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高昌王扶起宝珍后, 牵着她进入寝殿。待入座,他道:“头可?还疼?”


    “已经不疼了?。”


    “想起来些什么没有?”


    “没有。”宝珍叹气。


    “莫着急,一定会想起来的。”高昌王安慰她几句, 笑道:“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他拍手,宫人恭恭敬敬将一盒子捧到?宝珍面前?。


    高昌王:“打开看看。”


    盒子一打开,绚烂的盈光瞬时扑到?了?宝珍脸上。盒子里放着一个王冠, 王冠雕刻成了?花朵的形状,犹如无数朵花围起聚而?成的花冠。上面镶嵌满了?珍珠, 黄金,琉璃, 水玉, 蓝宝石,红宝石,绿松石, 华丽璀璨,精美绝伦。


    没有人见?了?这顶王冠, 不会被其惊艳。宝珍喟叹, “真好看。”


    高昌王笑道:“喜欢么?”


    “喜欢。”


    “待宴会那日, 你就戴上这顶王冠。”


    “多谢……父王。”她有些生疏地唤出这两个字。


    高昌王亲自将王冠给她戴上,“好, 不愧是我的女儿, 戴着极好看。”


    宝珍顶着王冠,去瞧镜子。镜子里,自己整颗头都在发光的, 她想, 即便是模样再普通,戴上这样的王冠都会添几分?颜色, 当真是应了?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


    译官偷偷去瞟镜子前?的宝珍,他的耳根微微泛红。宝珍公主戴上王冠可?真美。陛下也真是宠她,其他公主王子的王冠可?比不上这顶王冠。


    思及这几日,陛下令人把?绫罗绸缎,胭脂香料,金银琉璃,珍珠玛瑙,宝石琼玉,各种奇珍异宝,不要钱似的,一箱一箱抬进宝珍公主的寝殿里,译官再次暗自感慨,陛下着实是宠爱宝珍公主。


    宝珍取下王冠,听高昌王道:“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办盛宴的良辰吉日,高昌王原本?选定的六日后,只是过三日他得去楼兰王都,庆贺楼兰王二十三岁寿辰,故而?,选定的良辰吉日需要后推,等他回来再举办。


    “我打算带你一起去楼兰王都,一同庆贺吾王寿辰。”高昌王道。


    “我也去?”


    “你应该去,见?见?我们伟大的楼兰王。”高昌王说这话时,敬仰恭敬,仿佛在谈论一位神明。


    失去所有记忆的宝珍并不了?解楼兰王,也没多大的兴趣见?楼兰王,“我就不————”


    “莫要推辞。”


    宝珍语塞,“好。”左右她去不去也没甚大干系。


    这边厢,译官听到?高昌王的话,惊诧不已。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楼兰王宫见?楼兰王。除了?参加寿宴的各个国王与王后以外,只能带一个子女。这十年,高昌王去祝贺寿辰,只带了?最最宠爱的七王子,其他子女是没有资格去的。


    今年陛下要把?七王子换成宝珍公主?饶是知?道陛下宠爱宝珍公主,译官也禁不住再次感叹起来。


    下一瞬,译官心里为宝珍公主担忧起来。公主“抢”了?七王子参加寿宴的机会,七王子肯定会不悦,万一七王子对公主心生不满,对其发难该如何是好?


    彼时,译官口中的七王子正在问?侍从,“你说,妹妹她可?会喜欢小漂亮?”


    侍从:“定然会喜欢!小漂亮这么好看,公主必定会喜欢的!”


    七王子嗯了?一声?,白皙修长?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小漂亮彩色的羽毛。


    小漂亮是一只凤头彩羽的小鹦鹉,头部为雪白色,羽身为渐变的彩虹色,羽毛柔软光滑,丝绸一般美丽润亮。


    它是全天下最漂亮的鹦鹉,也是全天下最聪明的鹦鹉,别的鹦鹉会学舌,但理解不了?自己说的话的意思,也不会与人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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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小漂亮不仅会说话,还会与人沟通,是一只极极聪明的神鸟。


    金银珠宝都是俗物,所以七王子想将天下唯一一只珍贵的神鸟送与妹妹。妹妹见?着小漂亮,定会喜欢。


    他微微一笑,俊美的眉眼间染上些许光彩。带着小漂亮去往琉璃殿时,途中碰见?了?四王子。


    七王子:“四哥,你也去宝珍妹妹那里?”


    四王子:“你也去?唔,我去看看宝珍妹妹的伤如何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


    “送妹妹的礼物。”


    “你送的什么礼物?”


    四王子送的是一台梳妆镜。此镜并非铜镜,乃玻璃制造,镜面比铜镜要清晰一些,非常珍贵。


    “镜子?”七王子扫视镶嵌着宝石的镜子,嘴角一撇,“这种俗物,比不得我的神鸟。”


    四王子这才注意到?七王子手里拎的鸟笼,“女儿家总归是喜欢梳妆打扮的,妹妹可?能会喜欢我的镜子,却不一定会喜欢你的鸟,毕竟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鸟。”


    七王子一点就炸,“谁说的!我的小漂亮这么聪明可?爱,妹妹一定会喜欢,你这镜子花里胡哨的,她肯定不会喜欢!”


    四王子心说你这鸟也同样花里胡哨,他没再多言,只道:“且看着吧。”


    两人互相冷着脸,来到?琉璃殿后,见?高昌王也在,两人行礼之,将礼物送到?宝珍面前?。


    “妹妹,小漂亮能听得懂人说话,乃是这天下最聪明的神鸟。”七王子道。


    “真的吗?”宝珍惊讶,“那它能否听得懂汉话?”


    “只要教它,它就懂。”


    “真厉害,我很喜欢,谢谢你。”


    七王子眸子一亮,下巴一翘,得意地向四王子投以一瞥。


    四王子:“妹妹,这玻璃宝镜照人照得极清,你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宝珍弯弯杏眼。


    四王子也得意地挑了?下眉。


    七王子抿唇,“妹妹,你是更喜欢我的小漂亮,还是这镜子?”


    “都喜欢,一样的喜欢。”


    七王子嗤,“这镜子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小漂亮。”


    四王子:“谁说这宝镜就比不上小漂亮?”


    宝珍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好的七王子,又看了?看同样脸色不悦的四王子,他俩貌似在针锋相对,仿佛要争出个高低来。她呃了?一声?,“都、都挺好。”


    这时,高昌王道:“行了?,你俩争什么争,不管好与坏,都是你们的心意,心意没有好坏之分?。”


    四王子:“父王说的是。”


    七王子哼了?声?,不甘不愿地道:“父王说的是。”


    阿娜尔古丽将两位王子送的礼物安置好,她一边抬宝镜一边在心里啧啧而?叹。


    这几日,陛下,王后王妃,公主王子们来的礼物,都快把?屋子给填满了?。


    不多久,又有王子前?来看望宝珍,临近吃午膳之时,琉璃殿里热闹非凡,几乎所有王子都来了?这里。


    宫人赶紧去膳房,吩咐宫厨多准备菜肴送到?琉璃殿。


    午膳端上来时,高昌王将宝珍牵到?他右边坐下,七王子眼疾手快,迅速坐到?宝珍旁边剩下的位置。


    被七王子抢先一步占了?宝珍旁边的位置,其他王子暗地里骂了?声?,陆陆续续坐下。


    因怕宝珍吃不惯西域菜,桌上除了?有高昌菜肴,也有汉人的菜肴,一道道菜端上桌后,各种食物香气?争先恐后钻进宝珍鼻子里,她拿起汤匙,抿下一口牛酪鲜菇汤。


    汤汁咸度适宜,奶味浓浓,鲜美香醇,里面有菌菇的鲜气?,双倍鲜味叠加在味蕾上,在味蕾上炸开了?多巴胺的礼花。


    宝珍眸光微亮,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是芝士鲜菇汤?”


    译官:“芝士?殿下,这是牛酪鲜菇汤。”说完,他快速把?宝珍说的话转译给其他人听。


    高昌王与其他王子异口同声?:“芝士?”


    宝珍扶额,“我也不知?为什么会把?牛酪叫成芝士,或许我们汉人就是把?这个叫做芝士?我不记得了?。”


    “或许罢。”高昌王给宝珍夹了?一块油酥熏肉,“多吃些,多长?些肉。”


    七王子也快速给宝珍夹了?菜,其他王子也纷纷给她夹菜,她的碗,她的盘子全部堆满了?菜。


    四王子将剥好的虾肉放到?宝珍面前?,“妹妹,尝尝我亲手给你剥的虾肉。”


    七王子翻白眼,这虾壳不有宫人剥么,就他四哥会献殷勤,那献殷勤的模样,真似个奴才。他心里冷哼着,也去拿虾肉帮宝珍剥壳。


    最小的九王子倒了?一杯葡萄浆,双手捧给宝珍,奶声?奶气?道:“姐姐,喝,好喝。”


    九王子才七岁,卷发,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红嘴唇,很是可?爱。宝珍想捏他肉肉的面颊。她笑着说谢谢,给他夹了?一块葡萄酿蟹肉。


    高昌王有些吃味。宝珍都没给他夹过菜。


    七王子等等王子看了?看欢欢喜喜吃葡萄酿蟹肉的九王子,面色各异。


    七王子咬牙瞪九王子,宝珍为何给九弟夹菜,为何不给他夹菜?他只觉碗里的饭食变得泛酸起来,仿若碗里被倒了?一盆醋。


    注意到?桌上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宝珍不解,“怎么了??”


    七王子道:“我也喜欢吃葡萄酿蟹肉。”


    “这菜挺好吃的。”宝珍点头。七王子还盯着她,也不继续进食,她犹疑,正想问?他有何事,只见?他有些气?闷地伸碗过来,“我也喜欢吃葡萄酿蟹肉。”


    这下宝珍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他想让她给他夹葡萄酿蟹肉?可?是明明他的筷子够得到?这道菜,且还有宫人可?以给他布菜呢。


    之前?高昌王和王子们给她夹菜,她没有给他们夹,是因为她不爱给不太熟悉的人夹菜,也怕他们觉得逾越和冒犯。方?才给九王子夹菜,是觉得他可?爱,一时没忍住下意识的行为。


    她忖度几许,给七王子夹了?一块葡萄酿蟹肉。


    七王子白皙的面孔上浮起一丝光彩,翘着嘴角吃下这块肉。


    给七王子夹完菜,宝珍感觉到?桌上其他人的目光。顶着他们略微有些期许的视线,她悟了?。他们也想?


    她怕自己会错意,于是动作迟疑。


    桌对面的那位王子,她记不得他是第几位王子,他的脸上带着一分?责怪,仿佛在责怪她厚此薄彼。她心尖一颤,认为自己应该没会错意,于是清清嗓子,“这菜确实挺好吃的。”边说,边给所有人都夹了?菜。


    这下子,所有人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桌上其乐融融,自己的孩子们与宝珍相处得很是融洽,高昌王开怀大笑,对此很是满意与欣慰。


    饭毕,到?了?午歇时分?,为了?不打扰宝珍午休,高昌王与众王子恋恋不舍辞去。


    宝珍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分?。


    “为何不叫醒我?”她问?阿娜尔古丽。


    “我见?殿下睡得香,不敢打扰殿下。”


    睡到?了?这时候,夜里估计不容易睡着。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兰影过粉墙时,宝珍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白日里睡多了?,果?然夜里难以入眠,又因想不起从前?的记忆,内心烦恼,更难以入眠。


    “古丽。”宝珍摸着黑下床。


    阿娜尔古丽忙不迭点燃灯盏,“殿下?”


    “何时了??”


    “还未至亥时。”


    宝珍披上袍子,“出去走走罢。”


    “殿下,都这么晚了?……”


    “我睡不着。”


    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月光似流玉,在夜色里浮过阶柳庭花。宝珍步子缓慢,迤迤然穿过宫道。


    宫里四处都烧着宫灯,明亮的灯辉融着月光,将宫墙花砖映得璀璨夺目。宝珍伸手,指尖一寸一寸拂过宫墙。她与古丽闲聊起来,“古丽,整个王宫有多大。”


    “很大很大,要走很久很久,走到?脚疼都走不完。”


    宝珍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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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远,阿娜尔古丽道:“殿下,还是别走太远了?吧。”


    “走累了?正好回去就能睡得着了?,顺便看看王宫其他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宝珍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猫叫。阿娜尔古丽立刻护到?她身前?,“有猫,殿下小心猫伤着您了?!”


    宝珍循声?望去。前?方?宫墙之下,一只沙漠猫正拱起背脊,抓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女子。


    地上的女子衣服破破烂烂,苍白瘦弱,她从猫的爪子里抢过饼子,气?若游丝,“给我,给我。”


    沙漠猫又尖叫一声?,又要去抓她时,宝珍快步过去,赶走了?沙漠猫。


    猫一被赶走,衣着破烂的女子急速把?饼子塞进嘴里。


    “你……”宝珍蹲下来,还没说什么,女子便闭目晕过去。她连忙去拍她,“你还好吗?”


    触摸到?一片滚烫的肌肤,她一惊,这人在发烧。


    “古丽,她在发烧,她生病了?!快去叫宫医!”


    古丽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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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殿里,宫医离开后,宝珍问?古丽,“她是谁?为何宫里还有像乞丐一样的人?”


    “她是六公主。”


    宝珍惊异。


    却原来,这位衣着破烂的女子是六公主。当年六公主的母亲怀着孕时,触怒了?高昌王。待她生下孩子,便被当场处死。


    六公主毕竟是王室子嗣,高昌王饶了?她一命,但她受母亲牵连,他极其厌恶她,是以六公主生来就不受宠。


    再加上她为宫女所生,出身血统低贱,背后没有家族可?以依傍,她也就空有个公主的名?号,实际她被奴才婢子欺负,被奴才婢子克扣粮食衣物,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比奴才还不如。


    听完古丽的话,宝珍的第一反应不是刁奴欺主甚是可?恶,而?是觉得高昌王很可?恶。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这样惨,他却不闻不问?,就算是不喜欢,但好歹是自己的亲骨肉。


    宝珍一时无了?言语。良久,她道:“她叫什么?”


    “无名?,陛下没给她取名?。”


    甚至连名?字都没给她取。


    “宫里可?还有如她一样的公主?亦或是王子?”


    “只有她一个。”


    月隐露浓,参星横斜,天色将明。宝珍一醒来就问?:“六公主她醒了?吗?”


    “还未。”


    宝珍来到?六公主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她已经退热了?。


    六公主昏昏沉沉苏醒,入目里是一片精致的金丝帐顶。她神识恍惚,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但她清楚地知?道,她不在自己的床上。毕竟她的床帐不会这么精美华丽。


    她记得,她发热了?,唤婢子给她请宫医,婢子却只当没听到?。她便自己踉踉跄跄去找宫医。去找宫医的路上,她发现有猫在吃饼子。每日都吃不饱的她,实在是太饿,于是去抢饼子,抢到?饼子之后的记忆便没了?。


    “你醒了??”


    轻轻柔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六公主慢慢转过脖子。陌生的汉人面孔映入视野,她目露茫然。


    “古丽,你快跟她说一下。”不懂高昌语,也不懂吐火罗语,宝珍只得让古丽代她说话。


    古丽点点头,转向六公主,“六公主,这位是宝珍公主。”


    听完古丽的话,六公主才知?,这位汉人女子,是高昌王前?几日认下的女儿,名?唤宝珍。


    宝珍穿金戴银,头上的冠饰,比其他王子公主的冠饰看起来都要好。六公主想,高昌王必定很宠爱她。她心里很是讽刺。她是高昌王的亲生女儿,高昌王对她不闻不问?,可?他却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族女儿如此宠爱。


    她艰难地扯起嘴角,刚要向宝珍道谢,谢她昨夜帮她,却忽然想起什么,警惕地往后一缩。


    从前?,她的的兄弟姐妹,那些王子公主们也有帮过她,她很是感激,但没想到?,他们帮她是假,作弄她才是真。他们才不会喜欢她这个低贱种。被欺骗多次后,她已经不相信任何对她表露善意的人。


    这宫里,没有谁会对她好。


    这位汉人公主,是否也是想捉弄她?大抵是。她撑起虚弱无力?的身子,想要下床,想要离开这里,却完全使不出力?。


    “你别动,你想做什么?身体不舒服?想出恭?还是渴了?饿了??”宝珍道。


    六公主不吭声?。


    听到?她肚子里发出来的咕咕声?,宝珍明悟,“古丽,快去弄些吃的来,她很饿。”


    很快,古丽端来一碗白粥,六公主染了?风寒,暂时先喝些粥较好。


    白粥米香飘进六公主鼻子里,她吞咽喉咙。一直以来,她吃的都是馊饭,从未闻过这么香的米。


    但她怕白粥里有药。所以她忍住饥饿,动也不动。


    宝珍:“为何不吃?”


    六公主哑巴一样,不言不语。宝珍侧身,“古丽,你再去请宫医来给她看看,我想她可?能是不舒服,所以即便饿也无法进食。”


    古丽将将要出门槛吩咐别人去请宫医时,七王子突然进了?寝殿,“宝珍妹妹,吃了?早膳没?”


    “宝珍妹妹呢?”七王子问?。古丽指指屏风里头。七王子竟也不避讳,直接饶过屏风。


    看到?床上的六公主,七王子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里?”


    六公主见?了?七王子,浑身一抖,深深埋下头去。


    宝珍向他解释了?昨夜的事。


    七王子如猫炸毛了?一般,立刻将宝珍拉远,“风寒?她若是把?风寒传给你了?怎么办!赶紧的,把?她弄出去!”


    宝珍:“没事,她————”


    “你别管她,你管这个低贱种干什么,小心你被传染了?风寒!”


    “我既被父王认作了?女儿,那便也是她的姐妹,又如何能对她不管不顾。”


    “什么姐妹,她也配,她就是个低贱种。”七王子来到?六公主面前?,“你给我起来,滚出去!”


    六公主根本?使不出力?气?,无法下床。


    七王子以为她不想下床,他怒气?横生,一把?将她拉起来,“起来!”


    宝珍用力?将七王子推开。七王子不作防备,猝不及防被这一推,直接摔倒在地,额头碰在了?花雕上,迅速被擦出了?一丝血迹。


    他愣愣地摸泛血的额头,“宝珍妹妹,你……你伤了?我……”


    “我并非故意,对不住。她还病着,你别这样对她。”宝珍一时头大,自己好像闯祸了?。


    “我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有时候风寒也是会死人的!”七王子委屈,眼里泛出泪光来。


    “哼,我不管你了?!”七王子负气?,起身就走。


    冷静下来后,宝珍拧眉。她无意弄伤了?七王子,高昌王得知?此事是否会怪罪于她?毕竟她弄伤了?他亲儿子。


    而?高昌王得知?她帮了?他厌恶的女儿,是否会更加怪罪她?


    在这宫里,随便烂好心,是有风险的。她应当明哲保身,小心谨慎行事,而?不是随便烂好心。


    可?是若再来一次,她想,她还是会帮六公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六公主发烧烧死。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事已至此,也无法再改变什么,她叹了?口气?,看向六公主。


    此时六公主也在看她。六公主心里掀起微微的波澜。莫非宝珍是真的在帮她?如果?是在捉弄她,倒也不至于把?七王子弄伤。


    也有可?能宝珍和七王子串通好了?的,故意做了?一出戏。好骗过她,让她真以为宝珍在帮她。


    万千思绪从心头浮过,六公主的神色黯淡下去。


    宝珍坐在床边,又伸手摸六公主的额头,“你再等等,宫医马上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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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公主见?她触摸她额头,想起方?才七王子说的话。宝珍不怕被她传染风寒么?有时候风寒也是会死人的。她不怕?


    为了?捉弄她,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想到?此,六公主心里又掀起波澜。


    宝珍,她会不会真的在帮她?她能信她么?


    不多久,宫医至殿内,把?过脉后,宫医只说让六公主按时服药,再多喝些水,多休息休息就行了?,没什么大问?题。


    宝珍放下心来。她指指白粥,“你先吃点东西吧。”


    六公主的视线落在白粥上。饥饿如同火苗,灼烧着她的胃部,烧得她痛苦欲呕,她想,里面若真的有药,她也认了?,她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


    颤抖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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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热的白粥吃进嘴里,白粥的热雾熏湿了?她的眼眶。原来没有馊的白粥,正常的白粥是这个味道。


    “慢点吃,别噎着了?。”宝珍轻柔地拍六公主的背部。


    吃过东西,六公主慢慢睡过去。睡梦里,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宝珍,你离她远一些,小心感染风寒。来人,将她抬回她自己的寝宫。”


    “父王,可?是她还病着。”


    高昌王:“我会让宫医治好她。”


    宝珍见?高昌王没有不悦,她便忍不住得寸进尺,“父王,我听说她身边的宫人欺负她,连饭都不给她吃饱……”


    半晌后,高昌王道:“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对了?,还有,她住的宫殿很破烂,现下冷了?起来,连风都挡不住,她或许是因为这样才着凉了?的。”


    “我已知?晓,你不用操心这些。”


    宝珍松下一口气?。


    被抬走时,六公主挣扎着睁开眼皮,望向宝珍。


    黄昏至,六公主苏醒过来。待她醒后,她发现身边多了?两个陌生的宫人,之前?欺负她的宫人已经不见?踪影。


    这两位宫人很是恭敬,“殿下,您醒了??”


    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恭敬过,六公主滞滞不动,“你们是……”


    “我们是陛下派来伺候您的。”


    “图娜和阿尔巴呢?”


    “他们俩期主犯上,已被陛下赐死。”


    六公主抚摸身上丝滑暖和的被子,又问?:“这是哪里?”


    “琼玉殿,您的新宫殿。”


    直到?这一刻,六公主才彻彻底底断定,宝珍是真的在帮她,并非在捉弄她。


    真真是讽刺,她自己的亲兄弟姐妹没帮过她,一位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名?义上的姐妹,实际上的外族陌生人,却来帮她。


    她捂住双目,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指缝里渗漏下来。


    “公主,您饿了?么?先吃些东西吧,膳房里已经准备好了?吃食。”


    六公主擦擦泪,“嗯。”


    白粥,生姜羊肉,蜂蜜鸡汤,果?蔬拼盘……全是些风寒着凉时补身体的菜肴。六公主凝视这些香喷喷的菜肴,泪水又不禁流下来。


    吃了?一小会子,宝珍来了?琼玉殿,“宫人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


    六公主注视宝珍,一动不动。她明白,清楚地明白,是因为父王宠爱宝珍,她的境况才能得以改变。否则父王怎会管她这个低贱种。


    宝珍挥挥手,“怎么了??”


    六公主跪下来,沙哑道:“谢……谢谢你。”


    “别跪。”宝珍快速将她扶起来,“我们是姐妹,别这么客气?,我也不知?我到?底是多少岁,估计是十四五岁,所以现在先按十四五岁算,那么,你应该是我姐姐。”


    宝珍说着这话,眉目弯弯。


    宝珍离去时,天已经黑下来。六公主目送她走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仍然未收回目光。


    六公主抬首,望向黑下来的天。明明天已经黑下来,她却发现,天好像亮了?。


    天,终于亮了?。


    宝泉宫里,五公主咬牙,“父王也太宠那个汉人了?,又不是亲生的,且还是个外族,父王是被羊油蒙了?心了?么,居然这样宠她。我们才是他亲女儿啊!”


    “还有哥哥和弟弟们,他们怎么也这么喜欢她,七弟那只神鸟,我向他讨要了?这么久,他都没松口,结果?他竟然直接送给了?她,真是气?死我了?!”


    大公主挑着凤仙花汁,没吭声?。


    五公主:“父王居然还要带她去楼兰王宫参加寿宴,她凭什么!我都没去过呢!”五公主切齿,扇子都快被她抓烂了?。


    大公主依旧没什么反应。五公主道:“大姐,你都不觉得不高兴么?”


    “不高兴又如何,你还能把?她怎么办?父王现在这么宠她,你要去触她霉头?”


    “我……”五公主噎住。她自然是不敢的。她又不是蠢货。蠢货才会去触宝珍的霉头。


    她不仅不会去触她霉头,还会去讨好她,讨她欢心,这样,对她才有好处。


    五公主瞧了?一瞧大公主。大姐是不是已经发力?去讨好宝珍了??


    不行,她得快点动作,争取和宝珍做最好的姐妹。她起身就走。


    五公主来到?琉璃殿时,宝珍正在跟老师学高昌语。


    “妹妹,在学习高昌语呢?”五公主笑容满面。


    “五姐姐。”宝珍行礼。五公主取出一条红宝石打造的眉心坠,“妹妹,这条眉心坠全高昌都找不出一条比它更好看的,送你了?。”


    宝珍惊讶,“之前?已经送过我东西,怎么又送。”


    “这不是觉得这条眉心最适合你嘛。”


    五公主坐下,与宝珍闲聊起来。发现宝珍盯着自己的脸,一直没搭话,五公主摸脸,“为何一直盯着我的脸?”


    宝珍赧然,“冒犯了?。姐姐长?得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忍不住就看入神了?。”


    五公主一怔,“是吗?”


    宝珍点头。五公主红发碧眼,艳丽之中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的确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五公主摸着脸,心想宝珍莫不是在故意奉承她。然宝珍也不用着奉承她。所以她说的是真话?


    总被人说容貌不及其他姐妹的五公主,有些不自在地抚脸,她又问?:“其他姐妹都比我长?得好看吧?”


    “五姐姐,你和其他姐妹都是一样的好看,并没有高下之分?,但我更喜欢你的长?相,所以在我眼里,你最漂亮。”


    五公主愣神,“你说真的吗?”


    “每一个人对美的看法都不一样,你觉得你不如其他姐妹好看,但我就觉得你比她们更好看,所以长?相并没有绝对的高下之分?。”


    五公主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嗯……那个……哦,那什么,我想起来宫里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快步走出宫殿后,她摸着脸,一步一迟疑,慢慢前?行。走出一段路,她笑出声?。回到?寝殿后,她吃了?一块奶糕。


    五公主沉吟,“这奶糕不错,去,给宝珍送些过去。”


    入睡前?,宝珍想起后日要动身去往楼兰,她问?阿娜尔古丽,“楼兰王和父王是上下属关系?”


    在她的潜意识里,好像楼兰与高昌应该是平级的国度。


    “是,楼兰统治西域三十六国呀。”


    “嗯?”宝珍惊讶。


    阿娜尔古丽,“十年前?不是这样的,这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现任楼兰王统一了?西域三十六国。


    现任楼兰王,一出生便天降瑞雨,带来吉兆。


    他的额心有一块与月神额心一模一样的蓝月印记。月神,楼兰子民的信仰之神。再加上他的出生带来了?吉兆,所有人都认为,娜达王妃之子,八王子,他是月神之子降世。


    他生来,便是楼兰子民心中的神。


    岂料他还未满半岁,便夭折。其实他并不是自己夭折了?,是被王后派的人偷走杀掉了?。


    五年后,老楼兰王去世,王后之子继任。


    十三年后,当初被杀掉的八王子浴血归来,将将十三岁的他,武功盖世,以一己之力?,连个帮手都没有,抵过千军万马,一路杀到?王宫,杀掉了?所有仇人。


    月神之子复活,楼兰国民举国欢呼,他继位那日,久旱的楼兰,天降甘露。


    而?其他国家,仍在干旱。


    此后半年,楼兰王用铁血手段,以不可?阻挡之势,统一了?西域三十六国。他一统一三十六国,除了?楼兰都在干旱的西域,也终于降下雨来。


    西域所有国民,都为楼兰王而?欢呼,都认为他是神,是他带来了?甘露!是他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此后十年,西域不再干旱,各个小国风调雨顺,国运昌隆,而?楼兰,也成了?与东陵,赫兰互相鼎立的大国。


    听完古丽的话,宝珍惊得半晌发不出声?音来,“他也太厉害了?。”


    一人竟能抵过千军万马,一国竟能抵过其他三十五国。他莫非真的是神?她好像在听神话故事,“你说的全部属实,没有任何夸大的地方??”


    “绝对没有。”


    宝珍想,难怪父王提起楼兰王时,如此敬仰,仿若谈论神明,原来父王真的把?他当做神。


    震惊过后,宝珍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当年才十三,也就是个孩子,顶多是个少年,他一个人怎能抵挡住千军万马,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武功?”


    古丽满目崇敬,“因为吾王是月神之子。”


    “月神


    依譁


    之子……”宝珍低喃,“他叫什么名?字?”


    “奴婢不敢妄谈吾王之名?。”阿娜尔古丽惶恐地埋下头,似乎谈论楼兰王的名?字,对他极不敬。


    “既然他如此厉害,”宝珍问?,“那他有没有去攻打过东陵与赫兰?”


    “吾王若真的去攻打东陵与赫兰,肯定会把?他们打下来的。但当年娜达王妃被王后迫害时,汉人和赫兰人救过她,所以吾王并不会对他们出手。”


    宝珍托腮,“那东陵还有赫兰的统治者,是否跟他一样都有这样厉害的武功?”


    “东陵的皇帝好像没有。至于赫兰,赫兰的草原狼王也有很厉害的武功,他被他们那里所有草原部落的子民称为战神。”


    说到?这里,古丽目露轻蔑,“也就是他们赫兰人吹他是战神,我们伟大的楼兰王才是真正的战神,真正的神!”


    第 72 章


    “我们伟大的楼兰王……”阿娜尔古丽滔滔不绝, 口?若悬河地夸赞着楼兰王,脸上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狂热的顶礼膜拜。


    楼兰王, 有一种恐怖的让人信仰的力量,区区十?年,就能人西域子民对他如此狂热地信仰。


    宝珍发出疑问:“你们更信仰楼兰王, 还是月神??”


    “吾王是月神?之子,就代表着月神!月神之子亦是月神?, 吾王就是月神?!”


    宝珍明白了?,也?就是说?, 在西域人眼里, 作为月神?之子降世的楼兰王,就是月神?。他们如此狂热的信仰,信仰的是同一个人。


    比如阿娜尔古丽口?中念叨的“月神?在上”, 其明确意义实际上是指“楼兰王在上”。


    神?色狂热的阿娜尔古丽,让宝珍不禁感慨, 信仰真是一种极可怕的力量。


    高昌十?月中浣的清晨, 空气里飘洒着冷冰冰的凉意。六公主伸手探出窗外, 感受到窗外的凉气后,快速关窗。她抚摸着身上厚软精致的衣裙, 回到暖融融的软榻上。


    “殿下, 该用早膳了?。”宫人将早膳端上桌。


    捧着热腾腾的牛乳火腿汤,感受着屋内暖热气,六公主舒惬地吐出一口?气。


    往年这时?候, 漏风的屋子里总是冷得她发抖, 早上吃的也?只有又硬又馊的毕罗饼。而不像她如今这般,能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吃着热腾喷香的珍馐佳肴。这是她从前从未妄想过的日?子。


    她用力一捏自己的肉。很疼。说?明这并不是梦。


    宫人正给六公主布着菜, 发现?六公主又在掉泪,她取出帕子,“殿下,您怎的又哭了??”


    羊角玲灯映照着六公主的面孔,她吸了?下鼻子,“没事。”


    宝珍也?在用早膳。她啃着鲜美?香醇的香辣羊蹄子,听阿娜尔古丽道:“殿下,大早上的吃这个,小心肚子不舒服。”


    “不会。”宝珍推碗,让她把那碗鱼翅烩燕窝吃了?。


    “多?谢殿下赏赐。”阿娜尔古丽自从跟了?宝珍之后,日?日?都能跟着她一起?吃,她从未吃过这么多?山珍海味,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吃上这些?好东西,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好的主子。阿娜尔古丽喝着鱼翅烩燕窝,由衷庆幸自己跟了?宝珍公主。


    “对了?,殿下,您还不去看望看望七殿下?”阿娜尔忽而想起?什?么,问道。


    昨日?宝珍不小心弄伤了?七王子,他负气离开后,宝珍没去他宫里看望他的伤势如何。因他正在气头上,她怕他见了?她更气,故而,她想着等他气消了?些?再去看望他。


    “再等等罢。”


    饭后,宝珍跟着教书先?生学高昌语。教书先?生观察着宝珍在高昌文字上面标注的奇怪符号。


    宝珍会在高昌字上面标注一些?奇怪的符号,标注之后,她学得倒是很快,发音记得非常准确快速。他问过她,她标注的是什?么,她回:“拼音,标了?这个会更容易记住发音。”


    他问她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奇怪的标注。


    宝珍:“不记得了?。”


    这会儿,宝珍一边用拼音标注,一边用汉字标注,很快将今天学的高昌语记了?个大半。


    教书先?生道:“您学得这样快,悟性很高。”


    “先?生谬赞。”宝珍笑笑。她旁侧,阿娜尔古丽道:“公主,您以前没准是一位大家闺秀。”


    “为何这么说??”


    “只有大家闺秀或者说?是家境不错的小姐,才有钱请老师教书识字呀。”


    宝珍的大脑驱使她脱口?而出:“我家好像没什?么钱,没钱单独去请老师教我,我是去学校念书的。”


    “学校?”


    宝珍神?色茫然了?一下,“嗯……好像就是学堂,书院的意思。”


    阿娜尔古丽惊讶,“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学堂怎么可能收女学生?女子是不能进学堂念书的。”


    “可我好像……”宝珍迟疑起?来,怀疑自己的潜意识出现?错乱。


    “这是不可能的,女子不能进学堂念书,若想念书,那就得去请老师。汉人那边不是跟我们高昌这里一样的吗?”


    宝珍沉默下来。女子不能进学堂念书,让她不由生出一种不平。为何女子就不能进学堂念书?男子凭什?么就可以?这种不公平让她眉头越皱越紧,“凭什?么女子不能进学堂念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娜尔古丽瞠目,“咱们女子又不用科考做官,不用进学堂念书的。”


    “女子也?可以科考做官。”


    这样离经叛道的话?,让阿娜尔古丽很是骇然,“那怎么能行,咱们女子是不能的。”


    “为什?么不能?凭什?么不能?”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从来都是如此的。”阿娜尔古丽吞咽唾液。


    “从来如此,便?对么?”


    教书先?生咳嗽一声?,“殿下,那个,我们继续学吧。”


    宝珍直视教书先?生,“先?生,你认为女子可以科考做官么?”


    当然不行。女流之辈,如何能科考做官。就女人那脑子,能做好官,治理好国家?这种事还得是男人来。


    当然,教书先?生不能在公主殿下面前这么说?,他只道:“当然可以,然科考做官累得很,操心得很,这是累活,这种累活还得是男子来做,可不能让女子累着。”


    “你说?的好像不让女子进学堂念书,不让女主科考做官,是为了?女子着想,是为了?女子好一样。”宝珍已经懒得同虚伪的教书先?生说?话?了?。


    她抬起?手,臂环上垂下来的的铃铛叮当作响,“你回去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教书先?生大惊,浑身直冒冷汗,“殿下!”


    宝珍语气冷下来,“我命令你,立刻离开这里。”


    教书先?生离开后,阿娜尔古丽战战兢兢地低着脖子。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定是惹恼了?公主,不知公主会如何处置她?她真是得意忘形了?,仗着公主对她好,说?话?便?没了?分寸。


    既然公主觉得女子可以进学堂念书,可以科考做官,尽管自己不认同公主的话?,也?应该附和公主的!她懊悔地差点?把舌头咬出血来。


    “古丽。”


    “公主恕罪!”阿娜尔古丽噗通跪下来,“奴婢错了?!公主恕罪!”


    “你没有罪。”


    “呃?”阿娜尔古丽愣愣的。


    宝珍头疼地扶住脑袋,“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去膳房弄一些?吃的过来。”


    阿娜尔古丽顿住。公主不打算罚她了??


    宝珍:“怎么还不去?”


    “这就去!这就去!”阿娜尔古丽欣喜若狂。


    见古丽高兴地走路都打晃,宝珍的眼眶骨下,染上了?一片暗翳。


    飞云殿里,七王子问宫人,“她还没来?”


    “回殿下,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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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王子咬牙,“她伤了?我,居然不来看我!这么久了?都不来!”


    宫人忐忑道:“公主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什?么事能耽搁到这时?候,从昨日?到今日?,都多?久了?!”七王子气得头顶冒烟,“她不来见我,我也?不会去见她,我再也?不会去见她!除非她亲自登门道歉,


    依譁


    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恰时?,有宫人快步进入殿内,“殿下。”


    七王子眼眸骤然微亮,“宝珍来了??”


    “不是,是琉璃殿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上午公主殿下的老师惹怒了?她,引得她大发雷霆,气得连午膳都没吃。”


    “嗖”地一下,七王子起?身,“什?么?那老师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


    “暂且不知。”


    “连午膳都没吃?”七王子扬声?,“赶紧地,令人送些?吃的过去。”说?着他就往外走。


    “殿下,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琉璃殿,还能去哪儿!”七王子甩袖离去。


    宫人咂嘴,殿下刚刚不是才说?,除非宝珍公主亲自登门道歉,他绝不会再见她,绝不会再原谅她?


    七王子风风火火至琉璃殿,“宝珍!宝珍!”


    宝珍从屏风后出来。七王子是不是来找他算账了??她正准备这会儿去他那里看望他,没想到他抢先?一步来了?这里。她清嗓子,“七哥,对不————”


    七王子打断她,“宝珍,你那老师惹你生气了??”


    宝珍微怔,“是。”


    “他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也?没多?大事,就他有些?话?我不爱听。”


    “我去处置他!”


    “不用,他也?没犯什?么罪,我已经让他以后不用来我这里了?。”


    默了?默,七王子道:“你气得连午膳都未吃,这会儿可饿了??我已经令人准备了?膳食送过来。”


    听闻此言,宝珍啼笑皆非,“我气得连午膳都未吃?你听谁说?的?我是没有吃午膳,但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零嘴吃多?了?,吃不下。”


    七王子眨了?下睫毛,“这样么……”


    宝珍拱手,“多?谢你关心我,对了?,你的伤如何了?,我正打算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就来了?我这里。”


    他抬起?下巴,面部紧绷起?来,“你就诓骗我吧,你要去看我早就去看了?,怎会还等到这时?候!”


    “我这不是想着等你气消了?一些?再去看你,七哥,对不住,你消消气。”她给他斟茶,“消消气。”


    七王子不接茶。宝珍笑笑,“七哥,你就别生气了?,你瞧你,多?好看的一张脸,绷着就不好看了?。”


    闻言七王子绷着的脸瞬间松弛了?一些?,俄顷,他又哼一声?,“这次我就原谅你了?,再有下次,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他接过热茶。


    坐下后,他咳了?一声?,道:“你方才说?,我的脸好看?那……”他的口?吻僵硬起?来,很难以启齿,“我与其他哥哥弟弟们比起?来,谁更好看?”


    七王子容貌俊美?,其他几个王子亦如此,其实也?分不出个高低来。可宝珍得哄七王子,毕竟她才将他哄好,不能再让他不悦,“那肯定是七哥更好看,七哥最好看。”


    七王子的嘴角无法抑制地翘起?来,他正欲说?话?,身边传来一道声?音,“妹妹,你这话?可伤了?哥哥的心了?。”


    来人是四王子。


    七王子咬牙,四哥这惯会献殷勤的奴才又来了?。七王子语气尖酸刻薄,“伤你的心了??说?实话?就伤了?你的心了??”


    四王子理也?没理七王子,他径直来到宝珍面前,“妹妹,我长得难道不及七弟?”


    听完阿娜尔古丽的转译,宝珍一时?头大起?来。他们为何如此计较容貌的高下之分。这叫她怎么回答?她也?如何能得罪这两人?


    若说?他们都一样好看,那岂不是推翻了?她先?前说?的话?,说?明她先?前在说?谎骗七王子。


    她干笑,下一瞬,她按住额头,身体摇晃了?一下,“唉!”


    四王子与七王子同时?出手扶住她,异口?同声?道:“怎么了?!”


    “想来是昨夜没睡好,这会子身体有些?撑不住了?,乏得很。”宝珍音量降低,气若游丝起?来。


    “快去床上躺着!”


    他俩扶着她去床榻上。四王子要给她盖被子,七王子直接把四王子挤开,“一边儿去,我来。”


    四王子也?挤开他,“给人盖过被子么?会掖被子么?”


    七王子一噎,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确实没给人盖过被子,掖过被角,“这难道还是什?么难事不成?”他又去抢被子。


    两人各拉着被子一角,瞪着对方,互不相让。


    被子都快给他俩扯成两半,宝珍忙不迭伸手,按住他们俩的手,“我自己来,自己来,不用劳烦你们。”


    四王子和七王子同时?僵住。


    宝珍的手,按在他们两人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在他们手背上发酵成火苗,烧得他们俩耳根都红了?起?来。


    抢走被子,宝珍收回手,“我先?睡下了?。”


    四王子和七王子看着自己的手背,走出琉璃殿。


    送走了?两尊大佛,宝珍舒气。她翻身下床。阿娜尔古丽:“公主,您不是要睡一会儿?”


    宝珍坐到桌边,抓起?一把瓜子,“不睡了?。”


    第二日?,高昌王一行人动身去往楼兰。高昌离楼兰很近,只需三日?路程便?能抵达楼兰王都。


    高昌王本欲与宝珍同坐一辆马车,只是这不合礼法,这么多?人看着,到底不能做不体统之事。


    马车里,宝珍靠着车窗,观赏外面往后退的的风景。


    外面天高云淡,红叶满枝头,金色的胡杨林和潋滟的湖泊交相辉映。渐渐地,四周风景的颜色从金秋之色过渡到了?碧色。四处遥岑寸碧,叠翠流金。


    宝珍百无聊赖,与阿娜尔古丽闲聊起?来,“楼兰国的王都是不是很大?”


    “大,比咱们高昌王都要大几圈。”说?到这里,阿娜尔古丽满目崇意,“以前的楼兰王都是没有这么大的,若不是我们伟大的楼兰王……”


    她又开始说?起?楼兰王的丰功伟绩,从丰功伟绩说?到他的容貌如何似天神?,字里行间都是对楼兰王的崇敬与仰慕,“全西域的女子,没有不想嫁给我们王的!”


    后面她又加了?一句,“不对,是全天下的女子,没有不想嫁给我们王的!”


    宝珍与她对视,笑了?一笑。阿娜尔反应过来,连忙补充,“殿下,说?不定您见了?王上,也?会想嫁他。”


    “我为何要喜欢有很多?女人的男人。”宝珍捏开瓜子。


    阿娜尔古丽张张嘴,“可是公主,我们王,没有很多?女人。他后宫里没有人。”


    “他没有王后,没有妃嫔什?么的?”


    “没有的。虽然我们王已经二十?三岁了?,可他还未曾立后立妃,什?么姬妾都没有。”


    “这倒是稀奇。”


    一个二十?三岁的王,后宫里居然一个女人都没有。宝珍问:“王的后宫不都是有三千佳丽吗?”


    “王是神?明,他或许看不上凡女。”


    对此,宝珍不予置评。她吐出瓜子壳,“我倒是想知道,楼兰王到底拜的哪位师傅,学的什?么武功能这么厉害,若是可以,我也?想拜这位师傅,学这样厉害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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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娜尔古丽讶然,“公主想学武功?”


    “想学他那样厉害的武功。”


    人望山,鱼窥荷,人想要变强无可厚非,但宝珍不知怎么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想要变强的,异于常人的执念。


    就像是从前被武功厉害的人压迫过,所以想要学厉害的武功,所以才有这样异于常人的执念。


    宝珍猜测,她从前是不是被武功厉害的人打过?大抵正是因为如此。


    她竭力去回想从前的记忆,但什?么也?记不起?来。她的肌肉记忆告诉她,她以前学过武功,她依稀能记起?来一招半式。


    前方的马车里,高昌王掀开车帘,时?不时?望往后面的马车。


    高昌王后笑道:“不如让宝珍来我们这辆马车,省得您一直往后看,生怕她的马


    铱驊


    车不见了?。”


    高昌王叹:“礼数不可无。”


    在路上行了?几日?,高昌王一行人抵达楼兰王都。


    楼兰王都,车马如流,热闹繁华。宝珍扫视街道上系着的彩带,问阿娜尔古丽:“王都已经开始庆祝了??”


    “吾王寿辰,整个西域都有三日?休沐时?间,这时?候王都里已经开始庆祝了?。”


    楼兰王寿辰,举国同庆,王都张灯结彩,歌舞欢腾。每条阛阓街道都装饰有绚丽多?姿的彩画,灯盏,彩带等等装饰物。


    举国一直欢庆到寿辰那一日?,那一日?,各个国王与王公百官在神?殿献上寿礼朝贺寿辰。而不在王都的各国各地王公百官以及子民,则在同一个时?辰,设置香案,跪地,朝楼兰王都的方向行大礼,以此祝寿。


    宝珍叹,“这排场真大,比过年搞得还隆重。”


    阿娜尔古丽:“殿下,在我们西域,楼兰王陛下的寿辰,比任何节日?都要重要。”


    点?点?头,宝珍发现?前方有一群人在放生,“那里是?”


    “那里是放生台,王上寿辰,普天同庆,当然少不了?放生的事。”


    宝珍的注意力,落在放生台那边的一位年轻少年身上。


    少年一身璀璨熠熠的锦襕袈裟,袖边佛莲栩栩如生,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有一种怜悯世间万物的慈悲。他举着一只蓝鸟,将其放生。


    “这小和尚……”宝珍喃喃。这小和尚有点?面熟。


    这边厢,谛伽捧起?一只蓝鸟,轻声?念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望你去后获尽天年,临命终时?,乘佛本愿,往生极乐。”


    诵完经,他松开手,鸟儿飞了?出去。


    “殿下!殿下!”伊拉瓦快步而至,“有消息了?!”


    谛伽微微凝住,“当真?”


    “当真!查到一些?消息了?!”伊拉瓦凑近耳语。


    谛伽不假思索,拂袖,“立刻前往乌孙国。”


    “可是明日?便?是王上寿辰,殿下不去寿辰了??”


    “去乌孙。”谛伽快步离开放生台。忽而,他察觉到什?么,向一处望去。


    宝珍飞速放下车帘。庆幸自己没被抓到偷看。


    谛伽看了?一眼前方的马车,收回目光,继续快步前行。


    宝珍猜得到,高昌王宫就已经如此金碧辉煌,气势磅礴,楼兰王宫肯定会更胜于此。但楼兰王宫的恢宏与奢华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珠宫贝阙的王宫,雕栏玉砌,琼楼玉宇,飞檐反宇,宝珍看得眼花缭乱,恍若进入神?霄绛阙之中。


    第二日?,阿娜尔古丽来到高昌王与王后面前,“陛下,殿下,公主她没睡醒,说?是还想睡一会儿。”


    王后道:“再去叫叫她。”


    高昌王挥手,很是纵容宝珍,“定是这几日?赶路没睡好,让她多?睡一会儿,晚些?去神?殿也?没事。”


    等宝珍悠悠转醒,吃过早膳后,阿娜尔古丽与其他侍女连忙给她梳妆打扮。


    缀满珠宝的曳地头纱,辫子上缠的金丝,宝石眉心坠,琉璃耳坠,珍珠项链,金银臂环,玉石镯串,以及手链,戒指,腰链等等所有东西打扮齐全后,宝珍感觉自己身上沉重得有些?过度。


    她动了?下手臂,手臂上的流苏臂环叮叮当当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她按住脖子上涟漪般散开的错层项链,“可不可以不戴这么多?东西?”


    “这种场合,殿下不可随意穿着。”


    “……好。”


    阿娜尔古丽上前,给宝珍戴上面纱。一切都准备好后,宝珍跟随高昌王与王后,一同去往神?殿。


    抵达神?殿,站在神?殿面前,宝珍不禁吸气。


    前方神?殿,高得让人想磕头。金玉帘箔间,精雕细琢的蓝月雕塑,华丽的金楼,晶莹剔透的玻璃,皆映着熠熠珠璧。殿前璇渊喷水,流光溢彩。


    庄严神?圣,华丽恢宏,宏伟壮观的神?殿,散发着让人忍不住弯下背脊的威压感。


    殿下两侧幡旄光影浮动,宴席琳琅满目,席边人声?鼎沸,高昌王拉了?一下宝珍,“快入席。”


    他们来得最晚,其他宾客早已入席。入座后,宝珍还来不及喝口?水,就被高昌王拉着介绍给右边座席上的西且弥国国王。


    宝珍取下面纱,给西且弥国国国王行礼。西且弥王看了?看她,道:“不必如此多?礼。”


    他拍拍高昌王,“老哥,你认了?一个好女儿。”他取下身上的一块玉,作见面礼赠与宝珍,“待我回去,再送你一份好礼。”


    宝珍双手接过玉,福身道谢。


    座席左侧的莎车国国王走过来,笑呵呵道:“归莱,这位是?”


    高昌王归莱,转过头,“我的女儿,宝珍。”


    “你何时?多?了?一个女儿?”


    “前不久刚认下的。”


    莎车国王摸了?下胡子,夸了?宝珍几句,也?送了?宝珍一样见面礼。


    宝珍终于得空坐下来,她喝了?几口?水,擦嘴时?,与对面座席上的一位王子对视上。


    王子冲她笑了?笑。她向他颔首,继而捏脖子。不知宴会何时?会结束?她现?在就欲回程,把这一身的东西都卸下来。


    捏了?几下脖子,宝珍狐疑道:“古丽,我总感觉好像有好多?人都在看我。”


    古丽低低道:“殿下,是有好些?人在偷看你。”


    “我身上有哪里不妥?”


    阿娜尔古丽上下左右端详宝珍,悄声?耳语,“没有。奇怪,周围的人为何偷看您?哦!我晓得了?,定是因为很多?人都好奇您的身份。”


    宝珍是高昌王身边的生面孔,还是一个汉女,是以,有人好奇她而偷看她也?说?得过去。


    “或许是这样。”宝珍拿起?琉璃盏里的一颗葡萄,刚要送进嘴里,就听见一道响亮如洪钟的声?音传过来。


    “王上驾到!”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潮水般涌同向一个方向。这一刻,风都似乎停了?下来。


    宝珍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抹不容忽视的深蓝色。


    身形颀长高大的男人,身着一袭深蓝色宽大衣袍,衣摆长长曳地,拂过地面的袍间,绣着织金蓝月,繁复华丽,雍容尊贵。


    他的发丝如雪,松散浓密地披散在肩后,肌肤亦冰莹如雪。额心的蓝月之下,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犹如被冰封的湖面,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得让人胆寒。


    皎若冷月,貌若天神?的楼兰王,似若神?邸,俯视睥睨众生,周身透着神?的冷漠,与让人喘不过气高在上的,唯我独尊的,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微压感。


    步至高台上的王座前,楼兰王挥袖入座。


    台下所有人立刻跪下来,“吾王永在!”


    “吾王永在!”宝珍跪在地上,面色惊异。她好像见过这位楼兰王。她见过他这双冰蓝色的眼睛。除了?对他的熟悉感外,她的心里还生出了?一种对他的恐惧感。


    她怕他。莫非是因为他似若神?祇,威压感与压迫感太强,所以她才觉得恐惧?


    “平身。”高台上传来两这个字。如同他的眼睛一样,他的声?音仿佛也?是冰蓝色的,冷而没有任何起?伏。


    宝珍再次心惊,这声?音也?很熟悉。她可能真的见过他。


    从地上爬起?来,她正要去偷偷观察楼兰王,前方突生变故。


    “月楼迦,拿命来!”三人毫无预兆从天而降,飞向高台王座,长剑直直刺向王座上的楼兰王。


    侍卫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护驾。而楼兰王坐在王座上动都未曾动一下。他甚至看都没看这三位刺客,仿佛毫不在意。


    刺客手里的长剑刺过去的那一刹那。微风吹动楼兰王白雪一样的白发,刺客手里的剑瞬间破碎成碎片。与此同时?,三位刺客也?立时?暴毙。


    整个过程,只在几个呼吸间的时?间内。


    在场所有人噤声?,仿若被点?住穴道。四下里阒然无声?,落针可闻。


    片刻后,楼兰王道:“继续奏乐。”


    众人骤然回神?,回神?后举座哗然。


    楼兰王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碾压性地解决了?刺客。是神?明对蝼蚁的碾压,是单方面的,降维式的碾压,这种碾压恐怖可怕到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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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胆颤。


    宝珍低下头,脑海里不停地重复放映方才那一幕。


    目睹过方才那一幕后,她对楼兰王能独自一人杀到王宫这件略微神?话?性,奇幻性,有些?不可能的事,有了?具象化的真实感受。


    第 73 章


    宝珍把脑子里不停重?复的画面甩出去, 她喝下一口凉茶压惊。之后各个国王一一上?前,朝贺献礼。


    宝珍听着朝贺献礼祝词,听得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丝竹之声响至耳畔,她一醒神, 就见前方有?舞姬在跳舞。


    她没心情欣赏舞姬曼妙的舞姿,她只想这宴会能快些结束, 结束了她好回去在床上?躺平。


    她瞅了瞅高昌王后。高昌王后也戴了一身饰品,饰品比她的还要多还要重?。然而高昌王后看起?来很轻松, 并?未受其重?之累。或许是她母后时常如此穿戴, 习惯了罢。她对母后油然起?敬,心里悄悄为她竖了个大拇指。


    扶了一下脖子上?的错层项链后,宝珍的注意力落在舞姬中间的女?子身上?。


    女?子一身绯色舞裙, 身段婀娜,舞姿轻盈, 步步生?莲。她轻云般旋转着裙摆, 若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般美丽。甩开水袖时, 花朵片片飘落,香风漫漫。


    宝珍关注的重?点不是她的舞技有?多好, 而是她的容貌。这位舞姬, 金发雪肤,碧眼桃腮,美得令人自?惭形秽, 美得犹如从壁画里走出来的神女?, 只看一眼便能为其神魂颠倒。


    好一位神仙妃子。宝珍不禁喟叹。她侧头问高昌王后,“母后, 您可?知领舞的舞姬是谁?”


    “你不知,她并?不是舞姬。”高昌王后低声,“她是西夜国国王的妹妹丽珠公主,也是我们西域第一美人。”说着这话?,高昌王后观察了一下高昌王。


    高昌王并?未对丽珠公主露出痴迷的眼神,高昌王后暗地里松下一口气。丽珠容貌绝色,勾魂摄魄,见了她的男子,甚至是女?子,都很难不为其美貌而动心。


    她原还怕高昌王对此女?动心,所幸高昌王貌似对其无意。


    高昌王在看丽珠手腕上?的手链。她手链上?那颗精美的明?珠,让他蹙起?眉来。那颗明?珠应该嵌在宝珍的手链上?,宝珍也应该有?这样的明?珠手链。别人有?的,宝珍也应该有?。


    他决定回去就派人去弄一条一样的手链送给宝珍。


    另一边,西夜国国王看了看舞步翩跹的丽珠,又抬首看了看王座上?的楼兰王。楼兰王单手支着额侧,并?未观舞。他微微闭目,似在休憩。


    见此状,西夜国国王叹气。妹妹的愿望恐怕要落空。她的美貌,并?不能吸引王上?。


    王上?一直以来都不近女?色,连身边的侍从都全是男子,从前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还没碰到陛下,就直接被打飞了。陛下对女?子毫无兴趣。


    莫非是真的看不上?凡女??亦或是,王上?好男色?西夜国王额角抽搐。然而他并?未听说过王上?有?什么男宠。


    舞台上?,丽珠发现楼兰王看也不看她,她嘴角的笑容敛去了几分?,转瞬她便整理好情绪,继续扬起?美到摄人魂魄的笑容。


    “她笑起?来真好看。”宝珍边啃桃子边道。只是美人再美,她也没心力再多欣赏了。她按住酸乏的脖子,意欲将头上?的东西与?脖子上?的东西全部拆下来。


    实在是忍不住了的时候,她对高昌王道:“父王,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高昌王如临大敌,“哪里不舒服?”


    “身上?这些东西着实太重?,受不住了。”她实话?实说,如实坦诚。


    听到这话?,高昌王诧异了一番,他道:“若实在不舒服,便回去吧。”


    “多谢父王。”宝珍戴上?面纱,起?身就走。


    高昌王后无奈摇头,“陛下,您也太纵容她,她总须习惯如此,习惯便好了。”


    “她已不舒服了,先由着她。”


    王后张口欲言,最后止声,再无言语。


    宝珍牵着拖地的裙子,快步离开,走了一段路,突然间,她双脚离地,飞了起?来。她在半空中懵住,直直飞向?了高台上?的王座。


    下一刻便站在了楼兰王面前。舞乐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宝珍茫然呆立,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对上?楼兰王冰冷锐利的目光,她的心为之一紧。


    明?明?她站着,他坐着,可?他周身的压迫感?压得她仿佛矮了他许多。而他唯我独尊,至高无上?的强大气势,也让她恐惧剧增,她磕磕巴巴,“陛、陛下?”


    “陛下!”高昌王快步上?前。


    月楼迦抬手,示意他闭嘴。高昌王满目担忧,语速急促,“陛下,这是我女?儿宝珍,她————”


    “闭嘴。”月楼迦打断他的话?,逼视宝珍,“取下面纱。”


    他说的汉话?,她听懂了,于是她摘下面纱。


    月楼迦额心的蓝月冷光凛凛,“果然是你。”


    宝珍被他目中的寒光所慑,吞音起?来,“您这话?是何意?”


    “我说过,你若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杀了你。”


    熟悉的话?语如针一般,扎了一下宝珍封闭的记忆墙,她的瞳孔收缩着,头也开始疼起?来。很快,求生?的本能压过疼痛,她道:“我……臣女?从未见过您,陛下,您或许是认错人了。”


    月楼迦审视她。而后微微侧头,对高昌王道:“她是你女?儿?”


    高昌王点头,“是的,陛下,宝珍是臣下不久前认下的女?儿,她还不怎么懂宫里的规矩,若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您,还望您恕罪!”


    “不久前认下的女?儿?”


    高昌王迅速将宝珍的来历道出来。


    月楼迦:“你认一个陌生?汉人女?子为女??”


    “因臣见她便……觉得喜欢,所以认了她当女?儿。”


    “你又可?曾细想过,你为何会如此喜欢一位陌生?汉人女?子,喜欢到要将她认作女?儿?”


    “这……”高昌王踟蹰,“也没什么缘由,就是见了她就喜欢而已。”


    月楼迦冷笑一声。下一刻,他伸手,掐住宝珍的下颚。


    雪白冰冷的手指如隆冬之冰雪,冻得宝珍汗毛直立,腿直打颤,喉咙被卡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月楼迦眼里的杀意让高昌王心惊,“王上?!”


    这时,高昌王后,西且弥国王,莎车国王,还有?一些其他人,也纷纷上?前,“陛下,您这是……”


    月楼迦并?未理会他们,他捏着宝珍的下巴,道:“你失去了记忆?”


    恐惧让宝珍本就泛疼的脑袋更加疼起?来,她抱住头,痛苦地面色发白。


    “宝珍她脑袋受过伤,现下定是又头疼了!”高昌王心疼得不得了,又心疼又着急。他话?音刚落下,宝珍就双目一闭,晕了过去。


    高昌王正要去接住她,月楼迦先他一步,将跌下去的她抱入怀中。


    月楼迦单手抱着她,另一只迅速放到她的手腕上?,给她把脉。俄顷,他把宝珍递给高昌王,“带她去医治。”


    听到这话?,高昌王迅疾伸手,生?怕月楼迦反悔。可?他还未碰触到宝珍,又忽听月楼迦道:“慢着。”


    高昌王不明?所以。


    神殿前的风扫过月楼迦宽大的长袖,斑斓的浮光在月楼迦的长睫上?掠动。他俯身,拦腰打横抱起?宝珍,走下台阶。


    高昌王忐忑,“陛下,您要带她去哪儿?”


    “寝殿。”


    陛下亲自?抱她回寝殿?高昌王惊异不已,“陛下,还是臣来,不敢劳烦您。”


    月楼迦置若罔闻,他抱着宝珍下台阶,绣着织金蓝月图腾的长袍拂过地毯,若深蓝色的流光从地毯上?滑过。


    丽珠仰视高台上?的月楼迦。日光笼罩在他如雪的长发上?,仿若给他镀了一层金光,耀眼的光芒下,她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他抱着一个女?子,无视还在举行中的寿宴,无视在场所有?人,就这么离开了。


    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那女?子是谁?”


    “好像是高昌王的女?儿。”


    “王上?方才是要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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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居然会亲自?抱一个女?人!陛下不是不碰女?人的吗?”


    “我的老天爷,我看见了什么!”


    至寝殿,月楼迦看过宝珍头上?才痊愈的伤后,又给宝珍把了脉。


    “陛下,她怎么样了?”高昌王语气焦灼。


    “无大碍。”


    依譁


    “多谢陛下!”


    楼兰王不仅善武术,且还善医术,想必他说没什么问题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方才楼兰王要杀宝珍,这会儿又为何要给她看伤?方才在神殿,楼兰王对宝珍说了什么?陛下与?宝珍说的是汉话?,他听不懂。陛下为何对宝珍有?杀意?


    高昌王猜测,是否是宝珍说了什么冒犯陛下的话?,是以陛下才想杀她。


    月楼迦离去后,高昌王守在宝珍床前,眉心紧皱,神色凝重?。大致两个时辰后,宝珍悠悠转醒。


    高昌王:“宝珍,你醒了?头可?还疼?”


    宝珍按住太阳穴,“不疼,我这是怎么了?”话?音将将落地,她骤然想起?晕倒之前发生?过的事?,“我……楼兰王呢?”


    “宝珍,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上?对你说了什么,你又对王上?说了什么?”


    宝珍将她与?月楼迦的对话?复述出来。


    “王上?认识你?与?你有?过什么渊源,以至于要杀你?”


    “我不记得了,可?能是他认错了人。”宝珍说着这话?,却有?些心虚起?来,她对楼兰王是有?点眼熟,或许楼兰王并?未认错人。


    想到此,她坦诚,“我见他也有?些眼熟,好像从前是见过他,也有?可?能他没认错。”


    高昌王面上?血色尽失。


    见状,宝珍急道:“父王,你别担心,若我真是他所说的那人,我不会连累你,我会和他说清楚,我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你这孩子,我是怕你连累我们?”高昌王横眉倒竖,“我只是怕,若你真是那人,我没法从王上?手中救下你。”


    “不过你且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不会让你出任何事?。”高昌王握住宝珍的手,向?她作保证。


    他的话?让宝珍心头很是触动,同时也十分?不解,高昌王何至于对她如此之好,就算被连累也不怕,只怕她出事?。


    她只是一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汉人女?子而已。


    祈月宫。


    月楼迦靠坐于覆盖着华美绸缎的红木座椅上?,如瀑白发从肩头一泻而下,流过细长的腰部。


    雪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缠枝宝相点翠酒樽,他轻轻转着酒樽,酒樽上?华丽的翡翠玛瑙映在他的指节上?,将他的手指衬得更加精致美丽起?来。


    那须罗看着轻轻转着酒樽的月楼迦,心绪如麻。


    这位宝珍公主,必定就是沈秀。那须罗离开燕州后,因想念沈秀,饱受相思之苦,故而有?派人去偷偷打听过沈秀的消息,得知沈秀失踪后,他一直在找她。


    如今在这里见到宝珍公主,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说话?带有?同样的锦州口音,每一个吐字的发音习惯都与?沈秀别无二?致,她们定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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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居然来到了西域,还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他告知陛下沈秀在燕州失踪的事?,陛下并?未有?什么反应,似是早已知晓此事?。难道陛下之前也在暗中打探沈秀的消息?


    沉默良久,那须罗欲言又止。陛下武功盖世,没有?谁能悄无声息不着痕迹地给他下蛊毒邪术,蛊王都奈何不了他,沈秀一个小小的汉人女?,如何能给陛下下蛊毒邪术?


    且陛下身上?,还有?自?己身上?,完全没有?什么蛊毒邪术存在的痕迹。


    “或许,”那须罗抿唇,“陛下,您只是单纯地看中了沈秀而已。有?些人就是会莫名其妙地合眼缘……就像属下的阿姐,那么多英武的男儿,阿姐就是瞧不上?,偏生?对一个容貌平凡又弱唧唧的书?生?一见倾心。”


    说起?阿姐的夫君,那须罗叹了口气。他阿姐美貌如花,才貌双全,配得上?任何一位男子,可?她阿姐偏偏就看上?一个那么普通平凡的男人。


    可?见男女?之情爱,有?时候无关乎容貌,无关乎脾性品行,也无关乎才能魅力等等方面。若看对眼了,即便你再平凡普通,也会有?人倾心于你。


    从前他不理解阿姐,也不懂得此番道理,而现下他懂了。


    沈秀普通到泯然众人矣,可?他却能对她一见钟情。在她容貌普通的前提下,在他不知她脾性品行,才能魅力的前提下,他就这么喜欢上?了她。


    他想起?他姐夫曾经的感?慨:“从前没有?人中意我,我以为是我太平凡普通,是我不够好,不够能干,我总觉着,只有?足够好足够能干的人才会有?人喜欢,但我错了,纵容我平凡如此,纵然我没有?任何魅力,也会有?人喜欢我。”


    大部分?人都认为,一定要有?优点有?魅力,才会被人喜欢,足够好,足够能干,才被值得爱。那须罗曾经也这样认为。直到他遇见沈秀。


    他正想着沈秀,忽听月楼迦道:“你也只是单纯地看中了她?”


    吞咽了一下唾液,那须罗耳根红起?来,“没想到,属下与?陛下的眼光居然还挺一致的。”


    月楼迦掀开长睫,眸光冰冷,似如利刃,“是吗?”


    那须罗忽地打了一个战栗。他真是糊涂了,若陛下是真的看中沈秀,那自?己不就是喜欢上?了陛下喜欢的人,陛下岂能容下他?


    月楼迦:“即日起?,你去长南镇守边关,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那须罗冷汗直流,“遵命!”只是派他去镇守边关,没赐死他,那须罗狠狠松下一口气。


    就在这时,有?宫人通报,说是宝珍醒来了。月楼迦放下酒樽。


    听到宫人报王上?驾到,宝珍一凛。高昌王按住她肩头,“莫怕。”


    怎能不怕。她深呼吸,竭力镇静下来。月楼迦进来后,宝珍与?高昌王立刻行礼。


    印着图腾的银白靴子出现在眼底下,干净得不染纤尘。宝珍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她咬牙,跪下来,“陛下,您应该是认错人了,臣女?从前并?未见过您。”


    “你已恢复记忆?”


    “并?未,但臣女?有?直觉,臣女?从未见过您。”为了活命,宝珍硬着头皮撒谎。高昌王也连忙给她说话?,“陛下,宝珍不是您所说的那人!”


    月楼迦没再言语,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宝珍盯着他干净得不染纤尘的银白长靴,心跳快到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


    良久,一片冰凉覆盖在了自?己的头顶。宝珍一惊,发现月楼迦的手掌按在了她头顶。


    他要拧断她的脑袋?


    就在她准备一头撞死他时,他冰凉的手指扒开了她的头发,轻轻一按她被死鹰砸过的地方,“疼?”


    她怔愣,“不疼。”


    月楼迦:“起?来。”


    宝珍即刻从地上?爬起?来。月楼迦让她坐下,她便如听话?的木偶,木木坐下。她坐下后,月楼迦伸手。


    宫人将一排银针递上?来。看着尖细发光的银针,宝珍惊骇。月楼迦要做什么?用银针扎死她?


    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幅画面:戴着旗头的容嬷嬷拿着银针,凶狠狰狞地扎紫薇,紫薇被扎得惨叫。


    容嬷嬷是谁,紫薇又是谁?宝珍茫然了一下,很快她便顾不上?什么容嬷嬷什么紫薇了,“陛下饶命!”


    月楼迦不为所动,他拿起?银针,扎向?她的脑袋。她迅速往后躲,却被他一只手按住。


    眼看着银针要扎进自?己的脑袋里,宝珍抱住他的手,“别扎我!”


    月楼迦冷冰冰道:“不想恢复记忆?”


    “什么?”


    “若想恢复记忆,就好好坐着别动。”


    反应过来的高昌王:“宝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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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善医术,他这是要给你扎针,好助你恢复记忆!”


    原来不是要扎死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的宝珍气息通畅了,“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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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老实下来,不再动弹。银针扎在头上?,细细的疼痛让她绷起?了身体,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月楼迦:“很疼?”


    “有?一点疼。”


    长睫微微浮动,月楼迦道:“忍着。”


    他离她很近,长发扫拂着她的下巴,流光一样的袍子上?透着冰雪一样的,至净至纯的清冽凉意。宝珍感?到冷,欲远离他,她忍住了远离他的欲望。


    扎完针,留针两刻钟后,月楼迦取下宝珍头上?的针。月楼迦问:“如何?”


    “有?点晕。”宝珍扶额头,身体一软,落入月楼迦怀里。她自?知冒犯,急急忙忙要从他怀里退出来,晕晃晃的脑袋却让她使?不出任何力气。


    她以为月楼迦会推开她,但他没有?。他微微托起?她的后脑勺,皱眉,“除了头晕,还有?什么症状?”


    宝珍正要回复,一阵尖锐的痛袭击了大脑,她下意识握拳,抓住了月楼迦垂下来的长发。


    她拽紧雪白柔顺的长发,手臂痛苦地往下一坠落,直接把他的一缕头发薅了下来,转瞬便昏迷过去。


    宫人见宝珍把月楼迦的一缕头发拽了下来,个个目瞪口呆。宝珍公主居然把陛下的头发拔了下来!她怕是要掉脑壳了!


    第 74 章


    宝珍公主怕是要掉脑袋!宫人们瞪着双目, 大气?儿?都不敢出。


    然而?令人惊掉下巴的是,月楼迦看也没看自?己被薅下来的头发,也并未发怒。他按住宝珍的手腕给她把脉。


    “陛下, 宝珍怎么了?”高昌王满目担忧,急急问道。月楼迦没有理会?他,他又拿起银针, 扎了一下宝珍的头。


    扎完针,他才回高昌王:“无事。”


    高昌王这才放下心来, 旋即道:“陛下,宝珍她并非故意扯断您的头发, 臣代她向您赔罪。”


    月楼迦将宝珍抱到床上, 目光落在宝珍的手上。她的右手捏着他的断发,左手攥着他肩后的长发。他扯了一下头发,没扯开, 随之去掰她的手。她攥得紧,掰不开。


    他蹙眉。


    高昌王也去掰宝珍的手指, 然无果。他连连道歉, 头大起来。宝珍攥着陛下的头发不松手, 若陛下一个不高兴,直接把她手砍了那就糟糕了。


    “陛下……陛下……”高昌王汉如雨注, 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楼迦坐于?床边, “不用管。”


    不用管?就让宝珍攥着他的头发?高昌王喉头发紧。


    晚霞绚烂,丝丝缕缕爬进雕花窗,一寸一寸从地毯上蔓延至床榻上。床榻上, 宝珍呼吸匀浅, 霞光晕染她的面庞,将她的脸映得彩光生韵。


    月楼迦看着宝珍, 目光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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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月楼迦一直在注视宝珍的脸,高昌王很是惴惴不安。陛下一直这么盯着宝珍,是否实在考虑如何砍掉她的脑袋?


    此时他万分悔恨,他就不应该宝珍带来楼兰。之前?他带宝珍来参加寿宴大会?,一是彰显他对她的宠爱,而?是他舍不得离开她这许久。不成?想,他的决定,给她带来了危及性命的灾难。


    早知如此,他就不带她来了。


    高昌王死死盯住月楼迦,做好随时解救宝珍的准备。宝珍倏然动了一下手,拉拽了一下月楼迦的头发。


    月楼迦被拽得头往下一垂,眉心深深陷下褶皱。


    “陛下息怒!我?儿?并非有意!”高昌王扬声道。他的话音将将落下,宝珍又用力一拽,直接把月楼迦拽得压在了她身上。


    月楼迦的鼻尖几乎碰触到她的鼻尖,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高昌王骇得手脚发凉,他去掰宝珍的手指,“宝珍,宝珍,快放开!快放开!”


    “你做什?么?”月楼迦微微偏转眼角,满目冷然,“退下。”


    高昌王一愣,松开宝珍的手。他在心里叫宝珍祖宗,希望她能赶紧松手。大抵是心诚则灵,宝珍还真?的松开了月楼迦的头发。高昌王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见宝珍一把搂住月楼迦的脖子,把他当?抱枕似的抱住了。


    月楼迦双手撑在宝珍身体两侧,下巴挨着她的颈侧,她的心跳敲击着他的胸口,若鸣钟一下一下地敲击。


    他闭目,睫毛微抖,喉结上下滑动,冰莹如雪的面颊微绷。


    宝珍感到有些冷。宛若怀里抱了一个大冰块,她用力,一把推开怀里的冰块,随即翻身。


    猝不及防被宝珍用力一推搡,月楼迦险些跌下床去。高昌王疾步来扶他,却?被他闪身躲开。


    高昌王面色发白?,又代替宝珍道歉。就这一会?子时间,他也不知替宝珍说了多少话。


    月楼迦看着紧张忐忑的高昌王,道:“吾不会?杀她。”言罢,月楼迦离开寝殿,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宝珍。


    “恭送陛下!”送月楼迦离开寝殿后,高昌王快步返回床边,他摸摸宝珍的脸,重重舒出一口气?。


    清风拂过?,宫灯上悬挂着的缕穗若柳条般曳动。大宫医恭恭敬敬候在一侧,等月楼迦写好药方。


    长案后,月楼迦放下毛笔,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大宫医。大宫医浏览药方,迟疑道:“陛下,臣或许是眼花了,您这方子上写的有寒薇芝?”


    “你没看错。”


    大宫医惊然,他难以置信地顿在原地。寒薇芝乃人间仙草,乃世间罕见的无价之宝,整个宫里也只有那么一颗。这样珍贵的仙草,陛下竟要将其赐给宝珍公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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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给宝珍公主治好脑疾,陛下竟如此大方慷慨!


    这宝珍公主,不就是高昌国的一个公主而?已,陛下何至于?如此?


    待煎好药,大宫医端着药汤,来到宝珍公主所住的寝殿。见到宝珍后,大宫医闪神几许。


    “把药给本王。”高昌王伸手。大宫医在愣神。高昌王凝目,“药。”


    大宫医瞬间神魂回笼。高昌王唤醒宝珍,“宝珍,把药喝了再?睡。”


    宝珍撑着眼皮,喝下药汤。大宫医端着空碗离去时,回望了几下后方的寝殿。


    医舍里,大宫医的小徒弟背着药理书,注意到大宫医在走神,似有些魂不守舍,他挥挥手,“师父,药快煎糊了。”


    大宫医忙不迭把药壶拎下来。


    “师父,您怎么啦?”小徒弟眨巴着睫毛,歪头问。


    “没怎么,背你的书。”大宫医敲他脑袋,“都记住了么?”


    “哦!”


    大宫医睇了睇背书的小徒弟,渐渐地,又开始走神起来。


    大宫医并不怎么喜欢汉人女子的长相。他更喜欢金发碧眼的西域女子。他无法欣赏汉人女子的美,他一直这样认为。


    直到今日,他看见宝珍公主后,他向来所秉持的审美观被瞬间颠覆。原来他并非欣赏不了汉人女子的美,而?是没有遇见合他心意的汉人女子。


    面前?浮现出宝珍公主白?净的面庞,圆圆的杏眼,大宫医心潮澎湃,心里的浪潮翻腾不止。他使力深深一吸气?,压下翻涌不停的情绪。


    纤凝遮月,溶溶月色,浸染窗棂。睡饱的宝珍抱着掐金丝靛蓝蚕丝软枕,望了望头顶的圆形穹顶,又望了望四处明蓝色与金黄色的华丽花砖,她满怀悒怏,眉心撮着愁意。


    楼兰王对父王说,他不会?杀她。是他认为认错了人,所以才说不会?杀她?万一他以后查到她的确是那人呢?也许她就是他所说的那个沈秀。


    宝珍托腮,眉间愁意更浓。她真?正的名字,是沈秀么?她想快点知道更多关于?沈秀的事,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家在何处,但又不敢去问楼兰王关于?“沈秀”的事,她还想活得更久一些。


    她已经将“沈秀”这个名字告知父王,希望父王能快些查明此事。


    彼时,魏府,下人见魏朝清出了屋子,忙道:“大人,这么晚了,您要去何处?”


    魏朝清:“后厨。”


    下人了然。魏大人这是又要去后厨烧菜。自?沈姑娘失踪后,大人几乎每夜都无法入眠,一睡不着觉,大人就会?去后厨烧沈姑娘


    弋?


    喜欢吃的菜,例如鱼笋夹子,反沙芋头,酿山药,炉焙鸡,土豆炙鸭,笼衣金丝球和紫苏烤肉等等菜肴。


    热油滋滋啦啦地炸着姜蒜辣椒,很快爆出辛辣香气?。魏朝清将鱼笋夹子炸进锅里,烟雾将他温润憔悴的眉目氤氲得模糊不清。


    呲啦呲啦呲啦!锅里热油浇滚。魏朝清凝视油锅,油锅里炸的噼里啪啦的鱼笋夹子,仿若变成?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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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痛苦地放下锅铲。


    “大人,您没事吧!”下人赶忙凑过?来。


    魏朝清抬手,示意下人退开。缓了片刻,他脱下襜裳。


    翌日晨间。魏长生又从噩梦中惊醒。他哭着唤了几声姐姐,而?后去寻魏朝清。


    “舅舅不在?今日休沐,舅舅去哪儿?了?”


    下人回:“大人又去菩提寺了。”


    “舅舅他又去给姐姐求平安了?”魏长生喃喃。


    之前?为了给沈秀姐姐求平安,舅舅去菩提寺,一走一叩,跪了九百九十九阶天梯,弄得他的腿好几日都走不了路,今日休沐得空,舅舅竟又去了。


    魏长生吸吸鼻子,握紧掉了好多肉的小拳头,“我?也要去!”


    宝珍吃着早膳,对高昌王道:“父王,王上既然说不杀我?了,那我?们可否现在就回高昌?”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楼兰王宫,她怕,怕楼兰王随时会?砍掉她的脑袋。


    “我?今晨去拜见王上,王上并不允准你离开,王上说要治好你的脑疾。”高昌王也想带着女儿?回高昌,只是楼兰王说这话事,语气?不容置喙,他没办法,只得妥协。


    “我?宁愿不治好。”宝珍泄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酥油番芋。高昌王拍拍她的肩膀,“莫担忧,君无戏言,王上说不会?杀你,就不会?杀你。即便他反悔,父王也定会?护你周全。”


    “多谢父王。”宝珍狠狠地吃了一大口酥油番芋。


    祈月宫中,月楼迦翻看奏折时,宫人通报,“陛下,大国巫大人求见。”


    “进。”月楼迦头也未抬。


    不一会?儿?,头上插着蓝羽的大国巫进入殿内。


    “陛下万安。”大国巫行礼。


    “何事。”


    “昨夜神月灯爆裂,乃不祥之兆,臣便算了一卦,卦象显示,陛下身边有一人,会?给您带来杀身之祸,灭顶之灾。”


    月楼迦仍旧未抬首,甚至没有问那人是谁,“无人能杀吾。”


    他神色淡漠,漫不经心,混不在意。他的这种不在意,建立在他绝对强大,绝对碾压一切的实力上。


    “陛下!为了您的安全,此人必除之!”对月楼迦顶礼膜拜与虔诚信奉的大国巫,不允许月楼迦有任何危险,“卦象显示,此人为女,名唤宝珍,亦唤沈秀,陛下,此女必除之,否则您会?有杀身之祸灭顶之灾!”


    月楼迦迅疾抬头,额心蓝月泛出凌凌冷光,“宝珍?沈秀?”


    “正是此女!”


    大国巫刚说完,就只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窒息的痛苦让他双目发突,“陛……下……”


    月楼迦俯视他,“图兰布,若你将此等荒唐之卦,谬论之言散播出去,从此楼兰再?无你图兰布家族。”


    大国巫嘴唇发青,艰难地点头。下一瞬,脖子上无形的束缚消失。他瘫跪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缓过?来后,大国巫道:“陛下,就算您认为这卦象是荒唐不可信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要除掉此女。”


    月楼迦:“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


    掷地有声的几个字,霸气?强势,若冰雪冻住大国巫的耳朵。大国巫嘴唇发颤,最后低下头,在地上磕了一下。


    走出宫殿,大国巫望向殿前?方的月神雕像。在他眼里,神圣而?伟大的月神,与月楼迦的模样重合。


    大国巫食指中指并拢放到额心,虔诚而?狂热地轻祷:“月神在上。”


    他咬紧腮帮,神色变幻莫测。那女子是王上的人,王上不会?杀她。


    为了王上,他一定要杀了她。卦象显示此女在宫中,在王上身边,且王上方才说了,她是王上的人,王上不会?让任何人动她。


    那么他恐怕没那么容易杀掉她。


    大国巫神情凝重。忽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位杀手的名字。


    第 75 章


    热腾腾的药汤, 泛着浓重的苦味,宝珍反胃欲呕,“这药比我之前喝的药苦多了。”


    “良药苦口, 这药里可有仙草寒薇芝,越是好的药,越苦。”高昌王吹吹热气, 给她喂药。


    “我自己来。”宝珍捧过药碗。


    不能给宝珍喂药,高昌王颇为遗憾, 他擦擦手,又安慰起?她来, “陛下赐了你此等仙药, 定不会杀你?,否则他何必把无价之宝赐给你?。”


    宝珍想想也?是。这寒薇芝是能救命的无价仙药,整个?王宫, 或者说整个?天下就这么一颗,把这药用在了她身上, 若真?要杀她, 岂不是浪费了这仙药。她点点头, 又疑惑起?来,“陛下怎会舍得把这药给我?吃?”


    这也?是高昌王疑惑的地方, 宝珍又不是月楼迦的什么重要的人, 月楼迦怎么舍得把寒薇芝赐给宝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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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陛下是何心思。”


    宝珍喝完药没多久,月楼迦就了寝殿。坐在椅子上,宝珍屏息, 安安静静地眼观鼻鼻观心。她努力想冷静一些, 然而对于月楼迦的恐惧让她无法平静,就连头上针扎的刺痛也?无法让她转移注意力。


    因害怕, 她的肩膀微微发抖时,头顶传来月楼迦的声音,“沈秀,你?很怕我??”


    宝珍嗓子一抖,说出来的话差点劈叉,“没、没,”转而,她又连忙道,“陛下,臣女并非沈秀。”


    “你?怕我?杀你?。”月楼迦轻轻按下银针,“你?是沈秀。我?也?不会杀你?。”


    听到这话,宝珍诧异,“陛下,您之?前不是说要杀我?、不是,杀沈秀?”


    “我?不会杀你?,不会杀沈秀。”


    怎么又不杀了。不是说了,若沈秀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杀了她吗?他改变主意了?


    极有可能是沈秀的宝珍几近欣喜若狂。她竭力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拼命不让脸上露出任何笑容。


    针灸结束,宝珍起?身,身体没稳住一晃。月楼迦正伸手去扶她,高昌王先他一步,扶住了她。


    高昌王扶着宝珍,道:“宝珍,头可疼?晕不晕?想起?了一些什么没有?”


    宝珍靠在高昌王怀里,摇摇头,“不疼也?不晕,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此事急不得,想不起?来就别硬去想,仔细想得头疼。”高昌王安抚性地抚摸宝珍的背脊。


    月楼迦的目光落在高昌王身上,“高昌王。”


    高昌王转过头,“陛下?您有何吩咐?“


    “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该回去了。”月楼迦眸光冷然。


    “可宝珍她……”高昌王停顿了一下,“臣想与她一同回高昌。”


    “她留在此处治病。”月楼迦睨着高昌王放在宝珍肩上的手,“吾令你?即刻返回高昌。”


    高昌王握拳,不得不从命,“臣,遵旨。”


    月楼迦离开后,高昌王叹气,“好在陛下方才说了不会杀你?了,你?已无性命之?忧。也?好,陛下善医术,你?留在这里能好得更快。”


    宝珍气闷,楼兰王令高昌王即刻返程,她也?想与他一同回高昌。她不知月楼迦何故如此好心,非要留她在这里治脑疾病,虽他说,即便她是沈秀也?不会杀她,可她还是不敢完全放下心,万一他反悔了呢,还是回到高昌比较安全。


    陛下令自己即刻回高昌,高昌王不敢耽误时辰,却又极舍不得宝珍,磨蹭到了下午,他才依依不舍地与高昌王后一行人才慢吞吞离去。


    “唉……”送走高昌王一干人,宝珍唉声叹气。


    阿娜尔古丽把果盘端上来,“公?主,吃点果子吧。”


    啃了一口香果,宝珍道:“你?说楼兰王他日理万机,那么大一人物,为何要浪费时间与精力,亲自来给我?治脑疾?”


    “许是陛下心善。”


    面前浮现出月楼迦冷漠冰冷的面孔,宝珍嘶了一声,楼兰王看起?来并不像是很心善的样子。


    “殿下,”阿娜尔古丽张张嘴,“您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陛下与别人说话时,都自称吾,但与您说话时,没有自称吾,他说的是,我?。”


    听闻此言,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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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讶然,“好像是,奇怪。”想了一想,她说:“或许是汉话的吾,他说得不熟练?”


    宝珍并未多想月楼迦自称的事,她又唉声叹气,不知她是否能活着回到高昌。


    医舍里,小?徒弟左瞧瞧大宫医,又瞧瞧大宫医。他不知大宫医是怎么了,从昨日起?就开始魂不守舍。


    小?徒弟咂咂嘴。药汤已熬好,他盛了药汤,正准备送去宝珍公?主的寝殿时,大宫医忽而叱道:“放下,我?来。”


    送药这种活,不需大宫医亲力亲为,但大宫医却非要亲自给宝珍公?主送药汤。小?徒弟犹疑,“可是师父,您不是忙着给陛下熬药膳吗?”


    “我?去去就回。”大宫医端起?药,倏然想起?什么,他又放下药碗。整理了一番仪容,他端着药去往宝珍公?主所住的瑶华殿。


    大宫医又送药汤来,宝珍条件反射地欲呕。她一口气灌完药汤,连忙把蜜饯塞进嘴里。


    药汤太苦,蜜饯的甜也?压不住其苦味,苦得宝珍龇牙咧嘴。


    “殿下,这已经?是最最甜的蜜饯了。”阿娜尔古丽道。


    “最最甜的东西也?压不住这药汤的苦,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宝珍连连吃蜜饯。


    外头的宫人探了探头,过了片刻后,轻手轻脚离开瑶华殿,仔细地向月楼迦禀报了今日瑶华殿发生的事。


    “药汤太苦?”月楼迦放下奏折。


    “是的,陛下,宝珍公?主苦得都快吐了,吃再甜的蜜饯也?不行。”


    月楼迦垂睫,旋即望向殿外天山的方向。


    天山上结有一种果子,名唤雪蜜果,其果芬甜芳香,若雪里掺蜜,凉沁蜜甜,乃世间至甜珍果。


    只是这果子并不易得。


    雪蜜果树周围,有雪峰的王者,雪狼群守护,寻常人去摘果子,等于直接去送命。


    夜里的天山,皑皑巍峨,耸入云端。山顶披云戴雪,云雾绵绵。雪雾里月光熠熠,映照着硕果累累的雪蜜果树。


    沾着月光银辉的白果,若笼罩了碎银的绸缎,银光凛凛,剔透晶莹。


    果树下,雪狼群绵绵密密守在果树周围,体型最强壮,最凶悍勇猛的雪狼王守在最中央。


    倏然,淡淡的月辉被一抹光亮刺破。雪狼王反应极快,他抬起?雪白的头,露出如钢刀般锋利的獠牙。


    狼群前方。月楼迦神色淡淡地看着狼群,肩后雪白的长发微微浮动。


    他对狼王道:“让开。”


    狼王锐绿的双目,发出幽幽凶光,其他雪狼也?跟着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准给冲过去咬断月楼迦的脖子。


    狼群们不让开。月楼迦直接无视它?们,径直往前走。


    “嗷呜!”狼群怒吼,飞速向他冲过来。


    月楼迦挥袖,雪雾从他袖间飞转而出,如狂风一般,将?狼群扫拂开。瞬间,所有雪狼摔落在地。


    雪狼王嘶吼,尖锐的獠牙冲着月楼迦的方向。怒吼几下后,它?识时务者为俊杰,领着狼群转身就跑。


    待雪狼群离开,月楼迦步至雪蜜果树下。他飞至树干上,火把照亮雪蜜果,将?果子里品相最好的果子全部摘走。


    “雪蜜果?”晨间,宝珍喝完药,好奇地观察盘子里晶莹剔透的果子,“这果子,倒没见?过。”


    听阿娜尔古丽说这果子极难得,冒着生命危险才能摘得这果子,宝珍咽嗓子。她咬了一口果子,冰冰凉凉的果肉在齿间绽开,水甜芬蜜,口感极佳。


    “好吃!”宝珍眸光微亮,“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她给阿娜尔古丽递了一个?,“你?快尝尝。”


    阿娜尔古丽惶恐地接住这果子。


    清凉芬甜的果子将?口腔里的苦涩药味全部扫荡走,宝珍笑笑,“这般好吃,怪不得雪狼会守着它?。”


    即便是兽类也?知,什么是好东西。


    吃完果子,漱过口,宝珍擦擦嘴,走出宫殿。她环顾四周。楼兰王宫比高昌王宫更恢宏气派,精奢华丽,但建筑风格相似,都有穹顶花砖,与汉式建筑风格差别很大。


    宝珍的视线扫过花砖上的蓝月图腾。高昌王宫的花砖上一般是葡萄花和?石榴花纹。逡巡着蓝月图腾,宝珍面前闪过月楼迦额头上的蓝月印记。


    他额心的蓝月,精致到如同画笔画出来的。


    “古丽,楼兰王陛下,”宝珍忖忖,“他额上的月亮,真?的是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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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是胎记。”阿娜尔古丽面上露出狂热的虔诚,“那是月神之?子降世的印记。”


    “蓝色的月亮胎记,挺神奇的。”宝珍缓缓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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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上就是神呀,当然神奇啦。”


    前方花圃里,有花匠在修剪花枝。清紫色的紫罗兰花簇簇盛放,高贵而雍容。紫幽幽的紫罗兰花,让宝珍不禁想起?了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那双眼眸亮若星辰,带着佛性的仁义慈悲。


    宝珍扶住脑袋。阿娜尔古丽急忙道:“公?主,您不舒服?是不是头又疼了?”


    “没有。”宝珍抚摸紫罗兰。


    这一边厢,花匠听到她们的声音,忙不迭放下剪刀,俯身行礼。


    “你?继续。”宝珍挥挥手,离开此处。


    花匠目送她走远,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他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在外头转了几转后,宝珍回到宫殿,让阿娜尔古丽去弄几本汉书来给她看。


    “您要看什么书?”


    “不要那些很正经?的文?章,我?想看看话本,打发打发时间。”


    “也?不知宫里有没有汉文?话本。”阿娜尔古丽领命,赶紧去找书了。


    不多久,阿娜尔古丽抱着一堆书过来,“殿下,有呢,还有很多。”


    宝珍饶有兴致,随意挑出一本书翻开。翻了几页,她皱眉,放到一边,又去拿另一本。没看几页,又丢到一边。如此这般丢了好几本之?后,阿娜尔古丽道:“公?主,一本都不好看吗?”


    宝珍有些嫌恶地把书推开,“这些约莫都是男人写的。”


    书里尽是富家小?姐,贵族小?姐爱上穷酸男人,例如穷酸书生,小?姐们为穷酸书生要死要活,甚至与之?私奔。就算后来穷酸书生有了二心,三?妻四妾,小?姐们也?对他深情不悔,至死不渝。


    将?身份尊贵的小?姐们描写得如此卑微,如此犯贱,宝珍倍感恶心,“这写的什么烂人,定是男人们意淫出来的。”


    阿娜尔古丽啊了一声,“书里的角儿很烂?”


    宝珍略略讲了这些书里的故事。阿娜尔古丽诧异,“可是,男人纳妾不是很正常的么。”


    “哪里正常了,一夫一妻才是……”宝珍的思维突然短促地暂停一息,接着道,“一夫一妻才是正常的。这根本就不公?平,若男子可以纳妾,女子为何不能纳郎?”


    “女子纳郎?”阿娜尔古丽张大嘴巴,“那怎么能行!”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不过公?主您是可以的,您可以纳郎养面首。”


    公?主可以,其他女子却不行。凭什么其他女子要遭受这种不公?。宝珍闷气,“把这些书都还回去,重新再拿一些,不要再拿这种男人写出来的话本。”


    两刻钟过去,阿娜尔古丽又抱来一堆书,“殿下,这里有一位东陵的大文?人写的书。”


    “东陵的大文?人?谁?”


    “魏朝清,听说他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著有多本名书,写的书足以流芳百世,乃东陵当今名声最望的名仕大儒,连东陵皇帝都敬其三?分呢。”


    “魏朝清……”宝珍沉吟。这名字有些耳熟。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她是汉人,应该听过此等名人的名号。


    翻了几页他写的《与君书》,宝珍点点头,“这人写的东西很通透,果然是大文?人。”


    她津津有味得看起?来,入睡前还在看。


    “殿下,您该睡了,明日再看罢。”


    书盖在脸上,宝珍意犹未尽睡


    YH


    去。


    第二日晨间,天还未亮,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路的高昌王一行人快要抵达高昌王宫,收到消息,王子公?主们忙去迎接。尤其是王子们,个?个?翘首以盼,早已等不及了。


    “宝珍妹妹终于回来了。”七王子摩拳擦掌,急不可待。这些时日未见?宝珍,他想她想得不得了,恨不能立刻能飞到她身边见?她。


    “宝珍他们要回来了?”琼玉宫里,正在啃肉的六公?主听闻高昌王他们回来的消息,立刻放下手里的鸡腿,“快,收拾一下。”


    众人出动,去宫门前迎接高昌王一行人。


    六公?主来到宫门口时,其他王子公?主以及王宫大臣们已经?在门口站好,等待高昌王他们回宫。


    六公?主看到其他王子公?主们,不自觉地弯曲背脊畏缩起?来。


    五公?主瞥了瞥六公?主。她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贱婢生下的低贱种。与六公?主有血亲关系,乃是她的耻辱。她怎会有一个?低贱种妹妹,简直是耻辱!


    可是宝珍喜欢六公?主。宝珍喜欢她,她就得拉拢她。咬咬牙后,五公?主面上挂起?笑容,“六妹,你?站这么远干什么,过来些。”


    六公?主害怕地低下脸。她猜测,五公?主是否又要捉弄她?


    “你?这什么反应,我?还会吃了你?不成,过来。”五公?主口吻变得冷硬起?来。


    六公?主瑟瑟发抖。五公?主恼怒,“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这时,七王子皱眉,“你?吼她做什么?”


    七王子也?不喜六公?主这个?低贱种,他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宝珍喜欢六公?主,他怕六公?主被欺负后,宝珍不喜,所以才出声斥五公?主。


    四王子以及其他王子也?道:“五妹,父王母后他们快到了,勿生事端。”


    五公?主瞪目,“谁要生事端了,我?只是叫她站过来些而已,又不是要做什么!我?们不是兄弟姐妹么,她站那么远,像什么话!”


    王子公?主们面色各异。


    六公?主不敢置信,五公?主原来不是要欺负她?


    “你?那什么眼神,过来吧,真?是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五公?主负气,别过脸不说话了。


    六公?主迟疑半晌,才慢吞吞走过去。她过去后,什么事也?未发生,总算放下心来。


    不多久,七王子发现前方的马车了,他不顾礼仪,直接飞奔过去,“父王,你?们终于回来了!”


    高昌王高昌王后一行人,下马下车。没看到宝珍的身影,七王子拧眉,“宝珍呢?”


    “她还在楼兰。”高昌王道说了宝珍在楼兰治脑疾的事。


    七王子立刻垮下脸,“哦……”


    其他人也?如七王子一般一副失落的表情。高昌王啼笑皆非,“怎么,只有我?们回来你?们不高兴?”


    “没有。”七王子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彼时,楼兰朝殿里,王公?大臣们恭恭敬敬站着,正启奏诸事。宰相启奏结束,发现王座上方没什么反应,他抬首瞧过去。


    王座上,身着深蓝丝绒流光王袍的月楼迦,单手支着额头,白皙修长的指尖,轻点着额侧,似在走神。


    宰相惊讶,王上在走神?王上居然在走神!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震惊过后,宰相咳了咳,将?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座上,月楼迦停下轻敲额侧的食指,俯视宰相,“列罪当诛,宰相欲为其求情?”


    “臣不敢!”宰相急声否认,不敢再论此事。


    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王上退朝,王公?大臣们拱手,“吾王永在!”


    月楼迦离开王座。见?月楼迦步伐比平时快,似有什么急事,宫侍诧然。


    吃完早膳的宝珍捂着肚子,来到了海棠花树下面的石桌前。她靠着花树,在海棠花香里翻看魏朝清写的书。


    月楼迦步至瑶华殿,见?宝珍靠在海棠花树下看书,他驻足。


    风拂过花树,风吹花落,片片落英如粉雨洒落。宝珍仰首,笑着伸手接花雨。


    阿娜尔古丽兴奋道:“公?主,真?好看!”


    宝珍眼睛弯成月牙,“嗯。”她话音刚落,风就停了。花雨不再,宝珍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月楼迦垂睫,而后,手微微一动,掌风吹向海棠花树。


    海棠花树被他的掌风吹得再次摇曳起?来,片片海棠飘落。又下起?花雨,宝珍瞳仁一亮,又伸手接花雨。


    这次的风吹了很久,宝珍头上都快堆满花瓣。她笑盈盈地跑出树下,把身上的花瓣全部拍下来时,眼角余光忽而触及一片深蓝。她一探脖子,便发现了路口的月楼迦。


    他这是又来给她施针了。她迅速跑过去行礼,“陛下!”


    月楼迦的目光落在她的唇角。她唇角的笑容在见?到他之?后便立时消失。


    他默然片刻,“坐下。”


    宝珍依言坐下。月楼迦净完手,开始给宝珍施针。银针还未扎进头皮里,宝珍的下巴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抬起?来。


    她被迫抬起?脸,对上月楼迦冰蓝的视线。


    月楼迦:“我?说过不会杀你?,为何还怕我??”


    宝珍呼吸急促起?来,她牙根紧了紧,“您……真?的不会杀我??”


    “要我?发誓?”


    她没吭声。她倒真?想他能发誓。假如他发了誓,她就真?能信他不会再要她的命。当然她没那么大胆,真?让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对她发誓。


    “那个?,我?、臣女————”她还没说完话,就只听月楼迦道:“我?以月神之?名起?誓,绝不会杀你?。”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这几个?字,若炮仗扔到了宝珍耳边,她的瞳孔剧烈收缩,良久,她道:“多谢陛下。”


    道完谢,她倍感荒诞,一个?之?前要杀她的人,不杀她了,她居然还那么真?心实意地对他感激涕零。


    月楼迦:“还怕我?么?”


    “不怕了。”她低垂睫毛,盖住眼里的情绪。


    “看着我?的眼睛说。”他用食指敲了一下她的下颚。


    她重新抬起?眼帘。


    此时,一阵柔风拂过,月楼迦雪白的长发浮飘起?来,片片海棠花落于他的发间,仿若一块雪白的绸缎上绣了清粉的海棠花。


    宝珍闻到他发间白雪一样干净而清凉的香气,夹杂着淡淡海棠花香。


    粉花,白发,衬着他额间的蓝月和?那双冰蓝的眼睛,更显出了他惊心动魄,似若天神的美。


    宝珍看了他两息,道:“不怕了。”


    月楼迦松开她下巴,继续给她扎针。


    宝珍顶着一头针,瞄了瞄扎完针净手的月楼迦。在他转过身时,她急速低头,乖巧老实地等针灸治疗结束。


    月楼迦站在她身前,细细逡巡她头上的银针后,发现树上有一朵海棠花飘落下来,他伸手去接。


    低着头的宝珍,见?月楼迦忽然对她伸手,她怔了怔,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她不敢违逆他,是以,条件反射地也?伸手,把手放到他手上。


    月楼迦微顿,冰蓝的眸子里露出诧异来。


    宝珍刚把手放到他手上,一朵海棠花就砸了到她手背上。她瞠目,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月楼迦原是准备接这朵海棠花吧!


    她神经?一崩,险些被自己蠢死,立刻把手缩回去。然而她没能成功把手缩回去。


    月楼迦握住了她的手。


    第 76 章


    手被月楼迦握住, 宝珍一愣,“陛下?”


    月楼迦握着她的手,眼里没什么情绪。


    宝珍慌张失措, “臣女以为您是要我伸手做什么,并不?知您是要接花,陛下请恕罪!”


    他仍未松开她的手, 半晌后?,他取走她手背上的海棠花, 将她的手翻转过来,把海棠花放在她掌心, 同时说道:“头上有针, 别乱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宝珍看着掌心里的海棠花,又看了看月楼迦。他没生气。她安下心来。


    针灸完毕,沈秀被阿娜尔古丽扶着去屋子里。月楼迦转身离去时, 发现地上躺了一块锦帕。


    是宝珍的帕子。他将帕子捡起来。帕子上绣着红艳欲滴的石榴花。


    进了屋子,宝珍不?假思索, 把花扔到一边。


    “殿下!”阿娜尔捡起海棠花, “这?是王赐予您的, 不?可丢!”


    “这?……算了,那你把它?收好。”


    观天台, 大国巫图兰布元望空中翻飞的海棠花, 眉心紧蹙。他放下掷珓,问?身后?的宫人,“东西?可准备好了?”


    “大人,


    依誮


    已准备好。”


    图兰布颔首, “带上东西?去瑶华殿。”


    他要去见识见识这?位会给陛下带来杀身之祸,灭顶之灾的宝珍公主。


    “殿下, 大国巫求见。”阿娜尔古丽对宝珍道。


    “大国巫?是巫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国师。”


    “他来找我做什么?”


    “奴婢不?知,大国巫只说有事求见。”


    “你让他进来。”宝珍放下书,整理好被风吹得略微凌乱的额发。


    不?多久,一位身着长袖法?医,头戴蓝羽的男子出现在宝珍视野里。宝珍打量一番此人英俊的面庞,有些意外楼兰国的国师竟如此年?轻,貌似才三十岁的模样,她原以为国师年?纪应该很大。


    图兰布走近行礼。宝珍:“请起。”


    图兰布抬首,视线与宝珍的视线交汇。


    “大国巫见我有何事?”


    图兰布错开她的目光,说他听闻她在治脑疾,故特意献上对治脑疾极有益处的宝参。


    “大国巫有心了,多谢你,”宝珍没拒绝他送的药。对治脑疾很有益处的宝参,她何必拒绝。不?过她不?会白要他的东西?。


    她取下腰链上的玉坠子,赠与他。


    “谢殿下。”图兰布接住玉坠。


    他接了玉坠子,还不?告退,宝珍沉默下来。她与他不?熟,没什么话题可聊,安静下来后?一时倍觉尴尬,再加上她还等着继续看书,于?是直言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图兰布正欲告退离去,他的大脑却在阻止他,驱使他与她再多待一会儿,多看她一会儿。


    想了想后?,他道:“殿下,臣善占卜,您可想臣为您算一卦?”


    “可以,你算算我的命如何?”宝珍饶有兴致。


    图兰布先看她的面相,后?令宫人取来纸笔,让宝珍在纸上写下“命”一字,随之他开始扔掷珓。


    “不?需要生辰八字什么的?”


    “不?需如此。”


    片刻过去,宝珍问?:“如何,我的命相如何?”


    图兰布眸光微微闪烁。他算不?出宝珍的命相。她的命相模糊,如若蒙了一层云雾,谁人也看不?清。


    “殿下此生平安顺遂,喜乐安康,衣食优然全欲足,积玉堆金满仓储,荣华富贵无人及。”图兰布捡好听的话说。


    “我的命这?么好?”宝珍笑笑,“我信你了,若我以后?的命没这?么好,我可要来找你麻烦。”


    眼光触及她弯弯的笑眼,图兰布心脏被拉扯,洪水滔天般的酥麻在心脏上肆虐,心脏仿佛献祭似的,牵引向她。他狼狈地低下头,匆匆忙忙告退。


    回到观天台,图兰布在身上泼了两桶冷水整个人才平复下来。


    他站在楼台上,凉风吹着他湿润的长发,他静静注视手里的玉坠子。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来。


    谢扶光!


    之前他给谢扶光送了悬赏令,希望他能杀了宝珍。宝珍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的画面闯入脑海里,图兰布面上血色尽褪。


    “来人!”图兰布扬声,“快去截住悬赏令!”


    “是,大人。”


    “慢着。”图兰布神色复杂起来。


    杀不?杀宝珍?若不?杀她,陛下就会有杀身之祸灭顶之灾。


    对月楼迦的狂热的信仰,与另一种翻腾的感情激烈碰撞,矛盾与纠结让图兰布头痛起来。


    不?知多久过去,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眸子,“截住悬赏令,若已送到谢扶光手上,便?将其?收回来。”


    一连几日过去,这?一日,夜色深下来,即将至十月底,天上山的雪越发冷白。围在雪蜜果树下的狼群,见月楼迦又来了,纷纷自觉地给他挪位置,让他摘果。


    雪蜜果是珍果,极难保存,离开果树六个时辰便?会开始腐烂,比寻常果子腐烂得更快,是以,月楼迦每夜都会来此处摘新鲜果子。


    雪狼们也习惯了他每夜的来临。等他摘完果子,雪狼重新围过去。


    清晨,宝珍啃掉手里新鲜的雪蜜果后?,她数了数日子,她在楼兰王宫大概已经待了有七八日,然而她的脑疾还未有任何好转。她嗳了一声,“我想回去。”


    阿娜尔古丽:“王不?会让您回去的,恐怕要等您的脑疾好了才行。”


    “可这?何时才能好。”宝珍瓮声瓮气,“我想出去,不?想一直闷在这?里。”


    “出去?”


    “成日待在这?宫里,你不?烦么?我们出宫转转?”


    “不?知王上允不?允许您出宫。”


    “我只是在这?里治病,又不?是犯人,王上应该不?会不?允许我出宫?”


    “得向王上禀报,王上允许了,您才能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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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快去。”


    得到楼兰王的准许,宝珍喜上眉梢,“太好了,古丽,多带些钱。”


    月楼迦派了两位武功高强的侍卫,同?宝珍一起出宫。马车一路走出宫殿,来到繁华热闹的街市。


    宝珍掀开车帘,去瞧在街边上唱歌跳舞的男男女女。西?域人善歌善舞,到处都有唱歌跳舞的人,处处都有鼓乐之声。


    “古丽,你会跳舞吗?”


    “回殿下,奴婢会一点。”


    宝珍又去问?旁边随从的侍卫,“你们会跳舞吗?”


    “只会跳传统舞蹈。”侍卫答道。


    “你们的传统舞蹈是?”


    “月神之舞,楼兰人人都会跳。”


    “那,”宝珍问?,“楼兰王会跳吗?”


    “不?知。”


    宝珍想象不?出楼兰王跳舞的样子,总觉得他那样的人,若神明一般,冷漠冰冷,不?食人间烟火,他若跳舞,会给人一种神明下神坛的荒诞之感。


    她在脑海里勾勒出,楼兰王冷着一张脸跳舞的样子,倍感滑稽可笑,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停一下,”宝珍问?侍卫,“王都里最?好吃的饭馆是哪一家?”


    “珍肴大酒楼。”


    “那我们先去那里,去那里吃了东西?再去别处顽。”


    马车一路驶向楼兰王都最?负盛名的大酒楼。马车里,戴着面纱的宝珍问?旁边骑马的侍卫,“那酒楼的菜真的很好吃?”


    侍卫点头,“是的,殿下。”


    珍肴大酒楼很是气派,宝珍提着裙子进去时,对酒楼的规模很是意外,“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酒楼。”


    侍卫直接给她订了雅间,进了雅间,宝珍让小?二把所有招牌菜都上上来。


    “好嘞,客官请稍等。”


    侍卫守在门外,宝珍招招手,“你们要不?也坐着,等会一起吃。”


    “卑职不?敢。”两名侍卫站在原地不?动。


    宝珍不?勉强他们。她望望窗外。这?里是顶楼五楼,楼层很高,楼下风景一览无余。


    宝珍看了会儿窗外,小?二将果盘点心端上来。她吃下几块点心,忽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转过头,她望向窗边。


    窗边有人!


    一红衣少?年?,轻坐于?窗台上,他戴着银色红玛瑙发冠,发冠压住微微收束的长卷发。微卷的额发下面,眉尾斜飞入鬓,眼眸精致,鼻梁高挺,唇薄嫣红。


    如他肩头的曼陀罗花一样嫣红昳丽的唇角微扬,他微微歪头,笑盈盈道:“好久不?见,我的未婚妻。”


    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铺天盖地将宝珍湮没,她直直地瞪着红衣少?年?,大脑一片空白。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击碎了记忆的屏障,她的脸色霎时惨白起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红衣少?年?是谁了。


    谢扶光坐在窗台上,一点也不?畏惧五层楼的高度,漫不?经心地从窗台上翻下来,动作姿态优雅悦目。


    他来到她面前,“怎么,见到我很欢喜,欢喜到说不?出话来了?”


    宝珍咽嗓子,立刻回头去望门边的侍卫。然而此时侍与阿娜尔古丽都卫已被点住穴道。


    她的腰被谢扶光一把握住,搂了过去。他笑得很温柔,“为何要跑?不?是说好了要嫁给我?”


    宝珍喉咙犹如被棉花塞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骗了我。”谢扶光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讨厌别人骗我。你可知,骗过我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


    他微微俯身,嘴唇靠近她的脖子,贴着咬下去。


    脖子上轻微


    殪崋


    的疼痛让宝珍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想起他曾经说过他父亲欺骗他的事。


    因为他的父亲,他极其?憎恶欺骗。


    他方才说,他会杀掉骗过他的人。


    虽然他本?来就是要杀她的,但她骗了他,她或许会比之前死得更惨。宝珍浑身僵硬起来。


    谢扶光在她脖子上留下牙印后?,微微一笑,“这?次就原谅你了,没有下次。”


    第 77 章


    云杉松树挺拔苍翠, 棵棵璀错地环绕着潺潺河流与草原半坡,沈秀坐在草地上,托腮远望远方的云杉松树。


    夜越深, 夜空愈泬寥,她转过?头,眄视在火堆前烤肉的谢扶光。


    谢扶光居然原谅了她欺骗他这?事。不过她并不怎么信他。就算是?信他又能如?何, 他反正最后是?要吃她的,他原谅她的欺骗, 顶多不会让她死得更惨而已。


    她低首观察自己的身体,这?副身体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能让他见了一眼就想吃掉?


    也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身体, 并没有漂亮到秀色可?餐。


    她深埋下肩膀。怎么也逃不出谢扶光的手掌心的直觉,实在是?让她倍感疲惫,疲惫到已经不愿再挣扎。她喃喃道?:“你?就不怕?”


    “怕什么?”谢扶光侧首, 火光映着他白皙精致的面庞,映得他的唇色更加秾丽起来?。


    “我现在是?高?昌的公?主, 受高?昌王的庇护, 也受楼兰王的庇护, 我还是?国子监祭酒魏朝清魏大人,和皇子司马朗, 世子司马烨他们的朋友, 亦是?中原前武林盟主也应天的女儿?,他们有的有权有势,有的武功高?强, 你?难道?一点就不怕?”


    “为何要怕?”


    “既然不怕, 又为何要戴面具作伪装?你?这?样做不就是?怕被别?人发现我们?”


    “别?人会耽误我们的路程。”嫌恶从谢扶光眉宇间一闪而逝,接着, 他对?她道?:“我们要尽快回到东陵,不是?么?”


    沈秀哑然。谢扶光并不畏惧权势,也并不怕什么武功高?强的人,他之所以戴面具做伪装,只是?嫌弃被发现后,耽误他的路程。


    他是?如?此嚣张,嚣张到什么也不怕,仿佛自己天下第一,谁人也奈何不了他。宛若高?维生物,俯视低维生物那般的嚣张。


    沈秀想起了月楼迦。月楼迦也是?如?此,睥睨众生,视所有人为蝼蚁。


    面前忽然出现一块烤得金黄油亮的羊肉。谢扶光道?:“吃吧。”


    接过?香腾腾的烤羊肉,沈秀咬了一口。羊肉是?蒲犁羊肉。虽然谢扶光的手艺不咋地,但耐不住这?肉口感好,怎么烤都不会太难吃。


    谢扶光这?是?爱上蒲犁的牛羊肉了?她把?烤羊肉当做谢扶光的肉,一口接一口地啃。


    一块块骨头在碗里堆积成山,沈秀吃饱喝足,拿起一块骨头,用力砸到谢扶光身上。


    正往火堆里添柴火的谢扶光转过?身来?,“做什么?”


    “啪!”又一块骨头砸到他身上,油污浸染了他的衣衫。他缓缓抬了下长睫,“怎么了?”


    “泄愤。”沈秀视死如?归般,又砸了一块骨头过?去。


    谢扶光轻笑一声,离她近了一些,“砸吧。”


    沈秀动作微僵。他居然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还面带笑意,对?她的行为很是?纵容。


    谢扶光脑子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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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迟疑着捡起一块骨头,又砸过?去。他仍未生气,唇角的笑还越发灿烂了。


    碗里的骨头已经被她砸完,她拿起身侧的火柴,丢到他身上。他依旧一脸笑意。


    沈秀环顾四周,注意力定在右后方的大石头上。她不假思索,费力搬起那块大石头,直接朝谢扶光的脑袋砸下去。


    谢扶光:“等等。”


    他终于?忍不了了?沈秀并未停下动作,她将石头狠狠砸下去。


    “任何地方都可?以,别?砸到脸。”谢扶光轻而易举地截住石头,温声对?她道?。


    谢扶光何时这?么在意他的脸了?小说里不是?说他并不在意容貌么。沈秀诧然。


    不对?,重点不是?脸,重点是?,他说砸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别?砸到脸。那么大一块石头,真让她砸?这?可?不是?什么小骨头,小火柴的,这?大石头一下砸下去,是?个人都得受点伤。


    沈秀抱着大石头,狐疑地端详他,“只要不砸脸,任何地方都可?以?”


    “当然。”


    “你?确定?”


    “嗯。”


    沈秀抠抠石头,旋即直接对?准谢扶光的脸,用最大的力气将石头砸下去,仿佛要将他的脸砸得稀巴烂。


    谢扶光拍飞石头,“我不是?说了别?砸脸。”


    地上碎成几片的大石头,清晰地彰显着谢扶光的绝对?实力与自己的弱小,沈秀只觉自己还比不得这?石头,她深吸一口气,“谢扶光,我受不了了,你?要杀我,就现在把?我杀了!”


    谢扶光右眉挑高?,“我何时说要杀你?。”


    “你?之前说什么喜欢我,要娶我,你?以为我会信?你?说我骗你?,难道?你?没骗我?”


    谢扶光弯腰,浓密的睫毛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的眼瞳浓郁起来?,幽深得如?同深夜里的幽渊,透着非比寻常的郑重与认真,“我并未骗你?。”


    他的郑重与认真,让沈秀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一丝怀疑。莫非他真的没骗她?


    不,不可?能。他善于?伪装,能把?假的装成真的,她不信他。


    谢扶光看出她的不信任,“你?不信我。”


    “我怎么可?能会信你?,你?和赵金金————”


    他打?断她,“我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她,从未喜欢过?她。”


    “那你?与她之前的婚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了,你?之前说,她骗了你?,什么意思?”


    谢扶光:“半年前……”


    听完谢扶光说的话,沈秀宛若中了定身法一样呆住不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扶光知道?赵金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知道?她有系统,知道?她是?来?攻略他的,他什么都知道?!一开始,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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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假意爱上赵金金,让赵金金爱上他后,再将她打?入无法翻身的绝望境地,以此来?报复她对?他的欺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秀终于?知道?,为什么书里会写?,谢扶光不会主动碰触赵金金了,书里写?的是?他尊重她,婚前不会对?她动手动脚,可?真相是?,他并不爱她,所以才?不主动碰触她。


    她大概能猜到了,或许并不是?剧情发生了变化,偏转了原来?的轨道?,而是?剧情本就如?此,而她没看完的后半本书里,应该才?会揭露真相。


    也许她看的这?本小说,并不是?什么温暖小太阳拯救疯批病娇的小说?不是?什么绝美爱情文?


    她嗓子发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唾液,“不是?,这?怎么……”


    说好的阳光甜甜圈温暖小天使拯救病娇的呢?


    她的心脏咚咚往下落。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感觉到谢扶光的可?怕。


    赵金金第一次救谢扶光,他会因为她缠着他,而不顾恩情,直接杀她。


    第二?次救他,为了他与狼殊死搏斗,为了不让他渴死,咬破自己的血给他喝。可?他并未有半分感动,半分动容,恢复功力后,就要直接杀死她。若不是?他听到她的梦呓,得知了她的计划,他早就杀了她。


    后来?赵金金做了那么多温暖他,治愈他的事,他依旧没有半分动容。


    他完全没有心。


    沈秀怀疑她看的这?本小说是?一篇“恐怖”小说。小说恐怖地告诉读者,温暖小太阳并不能治愈,并不能拯救疯批病娇。


    市面上,温暖小太阳拯救病娇的小说太多,大抵是?作者觉得这?种故事太扯淡,所以才?写?出了这?样一本反《温暖小天使拯救病娇》的小说?


    她瞪着谢扶光,这?位作者塑造出来?的,完全没有心的男主,指尖微微颤抖,“赵金金对?你?那么好,你?就完全没有一点感


    ?璍


    动,完全没有一点喜欢她?”


    “对?我好,我就会感动,我就会喜欢上她?”


    “可?如?果她没有骗你?呢。”


    谢扶光轻笑,精致的眉眼若一昳丽的曼陀罗花,然而却是?混沌深渊里开出的,淬了毒的曼陀罗花,每一片花瓣都带着深渊里的死亡气息,“她若没骗我,她早已死了。”


    沈秀不再言语。她不知她问这?些干什么,她难道?还需要再确认什么吗?


    她根本不用再确认。谢扶光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他不像其他小说里的病娇,女主对?他好,对?他一味的好,温暖他,治愈他,他就会慢慢爱上女主。


    谢扶光是?不能被治愈,不能被拯救,不能被攻略的病娇。对?他来?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感动,而喜欢上你?。


    他比那些病娇更可?怕。


    沈秀的心坠入冰雪里。


    谢扶光道?:“现在明白了吗,我不喜欢她。”


    沈秀侃訚,“你?不喜欢她,也并不喜欢我。你?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她的话音将将落下,手就被他牵过?去。他把?她的手放在他心口,“我的心在你?手里。”


    他的心脏跳动着,敲击着她的掌心。


    她看了看他的心口,又看了看他。他直视她,肩后的长卷发乌黑润亮,长卷柔顺,如?一朵墨黑的花张扬地绽放开来?。


    就在这?时,漫漫夜风里,明亮的圆月之前,倏地出现了一道?挺拔修长的剪影。


    视线触及来?人雪白的长发,沈秀瞠目。来?人是?月楼迦。


    月楼迦从空中飞身而下,他睨视谢扶光,冰蓝的眸子森冷如?冽,雪白的长发随风飞舞。


    他宛若遮天蔽日,睥睨众生的神明,瞬间将所有月辉全部都遮住。


    “月楼……陛下!”沈秀直接向他跑过?去,“陛下救我!”


    然而她跑了没几步,就被谢扶光用掌风吸了回去。还没回到谢扶光身边,月楼迦的掌风从另一边飞过?来?,将她扯向另一边。


    两边功力势均力敌,她飞在半空中,被两边的掌风拉扯。拉扯着她感觉自己快被掰成两半。


    “啊!”疼痛让她痛呼出来?。


    一听到她痛呼,谢扶光和月楼迦几乎同时收了力,松开她。


    没有了两边掌风的拉扯,她从半空中坠落。


    谢扶光与月楼迦,同时飞过?来?接她。


    第 78 章


    谢扶光与月楼迦飞速拥住沈秀。


    谢扶光歪头, 目光无机质,“放开。”


    月楼迦冷冷道:“松手。”


    两人同时出声,寸步不让。


    沈秀推了一下谢扶光, 没推开。她咬牙道:“谢扶光,你放开我!”


    他笑了一下,没放开她, 反而将她往怀里一带,拥她拥得更紧。他一拉她, 另一侧月楼迦也拉了一下她。


    身上还残留着之前?被拉扯的疼痛,沈秀生怕他俩打起来殃及池鱼, 伤到自己, “你们、你们先把?我放开!”


    然而他们动也不动,捏着她的胳膊捏得更紧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随时都会动手。


    被扯成两半的恐惧再?度袭上心头,沈秀扬声?道:“你们先放开我, 然后去边上打行不?”说着这?话, 她两手一推, 很意?外地居然把?他俩都推开了。


    一推开他们,沈秀赶紧从他们中?间跑出来, 给他们让位置。她露出很怕被连累伤及的表情, “你们去边上打。”


    谢扶光从身上取出一条红色飘带,递给沈秀,“蒙上眼睛。”


    “不需要!”沈秀立刻往后退。


    “不怕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怕。”她又后退几步。


    月楼迦皱眉, 问沈秀:“吐?”


    “她见了尸体会吐。”谢扶光看向?月楼迦, 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具尸体。


    月楼迦眉心皱得更紧, “转过身去,别看。”


    “没事。”沈秀又往边上走了两步,离他们更远,“陛下您加油!”


    “加油?”


    “我的意?思是,您这?么厉害,一定会打败他!”


    月楼迦神色淡淡,“当然。”


    谢扶光轻轻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转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刀花如盛开的鲜花一般美丽。


    而后轻轻挥剑,雪灿的银光如飒沓流星,破开夜色,速度快得甚至来不及捕捉剑刃上的残影。刹那间,剑气如有千钧之势,空气仿若被撕裂开!


    月楼迦并不将其放在眼里,举剑挡住后,凝剑反击。他的招式变幻无方,长剑如一道飞虹,劲道森寒凌厉,力量与谢扶光一样恐怖。


    一时间,剑气轰鸣,光影闪烁,双方激烈交锋!


    沈秀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这?是她第二次看他们打斗,第二次观战。上一次观战,她发现谢扶光和月楼迦实力相当,差不多不分?伯仲,而这?一次,亦是如此。


    谢扶光斩破月楼迦的一片衣角后,月楼迦长袖一挥,斩断了谢扶光一缕长发。


    谢扶光接住被斩断的长发,望向?沈秀。


    不知他为何要看自己,沈秀吞咽嗓子,下意?识往后退。紧接着,谢扶光又看向?月楼迦。


    他捏着断发,轻轻笑起来。


    沈秀从谢扶光的笑容里看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她顿时只觉浑身发毛。


    就好像,月楼迦斩断的那缕长发,是谢扶光的命一样。


    谢扶光何时如此在意?自己的头发了?沈秀茫然。随之她又想起他之前?不让她砸他脸的事。他现在很在意?他的脸和他的头发。


    就在这?时,谢扶光腾空而起,一剑化作?无数光影,向?月楼迦劈去。足以震碎人魂魄的剑光笼罩住月楼迦,他避无可避。


    只听“叮”的一声?响,月楼迦手中?的长剑断裂开来。他按住被划伤的左臂,极速往后飞退,下一瞬,一群护卫从他身后飞身而出,“陛下!”


    月楼迦回头,声?若寒冰,“谁让你们出来的!”


    不得不出来护驾的护卫们低首,不吭一声?。


    沈秀喜上眉梢。他带人了?怎么不早些?让他们出来!人多,胜算大。月楼迦是傻的么,怎么不早些?这?群护卫现身。


    然而沈秀没想到的是,受了伤的月楼迦,加上一群护卫,没敌过谢扶光。


    “陛下,您的伤!”护卫见月楼迦左肩伤口越发严重,急道,“陛下!您先离开!”


    月楼迦看也没看左肩的伤,再?次挥剑。


    受了伤的月楼迦,完全不是谢扶光的对手,谢扶光掌风一震,月楼迦便被这?一掌逼得嘴角溢出鲜血来,转瞬便昏迷过去。


    “陛下!”护卫扶住月楼迦,“陛下的伤要紧,我们先走!”说着他飞身而起,准备逃走。


    谢扶光岂会让他们逃走,他正要追上去时,一个黑脸护卫朝沈秀飞过去。谢扶光立刻转身,飞向?沈秀。


    就这?么一转身的时间,便让月楼迦他们逃走了。


    四处一下子安静下来。夜风吹着沈秀微微发青的面庞,吹得她的脸愈发青白。


    谢扶光握着长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步至她身前?。她的视线定在他的长剑上。


    雪亮的剑身上沾染着赤血。


    谢扶光见她盯着带血的剑,他把?剑往身后一藏。


    沈秀并未在意?他藏剑的意?图,她后退半步,道:“现在要杀我了吗?”


    “我喜欢你。”


    意?思是他不会杀她。


    说完这?话,谢扶光走到河边,拨水擦剑。


    望着河边修长的身影,沈秀握拳。


    入睡时,谢扶光一如既往,手脚缠在沈秀身上,恨不得将她摁进血肉里似的。


    “别碰我。”沈秀推他。推不动,完全推不动,他是藤蔓,缠住她不放的藤蔓。


    他下巴在她发间蹭了蹭,严丝合缝地贴着她,似是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沈秀:“你有皮肤饥渴症?”


    “什么症?”


    懒得与他解释,她骂他,“变态,神经病。”


    “什么病?”


    她不吭声?了,任命般地闭目入睡。


    他在她耳边低笑一声?,声?音若晚风,柔和悦耳。她直接堵住耳朵。


    她尝试入睡,思维却止不住地活跃起来。月


    殪崋


    楼迦怎么样了?他看起来伤得很严重。


    受伤的为何不是谢扶光,沈秀郁结。


    为了赶路,这?几日谢扶光与沈秀几乎都在天上飞,不知过了几日,谢扶光停在一处山林里,歇下来休整。


    沈秀接过谢扶光递过来的吃食,刚吃了两口,就听到一群狼嚎。紧接着,她就被谢扶光拉到了身后。


    “嗷呜!嗷呜!”阵阵狼嚎从不远处传来。她躲在谢扶光身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狼,而是希望狼能?把?谢扶光给咬死。


    就算自己被咬死她也无所谓,只要能?咬死谢扶光。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忽而见一黑白小团子从狼嚎的方向?窜过来。


    看清黑白团子,沈秀一讶,而后便见两只狼追向?了黑白团子。她下意?识抓住谢扶光,“谢扶光救救它?,快赶走狼群,不要杀狼!”


    谢扶光依言,手一挥,狼群摔倒在地。而后,重新爬起来后,狼群向?谢扶光龇牙,嗷呜一声?朝他奔来。


    再?次摔倒在地,狼群又嗷呜起来,如此三次之后,狼群终于识时务为俊杰,掉头就跑。


    这?边厢,沈秀见狼群跑了之后,立刻上前?去瞧趴在地上的黑白团子。


    黑白团子,约莫一岁左右的幼年熊猫,一只腿在流血。它?趴在地上,痛苦地喘息。


    沈秀正要去看它?的伤势,却被谢扶光拉开,“不怕它?伤你?”


    “它?都这?样了如何能?伤我?它?受伤了,我想给它?止血,你有止血药吗?”


    沈秀想,谢扶光一个杀手,经常行走江湖,身上应该会有些?应急的药物?。


    “为何要救它?。”谢扶光神色冷漠。


    “为何不救,能?救就救呗,而且,”沈秀顿了下,“它?的同类,它?的同胞救过我。”


    “救过你?这?种野兽,救过你?”


    “是。”


    “野兽会救人?”


    “这?事之后再?说,你有没有药?有药先给我,让我处理一下它?的伤。”


    谢扶光取出药,沈秀去接。却不曾想,他闪开,避开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


    谢扶光:“它?是野兽,我来。”


    闻言沈秀不假思索,立刻给他让位置。


    谢扶光给熊猫幼崽处理伤口时,沈秀有些?心疼地摸了一下熊猫幼崽,“它?看起来才一岁多,这?个年纪应该还没和母亲分?开,也不知怎么落单了,竟被狼群盯上了。”


    给熊猫幼崽处理好伤口,谢扶光起身,“走吧。”


    “去哪儿?”


    “赶路。”


    “那它?怎么办?”


    “已?经给它?处理好伤口。”


    “可它?现在还没办法行走,它?现在还很危险。”


    谢扶光默然几息,“那就带上它?。”


    “带上它?赶路?那怎么能?行,它?的家在这?里,它?的母亲也在这?里,不能?带它?走。”


    “那你要如何?”


    “要不在这?等等,看它?的母亲能?不能?找到它?。”


    谢扶光没再?说什么。沈秀见他妥协了,她松松气,坐下来观察熊猫幼崽。熊猫幼崽长得圆圆滚滚,身上的毛微微红。想来它?的妈妈很爱它?,所以才会把?它?的毛舔到这?么红。


    它?半耷拉着眼睛,瞧着委屈又可怜。沈秀忍不住想抱抱它?。但她始终明白它?是野兽,是野生动物?,不能?随便冒犯,所以她没敢怎么碰它?。


    “谢扶光,你去找一些?嫩竹子还有嫩竹笋给它?吃。”


    找来嫩竹子和竹笋后,沈秀把?竹叶喂到熊猫幼崽嘴边。大抵是饿得狠了,熊猫幼崽张口就把?叶子咬进嘴里,吃得很急。


    “慢点吃。”沈秀边喂着它?,边对谢扶光道,“它?还小,可能?有点咬不动竹笋,你把?竹笋劈碎一点。”


    谢扶光拿起竹笋,嗖嗖嗖挥动长剑,不消片刻,一堆稀碎的竹笋丁出现在地面上。


    “好刀工,谢谢。”沈秀这?会不吝于对他的夸奖。


    听到沈秀的夸赞,谢扶光唇角微扬,转而继续劈竹笋。


    吃饱了饭,熊猫幼崽瞧着精神了许多,后肢也稍微能?动了。沈秀欣慰,她没忍住摸了一把?它?圆乎乎的大脑袋。


    又要摸它?时,她的手被谢扶光抓住。


    谢扶光:“你答应过我,以后不许再?这?样摸别人的头,只许摸我。”


    她有答应过他这?事?转瞬她便想起来了,她的确答应过他这?话,只不过也是迫于他的淫威才答应的。她张口,欲冷讽回去,却又倏地闭了嘴。


    她可以冷讽他,把?他惹毛了她现在也不怕,只是猫幼崽还在身边呢,万一她惹恼了他,他不仅要杀她,还要杀熊猫幼崽怎么办?


    于是她忍气吞声?,道:“我是答应过你不许摸别人的头,但它?不是人,是野兽。”她钻了语言的漏洞。


    “也不可以。”


    她敷衍性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且先忍着,等离开了熊猫幼崽再?说。


    “你还未告诉我,它?的同类怎么救的你。”


    提及此事,沈秀冷笑一声?,“它?的同胞能?救我,还多亏了你。”


    “什么意?思。”


    沈秀笑起来,“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他们掳来的良家子!他们是一群山匪!多谢恩人救我!谢扶光,这?话听着耳熟吗?”


    谢扶光眸光微凝。良久,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什么,“是你?”


    “是我。那日你伤了我,正准备杀我的时候,突然地龙翻身,我被卷进河里,大难不死飘到了岸上。我在岸上时,遇到了一头野猪,幸而那时有一只食铁兽过来吃东西,那野猪怕食铁兽,转身就跑了,我也因食铁兽捡了一命。”


    “若不是你,食铁兽又怎会成为我的恩人。”


    谢扶光沉默下来。良久,他问:“当时受的伤很重?”


    “当然,我养了半个多月才养好。”她说完,谢扶光忽然靠近,将他的剑放到她手里,“你当时受了多重的伤,你现在可以让我受同样重的伤。”


    “真的?”沈秀难以置信。


    “当然。”


    既如此,沈秀可不会客气。她握着沉重的剑,刚要动作?,便听他道:“等等。”


    “怎么,你说话不算话?”


    “不是。”谢扶光把?剑收回去,“路上危险,赶完路再?说。”


    什么赶完路再?说,分?明是他后悔不该许诺她这?样的大话。他又不是真的喜欢她,还真能?让她拿剑伤他?


    沈秀在心里冷哼,没再?搭理他。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熊猫幼崽身上。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幼崽道:“小胖哒,你若是想报答我对你的恩情,等你长大后若是再?遇见谢扶光,你就一口咬死他,一巴掌拍死他。”


    她心里说的话,熊猫幼崽又听不到,于是她张口就用?法语,对着幼崽将心里的话复述了一遍。


    谢扶光:“你在说什么?”


    “随便乱说。”


    “你说的哪里的方言?”


    “不是,胡乱说的。”


    等了大半天都没等到熊猫妈妈,沈秀见天色暗下来了,她道:“要不我们去找找它?的母亲?”


    正准备出发去找熊猫妈妈时,熊猫幼崽忽然冲着一个方向?叫了一声?。沈秀顺着它?叫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只肥壮的成年大熊猫朝他们走了过来。


    熊猫幼崽嘤嘤叫着,向?它?成年大熊猫爬过去。


    “应该是它?的母亲。”沈秀端详了一下成年大熊猫,两只熊猫都有同样的小鸟眼和仓鼠脸,长得很像。


    她拽住谢扶光,“快退开。”


    他俩退开,熊猫妈妈走近幼崽,舔舔它?的毛。幼崽嘤嘤地去喝奶。熊猫妈妈一口叼住它?的后颈,带着它?快步远离沈秀与谢扶光。


    沈秀舒气,总算解决了熊猫幼崽的问题。


    夜里入睡时,没有了熊猫幼崽安全的顾虑的沈秀,狠狠一拧谢扶光,“能?不能?别抱着我。”


    “不能?。”


    沈秀食指和拇指揪着他的肉,用?力一旋转,势必要痛死他。


    “嗯……”谢扶光呻.吟了一下。


    沈秀以为他是疼得呻.吟,于是再?接再?厉,加重力道揪他的肉。


    微哑的轻.吟从他胸腔里逸出来时,沈秀才发现,他并不痛苦,反而很享受,很


    忆樺


    兴奋,很愉悦。


    她想起之前?她咬他肩膀,越痛他越高兴的事。变态,他真是个变态。


    谢扶光侧过脸,“为何不继续?”他的脸上透着微微的潮红,眉眼间闪烁着病态的兴奋,似乎方才处在极乐之境。


    “你不痛?你为什么会高兴?”


    他凑近,嘴唇嫣红泛光,“因为这?痛是你给我的,我很快乐。”


    “你真是个变态。”


    “变态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脑子有病。”沈秀不打算在拧他的肉,越痛他还越开心,她为何要让他这?么开心。


    她抱住手臂,心想月楼迦何时再?来救她。还有高昌王,魏朝她,叶应天和叶云川他们,他们何时能?来救她。


    高昌王宫里,高昌王急急问众人,“可有消息了?”


    “没有。”众王子垂头丧气地摇头。


    听到这?话,高昌王眼眶泛红,悔恨不已?,“我当初为何要带她去楼兰,都怪我!”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将过去的自己打个百八十扙。


    七王子也红着眼,“父王,不是您的错,是那歹人的错!”虽他嘴里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怨恨高昌王。若不是高昌王非要带着宝珍妹妹去楼兰,宝珍岂会被歹人掳走?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拦着父王,不让宝珍妹妹去楼兰。她头上的伤刚好,就奔波劳累去他国,本来七王子就不愿让她去楼兰的。


    琼玉宫中?,六公?主擦擦泪,向?月神祷告,“宝珍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侍女偷偷瞄不停做祷告的六公?主。宝珍公?主被歹人掳走,不知所踪,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被歹徒所杀害。


    若宝珍公?主已?遇害,六公?主便失去了宝珍公?主这?个大靠山。失去靠山后,六公?主是否还能?维持现状,是否还能?过现在这?样尊贵的公?主的日子。


    侍女有些?忧心起来。六公?主待她不错,她愿意?伺候这?样好伺候的主子,若六公?主失去靠山后,又回到从前?那样人人都可以欺六公?主的境地,那可怎么办哪!


    “公?主……”侍女欲言又止。


    “什么?”


    “若宝珍公?主遭遇不测,那您————”


    “闭嘴!”六公?主瞪目,“宝珍她不会出事的!”


    宝珍一定不会出事。六公?主垂泪,泪水簌簌而下。为何唯一待她好的人,会遭遇这?种事?莫非是因她的缘故?自己是低贱种,是晦气的存在,宝珍定是因为帮了她,染了晦气,所以才被倒霉地歹徒掳走,以至于到现在还不知下落,不知生死。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接受宝珍的好意?,不该的。她就应该如从前?那样,烂在破烂的宫殿里,这?样她就不会连累任何人。


    是她,是她害了唯一对她好的人。她越哭越痛苦难过,恨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到从前?。


    六公?主悔恨不已?,彼时远在燕州的楚柔也悔恨不已?。她已?经清晰而明确地认识到,她的夫君甄剑,已?经变心,他的夫君甄剑,没有那么爱她。


    自那日在茶楼饮了茶,甄剑回府后,他就开始变心了。他开始变得魂不守舍,开始抵触她的碰触,他变心了,她察觉得到,却自欺欺人,不敢承认。


    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就变心了?


    其实她早就该认识到,他就是如此容易变心的男人。当初他负气娶了表妹,与表妹恩爱和谐那么多年,后来他居然说他并不爱表妹,并没有变心。她信了。


    大抵,甄剑现在的变心,就是她当初犯贱地相信他没变心的惩罚。


    他并没有那么爱自己,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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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他的变心,让她彻底看清甄剑这?个人,也总算从泥泽里醒悟过来。她很后悔,后悔自己在他身上浪费了这?些?年的时光。幸而现在醒悟,为时不晚。


    她执笔,写和离书时,听到丫鬟说甄剑又在喝酒。她嗤笑。


    甄剑现在很痛苦。因为他喜欢上的那个人,不仅不喜欢他,还极其厌恶他,嫌弃他。


    “这?便是他的报应。”楚柔想,他喜欢上一个讨厌他嫌弃他的人,这?就是他的报应。


    写好和离书,楚柔把?和离书扔到甄剑面前?。醉醺醺的甄剑拿起和离书,神识清明了一些?,“你要与我和离?”


    “你说呢。”


    甄剑甚至没有犹豫,“好。”


    见状,楚柔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夺眶而出,“甄剑,甄剑,你竟没有一丝犹豫,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抹掉泪水,道:“沈秀讨厌你,是你活该。往后我会每日给佛祖上香,佛祖保佑沈秀一辈子厌恶你嫌弃你,生生世世厌恶你嫌弃你!”


    “你!”听到这?话,甄剑目含愠怒,“你敢!”


    “我有何不敢?”楚柔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甄剑捂住气息不畅的胸口,面前?闪现出沈秀的面容。她很讨厌他。他一开始并不知她讨厌他的缘由,直到他从卫风口中?得知了她讨厌他的缘由。


    一想到她说,他让她恶心,你那种锥皮刺骨的疼痛便铺天盖地袭来。他只有靠烈酒,才能?麻痹掉这?种疼痛。


    “沈秀……沈秀……”他低喃着,这?会子就连烈酒也无法麻痹消除他浑身心的疼痛。


    午夜梦回,他梦见自己站在沈秀面前?,向?她发誓,以后不会再?犯浑,不会再?做让她恶心的事。


    沈秀神情冷冷,满眼都是对他厌恶和嫌弃,仿佛看他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睛。她也不等他说完话,径直离开。


    他如何也追不上她。不管是虚幻的梦境里,还是真切的现实里。


    又行了两日路。谢扶光停在一处起伏连绵,重峦叠嶂的重山复岭前?。


    前?方山绕云端,高山滚水,一泻千里,密掩烟甍,万壑云空,穿云裂石。


    “这?是哪里?”沈秀望着四处开得艳烈的红色曼陀罗。


    “东陵,西域,赫兰三界接壤之处,曼陀罗岭。”谢扶光搂过她的腰,把?她往胸前?一带,笑道:“我们的家。”


    沈秀一愣,“家?你住这?里?你的家在这?里?”


    “是。”


    这?里疾峰险峻,有人住?能?住人?


    “当然能?住人。”谢扶光语毕,指尖压住面部,将人.皮.面.具摘下来。


    见他摘下面具后,指尖又压住面部,又一张人.皮.面.具被摘下来,沈秀一惊,旋即瞳孔骤然收缩,“你……你怎么……”


    谢扶光微微偏过脸,笑道:“这?是我真正的脸,比之前?那张人皮面具更好看,你也会更喜欢,是么?”


    此时沈秀已?经说不出话来。她面前?的谢扶光,卸掉那层普通的面具后,又卸掉了那层昳丽如花的面具,露出了他真正的容颜。


    他真正的脸,比之前?的脸,还要精致,还要秾艳,还要漂亮。这?是一种任何画笔也画不出来,冲击性的美。


    “你不喜欢?”没听到沈秀的回答,谢扶光俯身凑近,浓密的睫毛如蝶翼煽动了一下。


    她退后,“不喜欢。”


    他凝眸,“更喜欢那张面具?”


    “也不喜欢。”


    “你之前?说过喜欢。”


    “那是被逼无奈,关于你的淫威!”沈秀咬牙。


    “这?样么。”


    这?时,开得浓烈的曼陀罗花丛里,走出来两位男子。


    两人身形高大,肩上绣着红色曼陀罗花,他们单腿跪地,恭恭敬敬道:“主上,您回来了!”


    沈秀惊异,主上?谢扶光还有手下?书里不是说他就是一个独身杀手么。又想起自己没看完的后半本书,沈秀扶额。


    谢扶光搂紧沈秀,脚尖一点,纵身一跃。


    一路从山底往上飞,不知多久过去,沈秀双脚接触到了地面,她缓缓掀开睫毛。


    缭绕的云雾里,一条长阶若隐若现,如从天上垂下来的天阶一般。


    长阶簇拥着鲜艳的曼陀罗花,阶梯尽头,高入云端的大殿高高屹立,犹如天上的宫殿。


    “喜欢吗,我们的家。”谢扶光轻声?问。


    沈秀没回答。她注视着缀满曼陀罗花的宫殿,并不觉得这


    忆樺


    ?里犹似天上的宫殿,只觉得这?里极可怖阴森。


    一朵一朵鲜红的花,若一片一片鲜血凝成的花,而这?宫殿,仿若鲜血建筑而成,秾丽而阴森。


    这?样的宫殿,本应该出现在深渊里,地底里,就如这?红色曼陀罗花一般,应该开在带着死亡气息的地狱里,却偏偏建在这?高峰上,好似自己是天宫一般。


    “恭迎主上回归!恭迎夫人!”一阵阵洪亮的声?音擦过耳际,沈秀估摸这?里人有不少?。不知谢扶光有多少?手下?思及此,沈秀眉头紧锁。人越多,她越不好逃出去。


    将沈秀送进寝殿后,谢扶光让她先歇下来,而后有事便离开了。寝殿如花一般精致漂亮,香气四溢。沈秀环顾到处都是花香的寝殿。带着血腥味的花香冷森森的,让她汗毛直竖。她摸摸立起来的汗毛,只想快些?离开此处。


    “夫人,奴婢伺候您沐浴。”婢女春梨微微勾腰,恭谨道。


    “夫人”这?两字,刺得沈秀耳膜疼。她道:“别叫我夫人。”


    春梨错愕,“夫人……”


    “我不是你们的夫人。”


    “啊?可是……”


    “别可是了,以后不许叫我夫人,我叫沈秀。”


    “夫————”


    “嗯?”


    春梨一噎,最后小心翼翼道:“沈、沈姑娘。”


    “嗯。”


    “夫……沈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浴桶里水雾腾腾,沈秀趴在浴桶边上,对春梨招招手,“春梨,你过来,我问你一些?事。”


    沈秀从春梨口中?得知,这?里是曼陀罗教所在的宫殿,谢扶光是曼陀罗教教主。曼陀罗教地处东陵、西域以及赫兰三地交界之处,乃盛名天下的大教。


    他不是一个中?原的杀手么,怎么又成了一个大教的教主了?


    不仅是一个杀手,还是一个大教的教主?


    “那谢扶光他手下有多少?人?”


    “谢扶光?”春梨茫然,“谢扶光是?哦,我想起来了,据说是中?原武功最厉害的杀手?沈姑娘提他做什么,奴婢怎知他有多少?手下。”


    闻言沈秀语滞,她想起了谢扶光戴的人.皮.面.具。就像他之前?伪造的脸一样,谢扶光也许是他在中?原的化名。谢扶光这?个杀手的身份,是他在中?原的一个假身份?


    “你们主上叫上什么?”


    “没人知道我们主上的名字,别人都叫我们主上叫曼陀罗教教主。”


    “不知道名字么?”沈秀沉吟,也没再?多问这?个,“你们主上,有多少?手下?多少?教众?”


    “不清楚,反正有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沈秀不再?多问。沐浴洗漱之后换上干净的衣衫,她摸摸精致的衣裳,没想到衣裳的尺寸这?么合适,仿佛是替她量身打造出来的。


    她收拾好后,婢女将吃食端上来。看着桌上的蒲犁牛羊肉和冰糖葫芦等等吃食,沈秀食指大动。


    吃饱漱口后,她走出寝殿,边想着事,边往前?走。遇到守卫,她驻足,问:“你们主上在哪儿?”


    “属下不知。”


    “多谢。”沈秀转身就走。守卫目送她走远,而后很是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对夫人……


    他闭闭眼,重新睁开,随之拍拍自己的脑袋。他真是疯了,他居然对教主夫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对教主夫人起了那种心思?教主夫人长得也没那么好看,不至于好看到她见一眼就会对其倾心。他也并不喜欢她这?种平淡寡淡的长相。


    奇了怪了!守卫又甩甩脑袋,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大不敬,一边又忍不住去想沈秀。


    意?识到自己在想沈秀,守卫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该死!别再?想了!”


    前?方水声?涛涛,瀑布一样的银河从石山上飞泻而下,淌进波光粼粼的水塘之中?。


    沈秀坐在水塘前?,陷入沉思。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谢扶光的声?音,沈秀回神,她转过头,视线触及一身红衣的谢扶光。


    沈秀:“你本名叫什么?”


    “谢扶光。”


    “这?不是你的化名?”


    “不是。”


    哦了一声?,沈秀又问:“你不是说要去东陵?”


    “耽误时间。”谢扶光转声?,“我已?派人去东陵,将你父母请过来。”


    “什么!”沈秀站起来。谢扶光派人去东陵把?她父母请过来?她父母来了这?里,不就等于送死?她大怒,“你要杀我还不够,还要杀我爹娘!”


    “请他们来参加婚礼而已?,你不是说婚礼必须有父母在场?”


    沈秀却不信,她愤怒到极点,“你要杀就杀我一人,别杀我爹娘!”


    “为何不信我说的话?”


    “因为你不可信。”沈秀狠狠一推他,直接将他推入旁侧的水塘里。


    第 79 章


    “噗通!”谢扶光落入水中。沈秀拔腿就跑。跑了几步, 她回望后方。水塘里没有?任何动静。


    谢扶光可会凫水?他不会淹死了吧?她这样想?着,腿脚不听?使?唤,返回水塘边上。


    水面平静如许, 没有?任何动静。真淹死了?喜色爬上沈秀眉梢,她才将将高兴起来,下一刻, 水面倏然?一动。


    涟漪轻响,谢扶光缓缓从水中冒出头来, 他从水中出来的那?一,沈秀微顿,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他的脸从水中慢慢出来, 涟漪荡漾,朱衣漂浮,犹如赤红的花瓣在水里柔动。


    温柔的微风轻拂他湿漉漉的长卷发, 乌黑如墨的发丝如海藻一般浸着水光。


    他的眼角被水刺的微微泛红,似若一抹胭脂晕在了他眼角, 颇有?些水光潋滟的楚楚动人。


    晶莹的水珠从他白皙的面庞上滑落, 留下光滑如玉的弧线。


    水中眼角泛红的他, 轮廓勾勒得更加精致漂亮了几分。整个人如鬼似魅,又如水里的花妖, 摄人心魂, 蛊惑人心。


    此时的他,让沈秀想?起海里善用?美貌诱惑渔夫的海妖。


    沈秀微微闪神。


    谢扶光靠在岸边,见沈秀盯着他的脸愣神, 他的唇畔浮现出戏谑玩味的笑意?, “好看吗?”


    沈秀瞬时回神。她咳嗽一声,颇为懊恼。她心理上恨谢扶光, 可视觉上难以对?抗对?他的皮相冲击。这是对?美好事物?的,正常的生理现象,并不是她的问?题,并不怪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冷冷道:“不好看!”


    “撒谎。”


    沈秀并未多费口?舌争执此事,她蜷缩指尖,道:“谢扶光,你杀我一人就可以了,别杀我爹娘,你若杀他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缓缓掀动长卷的睫毛,嫣红水润的唇角溢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要如何才能信我?”


    被谢扶光骗怕了的沈秀:“怎么也不会信你!”扔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还没走几步,就被从水中出来的谢扶光拉住手?腕。


    “干什?么!”


    “跟我来。”谢扶光拖着湿漉漉的长袍,牵着她离开。不多久,沈秀跟着他来到?一处飞檐走壁的塔楼。


    扫视把守在塔楼周围的守卫,沈秀问?:“这什?么地方,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谢扶光打开门,牵她进入塔内。


    当沈秀得知,这个塔楼,都是谢扶光的库房后,她干巴巴道:“你可真有?钱。”


    几层楼的宝库,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数不清的银票房契地契,钱多得能把她淹死。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沈秀怀疑谢扶光有?钱到?富可敌国。她逡巡前面一箱一箱的,金光闪闪的金元宝,两只眼睛都快被闪瞎。


    谢扶光抬起她的手?,将钥匙放在她掌心,“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


    “我所有?的钱财,都是你的。”


    沈秀握紧手?心里的钥匙。她想?骂他,别再装了,可又懒得浪费精力骂。她径直走到?一个看起来价值千金的夜明珠面前。


    拿起夜明珠,她砸到?地上。咔擦一声,精美明亮的夜明珠破碎成?片。她有?些挑衅地睨谢扶光,“既然?你说都是我的,那?我想?如何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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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扶光


    殪崋


    看也不看破碎的夜明珠,眉宇间浮现出笑意?,“你想?如何便如何。”


    她又拿起一块珊瑚玉,哐当砸碎。他还是笑吟吟的模样,没有?半分不悦。


    她就不信他能一直忍着。她拿起一柄长长的金扙,对?准前面摆了一排的古董花瓶,一仗下去,一排花瓶全给她砸了。


    砸完,她扬起下巴斜他。他的语气里带着十足的纵容,“只要你高兴,想?砸多少就砸多少。”


    “只是别伤了自己。”他说着,将她拉开,让她远离地上的瓷片。


    真这么能忍?沈秀默然?。又砸了好几个宝物?后,她砸累了,又觉得口?干舌燥,便扔下金扙,头也不回离去。


    “听?说了吗,今儿?下午,夫人或许是和主上吵架了,竟把主上上推到?水塘里了!主上竟一点也没生气!后来夫人在库房里砸了好多东西,主上还是不生气,还任由夫人砸,说是只要夫人高兴,她想?砸多少就砸多少!”


    “主上对?夫人可真好,竟如此宠她。”


    丫鬟们在走廊边上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她们清楚地知道,她们的主上,脸上时常带笑,行为处事很有?礼节,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


    然?而这只是表象,实际上,主上是一个没有?心,残忍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罗刹,是一个目空一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疯子。


    夫人推主上入水,还毁了那?么多宝物?,如此冒犯主上,而他却没有?半分恼意?,可见他有?多宠夫人。


    丫鬟咂嘴,“没想?到?主上喜欢夫人这样的。”


    她们原以为主上这样的人,不会喜欢上任何女子,却没想?到?,主上不仅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且这女子还是一个很……平凡普通的女子。


    夫人极平凡普通。也不知主上为何中意?她?


    有?丫鬟羡慕:“夫人是救过主上的命罢!”


    “想?多了你,救过主上的命,主上就会喜欢她?寻常人被别人救过命,也不一定会喜欢上对?方,更何况是主上这样的人。”


    “那?夫人定是上辈子积了德,所以这辈子才有?这天大的福分!”


    有?羡慕沈秀的,自然?也有?嫉妒不平的。有?丫鬟在暗地里绞手?绢,主上为何会喜欢这样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女子?夫人长那?样子都可以,那?自己为何不可以?自己长得可比夫人漂亮多了!


    也有?丫鬟对?沈秀很是敬佩,“夫人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怎会令主上倾心。”


    “是呀,夫人虽容貌一般,但说不定她很有?其它过人之处。”


    有?一丫鬟道:“能抓住主上的心,夫人可当真是了不得!若是能向夫人讨教讨教就好了。”


    主上这样的疯人,夫人都能拿捏住,夫人手?段真真非凡!若能从夫人身上学个一招半式,说不定她们以后也能驾驭住主上这样的男人!


    夜色暗涌,空气里溢满曼陀罗花的浓香。床榻上,沈秀抵了一下身后的谢扶光。


    他一直抱着她,难道就不累?她想?打他,锤他,拧他,可一想?到?他不会感到?疼痛,反而还会很高兴后,她就歇了心思。


    她才不会让他高兴。


    借着烛火,她的视线落在银架上挂着的长剑上。因?她说睡觉不许熄灯,屋子里便没熄灯。


    她注视长剑良久,试随之图下床。


    只是她稍微挣扎一下,谢扶光便缠得更紧,他就像有?自我意?识的藤蔓一般。


    他与她十指相扣,严严实实地将她困在他怀里,如何也逃脱不得。


    沈秀偏转过脸。旁侧,谢扶光闭目睡着,浓黑如蝶翼的睫毛与白皙的肌肤相映衬,漂亮得黑白分明。


    这样一张好看的皮囊,为何偏偏生在这样一个人变态身上。沈秀愤愤不平。她再次尝试挣脱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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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没有?成?功。她很是恼火。本想?悄悄从他怀里出来,拿剑杀他,但因?恼火,她一时间情绪上头,动作便无了顾忌,不怕吵醒他了,她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她试图用?疼痛迫使?他松开手?。然?而即便她咬得再狠,他的手?再痛,他也不松开她。


    就好像他是溺水之人,她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死也不会放手?。


    低低的笑声从他胸腔里溢出来,轰鸣至沈秀耳边。她一抬睫,便见他在笑,极享受的笑。


    “放开我,我要如厕。”她胡诌了一个谎。他终于放开她。


    她急忙起身,不曾想?动作太急快,上半身呲溜一晃,直接摔伏在谢扶光了身上。


    趴在他身上,她转头想?起身,一转头,嘴唇就碰上了他的嘴唇。


    软而微凉的触感瞬间袭击沈秀的大脑,霎时间就让她停止了思考。


    下一刻,她飞速起身,一脸慌张地捂住嘴。羞耻和道德心让她下意?识道歉,“我并非故意?!对?不起!”


    谢扶光从床上起身,他直直砸盯住她的嘴唇,又摸了下自己的嘴,面上露出几分茫然?与困惑来。


    很快,他的眸子里闪烁出诡异的光芒,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


    病态的兴奋,让他双目微微泛红。


    原来碰触沈秀的嘴唇,比碰她的其它地方,更让他快乐。意?识到?这一点,谢扶光极速按住沈秀的后脑勺,迎上去。


    本就还未平复下来的沈秀,被他忽然?吻住,她瞠目,顿时石化。


    谢扶光贴着她的嘴唇,就像之前咬她胳膊和脖子一样,咬了几下。


    咬她的嘴唇,也比咬她其他地方更让他快乐。


    稍微清醒过来的沈秀,连忙往后退,可后脑勺被他摁着,她无法后退。


    她愤怒地咬住他。


    谢扶光一顿,她咬他的嘴唇,让他更加快乐起来,极致的快乐,让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鲜血的味道在唇间蔓延,沈秀咬破了他的嘴,他仍不松口?。她怒极,却又无可奈何。紧接着,她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谢扶光的嘴唇只停在她的嘴唇外面,并不往里探,似是并不知道还可以这样。


    他的动作透着一种莫名而诡异的纯情。


    沈秀蓄积力量,用?力一推。谢扶光处在极致的快乐里,不做设防,便被她推开了。


    飞快下床后,沈秀擦掉嘴上的血,“你再这样,小心我把你整张嘴都咬下来!”


    谢扶光坐在床边,长发微微凌乱,寝衣也微微凌乱。他看着她,眼眸微红,整张脸也因?病态的兴奋,而微微透着潮红。


    他嘴角流着血,慢慢笑起来。渐渐地,他笑得越来越大声,似是因?为快乐到?极致,所以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第 80 章


    谢扶光这癫狂的状态, 实在是太瘆人。沈秀后背发凉,连连后退,转身离开了房间。


    如厕净手?之后, 她?站在屋檐下,仰望云雾里若隐若现的弯月。十一月初的夜风吹在她?面颊上,凉凉的冷意刺入皮肤里, 她?抱紧了身体


    尽管外头风冷,她?却宁愿站在外面吹冷风, 也不愿回卧房去。她抱起手?臂,陷入沉思。


    混着血腥味的花香从身后包围过来, 谢扶光从背后将她抱住。他?的下巴枕在她?头顶, 轻声道:“不冷?”


    她?没?应他?。他?将她?的脸转过来,灼热而?渴望的眼神?落在她?的嘴唇上。察觉到他?又想吻她?,她?立刻捂嘴, 威胁道:“你敢!”


    她?的愤怒抗拒,以?及厌恶落入谢扶光视野里, 他?眼里灼热的渴望渐渐消退。


    他?没?再强迫她?, 只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 缱绻地微叹。


    风越刮越冷时,谢扶光拦腰抱起她?, 将她?抱进了屋子里。


    烧了一晚上的烛火在天亮时渐渐熄灭。天光明亮而?透彻, 与升腾的晨霭交融,一丝一丝钻进了窗户里。


    床榻上,谢扶光侧躺支颐, 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落在沈秀的嘴唇上, 指尖缓慢地描摹她?嘴唇的轮廓。


    嘴上有些痒,沈秀以?为是蚊子, 啪地一下打上去,顷刻间便清醒过来。


    “你干什么!”她?拍来他?的手?,因觉不解气,她?又重重打了下他?的手?。打完她?快速翻身下床,远离开床榻。


    洗漱


    依誮


    过后,侍女端上早食。沈秀喝了两?口白?粥,夹起一块酿辣椒。


    微微辣的辣椒里,酿了肉,再用热油炸到金黄,撒上甜料,口感甜辣鲜美?,很是开胃。她?吃了两?个酿辣椒,顿觉手?里的澄粉乳团也?吃起来有些不够滋味,咬了半口便放到一边不吃了。


    谢扶光的视线扫过沈秀的嘴唇,又扫过她?吃了半口的澄粉乳团,旋即,他?夹起那块澄粉乳团。


    “那是我吃过的!”沈秀提醒。


    可他?却不管,直接吃进嘴里,吃着吃着,目中还露出?笑意,像是很享受的模样。


    她?皱眉,“有病!”


    早食毕,谢扶光去处理教中事物,沈秀靠在塌前,托腮凝思。


    谢扶光说派了人去请她?爹娘来曼陀罗岭,不知他?派的人到了燕州没?有。一想到爹娘会受自己的拖累而?丢命,她?就止不住怒火中烧。


    万千念头从脑海里飘过,她?的面色由青到白?,由白?到青。


    春梨正在擦拭香炉,发现沈秀突地下了榻,径直往门口走,她?忙追上去,“夫……咳,沈姑娘,您要去何处?”


    “去见谢扶光。”


    “沈姑娘,您等等奴婢!”


    问过守卫,谢扶光在何处之后,沈秀马不停蹄,奔向目的地。


    来到巍峨恢宏的大殿前,沈秀步子顿了一顿,继而?往里走。


    “夫人,里面正在————”


    沈秀没?有搭理拦住她?的守卫,径直往里面闯。


    “夫人!”


    “别拦我。”沈秀快步往里走。


    此时大殿里,谢扶光俯视跪趴在地上的刺客,唇边带着温柔的笑,“不说?”


    被控制住,无法自杀的刺客痛得青筋暴突,宁死不开口。


    谢扶光唇角的笑意加深,雪亮的长剑轻轻一动?,刺客的舌头被削了下来。


    “啊!”刺客满口是血,痛得快晕厥过去。


    谢扶光的神?色很温柔的,动?作却残忍到极致。


    他?偏偏不一剑杀死刺客,不给刺客一个痛快,削了舌头,又剜了眼睛后,或许是感觉到无趣了,谢扶光扔下剑。


    刺客立刻暴毙而?亡。


    沈秀目睹这残忍血腥的一幕,脚步定在原地。


    而?这时,正拿白?娟擦手?的谢扶光看到了她?。他?眸光微动?,一阵掌风指指朝她?打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沈秀根本来不及反应。她?以?为她?会被他?一掌打死时,面前突然一黑。


    头顶上挂着的赤红帷幕,被谢扶光的掌风打下来,直直盖在了沈秀头上,宛若给她?盖上了红盖头。


    被红色帷幕盖住头,沈秀视野里一片漆黑,她?滞愣几许。掀开帷幕时,却被一双微凉的手?拦住了动?作。


    过了片刻,她?头上的红帷幕被谢扶光掀开。


    对上谢扶光精致漂亮,昳丽如花的脸,沈秀想起他?刚才?温柔又残忍地处置刺客的样子。她?汗毛直竖,目光绕过谢扶光的肩膀,去看他?身后。


    他?身后,刺客已然消失不见,连地上的血迹都消失了。仿佛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是她?的幻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她?过来找谢扶光,是为了来挑衅他?,故意找他?不痛快的。可目睹方才?那残忍的一幕后,她?消失了许久的胆怯再次卷土重来。


    她?也?会像方才?那人一样,被谢扶光折磨得惨死吧?或许她?的下场会比那人更惨,她?会被谢扶光折磨得更惨。


    思及此,她?不受控制地咳嗽了一声,竭力维持表面的镇静。


    不过,他?为何要把帷幔打下来盖在她?头上?像之前那样不让她?看见那血腥的画面,怕她?吐?他?做出?的“喜欢她?”的人设,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谢扶光问:“找我有事?”


    她?清清喉咙,紧声道:“我要吃锦州的七宝江鱼包儿,要我家对门林师傅家的。”


    他?笑笑,“好。”


    她?嗯了一声,快步离开此处。谢扶光没?跟上来。她?长长舒气。回到寝殿里,沈秀静坐许久。


    她?得快点想办法逃走。


    偏转眼角,她?若有所思地观察候在边上的春梨,以?及另一个侍女小桃。她?对春梨道:“春梨,你长得很像我一个仇人。”


    春梨惊恐,噗通跪下,“沈姑娘恕罪,奴婢并非故意长成这模样!”


    “你没?有罪。你很好,我很喜欢你。但你长得像我仇人,你的长相实在让我生厌,可我又喜欢你待在我身边伺候,所以?你以?后在我面前戴着面纱吧。”


    春梨磕头,“是,沈姑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了,你出?去。”


    候在屋外,春梨摸摸戴着面纱的脸,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真是倒霉,怎么好巧不巧,她?就长了一张和?夫人仇人相像的脸。


    小桃低声道:“春梨姐姐,你以?后都要戴面纱了?”


    “那还能怎么办。”她?擦掉还未干涸的冷汗,“幸好夫人没?把我怎么样,还好夫人心善。”


    听到沈秀说自己像她?的仇人时,春梨那一瞬间的念头是,她?马上就要死了。万幸夫人并未因她?的容貌而?恨屋及乌。


    次日上午,谢扶光离开后,沈秀对春梨道:“春梨,你下山去帮我办一件事。”


    “是。”


    “等一下,过会儿再去。”沈秀吩咐着春梨,接着又吩咐小桃出?去候着,只留春梨在屋内。


    沈秀躺了一会子,向春梨招手?,“春梨,你过来一下。”


    春梨走近,沈秀趁她?不设防,拿起香炉,砸到她?头上。春梨顿时晕将过去。沈秀连忙剥下春梨的衣裙,再把自己的衣裙给春梨穿上。


    春梨的身形与身高与她?差不多,衣裙穿上正好合适。把春梨搬到榻上,盖上被子,沈秀来到镜子前,梳了一个与春梨一模一样的发型。


    戴上面纱,等待片刻,她?扬声说话,故意让外头的人听见,“春梨,现在就下山去吧。”


    说完,她?又朝屋外道:“小桃,我要睡一会儿,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你们主?上来了,也?别让他?进来打扰我睡觉。”


    “是,沈姑娘。”


    半晌过去,沈秀打开门,按了下面纱,低着头,走出?去。


    “春梨姐姐,夫人叫你下山去办什么事呀?”小桃探脖子问。沈秀低垂面庞,摇摇头,快步离去。


    她?才?走了一小段路,便见前方有人迎面走来。


    是谢扶光!


    他?才?离开没?多久,怎的又回来了?他?的正事处理完了?


    为了不与谢扶光碰上,沈秀立马掉头往另一边走。走了好一段路,身后没?人追上来,她?先松下一口气,继而?疾步前行。


    “沈秀,你知道吗,你走路时,总会先迈右脚,上身微微前倾,每走二十步,会换成先迈左脚。”


    谢扶光的声音,毫无预兆出?现在身后,沈秀僵住。他?从她?身后步至她?面前,“你可知你有这个习惯?”


    他?居然观察出?了她?走路的习惯?她?干干道:“你靠我走路的习惯认出?我来的?”


    “是。”他?笑了下,“你总想从我身边逃。”


    “或许,”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我应该用锁链,将你我绑在一起,这样你就不会再离开我。”


    用锁链,把她?和?他?绑在一起?那她?还怎么逃?沈秀连连后退。


    谢扶光露出?遗憾的神?色,“我曾说过,可惜我与你不是连体人。若我们是连体人该多好。不过,锁链或许可以?让我们成为连体人。”


    “你敢!你!”沈秀语气尖锐起来,“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病?”谢扶光歪歪脑袋,“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喜欢?”沈秀冷笑,忽而?,她?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说过,我之前受了多重的伤,可以?让你受同样重的伤。现在已经赶


    弋?


    完路了,你是不是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沈秀想,他?是想成功骗过她?,让她?以?为他?真的喜欢她?,才?会许下这样的承诺。


    他?不会兑现他?的承诺。他?本来就是骗她?的。他?又不是真的喜欢她?,真的喜欢她?,才?会给她?这样的承诺。


    “该兑现承诺了。”她?直视他?。


    “好。”谢扶光袖子里飞出?来一把匕首,递给沈秀。


    低视匕首,沈秀静默下来。他?认真的?迟疑几息时间,她?拿起匕首,再也?没?犹豫,手?速极快,直接扎进他?胸口。


    “嗤!”


    温热的鲜血喷洒到沈秀脸上,她?握着手?臂,木木地瞪着匕首插.进去的地方。


    谢扶光伸手?,遮住她?的双目,“别看。”


    她?挥开他?的手?,看了看他?流血的胸口,又看了看自己沾染鲜血的手?,最?后眼睛落在谢扶光脸上。


    她?这是在做梦?谢扶光真让她?用匕首扎他?了?手?上温热的鲜血提醒着她?,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为了骗她?,谢扶光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要知道,这可是会死人的!


    谢扶光唇色发白?,可面上还带着笑,“解气吗?要不要再来一刀?”


    沈秀仿若进入了真空里,所有声音消失在耳边。她?喘不过气来,她?试图用深吸气方式,让自己呼吸通畅。可一吸气,浓浓的血腥味就冲进鼻子里。


    浓烈的血腥味堵得她?反胃起来。她?猛地一下松开匕首,像是甩掉了烫手?山芋,趴到一边干呕起来。


    谢扶光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俯身拍沈秀的背脊。她?迅速起身,远离他?。


    大抵是知道自己这一身血是她?干呕的原因,谢扶光没?再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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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没?去他?们一同住的寝殿处理伤口,而?是去了别处处理伤口。


    寝殿里,沈秀滞滞地凝视自己的双手?。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后,稍微平复下来。一平复下来,她?的眉心就拧成了小山峰。


    方才?那一刀,可能会要了谢扶光的命。若是真的骗她?,他?不至于?牺牲自己的命来骗她?。他?又不是傻的。


    谢扶光该不会……真的喜欢她??


    可是他?怎么会?怎么可能?赵金金对他?那么好,他?都没?喜欢上赵金金,他?怎么会喜欢上她??


    他?这样的人,无心无情,不可能会喜欢上别人。他?能喜欢人,除非是有神?迹出?现。


    思及神?迹,不知怎的,沈秀陡然联想到了她?之前怀疑自己可能有的万人迷光环,如同神?迹一样的万人迷光环。


    一想到万人迷光环,她?的脑子里,骤然闪现出?了高昌王的面孔。高昌王为何会如此喜欢她?,喜欢到,认她?一个陌生的汉女为公主??


    周青,宋玉,司马烨,司马朗,魏朝清,叶应天,高昌王,谢扶光……脑子里闪过许多人的面孔,她?面色惊异起来。


    她?又想到了楼兰王,他?对自己莫名其妙得好。月楼迦为何对自己莫名其妙得好?


    万千思绪从心头飘过,她?的表情不断变幻。


    之前,她?怀疑自己可能有万人迷光环,后来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之前在燕州时,月楼迦要杀她?,所以?她?否定了自己是万人迷这个猜测。毕竟如果她?真的有万人迷光环,怎么没?把月楼迦迷住?


    但现在,她?不得不又怀疑起来。


    难道自己真有万人迷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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