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雄虫, 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肩膀缓缓塌陷下去, 像是知道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所以, 放弃了挣扎。
那打手雌虫见状,哼笑一声,缓步靠近自己的猎物,然后, 举起手中的匕首。
这时,眼前出现的一幕,让那打手雌虫的动作, 倏然停滞。
为了能更精准快速地隔断对方脖颈上的动脉,那打手雌虫将身体紧贴在那雄虫后背处,挨得极近。
所以, 从那打手雌虫的角度, 他非常清楚地看到,面前的雄虫的发丝之间,那对触角, 颤动了两下。
打手雌虫被面前诡异的画面惊住,愣怔片刻,很快又回过神,高声大笑起来,
“我的天!你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妄想可以靠自己的精神力, 从内部突破精神力屏蔽项圈的束缚吧?
“我做掉过无数的虫了,无论雌雄, 不管年纪大小身体强弱,到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认命。
“像你这样,到最后一刻,还抱着可笑又天真的想法,试图依靠精神力挣扎求生的,还是头一个。”
说到这里,打手雌虫上前一步,高大的身体投下的暗影,将岚望舒清瘦的身躯,完全笼罩起来。
打手雌虫猛地抬手,用力揪住岚望舒头顶的黑发,迫使他高高地仰起头。
打手雌虫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异常隽秀却苍白的脸蛋。
“怎么,你不会是在妄想,自己的精神力等级,能突然出现奇迹,达到那神祇般的 SSS 级吧?
“死到临头,不服软、不求饶,竟还像只蚍蜉一样,想要撼动生命之树?!
“哈哈哈哈,可笑!简直是愚蠢至极,可笑至极!”
打手雌虫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垃圾场。
“哈哈哈哈。”
“蠢货!”
“死到临头,还不磕头求饶!”
“你现在求我们头儿,头儿或许会可怜你,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他周围的一群手下,也在他的话语的刺激下,跟着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狂笑。
因为被扯住头发,岚望舒被迫仰起头,将整张脸暴露在打手雌虫的视线中,但他仍旧紧紧闭着双眼,纤长的黑色睫毛,颤抖着,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灰色的虚影。
打手雌虫对身前雄虫的反应,莫名感到烦躁,他高声呵斥:
“把眼睛睁开,看着我!”
打手雌虫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要让这漂亮的雄虫,在死亡之前,眼底留下的最后一道残影,是自己的样子。
所以,打手雌虫死死盯住岚望舒那张脆弱的漂亮脸蛋,静静地等他睁开眼。
岚望舒没有给他回应,甚至连喘息声,都收敛住。
寂静的对峙,持续了不知多久。
打手雌虫眯起眼,莫名的烦躁和不安,笼罩住他。
他厌倦了这无趣的虐|杀游戏,攥紧手中的匕首,缓缓举起。
这时——
那对脆弱颤动的黑色睫毛,像蝴蝶的双翼,振翅拍打两下。
睫毛覆盖下的双眼,倏然睁开!
那对琥珀色眼瞳,直直地望向打手雌虫的双眼,像是要瞬间将他刺穿。
打手雌虫心头一沉,浑身剧烈抽动一下,手腕狂抖,险些将匕首丢在地上。
待他勉强稳住心神,重新攥紧匕首,却被接下来的一幕,彻底吓破胆——
咔哒。
伴随着一声清脆声响,岚望舒脖颈上的精神力屏蔽项圈,出现裂痕。
打手雌虫瞳孔皱缩,心神巨震!
他吓得甩掉手中匕首,连着退后几步,趔趄着摔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慌张去掏腰间的□□,
“不,不不!不可能!”
没有虫能从内部挣脱精神力屏蔽项圈!
除、除非,是……神祇降临?!
难道说,这雄虫,精神力等级,真的达到了传说中的 SSS 级?!
不,这绝对不可能!
因为心神剧烈的震荡,和无尽的恐惧,打手雌虫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勉强从皮|套里掏出□□,却无法握紧,眼睁睁看着□□从掌心滑脱出去。
打手雌虫能坐到现在这个位子,自然是见识过许多大场面的,他在干将手下的一众虫里,是个公认的沉稳冷静、临危不乱的虫。
可是此刻,那打手雌虫却一改往日的镇定,狼狈地趴在地上,颤抖着手去捡滑落的枪。
岚望舒脖颈上的项圈,其实只解开了一条很小的细缝,微不可查,所以,除了那贴在他身后的打手雌虫之外,刚才没有任何其他虫注意到那条裂缝的存在。
现场的其他虫,自然是无法理解,为什么短短几秒钟过去,自己的领导,会突然间怕成这副模样,简直像发疯了一样。
围拢在外围的一众雌虫,脸上还挂着刚才起哄嘲笑岚望舒时的笑容,看到那为首的雌虫倏然跌坐在地上,都收敛了笑意,一起涌上去,想要把为首的雌虫扶起来。
“头儿,发生什么事了?”
“头儿,你没事吧?”
为首的那打手雌虫这时用力挥舞着手臂,扯着嗓子喊:
“干掉他!快!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他!”
因为急切和恐惧,那打手雌虫的嗓音,变得尖细刺耳。
他的手下们,一时变得更加迷茫,但下一秒,他们眼中的迷茫,就化作了震惊,和恐惧。
咔咔咔咔。
在他们的周围,那些早已经脱离了星源网络覆盖的废铜烂铁,全部开始震颤、碰撞着,发出清脆声响。
甚至,就连他们的脚下,泥土夯实的地面,都开始细微地震动起来!
他们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异象的源头,是来自某个瘦弱的身体。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要做掉的这个目标,可以凭借自己的精神力,从内部冲破精神力屏蔽器的限制,可以直接让并不处于星源网络覆盖中的物体,都尽数颤抖!
跪在他们面前的,很可能,是一只 SSS 级的雄虫!
意识到这个真相,现场二十多只雌虫,全部吓软了手脚,露出比那为首的雌虫还要惊慌许多倍的恐惧表情。
他们用颤抖的双手,举起枪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图朝那雄虫射击。
然而,所有雌虫手中的武器,全部在一瞬间,被夺走,紧接着在空中翻转,指向了他们自己的头颅!
紧紧捉住岚望舒手臂的两只雌虫,被彻底吓傻,站在原处,看着自己的同伴们瞬间被制服,竟忘了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待到他们回过神来,试图反手拧住岚望舒手臂时——
砰砰!
两声闷响,凹坑中的两块锈迹斑斑的废弃金属,倏忽之间,飞至空中,似两枚被高速抛出的飞盘,不偏不倚,砸在那两只雌虫的头上,瞬间将两只虫砸晕。
砰砰砰砰!
紧跟着,金属块在空中以最短的路径、最快的速度,接连不断地砸向围拢在岚望舒身后的那二十多只打手雌虫。
短短几秒钟,所有的雌虫,全部翻倒在地,有的当场晕厥,有的捧腹哀嚎。
而此时的岚望舒,单膝跪地,维持着面朝凹坑的方向,全程,甚至不曾回头看那些雌虫一眼。
他挺立在凹坑边缘,那两块废弃的金属,被他收回至身侧,仍旧在空中高速旋转着,带起阵阵微风,将他额角的黑色碎发,吹得飞扬起来。
他的背影清瘦,脖颈上依旧佩戴着那金属项圈,唇角还有暗红的血迹未曾擦去。
可是,身后的一众雌虫,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他们现在非常清楚,在那看似脆弱的外表之下,究竟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最终,那为首的打手雌虫,捂着自己断裂的肋骨,一边咳着,一边勉强朝岚望舒跪下来,哀求:
“神仙爷爷,您,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们……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错了,大错特错!
“求求您!
“您是从生命之树上落入凡尘的神祇,我们这样肮脏的蝼蚁,根本不值得您脏了自己的手。
“您饶过我们,我们日后必定、必定……”
那打手雌虫,讲到这里,便再也讲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和手下们,能为面前的雄虫做什么。
他原本想说,他们一定会效犬马之劳,可转念又想,他们这等卑贱的虫,何德何能,可以做降临亚特兰的神祇的犬马?
想到这里,那打手雌虫沉默了。
他根本不知道,一只平凡卑微又龌龊的虫,究竟应该用怎样的姿态,和神对话。
沉默中,岚望舒一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地上所有的虫都不自觉倒抽一口冷气,甚至有虫没控制住,呻|吟出声。
岚望舒到这时,才转过身来,垂着眼,俯视着这一群,就在刚才,还在嘲笑他,殴打他,试图杀死他并弃尸荒野的雌虫。
被岚望舒注视着,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虫,都遍体生寒。
倒在岚望舒正前方的那几只虫,开始不自觉地扭动着身体,往两侧挪过去,迅速为岚望舒让出一条道路。
岚望舒盯着那条被清空的去路上,污浊的黄土地上沾染的血迹,眉头轻轻拧起来。
雌虫们浑身颤抖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岚望舒,不知道岚望舒在想什么,也不敢再对神明的想法妄加揣测。
嘀!
这时,岚望舒的手环中,传来一条红色的警示语——
[皇室最高保护权限已开启,第四宪章,正式生效!]
就在那警示语弹出的一瞬间,遍布在整个龙首星万米高空上的星链,出现异动。
如渔网般笼罩住整个星球的那张巨大的星链网上,出现如麦浪般此起彼伏的幽蓝光芒。
光芒最终汇聚于一点,如闪电般,从云霄,霹落下来,不偏不倚,正打在岚望舒面前。
随着那道光芒的落下,岚望舒面前所有的雌虫,在一瞬间,化成了几滩血水!
第72章
岚望舒怔怔站在原处, 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几滩血水,眼底写满惊异。
从他的手环屏幕上那条红色的警示语弹出来,到第四宪章生效, 并成功调动星链, 攻击在面前的一众打手雌虫身上, 总共,只用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岚望舒根本没有任何时间阻止。
在成为特使团最高指挥官的那一刻,依照帝国特使团法案, 岚望舒提前享受到皇子的权利。
而这些权利里,最重要的一个,也是容玉烟之所以能够安心放岚望舒独自来西北的原因, 就是第四宪章——
宪章规定,亚特兰帝国皇子,在生命受到威胁时, 则第四宪章生效。
一旦宪章生效, 建立在亚特兰核心星群上空的庞大的星链网络,立即被调动起来,以信息传播的最快速度, 集结星源网络覆盖中的一切可利用资源,对于威胁到皇子的生命安全的目标,进行无差别的,全面的,彻底的清除。
至于清除的具体方式,宪章上没有说, 在各项相关法律法规和补充释义材料里,也查不到。
特使团正式成立时, 法尔亲王亲自为岚望舒的身份芯片开通了皇子的权限。
那时候,岚望舒问过法尔亲王,第四宪章究竟怎么生效。
法尔亲王当时摇摇头,只说:“等你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现在,第四宪章真的生效了,岚望舒才意识到,远在万米高空的那张星链网络,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可以在不足半秒钟的时间内,这么精准地,彻底地,清除所有可能对岚望舒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的目标。
这和岚望舒以前知道的任何一种武器,都完全不同……
在岚望舒的皇子权利正式生效的那一刻,他的光脑芯片,就无时无刻不在对他周身进行着扫描检测。
一旦查探到任何足以对岚望舒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的情况出现,或是有任何试图破坏芯片的行为存在,芯片会立即发起询问,询问是否启动第四宪章的保护。
这种询问发起的时候,皇子可以通过指触、手势动作、声控、或者精神力控制等,多种交互模式,给出指令,决定是让该保护条款即时生效,还是取消生效。
实际上,自岚望舒获得星链对皇子的特殊保护以后,除了在这处垃圾填埋场的意外,还有另一次事件,也曾经触发岚望舒手环中,对是否启用第四宪章保护条款的询问——
那是在四季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的逃生通道里,岚望舒被几根冰冷的枪口指着头颅的时候,他的光脑账号里,也出现过发起第四宪章保护的询问。
那时候,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只不幸落网的小绵羊,从而尽快接近师夷派的高层,所以,他直接通过精神力,要求保护条例取消生效。
此外,从莱格命案的资料中来看,莱格在临死前,佩戴上精神力增强器的时候,他的光脑账号上,也同样出现过是否发起第四宪章保护的询问,显然,莱格也取消了向星链发起保护请求的信号。
而此刻,在这凹坑边上,岚望舒的生命再次受到威胁时,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对光脑账号上的询问,给出回应。
因为他的精神力被那根金属项圈屏蔽,他的双手被电子镣铐束缚在身后,甚至他的头发也被那打手雌虫死死揪住,迫使他仰起脸,只能和那雌虫对视,无法看到手环中的异动。
而就是在那个时候,那打手雌虫手中冰冷匕首的锋利刀刃,无意间,划破了岚望舒脖颈处,靠近动脉的一点皮肤。
那处细小的伤口,成功激活了岚望舒光脑账号上,有关是否发起第四宪章保护条款的询问。
岚望舒无法给出回应。
他手环中的询问系统,便开始自动进入倒计时。
倒计时的十秒钟时间结束时,询问系统仍旧没有收到任何指令,于是,自动将第四宪章生效,启动星链的保护。
接着,便出现了岚望舒眼前的一幕。
岚望舒只陷入了很短暂的震惊和迷茫,很快便努力将思绪抽出来,摇晃着脚步,穿过那条横在血水之间的道路,往前走去。
他的时间不多了,干将那边迟迟收不到他被做掉的消息,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这处垃圾填埋场。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一刻不能多做逗留。
岚望舒快步往前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泥泞崎岖的小路,然后绝望地发现,这片废弃的场地,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就这么徒步往前走的话,要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去求助,恐怕要花费近一个钟头。
岚望舒将周围简单查看一圈,只找到一堆废铜烂铁,根本没有搜寻到任何可以靠精神力使用的趁手交通工具。
最终,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高坡上停靠的那架黑色的飞行器。
那是负责押送他过来的飞行器,飞行器此时停靠在那土坡上,处于彻底熄火的状态。
里面应该是没有任何虫的,否则不可能刚才发生了这么激烈的打斗,里面的虫却始终不曾出来查看一下。
但短暂思忖片刻,岚望舒摇摇头,还是决定不要冒险去驾驶师夷派的飞行器了。
里面很可能装了定位器和基本的防御输出系统,他现在这样坐上去,哪怕不被里面的暗器打成筛子,也必定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岚望舒收起视线,转身,往远离那架飞行器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了不足百米,身后便有螺旋桨转动的声响,从远处不同的方向,靠近过来。
岚望舒的心头一沉,转过身,果然就看到几架通体漆黑的飞行器,往他这边包围过来。
那几架飞行器,和押送他过来的飞行器,型号非常相似,显然,也是来自师夷派。
干将那边的反应速度,比岚望舒预想的,还要快很多。
现在已经过了正午,虽然西北星群的空气质量很差,可见度始终很低,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晴天,也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
但是,身处在这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的荒地上,岚望舒的身影,依旧非常明显。
用不了几分钟,对面肯定就会发现岚望舒,哪怕他们看不到,也很有可能,可以通过精神力屏蔽项圈,来定位到他。
此时再要靠双脚,去逃离那几架飞行器的追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想到这里,岚望舒轻轻叹息,心情非常沉重。
他不是因为干将那边这么快就找到他,而觉得沉重,他是因为,现在找过来的这一批虫,都注定会在第四宪章生效后,像刚才那批打手雌虫一样,化作血水,而感到沉重。
虽然为了确保生命安全而进行的正当防卫范围内的反击,是必要的,可是,岚望舒的心底,其实并不希望那些虫,以那样的形式,被秒杀。
刚才向他跪地求饶的那批雌虫,他并不打算杀死他们。
岚望舒刚才陷入短暂的沉默,其实是在思考,他精神力等级暴露了,以后要怎么才能继续遮掩下去。
而那时候,哪怕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将面前所有打手雌虫全部杀掉灭口,哪怕他也真的有那个能力,他也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取他们的性命。
吱——!
思索之间,岚望舒耳边,传来一阵尖细刺耳的声响。
是汽车在紧急刹车之后,轮胎和地面快速摩擦,产生的噪音。
岚望舒的眉头拧起来,循着声音,转过头,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自己面前。
车窗被降下来,驾驶位上,一个熟悉的,长相极为帅气的雄虫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商九安身体朝前探出来,弯着腰,透过车窗,看向岚望舒,拿下巴点了点远处空中的那一排飞行器,高声说:
“冲着你来的?”
岚望舒点头。
商九安指了指副驾驶座,“上车!”
岚望舒一时间愣住。
商九安按下手刹,一手换挡,一手掌着方向盘,做好起步冲刺的准备,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冲岚望舒道:
“快点,再晚了,我这四个轮子,可难保能不能跑得过那天上的没轮子的。”
岚望舒没再犹豫,拉开车门,迅速坐进去。
几乎是车门关上的一瞬间,越野车一个冲刺,轮胎下卷着滚滚黄色烟尘,朝前方疾驰而去。
强烈的推背感,让原本正在系安全带的岚望舒,吓得慌张抬手,紧紧攥住头顶的扶手。
事实证明,商九安还是谦虚了。
他飙车的技术,还有他对这附近地形的熟悉程度,让这小小一辆四个轮子的越野车,十分轻松地,在十多分钟后,就成功甩开了天上飞的那一队飞行器。
在顺利离开这处垃圾填埋场,绕进一条隐秘的小路之后,商九安瞥一眼身边的岚望舒,见对方满身是血,脖子上还戴着金属项圈,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沉声问:
“干将那边做的?”
岚望舒点头,丝毫不奇怪商九安能轻易地讲出“干将”这个代号,毕竟,商九安的专项组,就叫“零度酒吧调查专项组”,而零度酒吧,是干将的地盘。
这时,就听商九安又问:“需要报警吗?”
岚望舒转过头,看向商九安,然后神情淡淡地说:
“报什么警,你不就是警察?”
商九安闻言,一时愣住,转瞬又失笑摇头。
他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把第一次见面时,他讲的那第一句开场白,原封不动,又还给他了。
第73章
废墟之内, PTG 师夷派科学技术研究院,星链研究实验室,极端放电现象捕捉课题组组长金戈, 正坐在一排悬浮屏幕前, 吃泡面。
他面前的悬浮屏幕上, 显示着一张又一张的实时更新的散点图。
这些散点图,记录的是亚特兰帝国核心星群上,所有有可能出现极端放电现象的区域的单位面积内电流和电压量。
金戈对着这些枯燥乏味的,像萤火虫般不断发光的散点图, 已经看了半年了,他对此感到无比厌倦,可是无奈, 他的领导,那位师夷派大名鼎鼎的轩辕老教授,把这个课题组分给了他。
说起来, 金戈是课题组组长, 可这个组,连组员带组长,总共就他一只虫。
之所以会这样, 是因为他研究的这个方向,实在太冷门了。
师夷派科学技术研究院里,绝大多数的研究员,都致力于精神力增强器、精神力屏蔽器、星源网络底层技术破解,这几个炙手可热的领域,只有他的领导, 轩辕老教授,剑走偏锋, 主攻的是星链技术研究。
星链技术研究也就罢了,那毕竟是整个星源网络的卫星定位系统,还是有一定的研究价值的,可是偏偏,金戈争破了头,好不容易进入废墟里来,结果,拿到的课题,居然是每天数星星这种 AI 就能完成的无聊工作,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工作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十分怀疑,他的这个课题研究方向,是轩辕老教授的一次失败的尝试。
虽然每天都在心里不断抱怨着,可金戈依旧是个勤勤恳恳的研究员,还是每天都很认真仔细地完成老教授要求的数据记录。
只是,在完成记录工作时,他内心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毕竟,整整半年了,他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地方有任何极端异常放电现象出现。
他相信,今天也和过去那一百多天一样,他的报告,会以[未检测到任何异常点]为结论,发送出去。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出乎金戈的预料。
就在他吸溜着泡面嚼着烤肠的时候,余光里,金戈看到了一个异常明亮的点。
那个点,倏忽之间,变得像西北星群的恒星一般,耀眼夺目。
“……出现了?!”
金戈嘴里的食物都来不及咽下去,慌张把所有记录全部调出来,然后颤抖着声音呼叫轩辕老教授:
“教授!您、您快过来!异常放电!是异常放电!”
金戈激动到语无伦次,但电话那一头的轩辕教授顷刻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挂断电话,第一时间感到了金戈的实验室里来。
看着那一排排醒目的记录数据,轩辕教授双眼放光,但仍旧沉声说:
“把具体经纬度调出来,卫星云图上查看放电区域情况。”
金戈点点头,用颤抖的手把那处地点锁定,问:“我们现在就去现场调研?”
然而,他的问题问出来,不待轩辕教授回答,金戈自己先变得绝望,因为他认出来,那是位于龙首星龙芯区的一处熟悉的垃圾填埋场。
那个填埋场,他很熟悉,因为那一整片区域……
“是干将的地盘?好像是……他处理自己的脏东西的地方……”
金戈看向轩辕教授,“教授,怎么办?那地方有干将的虫层层把守,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进去现场勘察的。”
轩辕教授看着屏幕上放大的图片上,那夯实的泥土地上,散布的血|肉碎片和肮脏的黑色血污,先是将眉头紧紧皱成个“川”字,接着,又缓缓舒展开来。
然后,他露出个释然的浅笑,“没关系,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不需要我们去打申请,他们就会主动找过来的。”
*
而此时,垃圾填埋场的凹坑边上,亲自赶到现场的干将,站在那几滩血污边上,面色漆黑。
他缓缓蹲下来,伸出手,那手指在已经干涸的血渍上轻轻擦拭一下,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武器造成的……”
身为 PTG 师夷派二号头目,干将自认为他对亚特兰的各种投入使用的武器型号,都如数家珍,可是,造成面前这几滩血水的罪魁祸首,他却完全无从判断。
如果不是精神力屏蔽项圈的定位装置显示目标仍然在移动中,如果不是他们赶来现场的先锋部队汇报说发现了目标逃离的踪迹,干将都要怀疑,那只漂亮的雄虫,已经和他的那一批打手雌虫一起,葬身在这里了。
而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先锋队的队长,从刚刚降落的飞行器上,快步走到了他身边来。
“追到了吗?”
干将冷声问。
先锋队队长摇头,不敢和领导对视,“首长,实在抱歉,目标……”
他话还没说完,□□将一拳砸在了颧骨上。
“废物!”
干将恨恨骂着。
先锋队队长没有躲闪,也没有去捂住自己迅速发烫红肿起来的脸颊,只是继续沉声汇报:
“首长,我们依旧可以断断续续收到非常微弱的精神力屏蔽器的定位信号,继续追踪信号,肯定能找到目标的。”
干将闻言,脸变得越发阴沉,“那你他妈现在这干什么?还不快给老子去追!”
“是,首长!”
先锋队队长朝着干将郑重行礼,转身驾驶飞行器离开了。
干将重新看向脚下的肮脏血水,这时,手环上传来湛卢的加密通话邀请。
干将走去相对隐蔽的地方,点了接通。
“做掉了吗?”
湛卢开门见山地问。
“出问题了,很麻烦……”
干将将现场情况快速地向湛卢汇报一遍,然后说:“我的虫已经紧急追踪屏蔽器的定位信号去了,但是,现场,做得太干净了,看不出来用了什么手段,可能要找检验科过来——”
“——检验科用处不大,”湛卢这时打断他,“如果你都没有眉目,他们靠几滩血迹也不太可能查得出什么的。”
听到湛卢的话,干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你的意思是……?”
湛卢直言:“去一趟废墟,联系科学院的轩辕教授。”
“轩辕……”干将听到这个名字,目光变得深沉,“你觉得,这事……可能和星链有关?”
“嗯。”
干将的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如果是涉及到星链,问题,可就很严重了……
*
废墟之内,星链研究实验室,轩辕教授话音刚落,他的推测,便应验了——
干将主动联系上他,请求他去一趟那处事发的垃圾填埋场,帮助他们完成调查。
一个小时后,轩辕收起手中的各种检测装置,领着干将去到旁边隐蔽的地点,然后沉声说:
“是亚特兰第四宪章,生效了。”
听到这个结果,干将倏然间面色煞白,“你是说,那只雄虫……是皇子?”
*
成功摆脱干将派来的那一队飞行器的追击之后,绕过几条逼仄的小巷子,商九安问岚望舒:
“把你送去哪?”
岚望舒给了商九安一个高档酒店的地址。
岚望舒在做好□□将捉住的准备之后,曾经提前嘱咐莱格斯,如果岚望舒失联,让他从拘留所侧门对面那间破旧的小旅社退房,然后换到那处高档酒店去。
商九安点头,一边打方向,一边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岚望舒脖颈上的金属项圈,
“你知道,脖子上那个东西,有可能带着跟踪定位装置的吧?”
岚望舒点点头,“猜到了。”
他其实是想直接去沁心山庄脚下,想办法把项圈交给特使团的,可是现在有商九安在,这想法,他只能搁置了,准备等到了酒店,再将项圈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储物箱里,然后安排特使团的虫过去取。
听到岚望舒的回答,商九安点点头,“嗯。”
一时间,两只虫都没再讲话。
车里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中,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实际上,两只虫此时,各怀心事。
商九安定定地看着前方道路,看似正在认真开车,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之前在拘留所,他遇到的那些事——零度酒吧,刀疤雄,特使团,还有……身边这只□□将追杀的雄虫。
而岚望舒此时则转过头,认真地盯着商九安那艺术品一般精致的侧脸线条,心里想的,是他第一次在零度酒吧里见到商九安时,涌起的那个疑惑——这只雄虫,长得实在太帅了。
这样的沉默,又在两只虫之间蔓延了一阵,直到,两只虫在同一时间开口,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各自心里的问题。
商九安:“你是特使吧?”
岚望舒:“你整过容吧?”
听到对方的问题,两只虫一时都怔住。
最终,商九安眯起眼,带着浓重的困惑,瞥向岚望舒,半晌之后,失笑摇头,
“我在跟你聊特使团和性命攸关的大事,你却在想我是不是整过容,这种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事?”
岚望舒微微将头歪向一侧,锲而不舍地追问:“我猜对了?你真的整容了?而且整过不少地方吧?”
商九安没理会岚望舒的问题,转而说:
“你如果想让我帮你,咱们最好就直切正题,无关的话题,不要聊。”
岚望舒依旧盯着商九安那精致的侧脸,“……正题?”
商九安点头,“你脖子里那根坏掉的项圈,你之所以情愿冒着□□将追踪到的风险也不愿意丢掉,是因为你想交给特使团,作为证据和研究材料吧?
“相信我,有那项圈在,干将的先锋队,很快会追上你,根本不会给你机会把东西转移过去的。
“你如果信得过我,现在最保险的方案,是我们分头行动,你回酒店去,我帮你把项圈送去沁心山庄,交给特使团。”
第74章
首都星, 亚特兰皇宫,陛下寝殿的偏殿内,温特.布鲁特公爵身体懒洋洋地窝进宽大的沙发里, 一只手肘撑在扶手上, 捏着雪茄, 看向悬浮在自己面前的屏幕上,那张正红底色的圣旨。
那是一张早已经在内阁公示的圣旨,圣旨里,指派岚望舒为前往西北的特使团总指挥官。
这道圣旨, 是在当时的摄政王法尔亲王的授意下,颁布的。
而此时,所有摄政王的监国工作, 均改由温特公爵代理完成,虽然内阁变天这事,没有对外公开, 但温特公爵已经拿到了所有摄政王应有的权限。
所以, 这张圣旨背后所有的相关材料,温特公爵都用摄政王的权限,调了出来。
视线在那些材料上扫一遍, 温特公爵哼笑一声,
“法尔这个老东西,连陛下的旨意都敢动手脚,简直胆大包天!”
温特公爵说着,捏住雪茄的手指一挥,将科尔陛下发给法尔亲王的那封加密的邮件送到旁边的小雄子面前去,
“科尔陛下单独发给法尔的秘信里的原话,分明是——任命唯一与本案无关的皇子, 为特使团总指挥官。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唯一没有进入审判庭的皇子,好像只有你吧?”
坐在温特公爵身边的太子菲克,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只短暂地将送到自己面前的那张悬浮屏幕瞥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轻声说:
“我虽然没有进审判庭,但那也只是因为我在莱格生日宴那晚,刚好没有出现而已。
“可是,我确实算不上与本案无关,我御下不严,让仆从在事发当天接触到了韦恩带去的作案工具,这是事实。
“哪怕这事没有记录在审判庭最终的案件审理记录里,可是,以父皇的明见,他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
“亲王殿下如果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把总指挥官一职交给嫌疑最小的皇子,那也无可厚非。”
“嗤,”温特公爵显然并不认同自己外孙的这个说法,“首先,岚望舒还不是皇子,其次,他也未必就是嫌疑最小的那个,怎么看,那道秘旨里点名的那个皇子,都不太可能是岚望舒那小子吧。
“而且,你小子,又何必替法尔那老东西开脱?”
菲克笑着摇头,并未纠结在讨论圣旨的真实性这件事上,而是转而说:
“外公,这件事,你分明也是认同亲王殿下的做法的,不是吗?”
温特公爵将雪茄送进嘴里,眼珠一转,斜睨向菲克,过了一阵,笑起来,“是,我本来就不想让你去掺和莱格的案子,我现在要监国,等于是被变相地软禁在这宫里,你要真去了西北那边,我没办法尽全力帮你兜着,难保会不会出乱子。
“这事,倒是多亏了法尔那老东西从中作梗,帮我解决了一块心病。”
菲克点到即止,笑着抬手,倒了一杯清茶,送到温特公爵面前去。
温特公爵看着菲克,越看越满意,心道,自己这个外孙,虽说长相比岚望舒差了些,可聪明守礼,仪表堂堂,丝毫不比岚望舒那小雄子差,配容玉烟,也是绰绰有余的,可惜了,让岚望舒那臭小子抢了先……
想到这里,温特公爵脑海中,又浮现出之前在审判庭时,容玉烟那疯狂护短的模样,忍不住长长地叹息出声。
他眼馋了容玉烟那么些年,不知和皇帝陛下提过多少次,想让陛下赐婚,让容玉烟做菲克的雌君,每次都被陛下拒绝了,结果岚望舒那臭小子一回来,陛下二话不说就把婚书给拟了。
哼,陛下对这个私生子,实在偏袒得厉害。
不过再如何遗憾,容玉烟也已经是岚望舒的雌君了,他不可能再去改变什么,但是,退而求其次……容玉烟的徒弟,巴布韦.风,那小雌虫,也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温特公爵看向身边的雄虫,开口道:
“菲克,你也到适婚年纪了,有喜欢的雌虫没有?有的话,尽管告诉外公,外公给你做主。”
菲克闻言,一时之间愣住,不明白自己外公的话题,为什么能这么跳跃,刚才不是还在聊特使的事,怎么一下就转到他的婚事上去了?
怔了半晌,菲克失笑,笑容有些僵硬,“外公,我年纪还小,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也不小了,”温特公爵摆摆手,“你这个身份,婚姻大事,肯定要早做打算,我看巴布韦.风那小雌虫就挺不错的——”
“——外公!”
温特公爵话说到一半,菲克打断他,“我是真的没有这种心思,我对风,更是一点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外公,现在是特殊时期,这些事情,还是等最近的风波平息了,再说吧。”
听到菲克的话,温特公爵一时沉默了。
谈婚论嫁这种事,是很天经地义的,温特公爵没想到自己的外孙竟然会这么排斥。
刚才菲克高声打断他的那副模样,明显是有些急眼了。
可是菲克为什么会急眼?
温特公爵认识的外孙,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很少会有这样急着撇清的时候。
想到这里,温特公爵的眉头一点点皱成个“川”字,
“菲克,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跟外公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不该喜欢的虫?
“那虫出身不好?不是贵族?还是……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菲克没有回答温特公爵的问题,但是笑容却变得越发僵硬了。
温特公爵见状,心下笃定自己是猜对了,谁年轻的时候,还不都会因为那点情情爱爱的事,做点莽撞的不顾后果的事呢,等年纪渐大了,自然也就会淡忘。
想到这里,温特公爵摆摆手,也不逼菲克了,这事也不急于一时。
不过,既然外孙对巴布韦.风没有兴趣,温特公爵便开始合计着,肥水不流外人虫田,巴布韦家的这个坑,梵德家既然无福消受,那他们温特家,就应该趁早占住,
“既然你没兴趣,那我就帮达斯特那不成器的小子张罗起来了。”
听到这里,菲克才明白自己外公心底真正的算盘,
“外公,你想请父皇为达斯特和风赐婚?
“这……亲王殿下,恐怕不会同意吧?”
一则,法尔亲王和温特公爵向来不和,二则,达斯特那样的性格,要风做他的雌君,恐怕,以法尔亲王对风的疼爱,必定不会情愿的。
但温特公爵却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不了法尔那老东西,他就是再疼孙子,可风毕竟是只雌虫,早晚要做其他家的雌君的。
“达斯特那小子就是再不成器,日后也是要继承西北军的,风如果做了达斯特的雌君,那法尔那老东西,相当于在最难啃的西北军这一块,有了话语权,这么大的诱惑,他顶不住的。”
菲克闻言,陷入沉默,不得不承认,自己外公的分析,是有些道理的。
*
西北星群,龙首星,沁心山庄,专供特使落脚的那处别墅内,风正在和韦恩讨论着行程安排,这时,太子菲克打了电话过来。
看到菲克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的手环上,风的眼底,写满困惑。
这位太子殿下,几乎从来不会主动和风联系。
想到这里,风抬起头,看向韦恩,怀疑这事和韦恩有关。
韦恩耸耸肩,否定了风的猜想。自从莱格遇害那晚过后,韦恩就再也没有和菲克讲过一句话了。
风狐疑地点了接通。
是全息通话,从菲克的身影逐渐出现在房间里的那一刻开始,韦恩就慌张找了个视线死角缩起来,像是生怕被菲克看到。
菲克环顾一圈,然后问:“这里方便说话吗?”
这附近早已经被清理排查过几遍,又被特使团的军雌层层把守着,房间里此时只有风和韦恩两只虫,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所以,风笃定地点头。
菲克放下心来,直接切入主题,把温特公爵想要给达斯特和风牵红线的事,讲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风的眉眼瞬间变得冰冷,他紧紧拧着眉头,沉默许久,才说:
“这是无稽之谈,我不会同意,我爷爷也不会同意。”
菲克自然知道风不会同意,至于法尔亲王那边……菲克把温特公爵刚才的那一番话,转述给了风。
听到那一番分析,风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不得不承认,如果是冲着西北军那块极具诱惑力的大蛋糕,他爷爷,或许……真的会考虑这场联姻。
将风的反应看在眼里,菲克最后说:“话我带到了,该怎么做,你要自己考虑清楚。”
风这时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菲克,“你……为什么要帮我?”
如果风真的能和达斯特联姻,那对菲克来说,肯定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而且,菲克现在这样转头就把温特公爵的计划卖给风的行为,是有风险会得罪自己的外公的。
于情于理,风都不明白,菲克特地过来提醒他的目的何在。
菲克闻言,轻轻笑起来,眼底像是有淡淡的受伤的情绪闪过,
“风,我们虽然不算顶要好的朋友,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我自然,不希望你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风紧紧盯住菲克的双眼,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到演戏的痕迹,但最终一无所获。
菲克的这段话,竟像是发自真心的,是在为风考虑。
不过,自从见过岚望舒那逼真的演技之后,风便不再像从前那样相信自己的双眼所看到的了。
思忖片刻,风还是决定把话挑明:
“这一次,算我欠你的情,我会记着,以后有需要的地方,你尽管找我。
“但如果你是想以此来拉拢我,那我恐怕,要让菲克殿下失望了。
“我只认我师父,还有……二殿下。”
听到“二殿下”这个词,菲克着实吃了一惊。
在菲克的印象中,风分明是个独来独往,性格孤僻的雌虫,打从梵德.爱德华死后,除了容玉烟,再没有任何一只虫,能让风敞开心扉,哪怕是风的雄父雌父,还有法尔亲王,风都始终刻意疏远着。
可是,此刻,风在讲出“二殿下”的时候,神情看起来,竟然透着几分亲昵?
想到这里,菲克不免越发伤感地想到另外一只雄虫,那只以前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哥哥前哥哥后地喊着的小跟屁虫。
如今,那金发小雄虫,再也不会跟在他屁股后头了,甚至,连他发过去的消息,都不愿意回一句。
岚望舒那只雄虫,竟能够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将韦恩化敌为友,又让风对他死心塌地。
想到这里,菲克的心情,不免变得很沉。
这只从地球回来的雄虫,远比他原本料想的,还要更可怕一些。
那雄虫天真又无辜的笑容背后,藏着的,分明,满是步步为营的心机。
第75章
另一边, 商九安开着越野车,载着岚望舒从逼仄的小巷子里驶出来,直奔岚望舒落脚的酒店而去。
听着商九安的那一通分析, 岚望舒笑了笑, 没有立即答话。
岚望舒承认, 商九安的分析推理能力,还有判断力,都非常出色——可以从短短两次见面中,就猜出岚望舒特使的身份, 又在帮助岚望舒摆脱干将的追踪的这一路上,迅速推测出岚望舒想要保留脖颈上的屏蔽器的用意。
可是,这不能成为岚望舒信任他的理由。
思忖片刻, 岚望舒抬手,手指轻轻抚摸脖颈上冰冷的金属项圈,
“你也说了, 你的这个所谓最保险的方案, 前提条件,是我信任你。
“可要我信任你,至少, 你该给我一些基本的诚意吧?”
商九安瞥一眼身边年轻的雄虫,轻笑出声,“冒着被|干|将的先锋队打成筛子的风险,把你从填埋场带出来,这还不够诚意?”
岚望舒没有回答商九安的问题。
其实岚望舒并不怀疑商九安的动机,不管商九安的行为是否有私心, 有一点,岚望舒可以确定, 那就是,商九安必定是站在干将的对立面的。
可是,站在干将的对立面,却未必就一定是站在特使团这边的。
至少有一点,岚望舒需要弄清楚:
“你为什么要整容?为了隐瞒什么不可告虫的身份,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这一次,商九安没有再回避岚望舒的问题,而是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原因……你之前就猜到过的。”
岚望舒眉头轻蹙,立即意识到商九安说的是哪一次,“上次在龙芯区公安局,我问你腺体的时候?”
“嗯。”
商九安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兜里将一包软盒烟掏出来,正要抽一根,想到旁边还有乘客,不方便,又讪讪然放了回去,然后沉声开口:
“七年前,我和队友出任务的时候,被 PTG 师夷派埋伏,伤亡惨重。
“我的腺体就是在那个时候严重受损的,我的脸部和身体皮肤大面积烧伤,在 ICU 待了近半个月才脱离危险。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腺体已经被摘除,后来,我加入了一项尚处于三期临床试验阶段的针对烧伤患者的换皮计划,经过一年的治疗,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岚望舒盯着商九安那精致的侧脸线条,静静看了一阵。
商九安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笑容,又说:
“你是特使,如果怀疑我的身份,完全可以去公安局的内部系统里调取我的档案资料检查,我没必要骗你。
“我如果真的是为了隐瞒身份所以整容,那肯定是整容以后才调入警局来。
“但是我在那次任务之前,就已经是龙芯区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一员了。
“而且,依据亚特兰帝国律法,我们这一行,是不能整容的,我是因为那次任务导致工伤,情况太特殊,才被破格允许的。”
商九安的说法,暂时听不出任何漏洞,岚望舒又短暂思忖片刻,最终决定相信他。
和商九安分别后,岚望舒在落脚的酒店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圈,确定没有被追踪,这才回到莱格斯提前开好的房间去。
在房间里心急如焚地守了快一天的莱格斯,看到岚望舒回来,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岚望舒,恨不能勒断他几根肋骨。
“嘶,轻一点,有伤。”
岚望舒任由莱格斯抱着,轻声说。
莱格斯吓得慌张将岚望舒松开了,一边将岚望舒上下打量一遍,一边问是否需要去医院。
岚望舒摇摇头,现在这个时候,他肯定是不想去医院那种太容易暴露的地方的,“都是皮外伤,涂点药就好。”
莱格斯闻言,立即转头跑进房间里去,抱了个医药箱出来。
岚望舒仰头躺在沙发里,闭上眼,折腾了这么久,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这时,手环里传来特使团的加密通话邀请。
看到来电显示是风,岚望舒微微愣了下,很快点了接通,
“这么快收到东西了?”
风满眼的困惑,“……什么东西?”
转而注意到岚望舒脸上的浮肿和唇角的血迹,又问:“你脸怎么了?受伤了?”
看风这反应,就是还没收到屏蔽器了,想想也是,岚望舒跟商九安才刚分开没几分钟,商九安就算驾驶的是星际战舰,也不可能这么快到沁心山庄的。
想到这里,岚望舒摆摆手,“没事,”又说:“我让一位警官送了重要证物去沁心山庄,你们注意查收。”
风点头,“好。”
最终将岚望舒是怎么受伤的问题压下去,只说:“你注意安全。”
岚望舒朝他笑笑,又问:“找我什么事?”
他们既然决定分头行动,没有很重要的紧急事务需要讨论的话,风是不会特意打电话过来找岚望舒的。
可是岚望舒公事公办地问完,风竟是有些支支吾吾地,许久后才问:“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岚望舒见状,一时愣住了,转头看向正在帮他涂药的莱格斯。
莱格斯听到风的问题,立即极有眼力见地拍拍屁股站起来,躲回卧室里了。
见卧室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岚望舒朝风点头,“可以了,你说吧。”
风这才将之前太子菲克告诉他的,温特公爵想要暗中筹划着给达斯特和风指婚的事,转述给岚望舒。
岚望舒听完,一时沉默了。
这事……岚望舒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风会来找他。
如果是特使团的任务出了问题,岚望舒肯定迅速就开始寻找解决方案,可是,赐婚这种事……于他而言,就实在是太棘手了。
“你……”岚望舒想了许久,最后犹豫着问,“你问过法尔亲王,或者,你师父吗,他们怎么说?”
风摇摇头,“我只来问过你。”
其实风也没想到,遇到这样的问题,他第一个来求助的,居然是岚望舒,可是刚才挂断和菲克的通话之后,风将通讯录从头到尾翻一遍,在他爷爷和师父之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决定来找岚望舒商量了。
岚望舒闻言,越发觉得别扭了。
岚望舒的心里,隐约有一个奇怪的预感,总觉得,风会绕开法尔亲王和容玉烟,先来找他,是有目的的。
这时,果然就听风再次开口:“我来找你,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风说着,竟是有些羞涩地垂下眼,低声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岚望舒见状,心底的那个怀疑,立即加深。
不管他现在的揣测有多离谱,岚望舒想,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他都必须要立即把这事扼杀在萌芽里。
所以,不等风讲完,岚望舒慌张开口打断他,
“风,如果你是想让我跟你假结婚,以此做借口,推掉长辈的指婚,那我——”
“——你说什么?!”
这一次,不待岚望舒讲完,风先跳脚了。
一阵金属颤动的嗡鸣声响起。
那是风挂在腰间的月牙镖被他的精神力操控,而发出的剧烈声响。
如果此时他们是现场面对面地在聊天,岚望舒毫不怀疑,风的那对月牙镖,此刻已经抵上岚望舒喉咙了。
风因为急切,声音变得尖细刺耳,涨红了脸,用近似低吼的声音,喊道:
“岚望舒,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你的雌君,是我师父,是帝国唯一五星上将容玉烟!
“你怎么能有背叛我师父的想法?
“是,依据亚特兰婚姻法,一只雄虫可以有很多个雌虫配偶,可是你如果真的爱我师父,就绝不该去遵从这样不公正的律法。
“爱情,都是自私的。
“如果真的爱一个虫,是绝不希望和其他虫分享自己的伴侣的。
“哪怕我师父是一只恪守帝国律法的虫,可他如果真的爱你,就绝不会想要看到你和其他雌虫牵扯不清。
“你知道你刚才那样的话,如果让我师父听到了,他该有多伤心吗?
“我警告你,刚才的话,最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讲出口,否则,我肯定会替我师父教训你。”
被风这么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岚望舒有点懵。
但懵完了,他倒没有因为被风错怪而生气,相反,岚望舒长长地松了口气。
幸好,看起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风对他是半点那方面的想法也没有。
这实在是为岚望舒省去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我没有那样想,你误会了。”
岚望舒丝毫没有因为风的指责而动怒,反倒是温和地朝着风笑起来,
“我是想提前告诉你,除了容玉烟,我绝不可能再有任何雌虫,哪怕是假结婚,也不行。”
将岚望舒的神情看在眼里,风这才意识到,刚才是他太心急,错怪了岚望舒。
想到这里,他那指责的态度,顷刻便烟消云散,赧然向岚望舒道歉:
“对不起,我以为……”
岚望舒摆摆手,毫不在乎,“没什么,你刚才说想让我帮忙,到底是什么忙?”
风迅速回到正题上去:“我想请你帮我,劝一下我爷爷,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同意温特公爵的提议。”
指婚这事,在亚特兰的王公贵族之间,一旦双方长辈都同意了,再加上国王陛下的首肯,那不管婚姻当事虫是否愿意,都只能接受。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菲克会那么急着来给风通风报信。因为一旦赐婚的婚书进入内阁,那不管风愿不愿意,都必须履行这段婚姻关系。
岚望舒认真思忖片刻,然后问:“你觉得你爷爷,会同意这场联姻?”
风笃定点头。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风十分确信,在利益面前,他这个孙子辈里最被疼爱的雌虫,也是可以被法尔亲王牺牲的。
岚望舒这时挠了挠头,眉头拧起来,
“可是,这事如果连你自己都劝不动你爷爷,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能帮到你?”
“我相信你,肯定有办法能让我爷爷放弃联姻的。”
风对岚望舒的演技和心机,是十分信服地,所以他认真地说:
“或许你不知道,但是在你之前,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小辈,能左右我爷爷的判断的。
“能从我爷爷那里要到特使团总指挥官这样的职位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听到风这样的评价,岚望舒失笑。
他想说,其实法尔亲王之所以会同意让他来西北,无非是因为那时候法尔亲王原本也没有更合适的选择,便顺水推舟了,和岚望舒的游说能力,没有太大关系。
不过,这些话,岚望舒最终没有讲出来。
既然风找到他这里来,岚望舒没理由拒绝,这时候再说那些解释的话,倒显得像有意推辞。
风是岚望舒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朋友,朋友有难,岚望舒义不容辞,
“我试试看吧,我会尽力帮你劝劝你爷爷,不过,这件事,我恐怕没办法向你保证一定可以成功。”
风认真点头,岚望舒不计较他刚才的误会和指责,还愿意满口答应帮他,他已经很感激了,所以此时诚恳而郑重地说:
“谢谢你……殿下。”
岚望舒怔住。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风叫他殿下,这让岚望舒多少有些不自在,笑着说:“你突然对我这么客气,我都不习惯了。”
风跟着笑起来,这样的氛围,他也很不自在,所以慌张开口和岚望舒告辞。
岚望舒这时却叫住他,问:“这件事,为什么不先去找你师父?”
如果要劝法尔亲王,岚望舒觉得,容玉烟比自己更合适。
听到岚望舒的问题,风怔忡片刻,眼底逐渐写满悲伤的神色,
“八年前,我师父为了让我能从爱德华那件事里走出来,付出了太多。
“我……不想让他再为这种事烦心了。”
风的回答,乍一听,其实有点风马牛不相及的感觉。
容玉烟帮风从爱德华的情伤里走出来,和风拒绝政治联姻,按理说,并没有任何关系,可风却不愿意去找容玉烟,只有一个可能——风在心虚。
这两件事,在风的心里,其实是一件事——他拒绝的,不光是政治联姻,他其实,是要彻底拒绝婚姻,拒绝……任何开始新恋情的机会。
风知道以容玉烟的聪明和敏感,如果他真的去找容玉烟,容玉烟一定会发现他其实并没有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岚望舒眉头轻蹙,静静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感情上却远比自己要坎坷的雌虫,轻声问:
“风,你还在想他,是吗?”
风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向岚望舒。
岚望舒想到之前容玉烟教他的那些话,想要转述给风,想要让他不要沉溺在死去的虫的过去中,可转念一想,这些话,想必容玉烟早就对自己的徒弟讲过了吧,又何必需要他这个做师爹的再来多嘴。
挂断电话,岚望舒独自靠进沙发里,双腿大开着翘在茶几边缘,仰着头,怔怔盯着天花板。
突然,很想容玉烟。
他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容玉烟了,慌张把光脑账号里的通讯录调出来。
手指放在通话邀请上,岚望舒的动作又顿住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唇角的伤口,眉头拧起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能跟容玉烟视频的,否则肯定会惹得容玉烟担心。
想到这里,岚望舒收起通讯录,又把他们两个的聊天界面调出来,发现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容玉烟问岚望舒睡了没的那条消息上。
这么久没联系,容玉烟竟然一条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这让岚望舒的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但失落的同时,岚望舒转念又想,既然容玉烟看起来好像是在忙自己的工作,无暇关心他,那他不如等明天嘴角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再给容玉烟打过去好了?
而此时,首都星星际军作战指挥基地,统帅休息室里,容玉烟穿着一身居家服,倚靠在床边,正在读那份被他常年放在床头的星际军统计报告。
即使是独自待在自己的卧室里,他依旧保持着极为端正的坐姿,微微垂着头,视线放在面前的一张统计表格上。
看起来,好像是在认真阅读的样子,可是,如果细心观察许久,很容易发现,他盯着那同一张表格,已经看了快有一个小时了。
看似在阅读,其实,容玉烟的余光,始终落在自己的手环里,被他调出来的那个聊天界面上。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只小虫。
小虫已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联系过他了。
容玉烟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小虫现在是特使,有任务在身,偶尔不方便联系,是非常正常的事,他应该给小虫足够的空间,不去打扰。
可是,容玉烟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忍不住,一直在担心小虫的安危。
“舅舅。”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间里,隐约响起。
容玉烟微微一怔,慌张转头朝自己手环界面上看去,可那里什么新消息也没有收到。
容玉烟眉头微微拧起来,甚至怀疑自己是思念心切,所以幻听。
“舅舅。”
这时,那熟悉的呼喊,再次响起,这次,声音传来的地方,不再像第一次那么遥远,而是就在他身边。
容玉烟转过头,视线落在自己腰间,就看到那只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狐狸玩偶,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跑到他身边来,抬起手脚,抱住他的大腿,正仰着脸,看着他。
手工缝制的大饼脸,看向容玉烟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
可容玉烟仿佛看到了小虫那透着无辜感的乖巧笑容,忍不住,唇角便扬了起来。
第76章
岚望舒前往西北执行特使任务之前, 曾经趁着容玉烟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带着那只狐狸玩偶,跑去修补匠哥布林.汀克的铺子里, 向对方购买了一套嵌入 VR 功能的远程控制系统。
“只要在光脑里把系统打开, 不管你在亚特兰核心星群的哪个地方, 都能远程控制这只狐狸了。”
那时候,汀克把那狐狸玩偶还给岚望舒以后,拿自己那仅有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盯着岚望舒, 脸上挂满淫|邪的笑容:
“你如果是想要跟你家雌君来点情趣,或者,想要玩偷|窥之类的游戏, 这玩意,能给你带来的体验,保管你满意!”
岚望舒闻言, 笑容有些僵硬, 他没打算偷|窥容玉烟的隐私,更没有任何奇奇怪怪的那方面的癖好,他想在狐狸玩偶里面装上远程控制系统, 只是想要应对一些紧急情况。
所以那时候,岚望舒直接回说:“阁下,你想多了,我没打算拿它来做那些事,我尊重将军的隐私。”
汀克闻言,却是摆摆手, “呵呵呵,将军可未必会像你这样想。”
岚望舒随口反驳:“将军怎么想的, 您又怎么会知道?”
汀克没有直接回答岚望舒的问题,而是转而说:“这套装置,我最近刚做出来,一共只卖出去两套,一套装在你这只狐狸里了,另一套,你猜在哪?”
岚望舒顺势问:“在哪?”
可那时候,汀克却不愿意再多讲,只说这是客户隐私,不方便透露,之后便急着送客了。
而此时,岚望舒提前在那狐狸玩偶里放的远程控制系统,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在特殊情况下,派上了用场。
看到狐狸玩偶抱住自己的大腿,容玉烟脸上挂着浅笑,抬起手,像以前岚望舒坐在他身边时那样,拿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的脸颊。
他此刻自然是不可能真的摸到岚望舒的侧脸的,手中抚摸到的,只有布料绵软的触感。
而岚望舒也没办法接受到那记忆中微凉的指腹擦过自己皮肤的感觉,但他还是努力将圆圆的大饼脸往容玉烟的掌心送了送,方便容玉烟更好地抚摸自己。
对岚望舒在狐狸玩偶里装了远程控制系统这件事,容玉烟竟然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怎么不直接打全息通话过来?”
岚望舒随口扯谎:“这样看得到摸得着,不是更好?”
说着,他翘起小短腿,顺着容玉烟的大腿,爬上容玉烟的腹部。
容玉烟抬起手,掌心轻轻托起岚望舒的小屁股,方便他稳稳地坐到自己腹部去。
岚望舒坐好了,又悄悄拿双手在容玉烟饱满硬挺的腹肌上揉了两下。
容玉烟把小虫那趁机占便宜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接受了小虫“摸得着更好”的说法,没有再多做怀疑,只是笑着问:
“还顺利吗?”
“顺利。”岚望舒毫不犹豫地回,“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岚望舒倒没有撒谎。
虽然这次任务的过程曲折了一些,中间甚至险些让岚望舒出现生命危险,可是结果,却是让他满意的——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想故意落入干将的圈套,趁机查探出蒙克.霍华德的下落,以及 PTG 内部和蒙克.霍华德这次案件有牵扯的组|织|派|系。
这个目的,他达成了。他现在非但清楚地知道了蒙克.霍华德逃去了一个叫废墟的地方,而且知道了进入废墟的方式是什么。
虽然因为身份中途暴露,导致他没办法继续借助干将的帮助进入废墟,可是,有得必有失嘛,这条路走不通,岚望舒还有 plan B。
条条大路通罗马,他有的是办法进入废墟。
而且,这次岚望舒的身份暴露,虽然让他进入废墟的道路暂时被堵死,可是,却让岚望舒意外得到了一条非常有用的信息。
这条信息,于岚望舒而言,简直是一块天上掉下来的薄皮大馅饼……
想到这里,岚望舒抬起头,看向容玉烟,问:
“舅舅,你在内阁的系统查询权限,最高,能有多少?”
容玉烟微微一怔,“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对容玉烟,岚望舒一向是知无不言的,而且,他现在确实有求于容玉烟,自然也顾不上特使团那些保密条款了,直接把自己心底的问题,向容玉烟挑明:
“舅舅,你知道吗,我离开首都星之前,曾经向法尔亲王提出过一个请求,请求他帮忙把我的真实身份信息隐藏,同时,把特使团所有成员的录入信息,全部删除。
“可是,我的真实身份信息,还有……特使团成员被删除的那部分信息,还是被有心的虫,查到了。”
不需要多的解释,只这样简单一句话的陈述,已经足够让容玉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猜到了岚望舒在暗示什么——
如果知道了特使团成员的姓名,想要通过姓名去调查该成员的信息,只需要使用内阁系统的普通级别的账号就可以做到。
可是,如果是要查看被摄政王刻意隐藏的信息,或者,恢复某条由摄政王亲自授意删除的信息,那么,该账号拥有的权限,必须是整个内阁系统里,最高的那一档。
拥有这种最高权限的账号的数量,整个亚特兰帝国,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想到这里,容玉烟眉头轻蹙,看向身前的狐狸,
“你想让我帮你,把那个恢复了隐藏信息的账号,查出来?”
岚望舒用力点点头,“能查到吗?”
容玉烟犹豫片刻,如实说:“我虽然拥有内阁系统的最高查询权限,但是,这件事涉及到某位阁老的隐私信息的查询,没有陛下的授意,哪怕是我的账户,也没办法查到的。”
岚望舒轻轻“啊”了一声,虽然有一点点失望,但很快又重新笑说:“我就是随口——”
“——但是,”这时,却听容玉烟话锋一转,“我有我师父的初级账号的登录权限,我可以……帮你用他的账号登录试试。”
“……你师父?”
岚望舒拿两枚纽扣眼看向容玉烟。
“嗯,”容玉烟抬手,修长的手指在那两只软绵绵的尖耳朵上揉了揉,“就是你父皇。”
如果岚望舒的嘴巴不是被棉线缝出来的一条,那容玉烟就会看到,此刻,那张嘴张成了一个O型。
“那我算你半个师弟吗?”
岚望舒的问题脱口而出。
容玉烟一时怔住,不明白对方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还是认真回:“当然不能这么算……”
玩笑归玩笑,岚望舒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雄父,对容玉烟的信任,有多深。
能把自己的账号登录权限都直接交给容玉烟,哪怕只是初级账号,也足以说明,容玉烟在国王陛下心中,是没有任何虫可以替代的,最信任的心腹。
可正是因为这样,岚望舒的心理负担,便变得很重,“我这样,算不算教唆你做违法违规的事?”
容玉烟轻笑,“没有那么严重,陛下既然把账号权限给了我,就是希望某些关键时刻,我可以拥有特权,不必向他事先申请的。”
听到容玉烟这么说,岚望舒伸开粗短的双手和双脚,趴在他腹部,努力想要抱住他的腰,然后,将大饼脸埋进容玉烟的腹肌上,隔着柔软的居家服布料,轻轻蹭了蹭。
岚望舒在容玉烟面前,向来得寸进尺,既然容玉烟愿意为了他,破格去使用陛下的账号,那岚望舒想,不如买一送一,顺带着把他心里的另一个疑问给解决了?
“舅舅,你有这么高的查询权限,那你知不知道,第四宪章生效的时候,调动星链的那套技术,是怎么实现的?”
可是这一次,容玉烟听到岚望舒的问题,却是顷刻间变了脸。
容玉烟那张温柔的脸庞,一瞬间,变得冰冷,双眼写满狐疑,和愠怒。
他抬起手,手指捏住玩偶的后脖颈,将玩偶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然后冷声问:
“为什么问这个?第四宪章生效了?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吗?你这么久没有联系我,就是因为这个?”
听到容玉烟这一连串的质问,岚望舒的心瞬间被揪住,后悔得恨不能将自己的嘴巴缝起来。
他怎么就这么嘴欠,非要问这个问题?
明知道容玉烟那么聪明又那么敏感,他生怕容玉烟发现问题,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专门远程操控着狐狸玩偶跑来跟容玉烟聊天了,怎么到最后一刻,没管住自己的嘴,破功了呢。
想到这里,岚望舒小心翼翼地朝容玉烟嘻嘻笑着,“没有的,舅舅,你想多了,我就是好奇,所以随口一问。”
找补的话,讲得异常心虚,容玉烟根本不买账。
就见容玉烟那双好看的眉毛,一点点拧起来,沉默片刻,然后从自己的光脑账号里,把岚望舒的联系方式调出来,拨打了一通全息通话邀请过去。
看到自己手环上传来的通话邀请提示,岚望舒身体瞬间僵住。
他像个在外头惹了祸,害怕被家长抓现行,却还是不幸暴露了的小孩,满心地绝望,看向通话界面,不想点接受,仍旧做着最后的挣扎,支支吾吾地说:
“舅舅,好晚了,先不要视频了吧,等明天再说?”
容玉烟闻言,目光变得越发阴冷,一字一顿地,连名带姓地喊他:
“岚、望、舒。”
岚望舒吓得一个激灵,狐狸玩偶都跟着在容玉烟手中抖了抖。
“接电话。”
容玉烟沉声说。
对上容玉烟那不容拒绝的目光,岚望舒只能妥协。
他是害怕容玉烟担心,才不敢和对方视频的,可现在如果继续拒绝,只会让容玉烟更担心,所以岚望舒没再坚持,点了接受。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床头的那一刻,容玉烟心中压着的大石,总算放下了。
意识到小虫遭遇到了足以触发第四宪章生效的攻击时,容玉烟被深深的恐惧裹挟着。
他太怕小虫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满身是伤,甚至四肢都不再健全,如果是那样,容玉烟哪怕冒着违规和被严肃处分的风险,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动用星际军的资源,把小虫从西北星群接回来。
可现在看起来,小虫身上虽然有伤,脸上也挂了彩,但似乎并无大碍。
像是为了让容玉烟安心,小虫站在原地,抬起手臂,转了几圈,唇角高高扬起来,朝容玉烟露出个阳光开朗的笑,
“舅舅,真的没事。”
而到了这时,容玉烟看着岚望舒一侧肿起来的脸颊,还有带着伤口的唇角,心又重新揪起来。
哪怕现在看起来没事,可是,能够触发第四宪章的危险,绝不是儿戏。
想到这里,容玉烟的心变得很沉,他抬起手,想要去轻轻抚摸小虫肿起来的侧脸,问问他疼不疼,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质问:
“你是不是布置了一明一暗两条线?你自己走暗线?”
容玉烟刚才余光瞥见岚望舒周围的环境,虽然看不太清楚,可是能够确定,肯定不是当地政府安排给特使下榻的酒店,再联想到上次他们视频的时候,岚望舒也是卡了个视线死角,容玉烟立即便猜到了这小虫在心虚什么。
被一语点破,岚望舒抬手揉了揉头发,嘿嘿嘿地笑,“舅舅,幸好你不在我们查的 PTG 团伙里,要不然,无论我用什么计划,你肯定能第一时间猜到,那我的计划肯定全泡汤了。”
容玉烟神色依旧冷冷的,
“不要嬉皮笑脸的,要一明一暗分开行动,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走暗线?”
岚望舒笑意更深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容玉烟轻嗤,“你自己就是小虎崽子,深入虎穴?把肉送到对方嘴里去?”
听到容玉烟这么说,岚望舒莫名便有些低落,他轻声说:“我不是小崽子了,不要总把我当小崽子……”
岚望舒辩驳的声音小小的,垂着头,眼底写满失落。
这时,一只手抚上他的后颈。
岚望舒抬起头,看向对方。
容玉烟此时正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身上那只小狐狸玩偶的后脖颈。
无法感觉到对方指腹那微凉的触感,但脖颈处的压力传感器,却很好地模拟出了容玉烟那满是爱意的抚摸。
“是我有些急,讲错话。”
容玉烟的脸上,冰雪消融,话语声也不像刚才那么冷,“我家望舒,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特使总指挥官,不是小孩子了。”
容玉烟简单两句话,岚望舒的心情便像过山车一般,从低落,转瞬便换作了雀跃。
可雀跃过后,岚望舒又重新变得难过。
他更想容玉烟了,想见他,想紧紧抱住他。
可这样的话,他不敢再对容玉烟讲出口了,他不想让容玉烟难过,也不想再让自己显得软弱。
然而,真的在意对方,将对方放在心尖上,又怎么会因为对方不开口讲出来,便不知道呢?
容玉烟将小虫的每一处细微的神情看在眼里,清楚地猜到了对方心底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容玉烟没有点破,也没再多说什么,再三嘱咐小虫务必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容玉烟看一眼时间,给自己的副官打了电话,
“利维亚,查一下明早去西北星群的民用星舰航班。”
利维亚闻言,愣住了,以为自己的将军是忙糊涂了,忍不住提醒:
“去西北的航班,两天前就订好了啊,三天后起飞,飞行时间一天。”
上次岚望舒在电话里,告诉容玉烟,想他了,容玉烟挂断电话,立即让利维亚订了民航的机票。
容玉烟是星际军统帅,是整个亚特兰帝国,除了陛下之外,唯一能够使用作战指挥基地的那座黑塔的虫,他需要不间断地为陛下保驾护航。
正在从边境星群赶回核心星群的国王陛下,游走于茫茫宇宙中,如广阔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那座黑塔,是这只小舟唯一的明灯,为小舟顺利回家,指明方向。
而容玉烟,是仅有的可以点亮明灯的虫。
所以,他每隔五天,都必须进入黑塔,为陛下的星舰舰队做一次航向的矫正工作。
下一次航向矫正工作,在明天晚上,明晚之后,去往西北星群的最近的一次直达航班,在三天后,所以,利维亚便给容玉烟订了那个班次。
利维亚不明白,怎么短短两天过去,将军便又要他去订票?
这时,就听容玉烟道:“三天后的太晚,我想尽快过去,帮我订中途换乘的航班。”
利维亚脸上满是为难的神色,把订票系统调出来,看了一遍,犹犹豫豫地开口:
“将军,明天晚上确实有一趟去西北的需要换乘的星舰航班,可是……航班中途要换乘两次,路上需要两天半的时间。
“这样算下来,你在路上要多花一天半的时间,却只能提前一天到西北,这……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这就是个简单的算数题,稍微有一点理智的虫,都不会这么选的。
可感情这种事,如果可以简单用算数来解决的话,那就叫利益,不叫感情了。
工作中,容玉烟可以随时保持绝对的冷静,可是面对岚望舒的问题,他就没办法继续理智。
打从岚望舒回宫以后,容玉烟就不再是以前那只心里只有工作任务的雌虫了。
他开始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冲动的事。
比如现在,分明更好的方案是三天后乘坐直达的航班去西北,可是容玉烟没办法选择这个更好的方案。
“订票吧,我现在去黑塔,通宵完成航向校准工作,然后直接去机场。”
容玉烟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只想,尽快看到自己的小虫。
*
沁心山庄脚下,商九安带着岚望舒给他的电子通行证,成功地进入了特使团落脚的那处别墅群的院门外。
很快有特使团的雌虫迎过来,询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商九安略思忖片刻,觉得这么重要的证物,直接交给普通的特使团成员,不妥当,所以只说:
“我需要找你们的团长秘书,有东西要当面交给他,可以麻烦帮我通报一声吗?”
商九安的通行证是总指挥官亲自发的,那只特使团的军雌自然是不敢怠慢,笑说:“好,您随我到里面会客厅稍等片刻,我马上去请团长秘书过来。”
商九安略微有些犹豫,像是不太愿意进入特使团驻扎的地方,“我就在大门口等吧……”
那军雌笑说:“领导们现在正在开会,可能没办法立即赶过来,您去会客厅稍事休息,喝点茶水吧?”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建筑,“就在前面,半分钟就走到了。”
盛情难却,商九安最终点头,随着那军雌走进会客厅。
半个小时后,团长专用会议室门外,那军雌见到秘书走出来,慌忙迎上去,低声说了商九安的事。
正跟着秘书一起走出来的风听到那军雌的话,看向他,“是一位警官过来送东西?”
想到之前岚望舒交代说有重要证物要送过来,风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说:“我去看看。”
那军雌没料到这么一件小事竟然要劳烦团长阁下亲自去一趟,满脸的惊讶,可也不敢有任何异议,慌张领着风往大门口的会客厅去。
会客厅内,商九安独自坐在沙发里,等了许久不见一只虫出现,想要抽支烟,看到墙上禁烟的标志,又打消了念头。
可实在等得无聊,他下意识从兜里取出火机,放在双腿之间,随意地把玩着。
火机的金属盖子一开一合,随着他的动作,打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啪,啪啪,啪,啪啪……
而此时,在下属军雌的指引下,正步入会客厅正门的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呆立当场。
熟悉的火机开合的声响……一长两短交错的节奏……还有……那熟悉的坐姿……
顷刻之间,风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遭遇晴天霹雳一般,他怔怔地站在那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脚冰凉,呼吸阻塞。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双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着,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Ed……”
对方没有听到风的呢喃,也没有给出回应。
风蓦然冲上前去,抬手用力攥住对方肩膀,恨不能将对方外衣都扯碎。
“Ed!你还活着?!”
风的泪水夺眶而出,带着颤音高声嘶喊。
第77章
商九安原本正坐在沙发里走神, 肩膀倏然被用力攥住,吓得一个激灵,转头看过去。
对方手指太过用力, 隔着几层衣服将他皮肉都要揪起来, 商九安慌张往后退, 努力从对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阁下,您认错虫了。”
风原本揪住对方衣袖的手倏然空了,却仍旧不肯收回来, 悬在半空,怔怔地摇头。
不,他不会认错。
他从小和梵德.爱德华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哪怕爱德华已经死了八年了,可爱德华生前的一举一动, 都仍旧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里。
面前的雄虫, 刚才的神态,还有那下意识开关火机的动作,和爱德华, 一模一样。
可是……为什么这雄虫的长相,和爱德完全不同,而且,没有信息素的味道……
想到这里,风将视线瞥向商九安的后颈,看到那里被剜去的腺体, 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将手伸向对方后颈处,心疼地说:
“Ed, 你的腺体……为什么……是谁做的?!”
风的眼眶泛红,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商九安在对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自己腺体的时候,慌张朝后退开两步,对风这完全不听他讲话的态度,有些不满,眉头拧起来,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平和:
“巴布韦.风阁下,我说了,你认错虫了,雌雄有别,麻烦你放尊重一些。”
风盯着商九安的双眼,“你……可你认识我?你不是 Ed,为什么会认出我?”
商九安害怕风又发疯,朝一侧横向挪了两步,走到离门口近一些的方向,然后解释:
“之前在拘留所,我们见过,刀疤是我帮着救回来的,当时你冲进审讯室,我就站在你旁边,不过,那时候,你应该没注意到我。”
风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可他那时候确实对这只雄虫没有什么印象,“你……在龙芯区拘留所工作?”
商九安摇头,“我在公安局刑警大队,去拘留所只是为了押送刀疤。”
风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会在龙首星?”
不待商九安回答,风意识到什么,抢先说:“你还在为 PTG 做事?!”
商九安脸上明显流露出不耐烦神色,“风阁下,我说了很多次了,你认错虫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什么 Ed,我在刑警大队,负责的就是 PTG 的相关调查,我怎么可能为他们做事。”
风并不愿意接受商九安的这个说法,他还想要再问什么。
可商九安这时已经慌张抬脚往门外走,“东西我带到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先走了,后会有期,阁下。”
连商九安要走,风的情绪又变得激动,他快步上前,想要再去捉住对方手臂,
“你不能走!”
这时,门口看守的几个军雌听到里面的动静,走进来,询问:
“团长,出了什么问题吗?是否需要我们做什么?”
见看守的军雌进来,风慌张收回了手臂,到了嘴边的质问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而就在他晃神的功夫,商九安已经灵活地从他面前溜出门去,匆匆道别,上车离开了。
风怔怔望着那辆越野车离开,又失魂落魄地回到团长休息的别墅去。
韦恩刚洗完澡,听到外面会客厅里的动静,从自己的套房里走出来,看到风脸色苍白地靠进沙发里,忍不住问他:
“东西拿到了吗?是什么东西,能把你吓成这样?”
那屏蔽器风已经转手交给秘书了,此时抬起头来,盯着韦恩的双眼,近似呓语一般问:
“韦恩,一只虫,如果已经死去很久了,那他……还能复活吗?”
韦恩愣住了,片刻后失笑,“风,你撞见鬼了?”
风摇摇头,“我看见……”
他话讲到一半,“爱德华”三个字,最终还是被他咽回肚子里去。
这种事,他不想和韦恩聊。
想到这里,风从光脑账号里,重新把岚望舒的联系方式调出来,拨了一通全息通话过去。
对面正处于通话中,无法接通。
风拧着眉,又连着拨了两次过去,依旧是占线状态。
韦恩见状,上前一步,挥手将风面前的悬浮屏幕关闭了,沉声问:“你到底看见谁了?”
风抬起眼,看向韦恩,眼底写满的,依旧是不信任。
韦恩眼珠一转,将房间内快速扫视一圈,然后说: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又被特使团排查过很多次,肯定是安全的。
“我现在是调查团团长,你是兵团团长,我们两个,明面上,才是最紧密的合作伙伴。
“如果是和这次任务有关的事,我觉得,你应该先和我讨论,而不是每次遇到问题,都只想着去找我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韦恩口中的“我哥”两个字,从太子菲克,换成了对岚望舒的专属称呼。
沉默着对视片刻,最终,风卸下了心里的最后一点防线,他肩膀塌下来,轻声说:
“是爱德华。”
韦恩眉头皱起来,“……什么?”
风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爱德华,我的未婚夫,梵德.爱德华。”
愣了足有十多秒之后,韦恩轻声嗤笑,“别开玩笑了。”
风的脸色沉下来,语气冰冷:“我没有开玩笑。”
韦恩不是岚望舒,对于风的感情问题,韦恩感到惋惜,但从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去给对方做开导工作。
韦恩觉得麻烦,懒得管这些感情上的破事。
可是,现在他们是合作伙伴,风的状态受到影响,会严重影响到韦恩的工作,而且,关键时候,韦恩还要靠风来保护,他不希望自己的“高级保镖”出问题。
所以,韦恩最终还是努力地耐下性子,双手抱臂,在风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然后说:
“风,Ed 都死了八年了,他的骨灰都快消散了,别再想他了。”
风缓缓摇头,“如果,Ed 没有死呢?”
韦恩眉头皱在一起,觉得他们在讨论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假设。
当年梵德.爱德华死亡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韦恩虽然没有处于那次事件的漩涡中心,可是爱德华的葬礼,他还是去了的。
“Ed 到底死没死,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吧?”
韦恩反问风。
爱德华的案子结案之后,尸体被送还给梵德家,那之后,风就一步不离地,始终守在他的尸体旁,直到尸体被送进火葬场的焚化炉。
这中间,整整三天三夜,风像个疯子一般,死死抱住爱德华的尸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躺在冰冷的棺木上,双臂环住爱德华,像他活着时那样,和他紧紧相拥。
是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只虫,能比风更确信爱德华的死亡。
因为那个时候,但凡爱德华还有一丝活着的迹象,风都不会愿意放手。
风到现在,仍旧记得爱德华那因为体内的爆炸,而变得四分五裂的身体,被强行缝合起来的样子,还有,那冰凉的皮肤,从柔软逐渐变得僵硬的过程……
爱德华死了,死得很透彻,死了……八年了。
可是,风的脑海中,回想着刚才商九安坐在沙发里玩火机的模样,原本已经如死灰般的心,便又复燃起来,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死者复生,或者……借尸还魂,又或者……夺舍?”
听到风的话越来越离谱,韦恩最后一点耐心也用光了,他叹口气,然后说:
“风,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这没意义,这么多年了,爱德华的事早过去了,只有你还沉溺在里头,这对你没好处。
“你应该是累了,先去洗洗睡吧,睡一觉,明天睡到自然醒,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风的目光仍旧有些呆滞,他转过头,看向韦恩,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的套房,把房门锁上。
他没有洗漱,也没有休息,而是坐在床上,利用自己的特使兵团团长的权限,进入龙芯区公安局的系统中,把一切有关商九安的资料,全部调出来……
*
另一边,闹市区某家酒店的顶层客房里,岚望舒和容玉烟通完电话,轻轻推开莱格斯的房门,正要和他说什么,却发现莱格斯已经蒙着头,呼呼大睡起来。
岚望舒无奈地笑着摇头,只好退回自己房间里去,重新上好药,小心翼翼地擦洗好身体,从行李箱里把白色长毛兔玩偶拿出来,抱在怀里,然后,在兔子额头上轻轻亲吻。
吻落下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岚望舒仿佛感觉到胸前的兔子的身体似乎是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岚望舒微微一怔,没太在意,只低声说:
“晚安,舅舅。”
第二天,睡到接近午时,岚望舒才幽幽转醒,起床发现莱格斯还在睡,没打扰他,走去客厅叫了客房的午餐。
待到莱格斯起床洗漱完,午餐已经都送上来了,他兴匆匆去到餐桌边,在岚望舒身旁坐下以后,问:
“舒哥,我们后面怎么办?”
岚望舒一边吃饭,一边从手环里,把之前干将发送给他的那个格斗赛的报名页面调出来,
“去参加这个机甲格斗赛。”
岚望舒把之前从干将那里拿到的信息,事无巨细,全部向莱格斯分享一遍。
莱格斯听完,眉头皱成个很深的“川”字,“你的身份暴露了,还能用干将给的这个邀请名额去参赛吗?”
岚望舒点头,“我看过了,他只是给了我报名权限,但具体报名信息,还没有填写。
“莱格斯,用你的信息,去参赛吧。”
莱格斯听完,双眼放光,“我去,真的没问题吗?”
首都星已经很少能接触到真正能用的机甲了,可以摸到,甚至驾驶机甲,对莱格斯这样的年轻雄虫来说,实在是有着不小的诱惑力。
可是,喜欢归喜欢,转念一想,莱格斯又觉得不太合适,“我精神力等级,只有 B+ 啊……”
莱格斯一向对自己的精神力等级都是很有自信的,这个等级在贫民里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可是,能被师夷派选中,推荐去参加格斗赛的虫,那都是有希望能进废墟的,精神力等级,绝对都不会太低。
这样的话,莱格斯这个等级,肯定就不够用了。
想到这里,莱格斯不免垂头丧气,
“以我的能力,要夺冠,恐怕几乎不可能。
“如果拿不到金钥匙,咱们去参赛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岚望舒这时轻笑摇头,眼底写满的,尽是来自一位绝对强者的自信:
“没关系,我会以亲属的身份,陪你过去。
“有我在,肯定能夺冠。”
第78章
岚望舒从垃圾填埋场回到落脚的酒店后不久, 就在特使团的加密群里告知风和韦恩,自己的身份暴露,并且顺势安排他们两个, 尽快以特使的名义, 对干将的几个窝点进行围剿。
[围剿的时候, 动静尽可能大一些,范围越广越好,目的不是真的清除师夷派兵器帮的势力,而是拖住干将的手脚, 让他无暇他顾]
这是当时岚望舒在群里发送的原话。
岚望舒的目的很明确——
他的身份暴露了,干将知道自己的信息被骗,还被耍得团团转, 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干将出动整个兵器帮的虫全城搜索岚望舒的下落,那岚望舒接下来的行动,恐怕会变得寸步难行。
岚望舒需要借助特使团的明线上的兵力, 为自己打掩护, 确保自己不被|干|将的势力束手束脚。
韦恩和风昨天紧急召开会议,就是在讨论兵力部署的问题,原本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然而,睡了一觉起来,风却因为前一晚遇到商九安的事,出了问题。
韦恩按照原本计划好的时间,一大早起床,去敲隔壁风的房门, 却发现风还穿着前一晚的衣裳,坐在床上, 面前尽是有关商九安的资料,还有八年前爱德华的那件案子的资料。
看着风那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韦恩眉头皱成个很深的“川”字,
“你一晚上没睡?”
风将视线从面前层层叠叠的悬浮屏幕上挪开,看向韦恩,“找不到破绽……如果 Ed 的肉|身,真的确认死亡了,他到底是怎么夺舍到商九安的身上来的?”
听到“肉|身”和“夺舍”这种字眼,韦恩原本就不好的脾气,变得越发火爆了,他跑两步冲上前去,一挥手将风面前的屏幕全部关闭,怒目瞪着对方,高声训斥:
“风,你清醒一点!
“Ed 已经死了!死了!
“什么肉身,什么夺舍,他又不是神仙!
“他的身体死了,那意识自然也就跟着没了,没了!
“就因为那个什么商警官的一个动作,你就这样发疯,像什么话!
“会玩火机的虫,这世上有千千万万,有什么稀奇,他跟 Ed 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韦恩的话,一句一句,刺在风的心里,他看向韦恩,目光说不出地冷冽。
韦恩被看得心中一颤,气势弱下去,但瞥一眼时间,发现离他们出发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还是忍不住小声辩驳:
“再不出发,耽误了我哥的任务——”
“——我去洗漱。”
这时,风开口打断他。
他用力闭了闭眼,将自己那些想法,全部努力地压下去。
要控制住干将的势力,韦恩这样没经过历练的年轻皇子,肯定搞不定,风必须全程指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就是再如何想要查探商九安的身份,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问题,而做出损害岚望舒的安全的行为。
想到这里,风恢复了平时的平静神色,撑着手臂,从床上缓缓走下来,“十分钟后出发。”
*
干将的私宅,宽敞的卧室里,暧昧的气息,夹杂着草莓的甜腻味道,和铁锈的刺鼻味道,不断在房间里蒸腾着。
那气味,仿佛一枚锈迹斑斑的螺丝钉,不断地用力戳刺进一颗鲜嫩的草莓里,将那草莓捣烂,汁水溢满地。
知道了自己想要收买的那只雄虫,非但是特使团成员,而且还是皇子之后,干将便被深深的不安和恐惧笼罩住,他无法入眠,便只能变本加厉地折腾草莓。
一整晚过去,此时天色大亮,干将还是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草莓双眼紧闭,看起来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只是偶尔漏出的几声喘息,还有蜷起来又松开的脚趾,暗示着他还没有彻底晕厥。
手环上传来电话的振动声。
看到是湛卢打来的,干将冷着脸停下动作,走去阳台,点了接通。
“你在四时酒店还有零度酒吧附近驻守的所有飞行器,全部出动了?”
湛卢开门见山地说。
“是,”干将道,“不是说让我想办法找到那只雄虫,然后盯紧了。”
湛卢叹息出声,“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了,干将,你已经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了,想活命,不想后半辈子都蹲大狱,就赶紧消停吧。
“我让你想办法盯住对方,不是让你动用武力,你把所有输出型飞行器都动用了,是什么意思?
“对方是皇子,有第四宪章保护,不要说你下面那几个兵了,就是整个西北军出动,都未必拿得下他。
“你这样,只会把我们整个兵器帮都赔进去!”
听到湛卢的话,干将沉默片刻,然后冷哼一声,
“湛卢,是不是在首都星的白领生活,挫了你的锐气,让你变得胆小怕事了?”
湛卢的声音变得很沉,“干将,大老板说过,绝不对皇室动手,你忘了吗?”
“我没忘,”干将微微仰起头,“可大皇子,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师夷派的增强器,才死的吗?”
“那是个意外。”
“哼,”干将冷笑,“真的吗?”
“干将,不要挑战大老板的权威。PTG 之所以能够存在这么久,就是因为我们和亚特兰最高统治阶级之间达成了共识。
“如果因为你一个虫,破坏了这个共识,最终导致西北军和星际军全力出击,清缴和镇压我们的势力,那我们是没有还击能力的。
“你如果继续一意孤行,我只能动用非常手段了。”
干将到这时,才收敛了嚣张气焰,“你想怎样?”
湛卢淡声说:“你的位子,是我给的,十五分钟之内,把你出动的所有输出型飞行器,全部召回,否则,这十五分钟,会是你留在兵器帮的最后一段时间。”
如果被逐出兵器帮,干将面对的,不仅仅是失去特权,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房子,车子,雌虫,金钱,全部都会被收回,甚至,没有兵器帮的庇护,他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
干将万万没有料到,他身为二号头目,竟然会有被逐出兵器帮的一天。
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怕了。
“好,我现在就去办。”
干将声音有些嘶哑,短短几秒钟过去,声音竟是变得十分萎靡。
挂断电话之前,湛卢又叫住他,问:“你是不是擅自把草莓□□起来了?”
这一次,干将变得不耐烦起来:“怎么,管我怎么出兵,现在连我怎么出* 也要管了?”
听着干将那粗俗的话,湛卢捏着鼻梁,感到心累,他才懒得管干将这些私生活上的烂摊子,只是随口提醒:“你自己悠着点,别再弄出大乱子了。”
“知道,我有分寸。”
干将说着,迈步回到卧室。
他先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看起来,床上那只双手被镣铐束缚在床头的雌虫,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干将冷哼一声,转身走去房间角落,开始依次下达收兵的命令。
而就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床头,此时,双眼紧闭的草莓,正从指缝之间,调出一张小小的透明薄膜,那张薄膜上,是他从自己胸口,悄悄拓出来的,干将的指纹。
指纹进入他手腕处电子镣铐的扫描通道,验证通过的绿光一闪。
咔嚓一声,镣铐解开了。
*
另一边,酒店的顶层客房里,听到岚望舒讲出“有我在”那句话,莱格斯嘿嘿笑起来。
他是不怀疑自己舒哥那仿佛汪洋大海一般深不见底的精神力等级的,可是,这次他要参加的比赛,情况实在有些特殊,让莱格斯不免担心。
“舒哥,你看到那上面的介绍了吧,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公正,防止选手用外援,所以,这次赛事举办方提供的机甲,都是没有星源网络覆盖的。
“也就是说,你可能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站在我背后,帮我调动处于星源网络覆盖中的物品来完成战斗了。”
“没关系,”岚望舒却淡定说,“有没有星源网络覆盖,我都能帮你。”
莱格斯认真看着岚望舒的双眼。
他是知道他舒哥有能力摆脱星源网络的限制,可以直接操控手边的一切物体的。
之前在学校,岚望舒遇到刺杀那次,莱格斯就在现场看到了。
莱格斯确信,他舒哥,是整个亚特兰帝国,目前活着的,唯一一只,可以靠精神力,操控万物的虫。
可是,莱格斯跟岚望舒混了挺久了,朝夕相处,他确信,岚望舒的控制范围,是有限的,大概在三到五米的距离之间。
超过这个距离的物体,岚望舒就无能为力了。
“舒哥,”莱格斯讲出自己的顾虑,“家属所在的观众席,离我们擂台,至少有十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恐怕……卧槽!”
莱格斯的话讲到一半,换成了一句惊呼。
因为他看到,岚望舒抬起手,掌心朝着落地窗外,对准天空的某个方向。
然后,他手指收拢。
正从天边飞过的一只隼,就那么不偏不倚,撞进了他的掌心里。
那隼实在太大,双翅伸展开,比莱格斯的双臂都长。
那宽大的翅膀用力扑腾着,险些把他们桌上的餐具全部扫落下来。
岚望舒不想伤着那隼,被迫转动手臂,朝外轻轻一送,又将它从落地窗送出去。
莱格斯瞪大了一双眼,看向窗外,隼的身影消失的方向,许久之后才转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岚望舒,咽了咽口水,
“舒哥,刚才那个距离,足有五十米了……你……你怎么突然进化了?!”
岚望舒轻笑,将手臂上落下的羽毛清理干净,“挣脱那精神力屏蔽项圈的时候,有的突破。”
他可以确定,现在自己对所有物品的控制范围,比原来要大了很多,但极限在哪,暂时还不好确定。
或许是百米,或许,还要更远。
莱格斯朝岚望舒竖起大拇指,“牛|逼!”
有了岚望舒的定心丸,莱格斯不再担心比赛的事,开始用力干饭。
填饱了肚子,莱格斯想起另一茬:
“金钥匙,咱们十拿九稳了。
“可是,进入废墟的那个舱门,我们怎么找到呢?”
岚望舒的身份暴露,他们现在,肯定是不可能指望再从|干将那里问到舱门的位置了。
“干将那条路走不通,就找其他突破口。”
岚望舒胸有成竹地抬起手环,调出一张电子名片。
那张名片上,一只长相漂亮,身材火辣的雌虫,穿着宽松的粉色毛衣和紧身裤,正不断地搔首弄姿。
在那雌虫的身边,跳动着他的名字——[草莓]。
第79章
其实岚望舒至今仍旧不知道这只叫草莓的雌虫的真实身份。
可是干将这样一只轻易不露面的虫, 在床伴的选择上,必定也是极为挑剔的,而他既然会在见岚望舒的前一刻, 还在和草莓滚床单, 那么草莓在师夷派的身份, 就绝对不简单。
而草莓和岚望舒他们,是一起从零度酒吧被带去龙芯区公安局的,甚至他就是刀疤闹事的根源,有这样一只虫在自己床上, 干将应该可以轻易拿到有关刀疤的第一手资料才对。
可是,刀疤被审讯的时候,兵器帮对他的处理, 却显得有些滞后。
还有,岚望舒被带上酒店顶层套房时,干将话里话外听起来, 对零度酒吧现场的情况, 只是有一个粗略的了解,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岚望舒的说辞。
这几点结合起来,岚望舒可以确信, 草莓在兵器帮,是有头有脸的虫,甚至,他的身份应该很高。
而他和干将,抛开床上关系不谈,在床下, 应该是非常疏远,甚至是处于对立面的。所以他才会将自己掌握的信息死死捂住, 丝毫没有向干将透露。
有了这个推论,岚望舒笃定,这只代号草莓的雌虫,就是他要找的另一个突破口了。
所以,他伪装成嫖客的身份,给草莓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那晚从零度酒吧出来,梧桐树下,你的身影,久久挥之不去,有兴趣出来喝一杯吗?]
莱格斯瞥一眼岚望舒发出去的消息,笑得意味深长,“大哥,你好骚啊。”
岚望舒低笑不语。
发这么骚气的一条消息过去,是为了不引起怀疑,同时,也为了让草莓可以锁定岚望舒的身份——
零度酒吧门前是没有梧桐树的,那棵梧桐树,在龙芯区拘留所的院门外。
从零度酒吧,再到拘留所门外,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岚望舒。
不过,消息发出去,等了一阵,对面却并没有答复。
岚望舒也不急于一时,对方如果真的有意联系,早晚会回复他的。
把聊天框收起来,岚望舒很快回到报名工作中去。
莱格斯已经在报名界面上,把自己的信息全部录入了,刚完成面部和指纹的录入,进入最后的芯片验证环节。
莱格斯正要抬起手环,把芯片信息录入进去,这时,岚望舒却抬手,拦住他,
“等一下。”
莱格斯茫然转头,看向岚望舒。
岚望舒不紧不慢地说:“把你的芯片拆下来。”
莱格斯不知道岚望舒要做什么,但他无条件服从大哥的安排,很快把手环里的身份芯片拆下来,交给岚望舒。
身份芯片里,有每只虫对应的,唯一的序列码。
有了这串序列码,如果是普通公民,通过公安局或者政府的户籍查询系统,可以查到每只虫的具体的身份信息,如果是王公贵族,则查询结果,只有[贵族]两个字。
想要进一步查到贵族的详细身份信息,也要借助军部或者内阁,这种国家最高级别的系统。
所以,哪怕这场格斗赛的主办方和当地政府合作,拿到了身份信息的查询权限,莱格斯和岚望舒的身份芯片,对应的,也是同一条查询结果——[贵族]。
因为这个原因,岚望舒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拨,熟练地靠精神力,将自己的芯片,转移到莱格斯的手环中,又将莱格斯的芯片,换到自己的手环里。
拥有皇子的专属权限的芯片,被摘离岚望舒的手环的那一刻,立即有刺眼的红色警示语弹出来,第四宪章进入即将被触发的状态。
岚望舒顷刻便用精神力撤回了第四宪章的激发态。
这一系列动作,岚望舒做得行云流水,从莱格斯的芯片被取出来,到双方交换芯片,总共只用了不到两秒钟时间。
莱格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环,就听岚望舒说:
“可以了,从现在开始,执行特使任务期间,你都用我的芯片。”
莱格斯垂着眼,看向自己手环界面上,那正红色的底色,烫金的字体写的一排消息——
[皇子身份生效中,您处于第四宪章保护状态下,亚特兰星链,将持续为您保驾护航]
到这一刻,莱格斯的脑子才终于重新开始转动,待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岚望舒做了什么,吓得腾一下从椅子上挑起来,抬急切地说:
“不不!不行不行!舒哥,这是你保命的东西,给了我,你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太冒险了,我不能拿这个,还给你,还给你……”
莱格斯说着,抬手用力去抠自己手环上的芯片,就在芯片外面覆盖的保护罩快要松动的时候,就见屏幕上的红色警示语弹出来——
[检测到芯片摘除或破坏行为,第四宪章即将生效,请确认,是否即时生效?]
莱格斯吓得脸都白了,慌张把芯片的保护罩按回去,高声喊:
“取消!取消!赶紧取消!”
屏幕上刺目的红色光芒很快显示,换成绿色的[已成功取消生效]的字眼。
莱格斯面无血色地抬头看向岚望舒,对上的,却是岚望舒那张平静又温和的笑脸。
莱格斯急得整张脸都皱到一起去,声音都打颤:
“大哥,别玩我了,第四宪章是给皇子用的,我真的不能拿。
“如果因为给我用了,导致你遇害……呸呸呸……那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了。”
岚望舒抬起手,按住莱格斯紧紧攥住手环的那只手,
“莱格斯,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哥,那就收下吧。”
莱格斯的精神力等级,始终是岚望舒的一块心病,所以前几天的任务,岚望舒尽可能地安排莱格斯做一些远离危险的事。
可是这一次,岚望舒的身份暴露了,格斗赛只能让莱格斯去参加。
哪怕在擂台上,岚望舒可以站在观众席帮助莱格斯,可去了后台,还有休息室,还有训练场,那些岚望舒没办法跟去的地方,莱格斯要怎么自保?
“我说过,我只有你这一个兄弟。”
岚望舒声音很轻,语气却诚挚。
他有很多血缘关系上的兄弟,也有风这样忠实可靠的伙伴,但只有莱格斯,是他心底认定的兄弟,可是偏偏,这个兄弟,精神力等级不够高。
仿佛一个木桶上,那一块短板,常常让岚望舒忧心。
要补足这个短板,岚望舒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最保险的办法。
“收下吧,”岚望舒说,“就当帮我一个忙,让我能安心,好吗?”
分明是把自己的保命芯片送给莱格斯,这种事,却被岚望舒用带着请求的诚恳语气讲出来,让莱格斯根本没办法拒绝。
怕莱格斯有心理负担,岚望舒这时笑起来,带着戏谑的语气说:
“你舒哥我,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精神海。整个亚特兰,哪怕是国王陛下,我都不放在眼里的,有没有那张芯片,我都绝对不可能有事的。
“你在怕什么啊,莱格斯,不会是对你舒哥的精神力没信心吧?”
莱格斯跟着岚望舒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滑下来。
莱格斯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腕上,那小小一片金属,像是有千斤重,落在他心上。
*
地下机甲格斗场的现场报到处,在两天后正式开启。
完成报名的选手,需要在报到处正式登记,选择各自的机甲,然后进入提前安排好的休息处住一晚,进行违|禁|药|物检测,简单的训练及测试,从而为第二天的正式比赛做好准备。
莱格斯顺利在登记处完成参赛选手身份录入。
岚望舒以家属身份,陪着他一起进入机甲仓库,进行机甲的挑选。
走入仓库,迎面就看到一整排线条流畅,带着漂亮的金属光泽,造型各异的小型机甲。
在亚特兰,随着星舰和无人机技术的飞速发展,军用机甲因为机动性太差,加上机甲师的培养成本太高,而逐渐被淘汰。
最终,现役大型机甲几乎在整个亚特兰星群消失,而中型和小型机甲,则沦落为现在这样的地下格斗场的玩|物,供一些在违法边缘试探的虫,娱乐消遣。
所以,不光是岚望舒这个刚从地球回来的虫,就是莱格斯,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真正能开的机甲。
莱格斯把那一整排机甲从头到尾看一遍,视线锁定正中间的一套银白色的机甲,双眼放光:
“那套银色的!那套肯定最牛逼!”
“嗤。”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废话!那是银色闪电!当然牛逼了,还要你说!”
莱格斯没理会旁边虫的嘲讽,对岚望舒兴奋地说:“我们就要那一套了。”
“蠢货!”刚才出言嘲讽的雌虫,这时再次开口,“没看规则吗,选手要抽盲盒来决定用哪套机甲,你有的选吗?”
莱格斯这才转头看向那雌虫,对方皮肤黝黑,脸上满是晒出的棕色斑点,眼睛因为太小而眯缝起来,头发剃得很短,几乎能看到头皮。
莱格斯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莱格斯。
那雌虫眯起一双小眼睛,视线从莱格斯脸上,转到岚望舒脸上去。
岚望舒此时戴着帽子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
不过这种地下格斗场,不愿意透露身份的虫太多了,对面并没有因此而怀疑面前两只虫的身份。
只是看到两只虫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冷笑道:
“你精神力等级多少?能有 B 级吗?怎么今年格斗赛,连垃圾都招募了?”
莱格斯气得憋红脸,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岚望舒抬手拉住了,
“别跟他计较,先选机甲吧。”
莱格斯这才收住脚步。
这个节骨眼,确实不应该被挑衅两句,就被对面牵着鼻子走了,正事要紧。
想到这里,莱格斯朝摆在那一排机甲正下方的那一排盲盒看过去。
那排盲盒里,分别装着悬浮在空中的那一排机甲对应的右手手套。
机甲和机甲上拆下来的手套,并不处于星源网络覆盖中,所以暂时无法被精神力操控。
而那一排盲盒的包装盒,却是处于星源网络覆盖中的。
正方体的盲盒,从左到右,依次由金、银、铜、铁、木、纸制成,造型也随着包装材料的贵贱,而依次变得越来越简陋。
选手们把那一排盲盒观察一遍,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最右侧,看起来最简陋的那个纸盒。
一个选手眼疾手快,直接跑两步冲上前去,就要去抢那看起来十分廉价的纸盒。
很快就有另外两个选手冲上去,抢夺了那纸盒的精神力控制权。
按照规定,手套最先戴在哪名选手手上,那手套对应的机甲,就是明天格斗赛他要使用的机甲。
所以,看中了那纸盒的几名选手,很快便打成一团。
莱格斯心里,也预判那最简陋的纸盒里,很可能就是银色闪电的右手手套,可是看着面前扭打在一起的几只虫,想到自己的精神力等级,他又不敢贸然出手。
这时,就听岚望舒在他耳边轻声说:“选金色那盒。”
莱格斯转头,满脸不解,“为什么?”
岚望舒:“金色传说啊。”
莱格斯唇角有点抽搐。
岚望舒看似正经地说:“你们都预判最简陋的盲盒对应的是最牛逼的机甲,那主办方,很可能就预判了你们的预判,然后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把最厉害的手套,放进最亮眼的盲盒里。”
莱格斯挠了挠下巴,做沉思状,“虽然是有些道理,可是……主办方就不怕,我们会预判到他们会预判到我们的预判?”
岚望舒:……
跟我搁这套娃呢?
他清了清喉咙,决定不跟莱格斯绕弯子了,直接说:“我用精神力感觉到了,最左边的金色盒子里,放的就是银色闪电的手套。”
莱格斯看向岚望舒,极为信服地点点头。
比赛用的机甲,并不在星源网络覆盖中,也并不处于 PTG 自行研发的局域网中,他们这些虫,根本没办法用精神力感知到。
可是岚望舒却不一样,他的精神力控制范围,不受星源网络的束缚。
想到这里,莱格斯毫不犹豫地走到金色盒子边上,将盒子打开,果然就看到那只漂亮的银色手套静静地躺在里面。
此时所有虫都挤在木盒和纸盒周围,根本没有虫注意到莱格斯这边。
他趁着所有虫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将手套拿起来,套进自己的右手上。
指尖碰到手套中的压力传感器,金属外壳上光芒一闪,预示着机甲已经接入局域网络,可以在小范围内接受精神力操控。
莱格斯兴奋地抬起手,正要将银色闪电机甲和自己的选手信息完成绑定,这时,那手套却倏忽飞至空中,接着,调转方向,落入旁边另一只虫手中。
抢走手套的,正是刚才出言不逊的那只剃着寸头的黑皮雌虫。
莱格斯见状,急切地朝那雌虫吼起来:
“你懂不懂规矩!那手套是我先拿到的!按照规定,就应该是我的!”
那雌虫竖起一根手指,将手套顶在指尖把玩着,确信莱格斯这怂样,精神力等级肯定不高,便也不急着戴上手套,而是不屑地仰起脸,道:
“你先拿到的?我怎么没看到?你们有谁看到他拿了吗?”
那雌虫原本在师夷派就是有些名气的,这次参赛的选手,都认识他,也都有几分忌惮,此时听他这么问,便跟着起哄:
“没有,谁看到了?”
“明明是三叉戟先拿到的那手套。”
“就是!绿毛虫,你懂不懂规矩啊!”
“不是我们本地的,也好意思来参加格斗赛?赶紧滚出西北吧!”
而就在那些虫高声嘲笑谩骂的时候,那只叫三叉戟的黑皮雌虫面前悬浮的手套,倏忽飞离他的指尖。
嗖——!
啪啪啪!
带着尖细的呼啸风声,那手套带出银白的残影,好似一道闪电般,从对面的几只虫的脸颊边上绕行几圈,然后稳稳落在了莱格斯手上。
对面虫的笑声戛然而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耳边传来的清脆声响,还有脸颊上火辣辣的痛,让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银色手套给打了。
所有虫都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莱格斯。
莱格斯看着已经稳稳戴在自己手上的那银白的手套,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仰起脸,举起那手套,问:
“现在,你们觉得,这手套到底归谁?”
看着对面那一群挑衅的虫露出惊恐的表情,岚望舒站在莱格斯身后,轻笑不语。
而此时,始终站在角落里的一只矮个子雌虫,将岚望舒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眯起眼。
岚望舒看着莱格斯抱着那套银色闪电机甲,开心得像个孩子的样子,确定莱格斯不会再被无端挑衅,便笑着和他道别。
接下来,选手要单独在主办方安排的休息区住一晚,家属不能进入选手休息区。
岚望舒便独自往酒店走去。
刚踏出格斗场大门,一条来自[草莓]的消息弹出来——
[告诉我你的地址,我去找你]
岚望舒勾起唇角,顺手把自己住的酒店的地址,还有房门号和密码都给了对方。
收起手环,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酒店赶去。
而就在他从格斗场离开的时候,那只矮个子的雌虫,便悄悄尾随他而去。
那雌虫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
岚望舒走到市区的某个酒店附近,突然调转头,窜进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去。
那雌虫没有多想,跟着转进小巷子里,刚一走进去,便迎面被岚望舒堵住去路。
“跟踪我做什么?”岚望舒沉声问。
那雌虫既然暴露了,便索性直接把话挑明:
“刚才,银色闪电的那只手套,是你控制的吧?”
岚望舒没回答,只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雌虫这时从腰间抽出一把军刺来,点了点下巴,说:
“跟我打一架,我赢了,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你赢了,我把水果帮的参赛资格让给你。”
岚望舒失笑摇头。
原来是个武痴。
听起来,真的要打,不管赢了输了,他都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啊?
这种赔本买卖,岚望舒自然是不想做的。
既然确认不是干将那边的虫识破了他的身份,那岚望舒便足以周旋,他回一句“抱歉没空”,转身就要离开。
可刚要抬脚,对面却是不由分说,举起军刺就往岚望舒脖颈处戳过来。
对方的速度极快,精神力等级也相当高。
那出刀的速度,甚至和风都快要不相上下了。
岚望舒堪堪躲过迎面来的那一下攻击,脸颊边上已经见了血,心中暗骂面前这倒霉孩子,也就是他运气好,赶上岚望舒把芯片给了莱格斯了,否则就刚才那一下,足够触发第四宪章生效了。
岚望舒这边毫无战意,心里还在不着调得想东想西。
可对面那武痴,却是一心想要跟岚望舒分个高下的。
不待岚望舒站稳,对面已经握紧手中军刺,朝着岚望舒胸前左右横着划出几个 Z 字,逼得岚望舒连连退了几步。
岚望舒从来没有接受过正经的训练,这样的近身格斗,自然远远不是对方的对手。
过了两招,意识到对面是毫不保留地要伤到他,岚望舒有些恼了,眉头一拧,集中精神力,轻松将对面缴械。
那军刺在空中迅速调转一百八十度,悬在岚望舒掌心。
对面的雌虫一时怔住。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瞬间将他缴械的对手,对面的精神力……比他预想的还要高得多!
“我不想跟你打,”岚望舒懒懒说,“不是不敢,是不想伤到你。
“你现在认输,从我面前消失,还来得及,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岚望舒的语气,还算真诚,可这样一番话,听在对面雌虫的耳朵里,却只觉得是对自己无情的嘲讽和辱骂。
那雌虫朝地上啐了一口,恨恨骂道:“操!要打就打!别他妈的那么多废话!”
雌虫说着,化拳为掌,直冲岚望舒面门而来,想要直接靠蛮力夺回自己的军刺,再打岚望舒一个措手不及。
论格斗技巧,岚望舒是打不过他的,无奈,只能靠绝对的精神力压制,让那雌虫住手。
岚望舒沉下心,双眼微微眯起来,开始调动起精神力,造成绝对的精神力压制。
一瞬间,对面雌虫的四肢便开始发软,浓重的恐惧笼罩住他,让他变得寸步难行。
顷刻之间,那雌虫的前胸后背便被汗湿了,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双腿快要支撑不住,几乎跪到地上去。
这时,一阵微风吹起,带来一阵淡淡的雪松香气。
香气飘来的一瞬间,岚望舒周身的气场,瞬间弱下来。
他循着那香气抬头,一眼看到站在巷子口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倏忽之间,他原本危险地眯起来的一双眼,立即变得圆润而清澈。
“舅舅……”
再没有刚才那股盛气凌人的模样,此刻岚望舒的语气中,只剩下惊讶,惊讶中,甚至还透出一丝丝乖巧。
岚望舒根本没料到容玉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容玉烟不是在首都星吗?
容玉烟不远万里赶来看他了?
电光火石之间,岚望舒心底由诧异,转为惊喜,惊喜,又转为担心——
容玉烟,刚才不会看到他殴打小朋友的场景了吧?
不管了,先演了再说。
想到这里,岚望舒顷刻间收敛了精神力,悬浮在他面前的军刺跌落地面。
伴随着军刺掉落的脆响,传来岚望舒清澈的一声:
“哎哟……”
第80章
对面那只挑衅的武痴雌虫, 原本因为强大的精神力压迫,而被迫双手撑住膝盖,艰难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可不知为何, 就在他浑身颤栗着, 眼看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周身那强大的精神力压迫感,却倏忽之间消散了。
雌虫迷茫地抬起头,就看到岚望舒给他表演了一个瞬间变脸的技能。
雌虫一时有点懵,没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两幅面孔之间自由切换的。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对方卖了破绽给他,他就必须尽可能捉住这破绽,力求将对方一举拿下。
那雌虫屏气凝神, 看向掉落在眼前的军刺,脚下一踩,纵身飞扑上前, 单手抓住军刺, 同时另一只脚朝前一迈,稳住身形的同时,刀刃朝着岚望舒腹部猛地横向劈去。
然而, 就在刀刃刚触到岚望舒腹部的衣服时,一股强大的拉扯力道从那军刺上传来。
那雌虫尚且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中的军刺已然如泥鳅一般,从他掌心滑脱出来,速度之快,几乎将他拇指都扯断。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 前一秒还在那雌虫面前的军刺,眨眼功夫, 已经飞至那雌虫背后,朝着他脖颈处用力砸上去。
扑通一声。
那雌虫眼前一黑,应声倒地,晕厥过去。
容玉烟和岚望舒不同,除了强大的精神力,他还有纯熟的对战技巧,要对付那年轻的雌虫,对容玉烟而言,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岚望舒短暂地瞥一眼晕在地上的雌虫,确定对方已经彻底被容玉烟打晕,他很快抬起头,看向巷子口。
容玉烟没有穿那身藏蓝色的军装,而是换了一套深灰色的毛呢大衣,修长的版型,越发衬得他肩膀平直,身形挺拔。
银色的长发被他束在脑后,或许是一路奔波,额前的头发不再是一丝不苟地梳上去,而是垂落了几缕在脸侧。
发梢随着微风飞扬起来,逆着光,被照得通透。
岚望舒抬脚,迈步跨过晕在地上的雌虫,三两步奔到容玉烟面前来,又在离容玉烟半步远的地方,站定了。
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如今出现在面前,岚望舒竟然有些莫名地情切,放在身侧的手,朝前抬了抬,又放下了。
万千情绪涌上心头,那么多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讲不出口,最终只垂着眼,喊一声:
“舅舅……”
容玉烟轻应了声,视线从小虫微微垂着的眼眸,缓缓下移,落在小虫的腹部。
那里因为刚才那雌虫的军刺的袭击,而撕裂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容玉烟眉头轻蹙,抬起手,指腹轻轻放在那裂缝边缘的衣料上,问:
“伤到了吗?”
容玉烟问题问到一半,怔住。
对面的小虫,直接扑上来,抬起双臂,用力揽住容玉烟肩头,将他紧紧抱住。
岚望舒将脸埋在容玉烟肩头那柔软的毛呢布料上,鼻息之间,闻到容玉烟身上的尘土味道,还有淡淡的雪松香气。
容玉烟被小虫突然用力抱住,身体本能地绷紧了,双手有些僵硬地放在两侧。
这时,就听小虫在他耳边闷闷地说:“舅舅,你来看我了。”
容玉烟原本因为惊异而微微睁圆的一双眼,逐渐弯起来,笑意爬满眼角眉梢。
他绷直的腰身一点点软下去,双手从小虫腋下伸过去,一只手环抱住小虫的腰,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揉了揉小虫细软的黑发,轻声呢喃:
“怎么瘦了这么多。”
容玉烟说着,环在岚望舒腰上的手来回揉了揉。
岚望舒嘿嘿嘿地笑,慌张松开抱住容玉烟的手臂,从容玉烟身前退开了,捉住容玉烟的手腕,
“舅舅,别揉了,好痒。”
容玉烟闻言,将手从小虫腰上松开了,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来,轻抚上小虫脸颊。
容玉烟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静静看了一阵。
短短一周不见,小虫原本白皙细腻的脸,就变得粗糙,双颊晒成了暗红色,眼看就要褪皮。
这么严重的晒伤……分明就是没有听他的话,在外面奔波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防护。
想到这里,容玉烟眼中的笑意逐渐淡下来,可久别重逢,责备的话,又讲不出口,最终只很轻地叹息出声。
岚望舒将容玉烟的神情看在眼里,刚想开口说什么,这时,不远处传来鸣笛声和螺旋桨转动声。
几架写着[特]字的黑色飞行器,陆续在路边的停机坪上降落,一行军雌从飞行器上下来,快速朝着容玉烟和岚望舒所在的巷子口赶过来。
那是岚望舒刚才在路上知道自己被跟踪以后,特意通过特使团的加密群,要求风和韦恩调派过来的军雌。
因为要和岚望舒这条暗线接触,所以风特意调派了自己最亲信的一批特使团军雌前来执行本次出勤任务。
而风最亲信的下属,自然都是容玉烟在组建特使兵团的时候,特意从星际军调拨过来的那一批军雌。
所以,那批军雌在迅速将巷子口包围起来之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岚望舒身边,穿着一身便衣的容玉烟。
刻在军雌骨子里的服从性,让他们尚未回神,便下意识朝容玉烟行了军礼,高声喊:
“将——”
一声“将军”喊到一半,容玉烟朝他们摇头,眼神示意,这里没有上下级。
他是以探亲的名义,来找岚望舒的,不是来探查特使团任务执行情况的。
几名军雌立即领会精神,再不多看容玉烟一眼,转而问岚望舒:“阁下,里面那个,就是需要押送的嫌疑虫?”
岚望舒点头,侧身把路让开。
几名军雌立即动作麻利地将那晕厥的雌虫带走,又迅速清理了现场。
目送特使团的飞行器离开,岚望舒和容玉烟一起往酒店大厅走去。
路上,岚望舒脚尖轻轻点在地上,每一根头发丝上,都写满了开心和满足,却还是侧过身,微微歪着头,故作困惑的模样,问容玉烟:
“舅舅,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有紧急任务要执行吗?”
问这问题的时候,岚望舒的眉眼之间,尽是浓浓的笑意和得意神色,唇角简直要飞到天上去。
容玉烟会那么碰巧出现在巷子口,显然是早早地就在酒店门前等着岚望舒了。而且从他现在的衣着,还有刚才和星际军的军雌的交流来看,很明显容玉烟并不想被认出自己上将的身份。
分明猜到容玉烟是专程过来看他,却还要摆出一副懵懂的样子,问出这样的问题,无非就是想从容玉烟口中,听到他亲口承认罢了。
容玉烟将小虫那点小心思看在眼里,失笑摇头,不介意满足小虫那点小小的虚荣心,
“不是,是专程来看看我家小虫。”
说着,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岚望舒头顶。
岚望舒笑容更盛,头顶的两根触角恨不能都要竖起来摇晃了,
“舅舅,晚上就在这住下吧?莱格斯不在,那套房现在是空着的,就我们俩住。”
岚望舒毕竟有任务在身,走的又是暗线,容玉烟并不想影响到他,所以过来之前,已经提前预订了附近的酒店。
可是此时看着小虫那高兴到摇头晃脑的模样,拒绝的话,容玉烟又讲不出口,最终只点点头,“好。”
乘坐电梯往顶层去的时候,岚望舒问:“舅舅,这次过来住几天?”又将容玉烟来回打量一遍,“怎么没带行礼?”
容玉烟为了能提前看到小虫,坐了换乘的航班,中途耽误太久,只能在龙首星住一晚,明天就要匆匆离开了。
可看着小虫那满脸期待的样子,容玉烟只好含糊其辞地说:“这次时间有点赶……”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顶层。
岚望舒一面领着容玉烟往自己的房门走,一面拧着眉追问:“有多赶?三天?两天?”
容玉烟正想着如何回答,这时,密码锁被打开了。
一眼看到客厅里的景象,容玉烟怔住。
此时客厅正中央,宽敞的沙发里,正躺着一只长相出挑、身材火辣的雌虫。
那雌虫身上穿着一件棕色的宽松版型的睡袍。
这件睡袍,容玉烟认得。那是他亲手为岚望舒挑选的,因为觉得棕色和岚望舒的黑发和琥珀色眼瞳,比较相称。
而此时,那睡袍却穿在一只陌生的雌虫身上,睡袍的腰带随意地系在雌虫腰间,衣襟半敞着,雌虫一条腿曲起来,睡袍下摆从他纤细的大腿上滑落下来。
雌虫看起来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他身上布满的暧|昧|痕|迹,在睡袍下若隐若现。
雌虫原本正低着头在看视频,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来,笑着问:
“你回来了——”
问题问到一般,雌虫看到门口站着的那身姿挺拔长相清俊的雌虫,笑容立即僵住。
两只虫就那么对视片刻,然后——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岚望舒一只手死死攥住门把手,身体堵在门前,面色苍白,神色慌张。
他心底骂了一万句脏话,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被容玉烟的突然出现给冲昏了头脑,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是为了任务才约草莓来的自己房间,可是,现在这种场面下,讲实话,是不是显得太苍白无力了?
沉默持续得越久,两只虫之间尴尬的氛围就越浓,岚望舒就越发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眼看着,容玉烟那双漂亮的眉头,一点一点挑起来,看向岚望舒的神情,变得意味深长。
岚望舒舔了舔双唇,艰难地开口:
“舅舅……你、你听我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