严宝华冲她招手,“初初,来商量一下。”
简正像是早已调整好了心态,微笑着,“初初,对一对待会儿采访的事情。”
三人围坐在沙发边。
严宝华道,“主办方给了我采访提纲,但看今天红毯上主持人的表现,我感觉记者不会按照提纲提问。”她看向沈止初,“阿正提议,要在采访上再次澄清绯闻。”
简正点点头,“我也是后知后觉,主办方邀请我来,应该是为了我们的绯闻,将绯闻再次澄清,应该也算是给他们送热度了吧,不算是砸人脸面。”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考虑和主办方之间的体面问题。
“澄清一下也比较好。”
沈止初表示同意。
简正苦笑,“我担心的倒是,这次澄清也没用,粉丝可能会觉得我们是地下恋情。”
严宝华幽幽地说,“除非,初初的真实恋情曝光,否则,嗑糖的cp粉才不会管那么多。”
此言一出,沈止初和简正俱是一怔。
简正别开了视线。
严宝华又道,“但,还是不曝光比较好,傅家小公子身份特殊,恐怕到时候舆论对你不友好。”
人性使然,相貌在权势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若沈止初一直清高孤傲,路人会赞她脱俗。
可如果她与傅予沉在一起,恐怕总有人要说她滤镜崩碎,露出巴结权贵的真面目了。
更有甚者,若是将来两人分手,从此以后,她身上的标签怕是少不了“想嫁入傅家而不得”这些字眼了。
物欲横流,又有几个人会觉得女明星与权贵之间是真爱?
这些道理,沈止初当然都明白。
圈里那么多明星艺人,每隔几年,都要闹一出某明星一心嫁豪门的流言。
那些个明星,无一例外,都被钉在网友的“耻辱柱”上,每次现身,旧事都会被拿出来嘲讽一番。
沈止初淡淡道,“就这么办吧,网友们怎么想,我们也无能为力,不去管了。”
严宝华点头,想了想,“阿正,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谈一个吧,真恋情出来,我们初初就解脱了。”
简正笑着,“我也有这个打算,退圈之后时间多了,该去认识些新人。”
他自己知道,这话不走心。
严宝华却敛了神色,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也不一定是新人,也看看眼前人呀。”
“什么?”
严宝华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出了口,“……灵雁钟意你好久啦。”
她实在是看不过去,周灵雁已经以好友身份陪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却似懵然不知。
简正倒着实意外,完全不敢相信,笑说,“怎么可能。”
周灵雁是飒爽的性格,看向他时,目光一直都是老友间的熟稔和打趣,从无半分看向心上人的旖旎。
可严宝华说的当然是事实。
这也是为什么,周灵雁马上就能发现,简正望向沈止初的眼神不同寻常,这也是为什么,她知道简正心仪沈止初,却从未向严宝华透露过。
她知道严宝华爱说笑,于是顾着简正的感受,不想让他难堪。
严宝华摇摇头,“你这次忙完回去,试着以另一种眼光看看灵雁吧,她那么有魅力,不该在你身上浪费那么多年。”
简正不作声,却再也笑不出来。
工作人员敲门来请,简正和沈止初一起移步采访间。
采访全程直播,从两人步入采访间就开始采集影像,试图捕捉俩人私下相处的细节。
记者果然没有按照采访提纲提问。
问的尽是些暧.昧问题:多久见一次面,讲一件对方做过的贴心小事,有意见冲突时听谁的等等。
简直是情侣相性一百问。
直播间弹幕已经搭起了字幕花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正式公布了恋情。
#简正沈止初合体采访#很快登上了热搜。
简正极其有绅士风度,等记者问完了,赚足了热度,才说,“我跟初初只是前后辈的关系,没有、也从未在一起过,大家不要以讹传讹了。”
弹幕:
「啊这……」
「这很难评……」
简正的唯粉扬眉吐气了:
「搞笑,当事人都澄清两次了,有些人还闭着眼瞎嗑」
大多数cp粉却是另一种态度:
「我不听我不听」
「啊可是,简正,你眼里的喜欢要溢出来了诶」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时,记者补了一句问题,“那么,两位现在都是单身咯?”
简正下意识转头看沈止初。
就这一眼,弹幕瞬间又转了风向:
「噗,刚刚还说没在一起过,问你是不是单身,你看老婆干什么呀」
「笑发财了」
「简正你别太爱」
「狗仔能不能给点力啊,拍到个接吻实锤,看他们还嘴硬不」
沈止初点点头,“都是单身。”
采访终于结束,两人回到休息室,就见严宝华拿着手机摇头。
“白澄清了,粉丝不信呐。”
简正无奈地笑,“不过也没关系,我不常来北城,以后尽量避免这类公开场合的接触,舆论慢慢就会淡了。”
好在都不是流量偶像,有这么一桩绯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采访之后紧接着是颁奖仪式,沈止初是颁奖嘉宾之一,全程坐在前排不能走神。
终于颁完,她已经有点累了。
许是前两天消耗太大的缘故。
可颁完之后还有内场晚宴,她的座位又紧挨着活动主理人,不少人来跟她攀谈合影。
熬到一半,她终于是撑不住了,低声跟严宝华说要走。
晚宴是社交场合,她提前一会儿撤倒是没什么,可严宝华是经纪人,少不了要借着场子拉点儿人脉,看看机会。
严宝华说,“让阿正送你去保姆车上,我待会儿自己打车走。”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严宝华不放心,顺手拉了个看起来靠谱的工作人员,让小姑娘带她去后院。
为了避免拥挤,艺人们的保姆车分散停在电影馆枝形各分馆的后院里,沈止初的保姆车就在主馆之后。
工作人员带着沈止初走出晚宴大厅,却在门外室内走廊看到了简正。
简正迎上来,“要走吗?”
“嗯。”
“我送你吧,”简正朝工作人员点头示意,“我来送,您回去忙吧。”
工作人员笑了笑,转身离开。
沈止初心下知道他只是绅士习惯使然,也不好再拒绝,只默默走在前面。
穿过走廊,经由后门,再走下几道台阶,便是室外停车场。
保姆车就在那里。
简正帮她拉开后门。
门全部敞开,冬季夜晚的寒冷气息便裹了进来。
沈止初提着裙摆缓缓步下台阶,简正错后几步,走下台阶之后站定,说,“就送到这儿,你去吧。”
沈止初停下脚步回头,“好。”
收回视线时,却见简正脸色变了变。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远处路灯下,站着傅予沉。
他穿着惯常穿的黑色高领毛衣和大衣,单手插兜,另一手指间夹着未燃的烟,静静地看着这边。
简正今天已经受到了太多冲击,此刻在这里看到他,一点儿不觉得意外。
他敛了眼皮,停顿了几秒,而后转身离开。
牌一早就摊了。
早已出局的人,也是时候离开牌桌了。
只是,拉开后门,回到室内之前,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傅予沉已经走到了沈止初面前,单手捧着她的侧脸,垂首吻了上去。
在现场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后院角落里的某辆车上——
狗仔们看着镜头里捕捉到的画面,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早在青年影人企划方公布简正受邀的时候,狗仔们就做好了准备,誓要在这电影馆里拍到点儿类似接吻、同回酒店一间套房的实锤。
于是,他们打通了内部关系,蹲守在沈止初的保姆车附近。
等了许久,却在晚宴开始后不久,听到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
一辆柯尼塞格驶了进来。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极短的头发,闪亮的耳钉,那张漂亮的脸,太有辨识度了,那是傅家小公子傅予沉。
传闻中,他最讨厌此类虚伪造作的场合。
狗仔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没有人将他与沈止初或简正联系到一起。
终于等到沈止初和简正一前一后走出来,镜头马上聚焦拉近。
没成想,眼前竟是这么一幕。
掌镜的那位回头看自己的同伴,脸上还是错愕,“怎么办?拍还是不拍?”
“你傻了啊,那是傅家小公子,你敢拍?你想死?”
“先拍了再说。”
掌镜的那位默了默,“拍了也没用,谁敢发?我看老大也不敢。”
“……看这架势,简正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咱们不拍,以后也会有其他家拍到。”
“也是,还是拍了吧,老大如果不敢发,就留着看以后有没有用。”
几人小声讨论着,再度凑到镜头前看。
“我靠,还在亲。”
“啊啊啊啊他把她抱起来了。”
“我靠,塞到车里了,这是要去哪儿,不会要去开.房吧。”
“拍没拍到?!”
旁边另一位掌镜的弱弱举了举手,“……我全程录下来了。”
第59章
柯尼塞格在轰鸣声中驶出电影馆主馆后院。
角落里车上狗仔团队。
“要跟车吗?看看他们去哪儿。”
“……大哥,那是柯尼塞格,咱们的车跟得上吗?”
“……”
“反正目前的素材足够了,拿回去给老大看看,让他做决定吧。”-
“我要回翠岸,”沈止初转头看向驾驶座,“回来之后,我还没见过仲姨。”
红灯。
傅予沉单手搭着方向盘,看她一眼。
十五分钟,柯尼塞格驶入翠岸别墅区,开到尽头停下。
沈止初提着裙摆下车。
驾驶座车窗降下,傅予沉懒懒地,“门儿打开。”
“什么?”
“车开进去。”
“你不走?”沈止初回过身来,语气自然地问。
“走去哪儿?”
沈止初缓缓匀出一口气,走回来,从车窗外看着他,“傅予沉,没有人刚在一起就同居的。”
傅予沉不说话。
无动于衷。
沈止初默了默,压低了声音,“……我……”寻了半天措辞,“……身体很累,需要休息。”
“所以,”他终于开口了,“开门,我停了车,抱你睡觉。”
“那你不许碰我。”
“行。”
仲姨做好了夜宵,支着脸坐在餐桌旁等待,听到大门声响,迎到玄关,就见沈止初穿过花园走过来,身后柯尼塞格沿着车道驶入车库。
“提前回来啦?快先吃点夜宵。”
晚宴上大多数都是冷盘,沈止初没怎么吃。
今天一天经历许多事,从清市回来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出席闭幕式,再加上前两日的过度消耗,她此刻确实是累极了。
仲姨端出温热的鸡汤,沈止初坐下来,小口小口喝着。
傅予沉踏上玄关,跟仲姨略点点头,直接上楼去了。
仲姨坐在沈止初对面,仔细看她的脸色。
感觉她的气色比预想中要好很多。
本以为,父母离婚这样巨大的打击,会让她失魂落魄好久,可现在这么看着,却觉得她好像只是身体上的疲惫,神色间并无异样。
“回去待了两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仲姨握了握她的手,点头,“那就好。”
沈止初放下汤匙,酝酿几秒,“……仲姨,我跟傅予沉在一起了。”
仲姨面上显出几分惊喜,“那很好啊,我本来也想跟你说来着,这么回想起来,我觉得他还是挺靠谱的,次次都陪在你身边。”
“嗯。”
沈止初一五一十跟仲姨交代了一番,关于他说的他不联姻,答应她不结婚等等。
聊完,喝完了鸡汤,沈止初上楼。
傅予沉正靠在窗边打电话。
那头是表哥池雨深。
短暂的眼神交汇,沈止初径直进了浴室。
在里面待了五分钟,她又出来了,围着浴巾,“那个……要你帮忙……”
傅予沉挂了电话,懒懒地插着兜看她,“什么忙?”
她转过身,“口红要卸掉,我够不着。”
脊背上零星几点红痕,正是为了遮掩他的杰作而进行的艺术创作。
傅予沉半坐在洗手台上,将她拉到腿间,握着她的腰将她扳转过去。
沈止初回过头来,“卸妆油倒在卸妆棉上,擦掉就好。”
红痕星点,他擦得很认真细致。
“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她警告他,“今天很尴尬。”
“嗯。”
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认真点。”
“知道了。”
脊背上擦完了。
傅予沉将她扳转过来,要继续擦前面的。
沈止初摁住他的手,“前面我可以自己来。”
傅予沉掀起眼睫看她,“这也要防着我?”默了几秒,“说了不碰你。”
话是这么说,但沈止初不知道他的良心有几分。
心下犹豫间,浴巾前襟已经被压了下来。
她不由地屏了呼吸。
傅予沉倒是真的认真在帮她擦拭。
却是她,低眼看着那场景,心绪开始颤动。
他的手赏心悦目,指腹偶尔碰到,是温热的触感。
终于擦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过身。
脚步有点急,被拖鞋绊了一个踉跄,不稳的身形被傅予沉从后面捞住。
“不许跑。”
他将她放到浴缸边,揿开按钮。
水面缓慢上升。
他试了试水温,“进去泡一会儿。”
他自己则去淋浴间冲了澡,再回来,看到沈止初晕乎乎的,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又将她抱起来,用浴巾擦干,抱回床上。
那一晚,傅予沉到底是规规矩矩,搂着她睡了一觉-
第二天,傅予沉一早就走了。
沈止初没有工作安排,昏沉沉睡到下午一点钟。
下楼吃了饭,到书房看书。
严宝华刚差人送还了礼服,进来看到她,笑着问,“今晚跨年夜诶,你们小情侣,有安排吗?”
沈止初翻书的动作一顿。
她一向不过节日,觉得没有意义。
唯一会过的就是生日,可以前,每年生日盛安都要送礼物,且一定都是大件的,要摆放在她家中。
于是,连带着,生日也让她心生厌恶。
“……就普通过吧,他还在上班。”
“那可不行哦,”严宝华在对面沙发坐下,“不仅要过,还要送礼物,这样才有意义。”
沈止初笑笑,没说话。
她知道,傅予沉也不是讲究节日仪式感的性格。
不过也罢,倒省了麻烦。
严宝华想起什么似的,“明天白天你要跟我去见个制片人,今晚如果你们要过节,不能跑太远。”
“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过。”
沈止初说。
她是这么说了,可临近傍晚的时候,却收到了傅予沉发来的消息:
「派了车去接你,晚上去个地方」
「集团有晚会,我要晚一点到」
派的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司机是向衡。
坐进车里,沈止初本想着,大概是要去顶层餐厅之类的地方,可车子却渐渐驶离了城区。
她探身看向驾驶座,“要去的地方远吗?我明天还有工作。”
向衡从倒车镜看她,笑着,“不远,就在市郊。”
可毕竟是在市郊,即使开得快,过去也要近两个小时。
沈止初渐渐睡着了,再醒来,路两旁已经变了景致,一眼望去,只有高大繁茂的树木。
像是开到了密林深处。
在这密林中又行驶了约二十分钟,眼前终于出现了此次的目的地。
那是只在英剧中才能看得到的古典大气的庄园。
夜幕落下,整座庄园亮着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
劳斯莱斯幻影缓缓绕过喷泉,绕过花圃景观,又经过大片大片翠绿的草坪,最终驶达主屋门廊前。
向衡为她打开车门,略颔首,“准备了简单的饭菜,您先用餐,小少爷大概要两个小时后过来。”
沈止初下了车。
向衡又递上来一条毯子,“这里比市区要冷几度,您注意保暖。”
沈止初点点头。
抬目望去,可见到主屋背后就是一座山,距离很近。
门廊前站着一位身穿制服的管家,引领着她进入主屋内部。
饶是她也算得上富裕人家出生长大,在娱乐圈也见惯了浮华,可亲眼看到这场景还是觉得夸张。
主屋外观和内里都是城堡样,穹顶极高,视野极开阔,华丽繁复的花纹,精致的浮雕,一切都沁着old money的味道。
管家引着她先去到餐厅,餐桌上已经摆上了餐具。
她落座,立刻有身穿围裙的工作人员为她上菜。
管家满头白发,笑眯眯地微躬身与她对话,“小姐,用完餐,我带您去卧室,您可以沐浴更衣,稍事休息。”
她点头。
“每个房间都有按铃,您有需要,随时按铃召唤我。”
餐食是可口的牛排和奶油蘑菇汤。
她吃完饭,跟着管家去到一楼卧室。
卧室宽大,壁炉已经燃着,对面是一张带着帷幔的大床。
重工的地毯通铺了满屋,水晶吊灯洒下碎光。
两扇超大的竖窗面向主屋背后的山,茂密的绿意极近,占据了望向窗外的全部视野,树木枝杈几乎伸进窗内。
简直像童话屋。
管家带上门离开。
不知道傅予沉到底要做些什么,如果是要过跨年夜,有什么必要跑到这里来呢?
沈止初洗了澡,换上工作人员备好的珍珠色丝质长睡裙,披着羊绒毯,沿着七拐八拐的走廊,走到书房找了本书,回来坐在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上翻看。
纸张很旧了,想也知道大概率是藏书。
这里的一切都脱离了她对日常生活的认知,书房书架通顶,需要登上活动梯子才能取到上层的书籍。
傅予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沈止初曲腿蜷在花纹繁复的单人沙发上,垂着脑袋看书看得认真。
房间装饰的华丽衬着她本身的轻盈,简直像梦中才会出现的幻影。
她抬眼看过来。
无言地对视了几秒,她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傅予沉却抬腕看了看表,“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说的不假。
过了约半个小时,沈止初终于知道了来这里的原因。
那时,她已经与他躺在帷幔里。
水晶吊灯熄灭,房间内只有壁炉映出的火光。
傅予沉低声说,“看窗外。”
她依言望出去。
外面下雪了。
鹅毛大雪,飘飘扬扬从竖窗顶端出现在视野,缓缓下落,坠在翠绿的叶片上。
她明白过来。
北城天气特殊,冬季许多时候,城区是阴天,郊区山里的某处却会下起大雪。
“你喜欢雨雪天。”他说。
沈止初点头。
傅予沉轻轻笑了声,“去别处有点来不及,今晚只能到这里来看雪。”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想哭。
她本以为,以傅予沉的家世背景,过节日大概率是顶楼餐厅、夸张的花束、无人机表演等等消耗钱财,但完全让人提不起兴致的计划。
许是在清市时,她多次站在别墅门廊前看雨的缘故,所以他推测她喜欢雨雪天气。
符合她的性子。
傅予沉将她抱到腿上,“自己动一会儿。”
视野变换,她才注意到,他左肩上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纹身。”
“什么时候纹的?”
“今天。”
视野颠簸,她看不清图案,只能颤着声问,“纹的什么?”
傅予沉笑,“认不出来了?”
她速度太慢,他翻身重新压下。
他俯视着她,声线又低又缓,“你六岁时画的画。”
那一刻,心神都为之一颤。
沈止初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泪水却迅速盈满了眼眶。
头对着壁炉方向的缘故,莹莹的眼泪映着火光,极动人。
他吻去她的泪水,“哭什么。”
沈止初呜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你怎么会……这么对我……”
傅予沉不停。
“六岁的你,会想要什么礼物?”
她认真想了想,“……我要一块甜甜的蛋糕。”
傅予沉覆到她耳边,低笑着,“这么巧,”顿了顿,“顺道去酒吧给你带了一块儿来。”
他声音极低极温柔,动作却更加猛烈,“乖,给六岁的你,好不好。”
沈止初闭上眼。
好像真的看到,身穿高领毛衣外罩大衣的傅予沉,来到清市沈家别墅,翻墙进来,到她的卧室,给六岁的她送了一块蛋糕。
第60章
跨年那一天,收到了意外礼物的不止沈止初,还有傅之愚。
那时是午后时分,他正要出发去老爷子的宅邸。
今年,各家说好了,要陪老爷子傅勇山一起跨年。
管家进来通报,说门外有位王姓制片人,带了位中年男人来访。
傅之愚走到玄关看了眼屏幕。
那王姓制片人是年轻时的旧相识,他身后那位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羽绒服,是圈里有名的狗仔张一洋。
管家请人进来,将人带到书房。
傅之愚从办公桌后起身,迎上来握手,“老王,怎么有空来。”
王制片人侧身让了让,“张一洋说,有礼物要送给你,拜托我带他来。”
傅之愚作出饶有兴味的模样,“什么礼物?”
张一洋先握手,“傅导,久仰久仰。”他伸手到羽绒服口袋里掏了掏,“还是您亲自看。”
小巧的U盘。
傅之愚插到电脑上,点开视频。
王制片人倒是不拘束,走来走去在书架上翻看。
张一洋只垂着脑袋,时不时瞄一眼傅之愚的反应。
傅之愚只在最开始眯了眯眼,之后,表情就没什么波澜了。
察觉到他看过来,张一洋立时笑了笑,“我得先跟您道个歉,手底下几个小孩儿,本来是要去拍沈止初,没成想拍到了这些。不过您放心,视频和照片都只有这一份,知道这事儿的,加上我也就五个人,绝对不会说出去。”
傅之愚点点头,“开个价。”
“您说哪里话,”张一洋笑着,“送给您,听您处置。”
这就是他思考了一夜之后做的决定了。
若傅之愚只是个普通的名导,那也罢了。
可关键就是在娱乐圈之外,傅家那盘根错节的权势背景,再加上,他也有所耳闻,傅予沉是板上钉钉的新任家主了,借给他张一洋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让傅予沉的视频从自己这里流出去。
发肯定不敢发,但是把这种货压在手里,总好像不那么明智。
拿来试试傅之愚的态度,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是最稳妥的方案。
傅之愚笑了笑,“一洋,你会把这视频拿来给我,是对我的尊重,我都明白。”
张一洋点头赔笑。
“但是你这一行,也是需要资金运转的,”傅之愚还是淡笑着,“沉沉一向有些混蛋,这种视频,以后恐怕不会少,”停顿一下,“总不可能,你次次都要拿来给我。”
话是这么个道理,但张一洋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钱,我照常付你,你就当给你手底下的小孩儿,报销了车马费。”
傅之愚说。
走出傅宅,张一洋就收到了入账通知。
三百万的车马费。
闻所未闻-
元旦,一大早,沈止初和傅予沉一起回到了城区。
傅予沉要去出趟两天的短差。
车程漫长,傅予沉少不了又要胡闹一通,挡板一直就没降下来过。
他还是觉得不满足,不尽兴。
年纪轻轻,刚刚开荤,倒也合情合理。
车子开到翠岸,沈止初临下车前,还被他摁住威胁,“老子要找出个至少三天三夜的假期,好好办一办这件事。”
沈止初气息不稳下了车。
回到卧室换了身儿衣服,就立刻跟严宝华出发去见制片人。
保姆车上,严宝华说,“今天就是吃个饭,剧本还在改,制片人意思是,先跟你聊聊,也看看你对剧本的想法。”
沈止初说好。
严宝华从副驾驶回身看她,“这么一来,剧本就算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咱们加把劲儿,争取拿这个冲一冲紫山雀。”
沈止初点头。
手机震动,来显没有备注。
陌生号码她一向不会接,直接摁了挂断。
不到一分钟,又弹出条短信:
「我是沉沉的爸爸。」
是同样的号码。
傅予沉的爸爸……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不会是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吧?
电话又打了进来。
沈止初静静心,接起来,声音平淡,“傅导,您好。”
那边傅之愚声音显得很和蔼,“初初呀,我是沉沉的爸爸,你江阿姨约你喝个下午茶。”
“……江阿姨……”
她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傅之愚说的是他的现任妻子江雅。
“对,这不,新年了,你江阿姨闲着也没事,跟你聊聊天喝喝茶。”
“……好,”沈止初尽量不做他想,“今天吗?”
“今天,下午我派车去翠岸接你。”
挂断电话,严宝华从倒车镜看了看她的脸色,问,“傅之愚傅导打来的电话?”
“嗯。”
“约你见面?什么事?”
“他没说。”
沈止初有些事不关己的风轻云淡。
“你也别太担心,”严宝华宽慰她,“傅导是性情中人,应该不至于要棒打鸳鸯。”
沈止初笑笑,没说话。
不知何故,今天这场和制片人的饭局,她表现得很投入。
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
但,终究是要散场。
保姆车载着沈止初和严宝华回到翠岸,别墅门口,傅之愚派来的车已经等着了。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
豪车不足为奇。
但这台车是第六代。
现在市面上最常见的幻影是第七代,毋庸置疑,拥有第六代,还能开上街头,意味着更深厚更不可撼动的权势财富底蕴。
严宝华小声八卦着,以前傅之愚追求庾芳梦时,经常坐着这台车去接她。
拉风极了。
沈止初换了身白色长裙,外面套了件羊绒大衣。
又去前院采了些花束,用韩素纸包起来,再用细麻绳一扎,就那么抱在臂弯里,坐上车。
见长辈,总不能空着手。
可他们那样的家庭应该是什么都不缺,昂贵的、别出心裁的,都屡见不鲜了。
见女性长辈,带花总是没错的。
一路上,司机也没说话。
沉默着开了二十公里,驶到傅宅。
傅之愚竟站在门廊前迎接。
为她开了车门,笑着,“你江阿姨在玻璃花房等你,我带你过去。”
他不说招她来的目的,沈止初也无从发问,只能先跟着去见江雅,看对方要说些什么,再做打算。
绕过主屋,沿着曲折的鹅卵石小径走,面前出现一个尖顶的玻璃花房。
佣人拉开门。
繁复的花架有些遮蔽视线,傅之愚走进去几步,冲着里面招了招手。
不几秒,一个娇俏的妇人跟着出来,就这么几步路,也要挽着傅之愚的胳膊,看到她,眼睛睁大了几分,“初初呀,终于见到你啦。”
江雅身着一袭V领长裙,长卷发搭在一边儿肩膀上,笑起来总要往傅之愚身上歪倒。
沈止初略点点头,“您好。”
把花束递过去,“送给您。”
江雅捂胸口作出极惊喜的模样,“哇谢谢你,”说着摇摇傅之愚的胳膊,“老公,比你送我的可好看多了。”
傅之愚像是对她的黏人撒娇很受用,笑着拍拍她的手,“带初初进去吧。”
站在门口就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女人的说笑声,被江雅领着进到花房里面,就见花房尽头,一圈沙发边,或坐或站着几个同样美丽的贵妇。
这是一场上流贵妇们的下午茶小聚。
沈止初本以为,趁着傅予沉出差,把她叫过来,是要单对单聊点什么。
可眼前场景并非如此。
江雅拉着她,跟同伴们打招呼做介绍,“宝贝们,介绍一下,影后沈止初。”
几个人都给足了反应,像综艺录制现场的观众席。
江雅请她坐下,“我呀,前一阵儿看了几部初初的作品,对她喜欢得不得了,特意托我家那位请了初初过来,见见真人。”
几个贵妇又道,“傅导真是名副其实疼老婆,有求必应。”
“怪不得雅姐一丝皱纹都无,夫妻生活滋润呐。”
很明显,江雅是这个圈子的中心。
TOP1。
C位。
沈止初默不作声听着。
难道江雅说的,才是这次请她过来的真实目的?
可,若是喜爱她的电影她的角色,大可以直说,何必托词说喝下午茶?
她不主动参与对话,江雅也无意将话题往她身上引。
整个下午茶的话题、气氛,与普通的贵妇聚会并无两样。
阿谀奉承、谄媚、攀比……
沈止初渐渐觉得喘不过气。
她静静地看着一个个端着精致瓷杯,笑得前仰后合的贵妇们,突然生出一种灵魂离体的荒谬感。
她好像是被请来当观众的。
“听说池家的继承人有孩子啦。”
“好争气呀,听说他从大学就开始帮衬家业,年纪轻轻就结了婚,这才结婚头一年,孩子都有啦。”
“哎,我家那一双,都不想结婚,每次提要他们去相相亲,都要对我发脾气。”
这话题不该提。
江雅与傅之愚恩爱,但结婚十多年,一直没有亲生的孩子。
也就是说,傅家的家业,以后也是庾芳梦的孩子的,跟她江雅没一毛钱关系。
有机灵的,互相使眼色。
江雅倒大方,端着茶杯抿了口,笑道,“我家沉沉也成熟多啦,估计这几年也会结婚生孩子。”
傅予沉以往过生日时,在家里开趴拉横幅那些混账事儿,圈子里当然都一清二楚。
但江雅这样粉饰太平,众人也都赔着笑脸。
“是呢,小公子长那么好看,不愁找。”
“听小辈们议论说,小公子不喜欢圈里人,也好,省得麻烦。”
江雅放下瓷杯,看了眼沈止初,又收回视线,笑着,“是呀,不过,我听我家那位的意思是,如果沉沉找圈里的,他也不反对,就是吧,女孩儿肯定得退圈。”
“那是一定的,有这样的家业,谁还受那个罪去拍戏呀。”
“在家享福就成了呗。”
“可不。”
原来如此。
沈止初心下觉得好笑。
原来如此。
这才是此行的目的。
拐着弯儿告诉她,如果跟傅予沉结婚,那就必须要退圈,安安稳稳做个阔太太,最好再生几个孩子。
此刻这么一想,江雅没有跟众人介绍她是傅予沉的女朋友,大概也是在给她预留退路:
你们也可以就玩玩儿,不结婚。长辈们不干涉。
还真是长辈做派呀。
极其委婉有分寸。
下午茶终于散场。
傅之愚又特意站在花房门口接她,送她走去主屋前。
沈止初没吭声。
傅之愚还是很和蔼亲切,“怎么样?长辈们的这种聚会会不会很无聊?”
“还好。”她说。
傅之愚笑了笑,“没办法,结了婚,太太们也要社交,不比商场简单多少,”顿了顿,“不过,傅家的太太,不管在哪里都是站在顶端的,不用看别人脸色,倒也还好。嫁进来,最起码不会受委屈。”
作为傅予沉的父亲,他这是拿出最大的诚意了。
让她直面了婚后生活,但是,既给了她退路,又表明了亲切的欢迎立场。
剩下的,就要看她的决定了。
行至车边,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
沈止初停住脚步侧过身,淡笑着,“傅叔叔,您给我多长时间?”让她想清楚,是进而结婚,还是退而分手。
傅之愚怔了一瞬,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他酝酿片刻,“……我的想法是最不重要的,毕竟是你们的事。”
沈止初点点头。
傅之愚又补了句,“但是吧,沉沉是很想跟你结婚的,”他看着她,“就在紫山雀之后,他回来就跟我提了两个条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在颁奖礼上遇见了你。”
“他从小生活在这个圈子,知道自己的婚事一般不会由自己做主,所以,那时他就已经在为你们的以后做准备了。”
“这段时间,想必你也感觉到了,他很忙。”
“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年,他突然开始上进了,当然都是因为你。”
傅之愚笑了笑,“男人嘛,总是下意识觉得要站在顶端,才能保护好爱人。”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
“我了解沉沉的性格,他跟我年轻时候一样,轻易不动心,一动心就要天崩地裂,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所以,如果你们要分开,那这傅家怕是要完了。”
沈止初笑了笑,直截了当,“没有这么夸张吧,您不也还是离婚再娶了吗?”
傅之愚回头看了眼花房的方向,无所谓地笑笑,“我只爱过沉沉的亲妈一个人。”
“雅雅温顺可爱,跟她待在一起,比较轻松。”
他迈步沿着小径往大门的方向走。
沈止初顿了顿,还是跟上去。
司机极有眼力见儿,立刻关上车门,发动汽车往大门口开。
傅之愚说,“我当然是希望沉沉得偿所愿,但是,我隐约能猜到你的性格,怕是极其厌恶这种阔太太社交生活,所以今天叫你来一趟。”
“也省的你们结婚后,才要因为这些事吵架。”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傅之愚过过两段婚姻生活,想的自然更多一些。
他一直将她送到大门口,目送她上了车,才转身回了傅宅。
从傅宅回翠岸别墅,要二十公里。
在这漫长的车程中,沈止初不由地想起了昨天深夜。
那时,雪还在下。
傅予沉面对着壁炉,倚靠着床尾凳,双臂懒懒张开,支着绒布凳面。
她跪坐在他腿上,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他左肩上的纹身。
火静静地燃着,偶有木柴的噼啪声。
房间里静得仿佛世界尽头。
半晌。
她轻声开了口,叫他,“傅予沉。”
傅予沉收回一条手臂,扣住她的后腰,“嗯。”
她看着他,那一贯泛着冷意的眼眸,退却了那层冰,只剩下一丝涣茫的脆弱,“……我只要你。”
我讨厌周围的一切。
“我们永远这样,好不好。”
“当然好。”他说,然后吻她。
她总觉得,这一切美好得像泡沫,随时可以破灭。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只要他这个人呢。
他的家世背景,注定了她若要,就必须要接纳他的所有。
她要杀头便冠、削足适履,亲手把自己套进那祖祖辈辈制定流传下来的,名为“阔太太”的模子。
否则,这段感情,终究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地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