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殊玉, 快醒来。”
雪浓骤然从梦里惊醒,大口大口呼着气,满脸都是汗泪。
沈宴秋把她抱起来, 拿汗巾给她擦脸, “只是做了噩梦, 别怕。”
雪浓慢慢看清是他, 两手环上他的脖颈,在他颈边蹭了蹭脸, 小声道, “跟真的一样, 还好是梦。”
沈宴秋轻轻拍着她的背,问梦到了什么。
梦里的情形雪浓记不太清楚,她回答的很混乱,一会儿说自己掉水里了, 一会儿又难以启齿,只说梦里被人欺负。
她说着又畏怯起来,沈宴秋抱坐在怀里耐心安抚了片刻,才让她平静下来。
沈宴秋凝视着她依赖的神态,此刻一派天真,她能梦到以前的事情了,或许不久, 她就会想起一切,那时候,她还愿意像现在这样亲近他吗?
沈宴秋两手将她脸捧住,在那秀挺的鼻尖落下一吻, 果然她羞涩起来,垂着眸不愿看他了。
沈宴秋发出一声低笑, “殊玉喜欢哥哥吗?”
雪浓抖着眼睫,心口砰砰跳。
沈宴秋又吻上她的唇,带着她倒在枕头上,以手覆眼,轻道,“睡吧。”
他起身吹灭了烛火,躺下来将闭眸,就听她在耳边细细呢喃着喜欢。
沈宴秋心底一动,将她楼主翻身覆了上去。
须臾,黏娇的低咽声断断续续着,直缠绵到下半夜才停。
次日就起迟了。
雪浓醒来得了沈宴秋给的压岁钱,大房名下的那些田产、商铺,以及库房钥匙,在吃早饭的时候都交到雪浓手里。
雪浓虽有羞意,却明了,这是沈宴秋在暗示她,或迟或早,他必是要娶她的。
年初一到年初十,亲戚间往来不说,还有的就是延平侯府的人上门来谈薛源和沈妙琴的婚事,因薛源去年才中了秀才,今年等三月份殿试结束以后,国子监要走一批学生,薛源正好可趁此机会入学,薛家自然是想在入学前完婚。
沈家这边没什么疑议,两相商量过后,婚期定在二月初八,正好立春后了,春暖花开,正是办喜事的好日子。
这一个正月里,雪浓的个儿又抽条了些,云氏说她还有的长,等再过一年,就能长到沈宴秋下巴位置,那时就真正是大人了,现在她还是小姑娘。
雪浓不太喜欢被叫小姑娘,好像沈宴秋比她大好多似的,可是沈宴秋也没老多少,他只是比她大一点点,他们也是同辈,她还叫他哥哥,她喜欢他,没什么可耻的。
紧接着就是沈妙琴出嫁的大事,二房贴嫁妆约有五千两,雪浓与沈宴秋私下商议过后,大房再贴五千两给沈妙琴,这是沈宴秋做哥哥的疼妹妹,也是给婆家看,沈家二房虽然是庶出,但沈宴秋对这些妹妹是没差的,将来沈妙琴去了婆家,腰杆子也挺得直,没人敢给她气受。
沈妙琴出嫁前半个月,二房的大姑娘沈云香带着大姑爷韩文海从四川赶回府。
沈云香嫁给韩文海有五年,五年都不曾回家里,这次回来,已是携儿抱女,这才二十来岁的年纪,脸上已添了几分沧桑感,比做姑娘时更不好了。
雪浓也是头次见她,和她不熟,也只能客气的见过礼,没别的感觉。
但不想的是,沈云香似乎跟沈伯庸和小柳氏不对付,本来好好儿的住在二房,不知怎得吵起来了,沈云香便拖家带口的要搬到大房来住。
雪浓还没出阁,又和沈宴秋同房,其实沈云香过来很不方便,可又不能明说,雪浓还得从沈宴秋房里搬出去,她自己是要面子的,总不能让沈云香看着她住在沈宴秋房里,只要她和沈宴秋一日没成婚,一日便不能不守规矩。
沈宴秋是有说不让沈云香来大房,可以去三房暂住几日,可是二房和三房毕竟不和,沈云香也不愿意去,犟起来,就说要离府,这就没辙了。
雪浓不等沈宴秋再有对策,自己收拾了东西,带着金雀等几个丫鬟住进了蔚藻园附近的暖阁中,那边离大房近,料理事情也方便,就是不能像在大房那样,能跟沈宴秋亲近了。
雪浓搬走后,沈云香就和韩文海并一双儿女住进了大房的外院,雪浓有听金雀说过,二房这里,除两个还没及笄的妹妹,像沈明鸿还有沈妙琴是沈宴秋把关的亲事,沈云香却是自己选的人家,那时沈宴秋初升首辅,正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来家中给姑娘说亲的人有很多,沈云香便看上了韩文海,韩家不是京里人,是四川的地方权贵,只有个做叔叔的,在京里做官。
沈宴秋本不同意她嫁那么远,可沈云香自己愿意,她脾气大,谁也拿她没办法,才只能顺她的意思让她嫁给了韩文海,这些年在婆家过的好不好,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搬进暖阁以后,雪浓每日都在小花厅内料理庶务,又临近蔚藻园,风景极好,近来也没太多忙的事情,雪浓也只早上忙活,下午闲下来,睡一会儿,再出去转悠,有时转去二房,会在沈妙琴房里坐会,晚间还是回三房用晚饭,那儿倒能碰着沈宴秋。
云氏也知道他们小两口不容易碰到一起,吃饭的档口都要给他们留足足的空隙,只是毕竟在外头,雪浓也羞于与他太过黏腻。
这天晚上,两人用完饭从三房出来,一前一后的走着,金雀等丫鬟们都走快些离两人远远的。
将下了桥,雪浓站在院门口,入春后,她就换了春衫,今日穿的是件鹅黄衫子,身微侧,门上的灯笼照着她,仿若给她镀上了一层光晕,更显得她体态曼妙含媚,她眼眸望向跟着自己的男人,又错开他的目光,撇过脸去,细细道,“你都跟到我这里了,会被人看见的,你回去吧。”
她说着轻推开院门进去,身后又跟着她,她走一步,身后再跟一步,直跟进院里,才发现院中的下人们都不在,她轻挪着步到房前,再踏进门里,随之是身后房门被关住,后边儿伸手来搂紧了她的腰肢,再有一手捏到她的下巴上,她就被沈宴秋给亲住了。
才几日不见,沈宴秋亲她有些难以克制的急切,唇瓣都被他亲吻的益发艳红,上襟也开了,手指很温柔的顺着包裹抚捏,她有些站不住,被他抱起来,径自放进架子床,便是宽衣解带,落的满地。
架子床不及沈宴秋房里的象牙床结实,吱呀吱呀的摇着。
还没摇够,外头金雀来敲门,装作不知道里面的动静,喊得是雪浓,“殊玉姑娘,大房那头,大姑娘和大姑爷打起来了。”
房中砰的一声,这就是随他们打去,不管了。
金雀直笑,好不容易才逮着的机会,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怕也是出不了这门了,于是去跟何故回话,说的也是雪浓晚上有些不舒服,沈宴秋要守着她,抽不得空,还是去跟二房知会一声,若管得,让他们二房去管,管不得,就随便吧。
何故便知沈宴秋不想管了,他便也不往二房跑了,遣个小厮过去说了,二房几人才过去大房来劝架。
暖阁这边情缠了大半宿,大房那里却也是闹了大半宿。
次日天不亮,沈宴秋也没回大房,是何故将官服送到这边来,沈宴秋穿了直接上朝去的。
雪浓早起时,听金雀说了,想着要去看看,但金雀说沈宴秋有交代,等他回来,再去大房,现下她只管做自己的事,万不能过去。
雪浓不了解沈云香,知晓沈宴秋这么说定是没错的,便也懒得过去,早间把庶务都做完了,底下送了一些小吃来,其中有道不落夹口味鲜美,十分可口,说是宫里赏下来的,沈宴秋都没吃上一口,就叫人送来给她品尝了。
雪浓心间沁着甜蜜,那碟子不落夹多吃了些,让金雀把自己最近做的襕衫叠好了,她要带去给沈宴秋。
午间沈宴秋回府时,雪浓才从暖阁那头,带着新做的衣裳姗姗而来。
彼时大房这里气氛死沉,沈云香住的左边上房,人都坐着没说话,只有沈云香哭着在跟沈宴秋诉苦。
雪浓让金雀去把衣服送去沈宴秋房里,自己掀了帘子悄悄进来,正被沈宴秋的眼神撞上,她轻咬半边唇眸色婉转,在角落里找了把椅子坐下。
“二哥哥,我这些年过的日子有多苦,你哪里知道,若不是为自己的儿女,我早要同他和离了!”沈云香说着柳眉倒竖,手在韩文海的耳朵上狠狠拧了一把,“你不是挺厉害,敢打起我来,怎得二哥哥在这儿,你就成软脚虾了。”
韩文海哎呦一声,就算有火,也不敢在沈宴秋面前拧回去。
雪浓听着尴尬,望了望四周,其他姊妹都低着头装听不见,她也只能有样学样,以手支着下腮,像在打盹。
沈云香絮叨道,“当初二哥哥不同意我嫁给他,实在是我猪油蒙了心,才跟了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到了他家里,原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夫妻和睦也就是万事大吉,可他竟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成天窝在家里,也不知道与人打交道,还得我提点着才能做好事,一大家子全要我管着,要没了我,他这家都撑不下去。”
这话也不知是抱怨韩文海家中全是吃干饭的,还是自夸自己的管家能力。
沈宴秋摁了摁眉心,道,“我是你兄长,你既受了委屈,我自然会为你做主,你若是不想跟文海过了,要和离,便是回家中,也依然是沈家的大小姐。”
沈云香又一改哭丧脸,呵呵笑道,“这倒也不是。”
她旁边坐着的韩文海却突然道,“不瞒二哥一句话,真要和离,我是愿意的。”
“你敢愿意试试!”沈云香一声吼道。
把座中的姑娘都吓了一跳。
雪浓也没想到沈云香脾气这么爆,该说是一家人,这性子和小柳氏像了十成十。
雪浓戳戳沈妙琴,沈妙琴再戳戳两个妹妹,四人先都悄声从屋里退出去。
随后转去了雪浓的小花厅。
坐在一处吃着茶,沈妙琴唏嘘道,“大姐姐以前虽然脾气也不算太好,但从来都是讲理的人,五年没见,大姐姐变了不少。”
雪浓心想,若真是被夫家蹉跎至今,必然心性有变化,但瞧她也不像是想和离的。
她转话问道,“云香姐姐是为什么事和二伯父二伯母吵的?”
沈妙琴道,“以前在家里,大姐姐总因为父亲母亲而受气,这回难得回府,父亲和母亲又数落了大姐姐两句,大姐姐就气上了,说她成婚的时候,家里只给了五千两银子,到我出嫁,家里却能贴一万两,她嫌父亲和母亲偏心,其实我知道,她是嫌二哥哥偏心,她出嫁的时候,二哥哥没给那么多钱给她。”
雪浓顿时不知要怎么说了,这五千两是沈宴秋给的,沈宴秋高兴给才会给,不高兴给,谁能从他手里扣银子?
沈妙琴笑了笑,“我知道二哥哥不是偏心,二哥哥应当知晓韩家的状况,这次大姐姐回来,说是带去的嫁妆给韩家填了不少窟窿,二哥哥要真给了五千两,也会被她贴给韩家,她嫁去四川以后,二哥哥传过不少信给她,都没见她回过信,我知道她是铁了心不想跟家里联系。”
雪浓点点头,这大姐姐一心都在婆家上,五千两银子确实不能给,沈宴秋也做的没错,况且嫁了五年,也没想回来看看,怕是早不把沈家当家了,虽说女儿出嫁,就是婆家人了,可这娘家二房父母不好,也该回个信给沈宴秋,如今回家里,沈宴秋依然给她撑腰,她想住大房就住大房,也没对以前的事有介怀。
沈宴秋很重这些兄弟姊妹的亲情。
姊妹们在花厅这里呆了会子,就听沈妙琴的丫鬟来吱声,说大房那里,沈云香跟韩文海和好了,沈伯庸夫妇要她回二房住去,她还是不愿搬回去。
沈妙琴同情的看了看雪浓,便带着妹妹们告辞。
雪浓还是住在暖阁这里。
晚间金雀特地留一道门,夜深人静时,沈宴秋便从那道门进去,入雪浓的闺房,上夜的时候才离开。
这么着有几日,沈宴秋越来越早过来,总要逗留很久。
沈云香住在外院,有时要找他,便说他还没下值回来,倒也避开了。
这天沈云香晚间闲着没事,上雪浓这里串门。
房中温存难舍,金雀便骗沈云香说雪浓上园子里逛去。
沈云香才离去。
过良久,房里叫了水,丫鬟们匆匆抬水去盥室,金雀指派人送衣服去。
这时沈云香又去而复返,进了院子,就见着丫鬟们做这些事情,她到金雀跟前,哼笑了声,“你个好丫头骗到我头上,你家小姐不是在房里?”
她说着就要推门进去,不想那门从里面开了,走出来沈宴秋。
第四十二章
沈宴秋眉宇间氤氲着些许餍足, 但神色是淡漠的,道,“云香, 你找殊玉有什么事?”
沈云香打量沈宴秋, 又朝门瞧, 便见沈宴秋把房门砰的一声合上, 她心下有几分揣测,说, “我都没怎么和殊玉妹妹说过话, 就想来找她谈谈心, 她家丫头骗我说不在房里,这大晚上的能哪儿去,倒是二哥哥,你怎得在殊玉妹妹房里, 难道殊玉妹妹又身子不舒服,要二哥哥守着?”
沈宴秋哂笑道,“我怎么听这话,你是在阴阳怪气我?”
沈云香和他差不了几岁,小时候也是打打闹闹过,不像沈家的其他孩子那样怕他,只说, “怎么是我阴阳怪气,只要是我找二哥哥,总见不着人,可二哥哥却能来殊玉妹妹这里, 我问一句怎么着,二哥哥倒像被我戳了肺管子。”
她回沈家以后, 二房还来不及跟她提及雪浓,也只沈妙琴与她私底下说过,雪浓养在三房,不是云氏亲女胜似亲女,至于沈宴秋要娶雪浓以及雪浓的过往,沈妙琴没敢告诉她。
沈云香想的也只是三房亲生的三妹妹早没了,雪浓大抵是云氏养来宽慰自己的,可在府里这几日,她却发现,雪浓很得宠,不仅三房人疼她,沈宴秋也疼,还把这偌大的沈家交到她手里,她一个十七岁的毛丫头,能管个什么家。
沈云香不乐意,也不能说什么,她毕竟已经出嫁了,管不着家里事情。
沈宴秋绕过她,慢步往花厅走,沈云香也跟在他后头,想着心里那疙瘩总得要问出来。
金雀匆忙叫人送茶水过去,才进了房门,雪浓软在床上,暂时缓不过劲,金雀上前撂开被扶人,倒是面不改色,心底下也颇为感慨,她们姑娘的身子是真美,房事后,总残余着掩不住的艳媚,脸儿也比素日里更秾娇,倒不是矫揉造作,只像是溶进了皮肉里的销魂韵色。
说句不敬的话,真是个尤物,也难怪她搬出大房以后,二爷夜里都要寻来。
金雀见她面有窘态,道,“姑娘别担心,二爷引着大姑娘去花厅了。”
雪浓很难为情,若被沈云香撞破她和沈宴秋,那真是再没脸了,她哑哑的嗯着,被金雀扶去沐浴,回来房里都收拾好,金雀给她稍加打扮了些,虽看着还如平时般,但那眼角眉间尚余春意风流,金雀又在她唇上涂了口脂,便掩藏掉那微肿的唇瓣,显得她整张脸都别样娇艳,再喝了煨着的乌鸡汤,嗓子也好些。
其实雪浓可以不出去,但依着沈云香的性子,不露面,得要怪她故意躲着了。
晚间再披上斗篷,把身体从上到下都遮好了,就瞧不出她这副身子刚经历过什么。
主仆两个到花厅这里,正听着沈云香在里面问沈宴秋,“二哥哥,殊玉妹妹也不小了,到时她若给了人家,你打算给她多少陪嫁?”
雪浓和金雀互视一眼,寻思还是别进去了,准备回去躺着。
可沈云香眼睛尖的很,瞧见她站在门口,招呼她进来。
雪浓只得入内,慢吞吞挪到离沈宴秋最远的杌子边,想坐下。
沈宴秋朝空的那把圈椅看了看,说道,“坐过来些。”
杌子她坐不住。
金雀清楚他是疼惜雪浓,自然是听他的,也不管雪浓尴尬着,把人扶到椅子边坐下。
三人坐的近,沈云香拉过雪浓的手拍着道,“正说到妹妹你头上,我才问二哥哥要给你多少陪嫁呢。”
雪浓知她是为沈妙琴那一万的嫁妆不舒坦,明里暗里的,总想把家中其他姊妹的陪嫁都打听一遍,瞧瞧是不是沈宴秋只不给她陪嫁。
雪浓讪讪一笑,才要开口。
沈宴秋道,“殊玉的陪嫁是他们三房的事情,轮不到我给。”
他当然不能给,他给的是彩礼。
这话只有雪浓和他才清楚其中意味,雪浓耐着羞意,道,“二哥哥说的是,大房和三房再亲,这嫁娶之事还是要分开的。”
沈云香心里才有几分畅快,原来沈宴秋也不给她嫁妆,那只疼沈妙琴了,这不还是偏心,殊玉终归不是亲的,不给就不给了,可沈云香和沈妙琴是亲姊妹,给的沈妙琴,就不给她,这不是故意对待。
沈云香道,“二哥哥只疼妙琴罢了,旁的妹妹都不如她。”
雪浓瞅向沈宴秋,他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并不为这话恼,沈云香这句话,雪浓听过不知有多少回,但之前说的都是沈宴秋疼她,府里其他姊妹都靠边站,现下听着,就觉好笑,沈云香这还跟自己亲妹妹较起劲来了。
沈云香见他不开口,索性也就说了,“殊玉妹妹在这儿,我有的话还是想说,二哥哥未免也太偏心,怎我和殊玉妹妹就不配二哥哥给陪嫁吗?”
这是又脾气发作了。
雪浓缩着肩把头低好,只当自己什么也听不着,什么也不知道,最好能别再叫她。
可沈云香显然没打算放过她这根好用的木头,“殊玉妹妹好歹也是三婶的女儿,你们三房是嫡出,二哥哥再偏心也该偏心你,你怎得跟个闷葫芦似的,还不知道开口问二哥哥。”
雪浓真的就像个锯嘴葫芦,支支吾吾道不出话,她总不能告诉她,沈宴秋把整个大房都交到自己手里了,那不是更惹得她火大吵闹。
沈云香平生最恨窝囊废,她嫁了个窝囊废,瞧雪浓这副窝囊像就来气,怎么也想不通,凭她也能当家,可是人在跟前,沈云香也不能指着鼻子说。
沈宴秋交握着手在膝上,对沈云香笑道,“你自己的事情就别拉着殊玉了,你想要陪嫁,你的亲事我都没有插手过,怎么给你陪嫁?”
沈云香一愣,方想起沈妙琴的夫婿是沈宴秋定下的,当初沈宴秋也为她择定过一门亲事,她偏不情愿,后来闹得不愉快,出嫁以后沈宴秋给她传信,她都没回过,她挑韩文海,是韩文海儒雅俊秀,又是四川当地显贵,离京城远,不用再回家里来。
那时小柳氏和沈伯庸常惹些丢人的事情出来,还总数落她,她也是忍了许多年,想着出嫁了,以后就和沈家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真到了婆家,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地方显贵只是在地方上算个贵族,真跟京里的权贵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四川离京中甚远,那里已近边界,常有动乱,她到了四川之后,才发现那里早就发生了一起乱民闹事,韩家都是怂货,被抢了不少东西去,她只能拿出嫁妆来维持韩家贵族脸面,沈宴秋不让她去是对的。
沈云香这下心酸落泪,点头道,“二哥哥说的是,概因我不听二哥哥的话,才受了五年的苦。”
雪浓都觉得头疼,她若真有和离的想法,沈宴秋也赞同她和离,和离了回沈家,依然是大姑娘,也不会因此就亏待了她,可她又不愿意,韩文海倒是想和离,她还凶起人来,瞧得出,她对韩文海这个丈夫也是有情的。
这也只能听她几句抱怨,还能怎么,难道真再贴五千两银子,给她填婆家的窟窿不成,从没听说夫家用媳妇的嫁妆的,说到外面去,都得笑掉大牙。
沈云香哭了一会子,雪浓如坐针毡,在边上安慰她,沈宴秋则老神在在的不出声。
沈云香还把自己的教训告诉了雪浓,“殊玉妹妹以后挑夫婿,可一定要听二哥哥的,二哥哥是不会害你的。”
雪浓唔着声,瞧过沈宴秋,还是不要被沈云香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他,不然看她这管不住嘴的样子,得闹腾的到处都听见了。
沈云香擦完眼泪,情绪也镇定不少,真摆出了求沈宴秋姿态,“二哥哥,你如今是首辅,能不能想办法把文海调到京里来,我也不求他借着你的势做什么大官,只叫他来京里,我们娘几个也好回京里定居,不在那小地方受苦受难了。”
她这几日找沈宴秋,都为求得这事,可总见不着人,她来雪浓这儿确实只是串门,但更多是途径雪浓这边有条近道,是沈宴秋回大房的必经之路,沈宴秋不见她,那只能堵了,也不想一个串门就遇着沈宴秋了。
沈宴秋问道,“文海现做的什么官职。”
沈云香忙回他是地方县丞,八品小官。
沈宴秋告诉她,“地方八品官,调回京里,就得降阶,九品官要是行,我安排文海进大理寺做个九品主簿。”
沈云香立即不乐意,“凭二哥哥的能耐,难道还不能给你妹夫提一提官阶?九品的芝麻官,说出去实在丢人。”
好赖话她都说了,结果她又嫌官儿小。
雪浓听着都嫌沈宴秋累的慌,这大姐姐比二伯母还能磨搓人。
沈宴秋掸掸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我再能耐,这朝堂上有朝堂的规矩,若都依着你说的行事,岂不是乱了套。”
他起身往外走。
沈云香也顾不得雪浓在场,急忙跟出去,还追着沈宴秋求,沈宴秋大步绕出院子去了,看着是回大房。
雪浓叫金雀扶自己回房,睡下没多久,房里进来人,她当是金雀,等熟悉带着潮气的气息笼罩下来,她才睁眼,他又回来了,还沐浴换了寝衣,今晚是要在这里歇的。
雪浓朝里挪了挪,待他躺下,他伸手揽到她腰上,把人带到怀里,舒舒服服叹了声。
雪浓靠到他胸膛上,咕咚道,“你会心软帮大姐姐吗?”
沈宴秋闷笑,“我又不是菩萨。”
他不是菩萨,所以不会别人求了,就会灵验,把韩文海调进大理寺做主簿,那已是他给到的最大私情,沈云香看不清局势,韩文海若能安分守己的在大理寺里当主簿,熬些年头,总有机会晋升,她想一步登天,这世间哪有那等好事。
他在雪浓头上摸着,“你怎么不给云香求一求情了?”
这是揶揄,先前小柳氏吵闹,雪浓怕沈宴秋迁怒沈妙琴,还给沈妙琴求情了。
雪浓道,“云香姐姐这次不对,我不想给她求情。”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她要是求情了,可能沈宴秋就真的心软给韩文海提了官阶,她不懂官场上的规矩,但也知德不配位,定遭横祸的道理,到时候还会牵累沈宴秋。
她不想沈宴秋受到伤害。
沈宴秋欣慰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殊玉好久没跟哥哥闹脾气了,这么懂事,哥哥不习惯。”
雪浓心底才起的浓情就被这话给打散,扭过身把腰上的手推开,真跟他闹脾气了。
沈宴秋失笑,又把人搂回来,唇齿相缠里哄得她气消。
一宿无梦——
到二月,沈妙琴的婚期近了,延平侯府和沈家往来的多起来,延平侯府显然对这次婚事极重视,礼数非常隆重周到,没有一丝慢待,沈妙琴出嫁那日,延平侯府光流水席就摆了六七十桌,京中有些名望的,都递了帖子。
沈妙琴这场婚事办的极漂亮风光,看的沈云香都艳羡不已。
后三日回门,姑娘们都偷偷观察沈妙琴,正值新婚燕尔,沈妙琴容光焕发,一脸娇羞,沈妙琴的夫君薛源也是一表人才,对沈妙琴异常体贴温柔,可见其幸福。
沈妙琴与薛源在沈家呆了一天,临走时知会府里人,说趁着春暖花开,延平侯府要办桃花宴,请了许多适龄未婚的年轻姑娘公子参加,让沈家几位还没出阁的姑娘也过去凑凑热闹,顺便也看看有没有自己心仪的公子哥。
雪浓是不太想去的,奈何二房的两个妹妹想去,她做姐姐的也不能不去,遂私下问了沈宴秋,沈宴秋倒不拘着她,她想去便去,只是去的时候,得带着他,他也是适龄未婚的公子哥,那宴照理他也能参与。
第四十三章
延平侯府办这场桃花宴, 也是为自己的哥儿姐儿相看人家,帖子也确实发到了沈宴秋手里,面子上过得去, 也请了沈宴秋, 但料想过沈宴秋这样的显贵, 是不可能屈尊下来参宴的。
可也没想, 沈宴秋竟真接了帖子。
一时间延平侯府的桃花宴正被全顺天府关注着,公子们想在宴上瞧瞧沈家那位貌美娇贵的三姑娘, 姑娘们也卯着劲要在宴上艳压群芳, 好入沈宴秋的眼。
但也不全是这样的, 有那等早听过风声,知晓沈宴秋不会外娶,雪浓不会外嫁的,家中孩子去赴桃花宴之前, 提点过,沈家三个姑娘除雪浓以外,还有两个未及笄的小的,虽说是沈家二房老爷妾生的女儿,但也是沈家人,配个高门庶子之类的,还是够的。
桃花宴开在二月下旬, 延平侯府门庭若市。
沈家的马车姗姗来迟,延平侯亲自在门前相迎,就见着沈宴秋下了马车,再有雪浓带着另两个妹妹沈绣桦、沈绣鸢从其后的马车下来。
延平侯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 将人迎入府,才想招待贵客。
沈宴秋却望了望身后的雪浓, 笑道,“老侯爷太客气了,我是来贵府参加桃花宴,不用你作陪,只叫我们年轻人随意聚乐吧。”
延平侯直笑着应是,心底下啧啧称奇,沈宴秋这等身份,哪个年轻人敢在他面前没上没下,况他又不是正经来参宴的,怕也是沈家三房这位殊玉姑娘要来玩,他陪着来的,他们这些人精,瞧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什么年轻人,这是为着殊玉姑娘自降尊位呢。
沈家人自不能慢待了,延平侯暗下吩咐,叫人把后花园子里的芳兰小榭收拾出来,供沈宴秋带着几位小姐入座。
单他们沈家来的人与旁的不同,也没人敢有异议。
今儿延平侯府里来的年轻人多,都在园子里,男客和女客分散在各处,毕竟是讲规矩的,也不能混杂在一处,多是三三两两成团结伴赏玩,远远儿的再互相瞧两眼,有瞧上的,就能回家去,让家中长辈出面来谈亲事。
芳兰小榭下边儿凿了一条小河,延平侯府的几个姑娘坐在船上,沿着小溪划过来,冲沈绣桦和沈绣鸢招手。
两人便出了芳兰小榭,也坐上船,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船驶到了下游,沿边栽种的一排桃树稀稀落落坠下桃花瓣,顺着水流下去,美不胜收。
雪浓也有几分心动,想坐船游玩,她这点大的年纪,再能稳持,见着别的姑娘玩乐,也会想着去玩的。
沈宴秋呷完了茶,搀她起身出去,两人这样没有避讳的下了河岸,坐上一条小舟。
不远处温云珠只差把手里的帕子揪碎,打从她和王昀退了亲事,周氏一直张罗着给她另挑人家,可她们宣平侯府日渐没落,以前那些与他们交好的世家纷纷都来往少了,高不成低不就,先前她在秋围时倒是瞧上过一位侯府世子,周氏便托周绥远去探口风,得来的却是那家人宁愿挑个门第低些的,也不愿娶温家姑娘,她的名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臭了。
这回延平侯府给各家发了帖子,周氏在来之前,叮嘱温云珠,来参宴的必定都是贵公子,定要瞅准了一位心仪公子,趁机搭上话,若能使那位公子对她动心,亲事就不愁了。
温云珠望着小舟上的沈宴秋和雪浓,他们不知羞耻,在人前还要这样拉着手,上船的时候,沈宴秋还托着雪浓的胳膊肘,真是当心肝儿护着。
温云珠再瞧瞧远处的那些公子哥,他们再有家世地位,也不及沈宴秋本人就是首辅,他们也都不如沈宴秋有气势,诚然当中有长相出众的,可跟沈宴秋比,就颓然失色。
温云珠早在听到沈宴秋要娶雪浓的传言时,就恨死了,她就知道雪浓不可能是沈家女,她一个卑贱孤女,竟要做首辅夫人,而自己这个侯门嫡女,竟然被人嫌弃。
温云珠再瞧那些公子哥的视线也都不在她身上,纷纷瞧着沈宴秋身旁的雪浓,她牙都快咬碎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冲上前对雪浓冷嘲热讽,她转身往另一边的桃树林子里去。
那林子里也聚着两三个公子,温子麟就在当中,他们正要去河边垂钓。
温云珠叫他过来,恨道,“哥哥还有闲工夫垂钓,你没瞧见雪浓姐姐和沈首辅吗?光天化日之下,她就那般不要脸的任由沈首辅拉着手,我们温家养了她十几年,她说跑就跑,哪有这样歹毒的白眼狼!”
温子麟冷哼一声,“你不如听母亲的,好好挑个合适的公子,别把心思再放这上面。”
温云珠道,“我怎么能不管,她是我姐姐,她给我们温家丢脸,我能不管吗?”
她这时候就承认雪浓是她的姐姐了,浑然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雪浓不过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哪里算的上是她的姐姐。
温子麟嗤地笑,“她算你哪门子的姐姐,她就不是温家的种,她自己心甘情愿给老男人糟践,她现在可不会认得你,你少给我找事儿,你当我不知道,你也想攀上沈宴秋,那个老杂种,他也配!”
温云珠被他戳破了心里想的,看他脸上阴狠,有些发怵道,“我没有,我怎么会看得上快大我一轮的老男人,我又不是雪浓姐姐。”
她这样说了,就见温子麟脸色更凶,遂又道,“哥哥你凶什么,我给你提个醒儿,母亲说了叫我看着你,你身体才好些,可别再招惹得罪不起的人。”
她顿道,“我知道你不是想钓鱼,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想也跟雪浓姐姐有关,只我说一句,雪浓姐姐现在是沈家养女,你想娶她,是不可能的,外面都说她要嫁给沈首辅,沈家都是她管的,除非你有本事,让她不得不嫁你,还不能叫沈首辅因此牵罪你。”
温子麟眸底闪过一丝杀意,他当然不能牵罪自己,他马上就会死在那条河里。
第四十四章
温子麟讥讽的笑了笑, 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少年公子道,“那是永宁伯家的公子,他母亲是富商之女, 虽不及我们侯府位尊, 但他家有钱, 你若瞧得上, 他自会巴不得求娶你。”
温云珠瞅那公子一眼,算不得清俊, 只看着老实温厚, 她当然不喜欢, 气道,“我怎么会瞧得上他,哥哥你太看轻我了。”
温子麟便不与她再说什么,让她快走。
温云珠撅了撅唇, 只得绕路往假山方向去,那边有她相熟的贵女,以前这些贵女见着她都颇为亲善有礼,他们温家势颓以后,贵女们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对她热情了,多是爱搭不理的。
温子麟看她离开,便又折回桃林里, 先前的公子们都散去水畔各占了位置钓鱼,温子麟提着渔具到下游,上游水深,下游水浅, 那些鱼瞧见人来,都四散往其他地方游去。
温子麟吩咐跟随的小厮, 下水去把水里的石头搬堆起来,在水底聚成一水洼,水洼深处撒上鱼食,不一会儿就有许多鱼游进去,仿佛那只是一个正常形成的水洼,不会有人注意那些石头都齐齐扎在水底,若有船只经过,必会撞上。
温子麟让那几个下水的小厮都悄悄退到无人处换掉衣裳,他不慌不忙的,叫跟着的小厮背着渔具再往上游走,寻到已在钓鱼的公子们身边坐下垂钓。
便有公子笑问他,“你不是去下游了?怎得又凑我们这儿了?”
温子麟道,“下游水太浅了,我甩钓钩,直接落水底,哪有鱼来。”
他又侧着眼朝远处瞧,“那不是沈家三姑娘和沈首辅。”
几位公子齐刷刷往水上看,本文来自腾讯群五2④9令八192上传,入群可看更多肉文果见着雪浓和沈宴秋坐着小船往这边行过来。
途径桃林,沈宴秋随手摘了支桃花给雪浓,雪浓便腼腆起来,攥着花枝划水玩。
沈宴秋手伸到她腰侧,将要揽进怀,又收了回去,她便闷闷的侧过脸去,不理睬他了,还把花枝也丢还给他。
沈宴秋眼角含笑,轻声道,“殊玉又跟哥哥耍脾性,那边有人在看呢。”
雪浓才抬头往周遭看,正见前头的水岸边,坐着几个公子在钓鱼,当中有个少年她看着眼熟,等船行的再近点,她看清了,就是那晚潜进沈家,威胁要杀她的人。
雪浓浑身发凉,等小舟行过去,沈宴秋问她,“是不是有你认得的?”
雪浓点头,如实告诉了他。
沈宴秋微微觑着眼眸,似笑非笑,“他是宣平侯的嫡子,乖张纨绔,不成气候。”
雪浓对宣平侯府已经不算陌生了,那家没一个好人,把养女逼死,还跑来找她认亲,这嫡子更是深更半夜潜入沈家要杀她。
雪浓没好气道,“他夜闯民宅,就不能治他的罪?”
沈宴秋道,“无凭无据,总不能以权压人,况且他不是也受了一顿教训。”
雪浓方记起过年时沈明鸿说的鬼故事,温子麟半夜差点死在巷子里,那定是沈宴秋的手笔了,全是为给她出气。
小舟行过上游以后,就可顺着水流往下去,这条河两岸是大片桃林,这时节正是桃花盛开,水面上都飘着许多花瓣。
雪浓重又低偏过脸,纤嫩指尖被他悄悄握在手里,经受着那修长手指的抚摸,她微抬一点眼眸,期期艾艾的望他,他的眼底尽是乌沉,她便又扭过脸去,四处无人时,他的胳膊笼紧了她的腰,船头上站着船娘,船娘尽职尽责的划着船,没有回头。
可这样已让雪浓极羞怯,把腰上的手局促推走,规规矩矩的坐着,只有她的一只手还被握着。
雪浓别开羞红的脸,听他在耳边说桃花宴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暖阁里自在,她知道他什么意思,桃花宴本来就没劲,他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都是要她下不了床的,她愤愤攥起手,朝他胸口上捶了好几下,才准备板起脸数落他。
是时,船身忽一摇,雪浓坐不稳,直要跌水里,沈宴秋将其扶抱了回来。
船娘还是没回头,道,“公子小姐坐稳了,已近下游,这里水急,等划过这里就好了。”
雪浓是知道这条河绕着整座桃林,据说下游过去再往上,前头能瞧见莲花水楼,可惜现今是春天,若在夏天,必定能看见绽放的荷花。
雪浓才想着,船又摇晃了一下,雪浓心慌道,“不然就下船吧……”
她话还没说完,那船像是撞到什么上面去,竟就朝一侧歪倒,船上三人都跌进了水里。
船娘会水,当先从水里游上岸,眼瞧这周围没有人,那水里还挣扎着沈宴秋和雪浓,这边水太急了,她也不敢再下水,慌忙往上游跑,直瞧见那上游的公子们,也顾不得身上湿透,焦急道,“公子们行行好!奴婢那船在下游翻了,穿上的公子小姐都掉进了水里,求你们快叫人来救救他们!”
那几个公子面面相觑,还没做出举动,在当中的温子麟忙甩了钓竿,冲船娘道,“我会水,我去救人!”
其他的公子看他朝下游跑的飞快,各自暗恨这等好机会竟要白白送给他人,可惜都不会水,温子麟若救上来沈宴秋和沈家三小姐,那就是沈家的救命恩人,宣平侯府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他们也赶紧收了鱼竿,叫小厮们快去知会主家,便都往下游赶去。
温子麟到下游时,就见那水中沈宴秋抱着昏迷的雪浓艰难往上浮,他立时跳下水,朝沈宴秋游去。
沈宴秋的腿一碰到冷水,年前才稍微恢复些的旧伤又发作起来,疼的犹如万根银针扎进骨头里,他凭着余力往上游,想先把雪浓送上岸,可却见岸上温子麟跳下河,朝他飞快游过来,年轻是真好,这春天也凉的冻人,可他在水里游得飞快。
游近了,温子麟对沈宴秋道,“首辅大人,容学生先送三小姐上岸。”
语气是恭敬的。
沈宴秋却没把雪浓交到他手上,冷道,“让开。”
温子麟道,“春寒水凉,首辅大人何必见外,三小姐也是学生的姐姐,还是让学生送姐姐上岸,也好过在水中拖累了您。”
他甚至露出了笑脸,眼看着对面沈宴秋越来越惨白的脸孔,他知道他在水里坚持不了多久。
沈宴秋眯眸道,“你在水里做了手脚?”
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前头也有姑娘们坐船来,都没事,不可能那么巧,到他们就翻船了。
温子麟脸是笑的,眼底是煞意,他没那么多废话和这个老东西说,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再由着他拖延一段时间,岸上就要有人来了。
温子麟朝他怀里的雪浓伸手,意欲明抢。
沈宴秋腿上一阵阵疼的抽搐,眼看着他要抢人,直接用胳膊去挡,不想他摸出一把匕首,径自扎进他的胳膊里。
沈宴秋疼的脱力。
“首辅大人,您就好生在这河里喂鱼吧,姐姐的余生交给我照顾,你可以瞑目了。”
温子麟抢过雪浓,将他猛地推进水底。
沈宴秋慢慢往水下沉,他的胳膊很疼,腿更疼,他几乎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往上游,等待着他的确实是在水里喂鱼,可他看着雪浓被温子麟抱走,她落水时被船撞到了脑袋,她醒来以后,兴许就会想起从前,以及她曾被温子麟轻薄的不堪过往,只要上岸了,所有人都看得到是温子麟救了她,她除了嫁给温子麟,别无他法。
沈宴秋艰难拔出胳膊上的匕首,胳膊上的巨疼,盖过了腿上的刺疼,他有力气游上水面。
温子麟带着一个人,游慢了不少,一心想尽快上岸,根本没留意身后沈宴秋已经追上来了,沈宴秋曾在应天府求学,应天府辖域水泊众多,他年少时,每到夏至,常和好友下水,也习得一身水性,最擅水中憋气,他朝温子麟游近,趁他无所觉,拿起匕首便朝他身后捅了一刀。
温子麟不想身后遭袭,正疼的往下坠,后背上又挨了一刀,两刀下去,他就再没了气力,等到第三刀,他已经抱不住雪浓,被一把扯进水里,眼睁睁看着沈宴秋把雪浓紧紧抱在怀里,再带人往岸上游去。
温子麟想朝雪浓伸手,可发觉自己的身体慢慢沉入水底,他张口想唤她,吐出的却是水泡,水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七窍,窒息前,他的脑海里还闪现着雪浓对他盈盈一笑,叫他子麟的温柔模样,可惜他没争过沈宴秋。
沈宴秋游近河岸,已有不少人围到岸边,瞧见他带着昏迷的雪浓上岸,纷纷围上前,沈宴秋将雪浓整个儿抱在怀里,不露一丝身段,冲那些公子道,“你们散远。”
公子们都懂规矩,各自避着眼。
沈宴秋已筋疲力尽,不需他多言,有婢女上前,从他怀里接过雪浓,把带来的斗篷给雪浓披上,再半扶半抱着送上小轿。
沈宴秋也被人搀扶上轿子,有人好奇问道,“咦,温公子不是说来救人吗?他人哪儿去了?”
沈宴秋回过头对他问道,“哪个温公子?”
那人便解释说是宣平侯府的公子。
沈宴秋尽管脸色煞白,依然笑道,“许是跑错地方了吧。”
他说罢就坐上轿子,两顶轿子被抬走,不知道的只说雪浓被沈宴秋从水里救起来,这要换个非亲非故的,得结成亲事,知道的则告诉他们,雪浓并非沈家姑娘,而是抱养的,沈宴秋早就放出话来,要娶她,这下都议论纷纷,只留一众人唏嘘艳羡。
至于温子麟,也没多少人关心,温云珠在延平侯府找了一圈,也没找见温子麟,先时以为他走了,等回府,却没见他回来,被周氏问起,才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全跟周氏说了。
周氏自是心慌意乱,等晚间温德毓从外面吃酒回来,便拉着温德毓去延平侯府,找他们要儿子。
延平侯府自是解释说没见着温子麟,但两夫妇愣是要搜找,把整个侯府都翻遍了,也没找见温子麟的身影,当下两人都惊恐万分,又使了小厮去京中各处找寻温子麟,尤其是温子麟常去的地方,都不能放过,就连国子监也派了人去问,也没找到温子麟。
温子麟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
这可是温家最重视的嫡子。
温德毓和周氏心揪难安了两日,延平侯府那边传来话,说府中船娘发现了温子麟,他死在后园子的那条河水里,尸体都泡发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两夫妇悲痛至极,就把延平侯府告上了官府,说起坑害自己儿子的性命,两家闹得不可开交。
这厢沈家却也有事,雪浓被救回以后,醒来记起了前尘往事。
第四十五章
雪浓落水后就陷入昏迷, 彼时沈家都沉浸在忐忑中,就是沈云香也没怎么吵闹,私下里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了解清楚, 知晓雪浓是养着给沈宴秋做夫人的, 虽有不乐意的, 可这是大房的事儿, 她就是嚷着说不好,沈宴秋喜欢, 也不会理会她的吵闹。
雪浓昏迷以后, 就被安顿回大房的内院里, 大夫有说她这几日就会醒。
沈宴秋一得空,便坐在床边,念一些醒神明心的道经。
云氏也每日过来看望,家里也是她在管着, 倒不担心会乱。
正是下雨天,云氏过来后,帮着沈宴秋将肩膀伤口换了药,两人才到雪浓房里,听金雀说,雪浓夜里翻了身,怕是今日就能醒过来。
云氏便说, “现今都知道你要娶殊玉,这婚事得先定,等三月你们就把婚事办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沈宴秋沉思须臾, 尚未点头答应,就见床上雪浓幽幽睁了眼。
云氏一看见她睁眼, 高兴坏了,忙上前道,“好孩子,你可醒了,叫我和你二哥哥担心的不得了。”
说着要扶她坐起来,若是往常,雪浓定会娇懒的由着她扶自己,可此刻她眼底带着惊愕和恐惧,躲闭着云氏的触碰,只往床角去藏。
云氏一讪,回头瞧沈宴秋,沈宴秋抿紧薄唇,转步出去了。
云氏端详着雪浓的神态,她斟酌着话道,“殊玉,你是不是记起事儿了?”
她见雪浓扑闪着眼睫,心想是坏了,这孩子恐怕真把以前的事情给记起来了,雪浓失忆前发生过什么,她自然不得而知,但从雪浓的表情也瞧得出,雪浓很怕沈宴秋。
去年八月份,沈宴秋把雪浓带回府,那时雪浓也是浑身湿透,而且她身上那些斑痕太过明显,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猜出是怎么了。
那会儿云氏还想着,他们是你情我愿的,现下看来,别是沈宴秋强迫了人家姑娘吧!
云氏越想越有可能,雪浓毕竟才十几岁,先时又和王昀有婚约,之后婚约解除,那王昀又同温云珠定下亲事,外界都传是温云珠抢了她的亲事,而今看来,别是沈宴秋看上了她,这才跟王昀亲事不成,毕竟一个小姑娘哪儿有胆量和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私相授受呢。
这要是真的,沈宴秋也干了禽兽不如的烂事,还趁着人家小丫头失忆,诓骗着人这么久,这要是想不开的,得一头撞死。
雪浓给云氏做了半年的女儿,她早已把雪浓当成了自己养的孩子,孩子遭罪了,她当然心疼,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回头把沈宴秋说道几句,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也是要把雪浓宽慰好,雪浓要是不情愿嫁给沈宴秋,那也怪沈宴秋太过分。
云氏默了默,声儿更温柔,“这几日你二哥哥也担惊受怕的。”
她才想为沈宴秋说几句好话,雪浓只把脸埋进膝盖里,根本不愿听这些。
半晌,那细薄的背在颤,是哭了。
云氏只得道,“你二哥哥有不对的,我叫他给你赔礼道歉,你若讨厌他,我不许他来见你,好不好?”
她竖起耳朵听,方觉雪浓哭声停了。
云氏便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见沈宴秋,这短时间内没法接受,也是正常的,就怕长久下来,她也不肯原谅他,这些年他好容易这么疼一个姑娘,什么好的贵的、连全副家当都捧到她跟前,原以为是佳偶天成,谁料这竟是沈宴秋强抢来的人。
云氏叹了口气,出门来跟沈宴秋把房里雪浓情况说明,便要带雪浓回三房,沈宴秋破天荒的阻拦起她,不准她带人走。
云氏气恼了,把他叫到另一边的夹道内,劈头盖脸一顿骂,真是不给一点好脸色,“殊玉那孩子本来就可怜,你怎么做出来那等荒唐畜生事,我先前当你们是两情相悦,还为你高兴,可现在殊玉见都不想见你,你把她欺的太苦了!”
沈宴秋缄默一瞬,示意云氏跟他去书房,在房中把话敞开了,云氏才知晓其中内情,原来雪浓是被那温家夫妇下了猛药,还不止用这下三滥的招数一次,仗着他对雪浓的怜惜之情,妄图借雪浓攀上沈家,在王家那晚,他若不救雪浓,雪浓的名声也会毁尽。
云氏听的落泪,一个劲的念叨着雪浓命苦,可这些话要如何跟雪浓去说,说了她也未必会信,毕竟沈宴秋是实打实的欺负了她,她没恢复记忆的这半年,两人也浓情蜜意,早就不能说清白了。
云氏一番思索,还是要把雪浓先带回三房去,雪浓现在惧怕沈宴秋,留在大房,只会让雪浓更对沈宴秋畏惧,只有先把两人分开,等雪浓情绪稳定了,她再找时机告诉雪浓原委,但要不要原谅沈宴秋,那得看沈宴秋在她心底的分量重不重了。
沈宴秋没再阻拦,云氏在当天就把雪浓接回三房去了。
大房这边又知会二房,所以都知道雪浓已经恢复记忆了,也没人敢往外嚷嚷,雪浓还是沈家受宠的姑娘,只是嫁不嫁沈宴秋,还得往后推推——
自雪浓搬回三房,三房倒没之前欢乐,凡跟她有关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支吾,唯恐叫她听见。
雪浓也鲜少外出,最常是躲在房中,就是金雀要服侍她,她也极避讳的不愿她碰自己,甚至也不叫云氏母亲了,每回云氏与她说话,她都畏怯的低着头,好在没对云氏抵触。
沈宴秋有时候会送些小玩意来三房,云氏会献宝似的拿给雪浓,可只要被她知晓是沈宴秋给的,雪浓看都不敢看一眼,之后云氏再不提沈宴秋了,她也不愿碰那些东西。
云氏也是无法,想着可能日子再长些,她看到沈宴秋的真心,自会回心转意。
可这也是她想的,雪浓自恢复记忆以后,就不想在沈家呆了,这里到处都有她和沈宴秋相处的气息,她只要回想起来,就会战栗难受,她迫切的想离开这里,即使云氏对她再好,她都无法忘记她在王家爬上了沈宴秋的床。
沈宴秋在她眼里是长辈,她同长辈做下了这种事,她根本没办法面对沈家人,尤其是沈宴秋。
于是没几日,雪浓提出要离开沈家,云氏为此哭了一场,装作病倒,才吓得雪浓没有立刻要走,但雪浓还是想等着云氏病好后再离开。
晚间刚用过晚饭,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雪浓洗漱后自己进了内室,只瞧金雀坐在榻边理半截没打完的络子,见她过来,忙收了络子,小心看着她的脸色说话,“奴婢是瞧彩线打结了,才想着理一理。”
“姑娘若讨厌,奴婢马上扔走。”
那络子是之前雪浓打给沈宴秋的,还没打完,雪浓记忆回来,就把它忘在角落里了。
雪浓眼尾扫过一眼,不吭声,自己绕开她,躺到里边儿的床上,侧背着身不予理会。
金雀揣度着她心底的想法,猜她是纠结的,这几日只要看见沈宴秋的东西,就会是这副不得劲的模样,沈宴秋送她的那串玉化砗磲佛珠也被她取了下来,金雀问她是送还给沈宴秋还是怎么,她也是不吭声,最后就被压箱底了。
金雀寻思她也不是对沈宴秋没有情谊,只是过往委实难堪,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想着离开沈家,也是想躲避这些,可现在外面人尽皆知,延平侯府的桃花宴上,雪浓被沈宴秋救上了岸,雪浓必是要嫁给沈宴秋的,凭她说要走,沈宴秋也不可能放她走。
金雀将针线络子都收进柜里,再转身,既见沈宴秋站在门外,她连忙出来,可见沈宴秋身上的官服都没换,衣袖都沾了外面的水汽,想是知道了雪浓想离府,急匆匆赶到东厢房这里。
沈宴秋入内脚步放轻了,缓慢踱进内室,停在团花织锦屏风前面,坐到临近的杌子上。
床上雪浓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隔着屏风也看到那挺拔宽阔的身形,她又把脸朝向里,瑟缩成一团不愿看他。
“殊玉,”沈宴秋轻轻叹息,“能不能不要走。”
雪浓止不住流泪,只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哭泣被他察觉。
沈宴秋来时是仓促的,这几日他见不着雪浓,也知道雪浓不想看见他,他没有刻意过来打搅,就如同云氏说的,可能时间久了,她会慢慢淡忘,可是她想离开沈家,一旦离开了,淡忘的就只会是他,他不想从她的记忆里抹去。
他等了片刻,里面人不回答他,他温和道,“哥哥是不会放你走的。”
若以前他说这种话,雪浓一定嘴上反驳几句,内心却悦然,现今她对这种温柔强势只有五味陈杂和无可奈何,她是真想走,可他不点头,她根本走不掉,她不是沈家人,她没脸留在这里。
沈宴秋没有再多话,起身走了。
金雀再进来,探头往里瞧,就见雪浓捏着帕子背身拭泪,哭的很伤心。
金雀也没胆进去安慰她,悄悄把门带上,自去云氏房里汇报,云氏一阵又笑又恼,只怪沈宴秋也太着急了,她不过是自己说要走,又没走成,哪用得着这么急巴巴赶来说一通,没得又把人给吓着,真想跑了。
这可真叫云氏说中了。
正赶上宫里陆秀芷想见雪浓,派了人来接她,这回也没什么话术,雪浓都已经醒了,她自己也想进宫见见陆秀芷,云氏便也不好劝,只得放她入宫。
陆秀芷这回再见着雪浓,又另觉不同,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纠结胆怯又回来了,人的感觉非常神奇,一旦觉着回来了,便下意识猜测到,她可能恢复了记忆。
春三月的天气,储秀宫的后院子里有宫女在放风筝,雪浓陪着陆秀芷坐在院里晒太阳,仰头眯眼看着天上越飞越远的风筝。
陆秀芷如今已显怀了,人也比之前富态了不少,近来皇帝已不常来储秀宫,宫中美女如云,皇帝又有了新宠,相信再过不久,皇帝大抵就不会再来储秀宫了。
陆秀芷感慨道,“去年也是这时节,我们在一起看风筝,那时候本宫要出嫁了,本宫还劝解你不要为了一个男人而和家中闹不合,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雪浓缄默无言。
陆秀芷问道,“你在沈家过的好不好?”
雪浓点了点头,她在沈家过的很好,如果没有记起以前,她一定没这么多烦恼。
陆秀芷观她神色,知她已恢复了记忆,却也没挑开,笑道,“本宫人在深宫,宫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多少,只听闻沈首辅对你疼爱有加,想要娶你做夫人,你比本宫有福气的多。”
雪浓揪紧手指,道,“别取笑我……臣女了。”
陆秀芷苦笑,“怎么是取笑,本宫实在羡慕你,好歹沈首辅是真心待你,本宫在陛下眼里,不过是这深宫妇人中不起眼的一个,想起来了,来看看,想不起来,才是常事。”
她说着落了几滴泪。
雪浓与她毕竟是昔日好友,见不得她落泪,说道,“娘娘如今腹中怀的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陛下岂会不在意娘娘,娘娘当放宽心。”
陆秀芷点点头,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雪浓原想告辞,这时恰好有太监来报,说贤妃过来看望,雪浓便不好走了。
贤妃也不是头次见雪浓,这回再看见雪浓,也是客客气气的,毕竟也不是要进宫的女人,她没那么大敌意。
只是雪浓到了储秀宫,叫她起了提防心,这可是未来的首辅夫人,若被陆秀芷笼络住了,那可就大事不妙。
贤妃和德妃共同协理后宫,陆秀芷又是宫里第一个有孕的女人,自是格外照顾。
贤妃笑道,“没想到在陆昭仪这里看见殊玉姑娘,真是有缘,回头殊玉姑娘也往本宫宫里坐坐,本宫瞧着殊玉姑娘也喜欢的紧。”
她一句话将落,又有宫女来传,说德妃也来了。
贤妃与德妃相互间极不对付,贤妃前脚来储秀宫关切陆秀芷,德妃后脚就跟来了。
德妃看见雪浓,自也有一番好话来夸雪浓,雪浓见识过两人较劲,只得笑脸相迎,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贤妃带来了一些孕妇能吃的果品,德妃也带了一些孕妇能吃的点心,两人都盯着陆秀芷吃。
陆秀芷也不知是不是太会做人,竟一碗水端平,把她们带来的食物,都吃了大半,两人还没来得及得意,陆秀芷就喊着肚子疼,直疼的满头汗起,把雪浓和二妃吓到,忙叫太医来给看脉,太医看完了脉像,说陆秀芷吃多了东西,腹中胀气,使得肚子疼,以后千万注意饮食均衡,吃的太多,胎儿也会长得太大,临盆时就危险了。
当下二妃都慌了,因陆秀芷怀的是第一个龙胎,皇帝也会过问胎儿情况,太医是不会隐瞒的,这两人较劲,却伤及陆秀芷,自然怕皇帝指责。
二妃灰溜溜离去。
雪浓也想告辞,可陆秀芷虚弱的靠在床前,求她留在宫里陪她两天,她一心软,就答应了下来。
第四十六章
雪浓要在宫里陪陆秀芷住上两日, 云氏得了消息后,是要沈宴秋入宫,把雪浓接回来, 内宫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雪浓在其中实在太危险了。
可沈宴秋却像不着急的, 他近来胳膊上的伤还没好, 腿疾也因下水发作,打算去白云观将养些时日, 云氏与他理论, 他也只说, 让云氏多关心沈玉卿。
三年一次的武举开始了,沈玉卿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若能在武举上得胜,也是光耀他们三房的门楣。
云氏一颗心剖成两半, 一面觉得沈宴秋说的对,当下武举更重要,一面又不放心雪浓,怪他属实太冷情了,雪浓是面团似的软性儿,他但凡拿出以前对她的态度,好生哄一哄, 未必就不能把人哄回来,他倒好,什么也不管,成甩手掌柜, 还有心思去白云观,她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沈宴秋要去白云观, 大房这边沈云香却没离府,还是缠着沈宴秋,求他提携韩文海,不成便不走,沈宴秋也没拦着,任他们夫妇住在大房,索性在白云观内清净了一阵子。
雪浓在储秀宫呆了两日,专陪在陆秀芷身边,这两日时间,她也见识了陆秀芷做娘娘以后的娇贵,陆秀芷日常进嘴的东西,都极谨慎,需得自己亲信的宫女太监盯着,身体上稍有些不适,便会吓得请太医来看。
陆秀芷也跟雪浓倾诉过自己的不易,譬如以前在永昌侯府里,她过的猪狗不如。
现在进了宫里,原本以为怀上了龙种,能在宫里站稳脚跟,可也只得了一个昭仪,揣着这龙种犹如揣了一个活靶子,先还有伺候自己的贴身宫女暗中往她的食物里投放红花,亏得她警觉,那时有太医随护,吃东西都要太医检查一遍才敢入口,才发觉这个潜藏在身边的别宫卧底,那之后陆秀芷在吃喝上更小心谨慎,越这样,越是吃不好喝不好,反倒是贤妃德妃她们送东西来,她才敢放心吃,毕竟她们也不想背负谋害皇嗣的罪名,定比她还紧张送来的东西有没有害。
雪浓想着该同情她,却怎么也同情不起来,那时在南海子里,看见她被一顶小轿抬走,雪浓明明是可怜她的,真正看着她成了娘娘,以腹中龙种为荣,还能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中如鱼得水,她反倒对她更生了敬而远之的心。
陆秀芷终归在这宫中呆惯了,以前她没出嫁时,她们能交流刺绣,说说读的书册,再彼此抚慰因家人所受的委屈,那时候她们感情是真好,即便长时间见不着,但真到一块儿,也能侃侃而谈。
可现今雪浓也不能再敞开心胸说体己话,人长大了,彼此间有过隔阂,再怎么装的要好,也还是会防着一层。
当真是渐行渐远。
雪浓晚间歇在储秀宫西殿的猗兰馆,一般睡前会陪陆秀芷说会子话,这晚要去陆秀芷的寝殿,还没过去,陆秀芷身边的宫女来告知她,皇帝驾临储秀宫,是来看望陆秀芷的。
雪浓便知不好去打搅,遂早早歇下,将睡到五更天左右,金雀把她推醒,说寝殿那头皇帝临幸了陆秀芷身边的宫女,陆秀芷因此动了胎气,已闹了一宿。
雪浓坐在床上发愣。
金雀忙给她穿衣,小声道,“姑娘,不瞒您说,那被临幸的宫女是昭仪娘娘的亲信,现今已一头碰死在墙上,这宫里是是非之地,我们还是回府吧。”
雪浓霎时脊背发凉,由着金雀把自己扶下床,金雀快速为她梳妆,再出去寻到陆秀芷的宫女,知会她说三房沈玉卿这几日就要武举,雪浓要回去为兄长祈福。
陆秀芷哪有空管她,她要回便回了。
宫门一开,雪浓就急急出宫了。
云氏先前还担忧雪浓要在宫里住多久,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了,眼瞅着是有些受惊,便悄悄找金雀问明了,自是哭笑不得,这回可叫她长了教训,他们沈家人丁单薄,家风又正派,没那么多腌臜,外面可就不同了,尤其是那宫里,想争宠上位的女人比比皆是,耍什么手段的都有,人前都装的像好人,纵然陆秀芷真与她是昔日好友,进了宫也不可能良善,那宫里良善的人早死绝了。
隔日宫里就传出来,皇帝晋陆秀芷为嫔位,亲自赐下康字,意为保她腹中龙胎安康,可见其有多得宠。
雪浓回来后还想躲在东厢房内不见人,被云氏告知,沈宴秋早已不在府里,在白云观养身体。
雪浓原就别扭着,沈宴秋走了,她反而更郁闷。
沈玉卿已从武馆回来,临去考场前,云氏那是千叮咛万嘱咐,比他这个要上考场的人还紧张。
雪浓记事后,沈玉卿对她有多好她是感激的,这半年来,她在三房没受过一点责难,沈玉卿也把她当成妹妹待。
雪浓给沈玉卿做了一身短打,沈玉卿难得腼腆,说要穿着这身短打上考场,给她和云氏挣面子。
把雪浓说的又感动落泪,直被云氏抱怀里心肝、宝儿的哄着,娘俩个哭一场,那些间隙在无形中消失,雪浓虽还不叫云氏母亲,可也把她当做母亲敬爱着。
沈玉卿人走以后,云氏带着雪浓去京中大小寺庙拜过,日常里,雪浓也帮衬着云氏兼管家中庶务,云氏有心把家里全权交还给她,可她很是羞愧,不愿接手。
云氏也不能强逼雪浓,想着好歹跟她慢慢亲了,那也是愿意给她做女儿的,至于沈宴秋,他自己做的孽,他自己想办法挽回,她做婶婶的,也只能帮着把人留在府里,其余的可帮不了了。
朝廷办武举是在二月底,比文举迟十来天,武举也和文举一样,连考三场,共九天七夜。
武举结束的最后一天,沈宴秋从白云观回来了。
三房正筹算着,下午去接沈玉卿回家,大房何故过来说,沈宴秋也要一同去接人。
雪浓原还欢快着,一听沈宴秋也要来,便想缩回东厢房去,云氏叫她只管跟着自己,她们坐一辆马车,不和沈宴秋搭话,也碰不着人。
只要看不见沈宴秋,那些难堪雪浓尚且能掩埋在心底。
于是下午,雪浓便打扮好,跟着云氏出门,坐上马车才听金雀在外面和何故搭话,说是沈宴秋已先坐车赶去考场了。
一家人没必要这么分开走,全是为雪浓顾虑罢了。
雪浓正是感受到这样的体谅,心里才更酸涩。
云氏瞧她低着脑袋,闷闷不乐,便揽抱着人轻拍背,也没多话。
马车直行到贡院附近,云氏挑了车帘朝外看,已有不少人家等候在考场外,沈宴秋的马车和她们隔了好几家,说他心冷,可是体贴起来,又这么会为雪浓着想,可他也不想想,这样好的时机,他也不瞅准了往跟前凑,就是说不上话,至少也能见着面,他倒好,隔这么远。
云氏也只是嫌了几句,沈宴秋要真凑过来,得吓到雪浓,谁叫他先前做的太缺德,该自己受着。
是时,人堆里有个小丫鬟跑到沈宴秋的马车边,不知跟何故说了什么,递上玉佩,掉头又跑走。
雪浓就看着何故拿着玉佩进马车,再出来就不见那枚玉佩了,显然是沈宴秋收了。
雪浓一时心绪复杂,正听云氏喜道,“卿儿出考场了!”
雪浓忙顺着她手指的,看见沈玉卿和几个考生一起从考场出来,显见的意气风发,考生们都围着他有说有笑。
雪浓和云氏便知他考的不错,都为他高心,云氏遂下去接人,雪浓不好下马车,仍在马车里呆着。
那厢云氏同沈玉卿过来,跟雪浓笑道,“你玉卿哥哥不得了,听其他考生说,同他比试的,没一个胜过他,咱们家岂不是要出个武状元。”
沈玉卿在后脑勺上挠了两下,窘迫道,“又不是只比武,还得考策论那些我不喜欢的劳什子,估摸着我也考不过去。”
他这就是谦虚了,诚然他读书不成,但沈家是书香门第,家中的公子小姐都得念书识字,武举又不像文举那般重视四书五经等笔头上的东西,他若武艺高超,轻易就能夺魁。
他说着肚子咕咕叫,是饿了。
矮桌上摆了几碟点心,雪浓让他先吃着垫肚子,回家了就能吃上饭。
可何故跑过来说让沈玉卿去坐沈宴秋的马车,这才从考场下来,沈宴秋必是要过问的。
雪浓便抿了抿唇,没再吱声,只瞅着沈玉卿下去,她撩开一点帘布,看他上那边的马车,她又下意识朝先前小丫鬟的方向看,那儿人多,小丫鬟站在一辆马车旁边,车上的窗帘掀开一角,有个年轻姑娘在看着沈宴秋的马车。
玉佩素有定情之意,那位姑娘送了玉佩给沈宴秋,沈宴秋接下了,那就是他们有情,雪浓在沈家这么多日,与沈宴秋那些甜腻,都成了苦涩,她有什么资格可指责他的,她只是一介孤女,哪里敢高攀上他这个首辅大人。
雪浓将要放下车帘,沈玉卿又从那边马车下来,去时腰上还没带东西,回来就挂了一枚玉佩,雪浓远远的也看不清那玉佩是什么样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玉卿上马车以后,一脸颓唐的坐到云氏身旁,云氏随口问他是不是被沈宴秋给训了。
沈玉卿摇头道,“我送妍儿的玉佩,她又给我送回来了。”
他口中所说的妍儿,是万威武馆馆主的女儿张环妍,沈玉卿从小就在那间武馆学武,和张环妍可说是青梅竹马。
早前雪浓听云氏提起过,等沈玉卿武举后,若能高中,顺道再给他把亲事说定了,说的就是张环妍。
雪浓料定,刚刚那位马车里的姑娘就是张环妍,玉佩不是送给沈宴秋的,是还给沈玉卿的,雪浓见他失落,犹豫着道,“玉卿哥哥,我才见那位环妍小姐也在此,不然、不然你去找她问问?”
她给他指了方向。
沈玉卿直咬牙,哼了声。
雪浓还当他气恼不愿再见人,可他又跳下马车,直奔张环妍的马车去,也不顾小丫鬟阻拦,径自爬上了人姑娘的马车。
云氏哭笑不得,“卿儿就是这脾性,他心底对环妍爱的不行,偏环妍也是有脾性的,两人隔三岔五的闹,就像你和宴秋似的,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可劲儿折腾。”
她一下说到沈宴秋,连忙瞧雪浓,只看着雪浓惯常揪着帕子,垂头不吭声,便唉了声气,让车夫往家赶。
这天沈家喜气洋洋,难得设了家宴,在汀香水阁摆上两桌酒菜。
雪浓就是再想躲,也躲不掉,只默默跟着云氏坐在一桌上,另一桌坐的都是男人们,一家子没那么多讲究,吃吃喝喝,高高兴兴。
宴过半,沈宴秋先离了座,沈云香一见他走,赶忙追上去。
云氏便和雪浓抱怨道,“怕是又缠着宴秋给你大姐夫加官进爵。”
这是讥讽话,但她说的没错,沈云香这么久不回四川,就是想要留在京里,还要沈宴秋提拔韩文海的职务。
雪浓微微地撇唇,闷头吃着菜。
宴散后,众人刚出水阁,果然见沈宴秋被沈云香堵在千步游廊上,沈云香好话歹话说的口干舌燥,沈宴秋还是那副老神在在地神情,沈云香可就气急了,道,“便是我从前做了错事,我也幡然悔过,二哥哥的人情味都给了殊玉和妙琴,殊玉也就罢了,她是二哥哥的人,我没什么可说的,可妙琴与我是姊妹,二哥哥疼妙琴,就不能疼疼我?”
她这里一阵大吵大闹,沈宴秋还是淡定的姿态,眼越过她,望到她身后,她一回头,就见着众人杵在廊下,雪浓娇白的半张脸上都是畏怯,云氏赶紧抱住雪浓,黑着脸冲沈云香道,“香姐儿口无遮拦混说什么!我们殊玉又哪里得罪了你,叫你这么空口白牙的咬人!”
沈云香心底不屑,雪浓本来就是沈宴秋的人,这府里谁不知道,她是不该说这话,毕竟沈宴秋是要娶雪浓的,那就是得有正头夫人的体面,要顾及雪浓的闺誉。
沈云香也怕因此让沈宴秋着恼,忙道,“瞧我这嘴,原是我胡说,殊玉妹妹和三婶别见怪。”
都是一家子,也不能因这点小事就争执,云氏是可以不搭理,雪浓却要回话,她勉强笑着,回说不碍事。
沈云香才把心放下,眼见沈宴秋表情冷漠,琢磨着他还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不高兴。
一行人下了千步游廊,原要分开各回家。
沈宴秋突对沈云香夫妇道,“你们回二房住去吧,我也想清净清净。”
沈云香正要拒绝,就被韩文海拉到一旁,跟她咬耳朵说,“你看不出二哥那脸都快黑成炭了吗?谁叫你说到殊玉妹妹头上,不知道那是他的心肝宝贝,这回求也是白求了!”
沈云香真恨自己这张嘴,想着坏了事,求沈宴秋是不成了,还得从雪浓这里想办法,要是求她求通了,那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成的。
第四十七章
沈云香夫妇灰溜溜搬回了二房, 小柳氏为此有颇多的嫌隙,这哪有嫁出去的女儿总呆在家里的,又不是没婆家了, 还带着丈夫儿女一起呆在娘家, 小柳氏是好面儿的人, 总得说道沈云香, 要她赶紧回四川去。
大房和三房相安无事,二房却三不五时的大吵小吵, 先时沈云香还能去大房找沈宴秋诉苦, 现今惹恼了沈宴秋, 沈云香也不往大房跑了,有事没事就去三房转悠。
三房也不是都空闲的,云氏料理家中事,有些没空管的, 要雪浓帮着点,雪浓的绣坊也是隔三岔五的要照看,是以沈云香也瞅准了时间,每回都是三房午后的那个时辰去串门。
春困秋乏,雪浓素有午睡的习惯,她依着榻在看绣坊账簿,近几个月收盈已远超投进去的本钱, 绣坊原是沈宴秋给她的,她记起来事就想把绣坊还给沈宴秋,也跟云氏提了,云氏帮她去问沈宴秋, 沈宴秋也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她虽想着不管绣坊,可绣坊是她一手承办的,她总不能放任不管,就这样,她还是照看着。
至于盈收下来的银钱,原先她想的是把绣坊做大,现在她也没脸做主,她想的是沈宴秋的铺子,既有盈余,也该是沈宴秋的钱。
雪浓把金雀叫进来,交代了几句,就把挣到的银子连同账簿都让金雀送去大房,若沈宴秋收下了,以后她就不管绣坊了,这本来也不是她的。
雪浓很是落寞,她在沈家只是个外人,沈宴秋不放她走,云氏又比先前还疼她,越这般,她就越无处安放。
金雀去而复返,账簿带回来了,说道,“二爷收了钱,账簿他没看,二爷说这钱当是他给的铺子分钱,等以后姑娘的绣坊偿还完了,便两不相欠。”
雪浓唇微咬,心中有意动,沈宴秋这意思是说,他给的铺子值多少钱,她只要还够了,绣坊就还是她的。
雪浓心底很清楚,这是沈宴秋在让步,她不想要他给的东西,他就用这种办法让她割舍不下。
果然是做首辅的人,总能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雪浓闷闷的收好了账簿,打算小睡一会儿。
沈云香从外头进来,正见着她睡在床上,入了三月以后,天气更暖和,被褥都薄了,也掩不住她的体态,仅仅看一眼,便知她有一身内秀媚骨,更别提她困顿时,眸光潋滟惺忪,乌发松乱,神韵撩人。
“云香姐姐怎么过来了?”雪浓柔笑着,让金雀搬了凳子给她坐下。
沈云香只把嘴啧了啧,难怪能叫沈宴秋神魂颠倒,这脸、这身、这把嗓子,谁见了、听了,不是得酥了半边身,沈云香感慨万千,也不忘来的目的,就与雪浓吐诉在二房又遭小柳氏奚落。
雪浓只得宽慰几句,心里对她有些同情,女儿一旦外嫁了,再回娘家就不受待见,不然怎么会有人说,姑娘过了及笄之年,定下亲事,就没家了。
沈云香一把抓着雪浓的手,哭道,“殊玉妹妹,四川我断不想回了,我嫁过去的几年就动荡不安,上年还发生了民变,我和你大姐夫一家饱受战乱痛苦,再在那里呆下去,我怕我明年就回不来见你们了。”
雪浓便知她来的目的,果然听她道,“实在情非得已,我才想来求你,你在二哥哥跟前能说的上话,你就替我跟二哥哥说道说道,我也没求他要个什么显摆的大官给你大姐夫,我现嫁到韩家,总得让韩家留些体面,若从八品地方官退成了九品的芝麻小官,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雪浓很为难,不说她记起事儿,不想也没脸见沈宴秋,就是她不记事儿,她也不想替沈云香说道,这是在害沈宴秋,将来要是被有心人翻出来,就是根被刺沈宴秋的针。
雪浓斟酌着回绝她道,“云香姐姐你高看我了,我面儿没那么大的。”
沈云香道,“你面儿可大的很,先前这家里你都能管,我听母亲他们说,二哥哥对你言听计从,什么都依你,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你怎么还推三阻四的,一家子姊妹,你好歹也帮帮我,将来我在京里,咱们才能常团聚。”
沈云香虽和小柳氏争吵,但终归是小柳氏的女儿,就是嫁出去了,见女儿过的不好,小柳氏也心疼,所以沈云香问她雪浓有关的,她生气归生气,说还是说的,还提点着说雪浓人软和,把她求好了,这事儿必能成。
可她也没想到雪浓听这话,更是推拒道,“那只是我母、云夫人身体不适,妙琴姐姐又要出嫁,家里没人管,我才不得不接手,也并非我推三阻四,我人微言轻,若真替云香姐姐去说话,只怕会坏事,更叫他厌烦。”
沈云香眉头皱起道,“你这丫头怎么还叫三婶云夫人,先前都是母亲母亲的叫着,现在也不叫二哥哥了,你如今有了记忆,就忘记咱们家里的好来,怪道说是外面的孩子养不熟,倒跟我们这般生分。”
雪浓登时愕然,旋即眼中聚了泪,极小声的辩驳着没有。
沈云香见把她说哭了,心下又懊悔,自己一不过脑就乱说,她哭了不打紧,可她哭了,大房那头要知道,又得自己倒霉。
沈云香急忙道,“我是跟你说笑的,殊玉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雪浓嗯了声,憋回去眼泪,蔫蔫说道,“云香姐姐若没事,我该睡觉了。”
沈云香瞧她语气柔软,可没有一丝被说动的迹象,心下自是不悦,嘴上道,“倒是会拿乔,这还没嫁进来呢。”
雪浓慢腾腾从床上坐起来,嗓音在抖,“云香姐姐为何一定要觉得我在拿乔,你是他妹妹,你都说不动他,你怕惹恼他,便来寻我出这个头,我与他非亲非故,我只是养不熟的外面孩子,我也怕惹恼他,我不做这冤大头。”
沈云香当即火大,从凳子上起来,手指着她道,“好你个臭丫头,仗着二哥哥宠你,你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这个家姓沈,还轮不到你一个外来的毛丫头撒野!”
沈云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两手往膝盖上一拍,直说着没天理,就往外走,看那架势是想去跟沈宴秋告状。
可走到门前,陡见沈宴秋立在屋檐下,阴沉着脸看她,她一下就歇火了,忙露出笑脸,“二哥哥,我是跟殊玉妹妹开玩笑的。”
沈宴秋道,“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沈云香便笑的难看,心里气也不能发,只恨是哪个去给他通风报信的,不然他怎么来的这么快,怕是方才她在里面说的话,都被他听进了耳朵里。
她却不知道,这几天她一来三房,金雀就支派人去大房知会沈宴秋,沈宴秋回回要过来看看,若没事,也不惊动她,今儿是她撞上了,想赖也赖不掉。
沈云香不服道,“这家里,二哥哥唯独对我最不好,我纵有千般错,我也是二哥哥的妹妹,我过的不好,二哥哥面上会有光?”
沈宴秋笑了点,“你自己挑的丈夫,你过的不好,我这个做哥哥的脸上没光,我也认了。”
沈云香当下难过道,“二哥哥说这话实在委实伤人……”
沈宴秋敛起笑,示意她跟自己进旁边的抱厦,沈宴秋也腻烦了她这连日来的哭诉纠缠,给了她两个选择,不然就依他的意思,调派韩文海入大理寺从九品主簿做起,能不能升值,看他自己的能耐,不然也好办,他出钱在京里替她和韩文海置办屋宅,韩文海辞官携家中老小随她归京,他若想在京中做官,就从现在开始发奋读书,三年后科考入仕。
第二个选择,已是沈宴秋仁至义尽了,韩文海在四川做县丞,原也考中了举人,他自己躲懒不愿再念书,选择回四川老家做个小小县丞,若他自己争气,在地方上做出政绩,何愁不能调回顺天府,可他自己没能耐,沈云香才回娘家缠着沈宴秋。
沈云香也看出自己再这么折腾下去,只会让沈宴秋生厌,他既愿意出钱给她在京里买宅子,那定是还念及兄妹情分,犯不着闹得情分尽散,最后自己落不到好处。
沈云香一番想来,只能咬咬牙,要了第二个选择,九品的官儿着实丢脸,不如她督促韩文海发奋苦读,若能高中,走的是仕途正道,也好过在大理寺主簿的位置上蹉跎半生。
这厢一说定,沈云香就更后悔没早回来,二月份刚春闱,她若是去年回来,督促韩文海刻苦用功,说不得今年就能高中,现下错过了春闱,也只能等下一个三年了,好在韩文海也年轻,这倒没什么。
沈云香自己想开了,她是大方性子,也没甚隔夜仇,调头就往雪浓房里,跟雪浓道歉,雪浓呐呐应着,她就风风火火走了。
东厢房的门开着,沈宴秋从抱厦出来,慢步踱到门口,伸脚想进去,又没进去,收回脚站在门前,往里看,既见雪浓站在内室门后边儿,那门半掩着,她身上仅着了亵衣,红着眼怯怯看人,看到他了,就立刻回避,趿着鞋子背过身,可见那雪白脚踝,也可见纤细柳腰。
沈宴秋静静注视着她,心底滋生出来的情热无法忽视,他们已经近一个月没再说过话,他只要靠近一些,她都会畏惧的瑟缩着,他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但凡能跟他耍耍小性子,也比这样僵持的好。
沈宴秋转过步,兀自离开了三房。
雪浓捂着怦怦跳的心口,也回床继续睡午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下午她要去一趟绣坊,也没在床上躺多久,就收拾出门往绣坊去了,绣坊如今生意做的红火,绣娘们手头活计都忙不过来,雪浓也在琢磨着要再召一批绣娘,况且二楼也得收拾出来专做珍奇绣品,这些也不能一蹴而就,她还得还钱给沈宴秋,手头没多少余钱,一口也吃不成胖子,还是慢慢来的好。
雪浓到绣坊后,和掌柜的商议,这次招绣娘得多添些要求,现在绣坊名声好,多的是绣娘想应聘,她们也不能什么人都要,总得有些特殊的针绣本事,若有擅长的技法便可择优录用。
雪浓也是上回聘用徽姑那里得来的经验,这也是为之后拓宽生意铺路,若能汇聚各种技法,她再自己描些京中妇人姑娘喜好的花样子,再配着那些针绣技法做出各色绣品,何愁卖不出去,那时这绣坊才能赚更多的钱,她现下就缺钱,不仅是为还沈宴秋,还有也要给官府交商税,这些都是很大的一笔开销,只有努力钻营生意了。
雪浓这头刚与掌柜的商谈完,掌柜的丫鬟进来说,有个夫人想见雪浓,说有笔生意要和她做。
雪浓便叫丫鬟把那位夫人请进来。
茶水点心也都奉上,专等着夫人前来。
没过一会儿,外面进来人,雪浓定睛看去,正是周氏。
雪浓不想周氏敢来这里找她,她再见周氏,心间是麻木的,再没有从前那般渴望她疼爱自己,在宣平府时,她能压抑内心,只将自己当作是根木头,现今已可以对着她笑出来,问她想做什么生意。
周氏是带着怨恨来见她的,温子麟死在延平侯府里的小河中,身上有三道致命伤口,却没找见行凶武器,延平侯府拒不承认杀害了温子麟,延平侯府也确实与他们宣平侯府无冤无仇,若要说仇恨,也只有雪浓了。
周氏露出笑容,往左右看了看,意思不能在人前说。
雪浓顿了顿,便示意房中众人都退下。
周氏等人走后,眼里啐出了怨毒,“你装什么!要不是我和老爷从中周旋,你能攀上沈宴秋?”
雪浓一愣。
“那次在王家,你能进沈宴秋的房间,得亏我的安排,你个白眼狼,你飞上枝头了,知道报复我们了,三哥儿是不是你害死的!”
第四十八章
她声嘶力竭的谩骂着, 温子麟死的不明不白,找不到凶手,官府也结不了案, 只能搁置着, 她就这一个儿子, 如何甘心让凶手逍遥法外, 她找了娘家哥哥周绥远,想让他给自己死去的亲外甥报仇雪恨, 可周绥远劝她放弃, 这案子牵扯到的是沈家, 官府也不敢真往沈家去拿人审问,他一个考功司员外郎哪儿有胆量得罪沈宴秋,她是求告无门,才盯上了绣坊, 横竖她儿子死了,雪浓也别想好过。
桃花宴那天,雪浓被救上岸就昏迷了,她也不知水中情形,但醒来以后也听云氏说过,沈宴秋是带伤回府,伤在胳膊上, 除了他的腿疾,他的胳膊也有伤,所以他才去了白云观养伤。
雪浓被周氏这几句话惊震住,原来王家谢师宴上, 她会爬沈宴秋的床,是他们安排的, 下酒席时,她分明意识清醒,醉酒的是温云珠,直到后面喝了醒酒汤,她才回想不起发生了什么,那醒酒汤里定被他们下了药。
周氏看她脸色淡然,咬牙切齿道,“我们宣平侯府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你竟然仗势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你还是人吗?”
她的话语,都是想刺激雪浓口不择言,可雪浓已不再是以前的雪浓,她不会再被她的话术禁锢,她弯唇笑了笑,“我和夫人素昧平生,夫人大约找错人了吧,既然不是来谈生意的,那就恕不接待了。”
雪浓摇了下铃铛,丫鬟们进来,她准备吩咐丫鬟送客。
她这样的镇定,周氏都瞧不出她在想什么,这跟周氏设想的完全不同,若是以前,她一定委屈落泪,再辩驳与自己无关,可是现在她这般态度,就仿佛自己不是雪浓,只要她不是雪浓,仅是沈家三房的姑娘,周氏就不能揭露她在谢师宴上和沈宴秋厮混在一起,从而也不能牵扯到延平侯府的桃花宴上,她和沈宴秋都是谋杀温子麟的嫌犯。
周氏哪里肯走,硬的不成来软的,她倏然心酸落泪,将雪浓的手攥住,哭道,“雪浓,我知道你恨我和你父亲偏心,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会偏心自己亲生的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虽对你有疏忽,可这些年也从没短过你吃喝,出门在外,你和珠儿都是我嫡亲的姑娘,如何现在就不认我了?”
雪浓想抽出手,但她抓着不放,仍道,“那时让你去白云观敬孝,我和你父亲心中都有愧,后来知晓你在观中和沈首辅相识,你又送了沈首辅自己绣的护膝,可见你们是彼此有意,我们才想着撮合你们,王家的谢师宴上,你跟沈首辅成就好事,我比谁都开心,我们做父母的,为了你掏空心绪,虽然手段下作了,可也叫你如愿,你跟了他,反倒害自己家里,三哥儿纵有一堆不是,他也是你的弟弟,在家里时,你连弟弟都不放过,勾的他神魂颠倒,他知你落水,也是伤心欲绝,更想过要娶你,他现在死了,你就没一点伤心难过吗?”
雪浓递眼色给金雀,金雀使唤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将周氏从雪浓手上剥离,再扶回座去。
雪浓温笑道,“夫人太过伤心以致胡言乱语,我竟不知我叫雪浓。”
她话停在这儿,端起桌上的茶喝。
金雀便接着她的话道,“我们殊玉姑娘大度,自然不会把这位夫人的胡话放在心底,但夫人说的这些污蔑之言终归难听,我们姑娘尚未出阁,是冰清玉洁的女儿家,哪儿听的这些污言秽语,我们姑娘有怜悯之心,可不是说沈家人是好欺负的,这位夫人要再敢诋毁姑娘,我们还是见官的好!”
周氏看看雪浓,雪浓品着茶水怡然自得,再看看趾高气扬的金雀,心口都气的发疼,捂着心口直哎呦,也不见雪浓紧张的来扶她。
雪浓气定神闲的把茶水喝完,才知会金雀道,“速速把这位夫人请出去吧,我们绣坊是小本生意,担待不起夫人的药钱。”
金雀应是,直接走到周氏跟前,朝外请她出去,“夫人既没有生意要做,就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姑娘的时间了,谁不知道我们姑娘时间宝贵。”
周氏只看金雀左右两侧四个丫鬟,那架势她不走,也得把她架着走,她越发的恨着雪浓,那话竟是说她故意来讹人的,仅仅半年没见,雪浓已是这般伶牙俐齿,和记忆里那个唯唯诺诺、任由她搓圆捏扁的养女截然不同,若非脸还一样,她真以为是两人。
周氏再怨恨,也知呆在这里讨不到好,只得先告辞走。
周氏才从绣坊出来,就见绣坊门口停着沈家的马车,马车跟前站着何故,凡见过沈宴秋的,都知何故是他的小厮,那马车里坐着的必然就是沈宴秋了。
周氏低着头转到一边的胡同里,才回头去看,只见那辆马车没下来人,片刻后,竟离开了。
周氏绞紧手绢,沈宴秋这是时刻护着雪浓,想必那绣坊内也有他的人盯梢,即便她真激的雪浓失言,抓到把柄,她定也走不出这绣坊,能杀得温子麟,她又算的什么,她不该来这里,要想报仇,凭她自己是不成的。
周氏冷静下来,就想到了王昀,王昀可是对雪浓魂牵梦绕,他怕是还不知道雪浓早就是沈宴秋的女人了,春闱后,王昀果然中了进士,而今再等殿试过了,王昀定也要被授官位,温子麟没了,现下指望温德毓那几个庶子是没用的,明眼人看的明白,他们宣平侯府已渐有颓势,连来给温云珠说亲的人家,也从一开始的公侯降到了伯爵、甚至是小门小户。
不说周氏,就是温云珠自己,也不甘心下嫁。
周氏心里有了主意,便先回家中。
温子麟的葬礼终归是要办的,温王两家虽没结成亲事,但昔日长辈的情分在,温子麟在国子监里也和王昀算做同窗,王昀还是来宣平侯府吊唁了。
今时不同往日,王昀是新科进士,荣耀加身,来温家都有客人与之攀谈,温德毓更是好侄儿好侄儿的叫着。
王昀原本也就是来吊唁一趟,全了过往交情,但温德毓一再相邀,他才入了席,席间就听到有人说起沈家,一说到沈家,自然就会提及沈宴秋,风流韵事也就少不了,自调侃了沈宴秋那小十岁的未来夫人沈殊玉。
王昀才知雪浓并非是沈家女,竟还是养女,只是沈家三房当成了亲闺女娇宠,王昀方记起当初何故同他说过的,沈宴秋不会把雪浓嫁出府去,原来竟是沈宴秋自己想娶。
但这些也只是听人说的,并不是沈宴秋亲口所言,王昀仍有一丝希冀。
王昀中了进士,原就该去沈家禀告沈宴秋。
但王昀到沈家却吃了闭门羹,沈宴秋的小厮说沈宴秋身体不太好,不能见客,也知道王昀中了进士,很是夸赞一番,叫他用心备考殿试,别费时间在不相干的事情上,等过了殿试再来沈家。
沈宴秋常年缠绵病榻,王昀拜他做先生的这一年多来,多见着生病,早就见怪不怪了,沈家门第高,王昀心想,等殿试过后来沈家,沈宴秋可能病就好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他跟沈宴秋提娶雪浓,若沈宴秋答应了,便顺理成章,那些谣言也能不攻自破——
沈宴秋是真身体没好,桃花宴之后,也就在白云观里休养了八日,又回来和三房一起去贡院考场接沈玉卿,沈玉卿中了武举进士头名,也要参加殿试,沈玉卿在武学上极精进,但是做文章却不在行,殿试必然会考问经学典故,这些都是沈玉卿的弱项,离殿试只有二十来天,沈宴秋为着给沈玉卿补学,便没再回白云观。
沈玉卿索性搬去了大房。
云氏也怕累着沈宴秋,日日补品炖着往大房送,要盯着沈宴秋吃下去才放心。
春天多雨,这日又下着蒙蒙细雨,临近顺天府的田庄子上出了点事,说是有人纵火,把庄子给烧着了,数亩秧苗都给熏死了,纵火的人也没抓着,庄子上的管事管不来这事,求到府里,雪浓想去料理,但云氏说她是姑娘家,这事她不便去,还得云氏去看看怎么回事,家里就交给她了。
雪浓满口应下,可到了中午,就有厨下的人送来参汤,这参汤是送去大房给沈宴秋的,之前都要云氏自己送,云氏了解沈宴秋,他惯常敷衍人,若不亲眼看着,这些什么汤汤水水他未必喝下去,要让下人送去,下人也不敢逼着沈宴秋喝。
雪浓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提着食盒去大房。
雪浓到沈宴秋房门前敲了敲,再推门进去,就听沈宴秋无奈道,“三婶,那些参汤对我没用。”
雪浓站在门口,拿着食盒手足无促。
沈宴秋见是她,抿起唇,半晌道,“放桌子上吧。”
他从矮榻上起来,下地时两条腿僵直,停了停才往桌前走。
雪浓很知道他腿疾犯起来有多难受,尤其是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最受不了,他现在走路估计都疼的受不了。
雪浓终究看不过眼,耷拉着头小步到他跟前,伸手扶着他,两个人都不吱声,走了两步,沈宴秋疼的额头冒冷汗,雪浓便想把他扶回榻去,再叫大夫来,可谁知他忽然伸手抚到她脸上,轻声道,“殊玉,哥哥很想你。”
雪浓心一颤,他已经低下头来亲住了她,一点点的噙着唇深吻,察觉到她滞住,他想伸手抱她进怀里,她忽地抬手将他一推,正把他推倒在榻上。
雪浓怯声道,“……你不是我哥哥,你骗我的。”
第四十九章
她再看沈宴秋, 他惨白着脸跌在榻上,额角青筋迭起,她推的那把用力了, 他一定很疼, 她一下就慌乱的不知所措。
沈宴秋从榻上慢慢坐起身, 仍柔笑道, “哥哥没事,你别怕。”
雪浓眼一酸, 扭身跑出去了。
沈宴秋枯坐着, 良晌叹笑, 是他太着急了,明明想等她逐渐能在家里适应,可以坦然接受他们之间种种,可是她一碰到自己, 他就情不自禁。
下回可不能这样了,这次她又得害怕的缩回去。
沈宴秋待到腿上疼痛缓解,才慢慢下榻,到桌边把参汤喝掉,再使了丫鬟把食盒送回去。
雪浓回三房躲东厢房里哭了场,她其实过不去那个坎儿,若真是周氏说的, 她被送去沈宴秋房里,就算她神志不清,但他却是清醒的,他总有趁人之危的嫌隙, 单这一点,她就没法释怀。
下午云氏回来, 见雪浓心不在焉,便私下问了金雀,金雀也不知具体情况,只说雪浓去送了参汤回来就这样了,看那模样,是又被沈宴秋欺负哭了。
云氏真是气沈宴秋太急性,这几日雪浓才见活泛,眼看着有转圜了,他又把人给欺回去了。
云氏气不过,往大房走一遭,数落了沈宴秋几句,沈宴秋闷不吭声,云氏是长辈,也是过来人,怎会不懂他的心思,他这是太喜欢了,才会一看见人就遏制不住想要亲近之意,这也是没有错的,可雪浓现今经受不住他这样热切的亲昵。
云氏思前想后,觉着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还得她从中斡旋。
当天云氏先料理底下庄子,她让金雀叫雪浓来旁观,怎么查人怎么惩处,庄子上的火熄灭后,府里还得另支一笔银子下发,好能支撑田庄上的购种育苗,这些都要雪浓记着学会,以后的沈家会交到雪浓手上,这些意外状况她得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这半天忙忙碌碌,好在雪浓懂事,有些能帮衬的都帮衬上了。
云氏见她虽有郁闷,但料理庶务也不抵触,云氏心想着她应也不是恨沈宴秋,只是情面上过不去,不然失忆后,又怎么会那般依赖沈宴秋呢?
这也不过是彼此的误会罢了。
下雨天黑的早,屋里点上灯,云氏盘完了庄子上着火的损失,这又是一笔收不回来的钱,沈家的这些庄子都是祖辈留下来的,沈家原先就是大户,手头的那些商铺固然是大头,但田庄也是不可忽视的,云氏告诉雪浓道,“单说咱们吃的新鲜果蔬、牛羊鸡鸭等等都是这个大庄子里送来的,现在失了火,虽说这些东西可能也存留了些,够府里吃的,但要想再往外卖,怕是不行了,今年估计也收不上多少了。”
雪浓深以为然,像沈家这样的高门显贵,主子们饭桌上吃的,除了稀罕物只能在市集上买到,寻常的那些菜食还是底下庄子送的多,庄子的作用最主要还是这个,当然若收成好,也有富余,主家和赁户也都高兴。
雪浓想了想道,“既然已有损失,那些庄稼人总得花时间收理,也没必要催的太紧。”
云氏欣慰,“正是这样,我们家这个庄子多少年来都没遇着事儿,庄子里的赁户又是老实本分的,犯不着把人逼得太急,索性再多拨些钱下去,把庄子再收整收整,这才开春,庄稼还可以再种下,倒不是大事。”
云氏瞧瞧自鸣钟,到饭点了,遂叫底下摆饭。
云氏起身时有些趔趄,雪浓忙把她扶好,她拍拍雪浓的手道,“不打紧,我就是两头跑,有些累着了,比不得宴秋辛苦,这雨天,他是最遭罪的。”
她看雪浓沉默不语,便叹了声,两人坐上桌子用饭。
今日饭桌上了道糟鹅胗掌,云氏吃两口,笑道,“你尝尝这味儿正不正宗?”
糟鹅胗掌是醉仙楼的招牌菜,先前沈宴秋买给雪浓吃过,味道是一绝。
雪浓便也吃了点,说味儿很正宗。
云氏两眼笑弯了,“咱们家新来的厨子拿手绝活,宴秋特地从醉仙楼聘回来的。”
雪浓便当听不见,不自在的绕过那道糟鹅胗掌,一顿饭下来,都打算不碰了。
刚记起事的那阵子,雪浓可是听不得沈宴秋三个字的,现在没当场放下筷子,都算好了。
云氏打量她神色,也没有生气,只是闷闷不乐,想是下午那会儿被沈宴秋闹的,她这别扭性子,也只有心细的人才能猜透。
云氏道,“宴秋也真是,还真买了个宅子给你云香姐姐,那得花不少钱,真是不值当。”
雪浓小声道,“他给妙琴姐姐五千两陪嫁,给云香姐姐买宅子,大概也是比着妙琴姐姐的陪嫁买的,云香姐姐固然有不好的,可这也算的上公平。”
云氏好笑道,“你不是跟你云香姐姐吵架了,怎么还帮着她说话?”
雪浓道,“吵架归吵架,她对我没有坏心,况且那也是她该得的。”
云氏点点头,笑看着她道,“那宴秋呢?宴秋对你也没有坏心啊,你为什么记恨他?”
雪浓的眼睫抖了抖,这回就放下了筷子,准备离桌了。
云氏唉一声,叫她坐下,她也不坐,云氏好笑道,“怎得恨起母亲了吗?”
云氏对雪浓好,这半年来雪浓也是感同身受的,在雪浓心底,她就已经是母亲了,只不过她是高门贵妇,雪浓自觉得自己是孤女,唯恐惹得她鄙夷,就像以前在宣平侯府里,她从不敢叫周氏母亲,只叫的是夫人。
雪浓连忙摆手,“没、没有……”
云氏看她小心翼翼得模样,也是心疼,兀自红了眼圈,说道,“便是你恢复了记忆,我也是你母亲,你之前除了宴秋,最黏的就是我,现在母亲也不愿意叫了。”
云氏立时淌眼泪,唬得雪浓忙道,“我不是、不是不愿叫您母亲,是怕冒犯了您。”
云氏一沉脸,“哪里就冒犯了,我有你这个女儿欢喜还来不及,我岂是那等依权仗势的人,你这孩子是把我想坏了,纵然你生宴秋的气,可也不能叫我这个做母亲的受连带,你都多少天没叫我母亲了?”
她说着又要哭。
雪浓再执拗也见不得她真哭,忙道,“母亲,您别哭,我只是以为……”
“你以为我也像温家那群没良心的人?你以为我也会像那位宣平侯夫人佛口蛇心,人前笑颜,人后恶毒心狠?殊玉啊,你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女儿,从你养在我膝下,我才知道女儿有多贴心,我不是铁石心肠,你对我孝敬,我也是有眼睛看的,”云氏叹息着说。
雪浓噙着泪靠到她怀里。
云氏听她小声叫自己母亲,心里更觉宽慰,拍拍她的背道,“我做母亲的也想看着你好,那时候宴秋把你带回府,比谁都宝贝你,你跟他亲,我也舍不得把你嫁出去,若宴秋娶了你,正好还是在家里,可你有了记忆后就不再理宴秋了,我便知道,定是宴秋从前对你过分。”
雪浓垂泪不语。
云氏捏着帕子给她擦眼泪,心下舒了口气,能哭出来都不算事儿,说明她对沈宴秋是有情的。
“宴秋那般混账,我是不能把你嫁给他的,你也十七了,我想还是先给你定门亲事,你说好不好?”云氏试探道。
雪浓一窒,她和沈宴秋数度同房,早就没了清白,又怎么和别人定亲呢?
况且,她也不想再嫁给其他人,在宣平侯府时,她想过孤身离府,在外行走做妇人装扮,也不会被人怀疑,可她现今在沈家,她是三房的姑娘,她的婚事自然是云氏来做主了。
雪浓摇摇头,“母亲不是说舍不得把我嫁出去,我可以一辈子陪在母亲身边。”
云氏笑她说傻话,道,“这有什么,你们小姑娘害羞,我当初在你这个年纪也害羞,不照样跟沈老三先定了亲事,这亲事先定了,也不急着嫁娶,你还能在我身边留两年。”
云氏再岔开话说外头雨越下越大,等会子雪浓要回东厢房去歇息。
雪浓紧要牙尖,唇瓣翕动,却吱不出声。
云氏直颔首,要她不必说,“我都明白,没事的,母亲定给你挑个好人家。”
雪浓还想再拒绝,她却摆摆手,安安静静吃了晚饭,等下人们服侍着漱完口,雪浓才起身告辞,正到门外边儿,雨下的实在大,根本走不成。
雪浓便在廊外站了会儿。
金雀道,“既走不掉,姑娘不如进屋里。”
雪浓深深吸气,若进去再和云氏说话,云氏或许要给她挑上哪家哪家的公子了,她知道拒绝不了,但听不见就能装作不知。
金雀道,“我猜夫人这会子应该在洗漱了,姑娘便是在外间坐坐也好过站在廊下吹风,您身子骨本来就不结实,若再淋雨生病,可怎生好。”
雪浓才应着她的话进屋里,果然没见着云氏在外间,大约真去洗漱了,她便坐到椅子上等着外头雨停。
不一会儿,那里间有响声,雪浓想着云氏洗漱完毕,自己不能不进去,正想起来,却听里间云氏在跟谁说话。
“那事也不能怪宴秋,谁知道温家那么黑心肝,下了猛药,宴秋若冷眼旁观,那药也能要了殊玉的命,现在这事儿又不能说出口,殊玉还记恨着宴秋,殊不知宴秋也苦的很,终归是欺了殊玉,有苦说不出,我也知殊玉不会原谅他,既这么着,不如就叫他们彻底分开了,各自婚嫁的好。”
雪浓呆愣坐着,原来……在王家那次,她真的被下了药,难怪她神志不清,沈宴秋是为了救她,才迫不得已的,她反倒怪上了他。
金雀一见雪浓怔忡,赶忙到里间门口冲里头的云氏眨眨眼,“夫人快别说了,姑娘没走呢。”
云氏哎呀一声,忙出来对雪浓道,“殊玉你别介怀,瞧我这大晚上的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面上掩不住的尴尬。
雪浓不敢看她眼睛,细细嘟哝着,“我没听见您说什么?外边儿雨小了,我先回房了,您也早点休息。”
她匆匆出了屋,金雀跟后边儿喊着让她走慢点,她走的更快。
云氏噗嗤笑出来,今儿可把这话给说出来了,还好有金雀同她配合,也不显得太刻意,她在里头说的也不是假话,那时她被沈宴秋抱回府,大夫看过侯就说的是极凶烈的迷情药,若没有得到纾解,那就堪比致命的虎狼药。
现在误会也解开了,她再散散风,就这几天必能和好。
第五十章
云氏这厢说好的要给雪浓找婆家, 还是要做做样子,常跟雪浓说哪家的公子相貌好,哪家的公子人品好, 雪浓也只闷不做声, 这般有几日, 雪浓就总找由头避着来上房了。
云氏岂有看不出来的, 觉得火候到了,也该瞅准时间添把大的。
沈玉卿有沈宴秋这二十来日的悉心教导, 殿试上答题也不露怯, 很叫皇帝满意, 但他是沈宴秋的弟弟,碍于这层关系,皇帝没点他做武状元,看他年纪轻样貌也不错, 授他做了武探花。
而王昀就没这么顺利了,他在殿试过的算顺利,但同榜进士内多才子,他在当中算不得多出众,进士授官也要调查家世背景,祖上三代都不放过,皇帝在看了他的相关情报后, 却是神色凝重,其他的进士全部授了官位,唯独他被搁置了。
往年也有进士会被暂时搁置,但那是因为朝中没有空的合适官位, 要等在位的朝官退下来,进士便能替补进去, 就算是替补,进士们也能入翰林院供职。
从去年到今年开始,因沈宴秋彻查满朝官员政绩,有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儿都被撤职了,按理来说这朝中一个小官职务还是能给到王昀的,可偏偏听不到风声。
王昀都怕是自己在殿试上答的不好,惹皇帝不快,这才没有按常理授下官职,他先还踌躇满志,想着等殿试过后,去沈家求娶雪浓,这下竟是空想,当务之急,还是往沈家跑一趟,好求沈宴秋的意思,他怕自己这考中的进士都保不住。
这几天,沈家三房正忙着给沈玉卿去万威武馆提亲,沈宴秋也在三房。
之前已经请好了官媒,官媒当然先去万威武官探了女方家的意思,张环妍跟沈玉卿打闹惯了,这婚姻大事却依着父母,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为表对张家姑娘看重,是沈宴秋带着沈玉卿去提的亲,张家自然高兴,当下把两人亲事说定,正经要哪天成婚,还要两家再商议。
等沈宴秋和沈玉卿回府,云氏欢喜的很,当晚便叫沈宴秋留在三房用饭,这样的大喜事,就是雪浓不高兴看见沈宴秋,也不能任性就不见人。
一家人坐一桌子,雪浓低着头吃菜,只听桌上云氏和其他人说话。
云氏道,“现在卿哥儿也定好了亲事,就剩宴秋你了,你这终身大事也该考虑,长幼有序,你这做哥哥的还没个着落,我想着还是要等你娶了人,卿哥儿才能成婚。”
沈宴秋眼瞥过雪浓,雪浓整个儿耷拉着,瞧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吃饭没停,菜也少夹,他笑道,“不急。”
云氏也瞧过雪浓,雪浓就坐在她身边,当然能看见雪浓脸上的神色,已是颓丧着脸了,她要再说下去,雪浓得哭出来。
云氏憋笑,倒没真说什么了,又转去说了沈玉卿几句,无非他现在是大人了,不能像以前那般张扬肆意,家里家外的,他也该学着撑一撑,好给沈宴秋卸一卸担子,这样他才能得空忙自己的终身大事。
沈玉卿一脸纳闷,他还有什么终身大事可忙的,不都说好的要娶雪浓吗?
脚下就被云氏给踢了一下。
沈玉卿自不敢多言,只会应着说是。
饭后本来各自散开,云氏又叫沈宴秋留下,说有事与他商议。
有什么事还要避着人,左不过是为他挑一挑合适的姑娘。
雪浓越发伤心,兀自离开,金雀跟她一路,还不知她心底如油煎,回房后故作担忧道,“姑娘是真不愿理二爷了吗?奴婢昨儿听夫人说,给姑娘已相看好了人家,就等着人家上门来提亲。”
雪浓慢腾腾去了头发里的簪子,脸上已显哭像,但没哭出来。
金雀又道,“刚刚夫人留二爷商议,怕也是商议二爷的婚事,府里面的爷们儿小姐都大了,姑娘既不愿和二爷再好,二爷怕也得另择未婚妻了。”
她说罢,便到柜子前翻衣服,把雪浓晚间穿的衣物都找出来,只给她换上,好睡觉,可一转头,就见雪浓趴在镜台上哭,削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是真伤心透了。
金雀寻思是不好上前劝的,这毕竟是姑娘的心事,戳穿了也叫她难堪。
金雀遂蹑手蹑脚的出来,去了上房,恰好云氏送沈宴秋出来,她小声把自己在雪浓跟前说的复述了一遍。
逗得云氏直乐,“你这丫头不愧是我教出来的,有眼力见儿。”
她怕笑得太大声,东厢房那头听见了要恼,也小声道,“我和宴秋不过是在商议给卿哥儿办酒宴,庆祝一下他高中了的喜事,把这孩子吓坏了。”
沈宴秋眉梢含着笑意,缓步往东厢房走。
云氏招了金雀回屋里笑去,把空处留给沈宴秋和雪浓。
雪浓哭了片刻,方觉自己太失态,忙转头往周遭扫过,金雀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她这才稍稍安心,没被人瞧见自己哭泣,那也就不怕会被云氏和沈宴秋知晓。
她一阵失落,沈宴秋另娶他人,不也是全了她的心吗?她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因是晚睡的时辰,房内都送了供洗漱的水来,雪浓匆忙去木架子边净手洗脸,平复后才朝外唤了声金雀,也没听见金雀应,想是有事忙去了,索性自己换掉衣衫,穿上薄裙,是她晚睡时惯穿的。
雪浓收拾好了,又睡不着觉,无所事事的翻看着话本子,她有不少话本子,都是沈宴秋给她的,这些话本子也就是些市井故事,经沈宴秋的手筛选过,沈宴秋断不会让她接触到那些阴沟里的龌龊。
雪浓先前都不碰沈宴秋送的东西,这会子看了两眼,又丢回架子上,真郁郁寡欢的没劲。
是时,外间有丫鬟说话声,听的不真切。
雪浓有些好奇,慢慢踱步出了里间,循着声正好见沈宴秋靠在她常做针线活的美人榻上,外头的丫鬟送了茶水点心进来,他喝着茶,再闲适的逗小丫鬟樱儿,“你家姑娘跟前你也这么殷勤侍奉?”
樱儿是外面的粗使丫鬟,外院的粗使丫鬟调派进来专做粗活的,像沈宴秋、雪浓这些公子小姐,她就是想服侍,也不配,今儿个是见院子里其他丫鬟都躲着不敢进屋里,她才胆大的跑进来,要给沈宴秋捶腿。
樱儿道,“姑娘跟前有的是人服侍,哪里缺奴婢,奴婢是瞧二爷腿不舒服,才想给二爷捶捶腿。”
沈宴秋漫不经心的笑着,眉眼里竟有了风流之态。
明明他们也没说甚僭越之词,可雪浓难忍愤懑,杵在博古架旁揪着帕子生闷气,却不能上前斥责他们不知羞耻。
樱儿想着定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得今晚后,她就能进大房,做通房丫鬟,成为半个主子了!
樱儿赶忙就要跪下来给沈宴秋捶腿,倏然滚烫的茶水冲着她的头顶淋下来,烫的她跌坐到地上尖叫一声,再抬头,只见他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薄唇掀动,“滚出去。”
樱儿当即吓得退到门外,早有两个丫鬟等着,拧起她的耳朵,就把人带去见云氏发落。
沈宴秋也只这瞬间显出矜冷倨傲的姿态,转过目光,看向雪浓,他又恢复成慵懒的神态,面色些许苍白,他凝视着博古架边半站着、半靠着的雪浓,她有些发怯,身上的薄裙衬出她纤细婀娜的身条,她侧垂过脸,想挪回里间。
沈宴秋笑了笑,“有这么怕我?”
雪浓紧抿着唇,倒有股倔强,不想被他看低,也拉不下脸回他。
沈宴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热腾腾的茶水喝下去,心窝子也没那么凉,他缓慢道,“过来。”
言简意赅的两字,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雪浓也不想被他看低,就是过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会吃人。
她小步走近了点,脸依然别过去不看他,只有红唇咬了半边,是不服气,诚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服气,分明他也没有对不起过她。
沈宴秋手搭在膝头,懒散的看着她,“听三婶说,你想嫁人了?”
雪浓当然不想嫁人,那是云氏说的,但在沈宴秋跟前她是不愿说自己不想嫁的,她又不是沈家养的姑娘,不想嫁人难道还要赖在沈家一辈子不成,不蒸馒头争口气。
她嗯了声,也没敢看他。
沈宴秋瞧她把自己的唇都快咬破了,红艳艳的,不觉手痒,噙着笑问道,“你想嫁给谁?”
雪浓不吭声。
沈宴秋勾手过来要抱她。
雪浓下意识想避。
可沈宴秋已经坐起身,不给她躲避的机会,径自搂上她的腰身,把人抱到膝上,摩挲着那纤薄后背道,“既然叫我兄长,别嫁给旁人,嫁给兄长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