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看吧。”“都过去了。”
“其实, 季临哥,那三年,你当真什么都没察觉到吗?”
进入十月, 宁城的天依然晒化人,人在大太阳底下不过站一会儿就有汗流浃背的感觉, 明晃晃的太阳光更刺得人眼睛刺辣眩晕。
季临一步步往季家走, 耳中不停回响着黎菁最后那两句话,刚好没多久的双腿灌满铅块, 每走一步都带得他腿筋震痛, 腰背都忽然直不起来。
季临哥, 那三年, 你当真什么都没察觉到吗?
声音清软的一句宛如尖针刺进喉咙,心神俱碎。
他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认识十多年, 不是十多天十多个月。
他们一起学手语唇语一起写字。
曾经她觉得他的字好看还叫他手把手的教过她。
他们的字迹,一定程度上是有些像的,包括一些书写方式。
他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
一个人的字迹, 写信的语气可能会被模仿, 但从前她信纸里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娇羞忸怩和她小心掩藏的情丝呢?
那些当真可以模仿得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痕迹?
不是, 有过几个瞬间,他应该是有感觉到不对的, 不然他不会冲到机场去买票。
只是最终, 他没有回来成。
一次, 是领导出车祸, 牵扯深广,他必须留下处理。
一次, 是领导女儿出事,一个不甚,他会跟着栽个头破血流,他不得不顾全大局。
等忙完一切,他又失去了回来找她的勇气。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当年他是违约了的,他担心自己回来看过她,就再也在津市那个地方熬不住。
常言商场如战场,实际他经历的更加。
就好像站在钢丝上走,一个不甚,他跌得粉身碎骨,回头都难。
所以他在津市的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小心,他害怕一旦出事再也回不到她身边。
以至于到最后他反而忽视了最重要的,彻底失去了她。
向前看。
他怎么向前看呢?
他的前一直都是为了她啊。
或许有一瞬,他刚经历实习,看着领导们运筹帷幄,抬手举足都有人注意,各处周到小心的时候,他曾经艳羡憧憬,有过有朝一日能登顶,众星攒月的野心。
但几年沉炼起伏下来,他最终知道那些光环绕身都比不过她在他身边的时候。
无论在京市津市还是又回到京市,那些谄媚示好只让他在夜深人静时更想她。
她是不同的,不一样的,干净明洁超过世间一切。
每次想到她,他飘飘然虚浮空旷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处,领导讲他踏实,可谁也不知道,他的踏实,不虚妄,从来都是因为她。
都过去了?
不,他过不去。
他永远不想他们成为过去。
她在他这儿,永远不会是过去
季家
依誮
还住在原来的老家属院,当初造新家属院的时候,黎万山为了改善整个厂子的职工待遇,老家属院这边也做了整装改造。
季海翔当上代厂长以后,理所当然住进了原来空降过来的那位厂长分到的两层半洋楼里,面积比在新家属院最里面的黎家还要大些。
只彭芳不是多爱收拾的人,院门前的草快比人还高了,院子里当初他为她种下的蔷薇花没人照看开得蔫哒哒快死了一般,偌大一栋洋楼肉眼可见的破败,一踏进这边感觉太阳都阴了。
推开门进院子,满院的垃圾,被砸得四分五裂的碎碗碎盘,砸得变形的锈迹斑斑铁桶,地上四处散着扯烂的衣裳,看着像是遭了打劫。
客厅里彭芳歇斯底里怒嚎的声音穿透院子院墙。
“季海翔,你不是男人,孬种,当初要不是我,你还捞不到主任当,不是我扒着黎家,你更上不了副厂长代厂长!”
“当初拿好处的时候你当真不知道?那海参海胆你吃得不够香?”
“现在出事了,你怪我了,还要离婚?离就离,但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直接滚出去就行了,滚!带着你的两身破烂衣服给我滚!”
“你就是个疯婆子!神经病!毒妇!”
“凭什么我滚?这个家里大半的钱不是我在赚?你那些钱不是早拿你娘家去了?”
“这次交上去的,也是我这么些年攒下来的,要滚也是你滚!”
“臭娘们,搅家精!恶妇!要不是你,我现在就算不是代厂长也有个副的当,结果现在?被你搞得成了个下苦力的工人!”
“人家黎家多好,菁菁多好,你非看不上人家!非得让我帮着你欺骗儿子,要不是你做得太绝,这次我出事情黎家怎么可能不帮忙?”
“我早和你说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别说人家还没倒,结果你了?伪造给儿子信件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你真的是恶心!你模仿菁菁语气和儿子写信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这个烂货!”
“连自己儿子都”
“季海翔!你去死!你去死啊!”
“我去死?你去死才是,贱人!你还敢打我,你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忍你”
院子里,季临听着两个人就好像两只狗互咬吵闹厮打在一起,神情木然,这就是他的一对爸妈,实际这样一幕,在他八岁以前并不陌生。
那会儿季海翔还不是办公室的副主任,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会干事。
彭芳虚荣,在娘家不受宠的关系,每次都喜欢捏着季海翔和她二姐三姐的男人对比,每次她从娘家受了气回来,她出气的对象总是他和季海翔。
掐着他胳膊拧,问他为什么在姥姥家没有表现得好一些,又抱怨季海翔窝囊废,这么久了还是个缩在角落谁也不知道的宣传干事。
之后一次纱厂着火,他们家当时离那边库房近,彭芳起来上厕所看到火光,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救火,而是他们全家起来的一个机会。
于是,那一夜季海翔被她推进了火场救机器,才五岁的他也被她拎起来跟着一起去救火,火光冲天,火苗烤得他身上每寸肉都在疼,她没有丝毫顾及他还小,也没想过他能不能受得住,自己救火的时候她只管推他,攘他,让他快一点,去弄水来。
救火的人越来越多,他一个小孩子颤巍巍地拎着小半桶水窜在里面,一个没注意被撞倒,纷乱的脚步不停踩向他。
他痛得直哭,喊救命,但着火声救火声盖过了他的哭声求救,一个个忙着救库房里的东西没有人注意脚下。
要不是黎万山发现及时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他已经死在那一次失火现场。
堆满棉纱的库房,火势一旦起来就不容易灭下,黎万山身为纱厂厂长,要主持大局,匆匆救下他后本来想把他交给彭芳,但彭芳只管往救火堆里窜,当没听到人喊,根本不管。
黎万山无奈之下把脚被踩到已经没法走路的他交给了当时也在现场的黎承,让他先把他带回他家里让申方琼看护。
那是他第一次到黎家,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菁菁,才三岁耳朵没有出事刚学会说话不久的菁菁。
软软白白的一团,身上一股奶香,小巧微微嘟的嘴,眼睛像葡萄,又大又圆。
她看着他脏兮兮的,脸上都是泪,捏着她衣襟上大嫂何丽娟给她别着的小手绢费劲巴巴的给他擦,又从衣兜里摸出糖递给他,喊他:“哥哥,糖糖,痛痛,飞飞。”
她让他吃糖,学家里大人哄她哭的时候哄他,痛痛飞走。
那一夜,他闻着奶香入睡,做了从记事起从未有过的好梦。
那一夜后,第一个奋不顾身冲进火场的季海翔成了厂里的救火功臣,半年后的竞选,季海翔成功当上办公室副主任,彭芳也顺利当上后勤组组长。
但彭芳并不满足,之后两年,她都在钻研怎么样可以爬得更高,她盯上了他曾经住过一晚上的黎万山家,想方设法去和黎家人套近乎。
但黎家人低调,不太和外面往来,那几年风头又开始不对,黎家整体上下都穿上了破洞补丁衣裳,更深居简出,彭芳根本找不到机会。
一直到六岁的黎菁耳朵出事,还受了惊,不敢见外人,家属院所有小朋友过去看她,她都害怕得直躲,大家听到这事都在讨论,觉得菁菁可怜,只有彭芳意识到是个机会,她靠近黎家的机会。
她拉着他上了黎家。
出发前,彭芳在家里扯着他耳朵警告他:“你最好是哄得那个菁菁和你玩,不然晚上你就别吃了,给我在房门口跪着。”
彭芳那话一出来,他身体止不住的抖。
他从四岁记事起,彭芳就压着他,要他做乖巧听话的小孩儿。
他是家属院里最干净的孩子,最懂事成绩也最好的孩子,一旦他做不到不是了,就没有饭吃,彭芳还会把烧过的蜂窝煤灰铺到门口,让他跪下去。
灭掉火星却还散着热的煤灰,每次能让他感受到皮开肉绽的滋味,他不能不听话。
去黎家的路上,他很忐忑,因为他早听说过菁菁的情况,早在两年多前他在黎家住那一晚以后,他就下意识关注起她。
他知道她和他不一样,她是黎家最小的小公主,全家人都很宠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黎承更天天抱着她出去和他那群兄弟还有堂哥季远洋炫耀,说她是他的宝宝,他以后要养一辈子的,他们都羡慕不来。
堂哥季远洋那时候眼馋,还把她偷回家了一会儿,很快被黎承找去逮到,两个人狠狠打了一架。
其实不止堂哥眼热羡慕,他也羡慕。
所以在她上育红班那会儿,他总想方设法出现在她面前。
有一次他看见她拿东西的时候小红花掉了,他高兴坏了,他终于有了靠近她和她说话的机会。
果然,一朵小红花她可在意了,捡起来后还把她舍不得吃留回去给黎承的煮花生给了他。
去见她的路上,他很忐忑也很担心,他出现在她面前很多次,但她太漂亮可爱了,小公主一样,他每次都不敢和她讲话,他不确定她还记不记得他,他怕他也和她说不了话,她连他也怕。
同时他也很担心,不知道她到底伤得怎么样,他听他们说,那天她被抱出来的时候血流了一地,都以为她救不活了,他当时听到都疼,她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弱,肯定也疼坏了。
只要关乎她的事,黎家都顾不得任何,这一次彭芳很容易进了黎家大门。
大嫂何丽娟亲自把他带去了她房间,粉红色的公主房,床上有很多洋娃娃,
YH
然后在那堆洋娃娃堆着的墙角,他看到了她。
头上绑着纱布,怯生生缩在那堆洋娃娃旁的她,她比洋娃娃更可爱,也更让人心疼可怜。
他慢慢朝她走过去,他注意到她身体瑟缩了下,他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站在原地看她。
他停下了,她果然没那么怕了,过了一会儿,她可能看他一直没过去,眼睛不自觉看向他。
她发生意外之前,每次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都闪着星星,那一天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含着明显的怯怯害怕。
他看着突然感到心口疼,比彭芳罚他跪的时候还疼。
他试着慢慢靠近她,然后,他得了她一颗糖。
那是她给他的第二颗糖,她接纳了他。
她害怕所有人,唯一允许他一个人靠近了她。
那天以后,他成了常进出黎家的人,也是唯一能随意进出黎家的人。
一次彭芳罚跪他烫伤了,他受伤的膝盖被她看到了,她难过得直掉眼泪,捧着他膝盖一直给他吹,还为他专门去找了每天很忙的申方琼。
要申方琼帮帮他,让彭芳不要罚他,她说他已经很好了,不该被罚。
申方琼对女儿有求必应,也不知道她找彭芳说了什么,那以后彭芳真的没有再罚过他,也没再饿他肚子,还开始对他好起来。
他知道,都是因为她。
她结束了他童年的厄运。
可这样的她,被他弄丢了
好半晌,季临视若无睹比垃圾堆还乱杂的院子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季海翔正一巴掌一拳头往彭芳身上招呼,男人力气天然比女人大,彭芳打不过就抓他,尖利的指甲一个劲狠挠向他,咬他。
季海翔手上脸上脖子上都挂上一道道口子,他怒火中烧大骂一声:“烂贱人!”竟然抓过彭芳的头往墙上撞。
季临进屋就看到这一幕,他神色微变,下意识往前冲了两步,但走到一半,彭芳已经顺手抄过立柜上一个旧烟灰缸狠狠砸向了季海翔。
季临猛地停住了脚。
半斤八两的两个人,鱼死网破的必然结果了。
果然,一个墙上撞一个血包,一个血直接从脑门往外喷。
那一刻,季临心里甚至恶念的想,他今天要是不出现在这里,或许明天可以来给各自收个尸,倒是一了百了了。
“贱人!你是真的想我死啊?”
季海翔摸着一脑门的血,赤红着双眼瞪向彭芳。
彭芳情况更狼狈,她头发被抓乱成鸡窝,脸被煽肿了,唇角带血,头上一个大血包,刚才季海翔那一撞,他下了狠手,彭芳当时感觉到脑花都要闪开,也是那一刻,她对这个在一起了二十多年的枕边人生出了剧烈的狠,烟灰缸那一下她也是真想让他死。
看季海翔眼神像真要见血吃人,她捏着烟灰缸的手指隐隐发颤,嘴上却狠话放道:
“是又怎么样?你不也是?季海翔你这个一辈子都靠着我,躲在我背后享受好处的贱男人,孬种!你不得好死!”
“还要打多久,或者我明天过来。”季临面无表情看着两个人对骂,出了声。
彭芳和季海翔同时转过头,看着许久没回过家,去他单位也见不到人的季临,突然怔住不知道说什么。
彭芳骂季海翔的话一定程度上没骂错,季海翔这个人靠彭芳得势的时候,什么都听老婆的,从来不管儿子,小时候由着彭芳不给季临吃饭,罚跪,后面由着彭芳插手季临学业工作甚至他和黎菁之间。
两个多月前季临腿断,彭芳找他哭两下,他表现得很在乎妻子,叫了两个人硬生生把季临从医院弄回了家。
现在他因为彭芳,一朝回到几十年前成了普通工人,彭芳还毁了名声,被厂里开除了,更得罪了黎家,他每天去厂子听到人家议论他,议论彭芳,他完全受不了,为了让自己不被指点排挤,他把自己演在受老婆连累拖累的受害者位置,甚至有了离婚想法。
再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人高马大,如今还是市规划办主任的儿子,他突然感觉矮了一头,好一会儿他捂着还在冒血的头,讪讪喊了句:
“阿临,你回来了?”
“那个,你管一下你妈,我提离婚也是为我们这个家好。”
“现在整个厂子都在议论你妈收好处的事,她被开除,倒是不用上班了,我成了个工人,却还得去厂子里做工,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排挤,给我找麻烦,我根本工作不下去。”
“我们离了婚,好歹能证明这事我是真的不知情,至少厂子里那份工作还能做是不是?不然两个人都没工作,吃什么喝什么?”
季海翔说到这里眼睛看向了季临,眼里隐隐的含着期待,一下子从代厂长沦为普通工人,他是最受不打击的一个,他其实心里有些指着季临能给他转圜转圜,不指望回到原来的位置,好歹和以前一样当个主任什么的呢。
他隐约感觉到,彭芳这次没有判刑,没有被查个彻底,这个儿子在里面起了一定作用。
季海翔什么盘算一眼看清,彭芳和他二十多年夫妻,他放个什么屁,她都知道,彭芳原本在季海翔开口的时候还打算和季海翔闹的,听到后面她眼睛闪了闪,靠在墙上没出声了,只紧紧盯着季临。
季临却没看见他们一般,他只点了点头声音没什么波澜的说了句:“嗯,那你们离吧,我没意见。”
“我回来是告诉你们,这房子是给厂长住的,你现在已经不在厂长的位置,尽快搬吧,我联系过厂子那边,你还是工人,给你划了一间屋,具体在什么地方没问,你自己去问。”
季临说完,又看向了彭芳:“你现在还没五十,没了工作自己去外面找吧。”
“我打听过了,外面现在很多饭店找洗碗工端盘子的,还有些私人纱厂服装厂也招人,你原来也在车间干活,做那些没问题,不想做也随你,反正你自己能解决生活就行。”
一通话不含一丝感情,哪怕彭芳知道季临恨着她,她也接受不了,她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季临:
“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妈,供你吃穿把你养大的妈,你要不管我了?”
“你还个当官的,这样做不怕人戳你脊梁骨啊?没良心的东西,天要收你啊!”
“那就让它来收好了。”
季临毫不在意一声,一张清隽的面孔冷到极致,他甚至勾唇冷笑了下。
“你也可以出去外面讲我不认你,说得越厉害越好。”
“我早说过了,我没有爹妈了,死绝了,你们也当我死了,不甘心也可以去告我,不过你们现在还没六十,不到需要我赡养的时候,可能还告不了。”
季临一副随你怎样的态度,彭芳气得发抖,本来就痛的头忽然像要裂开,她眼睛直直的盯着季临,忽然崩溃不可遏制的大声哭了出来:
“天要收你啊!你当真妈都不认!我这辈子是倒了什么血霉啊!老的没良心,小的更是个白眼狼!”
彭芳这回是真的伤心又绝望了,她知道季海翔没有良心,没指望过,但她对儿子季临却存着很大期望的。
毕竟季临从小懂事听话,她自认为母子两唯一的隔阂只有一个黎菁,但血脉相连,怎么说都是她儿子啊,他还真的能不认她,不管她?
没想到他真的没打算管,没打算认!
彭芳今年四十多了,再熬十来年都可以光荣退休领养老金的年纪,如今她名声毁了个彻底,还被厂里开除,相当于后半辈子全完了,现在儿子还一副她到死都不打算管她的态度,她眼前一黑,对以后生出无尽惶恐,就像突然溺水找不到人救,陷入了无尽的深渊和绝望里。
彭芳忽然腿发软站不住,她靠着墙顺着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头贴靠在墙壁悲呛的哭嚎开:
“白眼狼啊,白眼狼!我生了个白眼狼,早知道当初生下来还不如按水缸里按死”
彭芳一边
YH
嚎,一边谩骂,各种难听字眼诅咒的话都骂了出来,季临静默听着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继续不含感情的道:
“你们以后也别指着靠我收好处,我不是季海翔,一旦我发现了,我不介意大义灭亲亲自送你们进去!”
“我是京大毕业,只要我行得正不犯事,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不做这个主任,还有别的前程,但你们可能后半辈子都要在牢里渡过了。”
季临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扫了眼边上的季海翔。
季海翔也没料想到季临会做得这么绝,是真打算不认父母了,一瞬间这个从小温润听话的儿子陌生得让人可怕,他看着季临脸上那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冷笑,突然一阵狂怒猛冲上心头,他抄过立柜上的茶壶怒不可遏朝季临身上砸了去:
“你这个爹妈都不认的畜生!滚!你给我滚!”
“咚”的一声,装满水的白色陶瓷陶壶砸在季临肩头,再“砰 ”的砸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季临却感觉不到痛一样,他依然保持先前站立的姿势,只抬手摘了他溅上茶水的眼镜,又丢下一句:
“还有,别再给京市贾青青打电话了,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在牢里了。”
贾青青,当初在京市配合着彭芳演戏的领导女儿,借着职务之便,窃听他电话。
他一不做二不休,以危害GJ安全把人举报了,本来只是单纯想给人找些麻烦。
没想到这女人还真被查出了事情。
他反倒因为这事立了一功,还彻底摆脱了贾治帼。
只是亲自弄了前领导,也意味着,今后的路,他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没有了她,他已经没有在乎的东西。
季临抖了抖眼镜上的水,水太多,一抖整个镜片都花了,已经没法戴,他也没管了,两指捏着镜架,眼睛转回彭芳,又说了句:
“你该庆幸你是我妈,没有得到和她一样的结局。”
他常年带眼镜,眼窝微微深陷下去,摘掉眼镜后,漠然晦深的一双眼显出几分可怕,彭芳听到那声贾青青,转头便对上这么一双眼,没来由的,她心头一阵颤寒。
——
季家发生的事黎菁不知道,她和季临说完就离开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如今弄得今后只能当陌生人,最多以后见着了客套的打上一声招呼,她心里不是不怅惘的。
不过她没能怅惘多少会儿。
距离季临远了,确定两个人不会再碰到,她挺直的腰背慢慢松下,轻吐了口气,就这时,她身后那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的黑色车开到了她身边停下,车里的人喊了她:“菁菁。”
黎菁听到声音还以为幻听了,转身就看见了坐在副驾驶的陆训。
“你怎么回来了?”
黎菁看着陆训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下意识看一眼垃圾堆方向,她这会儿离厂门口已经远了,还过了分叉路口,已经完全看不见垃圾场一点影子。
想到垃圾场就在厂门口,黎菁不禁有些忐忑了,她不确定陆训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季临,那她要不要主动和他说一声呢?
今天他们下定纳吉的日子,他走后没多久,她却出现在垃圾堆见了季临,虽然两个人没什么,刚才隔得也挺开的,但毕竟曾经关系那么密切,要是他看见了,她却遮遮掩掩不提,他会不会多想?
但要是他没看见,她却提了,又会不会显得她很在意?
黎菁有点想不好,犹豫间陆训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他神色倒是如常,黑眸噙笑看着她:“有个东西还没给你,就回来了。”
“东西?什么东西?”黎菁纳闷看向他。
陆训没立即说,他定定看她一瞬,眼睛落在她捏着麻袋的手上,卷成一卷的大麻袋粗糙发毛却衬得她素手根根更纤白如玉。
“先上车,东西在老洋楼那边。”
陆训笑一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麻袋,又揽过她肩把她往副驾驶带。
“在老洋楼那边?你什么时候又往老洋楼放东西了?可我们昨天不是才过去了?那会儿你没给我?”
黎菁顺着他往副驾驶走,更纳闷了,今天下定纳吉,但两人昨天还是正常见面,他下午去六百接她,他们去二桥那边买了一点布和竹帘布置老洋房那边院子的凉棚和花房,后面弄好他送她回来都挺晚了。
要有东西干嘛特地放那边了?
“昨天还没拿到,也没弄好,没和你说是想给你个惊喜。”陆训声音依然带笑,说话间他给她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又是惊喜?”
他一提惊喜,黎菁脑子里一下想起他上次讲惊喜,是买下老洋楼,还把房本写上她名字的事,她不禁好奇道:
“你又给我买什么了?”
“不会又是房子吧?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买大件东西的话你要带上我的吗?”
“怎么想到房子上去了?”陆训好笑一声。
“不是房子,也不大件,先上车,是真的惊喜。”
“真的惊喜?是什么呀?”
黎菁心里完全被他勾了起来,她回头看他一眼,他脸上的笑意没减过,却是打定主意不说了,只喊她:“到了就知道了。”
“好吧。”
看他真没说的打算,黎菁也不问他了,顺着他手钻进了车里,进去后注意到他手里的麻袋,她才想起什么,赶紧又说:
“我出来倒垃圾的呢,出来有一会儿,要去老洋楼那边得和家里说一声。”
陆训倒不慌不忙,他手指指了指置物柜:“电话在置物柜里,这会儿家里黎叔还在陪二叔吧?你打个电话说一下。”
他真的什么都能猜到,黎菁也是佩服他了,她伸手从置物柜拿出电话,又忍不住盯着他嘟囔了句:
“要不是看见你从外面过来的,我还以为你已经到过家里了,和多长了只眼睛似的,猜得也太准了。”
“那你就当我二郎神多一只眼吧。”
陆训被她逗笑,看她拨了电话到耳边准备接听,他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上了驾驶位。
电话很快拨通,就像陆训猜的,黎万山就在电话边,几乎电话声响,他立即就接了。
中午陆老头,陆老大都过来了,黎万山也跟着喝了不少酒,虽然没到黎万锋那样说话都打结,还撑着不肯歇息一定要谈事情的醉态,但他说话也明显带着酒意,听黎菁讲陆训过来了,她要和他去老洋楼那边拿个东西,他稍微停一会儿回了句:
“哦,他真的一刻都离不开你,又回来了?”
“知道了,早点回来吧,告诉他,今天才下定呢!别那么黏人,这两个月我女儿早出晚归的,我这个当爸的都没见着几面了!”
“还没嫁人呢就这样,那以后嫁人了我还见得着面了?”
黎万山平时威严,从不说这样的话,他是对陆训每天一大早过来守着把人带走,再晚上他都快休息了才把人送回来有点不满意。
有两回他洗漱好不去歇息,特地坐在沙发上等黎菁回来,盯着她到家了脸上明媚笑意都不消减的样子,好半天吐出了一句:
“他每天不忙的?不是想做烂尾楼,一天不去应酬天天陪你逛街吃饭不怕项目黄了?”
但也就这么一句,在黎菁一头雾水的忐忑里,他紧抿着嘴唇又放缓声音:“早点休息吧,逛半天也累了。”
这还是黎万山头回说出这么直白不满的话,电话声音又响,中气十足的声音快穿透车顶传出去。
黎菁尴尬得下意识看了眼神色微微僵住的陆训,小声回一句:“知道了爸,你喝多了让何洋给你泡杯蜂蜜水啊。”赶紧挂了电话。
“那个,我爸他喝多了,说话都大舌头了”
黎菁把电话放回置物柜,抬手轻撩了下耳边碎发觑着陆训说道。
陆训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抬手挂了挡发动车子,听到黎菁的话,他微一挑眉望向黎菁笑:
“黎叔说得也没错,我确实是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
“”
黎菁一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她撇开脸不去看他了,揪着膝上的裙子布咕哝一声,“专心开车吧。”
陆训看着她染成粉桃的脸,低笑了下,知道她害羞了,他不再多逗她,收回视线加快车速往老洋楼开。
家属院到老
依誮
洋楼开车五分钟车程,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黎菁出来倒垃圾的,手里除了一个麻袋什么也没拿,手里也没开门的钥匙,不过陆训都带着,两人很快进了老洋楼。
这边装修好以后,黎菁几乎天天都来。
如今房子里里外外都布置好了。
外面院子的小池旁边围了两个扇形小花坛种着黎菁从家里嫁接过来的各种花,水仙,剑兰吊兰,边上一半还种了颜色不同的芍药。
边上是一个花房式样的凉棚,用原木和通透的玻璃搭造出来,里面有做一些原木格子专门摆放盆栽,再摆放了一张原木桌,两把原木椅子。
再外面搭了个刷漆的木质摇篮秋千,怕晒着或者刮风淋雨了,陆训还特地给搭了个顶,边上再做了个固定立柜式木台用来放东西,平时黎菁想躺秋千上吃东西也方便。
老洋楼本身建筑偏复古,他们整装的时候几乎保留了老洋楼的原有风格,里面的家具也选用了偏复古的款,以深色和米色调为主,只家里的窗帘布这些用的暖色调,灯用的暖光,这样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都给人温馨暖洋洋的感觉。
“东西在哪儿呢?卧室?”进了客厅,黎菁四处看一眼没发现什么变化,又问道陆训。
“不在卧室,跟我来。”陆训笑道,大手拉着黎菁上楼。
他弄得神神秘秘的,黎菁更好奇了,她眼眸轻轻睇看他一眼,也不问了,由他十指交扣拉着她往楼梯上走。
踩上一节节雕花木梯,两人很快上了二楼,在黎菁舞蹈间门口停下。
“东西在这里面?”黎菁看着关着门的舞蹈间,转眸看向陆训。
陆训没直接回,他抬手推开了门,黎菁下意识扭头,房门打开,四周窗帘拉开通透明亮的舞蹈房里,跳舞时用的粉白绸带飘满屋子,地面上粉白的玫瑰花瓣洒满,角落放着纱厂用来消防降温降燥的干冰,正往外散着缕缕白气。
舞蹈室正中她平日跳舞的台子上,粉白绸带自上垂下悬挂着一个用粉白气球弄出来的爱心,边上是用粉白绸带混铁丝写出的几个大字:菁菁,嫁给我。
外面有风起,屋内自上悬下的绸带随风扬,并着地上满地的鲜花瓣和满室的滚滚烟雾白气好像置身在仙境里。
“这是”
黎菁几步快走进舞蹈间,盯一眼舞台正中央悬着的大字,回头怔怔看向陆训。
身后陆训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捧玫瑰花,手里捏着一个烫金的戒指盒走近了她。
“范哥和我说,港城那边都会有个求婚,那边的人还喜欢钻戒,佩戴婚戒,我找人从那边定制了一对。”
“求婚具体怎么弄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范哥说选在晚上草坪上好一些,但你怕虫子,我就没选范哥说的,借了你的舞蹈间。”
陆训说着,从戒盒里拿出那枚他特别花大价钱定制的钻戒,想起范长海教的下跪,他略一蹲身单膝跪在了黎菁面前,把红玫瑰和钻戒举到了黎菁面前,如墨深清亮黑眸望向她:
“菁菁,嫁给我。”
隐秘癖好
一片粉和白的世界, 周围白烟缭缭,绸带随着风飞,花瓣飘绕在脚边, 黎菁站在她平时跳舞的舞台前,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开放了十来年, 港城那边的穿搭风气电视电影和各类杂志陆续传进内地, 黎菁平时看杂志小说电视电影不算少,偶尔也看到过电视里教堂举办婚礼或者电影男主人翁对女主人翁求婚的场景。
黎菁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浪漫, 但她从来没想过那些发生在电影女主角身上的场景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感觉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陆训体贴, 但他骨子里还是比较含蓄内敛, 平时情话都很少说, 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无非也就是他轻咬着她耳朵尖喊她菁菁,乖宝贝。
像电视剧里那种大胆示爱什么的, 从来没有过。
她没想过他会弄这个, 更没想到他会单膝跪地在她面前。
她怔怔的看着陆训,今天天热,他没有穿长袖,身上是前几天他们去逛街她给他挑的白色领边带点刺绣的短袖衫, 黑色裤子, 头发后梳, 棱角分明的脸,修眉俊目, 分明单膝跪着, 但他肩背挺阔, 依然挺拔俊伟。
黎菁一直觉得, 他比她看过的很多电视剧电影男主角都要俊气。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半个多月前。”陆训低眸看一眼手上的红玫瑰和戒指,笑回道黎菁。
“范哥说这个本来在商定亲事前就该完成的, 现在时间其实有些晚了,已经定下纳吉过了,省掉这一步也没事,但我想着这世界上别的姑娘有的,你也应该有,晚了但至少得有。”
这世界上别的姑娘有的,你也应该有。
黎菁抬手捂住了嘴和鼻尖,她突然有些想哭,心里酸酸涨涨的像被什么一下子填满了,接着是漫灌的糖洒向她,整个甜的。
“我,我都没想过你会准备这个,我不知道你会想到”
“我先前也没想到,是范哥提醒,你知道我不怎么看电视杂志那些。”
陆训抬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圈,他神色越发温柔:
“戒指前段时间就托人在港城那边定制了,离得远,款式我事先也不知道,只拿了你的尺寸和你的一张个人照片和手部照片过去,大概说了说你的风格喜好,让那边看着设计的,你看看喜欢吗?”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
就只这份心意她都不可能不喜欢。
黎菁心里说一声,忽然想起半个多月前他罕见的穿着一身西装来找她,带她去照相的事,说是现在很多人结婚前都要拍照,她的婚纱还没好,但在沪市那边订做的新娘服已经好了,他们去把照片拍了。
当时他拉着她拍了好多照片,还让她穿着旗袍和舞蹈服拍了许多个人照片,连她手都没放过,当时她还奇怪,原来是为了给她订制戒指。
“你知道的,我就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不可能不喜欢的。”
黎菁接连说,注意到陆训还跪着,她回过神赶紧去接了他手里的花,把手递给他:“你给我戴上吧?”
“好。”
陆训笑着轻应一声,起身轻托着她伸过来的手,把手里的戒指小心翼翼套进了她纤白的无名指上。
戒指是特别定制的心形款,六爪镶嵌的戒托,戒圈扭臂,钻石硕大闪亮,哪怕在屋内,也散着它独有的璀璨光泽。
黎菁一戴上,就抬起手几个角度摆着看了看,她确实很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先前送给黎玲那枚钻石胸针,她其实心疼了好久,后面还想买一枚差不多的放着,但目前宁城几个百货里都还没有钻石卖。
没想到她胸针没有了,他给她准备了一枚钻戒,这真的是惊喜了,她特别喜欢的惊喜。
黎菁越看越欢喜,她唇角一弯,又把手伸去陆训面前问他:“你看好看吗?”
她唇边弯翘弧度明显,颊边两个浅窝都露了出来,水洇洇一双眸子更明粲盈盈,显然是喜欢的了。
陆训唇边笑意析出,他轻托过她手定定看一眼,黎菁的手是标准的葱根手,纤长又白嫩,戴上这戒指后衬得她一双手越发秀美了,“好看,很漂亮,衬你。”
黎菁更满意了,她盯着手又笑了下,“我也觉得很好看!”
想起什么,她抬头问他:“不过婚戒不是应该一对吗?你的呢?”
“是一对,我的男款比较简单,是素圈的。”
陆训说着从裤袋里把另一枚男戒掏了出来,顿了顿,他看向黎菁:“菁菁,你帮我戴上?”
“好啊。”
黎菁欣然一声,接过他手里的戒指,拉过他手给他同样戴在了无名指上,戴好了她没立即松开他手,把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无名指贴
依誮
向他的,两枚戒指合在了一起,一枚心形大钻,一枚素圈上面带一颗小钻,看起来竟十分贴合,相映生辉。
“真好看。”黎菁弯着眉眼说了声。
陆训低眸看着两人紧贴在一块儿的手指,唇角也勾起了弧度,他心里忽然感到了满,先前厂门口看到那一幕萦绕在心里的酸涩一霎消散了个干净。
他不禁盯着黎菁道:“菁菁,我听范哥说,婚戒是一辈子,我们都不摘,一直戴着好吗?”
黎菁这些日子首饰买了不少,但也因为首饰买得多,她根本戴不过来,几乎一样东西只能在她手里停留个一到两天。
陆训都由她换着戴,有时候还会赞她穿的衣裳和首饰相配,但两个人的婚戒是不一样的,陆训想让她戴上了就不摘下,一辈子。
他去定制钻戒,也是听了范长海那句话。
“婚戒肯定不摘啊。”
黎菁想也不想的回道,又说:
“你也不许摘,你看范老板手上戴着那枚戒指就没摘过了,也多亏他提醒,不然咱们等结婚了都还没注意婚戒这个事情。”
“不过你和范老板怎么会聊到这上面去了?”
自从上次范范来过黎家,回去后情况有所好转,之后每个周末,何珍那边都会打通电话到黎家,问黎菁有没有空,她带范范上门来坐坐。
陆训这两个月忙着烂尾楼项目,也不是每个周末天都能全天陪她,每次何珍电话过来,她都很少拒绝,有时候还会主动去看范范。
次数多了彼此也熟悉起来。
何珍知道他们新房买在华庭路上,也在那边买了一栋挨着不远的,黎菁和陆训到老洋楼收拾布置的时候,何珍有时候还会带着范范过来帮忙,时间晚了就请他们一起用晚餐。
晚餐时间范长海在家一般都会作陪,一来二去陆训和范长海也认识了,范长海知道陆训在筹备做烂尾楼项目,他自从范范找到,情况在慢慢恢复,也筹划着把原来的事捡起来。
但他几年没管过事,手底下的人除了他原来从港城带过来的那些心还向着他,别的都心思浮动,好些还踩着他这边的跳板自己立了门户。
陆训手上钱财可能比不过他,人手这块在宁城却是佼佼,所以他主动找陆训聊了这一块儿。
而陆训要做烂尾楼,遇到的阻力也不算小,常雄那边和金彪谈好出来,知道他在这次废钢上几乎和金彪平分了甜头,还不包括他另外在沪市那边额外签下的先后两笔大单子,回过味来自己被算计了,就像头疯狗一样咬了过来。
刚犯事被拘留过,他倒是不敢再玩阴手段,加上陆训现在实力不比从前,生意促成后,武进带着人又跑了趟北边,和那老头子称兄道弟后经他介绍又认识了好几个钢厂厂长,还认识了那边一些重要人物,打捞沉船上废钢的也有,相当于他们直接握住了北边那边的整块废钢渠道。
陆训这边也没闲着,跑一趟沪市,把前一笔单子结了,又新做下一笔,之后外贸公司那边又认识了新人脉,确定了长期合作事宜,还拿到了定价权。
手里有人有货有渠道,陆训如今想绕过宁城这边自己单开做也完全不成问题,常雄再不能用原来的手段对付陆训。
不能用原来的手段,那就竞争,常雄废钢事业正好受挫,也需要拓宽路,知道陆训盯上烂尾楼项目,他也跟了过来,紧咬着陆训不放。
摆明了赔钱也要让陆训做不成。
范长海主动找过来,两人算是一拍即合,几顿饭下来已经称兄道弟。
之后一起吃饭基本上是陆训和范长海聊他们的事,黎菁和何珍聊范范。
黎菁也没问过陆训和范长海聊什么,觉得无非是一些事业上的话题,倒没想到他们男人还会聊这些。
“先前饭桌上你们不是都聊烂尾楼的事情多吗?原来你们私底下聊的不一样啊。”
黎菁觉得新奇,陆训神色微顿,他和范长海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聊到这个话题上。
季临找人打听他,却不知道他这个新上的主任也多的是人打听他。
范长海就是其中一个,加上和他们家范范和黎菁的渊源,范长海甚至把季临和黎菁过去关系很好,而现在两家闹僵的事翻到了。
这两个月黎菁经常去看范范,陪他玩游戏,还给他带小礼物,范范竟然对黎菁有回应,她要陪他玩,他都不会抗拒赶人。
这是范长海和何珍都没法做到的,因为这范长海对黎菁真心感激,真把她当成妹子看了,一直念着他们结婚他一定要送份大礼。
范长海本身是特别重义气的,知道这个事他有心想弄清楚,不过他没有直接问陆训,只在半个多月前有季临的一次应酬场上他看似不经意的问了声季临:
“季主任一表人才又这么年轻,有对象没有?”
他当时正在倒酒,听到这话手上动作停了停,眼皮一掀和季临看过来的视线对了上,他就看着他开合的那张狗嘴在说:
“对象还没有,但心里一直有想娶回家的姑娘,她会是我一辈子的爱人”
当时碎了个酒杯。
范长海意识到事情,觉得愧对他,也有心打消季临还没死心的想头,特地把话题往了他婚事上引。
之后几次碰面应酬,范长海偶尔会下意识谈到他婚事上。
最近一次,也就是前天晚上的应酬场上,范长海问起他身上的衣裳,他顺嘴说了句菁菁给买的。
自从那回她给他买了腰带和衬衫,之后他的很多东西都是她在给添置,衣裳,鞋子,刮胡刀
渐渐他都习惯了缺什么和她说,由她给他挑,或者他们一起去买。
他没觉得那是炫耀,那狗东西却被刺激到了,把他眼镜摘了下来,一直擦,当着他面挑衅。
一副她曾经送的眼镜,他没看在眼里。
但他恶心那狗东西自以为是的深情,那么在意,早做什么去了?
这个事情,他还没告诉黎菁,一个是两个人马上要过礼,他不想提那个东西,另一个,他觉得这是男人私下的事,他可以解决好,没必要把这种事情引到台面上来,牵连到她。
但他是这么想的,却不知道那个没死心的狗东西怎么想。
想到先前在厂门口看到的那一幕,陆训慢握了下手掌。
他知道她,决定和他在一起了,就不可能再和那个人有什么牵扯。
但他却不能再什么都不告诉她,事情堆积多了,说不定就让那狗东西钻了空子。
“菁菁,我有事要给你说。”心念百转,陆训握住黎菁细指节说道。
“有事给我说?”黎菁疑惑一声。
陆训抿了抿唇,过了会儿才道:“你知道我和范哥一起在做烂尾楼项目,这里面参加了几次饭局,我没和你讲过,那几次饭局,都有规划办主任在场。”
“规划办主任?”
“季临?”
黎菁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陆训说的是季临。
“他为难你了?”
陆训烂尾楼项目的情况没和黎菁说过,但他两个月都在跑这个事情,前几天才把项目确定下来,这进度对办事效率一向高的他来说有些慢了,她猜到可能不顺利,只是这块她不太懂,也就没有多问,现在听到陆训提,黎菁有些反应过来。
“你烂尾楼项目不顺利是因为他?”
“这个倒没有,项目不顺利和他没关系。”
陆训摇了摇头,他虽然讨厌那个狗东西,却不屑在这事上耍手段,他也不可能欺瞒她。
“我是要和你说另外个事情,前天我们一起饭局,我把他眼镜踩了。”
“眼镜?”
黎菁从十四五岁的时候喜欢上买东西,她不止给自己买,也给家里买,那个时候自然不会漏掉季临的。
他的背包,钢笔,书签这些,几乎都是她给买的。
他考上京大那年,她送了他一副银边眼镜。
那眼镜她特别有印
忆樺
象,因为为了买那副眼镜,她整整一个月没买过东西,连在外面买只棒冰的钱都没有。
她有注意到季临换眼镜了,只是她没多想,毕竟那副眼镜也好些年了,坏了也不是不可能。
没想到是陆训给踩了。
但她了解陆训,无缘无故他不会去动那副眼镜,除非是季临说了什么挑衅到他了。
能挑衅到他的,一般不太可能是他个人的事情,季临也不会犯傻,那只可能是关于她的。
前晚,黎菁想了起来,前晚珍姐家请的粤菜大厨到了,请她吃饭,正好他和范老板一起有个饭局,他把她送到范家和范老板一起过去的,后面他喝了不少酒,坐范老板车回来后,他骑的自行车送她回去。
路上他突然问她,他配副眼镜戴怎么样,当时她还纳闷,问他怎么想着要配眼镜了,他说有时候文件看多了觉得眼睛花,可能戴副眼镜会好些。
她送过季临眼镜,对这个清楚一些,眼睛要是视力没问题,戴眼镜会头晕的,她就说等改天空了陪他一起去测测视力,看看能不能配眼镜。
为了这个事昨天中午休息时间她还特地跑了趟眼镜店,从店员那里知道原来还有没有度数的眼镜,可以一定程度缓解看文字的疲劳,只是他们现在没货,需要订,她给他订了一副,准备到时候给他惊喜的。
倒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一出。
不过前晚的事情,他现在才具体讲出来
黎菁眼眸轻动,她看一眼陆训,他常年沉敛惯了,一般不仔细看很少能从他面上分辨出情绪,先前他车子开到她身边,她顾着想事情也没注意他当时具体神色,仔细想,他能那么恰恰好的出现,还没被她发现,本身就透着不寻常了。
他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
黎菁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她不想老是去猜人心事,她更希望他能有什么都告诉她,他们马上要结婚做夫妻了,彼此更应该坦诚才是。
想到这儿,黎菁伸手拉了陆训的手:“你过来,我们坐着聊一下。”
“怎么了?”
陆训看黎菁半天不说话,拿不准她对这件事的态度,会不会觉得他太小气没风度,听到她这么一声,他心里一突,他这么些年,还没有过这样的情绪,让他陌生的同时还有些潜意识的慌错,他脚步顺从的跟着她到了舞台边,头一回他只看着她,等待她发号施令一般没有别的动作。
黎菁注意到,她也没立马说话,手里的玫瑰花太大捧,有些重,她抱着有些累,她先把玫瑰花放到边上,又伸手自然的从他裤兜里去掏手帕。
纤软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裤袋摸到大腿根,陆训身体整个紧绷了下,他拿不准她要做什么,只低眸看向她。
两人在一起后,他习惯出门带两张手帕,一张准备着随时给她用,一张自己留着打湿水擦汗,陆金巧说的男人身上不能有味道的话一定程度上有道理,至少他可以想亲她就亲。
在一起久了,黎菁也知道他习惯,偶尔身上帕子没法用了,她就用他的,但大部分是他拿给她,这还是头一回她直接手伸进他裤袋。
黎菁很快从他裤袋里摸出两条帕子,拿出来打开垫在舞台上,她先坐下去,又仰头望着他,拉了拉他一根手指:“坐下啊。”
陆训看她一眼,跟着坐下去:“菁菁”
“你先前应该是看到了吧,我倒垃圾的时候。”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挨得近,黎菁一个侧身,捧着他脸,盯着他问了声。
“然后你不高兴了。”
陆训不意外她会察觉到,她一向敏感,一旦他不再遮掩,她很容易想到,看着她清凌凌的眼,他顿了顿,伸手握过她手,指腹摩挲着她刚戴上的戒指,坦诚:
“没有不高兴,我知道你们没什么,隔那么远,也没说几句。”
“只是有点不舒服,但不是因为你们见面。”
黎菁明白的点了点头,“嗯,因为季临嘛,你讨厌他。”
陆训静默盯着她,没否认。
黎菁又看向他:“所以,前晚说要配眼镜,是醋了?”
陆训神色僵了下,前晚闹得不算愉快,他喝得也难得有些多。
他踩了那狗的眼镜,那狗发狂了,在他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喊住了他:
“你很得意是吗?”
“觉得自己得到她了?可她根本不喜欢你这类型,你知道吗?”
“我一开始并不近视,你不知道吧?”
“为什么会戴一副眼镜,因为她喜欢戴眼镜的男人。”
“她其实不止跳舞跳得好,画画上也很有天分,十四岁那年,她画了一副以我为底的人物像,上面的人就戴着眼镜。”
“她说,戴眼镜的男人有气质,清俊儒雅,温润如玉。”
“她一直喜欢这类男生,那会儿路上看见戴眼镜有气质的男人她会下意识多看两眼。”
狗东西说到那话的时候眼都荡漾着,“她第一次看我戴眼镜,直接看愣了,那一下午,她眼睛没离开过我”
他当时面无表情的听完,回了句:“人的喜好不是一成不变,她现在不喜欢弱鸡仔。”
他想说她看他穿白背心的样子也看愣了,但又觉得没必要,他并不想让别的男人窥探到她一丁点儿。
他丢下那句就走了,但回到包间,他又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更喜欢戴眼镜的男人,心里有事,对旁人的酒他都没推,一杯杯喝掉了,之后顺利散场,他人微醺到范家接到她,他忍不住问了她,他配副眼镜怎么样。
他长相偏英气,但和她三哥黎承那种英武魁梧还是有相差,戴眼镜也不会难看,她喜欢戴眼镜的男人,他又不是不能戴。
“你喜欢戴眼镜的男人?”默半晌,陆训盯着黎菁说了句。
黎菁愣了愣,“你听他说的?”
她以前,是有一点隐秘的小偏好。
她从小除了有三个哥哥,还有很多表哥,二姨家二子一女,大舅家大舅妈生了五个儿子,她总共七个表哥一个堂哥,七个表哥里大舅家五个都是和三哥一样当兵的,只二姨家两个表哥从政。
她十来岁的时候,二姨家的四表哥傅钧,五表哥傅慎都二十七八风华正茂的年纪,两人模样斯文儒俊,举手投足一看就特别有气质。
她治病期间都住二姨家,那个时候四表哥傅钧位置已经很高了,有时他会带人回家议事,他在那群人面前不苟言笑,独对着她温柔得不行,什么都由着宠着,那会儿他还想她留在沪市读书。
她对四表哥印象很好,她会学画画,还是因为偶然看见四表哥在书房里画画,她感觉有趣,他看出来把她叫过去教了她。
所以她会画人物的时候,画的就是四表哥坐在书桌前和人谈事的样子。
季临和四表哥长得有些像,她画出来,季临问她是不是画的他。
他当时看着那幅画一脸的激动开心,她都不忍心说不是,就尴尬的点了点头。
之后她看着季临犹豫了一下午,看他捏着画纸爱不释手,最终没告诉他实话。
“也谈不上喜欢吧,就是我二姨家两个表哥他们戴眼镜,小时候看多了他们在书房处理事情,就觉得戴眼镜的男生比较斯文有书生气,运筹帷幄的时候身上又有种独特的气势。”黎菁回神说道。
那都是年少不知事时的一些懵懂想法,就和她喜欢看小说一样,有时候喜欢看斯文类型的男主角,有时候又更喜欢英武类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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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偏好,都不特定,黎菁没觉得那个有什么。
就像她现在看见自从娶了四表嫂,身材就有些横向发展的四表哥,还会时不时感慨岁月催人。
“你不戴眼镜也好看,不过我倒是挺想看看你戴眼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黎菁手还在陆训脸上,他没有拉开她的想法,她也没放下,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只手移开放到了他肩上,另一只手去划过他长眉,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他一双眼睛。
陆训这张脸,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脸上皮肤也光洁紧实,她指尖轻触着,就有些舍不得放下。
对上他盯着她的墨深黑眸,她难得没有躲避,她洇水眸子轻动,看着他轻翘唇角又说了句: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挺好看的,还想过你戴眼镜的样子。”
“我昨天中午其实去了趟眼镜店,他们和我说有种视力没问题的人也可以戴的眼镜,我给你定了一副,你要想戴的话,到时候拿到了就是你的了。”
“不过你就是你啦,不戴眼镜也很英俊。”
黎菁落在陆训眼皮上的指尖轻停下,盯着他英俊的脸舔了舔唇,片刻,她视线虚移,小声:“我挺喜欢的。”
“菁菁。”
陆训神色微震,两人相处这么久,黎菁在他面前一直是害羞的,害羞到两个人亲密的时候她都很乖,她最大胆的一次就是那次在六百后门口主动亲吻了她了,这还是头一回,她大着胆子摸他的脸,再直白的说喜欢。
心一霎像被擂鼓敲动,震颤不止,他有些按捺不住,他也没有按捺,大手过去掌住她细腰一把将人横抱进了怀里,学她的样子捧过她脸,深眸紧盯着她:“当真?”
“喜欢我这张脸?”
他突然抱过来,黎菁下意识圈住他脖子,看着他微微绷紧的神色,她轻笑道:“骗你干嘛,不喜欢你这张脸,我还嫁给你”
最后的话黎菁没能说出来,陆训一口含住了她嘴。
一口又一口的含弄,再移开看她一眼。
他眼眸深,一双情眼,每次看着人的时候都让人感觉到要被他吸进去,黎菁对上他视线,定定一会儿,圈着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她头一仰,唇贴靠向他的唇,张开唇主动索要了回来。
四瓣唇一含一碰,互相舔着,胶着,舌尖彼此探出来,缠在一处。
粉白绸带飘飞,白气氤氲的舞蹈室里,旖旎一片。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太阳渐渐西斜,灌进舞蹈间的风越发大,舞台上,两个人紧抱在一处。
黎菁脚上的细高跟蹬掉一只,另一只松松挂在雪白的脚面,裸在外一只雪白粉贝脚尖肉眼可见绷直轻颤,粉绸旗袍下摆上爬,露出一双白皙骨肉均亭的长腿。
她两条玉白胳膊还圈在男人肩头,娇面轻仰,水眸染湿,微微张合的唇上红痧点点。
上方,男人腰背微弓,头埋在女人颈窝在吃。
许久,只听屋子里响起一声微喘的问:“你眼镜还要不要了?”
一道更急更喘更哑的男音回道:“要。”
说开以后,陆训对戴眼镜的事不但不觉得膈应,反而期待起来。
他听得出黎菁是有那么点癖好,想看他戴眼镜的样子,他也想知道戴着眼镜亲她是个什么感觉,他吮她嘴一口又问她:
“什么时候能拿到?”
黎菁也不确定,“不清楚,店里人和我说三四天。”
“三四天。”
陆训低念一声,也不再问了,只捉着人又亲起来。
黎菁腰臀比很好,今天算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穿旗袍,别有一番风情味道。
他牙齿咬她盘扣的时候,身体不受控的震颤兴奋。
她娇面晕红,眼眸湿润躺在他臂弯的样子更让他情不可抑。
新郎来了
已经是傍晚, 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只天边余留一抹浮白,舞蹈间里也暗了下来, 墙角的干冰不知道什么时候耗完了,白烟散去, 只四周粉白绸带还在晃飞。
黎菁被亲得七荤八素, 身子颤了不知道多少回,水汽盈满的眸子湿红一片, 看着外面的屋子里绸子都快瞧不清具体颜色了, 她才恍恍惚惚想起回家的事, 推攘了下还叼着她在吃的人。
“好晚了, 我该回去了。”
上方的人没动,又深吮了口。
黎菁身子又一缩颤, 她不由往他身前倾靠了下, 有些恼道:“不给了,我要回去了。”
吃不到了,脑袋还被推了把。
陆训总算抬起头,在她颈窝轻蹭了蹭, 轻缓呼吸, 再转眸看了眼外面。
确实很晚了, 他还没把电话拿上来,也不知道她家里打电话来没有, 要是没接到, 等下家里人只怕要找过来了。
“好, 送你回去。”他头凑过去亲了口她粉软的腮边, 慢慢把她捞抱到肩头,哑声。
说话间, 他又沉了沉息。
一下午了,火没下去,反而越烧越旺的感觉。
出口气都带着火星一般,喉咙更干得不像话。
慢顿片刻,他抬起手,修长手指替她扯了扯衣裳带子,另一只大手绕过她后背,要帮她。
她却挡住他手,把他推了出去,水眸睇他一眼:“我自己来。”
黎菁可不敢让他帮忙了,先前就是,帮着帮着,又是一声软语轻哄的“菁菁,再一会儿”
都哄人的。
总是再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都天黑了。
“你自己方便吗?”
她一双眼含春带水,哪里是在睇瞪人,陆训眼眸又暗了暗,他倒没再伸手,只微低眸盯着她问。
“你闭上眼睛!”
天色晚了,黎菁有些着急起来,注意到他视线落向的地方,她顾不得理衣裳,伸手捂住了他眼。
小猫恼得要露爪子的一声。
陆训不敢再闹她了,他两手举起来投降的姿势,顺从的闭上眼:“好,不看,我不看。”
他眼睛在她手心一眨一眨的,长睫轻扫,黎菁手心一痒,赶紧缩回了手,理衣裳。
旗袍穿着好看,却不是那么好弄。
像衣裳带子扯出来容易,重新扣回去却麻烦。
黎菁手软绵绵的,心里又着急,老是弄错搭扣,好半天才弄好。
只是弄好了又发现新的问题,她旗袍的盘扣坏了!
更糟糕的是,绸子的衣裳,坐站都得注意,这一下午已经弄得皱巴巴的不成样。
这还怎么穿回去?
黎菁懵了懵。
头顶始作俑者还在问:“好了吗?”
他这下倒是老实了,半天没睁开眼,跟和尚似的端坐着。
道貌岸然。
“怎么了?”
黎菁半天没回,陆训不由睁开眼,便见黎菁气鼓鼓的小模样,他不由问道,视线下意识落向她揪着盘扣的手上,他神色微顿,某些记忆回笼。
“衣裳要不要换一件?你上次好像还买了两身旗袍放在这边卧室?”
陆训尴尬得不行,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习惯用嘴了,前些天替她清了好几件不要的衣裳。
但先前都没事,她每天都要逛街,换一身新衣裳回去完全正常,今天却有些不行,他们下午出来,说好了到这边,换一身衣裳回去,还那么晚
“等下回去,就说浇花的时候衣裳弄湿了?”迟疑着,陆训又试着开口道。
“”
黎菁都不想理他了,真是只恼人的大狗,但现在先回去更紧要,没空和他计较,主要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恼他前还得恼一把自己,是她音先软的
脚上细高跟早蹬一边了,她也没管,起身爬起来,腿有些软,差点重新跌下去。
陆训忙扶了她一把,跟着起身打横抱起她,低眸盯着她说:
“我去找,你先在房间等我?”
陆训说的房间,是他临时落脚的客房。
自从老洋楼这边装好,两人天天来这边,陆训为了图方便,很少在回杨柳街那边,每回送完黎菁都回的这边客房住。
先前两个人在这边,基本也待他那间屋,两个人的默契,都想把卧房留到新婚当晚再一起住。
“那你快些,好晚了。”
黎菁脾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一会儿功夫,她已经自己整理好了情绪,声音还是微微恼,但软了很多。
陆训眼里眸色更温柔,他应声:“好。”弯腰捡起地上她蹭掉的细高跟,抱着她往客房去
依譁
了。
买回来的衣裳每一件都是陆训帮着过水整理的,找出来倒是快。
很快给她拿了一件白底印染水墨的旗袍进去,等她换好,又进去梳头。
弄好拿着玫瑰花下楼已经晚上六点多,小洋楼那边都到吃完饭时间了,刚到车边就听到了电话声响。
黎菁赶紧上车拿过电话接了,是黎何洋,大嗓门很快传出听筒:“小姑,你干嘛呢?一直不接电话,我还说骑车过来找你了。”
“吃晚饭啦!”
“回来了,回来了,浇花呢!”黎菁脸热的回一声,挂了电话。
“喊你回去吃饭了?”陆训关上车门,问道。
黎菁哀怨的瞥了他一眼,“你说呢?我先前都说该回去了,你非说还早,再等一会儿。”
陆训心里微哂,没法辩驳,他本来带她过来,打算只待一两个小时就把她送回去,但一沾上她,她嗓子软绵绵的一叫,他根本克制不住。
她今天还穿的旗袍。
半遮半掩,欲语还羞
他巴不得翻来覆去的吃才好,身体爆掉也要。
“确实是我的问题,下次我注意。”陆训诚恳认错,赶紧挂下档位发动了车子。
这回车开得快,感觉还不到五分钟,车子停在了小洋楼花坛边。
“我陪你一起进去?”
往常不是没有晚回过,但那都提前打过电话外面吃饭,今天让黎家人等还是头一遭,哪怕两人已经定下,他也担心她被说,他进去做下解释会好些。
“算了,二叔应该还在我家呢,他酒量不好,喝多了还喜欢找人聊天,和你聊到半夜都可能。”
“你明天不是还要去沪市那边一趟?今天也忙了一天,你早些回去休息。”
陆训手里事情多,沪市外贸公司那边暂时没人能应付,没几天就要结婚,他需要提前把事情处理完,给自己空出一段时间婚假,明天必须过去一趟,这事早两天就和黎菁说过了。
他是打算今晚就开车过去,这样明天就可以赶回来。
但晚上赶夜路,她不会放心,他就没说这事。
闻言,他看一眼她,她发型变了,衣裳也变了,下午那身带一点柔甜,这一身更清妩,都好看,她很适合旗袍,沪市那边有几个做旗袍厉害的师傅,这次过去可以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你进去吧,黎叔他们还等着,我应该明晚能赶回来,不能的话就后天。”
“嗯,知道,你别着急赶,注意休息。”
黎菁点头应下,想到明天不能见面,有点不舍的,但她花钱厉害,他要赚钱,也没法子,又看他一眼,家门口她也不好意思做什么,丢下一句:“我进去啦。”两步一回头,进院子了。
黎家这会儿就等黎菁开饭了,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各自的饭都盛了上,黎家人已经全做上了桌,一张大圆桌,只黎菁的位置空着。
没有半点意外,黎菁抱着玫瑰花进门,就接受了黎家人齐刷刷看向她的视线。
挨着他位置的天赐实在饿了,手里正捏着个鸡腿在啃,看到她先一个说:
“小姑姑,你可回来了,你下回不要自己去老洋楼那边呀,喊上我啊,那边好玩的,我喜欢去。”
老洋楼那边装修好,家具进去后,天赐和何洋都去过两回,两人已经理所当然把那边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了。
先前小两只还说骑着车过去找他们,家里人没让。
“好啊,那下次喊你啊。”
黎菁回一声,又硬着头皮和家里人打招呼:“爸,妈妈,二叔”
“菁菁回来啦,快坐过来吃饭了。”黎万锋喜欢黎菁,黎万山申方琼还没出声,他先喊了黎菁。
“嗯,好,二叔,我就来。”
黎菁说着,过去立柜边把玫瑰花放下,黎何洋端着碗注意到了,不由问道她:“花是陆哥送的?”
“他把你喊出去就为了送一束花啊?”
这话说出来,桌上的人都顿了顿,申方琼瞥了眼女儿换过的衣裳,梳过的头,再看她一张红艳艳的嘴,那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不过两个人还有一个星期就婚礼了,她也就不管了。
她不管,黎万山却忍不住,下午还说很快回来了,结果又是晚上。
他捏着筷子,眼睛瞟着黎菁:“他找你去老洋楼那边又做什么?”
“不是什么都已经布置好了?给花浇个水他自己不会?”
“不是只浇花啦。”
黎菁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事不解释更不好过关,她也不想让黎万山对陆训意见更深,她走到桌边忍着羞,把手伸出去样了样。
“他来送戒指的,范老板和他讲,港城那边男女结婚都先求婚,他就把那边布置了下,再送了花和戒指。”
“求婚?他还给你求婚了?就像你拿回来的那些小说书里那样?”边上何丽娟惊讶一声。
“他这么浪漫啊?”
何丽娟平时就喜欢看电视,黎菁那些小说看了不看的,她也拿去翻,整个黎家知道求婚怎么回事的,除了受过洋教育的申方琼,也就何丽娟知道了,她忍不住起了身去看黎菁手上的戒指,然后惊叹:
“哦哟,钻石的哦,还这么大颗,不便宜,更漂亮。”
申方琼待两个媳妇不算差,改开以后,政策好了,她原来深埋地底下的一些东西能见光以后,给两个媳妇一人拿了些首饰。
何丽娟和常庆美也算是见过世面,一眼看出黎菁手里的戒指珍贵。
常庆美也看了一眼笑着说:“是很漂亮,菁菁手好看,戴上更好看。”
申方琼没说话,对陆训这一做法倒是满意的,瞥一眼女儿手上的戒指,她盛了碗甜汤喝。
桌上几个女人都对陆训满意得不得了,黎家几个男人就是有意见也不好说什么了,左右也马上要结婚了,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们现在就庆幸婚期早,不然按陆训那一刻也离不得的样子,他们都不愿意去想会发生什么。
现在看还是快些结婚好。
黎万山鼓着眼,半晌说了句:
“你们快结婚了,按照老规矩,结婚前最好不要多见面,后面几天还是忍忍吧,就算要出去也不要出去这么晚,说出去影响不好。”
黎菁从来不当着很多人面反驳老父亲,况且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便乖乖应道:“爸,我知道了。”
黎菁答应下来,接下来几天,她还真没怎么和陆训见面了,先是陆训去沪市耽搁了两天,等他回来,在电影学院上学的黎何年为了小姑姑结婚的事回来了,紧跟着后面一天,三哥黎承也回来了。
他们两一回来,黎菁的时间整个被占用,完全分不出一丁点时间给陆训了。
黎何年从小长着一张娃娃脸,讨喜,不像黎何洋那么闹嘈,还会撒娇,也是全家最会争宠的一个,只是人家争爹妈的宠,他争的是小姑的。
几乎一回到家,他就挨着小姑不离脚了,走哪儿都跟着,黎菁端碗,他拿筷子,坐着看电视他坐边上给扇扇子,出去他负责拎包。
黎菁许久没见着大侄子,难免偏疼由着,她干脆班都没去上了,每天陪小侄子这里去采风,那里去看景。
等黎承回来,叔姑侄三个更热闹了。
黎承弄了一辆吉普,每天开着车带着他们满城转悠。
陆训这时候要忙着婚礼事宜,还要负责派发请柬各种,好不容易腾出一点时间找黎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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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打到黎家,永远都是脸上挂着笑的黎何年接电话:
“小姑父啊,你找小姑?她楼上洗漱呢,今天?今天怕是没空,我们和三叔约好了要去东边走一走,我去采风呢,这次我带了不少胶卷回来,给小姑拍照,她喜欢我拍的照片。”
“小姑父,我难得回来一趟,这几天我借用一下小姑,还谢谢小姑父理解,到时候多洗一份照片给你啊。”
话说得快却温驯有礼无可挑剔。
陆训自从沪市出差回来就没见过黎菁,去家里找人,没找着,说是和大侄子一起出去了,打电话偶尔接到没说两句,那边黎何年找她有事又匆匆挂了,今天他特地挑一大早打电话,没想到还是碰着个软钉子。
看着挂掉的电话,陆训脸上无奈。
他先前听黎菁说起过这个大侄子,各种夸,听话,乖。
但只这么一通电话,他就听出来,这个侄子乖只对他小姑,别的人,那都装的。
有这个侄子在,他估计是婚礼前难见她一面了。
修长手指扣住电话上轻点两下,陆训转头看了眼墙上日历,十月八号,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就是婚礼,这三天除了黎菁和两个侄子还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只想好好陪妹妹的黎承,黎家上下都忙起来。
忙着给黎菁准备嫁妆,陆训聘礼大手笔,看直所有人的眼,但实际申方琼给女儿准备的嫁妆真要拿出来更会看直人眼。
申家当初能捐的都捐了,但申方琼这个家里最小的小女儿却是受厚待和偏疼的一个。
不管是大哥二姐还是没掉的老母亲都给申方琼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钱财。
这笔钱申方琼哪怕最艰难时也没拿出来用过。
当初黎家几兄弟结婚,申方琼就和他们说好了,她埋在地里的东西将来都是黎菁的,他们几兄弟谁也甭惦记。
黎志国黎志军几个确实也没惦记过,甚至都当老母亲两袖空空什么也没有,想要什么都自己挣。
如今黎菁结婚,申方琼才把这笔钱财拿出来。
一整箱的大黄鱼,一箱子达到珍藏级别的珍宝,里面钻石,祖母绿宝石,翡翠占多数。
这是给黎菁放保险柜的东西,申方琼还另外给女儿准备了一张存折,也不是一笔小钱。
除了申方琼这里,黎万山那里也有一张给女儿准备的存折嫁妆,当了三十多年厂长,他每年的奖金都单开一本存折,就为了给女儿攒嫁妆。
这是两个老的准备的,另外黎志国黎志军黎承几个哥哥也有表示。
黎承每个月津贴邮寄给妹妹花,但他之前有受老母亲提醒,出任务的奖金都自己留着给妹妹攒嫁妆了,这次回来,黎承把存折给了申方琼,老两口看到小儿子存的钱都吓了一跳。
黎承在部队十几年,任务没少出,军功无数,攒下的钱都快赶上老两口的总和了。
有了小儿子这张存折,黎志国黎志军送来的存折他们直接没收了,只让他们给黎菁准备外面能看到的嫁妆。
外面的嫁妆无非是家具家电缝纫机这些。
陆训拉来的那些彩电空调,虽然他强调留在黎家给黎菁后面回来住用,但黎家没真这么打算,除了一张给黎菁的床他们留下了,另外的他们都给陪嫁了回去,又再配了缝纫机自行车一类老三大件,黎志军还去给妹妹买了一台现在市面上正流行的vcd,再一对腕表。
何丽娟从黎菁相看就开始在给黎菁准备各种布料颜色的床单被套,再棉絮不管是垫的盖的,她都直接给准备了近十床,好几年不用买被子。
另外窗帘布,沙发套这些常庆美那边也弄来布料亲自给她弄了几套。
其余的像喜盆,对碗,红木箱柜,子孙桶,火铳,这类东西,何丽娟和常庆美也给早早准备好了。
除了家里准备的,何珍何老那边也有表示。
当初说好黎菁结婚他们要送一份嫁妆,何珍送的是一套她从港城拍卖行拍得的一套珍藏红宝,价值远超当初黎菁拒绝的那张支票数倍,何老送的看着要低调很多,只送来一张老旧的房契纸,却是上面还给他的一处铺面,面积不算大,地段却在宁城商业街上,如今一个月收租能收不少钱。
因为早先讲明了这是给妹妹侄女的嫁妆,黎家人连推都不好推。
而一应嫁妆准备好,另外就是邀请参加喜宴的人。
黎菁结婚,黎万山申方琼有心想让黎菁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夫妻两一改往日低调,把他们能请的亲朋好友都给请了一遍。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申方琼大哥二姐那边,作为家里唯一小女儿的老来女,黎菁一直是舅舅二姨那边最看重的一个小辈,她要结婚,他们不可能不来。
黎菁大舅申懋勋和二姨申方华哪怕退下来也依然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要出行都有专人陪着,再最小的表妹也是唯一一个小表妹结婚,两家的表哥表姐们不可能不表示,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不好轻易离开,就各家派一个代表跟着两老过来。
申方华那边两个孙子一个外孙跟着,申懋勋那边人就多了,他五个儿子,五个儿子又各自生了好几个孙子孙女,每家一个代表都是五个孙子跟着,还有想凑热闹看小姑姑婚礼的三个孙女,浩浩荡荡一群人,黎家外面院子搭上凉棚都坐满了。
也幸好黎志军提前给家里装了空调,不然这些人来还要受翻热。
申方琼几兄妹多年来各处一方,这一回也算难得齐聚在一起,都是提前一天过来,还给黎菁准备了添妆。
申懋勋实际,直接给了最小的外甥女一盒子小金珠,申方华则是给的沪市如今只在黄牛手上才能买到的真空电子股股票。
两个人的大手笔再加上何家的和申方琼准备的,黎菁一跃成为宁城嫁妆最厚的姑娘。
别说旁人惊呆,就是黎菁自己都惊呆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捧着妈妈和大舅给的大黄鱼小金珠还有那些珠宝首饰店铺房契股票,做梦都在笑。
农历九月二十三,新历十月十一。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黎菁房门就被妈妈申方琼敲响了。
黎菁睡着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甩开身上一只毛茸茸,睡眼惺忪回了声:“嗯?妈妈,怎么了?”
申方琼站在门外,一听就知道女儿这是还没睡醒呢,估计都快忘了今天她结婚了,她好笑道:
“你说怎么啦乖囡,你忘记今天什么日子啦?”
“好起来洗漱了,你大嫂给做了桂圆羹,还有小笼包,等下何年给你送上来,妈妈还给请了个全福奶奶,等下人就要过来了。”
什么日子,她今天结婚哦。
黎菁脑子一下清醒了,这么些天被三哥大侄子带着各处玩,再昨天那些大黄鱼金珠子珠宝首饰一晃眼,不知不觉就到结婚这天了,到这会儿,她后知后觉的有些紧张起来了。
“哦,好,知道了妈妈,就起来了。”
黎菁习惯性乖乖应一声,等外面申方琼放下心响起离开的脚步,她抱着头又倒回床上一躺,随手抓过一只毛茸茸,想到晚上就不睡这边了,她心里忽然空空落落的。
不过很快她想到老洋房那边就在这边不远,那边屋子也是她亲手布置,那边的床是特别定制,比现在睡的这张大一倍,还软,床上也有很多毛茸茸,再伸手在头顶摸开一个箱子,摸过一根大黄鱼到眼前看一眼,她又觉得可以了。
这些嫁妆是她的,结婚后她刷陆训给的卡,这些可以存起来,今后她也是有存款的人了。
黎菁把大黄鱼搁眼睛上一会儿,很快她把金条放回黄花梨雕花箱子,上好锁,再放进陆训昨天让人送过来的保险箱里,起床去旁边卫生间洗漱了。
习惯性早上简单冲澡洗头,拿吹风把头吹个半干出来,黎何年给她把甜羹端上来了,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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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伙子白净的娃娃脸上便绽出了温煦的笑:
“小姑,吃甜羹了。”
“放这儿吧,你吃了嘛?还有大舅舅二姨他们呢?”
黎菁一头羊毛卷刚吹好,这会儿蓬蓬的,她抓了两把,拉过边上的小桌子和小垫子给黎何年放甜羹,又问道他。
和晒成黑猴的黎何洋不一样,黎何年今天特别收拾过,羊毛卷后抓,白衬衫黑裤子,俊朗阳光,在小姑面前笑得更乖:
“我还没,你吃好了我再下去,大舅舅二姨在楼下吃着,申荥他们还在招待所没过来,黎何洋骑车去喊他们了。”
申懋勋申方华两家过来人多,家里住不开,就他们两个住在黎家,其余在边上招待所里住着,吃饭还是和大家一起,不过那群小辈都和黎何洋黎何年差不多年纪,起不来也正常。
黎菁闻言点了点头,把裙子一掖,两腿盘坐在垫子上,又和黎何年说:“那何年你先下去吃吧,我这里还有会儿。”
黎何年不想走,他也去拿了块垫子学着小姑在她对面坐下,两手搁在膝上看着她:“没事,我等会儿去吃,你先吃你的,我等着,不着急。”
黎何年现在就后悔,当初不该报劳什子的电影学院学导演,离家远,耗钱,他半年没回来,小姑要嫁人了。
想起等会儿要来接亲的男人,黎何年眼睑微垂,虽然三叔那边已经点过头,有些晚,他也还是要会会他,看他对小姑是不是真那么在意,有过季临那个伪君子的经验教训,他现在不太相信靠近她小姑的男人。
黎菁不知道大侄子心里想的,他不想走,她也随他,捏着勺子小口吃起来。
甜羹吃好,再吃了两个小笼包,喝两口水漱口,那边申方琼申方华和全福奶奶也上来了。
九十年代了,一些人家已经不讲究开面梳头那一套,但申方琼想要女儿一生顺遂,还是请了宁城最有名的全福奶奶过来给黎菁开面梳头。
黎菁从来没开过面,棉线一点点绞过,出来一张脸面如桃花,白里透粉,这样一张脸,只需要稍微一点颜色便是芳华绝色。
申方琼和二姐申方华年轻时候也是好打扮的人,还懂得化洋妆,等全福奶奶那边弄好,让黎菁把陆训送来的婚纱换上,姐妹两进屋,齐力上阵给黎菁妆补。
没一会儿,一张芳菲妩媚的脸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结婚当天,新娘子最大,大家最想看的也是新娘子。
这个时候,黎菁房里已经围满了人,何丽娟,常庆美,还有黎菁几个十七八岁的小侄女,以及家属院大着胆子过来凑热闹的小姑娘。
看到黎菁的模样,黎菁大舅家五表哥最小的十五岁女儿秀秀先张大嘴惊叹了声:
“哇撒,我们小表姑也太漂亮了吧,比那些电影明星还好看!小表姑父可太福气了!”
边上何丽娟听到这话接过话笑说道:“可不是,我们菁菁一直漂亮,不过今天当新娘子,那更好看了。”
黎菁被这一番赞说得脸上红霞泛起,微垂头没好意思回。
对面二姨申方华把自己带来添妆的一顶钻石皇冠戴去外甥女头上,又盯着她小脸细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又慈和的笑来,又和申方琼感叹:
“确实漂亮,小妹你年轻的时候是周围最漂亮一个,我看着菁菁比你还要更甚些。”
申方华比申方琼大五岁,今年六十八,她注重养生,吃喝各方面都有注意,看起来不算显老,和申方琼站在一起,明眼人一眼能看出来两人是姐妹。
姐姐这么说,申方琼看着女儿也笑,笑着笑着又微微红了眼,精心养了二十多年,今天就要嫁人,不管那个人多好,做妈妈的心里总是不放心的。
“我女儿不止漂亮,更乖,也有福气,今后一定和和美美的。”
申方琼轻吸口气,用力笑着说一下,又拿了先前早挑选好的苹果递给黎菁:
“乖囡,你大嫂二嫂还有你娟娟侄女她们几个在这儿陪你啊,楼下开始来客人了,妈妈得下去招呼。”
申方琼当妇联主任这么些年,宁城认识不少人,关系往来好的这回她都请了,加上申家还回来了两位重量级人物,闻风来的更多,客人超出她们预估。
黎万山那边同样,还有家属院听到消息的,和黎万山黎志国何丽娟有往来的也要来,今天小洋楼这边准备了整四十桌,外面院子再黎家外围一圈都摆满了桌,只留下一条供小车进来的道。
这么多客人,黎家人只招呼接待客人这一块儿都有得忙。
这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陆训那边定好了差不多十点多点过来接人,十一点到十一点半这边开始午宴,客人差不多也在这时候来了。
黎菁昨天听过一耳朵家里谈这个事,知道情况,她接过妈妈给的苹果忙道:“嗯,妈妈你去忙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
申方琼又叮嘱了两句,和二姐申方华一起下楼了。
长辈们走了,房间里热闹非但没下去,反而没了拘束顾忌更放得开了,一群姑娘过来仔细盯着黎菁的模样看了又看,忍不住说:
“真的好漂亮啊,睫毛好长,皮肤那么白那么细,跟画里的人儿一样,小姑姑你可真的太漂亮了!我们就离得太远了,不然早过来找你,陪你玩了!”
黎菁几个表侄女娟娟,雅琴,秀秀昨天刚来,她们和黎菁多少年没见过,有些还是小时候见过黎菁一面,模样都不记得了,经过昨晚一晚上聊天今天总算熟悉了,十七八的年纪,有说不完的话,又对还没见过面的小表姑父好奇,各种问黎菁:
“小姑姑,小姑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们相看认识的哦?刚开始不会尴尬吗?”
黎菁先前还不太适应,被她们围着,脸都是热的,后面慢慢也习惯了,她一个个问题回着这几个侄女们,偶尔帮着何丽娟常庆美招呼下家属院的小姑娘们。
就在这样热闹的聊天氛围里,不知过去多久,黎菁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侄子们粗嗓门的喧闹声:“快!快!新郎来了!新郎来了!拦住他!”
“快拦住他!”
郎有情妾有意
“已经来了?这么快?”
“几点了, 就来了”
楼下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响亮,在鞭炮声啪啪一放, 楼上想听不见都难。
何丽娟常庆美丢下一众宾客在楼上房间陪黎菁,也是准备着新郎过来她们好应对, 听到声音, 她们都一惊,再抬手看时间, 十点十分, 还真是昨天电话确定的吉时, 不晚一分。
“卡得这么刚好时间, 只怕先前就在外面等着的了。”
何丽娟看完时间,又去窗户边看了看情况, 常庆美随后跟上, 身后几个小姑娘好奇也围了过去,黎菁看她们围过去,心里也按捺不住好奇想去瞧瞧情况,但她脚尖刚触到地面, 又犹豫了, 她今天新娘子, 应该矜持些。
大嫂二嫂她们还好,几个小表侄女在呢, 还有家属院的小姑娘, 她要围拢过去跟着他们一起看新郎, 会被笑的。
黎菁脚尖缩回裙底, 按在床榻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又忍不住去盯窗口何丽娟她们的反应。
窗台边何丽娟常庆美她们其实也没看着什么, 只看到一群人涌去院门口,还有外面大路上也都是人。
这个时候,家里宾客陆陆续续来了,还有一些是听到陆训一路放的鞭炮声跟着过来的,热闹是热闹,只在二楼看,都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楚状况。
何丽娟常庆美看不分明楼下情况,娟娟秀秀这些姑娘更不清楚,但不妨碍她们兴奋新郎来接人的事情,一个个顿
忆樺
时叽叽喳喳起来:
“新郎来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准备起来了?要有个人在外面拦门提要求,我们在里面堵着吧?”
“是吧,我们这里是最后一关,我听说,要让新郎接新娘子费力一些,以后才知道珍惜新娘子。”
说话的是黎菁二表哥家二女儿娟娟,也是家里点子最多,最开朗能说的一个,她说完,边上一个家属院的小姑娘也附和道:
“听说是这样,前面我们边上一个阿姐结婚,我们也去帮着拦了一回门,要让新郎给拿红包,还让他们作诗了”
作诗。
床上,黎菁眼睫轻煽了煽,她想象不出让陆训作诗的样子,让他拿钱开道的可能性更大点,作诗的话,不作弊他今天怕是娶不了她了。
黎菁心里替陆训那边捉紧,姑娘们却讨论了开:
“作诗哦?是个好主意,我听说新郎是个不缺钱的,红包肯定少不了,我们就让他作诗!”
“不过作什么诗好呢?用字开头,还是用景开头?”
一群姑娘讨论着怎么设置障碍,楼下同样热闹得不行。
打头一辆黑色绑着红绸鲜花,还没上牌照的新车虎头奔开进来,后面坠同样车型车子五辆,开车的人更各个穿西装打领带,气势壮阔,是家属院从没有过的壮观景象。
随着鞭炮一声声放,车子一辆辆开进,往黎家这边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陆训顺子范长海三人都坐在打头一辆婚车上。
这车是陆训为这次婚礼特别找过人提前购置进来的新车,豪华配置,顺子知道陆训为了结婚特地换了辆车,还是辆过百万的豪车,他张了张嘴,好半天,冲陆训直竖大拇指呼:“牛、牛!有魄力!”
连范长海知道他买了辆虎头奔进来都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陆训会换车,当初陆训做烂尾楼项目不顺利,就是上面一些人怀疑陆训本身实力,毕竟他出行只开一辆破捷达,能有多少钱。
范长海当时知道这个原因,委婉表示过让陆训换车,陆训却满不在乎,说他的实力不是靠车子讲话。
他还以为陆训资金不太足,还说车库里挑辆车子借他开开,被陆训坚决拒绝了。
结果人去趟沪市回来直接给开了辆虎头奔回来,一问原因,竟然是他觉得开辆破捷达去接她太不称她了。
他可以不在意车子,身份,他却不能让她因为他寒酸了。
所以第二批废钢送到沪市,他直接给换了辆车。
加急要的进口车,还托了不少关系,车子直接上的黎菁名字,准备等接完人,车子给黎菁开,他依然开回他的破捷达。
范长海听完,半晌拍着陆训肩膀说了声:“陆老弟,你是个比我还痴情的情种,我老范服!”
也是因为服气陆训,这次婚礼按理范长海该来黎家以黎菁姐夫身份出席,生生变成男方的接亲团,这边因为范范还害怕见生人,何珍没办法出席,找了何老出面过来。
车子开到花坛边再开不进去停下,陆训,范长海,顺子三个先后下车,身后几辆车陆训从车队那边找的人跟着下车,负责拿迎亲准备的一应物什。
往前没走几步,就被一群十七八岁个头都顶高的小伙子冲过来给包围了,打头齐齐一声喊:“小姑父好!”
“卧槽!”顺子张大嘴巴惊一声。
顺子这两年跟着陆训也算见识不少了,但他从没见过这么整齐划一一群卷毛,其中几个明显一身练过的气势,还做了个标准敬礼姿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孩子。
范长海看着这么一群比他个头还高,各个龙虎精干的孩子,也有些惊讶,他先前在家听叔父说过,申黎两家基因强大,生出来的孩子一水的卷毛,而且他们超级会生,只申懋勋那一支家里小孩儿都可以围坐两桌。
他先前听了还不以为意,现在见了,才发现还真是不夸张,声势浩荡。
他忍不住凑近陆训耳边低语了一句:“陆老弟,我菁菁妹子这娘家兄弟侄儿有些人多势众哦,今天你这接新娘子的关怕是不太那么好闯。”
陆训没说话,他今天凌晨五点就起了,和酒店那边安排的负责人对接好,老洋楼那边一众宾客他丢给了陆老头和武进替他接待。
一大早他亲自开车去取了早先定好的鲜花,再打电话催了顺子范长海一行人早早开了车过来在厂门口候着,估摸着吉时就放了鞭炮车开进来,他现在只想赶紧见到她。
一个星期了,他到现在连她面都还没见到过,打电话只能简单聊几句,过来找她基本上扑空。
昨天好不容易听说她在家,他借着送保险柜过来一趟,就那么凑巧,她刚好去机场接她大舅他们了,又不知道谁规定的旧俗新郎新娘婚礼前一天不能见面,他想待黎家等都不行。
两个人在一起后,他出差时间都尽量控制在三天之内,这次突然这么久不见,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不知道隔了多少个秋。
夜里梦里梦外都是她,晚上冲一次冷水澡,早上再一次。
每天都数着秒,就盼着今天能把人娶进门,可以天天看,时时见。
现在就是老丈人在前面挡着,他都得想法子请他给让一下道。
陆训黑眸轻扫,很快注意到一群人里黎何洋身边白衬衫黑裤子,白净一张娃娃脸的黎何年,他心里有了数,他从顺子手里拿了装红包的袋子直接捡了一沓红包过去。
“你们好,昨天我过来了一趟,倒是没见着你们。”
陆训说着,把手里红包递给黎何洋,和他说道:“何洋,这些都是你的表兄弟们?你帮我把红包散一下。”
黎何洋这些日子已经渐渐把陆训当小姑父看了,要是往常任何时候,陆训说一声,他肯定爽快帮忙了,但今天,他看着递到面前来的红包,犹豫的看了眼边上的黎何年,手一勒身上背带裤的格子背带咧嘴不好意思笑了下道:
“陆哥啊,派红包没问题啊,不过派红包之前,我们有几个问题要先问过你。”
这是要陆训自己闯关的意思,陆训毫不意外,他脸上笑容不减,问道:“有问题问我?什么问题?”
黎何洋没有立即回,他看向比他高一个头的大哥黎何年。
黎何年这才和陆训打招呼:“陆哥?我是黎何年,先前我们电话里聊过两回,昨天听说你来过,不是太巧,昨天我和小姑三叔去鼓楼那边了,回来你刚好走。”
黎何年脸上挂着温煦的笑,配上一张娃娃脸,给人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俊秀温驯的青年,很有好感。
黎何年也确实是家属院和学校甚至这群表兄弟里吃得开的,不管是一直在西北长大的申家几兄弟还是在沪市和黎何年早有过许多往来的傅家几兄弟,都很信服这个大他们几岁的表哥,只看他一个人站中间就看出来。
“我先前猜也是何年,先前小姑就经常提起你。”陆训笑容也温和。
“我从小和我小姑一起长大,也就前两年我去电影学院上学,才回来少了,不过我快毕业了,会争取分配到离家近的电影厂。”
黎何年提到黎菁,笑容真诚很多,他也不绕圈子,直言不讳道:“我这里有几个问题想问问陆哥。”
“你问。”陆训示意黎何年随意。
“你了解我小姑吗?”
半点不意外的问题。
陆训不假思索回:“我和你小姑认识虽然不久,但这几个月我们都有坦诚交流,算是彼此了解了。”
“她喜欢吃什么菜?不喜欢吃什么?水果最讨厌什么?”
黎何年不等陆训反应,紧接着问道。
陆训毫不迟疑立马回:“最喜欢吃圆子,鳝丝,最讨厌臭冬瓜,不喜欢的水果是苹果,她不喜欢削皮,也嫌酸牙,甜口类的水果更喜欢,但酸甜的刺莓也爱。”
陆训回答得快又精准,黎何年看了他一眼,紧跟着又问:
“小姑她最喜欢看什么类型电影?平时爱好都是什么?”
“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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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讨厌的电影类型,要说最想看又最不敢看的应该是恐怖片,看爱情电影亲情电影她会哭,动画片她也能坐着看很久,平时爱好跳舞算一个,”
陆训顿了顿:“睡前半小时读物她也很喜欢,两者应该不相伯仲。”
“陆哥这你都知道?”这话出来,边上黎何洋震惊一声。
黎菁喜欢看小说,回家要是练完基本功她没有舞兴一般都会捧一本小说看,哪怕陪天赐玩也不耽误,有舞兴也不耽误她看小说,睡前看,偶尔可能还会翻一翻他放到她书房的那些杂志。
“我小姑连这都和你说了啊?”
黎何洋真是没想到,两个人才相处这么久居然能聊到睡前读物上。
陆训看了眼黎何洋,没解释他为什么知道黎菁爱看睡前读物的事。
这是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他逼问出来的,他还为此特地问了她喜不喜欢小电影,现在市面上vcd出来了,小电影可以在家里看,她要是喜欢,他不介意陪她看。
他感觉她在身边,他可以克服看小电影的那股反感和恶心。
“还有什么问题吗?何年?”陆训收回思绪问道黎何年。
黎何年眼神怪异的看着陆训,他不像黎何洋那么没经过事,他一个拍电影的,该学的不该学的他都有涉猎知道一些。
他小姑喜欢看的那些小说里面可不止有单纯情情爱爱,平时在家看还要包个书皮,这个话题绝不可能是两人单纯聊天谈话里透露。
这样的亲密,他小姑可没有给过季临。
“问题没有了,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对小姑父的考验。”
黎何年心念回转笑一声,拿出他一直捏在手里的一沓照片。
“这里是我近期给小姑拍的照片,我把其余部分隐了,只留下特写部分,比如手,眼,鼻子,嘴,耳朵,然后我又混进了一些别人的特写照片,我想看看小姑父的眼力,能不能把属于小姑的照片找出来,我一共放了小姑十张照片,陆哥能找出五张就算你过关。”
“找照片?找照片还不简单嘛,串子你快些找了,咱们好进门过大舅哥的关接新娘子了!”
顺子先前看这群小伙子声势浩荡的直呼拦住他们,心里还有些发愁怎么打发这群毛孩子,看陆训给红包都不管用心更提着了,直到陆训对答如流他才算有了点底,听到这话,他整个放松。
边上黎何洋听到这话欲言又止,身边几个申家表兄弟和傅家表兄弟先前才受过一番找照片的折磨,听到这话各个露出看好戏的神情,说了声:“是的哦,我们给小姑父准备了热毛巾擦汗的,小姑父快些找,等下毛巾都冷了。”
“这话怎么听着感觉不对呢?”
几兄弟幸灾乐祸得明显,顺子心里毛毛的,他嘀咕一声,走上前瞄一眼黎何年递到陆训手里的照片,一霎,他盯着照片眼都有些直了。
“这…这怎么找?”
黎何年给的整整一沓好几十张照片,所有照片上都只有特写部分,手或者嘴,眼睛连景都大差不差,顺子看着每张都差不多,他头皮一紧,感觉今天要悬,他紧盯向陆训问道:
“串子,你能找到吗要不行,我去请丈母娘出来帮忙一下?”
宁城这边,娶亲都会被拦门一番,要实在觉得太刁难了过不去,可以找丈母娘帮忙,只是要怎么打动丈母娘也是重要一环,不过来之前陆训都有准备,倒是不担心这个,唯一的问题,这才第一关就找丈母娘,多少有些没面子,还有后面大舅子们的关卡又怎么过?
“什么照片啊?我看看”
范长海看情况不对跟着上了前,看着陆训手里的照片,他也讶然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看笑容斯文的黎何年,又看看陆训,心里生出一抹同情。
这菁菁妹子有些不好娶啊,比他当年娶阿珍还艰难了。
陆训倒是没多大反应,他捏着一张张照片看,看得不算慢,却不放过一丝细节,很快他把近百张照片筛选出剩二十张,又从二十张里再仔细一遍遍过。
十月的天,宁城温度却还没降下多少,前几日阴雨多云过后,今天难得一个放晴天气,才早上十点多钟,已经是太阳当空照,哪怕在凉棚底下,外面也放着风扇在吹,因为人多也感觉到有些热。
范长海顺子一行人为了体面今天还都穿的西装打着领带,再等着担心着急,各个头上都冒了层汗,顺子没忍住都去边上桌子上捡了张不知道谁的旧报纸过来扇风。
陆训却还一如既往沉着,不知过去多久时间,他总算把所有照片剔除完,把手里的十张照片交到了黎何年手里。
“应该是这十张,何年你看看有没有错。”
“确定了?”
黎何年接过照片没着急看,抬手看了眼时间,不到半小时,这个时间有些过快了,他自己亲自剪辑洗印的照片,他最清楚这里面的难度,好几张照片他都有些不好分辨,靠他做的特殊标记才认出来,他不信陆训能这么短时间找出来,他不由问了声。
陆训微微笑一下:“确定了。”
“黎何大哥,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些照片?”
边上黎何洋着急一声,他先前找照片的时候找错好些张,陆训找这么快他不由想知道他到底找对没有。
边上的申家傅家表兄弟也一脸好奇,催着让黎何年赶紧看。
大家都在催,黎何年也没耽搁,他捏着照片先随意扫了眼,打头一张竟然是对的。
是巧合?
黎何年继续翻下一张,也是对的,下一张,还是对的。
接连三张对,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黎何年神色认真起来,他继续翻,接着第四张,第五张都是对的,黎何年翻照片的速度快起来,接着第六张第七张第十张,十张照片,竟然没有一张错误!
“你发现了我做的记号?”黎何年捏着照片抬头。
“你做了记号”陆训讶然。
对面黎何洋几个听到这话比陆训还吃惊:“啥?黎何年你照片上做了记号?”
“难怪我们找半天找不出一张,你一找一个准啊!”
黎何年先前为了让黎何洋和这群表弟们听他的,特地拿了一张黎菁的照片让他们对比着找特写照片,谁全找出来了,谁是这次拦新郎官的领头。
最后没一个完全成的,就连见天跟在黎菁身后转悠的黎何洋也只找出五张照片来,还被黎何年笑,“亏你还自诩最了解小姑。”
黎何洋当时脸挂不住,难得喊了黎何年一声大哥,现在知道了,他就有点不服气了。
黎何年脸色不变,“不做记号怎么很快判断出照片对错。”
“可是”
黎何洋想说你先前也没讲啊,陆训在这时开口道:“我没发现什么记号,确实是一张张找出来的,菁菁的五官很明晰,就算是照片也很好辨认,不过有两张我不太确定,靠猜的。”
“哪两张?”黎何年立即问到陆训。
“脖子和手臂那张。”
陆训指了指照片回道:“那两张只露出一部分,每一张都很相似,我根据你给的背景明暗推出来,我要没猜错的话,这些照片是你从这几天拍的照片里剪下来的,前几天阴凉天下雨,所以这十张照片的明暗和你准备的那些有区别。”
“!!还可以这样?”
陆训话一出来,黎何洋和申家傅家表兄弟同时惊了,黎何洋忍不住从大哥手里拿过照片和筛选出来的那些仔细对比了下,发现还真的是,从这个角度去找,一找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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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年哥,你做的记号就是这个?”申家一个表兄弟看着黎何洋手里的照片忍不住问道黎何年。
黎何年神色复杂,这不是他做的记号,但确实是找出照片的一个法子。
他是学导演的,又爱好摄影,学校里第二专业专门学过,他对照片的明暗远近会特别敏锐,没想到陆训一个门外汉竟然也发现了。
难怪他三叔点头了。
这个人确实不一般,对他小姑也算了解看重,他小姑五官是生得明晰漂亮,过分精致,但他挑的照片相似度很大,不仔细根本不会发现区别。
“给小姑父拿毛巾。”
心念转过,黎何年偏头和黎何洋说道,又笑容温煦看向陆训:
“小姑父好眼力,何年受教了,我小姑很好,小姑父好好待她。”
“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谢谢何年,我会的。”陆训笑回道黎何年。
那边黎何洋当着那么多人面还是给大哥面子,他很快把手里照片递给边上一个申家表弟,跑进去拎了早准备好的热水和新毛巾出来,亲自拧了递给陆训。
“小姑父,擦擦脸。”
陆训过关了,黎何洋态度奇好,他黑瘦的脸上堆上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陆训道声谢伸手接过毛巾,又把红包递给黎何洋:“帮忙派下红包。”
“好勒!多谢陆哥,小姑父发财!”
黎何洋这回没推了,接过一沓红包应一声,扭头就和申家傅家兄弟笑喊道:“兄弟们分红包咯!”
有红包分各个都高兴的,拿到红包一捏厚度,有好奇的悄摸打开看一眼,顿时一个个眉开眼笑,都跟着黎何洋喊:
“多谢陆哥,小姑父发财!”
“哈哈,这群小子精神头可真不错啊。”
接了擦脸的热帕子,表侄儿们的这关就算过了,顺子心里长松口气,脸上笑开了,范长海也笑:“可不是,这家族兴旺啊。”
“好咯!下面进门接新娘子咯!”
顺子作为活跃气氛的,看陆训捏着毛巾简单擦过脸和后颈细汗往院里去,他扯开嗓子乐吼一声,又招呼着人跟上。
拿到红包的一群小伙子见状也跟上,不过这次他们是作为一起凑热闹的了。
进来院门,黎志国黎志军黎承他们早已经等着了,一应早到的宾客也坐在了席上,堂屋里黎菁大舅,何老还有申方琼,黎万山的一些上级领导,纱厂这边的几个副厂长一应也都坐在了位置。
院子里不停有酒店安排过来的工作人员在后院前院厨房几处进出,席面已经准备着上凉盘了,只等陆训这边接到新娘就能开席。
“大哥,二哥,三哥。”
陆训先喊人,身后顺子麻利把准备好的香烟红包送上:“大哥二哥三哥抽烟。”
接亲团给的烟,黎志国黎志军黎承几个还是很给面子,都接下了,不过接下香烟,却不代表要立马让道。
黎承今天依然一身军服,身高马大,一身气势,他接下香烟红包随手一揣,浓眉一挑看向陆训:“掰个手腕吧?”
黎志国黎志军已经到不适合再下场和妹夫做掰头年纪,黎承这关是上二楼的最后一关,也是最不好过的一关。
陆训在部队的时候得过好几次军武比冠军,黎承也不遑多让,早前那些年年年兵王,现在他职级上去了,才没再参与,但力量却是没有一点儿落下的。
相反陆训退伍这么些年,虽然每天常规锻炼不少,但和部队的拉练总是有区别。
不过陆训也没拒,他坦然应下:“好,那三哥多指教。”
“哇,掰手腕啊,我帮忙搬桌!”
陆训一应下,申家里最喜欢凑热闹的一个表弟立马一声,去边上扛了一张桌子就过来了,黎何洋想帮忙都没帮上。
有几个佩服先前陆训敏锐观察力的申家傅家表弟还在一边说:“小姑父加油哦,我们三表叔可是部队里兵王哦!”
“兵王啊?”
顺子看着一看就气势雄浑的黎承,张了张嘴,他先前就知道黎家人都不得了,也知道黎菁有个当兵的三哥,但不知道这么厉害。
顺子发现自己今天可真是从里到外长一番见识了。
他现在甚至有些理解陆训为什么要为结婚换车了,这样人家的姑娘,没点本事,真是让人受委屈了。
桌子搬上来,陆训抬手脱了西装,解了袖扣,袖子往手臂上几折,手便放在了桌上,抬眼看向黎承:“三哥,请。”
“行!”
陆训一副进入作战状态架势,黎承气势也拿了出来,他勾唇应一声,铁臂一伸落到桌上。
“哇!好酷!他们开始掰腕子了!”
二楼窗口,娟娟秀秀几个姑娘身子快探出一半在外面,看着楼下桌上的情况,几个人异口同声惊呼一声,看着楼下眼睛都在放光,比她们稳一些的何丽娟,常庆美两人听到情况往下面看一眼,脸上也露出稀奇,随后又笑:
“掰腕子,也是他们想得出来的。”
“不过老三在掰腕子上可没输过谁,陆训这关可不好过哟!”何丽娟说道。
边上常庆美想了想:“应该没说赢了才能过关?”
“但这种场面不赢不行的吧?”家属院一个小姑娘接嘴道。
床边,黎菁又坐不住了,她身子前倾,分明什么也看不到,却忍不住长伸脖子。
陆训和三哥掰腕子,她一时都不知道该为谁打气。
她三哥多厉害她知道的,不管是家属院这边还是大舅舅那几个表哥,就没人掰得过他的。
陆训臂力也厉害,他单手就可以举起她。
但他们谁更厉害,她却不清楚。
黎菁人在床上,魂儿已经完全飞到楼下,而楼下此时场面正胶着。
陆训和黎承都天然一把力气,并且不分伯仲,两只立在桌上的铁臂青筋鼓动,好似两座大山在各自施压抗衡,纹丝不动,只方形木桌在隐隐作颤。
周围围观的人紧盯着桌上都下意识提了口气。
“三表叔,加油啊!”
不知道谁小声喊了声出来,顺子听见紧跟着喊:“串子加油!你可以!”
“三表叔加油!”“串子加油!”
一道声音喊起,另一道声音接着上,一时间院子里都是加油打气声,引得堂屋里坐着的申懋勋,何老等人都出来看情况了。
小辈拦门的事,黎万山申方琼他们本来不打算插手,这下也禁不住观察起院子情况。
“可以啊,力气不小。”桌上,黎承暗暗加一股力道,脖子上一根筋鼓了起来,面上却还一片轻松笑意说道陆训。
陆训跟着一笑,“三哥更是神力。”
说话间,两人面前的桌子又颤了颤。
“这,还能分出胜负吗?”
随着桌子不停颤,两人的手都各自红了,脖子根到脸也通红一片,但正中央的手臂还是胶着着,偶尔些微的偏移又被摆正,偏移又被摆正,人群里开始有人犯起嘀咕。
边上黎志国黎志军也皱了皱眉,他们先前预想里,要是陆训掰手腕输了,就叫他罚酒一碗过去,结果出乎意料,陆训实力一点不逊色黎承。
天热,院子里围着的人多,哪怕各处都有落地扇在吹,一个个也看得热汗起来,最重要的是时辰不能耽搁了。
“老三,时辰差不多了。”看一眼院子里越来越多的客人,黎志国忍不住出了声。
黎承余光扫一眼大哥,没作声。
陆训瞥一眼黎承,掰手腕掰了快半个小时,他和黎承旗鼓相当,不管是耐力还是臂力都不相上下,要是以往,他估计会让一回黎承,但他要娶菁菁,就不能相让认输,黎承同样如此。
但继续胶着下去显然也不行。
“三哥,今天不能误了吉时,打个平手如何?下次空了再和三哥切磋。”最终,陆训主动出了声。
黎承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当然知道这么僵下去估计得耗到天黑,但没个合适的台阶,他不可能就这么让了,这不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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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问题,而是他站在妹妹这边的立场问题。
一步退步步退,代表妹妹他不能做相让的那方,陆训还算有眼色。
“行!”
“今天就到这儿,我妹你娶走,好好对她,做到你的保证,不然我随时接走!”黎承说一声,很快卸了手劲儿。
边上一群人跟着松口气。
“这也太厉害了,两个人快把这桌给拆了,竟然分不出胜负来。”
旁观的人忍不住说,门口一直静默看着的申懋勋收回目光和黎万山说了声:“你这女婿找得确实不差,要留在部队,前程不会比老三差。”
言语里还有几分可惜。
黎万山今天嫁女儿,心里又酸又高兴,听到大舅哥这话,他笑一下:“个人际遇不一样,他现在也不差,大哥里面坐吧,他们要上楼接人了。”
“嗯。”申懋勋略点下头,回位置上了,另一边申方琼也请了另外的何老一等客人回位置上继续聊。
大门空下来,院子里掰手腕的桌撤下,陆训一个舅兄给散一只烟,再人群里一散,随着顺子喊一声:“上楼接新娘咯!”一行人便进了客厅直奔二楼上去。
“来了来了!该我们出场了,大表婶二表婶你们在外面,我们在里面啊!”
楼上娟娟几个看完热闹,见他们进客厅,赶紧离开窗。
作为新娘子的亲友团拦门是个有红包拿还好玩又刺激的活,几个姑娘头回干这事,各个激动得不行,又和何丽娟常庆美说:
“大表婶二表婶,等下我们就按先前讲的,让他们作诗啊!我们一定要叫他们知道新娘子可是很珍贵的,难娶的,娶回去了要珍惜!”
“行,哈哈,那我和庆美外面拦他们,里面交给你们。”
家里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姑娘,何丽娟看这些孩子讨喜也亲切,闻言爽快应下,和常庆美出去了,刚出来门口,陆训一行人已经冲上来了。
楼下耗时快一个小时,陆训早按捺不住了,上来看到何丽娟常庆美,他从顺子手里拿过装红包的袋子,直接上去红包不要钱一样的塞给她们:“大嫂二嫂,你们最好,帮忙开下门。”
“哈哈,那我们好肯定是好的,只是开门嘛”
何丽娟常庆美都干脆的收了一沓红包,脸上笑盈盈的,却没马上让开。
“陆训,你看我们两在外面,屋子里还有菁菁的几个表侄女们,她们呢,就觉得自己小姑姑漂亮难得,不该那么轻易的给人娶了去,在这里呢,她们给你提了一个要求,只要做到了,她们马上开门!”
“嗯,行,大嫂说,什么要求?”
娶亲过三关,陆训都预料到了,他眼睛盯着何丽娟身后那道门,脸上撑起笑,问道。
陆训应得爽快,何丽娟更开心,她和弟妹常庆美对视一眼,常庆美道:
“也不是多难,妹夫你差不多快有一个星期没见到我们菁菁了吧?想她吗?”
“想!”
陆训回得毫不犹豫,眼睛又看了一眼关紧的刷漆房门,“这七天每天都在想,梦里梦外。”
屋子里,黎菁听着那声想,再听到后面一句,一张脸羞红得胭脂染满。
门口趴着偷听的娟娟几个第一次见着这么直白的人,忍不住激动的直接嚷了起来:“想就作诗!”
“做情诗,思念诗!”
房门内声音闹嚷嚷的,房门外,常庆美笑道:“妹夫听到了吧,让你作诗,爱情诗,思念诗都行。”
“还要作诗??”
顺子听到这话,人都要裂的感觉,他们粗人一个,哪里会作诗了!
“串,串子,你等我,我去帮你请丈母娘啊!”顺子这下再不犹豫,赶紧往楼下跑。
“顺子老弟,你一个人去不行,我和你一起!”
范长海担心顺子一个人请不动申方琼,他喊一声,和陆训也说一声:“陆兄弟你等下啊,我们把申主任请上来。”忙追着下楼去了。
门里娟娟几个听到这话人都呆了,随后忍不住跺了跺脚:
“怎么还能请丈母娘的了!不带赖皮啊!这是最后一关,丈母娘来了也不管用!”
何丽娟常庆美相视一眼,和陆训道:“妹夫,你听到了?”
“嗯,听到了。”
陆训无奈笑一声,他摸了摸口袋,还有备用的一沓大红包,他拿出来,走上前,“里面是表侄女们?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
陆训说着,从门缝里把一沓红包塞了进去。
“有红包!”
秀秀穿凉鞋的脚趾被递进来的红包壳戳了下,低头一看,她惊呼一声,弯身接过了红包,厚厚一沓,见者有份,一人给分一个,打开一看,竟然全是百元大钞。
“噢哟!这么豪啊?”
申家姐妹家里都不算差的,平时手里没缺过钱,家里年节红包收的也不少,但这么厚的,她们还是少见,更别提这只是拦门而已。
娟娟几个都被吓了一跳,其余家属院的姑娘更被大手笔的红包烧得烫手,又止不住高兴,这还是第一次她们帮着拦门有这么多红包的。
“表姑父,你红包是不是给错了?”娟娟几个捏着手里的红包,忍不住问道门外。
“没给错。”
陆训笑一声,又说:“这是见面礼,给多少都是应该。”
“那”
娟娟秀秀雅琴几个捏着红包相视一眼,犹豫一瞬,她们最终决定收下,“那谢谢表姑父了。”
“嗯,不客气。”
陆训回一声,又问她们:“我是个粗人,作诗确实不会,但前几天我倒是背下一首,稍微改了两个字的,念出来可以吗?”
陆训会背一首诗,也是巧合。
婚礼宴请,一些重要客人需要上门送请柬才显得够重视,家里钢笔没墨水了,他去了趟书店,无意间看到一本小说书页介绍,就是一首改了几个字的爱情诗。
他觉得很符合他的心情,再想到黎菁喜欢看小说,他就给买了回去,晚上睡觉前想她的时候翻翻,那首诗也进了脑子里。
“可以吗?他好像真不会背诗哦?”
拿人手短,姑娘们突然有些强硬不起来,犹豫了。
“小姑姑,你说呢?可以吗?”
姑娘里最能主事的娟娟捏着红包想了想,扭身问到坐在床边的黎菁。
“你说可以,我们就同意下来,要是不可以的话,我们就红包还回去,让小姑父作诗,随便编一首打油诗也行。”
“”
黎菁万没想到事情最后会落到她头上,她虽然也想听陆训作诗,但她知道,他肯定做不来的,他给她的浪漫已经挺多了,也不差一首诗,况且,他会背也不错?
“我觉得,会背一首也行。”黎菁捏着白婚纱裙摆,抿着唇小声一声。
“我也不会作诗,也不要求他会。”
娟娟十七岁的姑娘,对感情的事懵懵懂懂,她看着黎菁低埋着头,脸上有羞又有点笑的模样,脑袋里划过一句郎有情妾有意,她爽声一笑,应声:“行,我知道了,小姑姑。”
又朝外一声:“那行,那小姑父你就背那首吧!”
门外,何丽娟常庆美倒是没想到陆训解决的这么快,不过也差不多了,她们也看得出来,陆训心意是很诚的了,就笑着说:“那妹夫你快把诗背了,菁菁还等着呢。”
陆训就在门口,他听到黎菁那句话,他黑眸染上温柔笑意,就在门边把那首诗念了出来:
车遥遥,马憧憧。
卿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陆训声音低醇,压低的嗓音更温柔,听得屋内的人一静,这首诗,黎菁读书时读到过,是南宋诗人范成大的《车遥遥篇》,只是诗里的君改成了卿。
陆训背这首是想表达他的情,他这些天的思念,想她一直在身边,黎菁却莫名感到心虚,她前两天和黎何年三哥他们各处玩着,其实该去老洋楼找他一趟的,她其实也有想他。
“这首哦,我好像听过”
“娟娟,秀秀,你们开门吧!”
屋子里秀秀想起这首诗,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黎菁这话,她不由停了声看向黎菁,就见黎菁看着她们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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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
“开门了让他给你们红包,我觉得还是红包重要,你们说呢?”
屋子里一瞬静下,大概都没想到新娘子会突然开口。
“小姑姑。”秀秀忍不住喊了她。
“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黎菁眨了眨眼,她面色微微发红,她就是感觉陆训怪不容易的,进个门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天这么热,他还穿西装打领带,没忍住就替他开口了。
“或者,你们还有别的要考他的?”
“不,不……没有了!”娟娟和秀秀同时两声。
“小姑姑你没说错!”
“小姑父诗背好了,我们是该开门的!开门拿红包!”
娟娟回过神接连道,很快她眼眸一转朝外问了声:“我们开门了,有红包吗?”
“有!”
陆训立即回,但他先前太着急想贿赂何丽娟常庆美她们开门了,把红包一次全给了,他身上摸了摸,最后直接摸出钱夹来,取出厚厚的一沓钱,手指一曲敲门:“开门,给红包!”
“那,我开咯?”娟娟听到这话,她手凝着门锁把手,问一声大家。
大家同时点头:“开吧开吧,诗背了,新娘子也点头了。”
“对,开,开门拿红包了!”
“哈哈,好,那,开门咯!”娟娟笑一声,拧开锁头开了门。
刚析出一道缝,陆训脚立即抵住门再微用力一推,人径直进了屋,把手里一叠钱随手递给娟娟,说一声:“拿去分。”他眼睛便看向了床边的黎菁。
进屋正对门就是床,一米五宽的白色钢丝公主床,樱花粉的公主床头纱从顶上垂下,床上是红色丝绒的床单被套,靠墙堆满半床的毛绒娃娃,黎菁就坐在一堆毛绒娃娃前,盈盈如水一双眼眸朝他望了过来。
她梳着漂亮的新娘头,头上一顶钻石皇冠压着披肩的公主头纱,身上穿的他从港城特别给她量身定制的白婚纱,V领露肩的设计,叠白沙的花瓣款造型,拖尾的大裙摆,双手淑女的搁在膝前,□□半遮半掩在堆叠的白纱之间,一把细腰肢不盈一握。
一张脸妩媚清绝,远山黛眉,翘鼻红唇,仿若出水芙蕖,清透不失艳冶,肌肤雪白,比她身上穿的纯白婚纱还要白,更润透,坐在大红丝绒床上,极致的红与白,人比花娇,比花艳,美到了极致。
看到她,陆训多天的想,多天浮动不安的心一霎静下来,只剩下了满。
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一万零八十分钟,六十万四千八百秒,他过三关,终于见到了她。
“菁菁,我来接你回家。”
陆训一步步走向黎菁,清亮黑眸盯着她,唇角一弯,朝她伸出了手。
新婚
菁菁, 我来接你回家。
黎菁觉得,陆训从来不说情话,但他好像天生是个会说情话的人, 每一句都那么动听。
就像先前念诗,让她抛开了矜持和羞叫她们开门, 现在也是, 他手伸出来,说来接她回家。
她抬眼去看他, 他也正低眸看着她。
他们有七天没见面了, 她都记得的。
只是先前家里人说了婚前不好见面, 她就没好意思去找他, 他打电话的时候,家里人都在, 黎何年还就坐在旁边, 她也说不出让他过来或者来接她的话。
加上何年和三哥也确实很久没回来了,回来时间也不长,她今天婚礼结束他们就要走,她就想多陪陪他们。
不过现在可以专心陪他了。
“嗯。”黎菁头微低着轻抿唇应一声, 搁在膝上的手抬起一只递到了他手里。
陆训立即反手握紧。
“好配哦!”
屋子里秀秀捏着堂姐娟娟分给她的钱, 盯着床前的一对新人, 新娘一身白婚纱,新郎黑西装领带, 两人两手交握, 好像从电影里走出来一样, 她眼冒星星忍不住一声。
“是很般配!”何丽娟常庆美看着这一幕也笑道。
“好了, 差不多到时间开饭了,我们先下去。”
何丽娟看出来陆训想和黎菁单独待会儿, 招呼着屋子里的姑娘们下楼,又和陆训道:“你们等会儿也下来啊,还要敬酒呢。”
“还有大舅二姨那里,他们昨天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等下去认认人。”
“好,大嫂我知道了。”陆训点头应了下,手却没松开黎菁。
小别久了,人终于到他手里,他就舍不得放下。
何丽娟也没在意,她和常庆美还要下去帮着招待客人,嘱咐过就领着娟娟她们下去了,还贴心的给带上了门。
屋子里就剩了黎菁和陆训,一霎安静下来。
陆训挨着黎菁坐了下去,眼睛还盯着黎菁。
黎菁不自在,她耳朵尖染上粉,视线在屋子里左右四顾,好一会儿才瞥着他身上的黑西装问了句:“你不热吗?”
十月以来,今天算热的一天,前两天她收掉的落地扇又重新拿了出来,她在屋子里,风扇吹着,都感觉今天应该挺热的,他这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就感觉很热。
“还好。”
陆训顺着她瞥着的视线看一眼身上的西装,轻笑一声回道她。
“你在身边了,就不热了。”
你在身边就不热了……
黎菁心念一动,唇角微微上扬,却轻轻斜瞟他一眼说:“喔…原来我是降温的冰块,直接让你透心凉了哦?”
她故意曲解他的话,陆训也不恼,大手轻轻捏握一下她搁在掌心的柔荑,深眸盯着她笑着作解释:
“是让我安定,安宁下来了。”
黎菁抿了抿上翘的唇角不说话了,细手指揪了下白婚纱裙摆。
陆训在这时伸出一只手捧过了她脸,视线胶在她精致艳妩的脸上定定一眼,喉咙轻滚低低出声道:“今天很美。”
说罢他凑向她吻了她红艳的唇一下。
黎菁愣了瞬,反应过来她慌得立即捂住了嘴:“等下口红花了!”
她着急的时候,眼里会出水似的,水洇洇的,看得人更想逗她,甚至忍不住想“欺负”。
“花了给你补上。”
他嗓音微哑一声,又凑过去她耳侧亲了亲,捧在她脸颊边的大手轻轻摩挲了下掌下的粉软,又问她:
“想我吗?这些天?”
黎菁被他问得脸颊起热,她不想回他,但对着他墨深灼灼的眼,想起他这几天找了她不少回,她微撇开脸轻应了声:“嗯。”
怕他听到这话又激动的按住她一通乱亲,她又转回脸瞪他警告:“不许乱来,等下我们就该下去了!”
“嗯,不乱来。”
陆训笑一声,抬手把她抱进了怀里,下颌轻抵在她额发上,“我抱一会儿就好,先抱一会儿。”
这是在黎家,马上要下去,他知道不能乱来,只是,太多天不见了,想得骨子疼。
他抱得用力,也很克制,黎菁犹豫一下,没推开他,只嘴上说:“就一会儿哦。”
“嗯,一会儿。”
陆训低低笑着应道,微低首吻了吻她发尖,手臂一收把她抱紧了些。
确实只抱了一会儿,没多久,黎何年黎何洋上楼来喊了他们,说大舅公二姨婆在楼下等着他们。
不提申懋勋和申方华身份,只他们是黎家申家最大的长辈,都没有让他们等人的道理,陆训和黎菁赶紧下去了。
一番介绍认识后坐下和长辈们聊几句,也到开席面时间,申方琼黎万山房前屋后,屋里院外各处招呼,黎志军黎承几兄弟陪长辈,何丽娟常庆美领着黎何年黎何洋连同最小的天赐一道各桌拿烟散喜糖一应。
陆训和黎菁则由大哥黎志国领着各桌认人敬酒,黎申两家客人多,里面还有不少是上一辈积攒下来的世交亲戚,许多就是黎菁也没见过。
这么一桌桌介绍认识敬酒,再关系来往密切的还单独喝一杯,一个喜宴下来,黎菁这个喝温白开的只是感觉肚子灌了一肚子水,陆训却喝了不下两瓶白酒,从脸到脖子都通红的了。
虽然知道他酒量不算差,但烈酒烧心,黎菁看着还是不免担心,私下没人注意的时候,她不禁悄悄问了他一声:“你还好吗?”
陆训哪怕是敬酒,牵着她的手也没怎么松开过,好像从接到人那一刻,他就没打算再把人放开,闻言他大手安抚一般,轻轻捏握一下她的,看一眼四周没人注意,他凑近她嗓音压低回了声:“不要紧,没多少酒。”
今天喝的
依譁
都是白酒,米酒,都不算什么低度数,他吐气都比往常要烫,嗓音更比以往低哑许多,像含过一把热砂砾。
“还是别喝多了,还有晚上呢。”黎菁听着忍不住说。
“好。”陆训瞥着她担忧的眼神,黑眸泛柔,笑应道。
陆训应下黎菁的事少有不做的,很快他手里的白酒瓶就被顺子拿去换了,之后再回主桌吃饭,陪长辈们喝酒,他也没再来者不拒强硬着喝,举止有度,有张有弛,申懋勋申方华反而对他另眼相看,私下里和小妹申方琼说这个女婿没找错,是他们申家人。
申懋勋申方华多年没亲口承认肯定过一个人了,申方琼听了高兴,对陆训这个女婿也多关心了几分,还特地让黎何洋给他盛了一碗饭,也算是替他拦了一波酒。
中午喜宴算简单,主要还在晚上一波,吃过饭,下午一点来钟,也到了新人往新家去的时间,按照宁城的习俗,上车之前,需要喂新娘子上轿饭。
申方琼想要女儿今后和美顺畅,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环节,她亲自去盛了饭菜过来,让黎菁坐她腿上,由二姐申方华喂,一口又一口。
上轿饭吃过,就该出门了。
黎承过来亲自背了妹妹去车上,人高马大的男人,身上的重量分明算不得什么,但一想到这是妹妹出门出嫁,疼爱了多年的宝贝交到别人手里,那步履只觉千金重,每一步都迈得极稳。
到了婚车上,顺子领着陆训带来的人还有范长海的几个保镖负责搬运嫁妆上大卡车,再护送黎菁那一保险箱的宝贝。
申方琼这边则亲自过去给女儿亲自换上一双婚鞋,给了她和陆训一人一双小虎头鞋,又摸着女儿的头和她道:
“去吧,今后和美如意,和陆训好好过。”
简简单单一句听得人眼眶一热,黎菁不禁哭了出来:“妈妈。”
申方琼也红了眼睛,但大喜的日子,申方琼不想哭哭啼啼,尤其她哭了,黎菁会哭得更厉害,等会儿还没出门,妆就花了不好看,她又忍了忍,转身从黎何年手里拿了那个大红苹果和一个厚厚的红包塞给黎菁:
“行了啊,不许哭,等下妆花了不好补。”
申方琼说完,又看向陆训:“人我交给你了,好好对她。”
陆训郑重点头应下:“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对菁菁,不叫她受一点儿委屈。”
陆训说完,又和黎万山黎志国黎志军等人保证了番,让他们随时监督。
黎万山威严惯的人,今天眼里却有红血丝,面对女婿的保证,他只有一句:“记住你今天的话。”
和家里人告过别,黎承黎何年黎何洋天赐几个作为送亲的娘家兄弟侄儿上了婚车后面的车,婚车打头开离黎家。
这会儿才下午一点多,照老洋楼那边拜堂的吉时,是下午三点多,一应拜堂敬茶结束,新娘上楼换套衣服下来刚好席面开始敬酒。
小洋楼这边到老洋楼只需要五六分钟,这个时间早了点,过去也是不必要的应酬,陆训知道黎菁不喜欢应酬,他早打算好结婚的时候婚车连同嫁妆车子一起开着绕城一圈打发这段空白时间。
后面听黎何年说黎菁喜欢拍照片留念,他干脆在照相馆请了一个师傅过来跟车,婚车依然饶城开,只每路过一处风景点,他们就停下来拍照。
不止他和黎菁拍,还拉着黎承黎何年几个一起。
黎菁原来告别父母还有些伤感的,但有三哥和几个侄子跟着,再想到老洋楼和家里就隔着两条街,走路十分钟功夫,黎何洋天赐他们甚至可以早晚过来溜一圈打一趟,她慢慢缓了过来,高高兴兴的和陆训四处拍照。
他们先前去照相馆牌照还没拍过她穿婚纱的样子,今天算是补齐了。
几处照片拍过,风景看过,车子往老洋楼开。
老洋楼这边中午已经开过一场简单席面。
陆家亲戚比不上黎家那么多,但也不算少,加上陆训接连做成几单大的废钢生意,还接下了烂尾楼的项目,在如今宁城有了一定名头,许多人都想和他结交,听到他结婚的消息,各方面打听想法子,朋友带朋友的,也有将近四十桌的席面人数。
陆老头和武进从早上忙着接待一直到现在没停下来过,婚车一路放鞭炮开到老洋楼的时候,老洋楼里里外外摆的桌都坐满了,陆金巧正领着儿媳妇顾如帮忙给各桌上糖果点心一应。
听到鞭炮声,陆金巧比谁都激动,手上还端着一碟子糖呢,也不管了,随手往边上桌子一放,就往里面喊道郝丽华:
“郝丽华,你人呢?新娘子来了,准备的麻袋呢?快拿出来去接新娘子了!”
屋子里郝丽华正在和陆欣陆谨吩咐晚上席面开始后香烟伴手礼这些怎么发的事,听到陆金巧喊还有外面响起的鞭炮声,她朝外应一声来了,又赶紧喊道女儿儿子:
“快些,把麻袋火铳礼花拿出去,别出岔子,你大哥前两天交代过好些遍了。”
“知道了,妈。”
陆欣当然知道大哥陆训对这次婚礼有多看重,很少回陆家的人,这个月为了婚礼的事,几乎天天回,从来不多话的人,这回一个事情反复说。
再下定那天他们见过大嫂,也知道大哥为什么那么看重了,仙女一样,家世各方面都好,谁不喜欢啊。
要陆欣自己讲,如果她大哥现在还在渔业公司上班,根本不可能娶到这样的大嫂。
听到外面鞭炮声越来越响,陆欣不敢耽搁,抱着准备好的东西就往外冲,那边顾如也被陆金巧拉着拿了几个麻袋和两桶礼花到门口了。
不过他们准备的麻袋并没有用上,随着鞭炮炸响,礼花一放,吉吉作为今天的小花童来给黎菁送完花,陆训直接打横抱起黎菁进的喜堂。
贴满大红喜字,绑满了红丝带红气球的喜堂里,陆老头陆老大郝丽华几个早已经等着了。
简单玩了俩个拜堂前小游戏,由酒店那边早安排好的唱贺词的人唱贺词,举行拜堂仪式。
黎菁给陆老头,陆老大,郝丽华他们挨个敬了茶,得了三个厚鼓鼓的红包,接着再象征性让吉吉帮忙牵着婚纱裙摆走过几个麻袋,陆训又抱着她上了二楼他们的婚房。
顺子领着两个人跟在后面把黎菁最贵重的嫁妆保险箱护送上去。
边上陆金巧盯着那个快半人高的保险箱眼珠子转转,和边上儿媳妇顾如小声嘀咕道:“看到没有,那里面全都是菁菁的嫁妆,那个何家陪嫁的那套很贵很贵的红宝石就在里面。”
“人家还给了一个中山路上的商铺,现在收租都不少钱呢,这还不止,我听你外公提过一嘴,菁菁这次结婚,她那个当军长的大舅,还有原来当到沪市二把手位置的二姨也来了,听说给了陪嫁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但申家原来是大家,肯定不会是差的东西。”
“我的天了,三串儿这次真的发达大发了,娶了个了不得的媳妇!”陆金巧说着,语气里忽然有些酸溜溜。
顾如听得半天无语,她这个婆婆,要说有多大坏心那是没有的,但就全身毛病,红眼病,闹嘈,一张嘴呱唧个没停。
打从她上回去过黎家,回来在家里见天就提那十万块支票的事,心疼得活像那十万支票是她的,一说起哎哟哎哟没停。
后来下定她看到陆训给聘礼不要钱一样的场面,回来又说她打眼了,没想到陆训发达了,还是个手松的,之后更念叨那十万块没个歇。
估计也是被她念叨烦了,老爷子才给她透露了下这回何家给的聘礼,结果十万块的后劲是过了,她这红眼病又出来了。
“走,我们上去,我带你去见见你那表弟媳妇,我先前就和她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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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过你,她对你还蛮好奇的。”
陆金巧看着人上楼了,好奇的探了探脑袋,想到什么,她回身拉着顾如就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
“我给你讲,菁菁她认识的人多,你和她认识对你是有好处的”
“妈,你这么说我们就不去了!”
顾如脸垮下来,她先前对去见人是没意见的。
她听路放提起过陆训喜欢的姑娘,知道黎菁那天在一百做的事情,说实话,她挺佩服的,她从几十年后来到这里,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多年,一颗心虽然没到自私自利地步,但让她对只见过一面的小孩儿做到那地步,她做不到。
在她看来,当初人被拐前她打过电话报警,就算尽过心力了,完全不会存在愧疚。
不过热忱善良是这个年代大部分人的品性,黎菁那姑娘生在这个年代,长在这个年代,她的行为又符合了这个年代人该有的品质,只是她更纯然。
何家人感激她是应该的,毕竟不是她,那家人儿子最后绝对活不下来,三代单传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找不到了会有什么后果,几乎是不用想的事情。
她对黎菁很有好感,听到陆金巧言语里的算计,她就受不了。
她顾如做事情虽然做不到绝对的光明磊落,却不至于连个善良小姑娘都算计,也没到那个地步。
她有上辈子那么多经历经验,更知道这未来几十年发展,她不靠那些手段算计也能有一条康庄大道。
况且还有陆训在那儿呢,外面人称的铁狼,他那么宝贝这个媳妇儿,能允许人家算计?
只怕还没挨上边,人已经没了。
她那儿现在就只是个小作坊,可经不起折腾。
“表弟妹挺好的,妈你的嘴最好是管着些,等下训表哥听到该生气了,你知道训表哥现在不好惹。”
“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顾如突然发火,陆金巧有些不高兴,但顾如脸色唬人还提到了如今她越来越看不透不敢惹的陆训,她又蔫吧了,委委屈屈一句。
“那你去不去了,我上次还和她讲过,要第一时间介绍你们认识呢,你这副不情愿的样子,等下人还以为你对她有意见呢。”
顾如深吸一口气,看向陆金巧:“现在不去,先前训表哥就讲了,楼上东西多,他安排了一个人在楼上守着,下面的宾客尽量不上去,我们想上去只怕也上不去,等下敬酒的时候认识下就行了。”
“他说的是宾客,又不是家里人。”
陆金巧撇撇嘴,但她看一眼顾如的脸色,想起如今家里顾如挣钱厉害,她的东西都是这个儿媳妇在买,财神爷她惹不起,她又应了声:“知道了。”
陆金巧觉得自己这个婆婆当得可真是憋屈,还得看儿媳妇脸色,不知道郝丽华和菁菁以后怎么相处,可不要比她过得好才好。
想到这儿,陆金巧忍不住说:
“你现在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我可是你婆婆,还得看你脸色做事情,人家菁菁脾气温温柔柔的,以后没准儿还真能和郝丽华好好相处,那我们打的赌,我不是就输了吗?”
顾如面无表情:“嗯,所以呢?妈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想让你脾气收着点,你也要听呀。”
陆金巧咕哝一声,瞥着顾如板着的脸到底不敢把话说出来,只觑着顾如小心道:
“我的意思是私下里就算了,但是当着人多的时候,你还是要给我这个婆婆面子,这也关乎到你自己不是?”
“妈你的意思是我当着外人面没给你面子?对你还不够好?”顾如反问一声。
“那倒没有!”
陆金巧想了下,顾如当着人前还是挺维护她的,至少这段时间郝丽华听过黎家的派头,还有黎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后就一直忧心忡忡,不知道怎么和那出生好,家里还有几个厉害哥哥的而儿媳妇相处,看顾如给她买这买那特别羡慕。
陆金巧心情顿时好起来,她又亲亲热热的去抱住顾如胳膊:“妈可没那么说啊,我儿媳妇对我那可是没得说的,行吧,那就等会儿敬酒的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楼下陆金巧和顾如的一番谈话算是私下说,没人知道,二楼,黎菁和陆训这会儿刚到他们的婚房没一会儿。
黎菁好些天没来这边卧室,一进来看到满屋子的红,她有些不太适应,但仔细一看,又发现弄得挺像模像样的。
方正宽阔的屋子里,两边大红丝绒窗帘拉开,只外面一层白纱半掩,钢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屋里几处推拉门衣柜上都贴着绑成爱心形状的小气球,各个架子上都绑着红绸带,床上和立柜上摆着的毛绒娃娃上也贴了个喜字,绑了一条红绸带围巾。
立柜上她买回来的白瓶里插着新鲜的玫瑰花,床单被套换上了他们之前去买的带花瓣花边的大红丝绒款,床上摆着压床的子孙桶,洒着桂圆花生莲子鲜花瓣一应。
大床上方挂着她穿着大红礼服他穿西装照的两人合照,边上下方一点还放了一张她穿舞蹈服的个人照片,为了好看还特地在水晶相框周围弄了一圈小灯泡点缀。
这会儿灯开着,感觉照片都在发光一样。
“这都是你弄的?”
黎菁只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陆训的想法,因为她穿舞蹈服这张照片她最有印象,当时照相馆的人还问过她愿不愿意把照片借给他们做橱窗展示用,陆训当场拒绝了,又问人家最大能把照片洗到多大,确定尺寸后,他又捏着电话打电话给沪市的朋友给他定做一个水晶大相框。
照片是陆训手笔,以他的性子,花和气球这些恐怕也是他弄的了。
“嗯,前两天没事,我随便布置了下。”
陆训点了点头,检查过保险柜没问题,他给了两个保镖各一份红封,再示意顺子下去帮武进应酬后,他把人送出去关上门,去到黎菁身边从后面环住了她细腰,唇轻擦过她耳边问了她:
“怎么样?还可以吗?会不会太红?等这几天过去,我再把窗帘布和床单被套换回你之前买的浅绿色的。”
他热气打在她耳边,微烫的唇贴含着她耳廓,带着微微痒意,黎菁不由缩了下脖子,倒是没有躲开他,只又盯了眼他们的合照,弯眸回道他:“挺好啊,喜庆。”
黎菁才不相信他是随便布置,他要真的随便根本想不到弄这些,她现在看这间房,感觉亲切得很。
看一眼立柜上座钟时间,已经四点多钟了,先前楼下客人已经很多,但明显人还没来完,还会有陆训不断的宾客过来,之后也要开席面了,她不禁偏头看向他:
“这会儿应该挺忙的吧?你先下去?我把婚纱换掉,等席面开了你上来叫我?”
她穿婚纱的样子很漂亮,虽然这件婚纱服前后深V有些露,但也把她的好身段尽显了出来,他挺喜欢看,不过可以晚上看,这会儿还是换掉好。
只是她的大红礼服也很显身形就是了。
好看的人,穿什么都身子曼妙,清绝勾魂。
“嗯,你换,要给你换个发型吗?”
她要穿大红礼服,再戴上皇冠就不是那么搭了。
“也行,那等下你提前一些上来帮我梳一下?”
早上的头是全福奶奶帮忙梳的,是传统的新娘造型,黎菁梳头的时候就在想,要是陆训给她梳会梳个什么样的。
黎菁想到,不禁问他:“我这会儿的头好看吗?”
她认认真真的问着身后的人,却没发现陆训盯着她轻眨的卷长眼睫,腻粉的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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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面眼里眸色渐渐深下。
“好看,你怎么都好看。”
陆训就着她偏头的姿势捧着她脸亲了口她嘴,又说:“我不下去,楼下亲戚有爷爷和叔叔姑姑招呼,朋友和生意上的人有进哥顺子,范哥也会搭把手,不下去也没事。”
他是真的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下去,小别胜新婚,他本来就是新婚,前面还小别了七天,总感觉怎么都弥补不够。
“我帮你换衣裳?”
他帮她换衣裳他们今天还下得去敬酒?
黎菁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也说了出来,只听陆训在她耳边低低哼笑:“要不试试?”
“不要!”
黎菁没法想新娘子缺席敬酒的场面,况且楼下三哥何年他们还在呢。
“你先下去,差不多时间上来,到时候头来得及就梳,来不及就算了。”
黎菁每回开口,陆训都毫不犹豫应了,这回他却没立马应,他眼眸盯着她,唇又轻啄了啄她的耳。
过分暧昧亲密的姿势,撩人得很,黎菁耳朵尖被他啄得透红,瞥见座钟时间,她浑身一个激颤,赶紧推了他一把:
“不行,不许你胡来,我三哥还在楼下呢,别的人你不管,我三哥他们呢?你也不管了?”
“没有不管,我记着呢,好了,我下去。”
陆训没忘记黎承他们,他先前只是听到她那句他们还能不能下去敬酒想逗逗她,听出黎菁有些恼了,他松开她一些,哄道,又说:
“那你先换衣裳,要不要叫姑姑或者陆欣上来陪你?”
黎菁看他老实了,脸色微缓:“不用,今天大家应该都忙的,我换好时间估计也差不多了,不需要陪。”
主要是不太熟,坐在一起也尴尬。
陆训也知道,没勉强她,又叮嘱她两句下去了。
婚纱好看,穿和换却不是那么容易,等黎菁衣裳换好,再换了套和身上大红喜服相配的黄金首饰,陆训刚好忙好楼下的事又上来了。
一身轻薄贴合身段的大红盘扣旗袍,他早见过,但新婚这天瞧见似乎又不一样一些,袅娜艳靡,他定定盯了她好一会儿,直把她看得脸颊起热,催他了,才拿了梳子给她梳头。
给黎菁重新梳了个新娘头,也到了楼下敬酒的时间,和中午在黎家一样,黎菁喝白开水,陆训喝酒,不过为了晚上还能办事,陆训这回让顺子和路放跟着他,做了两手准备,一个酒瓶真酒,一个酒瓶温白开,实在难缠的客人或者亲戚就让顺子和路放挡酒了。
今天陆训新郎官,又因为最近在宁城的风头,想通过这次婚宴认识他,私下过来敬酒的不在少数,好在都应付了过去。
敬完酒,陆训脸又通红了,他揽着黎菁回到主桌陆老头他们那桌。
陆家的亲戚年长还在的就是陆老头早逝老伴儿家的一些舅兄和几个堂兄弟,加上来送亲的黎承黎何年几个,主桌刚好坐成一桌,边上是陆金巧郝丽华顾如她们再加上陆家舅兄的几个舅婆,舅娘。
陆金巧看着陆训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禁问了他一声:“三串儿,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陆金巧本来想说这喝多了晚上可怎么办事,本来童子鸡就没经验,再酒一去,等下能不能成事都不知道,但想到先前顾如提醒过她要注意说话的事,她又忍了一下。
大喜的日子,陆训脸上笑意没散过,听到陆金巧的话,他只当关心,笑着回了:“没喝多少,姑姑不用担心。”
“哦,没喝多少啊,那就好,不耽误事。”
陆金巧说一声,看黎菁正和她三哥黎承说话,她眼一转,又招呼道黎菁:
“菁菁,你过来坐啊,这边我给你留了个位子,让三串儿陪你三哥他们,我们来这边吃着。”
“姑姑先前不是和你说了等下回一定要第一次时间介绍你顾如姐给你认识?”
陆金巧一向热情,都没等黎菁反应,她和陆训说一声:“我帮你照顾会儿你媳妇儿啊。”亲亲热热的挽着黎菁到了她在的那桌,指着刚把碗筷放下准备起身的顾如和她介绍:
“呐,这就是你顾如姐,你们认识下,咱们以后可要经常一桌子吃饭的啊。”
“顾如姐,你好,我是菁菁。”
黎菁赶紧和顾如打了招呼,又看向顾如,顾如今天参加婚宴,穿的是不出错的白色丝质款衬衫,下面配一套A摆波点长裙,黑长直的披肩发,看起来就特别有气质,她和黎玲一定程度上有些像,只是黎玲更有攻击性的气势,顾如要稍显柔和些,和黎菁想象的样子差不多。
顾如也在看黎菁,先前喜堂打眼一瞧就看出来是个很漂亮的妙人,现在离得近了,她算是知道陆训为什么要这么大手笔又重视的娶一个姑娘。
实在是这姑娘只打眼一见就会觉得她很好,干净,纯粹又落落大方,良好家庭出来的姑娘,身上没有什么骄纵的脾性。
生得更好,她那身白婚纱换下,这会儿身上穿一件大红绣百蝶缠枝的盘扣旗袍,微带珠光的绸子面料,严丝合缝的贴合着她曼妙的身材,一身白皮肤,雪光扫过的那种透白,模样更清绝细致,玉人儿一样,她要是男人,也想娶这样的姑娘。
心里有好感,顾如起了身,笑着应道她:“你好,菁菁,过来坐吧,我们都没等你,先吃着了。”
说话的功夫,顾如顺手给黎菁拉开了她边上的凳子。
“谢谢顾如姐。”
黎菁道一声谢,过去坐下,又回道她后一句话:“我们敬酒,不用等的。”
稍微聊两句,郝丽华看陆金巧又抢了她先把黎菁拖去了她身边,她心里气死了,但还是没和陆金巧计较,只叫陆欣去给黎菁盛饭,又和黎菁介绍了桌上其他的人,黎菁都挨个笑着喊了。
看到黎菁的人,都不免夸她一句生得好,倒让黎菁有些不好意思。
一碗饭还没吃完,外面就陆续有宾客吃好要走,陆老头陆训又忙着去送人,之后宾客散得差不多,黎承黎何年黎何洋天赐他们也要走了。
黎菁知道,黎承为了不让她和上次那样伤心难受,这次特地买了明天一早六点的机票,黎何年和他一起,这次之后,最快是过年大家再聚,如果黎承那边过年走不开,可能又要等到明年。
黎菁不舍得,但她长大了,更嫁人了,要习惯离别,就像妈妈和二姨大舅,一辈子见面次数更少,到如今他们年岁上来,谁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或者下下次见面是不是永别了。
心里都知道,只是看着黎承黎何年走在黑夜里渐渐远去的身影,她还是没忍住酸了鼻尖。
边上陆训知道她难受,没顾及家里还有人抱住她安慰了番,等她情绪收拾得差不多,回到客厅,已经晚上九点,家里宾客全部散完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桌子卫生也差不多收拾好了。
陆老头年纪上来,一天忙活累得按住一把腰,陆训喊他在客房休息,他不想打扰小两口,没同意,和黎菁简单说过几句话要回去。
陆训只能喊了范长海留下来的两个保镖,一个负责送陆老头和陆金巧他们回去,一个负责送武进一家人和顺子。
很快,所有人走完,老洋楼铁大门关上,客厅正门也关上,老洋楼恢复静谧,只家里灯光通明,照着各处贴着的大红喜字,透出温馨喜意。
陆训倒了杯热茶边喝边漱过口,揽着黎菁上了二楼他们的婚房。
“累吗?”
一进屋,房门刚关上,陆训就把人压在了门板上,大掌捧过她脸,低声问道她。
他问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压在了黎菁身上,他身上的黑西装先前送完客人他顺手脱掉了,身上只穿一件白衬衫,领带被他扯了,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醉酒后发红的脖子,和凸起的喉结。
他喝过酒,呼吸像烧过冒出的火焰,身上更滚烫,黎菁身上绸面的旗袍轻薄,隔着薄薄的面料,她的身子也渐渐烫起来。
黎菁喉咙微微发紧,更有点口干舌燥的感觉,她眼眸睇着他盯过来的视线,轻咬了咬嘴唇,没回他问题,只问他:“不先洗澡吗?”
“洗。”
陆训盯着她回了声,人却没有动,不能说没动,因为他人贴着她,脸埋在她脖子耳边蹭。
呼出的热息不停扫在黎菁耳边,颈子间,黎菁身子发软,她手指揪住了他衬衫衣角,手掌微微用力抵住他腰,不让他动:“你先还
铱驊
是我先去?”
他没回,唇线轻轻扫着她耳廓,也不含也不吮,只让人半侧身子酥麻开,心里像被羽毛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痒颤颤的慌。
“你……”
“眼镜取回来了吗?”
黎菁有些受不了这样不上不下的蹭磨,想说什么,他突然问了声。
黎菁愣了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眼镜早拿回来了,只是先前两人没见面,她一直没机会给他。
“拿回来了,怎么了?”
“在哪儿?带过来了吗?”陆训不回,只又盯着她问。
“带过来了,在包里。”
黎菁拿到眼镜就放在了随身背的包里,今天出嫁,她昨晚换了个红色的包包,移东西的时候看到那副眼镜,她想着是要给他的,一起放进了包里。
“今天背的红色包包?”
“嗯,”
他问得越来越细,一副想要眼镜的样子,黎菁不禁道:“怎么了?你现在要戴?我给你拿?”
“不急。”陆训忽然轻笑了声。??
黎菁疑惑的看向他,就听他又问道:
“穿婚纱的样子很好看,再穿给我看看?”
“现在?”黎菁惊讶一声。
“嗯,等会儿。”
陆训似漫不经意回一声,下一瞬,他捧着她脸的手轻抬起她下颌,盯着她哑声一句:“我们先换下身上这件。”便叼过她唇热切的吻住了她。
想了一天,先前只浅尝了两口的嘴,红艳,甜软,嘴里的甜津更似仙露,比中午晚上喝的那些劳什子酒更回甘醉人,让人上瘾,吮上就控制不住贪,一口一口啄,一口一口含,一口一口吞,吮,想要全部吃下肚。
好些天没有过的亲密,四瓣唇阖碰上,往日记忆一霎回了笼,两人视线触上,勾缠胶在一处,随着那一口口深吮,殷红的唇自动张合了开,越吻越烈。
陆训中午晚上吃了太多的酒,两杯热茶下去冲掉了烈酒过后烧起的浊气,酒气还在,混着茶香,好像越发醉人了。
黎菁本身不沾酒的人,晕酒厉害,身体像被烧灼了开,热起来,身上的旗袍好似包裹得过分严实,让她感到紧,高跟鞋鞋跟太高,腿软绵绵的,站不住,她不由整个背贴紧了身后的门板,原本揪扯在衬衫衣摆的手不知不觉攀上他两条铁臂,头轻仰起,去吞咽更多。
男人却在这时掌住她一节玉白颈子,头一低沿着颈线舔咬了上去。
浑身仿佛触电,黎菁腿一软,身子顺着门板往下滑,却被他长腿一曲,抵了住。
下一瞬,他大掌箍着她细腰一用力,捞过她身子坐在了他膝上,再掌着她颈子细密吮吻了开。
屋内一盏暖灯,算不得明亮,照着满室的红和房门前的两人。
不知什么时候,只见在女人的颈间耳边蹭磨的男人,头又一低,咬住了大红旗袍上精致的盘扣。
她是败家媳妇儿,对照组
绸子的料子经不起折腾, 三两下就皱巴巴成了一团。
陆训往素还算节俭的人,在对待黎菁的衣服上却算不得爱惜。
只捞过人吃。
翻来覆去。
尝到甜头的人,一发不可收拾, 偏怀里的人儿和水做的一般,软柔还乖。
吃得狠了, 也只猫猫一样细声的叫。
最后的时候, 她疼哭了,软绵绵的推攘了他一把, 嘶嘶着声喊他:“陆训, 我疼。”
娇娇颤颤的音儿, 听得他心都要化掉。
他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含她嘴角,湿红的眼角, 暗哑着声喊她:“宝贝, 菁菁,乖宝贝。”
到底舍不得她受罪,看她疼得颤,他忍着快爆掉的滋味松开了她, 只捞着她腰细细密密亲, 在她耳边轻磨轻蹭。
但枯肠渴肺的人非但没得到纾解, 反而越发难耐。
浑身烫得和块烙铁一样,随便拿块火石能擦出火星来。
他不舒服, 黎菁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只感觉空空的, 心里一股有什么没有得到的虚无感和慌, 就好像她去百货大楼买买买,买到正兴头上, 刷卡刷到正爽的时候,营业员突然告诉她停电了商场要临时打烊一样,戛然而止,失落扫兴不满足得很。
但她又不好意思说。
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一想到都控制不住想往他怀里钻,躲起来。
要说了,她只怕要羞死,没脸见人了。
脖子里那只脑袋还埋着在拱,一下又一下,蹭得她心尖儿颤颤的慌,身上越发软绵。
还有,别的,异样
她从来不知道她会这样。
他粗黑的发丝扫过耳,她脖子下意识缩颤了下,这滋味太磨人了,她想让他别亲了,但这是他们新婚之夜,他不可能不想。
但总不能这么一直磨蹭着,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还不如给个痛快呢。
她禁不住咬了咬嘴,湿漉的眸子看向脖子上黑乎乎的头顶:“你还想看我穿婚纱吗?”
她喉咙干得很,一把嗓子像小夹子夹过,软颤颤的,带着点沙和哑。
陆训唇刚含碰上她耳廓,突然听到她这么一声,他捏着她腰把她往上带一些,大手捧着她脸,微染血丝黑眸凝着她湿红的眼,哑声问她:“你还想穿吗?”
他是想问她还有力气穿吗?
她都站不住,整个人都是他在捞着,不然早滑地上去了。
黎菁看着他夜里深邃的眉眼,好一会儿,她视线虚移,微微低垂,落在他裤腰上,她脸颊微热:
“也不是不可以再穿一次,你帮我”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特别小声,但陆训耳边几乎贴着她,还是听见了,他低笑一声,捧过她脸含吮她红痧点点的唇,温柔宠溺应道:“好。”
说罢,他打横抱起她去了大床边,把她轻放在床上。
有些冷,黎菁伸手抓过床上的丝绒毯横在了身前。
她太白了,暖黄的灯照得她好似一块儿上等脂玉,再大红丝绒毯一映衬,一张湿红媚态的脸,美得似妖。
陆训眼眸深谙一瞬,他微整裤子,注意到上面的深色,他一顿,下意识又看了眼床上的人儿。
“怎么了?”黎菁正羞,揪着丝绒毯问他。
“没事。”
她羞得很,要是发现了只怕要直接躲被窝睡觉了,陆训哑声回一句,指腹捏一下那团印子,若无其事的过去衣橱里取了她先前挂进去的婚纱,注意到边上架子上放着的那个大红色羊角包,他眼眸微顿,伸手一起拿了。
“就这么穿?”
陆训没研究过婚纱,先前她换衣裳也都不让他在,他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帮,再视线落在地上一点薄布料断裂的细带,他神色微微不自然,一时犹豫要不要再帮她拿点别的。
黎菁听到他那句,脸颊更热了,她头低埋着什么都没看,只朝他伸出一条雪臂:“给我吧,你背过身去,一会儿就好。”
“不是要我帮你?”陆训长眉微挑,说了句。
黎菁心虚,她不敢去看他,“我是想让你抱我过来。”
“哄我?”
她这副模样,陆训哪里不明白,他盯着她似笑非笑一声。
黎菁确实是哄他,她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就想着做点别的转移一下,正好让他不要再咬她耳朵了。
他咬她耳朵的时候,她半边身子都麻酥酥的,异样从尾椎骨漫开,然后她
黎菁揪了下手指节:“你还看不看了?”
结婚第一晚,她不想对他生气和恼,但可以佯装,果然,她微恼过后,陆训立马妥协,把手里婚纱给了她:“看!”
黎菁接过婚纱,陆训这次格外老实,背过了身去,趁这个空挡,他问了她:“菁菁,眼镜在包包里,我可以自己拿吗?”
黎菁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在意起眼镜,她捏着婚纱摆从头上往下套的时候想起什么,低头看一眼身前懵了懵,片刻,她先小声回了他问题:“你拿啊。”
想了想,她又说:“我们结婚了,不需要那么客套,我的东西没有什么你不能碰的。”
陆训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心头软作一团,弯唇低笑应她一声:“行。”低头打开了手里她的包。
她包里东西不多,一个小钱包,一支口红,一把小镜子,一把梳子,还有几个红包,给他买的眼镜就在红包中间夹着,棕红漆描金的眼镜盒,看起来有些高档。
陆训伸手拿出
依譁
来,修长手指摩挲下盒面,打开,里面一副金边细丝眼镜包裹在深蓝色绒布里。
“看到了吗?”
黎菁婚纱穿到一半,身后拉链没拉,里面空,她犹犹豫豫,干脆先问起他。
“嗯,看到了。”
陆训低声笑应道,黑眸落在眼镜上,金边的眼镜,一看就不便宜,她对他倒是舍得。
他知道,这副眼镜她没刷他给的卡,用她工资买的。
抬手把眼镜戴上,没有度数的眼镜,戴上没有一点头晕的感觉,倒是感觉屋里视野更开阔了。
斜对面就是梳妆镜,他稍微走两步就能看见现在的样子,但他脚刚要抬起来,又觉得不必要,身后有一面更好的镜子,他想第一时间看她反应,于是,他问道她:
“你好了吗?”
黎菁正想问问他喜欢吗,突然听到这么一声问。
她好了吗?
她这算是好了吗?
后背拉链只到蝴蝶骨位置,她倒是拉上了,就是
黎菁低头看了眼白纱里,晚上,应该看不出什么吧。
就算他也看过了。
“好了吧。”黎菁含糊一声。
“那你帮我看看眼镜。”陆训笑一声,转过了头。
眼镜她看过了啊,黎菁下意识想回,抬头看见陆训,却忽然怔怔说不出话来。
在门边胡闹过一阵,他熨烫得体的白衬衫早被她扯得皱巴巴了,身前扣子被她拉开一颗,从开一颗变成三颗。
他今天要穿西装,担心热,里面没穿白背心,三颗扣子开下,再领边被拉开,两块肌理分明的胸肌各露一半,锁骨上有她先前吃痛咬出来的一个浅牙印。
该是落拓又放浪的形象,但他生得一张英俊的脸,此时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长身而立,身姿俊挺,身上皱巴半敞的衣裳瞬间衬得不一样了。
英气不失隽秀,清隽风流。
黎菁见过不少戴眼镜好看的人,少女时四表哥的颜值一度可以封神,但现在看到陆训,黎菁突然觉得,四表哥那会儿过于斯文俊儒了。
看到戴眼镜的四表哥,黎菁只感受到了美好,看到戴眼镜的陆训,白纱里的心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悸动迸跳,口舌发干,血脉偾张。
让人想,扑
黎菁手指一松,拉在身前的丝绒被单垂落在蓬起的白纱上。
“怎么样?还行吗?”
陆训看着黎菁直勾勾不转眼的呆呆模样,他勾唇一笑,上前一步,坐下去在她身边,方便她看,再黑眸睇向她问道。
“嗯。”
黎菁喉咙动了动,咽一口口水应了声,片刻,她手指尖微紧,盯着他轻舔舔唇喊了他:
“眼镜好像有些歪。”
“嗯?歪?”
陆训疑惑一声,手抬起正要去碰眼镜,眼前人影忽然一晃,两条细白手臂按向他肩,紧接着他唇上一重。
学了几次,终于懂得怎么撬开他的人儿深吮轻咬他一口,小舌尖灵活的探向了他。
软滑得和条小鱼一般的小舌,香甜美味,每次吃都让人想她在嘴里化开的感觉,但这条小舌多数时候是在被动承受吞咽。
这是头一回,她那么热情,那么欢快的在他腔壁游走。
像枯涸太久的顽土终于得绛甘霖,陆训身子僵直一瞬后迅速抬手按住怀里人后颈追吻了上去。
两个人的热情,仿佛干柴遇上烈火,砰一下在空中炸出火花。
激吻,热切,扫荡,攫取。
猛烈的吞咽,吮含,挑弄。
大掌再次抚上那节细嫩的脖子,舌尖在纤长的颈线上游走。
怀里人依然轻轻颤,这一回,却没有躲,软着音儿婉转撩人的叫两声,大胆的攀住他张唇咬了他。
陆训心头一烫,更热切的抱过了她。
心里一头兽在嚣叫,不断叫他吃得狠些,多些,不够,不够,还不够
外面忽然有风起,夜深了,院子里花树染了露水,月光一照,晶晶莹莹。
屋内时针指过十二点,卫生间灯亮了起来,热水器蓬头响起哗哗的放水声。
床上大红的丝绒毯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到了地上,床上凌乱,狼藉,到处画着地图。
“等我一下,把床单换了再睡。”
陆训把人从浴室抱出来,看一眼床上的情况,说了声。
黎菁现在整个人都快散架的感觉,太累了,她脑袋里只剩一团白气,浑身软绵绵的,热水澡冲过,只觉得更累了,眼睛都睁不开的感觉,她脑袋垂在他颈窝,小口小口的哈欠,眼泪水出来,听到这话,她迷迷糊糊说了声:“要多久啊?”
她困得不行了,陆训看着心里心疼也有些后悔,先前太失控……刚开始,她哪里经得住。
他低首吻了吻她脸颊,又柔声一声:“我很快就好,等我一会儿”
“嗯,我要下来吗?”
“不用,被子就在衣柜里,你靠着我就好。”
“哦。”黎菁听到这一句,放心了,她细手臂圈着他脖子,头轻轻蹭动着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干脆闭上了眼睛。
陆训温柔看她一眼,捞抱着她去了衣柜那边找被子。
老洋房这边从装修好他们就一直在往里面添置东西,她的衣裳包包首饰洗漱用品,再床单被套也买得不少,前天他布置房间的时候,特地备用了一床砖红色的,也是丝绒的被套。
黎菁入秋以后就有些怕冷了,一到下雨降温,她就得穿长袖,床单被套包括窗帘她都喜欢买得暖和。
丝绒的面料她最喜欢,不过现在市面上丝绒的床单被套还不算多,这两床还是一百的大姐特别从沪市的百货大楼那边给她调货的。
拿到当天她就喜欢得不行,好像人已经躺上面了,陆训布置婚房的时候就没再另外去准备,直接拿的她买的,正好有套大红色。
现在大红色没了,砖红色也还好,总之,他们的新婚夜,圆满了。
把床上打湿的床单随手卷过扔去地上,七八个堆在上面的毛绒娃娃堆去床头柜边角,再单手把新床单抖开,稍微几边扯过铺平,黎菁像感觉到了,她稍微睁了睁眼,眼皮子打架得厉害,她也没勉强自己,只问了声:“好了吗?”
“嗯,好了。”
陆训轻应一声,把她放去床上,扯过没用弄脏还能用的枕头给她枕在头下,他没再管地上,抖开钻红色被套盖在两人身上,低头亲了亲她被水汽打湿的额发,哄道她:“睡吧。”
黎菁没回他了,她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睡了过去。
陆训看着她,抬手把她搂紧一些,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还泛着红意的眼尾,却舍不得睡。
前面二十七年,他一直一个人,没有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直到遇见她,他才发觉一个人真的太孤寂了,吃饭的时候没有她,那饭菜只是用来填肚,没什么多余滋味,屋子里没有她,屋子只是屋子。
前面一个星期,他都在隔壁客房想着,她住进来了,他们在这间卧房,在她特别喜欢的大床上躺下,是什么滋味。
想到他就再也睡不着,亢奋躁动,把她的照片捏着翻来覆去看,再看她喜欢的小说,也多亏了这几天,今天他才能那么顺利过关,把她接了回来。
这
弋
就是有她在身边的滋味,心里满当当,暖热不散。
早上五点起来,中午晚上两顿酒喝完,再接连要她,他现在却一点睡意没有,只想这么看着她。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房间里座钟针点滴答滴答走着,不知走了多少圈,凌晨三点,再不睡只怕会影响两人明天去领证的状态,陆训才搂着怀里的人,下颌挨蹭着她发顶闭上眼睡了过去。
他睡了,黎菁这会儿却开始做起梦。
原来白茫茫一片的世界里,突然一本书凭空出现,书页打开,快速翻转,所有密麻的文字忽然汇成了一桢桢画面演绎出来。
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说,书里面,小说的女主是她晚上吃饭见过的顾如。
顾如从几十年后发生意外醒来,成了三十多年前宁城某一街道的贫穷小妹顾如,刚来时,环境恶劣,但很快她靠着自己前世的经验本事进了一家小型的服装加工厂,只是这家厂子效益不好,随时面临倒闭。
顾如不想自己刚找到的工作就这么黄了,她还打算借着这家工厂成为自己的起跳点,她和厂长那边签下军令状,支取了二百块差旅费出去找单子,为厂长拉到一笔大单子,还因为这认识了她命定的爱人路放。
路放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和妈妈一起回到外公家生活,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公安大学,毕业后他分配到市公安局,之后他接连立奇功,成了刑侦大队大队长。
顾如和路放很快浪漫相恋结婚,婚后路放待她始终贴心,她事业上更一步步按着自己规划的在走,唯一糟心的是她有一个奇葩的婆婆。
奇葩婆婆心没有坏心,但是小心眼,闹嘈,不容人,喜欢和娘家大嫂别苗头,什么都想要压过娘家大嫂一头。
之后还因为奇葩婆婆和娘家大嫂一个莫名其妙的赌约,把她和路放表兄的老婆绑在了一起,她们莫名其妙成了一对儿对照组。
路放表兄的老婆叫黎菁,黎菁是她哦?
黎菁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脑子里想到,紧接着,她看到了自己和陆训结婚后的情形。
她和陆训结婚后,陆训非常宠她,什么都依着她,由着她,每天都给她钱给她卡去买东西。
有陆金巧和郝丽华打赌谁会和儿媳妇关系更好,再有先前陆训为她又是买洋楼,又是大手笔散钱一样的给聘礼求娶她,她带着的大笔嫁妆的事,她成了整个陆家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她稍微做点什么都会引起人的注意。
她不停的买东西,花钱厉害的事陆家人很快都知道了。
养婆婆郝丽华在几次试探她之后发现她是个容易心软也手松的人,经常会说家里缺这缺那,偶尔还会问她有没有不要的衣服包包,她给陆欣穿。
她那会儿买东西特别厉害,家里的包包,衣服都堆成山穿不完了,郝丽华那样说了,她虽然对总爱抱怨愁眉苦脸的郝丽华不太喜欢,但对妹妹陆欣观感还算好,她犹豫着问过陆训,他说都是小事,随她意,她想想大家总相处着的,就给了。
给了陆欣,陆谨什么都没有好像不太好,她又挑着陆训用不上的给了陆谨。
两兄妹都有了,陆家最好的爷爷她总不能不表示,最年长的和最小的表示了,总说生活艰难的养婆婆那儿也不好落下,然后,所有陆家人一个不落全都带上了。
所以每次她去陆家都大包小包的带去,和郝丽华表面上的关系处得好像亲母女一样,陆金巧看到就气死了,私底下喊她败家媳妇儿。
每次提到她都咬牙切齿的喊,又和顾如私底下念叨,“这败家媳妇儿,只知道花三串儿的钱去给郝丽华,她都不知道郝丽华当初对三串儿差成什么样!”
她和顾如,一个只会花钱,各种买买买,当“冤大头”,一个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成立了自己的女装品牌,还在沪市南京路开了店,牌子打响全国,理所当然的她们成了对照组。
陆金巧在顾如面前提起她的时候,总会带上一句:“还是我们如如好,能挣钱,还守得住家,守得住财。”
有时候陆金巧得到她给的包包,顾如问起,陆金巧总是脸色特别复杂的说:“败家媳妇儿给的,她其实也还好,就是太爱买了。”
“都不想想三串儿赚钱多辛苦,这么花,金山银山也不够啊,三串儿早晚被累死。”
一语成谶。
她花钱越来越厉害,从最开始她只买几个百货大楼的东西,一件东西单价都不贵,后来她喜欢上了买名牌包包,名牌珠宝
每个月花钱和水一样,陆训也不管她,随便她花,只是各种想办法赚钱,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因为他不回来,买东西更厉害了,见天的买。
然后,陆训死了。
累死的。
死的时候还在签什么合同。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被闷头一棒,直接昏死了过去。
陆金巧知道陆训死了,红着眼睛愤愤的和顾如抱怨:
“所以说,娶妻娶贤,娶个败家娘们害死人。”
“宠吧,宠成这么个德行。”
“宠得害自己年纪轻轻就短了命!”
“我都怀疑她到底喜不喜欢三串儿,爱不爱他,不然自己老公怎么不心疼?非得让人累死了!”
“我看她就不喜欢,每次都听她陆训陆训的喊,老公都不见喊一句,哪像你和阿放”
之后就像放快电影一样,陆训死了,她简直和疯了一样,花钱更凶了,把家里房子卖了,车子卖了去买买买,没有钱就赊账,最后欠款太多,所有东西都被拿去法院拍卖。
而她,落魄的流落街头,连碗凉皮都掏不出钱来买。
长街上,她看着卖凉皮大姐手里的凉皮,流着泪喃喃喊了声:“陆训”
“陆训!”
黎菁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做起来,想起那个过分真实的梦,她慌措得眼神涣散,想起什么,她往床边去摸。
已经是深夜里最后,外面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白纱洒进,屋内昏麻一片。
朦胧的黑暗中,她摸到陆训的脸,温热的,她松口气,又忍不住喊他:“陆训”
想起梦里陆金巧骂的话,她赶紧说:“陆训,不,老公!”
“老公啊,我很爱你的,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不能死啊,不能短命,我爱你的,我爱你!”
说话间,黎菁声音哑了,带上哭腔,眼里泪瞬间滚落,摸着他脸喃声。
他娶了个糖姑娘
“我爱你,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活不下去的……”
黎菁一声声喃,陷入梦里那害怕恐慌的情绪快把她淹没。
陆训才陷入深度睡眠里, 模模糊糊听到黎菁在喊他,但听到那声陌生她从来没喊过的老公, 又感觉在做梦, 他不确定,但还是睁开了眼, 借着隐隐的亮光, 他看见了侧坐着面向他的黎菁, 她手还摸在他脸上。
冰凉的一双手。
“怎么了?”
陆训忙起身, 伸手抱过她,问道, 另一只手抬起, 要去边上开灯,却被黎菁一把抱住:“我做梦了,我好怕啊!”
“做什么梦了?”
她抱着他的身子在发抖,显然吓得不轻, 陆训顾不得开灯, 伸手抱紧她轻轻拍她肩, 又低头亲她发顶安抚道:
“不怕,我在, 没有事情。”
“我”
黎菁想说, 我梦到你死了, 但她只要想到死这个字眼, 她喉咙就哽得厉害,半天说不出来话。
好半晌, 她才说了句:“我梦到我流落街头,吃碗凉皮都没钱。”
“吃碗凉皮都没钱?”
陆训先前担心得不行,听到这话他好险没笑出来,他想了想,抬手按亮了床头一盏台灯,低眸去看她。
黎菁真吓得不轻,一张脸煞白,一双眼红红的,眼睫上还挂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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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松的卷发不知道是不是她受惊吓的时候抓过,几根毛燥炸立着,有些乱,一张小脸看起来更小,透着狼狈和可怜。
陆训看着又心疼了,他伸手去摸了摸她小脸:“就为这事吓着了?”
“你怎么会流落街头,吃完凉皮都没钱?”
“我再怎么着,就算是破产了也不会让你到那地步吧?”
陆训说完,想起什么,又好笑看向她:“何况你不是还有一保险箱嫁妆?”
黎菁张了张嘴,想说比破产还严重,嫁妆还有他留下的都被她败光了。
但两个人新婚晚上,这些话太不吉利了,她只要想到都忍不住在心里呸两下,默念两遍大吉大利,免得坏梦灵验了,说出来更糟心。
“嫁妆花完了,你的钱也被我花光了。”
纠结半天,黎菁说了这么一句,想到梦里这个世界是本书,顾如是女主角,她是败家媳妇儿对照组的事,她忍不住问道陆训:
“你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有没有可能是一本小说?”
“我们是里面其中一个配角,然后某个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是主角”
“小说?穿越?”
陆训被黎菁问得懵了,反应过来后,他失笑:“你最近几天是不是看聊斋志异了?”
“做梦都能这么稀奇古怪。”
“从未来穿越过来,身体过来?现在出门虽然不要介绍信了,但住招待所这些还是要身份证,外地过来待久了还要办流动人口证明,没有这两样,那就是盲流,黑户,要被查的。”
“做主角?倒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她能一过来就有个大人物帮她解决了身份问题,不然早晚有人注意到,身份问题的把柄可不是那么好解决,那她就算是主角,走得也比普通人艰难。”
“这样的话,可能在旁人眼里,过得比她好的人更像是主角?”
“你梦到的主角是咱们周围的人?我倒是没发现我们周围有这么一个人。”
“不是身体穿越过来,灵魂穿越呢?她的魂来到了这个世界的一具身体里?”
“借尸还魂?”
陆训这回真忍不住了,他无奈笑看向她:“你觉得这个世界有鬼?那我们过几天去庙里拜拜。”
“就算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事情,那也和我们没关系,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里的主角,视角不同而已,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陆训看了眼斜对面立柜的座钟,早上四点四十分,已经快五点钟,昨天这个点儿他已经起来了,今天她在身边,他就不想起来这么早,但他也不想在两人新婚后第一个凌晨讨论聊斋和复杂的哲学问题,主要她也需要休息,他抬手揉了把黎菁炸炸的头发,哄她:
“好了,只是个梦而已,你梦到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咱们该睡觉了,白天我们还要去民政局领个证呢。”
“我这些天整理了下手头能动的钱,按你现在这么花的话,就算我后面五年不拿钱回来都够,前几天打电话你说卡刷爆了是不是?我另外去银行给你开了一张,这次额度加大了,有五万,放柜子里了,明早给你。”
“快睡吧,你先前不是很困?睡这么一会儿就醒了?不困了?”
黎菁当然困,她这会儿眼皮还沉得很,脑袋更晕的,只是那个梦实在太吓人了,把她生生吓醒了。
不过陆训说的也有道理,顾如怎么可能是借尸还魂呢,要是借尸还魂,她这具身体的家里都不会发现吗?
她要是被人用了身体,她妈妈大嫂她们肯定会第一个发现。
更何况要是有鬼魂的话,那死掉的人不都是鬼?那顾如身体里原来的魂又去哪儿了?
她可能确实最近小说看多了,再听到姑姑讲起顾如的事,脑子里又天马行空了。
以前她还梦见自己成了七仙女,下凡打偷看洗澡的董永呢。
“哦,好吧。”
想明白了,黎菁松了口气,都是梦,当不得真,那些都不会发生,陆训不会死,她也不会在他没有后,过得和个疯子一样借钱也要买东西,最后一无所有,流落街头一碗凉皮都吃不上。
不过那个梦也太可怕了,可怕到让她觉得有些真实,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她不由抱着陆训,仰眸望着他说:
“那你抱着我睡,我要是再做梦吓醒的话,摸到你我就不怕了。”
她眼里的依赖明显,话音更软软的,让人不禁想到先前他捞过她脚踝,按着她两膝时,分明眼里噙了泪,还依恋着他,只细声的叫,只把人一颗心叫柔了,化了,怎么都爱她不够。
“好,我抱着你睡,你枕着我手臂好不好?”
陆训低头温柔的亲了亲她还有些红肿的唇,揽着她肩躺下,实际先前他也抱着她睡的,只是担心她不舒服,手臂只虚环在她腰上,这一次陆续手臂直接把人带进臂弯里,整个严丝合缝的抱住了她。
“睡吧,做什么梦都不怕,我在。”
“嗯。”
他臂膀有力,身上的气息更让人感到踏实,黎菁躺在他臂弯稍微调整了舒服的姿势,轻轻应一声,闭上了眼。
这一次她再也没做梦,睡得酣甜。
早上七点,外面光束透过窗边白纱照进,陆训睁眼醒了,这算是他近一年起得最晚的一个早上。
臂弯里带着些微重量,垂眸看一眼,是自己心心念的人儿。
她睡得正香,精致的一张娇面,细瓷似的白,脸颊微微晕粉,昨晚哭过几回,眼角还染着红,小巧的一张菱唇,唇周红痧退了,还有些肿和缺水导致的一点干,这反倒叫她一双唇看起来更嫣红,透出几分艳靡,他按捺不住的埋头下去亲了亲。
柔软甜香依然,让人克制不住又含着吮含了番,黎菁睡得正香,只感觉唇上有东西在扰人,她禁不住蹙了蹙秀眉,细声哼了哼。
怕把她吵醒了,陆训忙停了动作,又爱怜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把人儿小心翼翼松开,轻手轻脚起床。
地上乱糟糟的,子孙桶放在床头柜边,满地的桂圆花生莲子,随处扔着的衣裳裤子,床单被套,婚纱,还有她那条盘扣被他咬坏的皱巴巴旗袍,断了带子的浅紫色
陆训不是个喜欢乱的人,在部队他的行军床就比别人的都要整齐,东西的摆放都是整齐一条线,平时要是屋子里或者他办公的地方稍微乱一点,他眉头能直接皱起夹蚊子。
今天看见这场面,他却一点儿没觉得不舒服,神情餍足,有种一大早跑过几圈回来,冲过澡的神清气爽。
他动作利落的把地上的东西拢到一处,掉在地上的那些桂圆莲子捡去子孙桶里,又去昨晚同样弄得狼藉的浴室收拾过一番,怕吵醒屋里的人,他没在浴室里放水洗漱,直接出来了,看屋里太亮,他又去窗边把拉在一边的丝绒窗帘拉了上,抱着一大堆要洗的东西出了房间。
关门连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床上的人没受到半点儿影响,依然酣睡着。
一楼卫生间够大,洗衣机什么的都放在里面,简单洗脸刷牙刮好胡子,把身上的衣裳裤子换下来混着昨晚的一身一起扔进了洗衣机里洗,有她痕迹的床单被套,她的旗袍婚纱他直接打了水来手洗。
多年一个人生活,做这些事情麻利又得心应手,没多久外面后院的衣架上晾满,手劲儿大,拧得干,没用脱水都只有许久几滴水滴下。
衣裳洗好,他拿了车钥匙开车去药店买了点药,再去她喜欢吃的那家早餐店买了她喜欢吃的鱼丸馄饨回来煮上,一来一回快,煮个东西也不费什么时间,什么都忙好,时间还不到九点。
鱼丸馄饨得趁热才好吃,想了想,他拿着买的药膏上了楼,走到半道,他想起她凌晨那会儿做的梦,受惊不轻,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归是太没安全感,本来要进房间的脚步一转,去了舞蹈间边上的书房。
当初装修的时候,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她的舞蹈房,花房,楼上阁楼的杂物间衣帽间,唯独没考虑自己需要办公会客用的书房。
还是快到最后的时候,她想起来提醒了他,然后临时把一楼的大客厅隔出一间做了客房,二楼舞蹈间旁边这间房就做了他的书房会客室,里面除了一个保险柜和家具是他安排人定制的
璍
,别的窗帘,陈设全部是她在弄。
弄得大气有格调,前两天武进顺子过来还羡慕他。
拿钥匙开保险柜拿了东西,他出来书房进了他们的卧室。
不过黎菁没等他叫,几乎在他拧动房间门锁的时候,她听到动静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几点了?”
丝绒窗帘比一般的布帘遮光,这会儿外面太阳都到顶微微晒人了,屋子里还昏昏暗暗好像天刚蒙蒙亮,黎菁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门边的人,再略扫一眼只有微微亮光的屋子,她咕哝着问道。
“醒了?”
陆训几步走到床边坐下,在黎菁要起来的时候抬手扶了她一把,拿过边上他睡的枕头给她垫身后靠着,又回道她:
“八点四十多不到九点,你还想睡会儿吗?”
“要是想睡会儿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我们下午去领证。”
“都快九点了?”
黎菁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屋子里看着也没多亮,不过她看一眼两边的窗户又明白过来。
“你把窗帘拉上了,难怪我睡着都没感觉到天亮。”
“想让你多睡会儿,昨晚本来就睡得晚,太早醒没精神。”
她刚起来,没喝过水,嗓子有些干,出声软绵绵的又有些哑,陆训起身去拉开了外面一侧的丝绒窗帘,再到立柜拿水壶水杯给她倒了杯水过来,递给她的时候顺嘴回道。
“哦。”黎菁接过杯子,听着他的解释,心里感到甜,嘴角也微微上翘了翘。
“那你什么时候起的?我都没发现。”
“七点多。”
陆训看着她喝水,想起昨晚两人在浴室她一个劲的喊痛,破了他顿了顿,又问她:
“身上还不舒服吗?我刚才去了趟药店,买了点药回来。”
身上
黎菁正喝着水,听到这话,某些记忆回笼苏醒在脑子里,她脸不自然的红了红。
昨晚在门边没到最后,后面他戴上眼镜的模样让她不自禁主动去亲了他。
然后,大狗就苏醒了身体里的狼性。
横冲直撞。
她身体都快散架了。
后面进了浴室,他还
“好些了吧,不用涂药了。”
他捞过她腿弯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三次,四次黎菁捧着杯子,轻抿抿刚润湿的唇,小声回了句。
她皮子嫩,小时候跳舞也没少受伤,不过都恢复挺快,想来这事上也差不多?
“不用涂药了?”
陆训微挑了挑眉梢,凝向她:“这么说晚上还可以了?”
“我只是说好些了。”
他眼眸里兴味明显,黎菁脸热得很,又忍不住斜瞥着他小声说:“这种事能天天来吗”
她不禁逗,一逗就羞,偏她羞的时候又惹人,陆训眼眸微深,朝她坐进一些,伸手搂过她亲了亲她耳边,碰到她微热的耳垂,又张嘴含了含,轻笑着在她耳边低语:
“怎么不能?你受得住的话,不但可以天天来,白天,晚上几回都可以。”
她耳朵最敏感,稍稍一碰,半边身子都酥了,她下意识缩脖子,听到他低低的话,她手一抖险些拿不稳手里的水杯,一张脸整个胀红了,抬眼对上他能烫化人的眸光,身子都似乎热起来,他就是故意的,一大早的来撩她。
她好像感觉到他坏的一面,但他这样,她奇怪的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喜欢,痞坏得有些撩人,她咬了咬嘴,有些不服输的盯着他问:“你有那么厉害?”
“要不试试?”
她意外的大胆了,陆训眼里意味更浓,笑意盈满,他低低地笑着,问她。
话是问的话,语调和他手掌在腰侧的那点探动却表明她只要一个点头。
黎菁头皮一霎绷紧了,她再不敢和他闹,赶紧说:“先不要,我还没好呢!”
“那等你好了。”
这个早上太美好,她的各种反应都可爱惹人,陆训又笑一声,再揉着她亲了亲,要亲她嘴的,但她突然想起她还没刷牙,捂着嘴不让。
“我还没洗漱。”
陆训愣了下,随即笑说:“没关系。”
她怎么样都是好看的,香的,甜的,早上他尝过了,心里这么想,他也这么说了:“香的。”
黎菁却不行,她往常在他面前一直是美美的,哪里能接受自己没刷牙甚至有口气和他亲,“要先洗漱。”
她坚持,陆训也没勉强,只温声和她道:“好,那你先洗漱?”
“要我帮你吗?”
昨晚她站不稳,就是他帮的她,他还挺喜欢。
他问这一句,黎菁也想起一些事,低头看一眼身上白色的薄纱吊带,她脸又红了红,摇摇头拒绝:“我自己可以。”
“你说早饭好了是吗?你先下去等我好了,我一会儿就下来。”
“行,那我楼下等你。”
陆训本来想把手里东西给她,见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害羞了,他轻笑一声应下,想起昨晚她是踩在他脚上的,没有穿鞋,他看一眼床边,去鞋柜拿了她穿的拖鞋,又叮嘱她两句,拿着边上的东西出去了。
他出去了,黎菁掀开被毯起床,脚尖下地的时候有一点点不适,微微胀酸,不过还算能适应,倒是没有小说上不能下地的夸张。
嗯,也可能没有七次?
意识到自己脑袋瓜想了什么,黎菁赶紧捂一下脸,往浴室去了。
昨晚温度降下来,床也算大,毛茸茸也没裹满身上,她后面没出汗,也就没再洗澡洗头,简单的刷了牙洗了脸,她出来梳妆台照了照镜子,除了脖子锁骨上有几点痧起的印子,气色还挺好,一张脸白里透红的,眼也没有很肿,含着一汪水似的,好像应了她看的一本书里那句男人女人的话,黎菁脸又热了热。
一张脸能见人,陆训又在楼下等,黎菁没做太多折腾,拿过梳妆台上陆训早给她拿出来的水乳简单擦了下脸,吃个早饭,换不换衣服都行,看一眼镜子里穿着薄纱吊带,他昨晚给她拿的,先前也是他让买的,他好像很喜欢,她犹豫一下,拿梳子把头发梳顺直接下了楼。
楼下陆训已经把锅里煮好的馄饨鱼丸盛好,摆在了餐桌上,他手里捏着今天的商报在看,看她下来,他把报纸一折,随手放一边,过去牵了她手到饭桌边:
“早上你在睡,我没问过你,直接去买的鱼丸馄饨,后面你想吃什么可以提前说。”
“我出去买或者在家煮。”
关于做饭这个事,黎菁早说过了,她只会蛋炒饭,番茄炒蛋,丝瓜炒蛋一切炒蛋菜,别的都不行。
陆训听后直笑,把黎菁笑得不好意思了,他才说他手艺还可以,可以做,没有时间的时候他们就外面吃,或者买点肉菜去黎家蹭饭。
黎菁欣然接受了。
但她也没想让陆训浪费太多功夫给她做饭,偶尔一顿还好,天天忙着应酬还回来伺候她饭菜,忙也累。
早上也是,有那功夫多睡会儿不好吗?现在家里都是买着吃。
“早上就买着吃好了,这里离卖早餐的地方也近,你早上要晨跑带回来就好了,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你知道的啊。”
黎菁顺着他拉开的凳子坐下,想了想又说:“我上班的时候,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出去吃早餐,这样省时间。”
“行,那过几天你上班了我们就出去吃。”
陆训都随黎菁,闻言他笑着应下来,又拿过桌上的醋碗给她碗里加了一勺醋,她吃馄饨必须放醋,说这样吃才有滋味。
两个人一起吃习惯了,渐渐口味也差不多了,陆训现在吃馄饨也要放醋。
两个人在家吃早饭,时不时说上两句话,安静温馨。
吃过早饭,客厅里座钟刚好打了个半点,九点半了。
“这会儿去民政局吗?那
铱驊
我上楼换一身衣裳。”
黎菁放下筷子,捏着纸巾擦嘴,想起他们早商量好的领证的事,她问到陆训。
陆训起身拿过两人的碗叠在一起,道:“看你,我今天没什么事,你要是累,再休息会儿,我们下午去领证也行。”
“要是现在去,领完证我们外面吃中午饭,下午我们看去哪里逛逛,降温了,你秋天的衣服还不多,可以去买几身。”
“再去买点明天回门给爸妈还有大哥二哥他们的礼。”
黎菁想了下:“哪有人下午去领证的,都早上去多,我还好,现在去吧。”
“那行,那我们就上午去。”
陆训应下来,瞥眼扫见桌上他还没给她的东西,他把碗筷放一边,拿过桌上的文件袋递给了她:
“菁菁,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黎菁愣了下,伸手接过文件袋,困惑一声。
陆训拉过凳子挨靠着她坐下,笑回道她:“昨晚不是和你提过?”
“我前些天把我们家能动的钱整理了下,都在这里面,另外的就是杨柳街那边的房本,还有和武进他们一起弄的海鲜收购站,养殖场,钢铁贸易公司,小家电,运输公司的一些股份合同。”
“另外我个人外面也有些投资,买了一些门面和老院子装修好做出租,我在沪市认识一个朋友,他带着一群人在玩股票,我跟着买了些,也在里面,还有你先前说的那家丽丽理发店,我也投了点钱,占了一半的股。”
“存折上剩的钱不算多,但应该够家里开销一段时间。”
“另外我重新给你开了张卡,额度有五万,你刷完了和我说一声,我存进去,或者你拿家里的存折存进去刷,都行。”
“都给我管啊?”
黎菁捏着手里的东西,突然感觉它很重,这是陆训所有的身家了,他就和他们结婚前说的那样,结婚后所有东西都交给她保管。
可他分明知道她花钱多厉害。
管百货大楼的帐可以,管自己的帐,她自己都不信任自己。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管他的帐,有昨晚那个梦,她更不打算管了。
虽然她知道那是个夸张的梦,但她觉得,那未尝不是它给自己的一个提醒。
人的物欲是被无限放大的,就像她先前一个月,顶了天花个千把块,最多的时候两千到天顶了。
可这两个月她花了多少了,她没算过,却估了个大概。
惊人的数字。
长期这样下去,梦里的事未必不会发生,想到他什么都宠着她,由着她,最后他却累死了她喉咙一阵阵紧,呼吸都感觉到困难。
“我其实,想和你商量个事。”黎菁把手里的文件袋放下,偏头看向陆训道。
“什么事?”陆训问她。
黎菁抿了抿唇,片刻,她道:“你先前不是给我一张额度五千的卡,还有一张额度一万的卡吗?”
“这两个月爆卡了挺多次,花销挺大的,我以前都没花过这么多,我想着,还是和以前那样,每次出门都固定带钱,免得没有数。”
“你把给我的那两张卡,给银行打个电话,把额度降下去,都到三千好了,这样如果我爆了,你给我新的那张卡,再存进去这样我的花销就固定了,我花钱才有个底。”
黎菁说话的时候觑了眼陆训,“就是你要辛苦下,可能要经常跑银行”
“这个不是什么问题,卡可以让几个公司财务每天存钱进去。”
“不过三千额度太低了,你如果看中什么首饰都没办法买。”
陆训回道黎菁,随即他看向黎菁:“菁菁,你想固定花销,我没有意见,但如果你是为了克制自己花钱,我觉得没有必要。”
“这两个月我们花的是有些多,但你买的不都是我们能用上的?也没有乱买。”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这样好一点嘛。”
黎菁懂陆训的意思,花钱这块他都由着她,想让她开心,不会扫兴,但越是这样,她越担心那个梦了,怕它会成真。
她侧过身子面向他,伸手圈住他脖子,清凌的眸子看着他眼睛道:
“我知道你随便我花钱,你能挣,可我也想着你挣钱辛苦嘛,我其实只要能每天去逛逛,看到喜欢的买下来就很开心了,不需要买很贵的东西。”
顿了顿,她又说:“然后,还有个事你要答应我。”
她这么主动的圈住他脖子,在他面前软语细声的,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他都能答应了。
他大手掌过她腰,微用力把她抱腿上坐着,低眸看她,她身上穿的还是他昨晚给她挑的细吊带,棉麻微微宽松的款,衬她一身莹莹雪白的皮肤,两条细胳膊抬起,两节玉锁骨深凹着,让人想埋进去,他眼眸微暗,掌着她腰肢的手不动声色收紧,问她:“要我答应什么?”
“照顾好自己,每天不能太累。”
“你要应酬可以,出差也可以,但是不能宿醉通宵,每天晚上十二点前得睡觉休息,每天睡眠时间至少要保证有五到六个小时,还有,不能疲劳开车,熬夜开车。”
“你可以答应我吗?”
黎菁知道自己受梦里影响有些深了,但她一想到梦里陆训死后,顺子武进他们告诉她,他不回家的日子,每天最多睡三个小时的话,她心里就难受,钝钝的疼。
“我是希望你每天能回来,和我一起吃一起睡…但要是真的忙,一定要出差,你一定要做到答应我的,可以吗”
“我想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了,不需要很多很多钱。”
黎菁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陆训的眼睛,说完,她手抬起捧住了他脸,认真问他:“你答应我吗?”
顿一瞬,她轻舔一下唇,喊了他:“老公。”
老公。
陆训眸光震颤,他定定凝着黎菁,问她:“你喊我什么?”
他好像很在意这个称呼,黎菁突然感到羞,但还是忍着脸上那股热眼眸睇着他又喊了声:“老公,你可以答应我吗?”
“答应。”
他哑声回她一声,下一瞬,他大掌扣过她后脑勺,叼含住她嘴,细密又热切的深吮向了她。
他娶的是个糖姑娘,总是在他心上撒糖,快把他甜齁了。
这哪里是她对他的要求,是她给的爱,满满的,他整个心都被她给塞满了。
拿去刷
老公老婆的叫法原来在宁城不算常见, 大都称爱人,媳妇,男人一类, 开放以后,各个电影电视里这个叫法出来, 粤文化兴起, 宁城这边夫妻间喊老公老婆才多起来。
武进和媳妇吴淑感情好,陆训曾经撞见过好几回武进凑到吴淑跟前, 蹭着人发尖儿殷勤的讨好:“媳妇儿, 老婆, 喊我一声”
吴淑大概被缠得不耐烦, 总是敷衍着:“老公老公老公行了吧,你快出去, 我忙着呢。”
每到那个时候, 武进总是笑得荡漾,非但不出去,还搂着人不停蹭:“嘿嘿,老婆我可想死你了, 来, 让我香一个”
一个一米八五的男人, 也一把年纪三十的人了,那副样子, 陆训常觉得没眼看, 更不理解。
一声老公, 至于?
至于。
陆训现在能给出答案了。
简单两个字入了她一把软嗓出来, 柔腻酥骨,直叫得他魂儿都要飞, 身体着火。
他按捺不住的叼着她小舌尖儿卷进嘴里含弄,恨不得给直接吃下肚。
黎菁舌尖被他搅动得不停卷缩,伸长,舌根都麻了。
她不懂一声老公而已,怎么他突然这么大反应。
但他答应她了,她也高兴,他想亲嘛,她由着他一回也不是不行。
她收紧了她圈在他脖子上的手,主动挨靠着他近一些,他把她舌尖卷进嘴里的时候,她主动的去贴了他的大舌,吞咽他。
男人浑身僵了僵,很快,他更用力的含弄起来,紧接着他手臂一个用力,拉过她腿弯夹住他劲瘦的腰,把她抱孩子一样带去了棕红色软皮沙发上。
特别定制的沙发,比楼上的大床还软,她屁股一挨上,整个人陷了下去,软绵
依譁
绵的,像躺在云上,飘忽起来,又似乎随时要下坠一般,她抱着他脖子的手不禁收得更紧。
他单膝抵靠过来,捧住她脸颊继续亲,含弄她唇边,再辗转她耳侧,又在她耳边低喃喊道她:“菁菁,宝贝,乖宝贝,再喊我一声”
他身上铜墙铁壁一样,又像火烤过一般滚烫,含着她耳朵尖滚烫得像要把她化开,她受不住的轻轻颤,身体跟着起热。
又一次他齿尖轻轻咬含催促的时候,她哆嗦一下,赶紧喊了他:“老公”
因为颤拉长的尾音儿,说不出的娇。
陆训喉咙用力吞咽一下,下一瞬,他压着人亲得更凶
客厅刷漆的大门开着,外面太阳压了顶,头过大门白纱窗帘照进,沙发上,男人掌着女人一节细颈子不停含弄。
只听一声声带着颤的嘶嘶声和猫儿叫的老公。
声若莺啼,婉转流长,听得人更情难自抑,陆训额上起了细汗。
很快那节腻白的颈子上一朵朵红梅绽了开。
计划的上午领证到底没去成。
到正午过去,太阳转了个方向晒,黎菁都还窝在楼上大床上昏天暗地的睡,陆训做好饭上来看过好几趟,喊她,她眼睛都没睁一下,只娇娇气气的喊:“困,累,还要睡”
陆训听着哪里还舍得叫她,原本来喊人起来的,最后轻拍着人哄:“好,你睡,再睡会儿。”
等到一点多了,担心她不按时吃饭最后胃不舒服,又端了饭菜上来喂她。
黎菁迷迷糊糊靠躺在床上吃了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才总算清醒了些,想起领证的事,又慢吞吞的爬起来收拾。
陆训看着她累得狠,起床腿都打着颤,不禁道:“要不明天去领证?”
黎菁犹豫了,但她昨天和家里说过明天会早些回去,领完证再回没准儿都中午了。
至于后面的时间,黎菁请的婚假只到明天,陆训那边更没时间了,他手里生意多,武进顺子能分担一部分,但剩下落他手里的事情也不少,只烂尾楼这块他就丢不开,才签订下来的项目,工程公司刚搭出框架,不亲力亲为根本不行,烂尾楼项目是有工期的,更耽误不起。
“算了吧,不太好,而且回门礼不是也还没怎么准备嘛?时间也来不及,今天总要出门的。”
黎菁回一声,撑着腿下了床,有些软,但是适应了也不是不能走,有点后悔,她不该叫太凶了,还在后面抱着人不肯人走,吃尽苦头。
陆训也知道时间紧,没办法拖,看她这样,他伸手把人打横抱起,道:“我抱你去。”
黎菁这回没拒绝了。
洗把脸人清醒过来,再衣裳换过,黎菁总算精神了些,只是等人坐在梳妆台前要梳头的时候又发现新的问题,脖子上点子太多了。
紫色的,浅红色的,深红痧的她身上的旗袍领子根本遮不住,这大热天也不好系丝,黎菁秀眉蹙了蹙,拿了鹅蛋粉和粉饼往脖子上扑,但弄下印子容易,遮却是不容易,扑再多粉都没用,只看着那粉屑不停从空中飞落,印子还是那么显眼。
“你都不知道轻些,我当时都叫你轻些了啊。”黎菁弄半天没效果,她忍不住转头看着边上的人怨念一声。
陆训脸上微微不自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她那不叫喊他轻,是催他,催他更卖力些。
“嗯,我的问题。”
陆训上前,指腹轻碰了碰她脖子上的点子,从善如流认错道,后面又弯下腰凑近她耳边和她低语了声:“不过宝宝,你下次换个地方咬我?”
这下轮到黎菁不自在了。
两个人半斤八两,他弄她脖子,她咬他锁骨含他喉结。
吃痛的时候她就齿尖在上面磨,最后他嘬得更用力。
“谁叫你身上那么硬,我牙齿咬着都酸”
转眸盯一眼他衬衫领子扣上最上一颗,却没掩住的喉结和上面的红痧,她语音模糊的嘟囔一声,到底气短没再继续数落他,只捏着粉团继续往脖子补粉,想着能遮一点是一点。
陆训看着她的动作,想了想,从她手里拿下了粉饼,道:“我来试试,给你梳个发型,拿头发遮一些,等下再带上你那串大一些的珍珠项链应该就可以了。”
陆训说着,拿过桌边梳子给她梳起来。
陆训一双手可以扛包,签文件,也可以梳头伺候人,黎菁就看他修长手指在她发间绕,慢慢看愣了神。
没一会儿,他给她后面缠好了辫子,再剩下不多的那些头发直接用丝带轻缠蓬松搁到了她身前。
黎菁头发多,还是蓬松的羊毛卷,全部披散不适合旗袍,被他辫起来,再发带缠过,相衬起来,还更柔婉好看了。
有个会梳头的老公,简直和捡到宝了一样。
黎菁看着镜子里的样子,抿着的唇角不自觉上翘了翘,这可比她自己瞎折腾的好太多了,要是他能天天给她梳头,他喜欢啃脖子就啃吧。
“要不以后我的头发都你给我梳吧。”黎菁忍不住和他道。
“这么一双厉害的手,要真去给人理头发,肯定很多人排着队。”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转过身,只眉眼笑开,唇边嫣然,陆训透过镜子盯她一眼,他手抬起轻轻捏了下她耳朵尖,轻笑一声应道:
“行啊,以后都我给你梳,伺候媳妇儿,老公乐意得很。”
老公。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怪,黎菁听着,忍不住弯了弯唇。
收拾好,黎菁拿好登记要用的户口本身份证和陆训一起出了门,开着陆训新买的那辆虎头奔。
自从买老洋楼后,陆训要买什么大件都会提前和黎菁说一声,买车的事他也提前讲过,不过没提车子写谁名字的事,黎菁也没想这上面去,到昨天她才知道自己名下有了辆豪车。
继拥有一栋老洋楼后又一件大东西。
当时在车里她捏着车本,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娶了一个最贵的我。”
娶个亲,又买房又买车,可不是最贵的了。
陆训听了直笑,片刻他回道她:“可不是,无价之宝,别人都娶不到。”
两个人甜蜜得前面开车的司机看着嘴边的笑都没断过。
路上陆训和黎菁提起教她学车,等学会了由她开这辆车的事,黎菁想了想回道他:
“这车子还是你开好了,我学车没那么快,就算学出来了,我也不敢开这么贵的车上路,万一剐蹭了我不得心疼死,修车很贵的。”
当初买车的时候陆训考虑到给黎菁开是打算买白色的,但要得急,白色没等到,闻言他道:
“等你驾照拿到看吧,不行再给你买一辆。”
黎菁抿了抿唇没说话,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面她除了名牌衣服包包首饰,一个新兴趣爱好就是买车,但梦里面车子贬值很快。
她当时花百万买到的车,拍卖的时候缩水了快十倍。
她喜欢的那些名牌衣服包包也是,有些牌子后面直接消失了,一文不值。
梦里顾如听说这个事的时候无奈摇头说了句:“我当初劝她买房子,她完全没听进去。”然后让助理给她送来十万块支票。
十万块钱,不算一笔小钱,但她欠下的债实在太庞大了,最终还是落得财产被拍卖,流落街头地步。
只是个梦而已,她却放不下,总感觉那会成真一样,压下心里那股慌,她道:
“以后大家生活好了,车子生产多了,慢慢会不值钱的,买这个还不如买房子,大家条件好
依誮
了,以后都会想换大房子,现在宁城也有很多外来务工的人,他们想在这边定下来,肯定会买房子,房子会比车子值钱,有事情的时候,还可以卖了周转。”
“这辆车你买了就开,后面我们还是少花钱买这些死贵的车了,不划算。”
陆训讶异的看她一眼:“这些是你自己想到的?”
“什么?”黎菁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瞬。
陆训提醒道:“你说车子会贬值,房子值钱。”
房子在这个年头紧缺,但商品房造出来却并不好卖,一个是大家都等着厂里造房子分房,另一个许多人也买不起,行情不好,导致上面拍地的事不顺利,范长海拍下几处地烂尾更造成了一些影响。
大家都不看好这块,常雄当初不选择拿新地和他抢烂尾楼项目,也是他不看好,不敢冒险,烂尾楼风险相对小一些。
车子这块却不一样,现在看着市面上车子不多,但一辆进口车大家都托关系在买,落地价格贵到离谱,抢的人依然不在少数。
车子也是生意人的一块门面招牌,当初范长海劝他换车的原因也是这个。
他有几个原来做家电倒买倒卖的,都跑去开车行,弄进口车这块了。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黎菁并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几份期冀的问了声。
陆训却摇了摇头:“没说错,车子这块目前我们市场空缺很大,市场大,进来合作合资的企业会增多,蛋糕越大,分的人越多,后面生产量上来,价格下来是必然。”
“最主要的是,车子在一代一代更新,就和现在的电视机一样,你看最开始的时候黑白电视一台六百元,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六百元,大彩电出来后,黑白电视机销量下滑厉害,还有降价甚至淘汰的趋势,我们买到手的车也是,新一代出来,以前的肯定会不值钱,甚至卖不出去。”
“房子这块,现在很多国营厂里连发基本工资都出问题,再造集体房分房是个很困难的事,但这个东西是刚需,现在谁家没有两个需要结婚的孩子?最后不想买也得买。”
“今年宁城出来的一批商品房不好卖,但陆陆续续也卖了些出去,范哥那边还在和银行那边谈,打算推零首付贷款按揭购房,如果这块谈好,商品房这块势必会有个新的大变化。”
“等商品房这块起来了,以后的电器也会好卖起来,尤其是空调这块,上个月我增投了笔钱进红太阳,打算研发生产全国最便宜的空调,抢占这块空白市场。”
陆训说到最后转头看了眼黎菁,赞赏道:“菁菁,你对市场这块的预测很敏锐。”和他想法不谋而合。
黎菁僵笑了下:“这么说,车子贬值是必然,房子未来值钱也是了?”
陆训笑着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不是说车子贬值,豪车它依然值那个钱,只是老车不值钱了。”
黎菁一颗心忽然下坠得厉害,她天马行空的梦,能预知未来?她有这么厉害?
还是说,那不是梦那么简单
“后天爷爷生日,顾如姐他们会过去陆家的吧?”黎菁揪着包包带子,忽然问了句。
他们结婚,按理今天就该回趟陆家,和大家一起吃顿饭,但因为后天陆老头生日,给推后了,这是昨晚宾客走完,一家人商量的。
陆训不知道黎菁怎么突然问这个,还是回了她:“路放对爷爷很敬重,没有什么重要事耽搁,一般都会到,怎么了?”
黎菁不好说因为昨晚的梦,她想去求证下顾如是不是从几十年后穿过来的,说了陆训应该不是把车往民政局开,而是送她去医院了,她找了个理由回道:
“没事,我就问一下,想后天要买点什么去给爷爷,会不会和顾如姐他们买重。”
“不用买什么,爷爷他不缺什么,平时吃的用的我都有让人送过去,衣裳他喜欢买市场上的穿,觉得那个更舒服,实在要买的话”
陆训沉吟片刻:“明天我们买回门礼的时候,给他买双舒服的布鞋好了,他皮鞋穿不习惯。”
“嗯,好。”黎菁应道。
老洋楼离民政局不算多远的路,说话的功夫,车子也开到了。
下午领证,倒是空,两人领证需要的照片早在上个月就提前拍好了,拎着喜糖直接进到民政局,前面就一对新人,他们的章盖完,很快轮到他们。
今年开始,民政局这边结婚证也换了个版本,不再以前的一张奖状一样的纸,换成了正正经经的红本本。
丝绒面的大红色,中间一个烫金的大喜字,边上还有龙凤围绕,看起来喜庆得很。
他们把结婚需要的证件拿出来,工作人员两个章咔咔一敲,两个本子就到了各自手上。
领结婚证都是受祝福的,工作人员也比办离婚的工作人员脸上笑容多,看黎菁和陆训郎才女貌的,登对亮眼得很,还笑着和他们说了两句吉祥话:
“恭喜啊,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谢谢。”
黎菁捏着手里的红本本,脸上放出笑,听到这话,她有点羞,很快又大大方方的道了声谢。
边上陆训把带来的喜糖给工作人员分了分,很快,两人手拉着手出了民政局。
进去再出来,两人法律上的身份都变了,从单身变成了已婚。
感觉还挺奇妙。
黎菁直接把那个梦的事抛在了脑后,往车上去的一路都在盯着手里的红本本看,还忍不住和陆训笑说道:
“这结婚证还挺好看。”
“比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他们结婚那会儿的一张纸好看多啦。”
“嗯,是挺好看。”
陆训盯着黎菁笑得明媚的脸嗓音愉悦的应一声,手掩一下她头顶,把她送上副驾驶,他关上车门上了驾驶位,从置物柜里拿出了两个水晶相框。
先把他手里的红本本展开放了进去,又捏着手里另一个水晶相框和黎菁道:“菁菁,本子给我吧,我放相框里。”
“放相框里干嘛?”黎菁纳闷一声,把手里的红本本给了他。
陆训看着她一笑:“咱们卧室墙上我放我们照片的时候多装了几个钉子,回去刚好放上。”
“你要把结婚证挂墙上?”黎菁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陆训把红本本放好,捏着两个水晶相框看了两眼,应了声道:“你不觉得我们卧室的墙太空了吗?”
她不觉得。
黎菁长这么大还没见谁把结婚证挂墙上的,她几次张嘴想说别挂了不好看,但陆训一脸兴致的样子,她带嘴边的话最终又吞了回去。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回到家把结婚证挂上了卧室里雪白的墙面,一左一右,对称极了。
原来黎菁回到卧室会下意识瞥一眼两人的合照或者她的个人照片,现在注意力都盯着那两个贴着两人寸照的水晶相框了。
偏陆训满意得很,挂好相框后盯着结婚证看了又看,好像自己得的什么奖章一样,还侧身问道她:
“怎么样?我当初特地留的位置,就在你个人照片上挨着,不会显得突兀,但也每天能看到。”
陆训在黎菁面前一向沉稳,什么都游刃有余,除了两人亲密的时候,他偶有失控,这还是头一回,他在她面前露出这么“稚气”的一面。
对他来说,这张证是他最重要也最喜爱的东西,就和墙上他们的合照,她穿舞蹈服的个人照一样,想天天可以看到。
黎菁都舍不得泼他冷水,微弯唇回道他:“挺好的。”
还好是卧室,不是大厅,黎菁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照片挂好,已经下午五点来钟,到吃晚饭的时候,新婚第一天,陆训有心想露两手厨艺,想着早上中午黎菁吃的都是外面的,晚上他直接在就家烧的。
早在婚礼头一天他就往冰箱里塞了不少新鲜肉
依誮
菜,还养了两条鱼和两斤虾和鳝丝在厨房。
晚上他一口气给烧了三个大菜,一道油焖大虾,一道鳝丝,一道蒸鱼,再另外炒了个小青菜,想着黎菁喜欢喝甜汤,又煮了个圆子。
陆训烧菜的时候黎菁就在边上待着,她想帮忙,帮忙挑虾线什么的,他就丢给她两个蒜让她剥,剥好还不望黑眸带笑夸她:“剥得真干净。”
完全哄孩子。
黎菁不是很服气,她也是会烧番茄炒蛋的人好不好。
小瞧人。
但等厨房里飘出香得人流口水的菜香,再几个热菜一个来小时就全部弄好上桌,她夹过一夹鳝丝吃一口,好吃到她能直接吞下舌头,她看陆训的眼整个亮了。
“你厨艺这么好啊?”
“你经常烧饭?还是天赋啊?”
黎菁太惊奇了,她家里她大哥二哥连同她爸在内,三个人算疼老婆的了,至少家里几个女人没有自己洗过衣服,地现在是黎何洋天赐扫,以前都是家里几个男人扫。
但做饭这块,没有一个男人碰过,平时洗个菜都能直接把菜给洗成烂叶子。
杀鱼杀鸡这些倒是在行,但是让他们拔毛,基本要第二次返工,完全没那耐心,他们也不乐意进厨房,除了可以忍耐洗碗,别的都不行。
黎万山当初带女儿,倒是试着给女儿烧过一次饭菜,黎菁吃了当晚拉肚子虚脱进了医院,申方琼去乡下回来冲他好一通骂。
黎菁印象里,男人做的饭菜,除了饭店大厨烧的,都难吃。
所以当初陆训说他会烧饭菜,味道还不错时,她还确认过两次,最后想着他没骗过她,她才相信了。
没想到他的还不错是这么好吃,比大嫂做的还好吃。
“你真的太厉害了,真好吃,我觉得比我们先前几个月出去吃的都好吃,我今晚可以吃下两碗饭!”
黎菁又夹了一口鳝丝放嘴里,一边好话不要钱的夸道他。
“我可真的捡到宝了,会梳头会烧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哎呀,我老公可真是太棒了!”
陆训坐在位置上,感觉人都快飞起来了,两个人不分彼此以后,她大胆许多,活泼许多,会主动喊他老公,想要的时候知道夹他,夸人也更放开了。
他笑着夹了个大虾剥好放她碗里,又拿了一只继续剥,回道她问题:
“嫂子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刚开始出来单干的事?”
“那时候不是很顺利,经常出去一趟外海回来油钱都赔掉,一大伙人要吃饭,那不得想办法?”
“我让顺子他们去收购海鲜,最开始的时候宁城那些饭店都有自己固定的上货渠道,没那么好出货,当时也没有冰柜存放,总不能让那些海鲜就这么臭了扔了,我们就在一些厂子门口弄了个大排档,练久了手艺就练出来了。”
“当然,也去偷了些师。”
“你那时候,真的好辛苦。”
陆训说得轻飘飘的,语音带笑,黎菁却听得心酸,顶着陆家所有人不赞同的目光辞了职,还要负责那么些人的生计,他当初的压力可以想见。
“我如果那会儿就认识你就好了。”黎菁忍不住道。
陆训略一挑眉梢:“为什么这么说?”
“我要是那会儿认识你的话我可以帮你卖海鲜啊。”黎菁毫不犹豫道。
“你两年多快三年前创业的,那会儿我刚好进六百了,可以帮你联系采购部,还有二百那里,我也可以找楼上卖衣服的大姐帮忙,她老公就是采购部的,一百更容易啦,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然后哦,附近几个农贸市场卖海鲜的,我也认识几个呢,都是几个百货大楼的亲戚,我偶尔去买海鲜,人家都给我便宜。”
她的人脉圈强大,陆训早见识到了。
这几个月,她还真帮了他不少忙,如今红太阳电器不止在一百卖,二百三百也有了专柜,都是她的功劳。
她从顺子那儿知道他在拓红太阳的销售渠道,买东西的时候总拉着他去和那些大姐混脸熟,偶尔给那些大姐带点吃的,再顺手帮她们解决几个小问题。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二百卖衣服大姐的老公是二百采购部经理,三百卖珠宝的弟弟,是三百负责货柜的经理,这两个人还一个听老婆话,一个听姐姐的话。
这些她从来没和他说过。
他去见人,还没把事情提出来,人家先问了他要几个柜台,他云里雾里的,最后合作达成了,他才知道谁帮他说了话。
她说她捡到宝了,实际他才是。
“那会儿我们就认识的话,算是穷小子和大小姐的故事?”陆训笑应道她,筷子夹过剥好的虾喂她嘴边。
穷小子和大小姐。
黎菁想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张口吃下陆训喂的虾,嚼了两口笑道:“那也不错哦。”
“浪漫耶,大小姐陪你创业,陪你吃糠咽菜同甘共苦,多好。”
陆训大笑,“哈哈,是。”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他心里却在说,这样的宝贝,他可舍不得。
吃过饭,收拾好桌,洗过碗筷,时间不到七点,陆训看时间还早,想起一百最近营业时间延长了,晚上九点半才打烊,就提议去逛一百。
黎菁是一天不买东西都觉得不太习惯的人,昨天结婚她没买,今天却有点熬不住,听到这话,她犹豫了下,想着是去买回门礼,也不是乱逛乱买,就同意了。
两人一起开车去了一百。
一百和二百最近一年都在打擂台,什么都比着对方来,二百提出工酬改革不久,一百也提了出来,所有人工资和业绩挂钩。
一到一百,黎菁这个这几个月频繁买东西的大买主受到大家热烈欢迎。
晚上逛商场的不多,一个个柜台大姐都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头招呼到黎菁。
“菁菁啊,好几天没见你了。”
“你快来,昨天柜台到了一批新款,你看看啊,有没有喜欢的?没有喜欢的也不要紧,大姐正无聊着,陪大姐聊聊天。”
黎菁本来只打算和陆训一起买点回门礼,再给陆老头买两双鞋就回家的,结果被那些大姐拉过去聊天,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她又挑了好多东西。
等她注意到挑出来的一大堆,她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了边上的陆训。
陆训一直耐心的陪在她身边,注意到她视线,他抬眼温柔的笑看向她,把早准备好的卡递给了她:“拿去刷。”
厉害男人
拿去刷。
男人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 生得高大英俊,给卡给的利落,看着爱人的眼神温柔如沐春风, 一言一行都透着纵容宠溺,看得人艳羡, 边上几个大姐都忍不住哦哟一声。
黎菁看着他, 又看一眼他手里的卡,早上他给的那堆东西她都放保险柜里了, 卡拿出来给了他, 额度太高她不敢用, 结果他现在又拿了出来。
她赶紧拉了他到一边, 小声的和他说:“那些我真的要买吗?”
“其实家里已经有不少了,你有没有发现我现在买东西没什么节制了?”
陆训意外的看向黎菁, 这还是这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问出这样的话。
他们现在还在一楼, 一百一楼的东西便宜的贵的都有,贵的有金饰玉饰宝石腕表一类,相对便宜些的水乳霜口红鹅蛋粉一类化妆品,还有更便宜的毛绒玩具, 包包腰带皮夹, 发带夹子发箍一类小饰品。
黎菁每个专柜都熟悉, 几乎都挑了几样。
这些东西家里确实有了,不提她放在黎家小洋楼那边没拿过来的, 只他们婚房里也有不少, 但款式都不一样, 她又喜欢这些小东西, 平时都替换着在用。
也不算浪费,只是比一般过日子的人家过得精致, 几乎每天在她身上找不到很多和前一天重样的东西。
陆训看着每天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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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她赏心悦目,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喜欢不是吗?”
“你喜欢,买回去替换着用也没什么。”
陆训笑回一声黎菁,瞥一眼正注意着他们这边等着付钱的那些柜台大姐,他凑近黎菁耳边低声道:“况且你都看上挑好了,再让大姐放回去也不太好?”
是不太好,黎菁还没干过这样的事。
她真的就是一逛街就控制不住,看到就想买。
“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病啊?怎么一看到东西就想要呢?”
黎菁心里有些莫名烦躁,她手指蜷曲搁嘴边咬起来。
她一烦躁纠结就有这个习惯。
陆训伸手拉下她手握在手心,语音带笑的轻斥她一声:“瞎说什么,什么什么病”
“看到东西想要怎么了?谁没点喜好了,你就是喜欢逛街买东西。”
“好了,别纠结了,没几个钱,去付钱了,还要去二楼去给爸妈他们买你忘了。”
“哦。”
黎菁立在原地迟疑会儿,到底接过他的卡拿去给大姐们刷了。
刷卡是个很快的事,签个字就弄好了。
黎菁拿过小票看了眼,她最近两个月经常来一百买,很多柜台她看上的东西都好些都买回去过了,柜台也不是天天能上新,就算上新东西也不会很多,总共花的钱算是这几个月来最少的一回。
黎菁心里微松口气,走的时候那些大姐还送了她一些小东西,黎菁看着那些东西弯唇笑了下。
买都买了,她纠结也是这个结果,还不如开心点呢。
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梦为难自己,影响心情也不好,她总要过日子的,反正,她只要控制着自己每个月不要花出格就好了。
想通了,黎菁心情明快起来,她手里捏着个大姐送的一只手可以握的毛绒小熊,伸手去挽了陆训胳膊:
“好了,我们快些上二楼去买回门礼,买好再去给爷爷买鞋子,你说他不喜欢穿皮鞋?三楼有个牌子的布鞋都是手工的,千层底的很舒服,款式也好,我们去给爷爷挑两双。”
她心情明媚的时候,声音也轻快起来,声若莺啼,陆训就喜欢听她在耳边这样欢喜的说话,他拎着手里的购物袋笑起来,宠溺应她一声:“好。”由她挽着胳膊一起上了二楼。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大买特买,黎菁一改前两个月不看小票不算的懒行为,每一张小票她都捏过来认认真真看过记下,最后虽然花得不少,但比前面两个月克制了很多,在黎菁能接受的范围,这趟出去还算轻松愉快。
东西买好,也到一百打烊时间,两人出来百货大楼回了家。
黎菁昨晚累了一通,上午还和陆训胡闹了许久,下午领证,晚上还逛街,一天没停过,回到家她人都困得不行了,顾不得收拾买回来的东西,她勉强撑着去浴室里洗漱过,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迷糊了。
看陆训正替她在归纳整理买回来的东西,一件一件,耐心得很,她安静看一会儿他,没着急趴去床上,慢吞吞走过去抱住了他腰,头靠向他胸前蹭了蹭。
陆训刚把她几件试过的衣裳商标摘了,打算等会儿拿去过道水,后面她想穿的时候方便,身上忽然挂过来软软的一只,他眼眸一瞬温柔下来,抬手圈住她,柔声问道:
“怎么了?困了?去床上睡吧,我一会儿就来。”
“嗯。”黎菁应一声,抱着他却没有动,过了会儿才说:“你也睡吧,明天再起来收拾,很晚了。”
陆训又笑一下,看一眼手里的衣裳,他抬手放进竹篓,揽着她去了床上,低头亲了亲,哄她:“好了,我不收拾了,睡吧。”
黎菁困迷糊了,这会儿眼皮子打架,她虚眯着眼看他一眼,到底闭上眼睛睡了。
陆训看她睡着,也没着急走,守了她一会儿,他才起身满脸笑意的去拿了换洗的衣物进浴室。
这大概就是结婚后的暖心幸福,睡觉都有人惦记了。
——
头一晚睡得早,再一夜无梦,第二天黎菁难得醒了一个大早,不过陆训比她起得更早,她起来的时候陆训屋子里整理收拾过了,衣裳也都洗好晾了上,还给她煮了面条。
番茄鸡蛋面,黎菁也会煮的一种,不过味道却和陆训煮的没法比。
她煮的番茄鸡蛋面大概就是熟了,没成坨,陆训煮的却是色香味俱全,番茄味儿鸡蛋味完美融合,带着葱花香和没有腥气的麻油香,汤汁浓郁,香得让人连汤都不想剩下。
黎菁一大早吃了个撑,还悄悄打了个饱嗝。
早饭吃好,再院子里的花去看看浇浇水,差不多八点钟,黎菁有两天没见到家里人了,已经想他们了,回自己家也没那么多讲究,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离得近,走路也就十分钟时间,不想麻烦门外大叔帮忙开铁大门,黎菁直接让陆训骑的家里自行车过去。
拎着大包小包回门,路过活动场许多婶子大娘们都盯着他们看,黎菁让陆训停下来大大方方的和她们打了番招呼,得了几句祝福话。
这个点儿,黎家也才吃过早饭没多久。
不是周末天,但黎菁出嫁回门的日子,黎家人都没出去。
院子里,申方琼和何丽娟正在凉棚下擦何丽娟刚从糖厂买回来的一批快淘汰的牛轧糖搅拌机和压缩软糖的机器,常庆美在给她们拎水出来,边上黎志国和黎志军围在一块儿修一台棒棒糖的生产设备。
客厅里黎万山手里拿着两份文件在研究,边上黎何洋正在弄黎菁给他买的录音喇叭,天赐坐在边上看他弄,再时不时问他一句:
“何洋哥,你说过的哦,要是九点了小姑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就去找她和小姑父。”
黎何洋手里的喇叭头摔坏了,正在涂胶水想办法给黏上去,闻言他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嗯,是,答应你的。”
说话的功夫他黏上的头又给掉了,他忍不住一气,把手里剩下一截喇叭往桌山一扔,骂捏捏开:“个老妖婆,摔我喇叭干什么,有种打我啊。”
天赐看他生气,两手一叉腰跟着在边上帮腔骂:“对,老妖怪,摔我小姑给买的喇叭干什么,有种和我何洋哥单挑啊!”
“”
黎万山手里的东西顿时看不下去了,他放下文件,抬头要说两人,就听到院门外传来黎菁清鹂的声音:
“爸,妈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我回来啦!”
“我小姑回来啦!”
天赐拔腿就往外跑:“小姑!”
黎何洋也赶紧收了桌上的东西往外奔,黎万山收回下意识望向窗边的视线,跟着起了身。
“小姑啊,你可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黎菁一进院门,就被扑过来的天赐抱住了大腿。
黎菁笑开,手去摸了摸天赐圆乎乎的小脸蛋:“想死我啦?想死我了那你昨天没来找我呢?”
“我也想啊,晚上让妈妈让我过去散步来着,结果奶奶说,要等你回门过才能去老洋楼找你,这两天先让你和小姑父过二人世界。”
“小姑,你和小姑父二人世界昨天过得好吗?”
天赐问的也是黎家人想知道的,一时间院子里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向了黎菁,连黎何洋都仔仔细细把小姑给看了一遍。
黎菁脸一红,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小侄子,好一会儿她眼神左右四顾回了句:“还好的吧。”
黎菁今天穿一身西瓜红荡领长裙,七公分的银色高跟,头发是陆训给梳的,发丝半挽,簪了根白玉簪在后面,一张脸白里透红,含羞带笑,一眼看就知道不错。
申方琼看一眼女儿,她把手里的抹布扔桶里,笑着招呼道她和跟着进门的陆训:
“进屋吧,你大嫂一早起来煮了甜汤,进屋喝一些。”
“哦,好。”
黎菁应一声,注意到凉棚下的东西,还有院子里晾晒的一些做糖的木框,她不由问了句:“我们家又要做糖吗?怎么还多了这么多机器?”
黎菁这话问出来,黎家人这才想起先前因为准备黎菁婚礼的事,再
忆樺
黎承黎何年回来,他们整天出去,黎家的一些变动决定黎菁还不知道。
这还是第一次黎菁对家里事情这么不清楚的,黎家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和黎菁说,何丽娟自己也愣了愣,过了会儿,她丢掉手里的抹布笑道:
“对,我们家又要做糖了,你大嫂我啊,要做糖生意了,菁菁你回来得正好,大嫂正想问问你呢。”
“你说我做出来的糖是拿去市场上卖散装糖摆摊好还是自己开一个糖铺?”
“啊?大嫂你要做糖卖了?”
黎菁懵了懵,感觉自己满打满算也就才两天没回来啊,怎么大嫂就要做糖卖了。
“大嫂你已经和亲家大哥大嫂那边说好了吗?”
当初何丽娟不想做糖生意就是顾虑娘家,毕竟人在糖厂那边上班,方子也是何家的方子。
何丽娟点头笑道:“说好了,你结婚那天,我大哥大嫂他们不是来了,讲好了家里方子随我用,给他们两成的干股。”
两成的干股,要是小打小闹是没多少,但要是做大,这笔钱就不少了,不过何家的方子都能让何丽娟用,倒是也还好了。
黎菁脑袋里迅速给大嫂想过,笑道:“那很好啊。”
“那大嫂你放着胆子做,卖糖的事我去给你联系,你做的糖好吃,联系一些代卖没问题”
黎菁想了想,又说:“要是想开糖铺,倒是也可以的,就是大嫂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恐怕得招人。”
“是这样,所以我说等你回来了问你嘛。”
何丽娟立即说,又高高兴兴出了凉棚来拉黎菁:“走,咱们进屋去说,你大嫂我第一次打算干事业,你大哥也不懂,我可就指着你给我出主意了。”
何丽娟拉着黎菁就往屋里去,黎菁一心想着给大嫂出主意,她拉上天赐跟着大嫂进了屋,院子里黎万山等人便招呼陆训进屋。
黎何洋看陆训车上前面横杠上挂着的两大麻袋,麻利的上了前:“小姑父,我来帮你啊。”
陆训看黎菁回到家一手牵着侄儿,一手给大嫂牵着完全顾不得管他了,他心里好笑又无奈,他笑应道何洋,又和黎万山申方琼他们打过招呼跟着进了屋。
很快,一大家子都进到客厅里,这回和以往都换着了,女的坐沙发上,男的都围桌坐,黎何洋放好陆训带来的回门礼去厨房端甜汤,黎志军负责倒水泡茶。
黎菁很高兴何丽娟做糖去卖,她以前就觉得大嫂做的糖最好吃,肯定很多人喜欢,十几岁的时候她还幻想过大嫂开糖铺子,她是糖铺子老板娘的妹妹,别人问她,她可以自我介绍,你吃的那xx的糖是我大嫂做的。
她在百货大楼做财务,经手的单据数据都相当多,大概知道现在的糖果市场行情,她端着甜汤一边喝,一边和何丽娟说了说大致的情况:
“大嫂,你要做糖的话,现在市面上比较受欢迎的,一个是小孩儿吃的棒棒糖,另一个就是奶糖,酥心糖一类,牛轧糖也有人喜欢,但相对的少了很多。”
“还有一个就是什锦糖了,五颜六色的软糖,孩子最喜欢,现在大家家里办喜事,称奶糖酥心糖什锦糖的最多,棒棒糖孩子单独买的多,可以找学校附近的小卖部帮忙代卖。”
“不过大嫂,你如果是要做棒棒糖一类卖小孩儿的话,咱们最好把工商,食品经营和商标注册这些程序也给走了。”
黎家黎万山是厂长,还有个百货大楼的经理弟弟,何丽娟自己是纱厂后勤部的,但她大哥大嫂他们都是糖厂的,她知道要正儿八经做糖生意,还要几处铺货给人代卖,所有糖果经营的手续不能少。
所以何丽娟先前只打算小打小做一两种散装糖试试,看是放到市场上去卖,还是找个小铺子开。
但她听完黎菁的,又觉得,要做就干脆好好做,这样卖出去的糖还能少些纠纷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摊子就铺得有些大了,她有些没底,她犹豫起来:
“要办那些证,就不能在家做了,那样成本会很高,万一亏了可怎么办?”
黎菁舀甜汤的手顿住,做生意有赚有亏,黎菁和黎何洋折腾个破烂生意都要黄不黄的,大嫂问的,她还真说不好。
她虽然认识不少人,但也没办法一上来就可以保证何丽娟的糖能卖出去多少。
“那要不大嫂你先做散糖卖?直接放市场上去?”
没有商标的东西进不了百货大楼,一些糖果批发铺可能会收,但价格会压得很低,最多赚个辛苦钱,要是自己去市场上摆摊卖,这个相对好些,只是更辛苦,又要做糖又要忙着摆摊卖糖,和小摊贩没区别了。
还有,黎菁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个重要问题:“大嫂,你怎么想起做糖生意了?”
“还买那么多机器,你打算办停薪留职”
何丽娟神色微顿,她下意识看了眼桌上,随即摆手笑道:“不是停薪留职,我买断工龄了。”
“这不是厂子里出来个鼓励职工买断工龄的通知吗?我正好先前也想做点糖去卖看看,就提交了申请。”
“买断工龄!”
黎菁整个惊了,她把手里捧着的甜汤碗放下,不可思议的看向何丽娟:“大嫂你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这两年,各个国营厂效益都不好,小一些的,比如城南一家织布厂已经发不出工资了,根本问题出在厂里生产销售上不去,厂里富余人员过多,要养的退休病休人员也多,负赘太重,为了解决人员富余问题,织布厂由厂委和织布厂工会决定,颁布了厂子给予一定费用,鼓励员工买断工龄的条令。
一旦买断工龄,意味着从此和厂子再没了关系,今后的养老生病,厂子都不会再管。
因为织布厂那边的遣散费每个人只有一万块,大家根本不能接受,至今还在闹着,越闹情况越糟糕,如今不仅工资发不出来,还面临着停工停产的危险,她们私底下都在讨论这事,当然,没有人会站在厂子角度想事情,都是在骂领导不干人事。
“爸,纱厂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黎菁想到什么,立即看向黎万山问道。
黎菁记得,黎万山一直很关注织布厂那边情况,当初他看报纸的时候还说过一句,职工买断工龄的事有两面性,对厂子来说,是一线断尾求生机会,对那些为厂子付出了一辈子的工人来说,却是件寒心事,做这个事的人,势必被千人骂万人恨。
黎万山知道这个,可他却下了这个同样的决定,在他刚返聘回厂子,他的每一项决策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关注着的时候。
只能说明,纱厂已经和织布厂一样困境,到入不敷出地步。
这可是宁城第一纱厂啊,当年宁城的第一家万人大厂啊,她爸一辈子的心血。
黎菁从小在纱厂长大,她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那么严重。”黎万山看女儿懵怔着不敢相信,眼睛微微发红的模样,猜到她想到哪里去了,回道她。
“纱厂这边情况和织布厂不一样,纱厂是要解决富余人员问题,但也想创造所有富余人员再就业。”
“织布厂那边的遣散费是一万,纱厂这边直接是三万,另外领了遣散费还想找事情做的,还可以选择在纱厂的再造岗位上班。”
“再造岗位?”黎菁第一次听见这个新鲜词。
“是再造岗位。”黎万山喝了口茶说道。
“给他们的新就业机会。”
这是黎万山想了很多天才想出来的唯一能让纱厂断尾求生,又能让纱厂那部分需要被遣散员工得到妥善安置的法子。
他整合了所有手里的人脉资源,从农贸市场,粮油站点,还有街道以各种合作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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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式腾挪出来一部分工作岗,之后又以纱厂名义贷了一笔款子作为员工遣散用。
三万元一个人的工龄买断,现在纱厂的工资普遍不高,每个人一个月的平均工资是二百八十元,三万元是近十年劳动所得。
这笔钱可以让他们短时间里生活没有妨碍,之后还可以再找事情做,纱厂这边也组织了面点小吃类培训这些做再就业工作安排。
更何况就他了解的,纱厂有个暴发户张有根的例子在,有部分人因为工资拿得不高,已经在外面找事情做,导致工位经常出现人员到不满,缺勤缺工状态,严重耽误了工期,三万块买断工龄的文件下去,响应的人应该不会少。
只是想的很好,实施下来却有难度,许多人都想既要又要,想有纱厂做后部队保障,又想出去赚钱。
纱厂三万工龄买断的文件发下,许多人心动又犹豫,却没有一个人响应。
一个决策下来,变数太多,越犹豫越容易生变,纱厂和黎万山都没办法给大家缓和犹豫的时间,他不得不拟定了份强制买断工龄的人员名单,这个名单一但发下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骂他老不死,但这个事他必须做。
再不做,整个纱厂都要没了。
黎志国不想老父亲一把年纪了还挨骂,提出由他带头推动买断工龄的决策。
但黎志国对厂子的热爱并不比黎万山少,他也习惯了和机器打交道,让他不在纱厂干了,出去做什么?
黎万山不同意,两父子僵直的时候,何丽娟站了出来。
她说她荨麻疹本来就不适合纱厂的工作环境,早点离开也好,她也想试试做点糖生意,看看她的糖是不是真和黎菁说的那样,一到市面上大家排队买。
黎万山做这个决定没打算让儿媳妇牺牲,没同意,但何丽娟坚持,第二天就去了人事和会计那边办这个事情。
而何丽娟站出来后,大家听说了她打算拿这笔钱去做糖生意,许多人都心思浮动,像季海翔,他没办法接受自己从厂长到普通工人的落差还有别人对他的嘻笑,就打算拿着这笔钱去买机器生产火腿肠卖,他是第二个跟上何丽娟后面领钱的,他跟上了,那些本来就缺工有事的也不犹豫了。
一时间报名买断工龄的人多了起来,到现在纱厂已经部分解决了人员赘余的问题,另外就是重新立规矩解决员工违纪问题,还有一些严重违纪又没选择买断工龄员工的处理问题了。
“这不是挺好的,我本来就想做糖生意,现在拿到了遣散费,有了本钱,可以放开手脚干了。”黎万山把事情一说,何丽娟笑着接话道。
屋子里却一时陷入沉默,大家都知道何丽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黎万山黎志国脸上更凝重。
“这件事是你爸还有志国亏欠了你,你放心大胆的去做糖生意,亏了我这儿给你补上。”旁边,申方琼放下手里的甜汤碗,说了句。
何丽娟听到这话笑了:“行啊,有妈你这个话我就甩开手脚大胆干了!”
随即她又问到黎菁:“要是要办那些证,就不能在家做了,得找个地方才行,菁菁,你看是找个铺子,前面卖糖后面改成厂房生产,还是找个偏远点的地方直接生产?”
黎菁知道大嫂这个时候问这些是想岔开话题,不是真的已经打算这么做了,不过她还是认认真真回道:
“要是能找到那种前店后院的当然好了,这样我们找糖果代卖的路子广一点嘛,但实在找不到,先找个地方生产也行。”
想了想,她又说:“到时候我可以陪大嫂你去找一找市场上那些糖果铺,和她们谈一谈,如果我们手续齐全,商标也有的话几个百货大楼也可以去谈谈的。”
“大嫂,你已经决定做糖生意,我是建议你什么手续都弄齐全,因为你一个人做散糖卖的话,会很辛苦,市场那边还会压价,如果自己去卖,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招人帮忙倒是可以,只是这种小生意不知道好不好招人,就算招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信得过。”
何丽娟听完,仔细想了想,觉得黎菁说的有道理,最主要的是她机器都买了,也不差租个厂房了,至于各种手续,有黎家的人脉在,这块办下来不难。
心里有了决断,何丽娟一拍巴掌:“那行,那就这么定了,把手续搞齐全,办个小厂子!”
何丽娟说一声,又喊道桌上的黎志国:“黎志国,听到没?你找人帮我问问,附近几条街有没有那种前店后院的铺子。”
黎志国还在愧疚媳妇儿做出的牺牲,闻言他笑了下,应道:“听到了,这几天下班就去给你问。”
边上陆训听完,看了眼黎菁道:“附近几条街房子前店后院的有,但都是些老房子,结构差,附近卫生也一般,要改成符合工商标准的厂房可能不容易,倒是杨柳街那边后院开阔,屋都是平房大屋,那边开小食品加工厂的人还挺多,大哥大嫂可以那边看看。”
“杨柳街那边吗?”
何丽娟愣了瞬,“那边离纱厂不算远,倒也合适,只是那边我们没怎么去过,不太熟悉。”
陆训便说:“我在那边住过几年,认识些人,我托人问问吧,有消息了告诉大哥大嫂。”
“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何丽娟犹豫道,新女婿陪老婆回门第一天就被娘家支使着办事,何丽娟觉得不太好。
陆训笑道:“不会,大嫂不用和我客气,一家人,不见外。”
陆训这话都说了,再说就真的见外了,何丽娟便笑应道:“那行,那这个事就麻烦妹夫了。”
事情定下来,一家子又就要办糖厂的具体事宜,需要做哪些准备,前期大概多少资金投入,整装工厂请人,还有关于糖厂防虫鼠这些问题商议了番。
要做生意办厂不管对哪个家庭都是个大事情,毕竟这投的不是一笔小钱,不得不谨慎。
黎何洋本来有事情找小姑说的,听到家里人商量这个事也按捺住了。
一家人一直商量到十点多,该烧中午饭了,何丽娟和常庆美进厨房忙,黎家几个男人没事干拿了象棋出来,让陆训陪黎万山下,黎志国黎志军在边上旁观,偶尔和陆训闲聊几句,申方琼看男人们有安排了,拉着女儿回她屋讲话。
当妈妈的总是不放心女儿,哪怕看她气色好,也忍不住仔细过问一番,问黎菁这两天陆训怎么待的她。
黎菁一想起昨天上午两人在客厅的疯就不好意思,她难得有了不好告诉妈妈的话,只吞吐着说了去领证的事还有陆训把家里钱财交给她管的事。
申方琼看女儿满脸羞红的模样,也猜到他们两相处怎么样了,她没再多问,只又和黎菁说了说夫妻间相处有哪些要注意的,该刚该柔的地方,还有如果要孩子,又需要注意哪些。
有些话说得直白,黎菁听得脸红耳热,但这些东西她也需要知道了解,又忍着羞认真听。
听到不想那么要孩子怎么规避的时候,黎菁耳朵都快竖起来了,聚精会神的,还忍不住脸热的问道申方琼:
“那妈妈,不弄里面就不会有事了吧?”
“当然不是了。”
申方琼下意识一声,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女儿女婿这两天的措施,她看一眼女儿泛红的脸,片刻,她凑近黎菁耳边道:
“这种会有意外情况出现的,比如……”
申方琼说的东西黎菁从没听过,她微微睁大了眼,想起什么,她又赶紧问道申方琼:
“那怎么办啊?我昨天上午……”
后面的话黎菁不好意思说出来,申方琼却已经听懂了,还迅速从话里捕捉到上午两个字,小两口两个新婚晚上没够,上午还胡闹过一通,听语气女儿还自己做了什么主动的。
申方琼心头微微复杂,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劝劝女儿不要那么贪,身体要紧,好一会儿她才轻拍拍黎菁手安抚道:“这有什么,要真有了就生,妈给你们带。”
“其实早生孩子也有
YH
早生孩子的好处……”
申方琼轻言慢语的,黎菁听着,心里的慌慢慢止了。
确实也是,也没有不想要孩子,要真来了就来了,当上天赐福了。
这么想着,黎菁也不急了,又小声问了申方琼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怀宝宝了,这期间还能不能做那个事情。
母女两聊天永远不会冷场,一直聊到了吃午饭。
黎菁回门,何丽娟烧的都是大菜,中午几个男人没事,陆训也不用开车,都各自喝了些酒。
一家人聚图个尽兴,不存在比酒劝酒的问题,陆训却有作为女婿的自觉,陪老丈人舅哥们周到备至。
吃完午饭,黎家人问了问陆训事业上的事,还有他后面的一些安排,黎菁没事干,就在边上给他们削梨。
陆训怕她割到手,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刀和梨,一点点削起来。
黎家人见了心里满意,也更放心了。
两人在黎家待到吃完晚饭才回老洋楼那边。
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整个暗下来,今晚月亮没出来,天上只几颗星子闪着,有微微风起。
家属院四处能听见各家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活动场相对安静下来,只活动室里有人坐着在看电影,有些是直接端着饭过来的,一边吃一边看电影,偶尔和边上闲聊几句。
黎菁坐在车子后座,两手抱着陆训的腰,早上出门穿的无袖裙子,这会儿吹着晚风有些凉了,不过陆训身上热,她靠着他倒感觉不到冷。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晚上骑着车在路上过,感觉挺新鲜。
路上黎菁想起中午那会儿妈妈申方琼和她说的话,她脸热了下,又忍不住和陆训说:“先前妈妈问我们要孩子的事情了。”
陆训两手掌在龙把手上,脚踩着脚踏,听到这话他掌着的车头微歪了歪,脚也顿了瞬,很快,他移正车头,脚重新蹬了两下脚踏车子继续往前溜,他应了声:“嗯,你怎么和妈说的?”
“就是你说的啊,晚两年再要。”
黎菁回一声,想起什么,她靠在他背上的头抬起,看了眼他宽阔的背,轻咬咬嘴突然又小声说了句:“不过妈妈说,就算不那个里面,也很可能会有宝宝的。”
“好像是说要是很厉害的男人,只要禁不住出来一点儿就会中,昨天上午,我夹你的时候”
“刺啦。”
自行车胎擦过一块细尖的石头往边上晃歪,黎菁小小声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空中。
又做梦了
“你当心点儿呀, 这样好危险的。”
自行车车胎在地面擦出一条蜈蚣长印,黎菁吓得抱紧了陆训一动不敢动,等他车子停下来, 她摸摸撞得酸痛的鼻尖儿,说了他一句。
“抱歉, 撞到了?我看看。”
陆训侧过头看向她, 见她捏着鼻子在揉,忙伸了手替她, 借着路灯看一眼她鼻尖, 没发现红, 他心头才微松, 但见她眼里些微酸起来的泪花,他又歉疚道:“抱歉, 我没有当心。”
陆训十岁就会骑车, 平时单手扶车有时候不掌车头都没事,这还是头一遭他出现这样的失误,还是黎菁在车上的情况下,他脸上歉然明显。
黎菁本来也没生气, 就是觉得他这样危险, 幸好他们不是在大马路上, 没有车,不然很容易出事情, 不过也是她的问题, 好像不该在路上和他说这个事情。
不过他反应也有些过于大了。
她不由道:“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我们又没有不打算要宝宝, 怀了就怀了嘛,家里人多, 也不怕没有人带孩子的呀。”
黎菁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一眼他又小声嘀咕道:“况且只是可能,你也不一定是那么厉害的人了。”
“”
陆训本来想和她解释他不是因为孩子问题,只是在她那个字眼说出来时,他脑袋里晃出一节水蛇腰,还有缠上来的两条有力雪白细腿,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他眼眸微微复杂:“我不是那么厉害的人?”
前所未有的复杂微凉语气。
黎菁不自在,她微微撇了脸:“妈妈说了,这种是天赋异禀的男人,万里挑一的,不是那么好找。”
黎菁说完,感觉周围空气忽然冷了冷,她也不好意思,赶紧说:“哎呀,路上呢,不说这些了,咱们快些回去吧,今晚早点睡的,明天还上班呢。”
“”
陆训第一次发现身边的软娇娇也有气人的时候,他定定盯她一眼,看她心虚得左右四顾,马路上,他没和她分辨前晚,昨天早上是谁在那儿叫太大了,深了的话,他转过身说一声:“坐稳了。”脚踩着脚踏一蹬,车子溜了出去。
他捏着车把手的手背青筋鼓起,脚下的脚踏被他踩得发热,随时能冒出火花,自行车又快又稳仿佛在路上飞。
本来也没多远的路,黎菁感觉好像就睁眼闭眼的功夫,人已经到家了。
打开外面铁大门,陆训牵车放去车棚下,黎菁拿钥匙开了正屋门,进到屋里,她按亮了客厅里一盏暖灯,到鞋架边换高跟鞋,刚蹬掉鞋子,突然她身子一轻,整个人被陆训从身后一把捞了起来。
“我不那么厉害?厉害的人天赋异禀,万里挑一?”
耳边听到这么一声嗓音低低的问,黎菁心里不妙,她先前其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把自行车蹬成了汽车开,想意识不到很难,但她没想过他会算账。
他可从来没和她置过气。
黎菁偏过头看向他,晚上七点多,外面一团麻黑,偌大的客厅只一盏灯亮着,稍显昏暗,只看见他面容冷峻,黑眸漆深撩着一簇暗火盯着她。
夜色深,他棱角分明的优越五官,那长眉,挺直的鼻梁反而显得更深刻清晰了。
他这副样子还怪好看的,可惜那副眼镜被她压坏了,不然这会儿可以戴上去再看看,黎菁有些晃神的想。
可能他从来都很爱顾她,她没有很怕,她稍微挣了挣身子正向他圈住了他脖子,看着他眼睛道:
“怎么了?我那么说你生气了?”
“我也没说你不厉害,只是可能不那么厉害,毕竟,唔”
话音止住,陆训擒住她下颌,叼住了她晚上吃过辣正红艳的嘴。
要把人吃下肚的咬吮,翻来覆去。
黎菁舌根麻麻的痛。
她轻哼两声,他又放轻了动作,单手搂抱着人慢条斯理的嘬,另一只手长伸往身后,反手带上门,捞着人往楼上去了。
浴室里很快响起水声。
十月天,氤氲白气很快漫向四周,热水器蓬头热水哗哗流下,顺着黎菁肩背没尽她西瓜红荡领,滚滚热气熏湿她一排卷翘浓密眼睫。
黎菁脚踩在陆训大脚上,脚尖整个踮起,她舌尖在他嘴里随着他含咬吞吃。
他吃得快吞得狠,她有些受不住的呜咽出声。
忽然,他大手一伸,捞过了她腿弯,只听他在耳边呼吸粗重低低的道:
“宝贝,我不那么厉害,你坚持得久一些。”
——
屋子里立柜上座钟指针过十点,卧室灯开了一盏。
浴室门打开,蒸腾白气直往外冒。
陆训抱着黎菁从里面出来,把她轻放在床上,去立柜边倒来水喂她喝了两口,又放下水杯去了梳妆台边上拿吹风过来给她吹头。
黎菁浑身软绵绵的,他一走开,她没得靠,身子散架似的有些坐不住,她直接躺了下去,一头羊毛卷湿哒哒的顺着床头垂下,注意到走近的人,她瞥着他蔫蔫的说了声:“就这么吹可以吗。”
说话声音细细沙沙的哑,喉咙总感觉吞咽的不舒服,她轻轻动了动喉咙。
“我不想坐着。”
太累了,先前坐够了。
热水淋冲太久,她一身细皮肤泛着粉,看起来珠光莹润,身上真丝的桃红细吊带显得黯然无光,一张脸面若桃花,含春带泪,脖子上先前消下去的红点子又开了出来,一点一点,好似梅花瓣坠在上面。
这会儿仰面躺着,模
銥誮
样清妩撩人,酥媚入骨。
“那就这么躺着,我给你吹干了头你就睡。”
她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要想办法摘给她,更别说只是想躺着吹个头,陆训毫不迟疑应声,把电吹风插上插头,坐去她身边撩过她一把发吹起来。
黎菁头发多,瀑布一样,两个多月过去,从原来的半背长到了现在半腰的位置,吹头很耗时,等给她头发吹干,她人已经迷迷糊糊眯着眼睡着了。
陆训也没吵她,去把吹风放下,他过来抱起人睡到枕头上,看一眼立柜上座钟时间,关掉灯捞过人也睡了过去。
黎菁这一觉,前半段都睡得相对安稳,有梦,都是带些颜色的梦,她感觉身上热,踢掉了身上被子。
边上陆训哪怕睡着了也分了丝神在她身上,察觉到她踢开了被子,他很快捞回被子给她重新盖了上,再稍稍给她掖了掖,长腿一横压过她捣乱的腿,不叫她动了。
黎菁不是很舒服的嘟囔了声,他微微松开力道,摸黑去亲了亲她发顶,哄了她两下,“夜里凉,乖些,不踢被子,快睡。”
黎菁不知道听到没,但也没胡乱动了,她脑袋朝他胸前拱了拱,很快又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睡快到凌晨的时候,她又做起了梦。
梦里,应该是她流落街头后。
一间宽阔格调的洋房里,陆金巧忸怩着凑到正在沙发上喝水的顾如边上,期期艾艾半天问道顾如:
“那个败家,菁菁,她怎么样了?”
“要不把她接咱们家来吧,我一天也没事情做,无聊得很,她过来了正好陪我。”
顾如闻言眼里划过一抹诧异,她没吭声,拿着杯子看了她婆婆一眼,审视的目光明显。
陆金巧被看得不自在,她微微撇过脸,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眼圈一点点红了:
“我今天听那个顾顺告诉我,她那个原来是一种病,三串儿原来带她去看过医生,本来都快好了,谁知道遇到她三哥没了,一下子严重了,我先前不知道这个事情,知道的话我就不喊她败家媳妇儿了。”
“她其实挺好的也可怜。”
“你说这黎家,怎么回事,这么几年功夫,竟然一个个的都没了”
“先是黎厂长和他大儿子,为救个厂里的火生生把命丢了。”
“接着老大家的两个孙子又出事,大儿媳妇直接气死掉了。”
“后面最有出息的三儿子也出了事,申家阿姐进了疗养院再没能出来。”
“你说他们家是不是被诅咒了啊,怎么就落得这么惨。”
“也难怪她后面买得那么疯那么厉害了,家里人都没了,三串儿也没了,接着她二哥也没了,二嫂带着唯一的根南下,就留她一个,活着都没劲,还留钱干嘛了”
家里人都没了。
爸,大哥,三哥,妈妈,何年何洋,大嫂,二哥
黎菁好像溺在水里,陆金巧的话混着不停灌入耳的水嗡嗡传进耳里,刺痛她的鼓膜,她脑袋嘭一声炸裂了开,一霎血光漫天,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剩下心神巨恸。
耳边响起顾如由远及近的声音:“她从老洋楼出来那天陆欣陆谨就去接她了,她没同意跟他们走,最后她堂姐黎玲把她带回去了,前不久割了次脉,后面沪市傅家来人把她接去了,说是让她表姐带她出国去治疗。”
“她是黎家和申家一房仅存的一个,也是申主任黎厂长最放不下的人,傅家人会照料好她。”
“黎家不是被诅咒了,他们都是好人,只是黎厂长当初着急纱厂未来,改革太急切,才会有了那场失火。”
“要是黎厂长和大儿子不出事,他二孙儿不会想着给爷爷爸爸报仇走上歪路,大孙儿也不会因为着急挣钱养瘫痪的母亲最后被骗还被害”
“问题都出在纱厂那一场改革,本身是一场利厂利员工的改革,结果出现了唯一一个变数,把整个黎家都给坑害了。”
改革。
什么改革?这次纱厂的买断工龄?
黎菁不知道自己置身在哪里,她彷徨无措着急的想去看顾如,想问她是什么改革,什么改革把他们家都害了。
变数,那个变数又是什么?
但她看不到人,渐渐连声音都听不到了,她急得满头冒汗,身体更沉重呼吸困难,很快,周围热起来。
纱厂厂房。
火,漫天的一场难以扑灭的大火。
一个醉醺醺浑身脏兮兮的男人一边往棉纱上浇灌汽油,一边狰狞的狂笑:
“去死!都去死啊!”
“黎厂长,你想不到吧?你这个掌管纱厂人生杀大权的厂长,最后落在了我手里!”
“我从前那么敬重你,那么敬重你啊!”
“可是你呢?”
“你生生断了我活着的路!我老娘的命,我孩子的命!”
“我老娘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她生生痛死的!”
“没有医药费,连止痛片都买不起,她就躺在床上喊,长顺啊,长顺啊,我痛啊!”
“我女儿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饿死的!活生生的饿死的!”
“我要赚钱啊,要赚钱才能活命啊,我只能把她锁在家里,谁知道我会出意外,会昏迷了整整三天!她饿得受不了,掐着那臭婆娘养的水仙花吃,生生把自己吃死了。”
“我女儿啊,她才五岁,她都还没上过学!”
杜长顺一边说一边狰狞的哭笑,去踹地上被他袭击的黎万山。
黎万山浑身是伤,身上混血的衣裳被火星烤焦,脸上都是拳头砸出来的青紫,头上一块被砖头砸出来的疤不停的在往外冒黑血。
周围漫天的大火把他带伤的脸映得通红,他抬手擦一把快流进眼睛的血,喊道杜长顺:
“杜长顺,纱厂的决定是没错的,当初强制你买断工龄,是你频繁旷工,延误生产,你不能因为你的个人错误把所有的不幸归咎在纱厂!”
“况且,纱厂不是给了你三万块遣散费?还组织了人学面点,糕点,你去看看宁城现在多少做面点糕点生意的,那都是从纱厂出去的!”
“遣散费?”
杜长顺脸色狰狞的恨声冷笑:“你知道什么!”
“要不是你那笔遣散费,我家根本不会散!”
“那臭婆娘不会动偷钱和野男人跑的心!”
“她拿着钱和野男人跑了,我什么都没了,老娘生病没人照顾,女儿没人看!”
“你让我学面点?我饭都吃不起了学什么面点?”
“我找过你,求过你让我重新回来,结果你呢?”
“你给我安排的是什么?去街道扫大街?”
“我杜长顺原来好歹是个车间小组长,你让我去扫大街?”
“去死!都去死!”
“你不是要牺牲我们去救纱厂吗?我让你救,我让你救啊!去下面救去吧!”
“哈哈哈哈!都死,都一起死!”
杜长顺狰狞的大笑着,手上的汽油继续往火上浇,火势一度冲天。
“砰!砰!砰!”
哪里有爆炸声响起。
“救火啊!快救火啊!”
“黎厂长!”
“快救黎厂长!快!快救黎厂长!黎厂长还在里面!”
“有份重要数据在里面,还有合同,上午刚签订的合同,他先前进去了,快,快去救他!”
不知道谁在喊,只看到黎志国冲到火灾现场,听到那一声黎厂长在里面,他不可置信的大喊一声:“爸!”捞过边上人手里的桶往身上一浇冲进了火场。
“砰!砰砰!”
几声爆炸声响起,厂房整个塌了!
“爸!大哥!爸”
黎菁尖叫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浑身汗涔涔的像从水里捞出来,身体却在止不住的发抖,眼里的泪珠儿大颗大颗往下滚。
“怎么了?”
陆训这回睡得没那么沉,黎菁一声惊叫他立即醒了,睁眼见她坐在边上,他赶紧起了身揽过她:“又做噩梦了?”
说话间陆训皱了皱眉,第二次了,总共在这边住三晚,她噩梦两次,这房子不吉利不成?换栋房子还是找人过来看看?
“别怕,我在,别怕”心念闪过,他伸手轻拍着她背,温柔安抚道她。
“这回梦到什么了?”
梦到什么了?
黎菁身上冷汗直冒,直直盯着一处的眼里泪还在控制不住往外滚,听到这声问,她下意识张嘴想回,却发现脑袋一霎空白
依誮
,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漫天的火
黎菁紧皱着眉紧咬住嘴用力想,拼命想。
火?
对,火!
黎菁倏然抬头一把拽住陆训的手:“纱厂,纱厂着火了,杜,杜,杜长顺放的火!”
“爸,爸还有大哥,他们,他们出事了!”
“爸,大哥!我要去找他们……”
黎菁眼里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慌忙挣开陆训起身,陆训赶紧按住了她:“菁菁,那是梦,那是个梦,不是真的!”
陆训没想到黎菁会做这样的梦,他抬手按亮了床头灯,看了眼时间,早上五点。
这个时候黎家人只怕还睡着,这么过去他们肯定会担心,他把她抱紧一些,手顺着她瘦削的背安抚道:
“乖乖,那是梦,不是真的,这会儿还没天亮,你做梦了。”
“是梦?”
黎菁好像这会儿才回过一些魂来,她泪眼婆娑的看向陆训,和他求证:“真的是梦?”
“是梦,不是真的。”陆训肯定的点头回道她。
黎菁怔怔的,她其实对那个梦突然也很模糊了,但她还记得那火光烤着她的烧焦痛感,还有她看着纱厂爆炸坍塌,知道黎万山黎志国还在里面的心神俱裂。
“你怎么确定是梦呢?我们现在在家啊。”黎菁忽然恍惚着说了声。
陆训神色微滞被问住,黎菁难受的样子太让人揪心,也太过剧恸。
他突然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梦,有时候人对亲人有心理感应,他五岁那年亲爷爷去世,他就感觉到了,他跑去他房间,人果然已经冰凉了。
“不,不行,我要过去看看。”黎菁摇了摇头。
“我要看着他们没有事。”
黎菁说到最后又要起身,陆训回过神忙道:“那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问问他们那边?电话比过去要快?”
“打电话”
黎菁这才想起电话的事,她反应过来忙说:“对,打电话,我要打电话问问。”
黎菁说完,要起身去拿电话,陆训拉住她手,“我来打,我来打,别怕,不会有事,要是有事家里肯定给我们电话打来了。”
陆训一边说一边拿过了床头的电话,当初装修的时候陆训楼上楼下都牵了电话线,想着他平时在外面的时候打电话她方便接,他本来还给她办了支大哥大,但她担心上班太张扬,没要,现在那支大哥大还搁在保险箱里。
凌晨五点,外面万籁寂静,黎家人都还在睡梦里,客厅里电话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黎家一楼一共三室一厅一厨一卫。
三间房,黎万山申方琼住一间,黎志国何丽娟一间,黎志军常庆美带着还没分房的天赐住一间。
客厅里的电话声响,习惯早起浅眠的黎志军第一个听到。
黎家的电话从不在半夜和凌晨响,除非有什么事情,上一次黎家电话半夜响,还是何丽娟老父亲去的时候。
如今黎菁出嫁住在外面,黎家人都不太习惯,听到电话声,黎志军神色一凝,不知道怎么的,他把这通电话想到了黎菁身上,顾不得再套裤子,他直接一条短裤背心出来客厅拿起了电话:“喂。”
“二哥?”
电话一接起,陆训的声音从听筒传了过来,黎志军心头一沉,眼眸微冷:“我妹出了什么事?”
“不是,二哥,菁菁没事”
陆训话没说完,那边黎菁着急的从陆训手里抢过了电话:“二哥,爸,爸和大哥没什么事吧?”
电话的那头黎菁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刚哭过,黎志军听见眉头一皱,第一反应对陆训生出不满,听到黎菁后面的话,他又一愣,疑惑道:
“爸和大哥能有什么事?”
“他们在家?”黎菁赶忙又问一声。
“他们不在家能去哪儿?”
黎志军听得莫名其妙,他看一眼外面的天,刚泛出一点浮白,“这个点爸和大哥还没起。”
说话间,黎志军瞥见黎万山黎志国已经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口,两人身上都没套衣裳裤子,显然和他一样听到电话声赶紧起了。
黎志军顿了顿,想起什么:“菁菁,你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电话那头,黎菁大松口气,她僵直许久的肩背一松,靠躺去了陆训身上,吸一下鼻子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的回道黎志军:
“嗯,二哥,我做噩梦了,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我梦到爸他改革纱厂,那个叫杜长顺的不满意,在纱厂放了一把大火,爸去救火拿文件,大哥去救爸,然后,纱厂塌了,我一下没了爸和大哥”
哪怕知道黎万山黎志军他们没有事情,黎菁和二哥说起这个梦,都还是忍不住哭。
“怎么哭了?”
黎志军听着妹妹哭,有些急了,他不是很会安慰人,只能凭本能哄道妹妹:“都是梦,你可能就是白天听到爸说改革的事想多了。”
“好了,不要哭了,陆训呢?你把电话给陆训。”
“他就在边上呢。”
黎菁吸着鼻尖,回一声,乖乖把手里的电话给了陆训。
陆训接过电话,又喊了黎志军一声:“二哥。”
黎志军应一声,立即说:“菁菁做噩梦了,你安慰她下,家里爸大哥没事,让她别多想。”
黎志军想起什么,又说:“家里有蜂蜜吗?给她泡杯蜂蜜水,她小时候受惊多,家里都给她喝蜂蜜水。”
电话那头陆训手还轻拍着黎菁背,闻言他看一眼黎菁,应道:“有,我等下就给她泡,我会陪着她,不会有事,二哥放心。”
“二哥你继续休息。”
“嗯。”
黎志军应着,又说一声:“早上过来这边吃早饭吧,菁菁刚做了噩梦,肯定想见到家里人。”
等陆训那边应下,他挂了电话。
“小妹打来的?做噩梦了?”电话一挂断,黎志国便问道。
“嗯。”
黎志军转过身,“她可能白天听爸提起改革的事想到纱厂了,想多了。”
“她说梦见爸改革,一个叫杜长顺的不满意,给纱厂放了把火,爸去抢救文件,你去救火,结果厂房塌了”
黎志军先前说起黎菁的梦还算轻松,说道最后,他发现这实在不是个好梦,难怪小妹会吓成那个样子,他皱了皱眉,下意识问了声:
“厂里有叫杜长顺的人吗?”
“她说是杜长顺不满意放的火?”黎志国还没回,边上黎万山先问道。
“嗯,”黎志军应一声,反应过来他诧异的看向黎万山黎志国:“厂里真有这么号人?”
“车间的一个小组长,最近一年总是旷工,在外面接私活。”
黎志国皱了皱眉回道,想着只是个梦,又很快松开:“可能她先前去活动室那边听人说起过杜长顺吧。”
“这个人的家里有些乱,活动场那边那群人天天聊得就是这些。”
黎志国说完,看一眼外面:“天还早,我再回去躺会儿,等下出去买早餐,你喊了陆训小妹他们过来?那我骑车去小妹喜欢吃的那家买。”
“嗯,行。”黎志军也没和大哥抢,他应下,兄弟两简单说两句和黎万山打声招呼各自回房了。
黎万山却立在门边好一会儿,才转身回房关上门。
家里电话铃声响,申方琼也醒了,她坐在床头隐隐听到了客厅的谈话,见黎万山进屋,她问了他:“乖囡的电话?”
“做噩梦了?因为你们白天说的纱厂的事”
申方琼问完,心疼女儿,不知道女儿吓成什么样才打这么一通电话,她忍不住说黎万山:
“当初你都不该接纱厂的事,这就是个烂篓子,你想救起来,后面还不知道得罪多少人。”
“你看你现在,纱厂以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先让老大媳妇下了岗,后面还不知道会不会轮到老大,反正自家都要下岗,还不如不接呢。”
黎万山心不在焉的,听到后面他眼睛鼓了鼓:“你在纱厂住几十年了,你忍心看着他关门?”
申方琼当然不忍心,不然当初她就
忆樺
拦他了,纱厂近万人,真没了这群人去哪里谋生,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她恼声回道:
“我不忍心,但我也心疼别人,天天熬夜受累不讨好,看看那白头发多了多少,现在还害得女儿跟着担惊受怕,那为什么做噩梦,还不是怕你树敌太多,被人报复出事。”
申方琼说完看也不看他,躺回床上身子一扭侧过了身。
黎万山看她一眼,暂时没去哄她,他拧着眉山走到书桌边,抬手按亮桌上的灯,拿出了抽屉里的文件。
文件上面涂黑的几个大字:《严重缺勤失职员工强制买断工龄名单》,这是他今天就要下发到人事去处理的一份内部文件,打开文件第一页,上面杜长顺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