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没有白天, 屋内灯烛昏暗,姜屿醒来时还像身处梦中,摸不准时辰。
怔怔地发了会呆, 她微微偏过头,果然看见谢知予坐在脚踏上,正背对着自己。
“我睡了多久?”
听见她的声音, 谢知予转过身来, 浊气被压制住,那些鳞片已经彻底消下去了,此刻的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两个时辰。”
姜屿点点头, 如今这种情况, 她睡得已经够久了。
“……你不会在我睡着后就一直坐在这里吧?”
明明说好会守着他,到头来却成了他守着她。
姜屿撑着手臂支起身, 蓦地瞧见他手里的红线,注意力又立刻被吸引了去。
“你在做什么?”
谢知予没有回答她,只安静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细细的丝线绕在指尖,他摘了耳坠, 扯下那颗银铃, 编进红线里,最后在末端打了个漂亮的结。
他摸到姜屿的左手, 将编好的红线和自己的银镯一起戴到她腕间。
“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姜屿有些诧异,银镯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即便是当初了断了尘缘,也从没摘下来过。
“还记得那盏兔子灯吗?”谢知予忽然问她。
“记得。”
他们刚来魔域时, 正巧赶上节日便放了两盏河灯, 只可惜还没飘多远,大魔突然出现, 将所有灯都打翻了。
现在想来,那些被打翻的河灯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该不会……
呸呸呸——
谢知予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佛家有云,苦难都耗尽后,福报就会来临。”
谢知予垂下的眼睫似蝶翼般颤了下,他声音很轻地说:“从前我不信这些,但现在你来了。”
红线绕过一圈,和银镯一起,戴在她腕间正好合适。
微凉的指尖在她手腕内侧摩挲,染上她的温度,他无声地笑起来:“愿望都会实现的。”
这是在安慰她吗?
姜屿皱皱眉头,总觉得这话听来有点奇怪,手撑在床沿边,俯身向他靠近。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谢知予仰起头,同她碰了碰鼻尖,说:“我应该知道什么?”
“……”姜屿无言以对,又怕再问下去自己恐怕要露馅,她于是缩了回来,抬起手,借着光亮细细看了眼红绳。
“你怎么什么都会?我以前也编过这个,但总编得不好看。”
其实谢知予在今天之前还是不会编红绳的,他只是在南诏时见别人编过。
姜屿本就是有意在转移话题,谢知予也没再开口接话,转头望向了窗外,眼眸中的情绪淡如冰雪。
也许受外溢的浊气影响,空中飘浮的鱼龙灯看起来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恹恹的,没什么活力。
一只金鱼灯乘着风缓慢地浮游,大约是飘累了,停在窗台上,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谢知予,像是对他充满了好奇。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对视里,灯内的火光突然颤微微地晃了下,转瞬间熄灭了,脑袋一歪,从窗台滚落。
“这灯原来是会灭的吗…我还以为用的是长明灯来着。”
姜屿弯腰戳了戳滚到床边的金鱼脑袋,灯灭之后,金鱼也不再有动静,变回了一盏普通的灯笼。
“你们睡了吗?”
门外传来池疏的声音,他接着又敲了两下门,沉声说:“情况有变,我们恐怕得立刻赶去魔渊一趟。”
姜屿抬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幕阴沉,黑得浓重,大片的“乌云”似洪水一般翻滚着从西北风逼近,越来越密,堆积在一起,看着有种风雨欲来的逼迫感。
姜屿眉头蹙了起来,心知这是时间要到了,或许都用不上两日。
“好,我们准备一下,马上就来。”她匆忙下床,顺手拍了拍谢知予。
“等会路上要是遇见大魔你先别动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避开它们,避不开的话再另说。”
姜屿走去桌边拿了信,回过身来,发现他仍是坐着一动不动。
“怎么还在发呆。”她捏着信封一角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他,“我们要出发了。”
“要出发了啊……”
谢知予点了点头,将她的话又重复一遍,忽然抓住她的手,抬眸微笑问她:“害怕吗?”
“有一点。”姜屿弯着眸子,没有一点迟疑,坚定地对他说,“但是一想到身边还有你在,就一点也不怕了。”
“是这样吗。”谢知予喃喃着,松开她的手,似是有所领悟,低头抑制不住般笑出了声。
“这个给你,我昨天写了好久。”姜屿戳戳他的脸颊,把信塞到他手里,“但是要等回家后才能打开看。”
谢知予捏着信,有片刻的失神。
好半晌,他才开口应了声:“好。”
*
魔域大部分人已经撤离到安全的地方,街道间空无一人。
“你们快看。”宁秋仰起头,示意其他三人往天上看,“那些浊气怎么越堆越多了。”
源源不断的浊气像海浪一样从西北方飘来,层层铺在天幕,厚重得几乎将头顶的天都压低了,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紧迫感。
池疏面容凝重,解下腰间的铜铃晃了晃,等了一会,铜铃仍然没有反应。
半个时辰前和仙盟的联系也无故突然中断。
出现这种情况,池疏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魔渊出事了。
“我们恐怕得快些才行,再晚就来不及了。”池疏骈指祭出长剑,飞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宁秋虽有了灵力,但一时半会儿还学不会自己御剑飞,便和从前一样同他共乘一剑。
四个人三把剑,拔地而起,化虹而去。
姜屿一边飞,还在时刻警惕着头顶压下来的浊气。听见熟悉的孩童啼哭声时,她两指夹住一张符纸,正准备朝着声源处甩去,却有一道紫光比她速度更快,撞上了掉落的大团黑气。
紫色的灵光轰然爆开,竟直接将未成形的大魔打散了。
姜屿愣了愣,随后诧异转头望去。
宁秋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这股力量的确很强,但毕竟是妖力,她欣喜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忧愁。
而她显然还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妖力,头顶又“噗”地一下冒出了一双狐耳。
姜屿瞪大眼睛:“宁秋,你……”
听见她的声音,宁秋下意识便想着蹲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中纠结一番后,索性破罐破摔。
“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吃了!”
凶巴巴的语气,却偏偏配上那双软萌的狐耳,二者搭配在一起,非但一点也不显得凶狠,反而让人有种想上手摸一下的冲动。
虽然有些震惊,但姜屿也很快接受了事实。
她深谙傲娇心理,已经熟练掌握了和宁秋的相处之道,真诚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可爱的。”
只这么一句话,宁秋颊上飞红,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态度立马软了下去,连声音都小了几分。
“……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好害怕?惊讶倒是真的。”姜屿歪了歪脑袋,发上的丝带随风飘起来,眼里含着笑意望着她,“而且就算你是妖,可妖也分好妖和坏妖,你又不吃人,我为什么要怕你?”
她问得这般坦然,倒让宁秋一时语塞,接不上话。
寻常人若是某天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是妖物变的,大概都会觉得难以接受才对。
但姜屿看起来不仅很一副对她的耳朵很感兴趣的样子,而且好像还有点…莫名的兴奋。
“先别发呆。”眼见头顶“云层”中又落下一团黑气,姜屿抓住时机甩去一张符纸。虽然做不到像宁秋一样将它打散,但好歹能将它弹开,以免砸到他们身上。
“正事要紧。”姜屿转头看向宁秋,冲她眨了眨眼睛,“至于我为什么不怕你这个问题,等回去后再慢慢细想也不迟。”
一行四人中,池疏很爱她,姜屿不怕她,而谢知予则对除姜屿之外的事毫不关心。宁秋抿着唇角,心想,就算自己是妖,好像也不会改变什么。
越靠近魔渊,堆积在天空中的浊气越浓重,偶尔还能听见其中发出的咕噜声,就像胎动一样。
这些声音或许在旁人听来并不明显,但对宁秋来说却是放大了数百倍,清晰无比。
宁秋掌心燃起一簇灵火,眼神逐渐坚定,不再去管自己露出的狐耳,专心对付起大魔。
*
魔渊封印存在已有千年之久,坚如磐石,哪怕十三年前的松动,也只是在边缘裂了一道小口。而此刻无数只似人一般的黑影在渊底喊叫着,争先恐后地扑向头顶的封印,竟将封印硬生生撞出数条裂隙。
守在渊口附近的弟子见势不妙,忙向众人提醒道:“不好,封印要破了,大家小心!”
渊底传来的撞击声愈加猛烈,封印自中心处裂出条条碎痕,“轰”一声后,彻底破开了。
压抑千年之久的大魔们涌了出来,黑色的浊气似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四面八方漫开,来势凶猛,不可阻挡。
“大家别慌,不要乱了阵形,先想办法稳住封印!”
有弟子喊了一声,欲举剑将大魔逼退,可天上雨点似的掉下来几团黑气,砸在他身上,瞬间将他吞没。
短短几秒,黑气抽条出人形,弟子握剑的手上长出几块鳞片,随后疯速蔓延爬遍全身,竟将他生生裹成了一座活人雕塑!
其余弟子见状,本欲上前去救他,却无奈被天上接连落下的大魔纠缠。
只刹那之间,形势急转,染上化琉璃后鳞片瞬间裹满身,面目全非,哀嚎声如瘟疫在人群中传染开,场面惨烈如人间地狱。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封印还能再坚持几日吗……”池疏从剑上跳下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惊骇交加。
“我们快去帮忙吧。”宁秋双手翻飞结了个漂亮的印,展开一道灵力屏障,将四人围在中间。
姜屿挡在谢知予身前,和池疏配合着用符纸砸退了几只扑过来的大魔。
一路过来,他们都在尽力避免杀掉大魔,可到了魔渊后,已是避无可避了。
“不必如此顾虑我。”
谢知予轻笑一声,抽出离恨,在三人困惑的目光中慢慢走上前去。
几缕黑气自剑身溢散出来,环绕上他的手腕,他只将剑轻轻一挥,在密密麻麻的大魔堆里劈出一条过道。剑气所到之处如寒霜压境,大魔皆被这股寒意冻成冰塑,风一吹,碎成了一地齑粉。
他回过身,见三人仍在望着自己,面上露出了一种似乎是觉得很好笑的表情。
“都这样看我做什么,不是要去帮忙吗?”
那些齑粉点点滴滴地飘到空气中,变成无数的小黑点,如上回一般,似是感受到了某种吸引力,尽数朝着谢知予飘来。而其他死去的大魔也不再回归于天地,千丝万缕的黑色浊气都在顷刻间融进了他的身体。
姜屿看着他颊边长出几块的鳞片,迟疑着开口问:“你……没事吗?”
“没关系。”
谢知予脸上一点痛苦的神色也不见,反而是微笑着的,神色自若中又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就好像这点事压根不值得她去在意。
宁秋和池疏忧心自己的好友,也同样忧心魔渊,见他尚且没什么大碍,双双松了一口气,互相配合着在前开路。
“封印已经破了,设下新的封印之前,我们得先想办法把这些大魔和浊气逼退回去才行。”
就在几人说话间,“轰隆”一声巨响,大地竟然剧烈摇晃起来,魔渊周围一圈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守在附近的弟子甚至来不及逃跑,直接掉了下去,被浊气吞噬得一干二净。
“大家别慌,先稳住阵型!一定要撑住,封印破了,我们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不能再退了!”
渊底浊气仿佛无穷无尽,遮盖住整片天空,各门各派的弟子和魔族死守在各自负责的方位上,一批人倒下,又有另一批人接替。
可大魔数量只多不少,他们这样做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大魔死的还没有生出来的快,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池疏出剑的速度慢了许多,在魔潮中杀了太久,已然有些力竭。
“小心背后!”
宁秋展开屏障将大魔弹开,体内磅礴妖力的充斥着每一寸灵脉,仿佛用之不尽。可她越使用这股力量,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唇边溢出一丝血线,她悄悄擦掉了,始终咬牙坚持。
所有的符纸都用完后,姜屿干脆也用起了剑。虽然不比符纸趁手,但也能做到自保。
【系统提示:检测到魔渊情况异常,任务即将判定失败!】
【任务失败后宿主将永远滞留在当前世界,现在回档还来得及,请宿主慎重考虑!】
提示声如浪潮在脑海中疯狂迭起,姜屿不得已停下来,拍了拍被吵疼的脑袋,一时不察,竟叫大魔钻了空子。
黑影即将触上她时,离恨自她肩侧擦过,寒芒一闪,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喊叫,黑影瞬间解体,烟雾般消散。
谢知予在她面前站定,吸收掉这点浊气后,鳞片爬满了半张面颊。
他瞥了一眼远处死守在前方仙盟众人,眸光很淡,似雪落凝霜,眼底唯独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感。
片刻后,转眸回来,望向她时霜雪又融化了,他平静地问:“师姐,你希望我做个好人吗?”
从前为了任务,姜屿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这句话,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我希望你做谢知予。”她抬眸,望进他眼中,认真说,“不是好人谢知予,也不是坏人谢知予,就只是谢知予。”
谢知予漆黑的眸子望定她,额发被风拂动,垂过眼角,兀地笑起来:“我知道了。”
他解下另一把木剑,取下剑柄上的花环绕在腕间,将木剑和那封信一起交给姜屿,随后转身朝前走去。
微风拂过他的衣角,一如初见时白得不染纤尘,像一捧缥缈的细雪。
姜屿仿佛预感了什么,她快步追上去,从后握住了他的手。
谢知予回头看她。
姜屿说:“你忘了吗?我说过我不害怕的。”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和他一起面对。
谢知予凝望她的脸,默然伫立,良久,眼里含了些柔软的笑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用力反扣住她的手,十指绞缠。
因有大魔干扰,负责布阵的弟子总是被打断,阵法一直成不了型,焦头烂额时,忽见两道人影正穿过魔潮,径直往魔渊走去,神色大惊,忙出声喊道:
“封印还没好呢,你们两个不要命了,快回来!”
这声音混在一片大魔发出的哭嚎声中,还没传过去便被淹没了。
他急得正要扯起嗓子再喊一句,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让他们去吧。”池疏望着那两道渐远的身影,心有杂思万千,最后都化作声惋惜似的喟叹。
眼下这般情况,能破局的办法只在谢知予身上。
池疏神情一动,握紧手中的剑,转回身来面向那名弟子,横剑一扫,击退了他身后的大魔。
“专心布阵。”
*
离魔渊越近,谢知予吸收进身体的浊气仿佛受到某种感应,剧烈翻腾起来,游走在体内,似火烧一般的灼痛。
姜屿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眼眶瞬间就红了,视线被涌出的泪水模糊。她一声不吭,擦了把眼泪,把木剑抱在怀里,腾出手来扶他。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到渊口,渊底滔天的浊气翻滚着,喷涌向天际。
谢知予苍白的脸上不知不觉爬满了鳞片,他吸收掉的浊气太多太多,多到大魔都将他当作了同伴,纷纷绕开两人。
他在锥心的剧痛中平静地开口,问姜屿:“还不走吗?”
“不走。”姜屿摇了摇头,扶着他的手收紧了些,几乎和他身体贴在一起,“我和你一起。”
谢知予唇角轻轻扯了下,不知是笑了还是没笑。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身形忽地一晃,像是终于支撑到了极限,卸了力,连站也站不稳。
姜屿扶着他坐在地上,他倾身靠过来,俯下头,在她肩上埋起脸。
他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说话了,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师姐,我好痛啊。”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鳞片缝隙处冒出来,包裹住他的身体,几乎将他也裹成了一团人形黑影。
姜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抱住谢知予,沙哑地说:“以后都不会再痛了,我保证。”
谢知予似乎是笑了一下。
他微微侧着头,鼻尖贴着她亲昵地蹭动,喃喃说:“我没有以后了。”
姜屿感觉自己的颈窝被温热的湿意濡湿了,她怔了少倾,失神地问:“……什么?”
风从他们身侧拂过,卷起两人的衣角在风中交缠在一起,明明挨得这样近、这样亲密,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我从前不知爱是什么,也不知怎样才能算作/爱。”谢知予扯起唇角,分明在笑,却又淌出了眼泪,“教会我的人,是你。”
他从姜屿身上,感受到了很多情感,美好的,温暖的。
爱不应该是沉重的,她无法做出选择,那些痛苦和纠结就由他来承受吧。
自他身体里溢散出来的黑气一点点蔓延到姜屿身上,侵蚀着她的皮肤,两人接触的地方已经长出了几块鳞片。
姜屿觉得好痛,身体本能地想要松手,可她也觉得谢知予好痛,咬牙硬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仍然抱住他怎么也不肯松开。
谢知予抬起脸,眼睫颤动着,同她鼻梁相碰。
“师姐。”他怜惜地抚摸着她的面颊,指尖冰冷,几乎没有温度了。
姜屿哽咽着,保持着姿势不敢乱动,生怕弄疼他:“我在。”
谢知予垂眸笑了,虔诚吻了吻她的眉心:“我爱你。”
“你”字落下,他将离恨交到姜屿手中,随后握住她的手,在她还在发愣时,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想和我一起死,是吗?”谢知予声音沙哑发颤,一口血从唇角溢出,他就这样吻在她唇上,仿佛这是最后的亲昵,“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这辈子都忘不掉我。”
眼泪和血混在一起,又咸又腥,这味道蹿在唇舌间,姜屿突然意识到什么,绝望地看着他,泣不成声。
她想要挣开他的手,将离恨抽出来,却被他握住手腕,刺得更深了些。
刹那间,漫天浊气犹如海水倒灌,形成一阵滔天巨浪,直向他一人涌去。
被这股力量冲击着,两人狼狈地坐在地上,鳞片将他们全身覆盖住,几乎成了两座琉璃雕塑。
谢知予指尖搭在她腕上,轻轻勾起了那根红绳。
一缕红丝缠,心有双结网,盼与君续来生缘。
他从来就算不上什么好人,既然答应了要和他在一起,那么她生生世世都不可能摆脱他。
银铃声轻响,姜屿忍受着阵阵剧痛,恍惚中看见一道柔和的白光。这白光落在她身上,风声歇止,她向四周望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南诏。
“师姐。”谢知予坐在院中花树下,淋了一身花雨,有蝴蝶停在他肩上,他手指绕着红绳,抬眸笑着望向她,“会翻兔子吗?”
不等她回答,他朝她走来,将手里翻好样式的花绳递了过来。
姜屿微怔,犹豫了一会,伸手去接红绳。
指尖触到红绳的一刹那,白光又起,眼前诸景消散,她回到人间。
遮住天幕的浊气云烟般散去,大魔点点滴滴,像燃烧的画卷般开始消散。
“我是怎么了……”
先前感染了化琉璃的弟子们皆苏醒过来,看着自己身上的鳞片消失,变成无数飘在空中的小黑点,飘向魔渊。
魔渊上空,唯见一少年,一人一剑,白衣翩然,衣襟随风,若流风回雪。
大道三千,各修其成。
若要成为“容器”,必先做到无欲无求,可最适合谢知予的应是有情道。
正所谓情之所至,力之所生。虽心有执念,本心却也因此更为坚定,不容动摇。
天地间所有的浊气只奔他一人而去,浪潮般一阵接着一阵涌入他的体内。他抬起手腕,垂眸眷恋地在紫蝴蝶上落下一吻,身形晃动了一下,仿若不堪风雨的纸人,坠入了渊底之中。
“快……快布阵!”
弟子们见浊气被压制住了,此刻也顾不上太多,生怕错过时机,各自守在不同方位,立即发动了阵法。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新的封印落在魔渊之上,牢牢封住渊口。所有人屏息凝神,片刻的沉寂后,人群中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欢呼。
【叮,系统检测中——】
【当前世界线魔渊状态趋于稳定,判定为成功封印。】
【宿主任务顺利完成,十秒倒计时结束后即将传送回原世界。】
【恭喜恭喜宿主,你可以回家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