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清。”
男人存了坏心思, 逗弄的抚了抚她通红的耳瓣,灼热的吐息一下一下的,“袅袅再说一遍, 嗯?”
“殿下!”小姑娘哪顶不住他这番故意撩拨, 只得故意板着脸,想吓退他。
陆执隔着衣衫拍了拍娇.臀, 哑着声音问,“又忘了?”
沈灵书闭眼道, “陆郎,陆三郎!”
“然后呢?”
小姑娘蹙眉, 小手攥着他的袖口, “殿下,再不去, 祖母要等着了。”
陆执神色有一瞬晦暗却又恢复如常,他喉咙间“嗯”了声, 旋即牵着她的手, “走吧。”
他没再说什么,反而爽快的带她上了马车,这让沈灵书心中泛起了嘀咕。
这是, 生气了?
可她也没干什么,顶多是面对他一直逼问着的那句想嫁, 没有再说一遍。
两人心思各异的上了马车。
辚辚之声碾过朱雀大街,沈灵书觉得气氛尴尬,素手撩开了幔帘, 繁华的街景在身后倒退。
她杏眸余光偶尔暼向一旁, 身侧的男人闭目养神,坐得挺直。
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亲昵的恨不得贴着她坐。
沈灵书咬唇, 压下心中失落的情绪。
两人相顾无言。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稳稳停下。
落日熔金,细碎的光影落在城郊光泽上,柔和橙灿。
沈灵书甫一下马车便瞧见不远处一辆乘四驾的华盖马车,那弯身下去的侧影正是祖母。
“祖母!”
她眼圈一瞬通红,顾不得仪态,朝王家老太太跑了去。
王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又笑又哽咽,“好好好,咱们祖孙总算是团聚了。”
常妈妈也忍不住擦泪,“姑娘,你是没看见老太太这一路上有多开心。奴婢很久没见她这么开心过了。”
祖孙经年未见,沈灵书忍不住掉眼泪,正说着话,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
“祖母。”
王老太太忍不住一愣,她看了眼沈灵书后,似是没想到今日来接人的除了书儿竟然还有太子?
老太太长在江南可也深知眼前这人是那金玉堆出来的,她怎担得上一句祖母。
太子亲自出城的体面非凯旋的将军,亦或是立下大功的臣子,怎会轮到她这一介妇人之身。
“老身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言重了,我……”
陆执抬手扶起王老太太,来时阴鸷消散,眉眼挂着一缕淡淡的笑,“祖母不必过谦,孤和袅袅都很挂记您。”
沈灵书偷偷仰起头去看身侧的男人,夕阳余晖落在他清晰的下颌线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精致的玉冠流转着点点光华,和祖母游刃有余的讨论江南风光。
明明刚刚他在马车里因为那件事沉默,此刻却还是选择顾及她的感受,陪着祖母聊天,仿佛没事人一样。
沈灵书突然觉得,她对于陆执,好像很少付出,关心。以至于他想多听一句她想嫁给他都没听见,才觉得不是滋味吧。
她刚刚还觉得有些委屈,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陆执才是应该委屈的那个人。
沈灵书美眸落在男人的肩上,快着走了几步却见他弯身上了马车。
来时她和陆执共乘一辆,但是此刻显然她要陪着祖母。
常妈妈还在等着她,沈灵书咬唇,犹豫了一瞬还是停下脚步,上了车。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一路进城停到了林府门前。
林老夫人早早携着林氏候在了正门前,要看着一前一后两驾马车驶进萱安巷,林氏悄悄同母亲道,“这里边应当是太子殿下。”
林老夫人一家都感激天恩,二姐儿去的早,唯一剩下的三姐儿还是个不省心的。如今倒好,这丫头两年前外出碰见的少年竟是祁国皇室,这若是三姐儿嫁不过去,不知道又要在家闹成什么样子。
多亏圣人一道御赐的圣旨,给三姐抬了身份,也可堪匹配异国皇子了,天恩浩荡,也不过只为一人。
潜龙之邸的太子妃娘娘。
却又说这太子妃相貌好,性子柔,在林府这段日子从不惹是生非,实在是招人喜欢,也心疼。
王老夫人下车后,在原地定了会儿身,眼底微微讶然。
此刻暮色四合,斜晖脉脉,眼前七进七出的大宅子更显静谧庄严,云纹墙壁,镌刻鱼兽,高门黛瓦上都装饰着大红色的宫灯,缎花。
无一不透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林老夫人道,“这些宫灯都是宫里派人送来的,诸如此类的布置,殿下更着意添了许多,咱们书儿虽是高嫁,倒也不算委屈。”
王老夫人眼眶有些湿润,本以为自己这小孙女没了父母,又在宫中碰见萧皇后那些的恶人,跟太子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却不想如今竟过的这样好。如此哪日九泉下,她也能放心闭眼了。
王老夫人拉着林老夫人的手,“布置的这样好,劳你们费心了。”
“老姐姐,储君喜事将近,此刻东宫的布置比林府更为壮观,咱们这呀只是冰山一角。”
林氏扶着林老夫人,沈灵书扶着祖母,四人在门口简单寒暄后相继入了府。
临进府时,沈灵书朝身后看了眼,描着金边的马车早就离开了,只隐隐留下拖长的倒影。
陆执没有下马车。
小姑娘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转身跨过门槛。
王老夫人入府便到了上灯的时辰,便直接入了席面。
这第一顿饭,定要阖家一同用的。
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然而林氏知道,此刻再好,这时间还是要留给刚见面的亲祖孙的。
没饮多少酒后,众人便有作散之意。
用过饭后,沈灵书扶着祖母回房间。
暖黄色的烛影下,楹窗下三足熏炉里的香线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
王老夫人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描金嵌玉红木锦盒。
沈灵书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盒子,心头微微发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起身走到祖母身边,伏在她膝下,唇边撒娇,“祖母,孙女不要。”
王老夫人抚了抚她鬓边的软发,笑呵呵道,“胡说什么,女儿家的嫁妆要备得足足的,嫁到夫家才好傍身。”
说着,老夫人打开那金灿灿的匣子,里边是厚厚一摞如同小山高一般的契纸,侧面放着一些贵重的珠宝,最上边两把实心的同心金锁霎是惹眼。
“这里边的房契地契,田产铺子多在江南一带,京中也有,是父亲留给你的产业。这两把同心锁,一把是你母亲的,一把是你刚出生时找人打的。如今你母亲不在了,她这把锁算是陪嫁,随你一起嫁过去。”
提到生母王碧,沈灵书杏眸黯了黯,素白指节接过那把金锁,心底里描绘着母亲小时候的样子,会不会也如同她一样顽皮?
母亲她会不会后悔,后悔最后嫁给了父亲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年纪轻轻便随他一同去了,甚至没来得及享福,没来得及看她长大。
王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书儿就要嫁做人妇了,我瞧着殿下对你不错,这是好事,该开心些。”
小姑娘轻轻呜咽了一声,“祖母,孙女记得了。”
“还有一点祖母要告诉你,即便如今殿下心里喜欢你,难免情热,但你也要时常警醒些。过日子不比旁的,日子一长,再喜欢也总会产生倦怠。你与他要事事有商量,切不可藏起心思,常言道,至亲至疏夫妻,一旦离心了,这日子就难过了。”
沈灵书听得头皮一紧,再联想起今日陆执的举动。人还没嫁过去呢,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她说不出是为什么,许是临出嫁前的紧张,许是对未来的忐忑。
在巷子口,陆执没有下车,她无端的觉得被冷落。
王老夫人不忍打击她的青春年少,可少女情怀若是太过痴心,总有一天会被伤得面目全非。
见她掌心起了薄汗,祖母继续道,“当然,身为女子,也不要一味的隐忍,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他今日是太子,日后便是帝王,帝王胸有沟壑,心有万民,首先是天下,其次才是你,你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这点沈灵书心知,陆执是太子,既然做到了这位置,肩膀上的担当责任,便一日不能忘记。
祖母抚着她柔顺的发梢,心肠百转千回,总觉得还应再嘱咐,多嘱咐点。
可话到唇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磨,转眼便到了亥时,临出嫁的小姑娘终是抵不住困意,请安后退出了房间。
夜凉如水,月色如昼。
沈灵书揉了揉惺忪的眸子,伸了个懒腰。
夏日的夜里有些凉,采茵替她加了件披风,沈灵书乖巧的任她系好,随口问道,“岁岁可睡了?”
采茵笑着答,“睡了,今日晚宴咱们姑娘吃了不少,肚子撑得圆乎乎的,回来没过多久便嚷嚷着困。”
沈灵书不禁莞尔,女儿能吃能睡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想到这,刚渐起的心情不免又落了下去。
随谁,除了她,便是陆执。
“回吧。”她闷闷道。
采茵看出姑娘心情低落,她只当时婚期将近,姑娘心思敏感,想的多,老太太肯定交代了许多,自己便还是少说话便是。
回去洗漱后,采茵便将帷幔放了下来,轻音嘱咐道,“姑娘早些歇息,明日宫中的教引嬷嬷就要来了,姑娘这几日可有的累了。”
“嗯。”帷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
沈灵书翻身替岁岁盖被,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只当采茵没走,轻声问,“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事么?”
少女空灵软糯的声音在这寂静夜色中更显清甜。
“嗯。”男人低磁的声音同样惹眼。
沈灵书脊背一僵,缓缓转过身,看见床榻前那笔挺的身影,不知怎么的,眼眶先是一酸,随后热泪滚滚而落。
这些泪,她从黄昏憋到入夜,直到听见的声音,看见他的样子时,忍不住崩塌决堤。
陆执风尘仆仆,墨黑长靴上还挂着清冷夜色。见她哭,也忘了自己身上还沾着凉气,抬手下意识替她拂去,低声问,“怎么哭了?”
小姑娘不答,只是坐在那怔怔的掉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晶莹剔透,都砸进了陆执心底。
他叹了口气,脱了外袍挨着床边坐下,一伸手将人搂在了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她因何哭,他再清楚不过了。
她落下的每一滴泪,他都知道。
男人温声哄她,“好了,别哭了,睡前哭鼻子,明儿个孤又要传太医了。”
沈灵书别过脸,带着鼻音的声音有些轻,“你来作甚?”
陆执道:“我不来,难不成让你自己躲在被子里哭?”
沈灵书擦擦泪,转过头瞪他,朱唇开合,“你招我,我才哭的,你不来我早都睡了。”
陆执睨了眼更漏,“袅袅,你自己看看,几时了?”
小姑娘有些心虚,已经子时了,她从来没有睡这么晚过。
心思被他拆穿,可男人心肠冷硬,又不肯多哄哄自己。
沈灵书越想越气,连眼泪都气回去了,素白指节渐渐屈成拳头,酡红软盈的胸脯徐徐起伏着。
纤长蜷曲的羽睫,被水洗过的透亮眸子就这么巴巴的瞪着他。
陆执眼色有些暗,喉结滑动:
“袅袅,你这么看我,跟勾我有什么区别?”
沈灵书耳朵颤了颤,染上了一抹绯色。
不得不说,男人今夜能出现在这里,已经让她气消了一大半。
可她还是抵着拳,低声道,“你别过来。”
男人哑着声音道,“孤翻墙进来的,要撵我吗。”
沈灵书杏眸眨了眨,纵容知道这可怜是他扮的,也抵不过这幅皮囊的欺骗。
她有点心软。
陆执掐过那细腰,俊脸贴了过去,湿润的吐息在她耳边炸开,清冽低磁的声音带着讨好,一声声的磨颤她的心肝。
“袅袅,你愿意嫁便嫁,你不愿意嫁,孤便等你。”
“孤再也不逼你说你不想说的话了,嗯?”
他亲了亲她的耳瓣,湿润熨帖,呼吸声愈发粗重。
这样昳丽的夜里,这意味着什么,即将嫁做人妇的林二不知道,可给陆执生过一个孩子的沈灵书当然清楚。
她脸上瞬间染了薄红,食指抵着他的唇,有心推脱,“岁岁睡了。”
男人低头去吻她的唇,清冽的龙涎香将她包裹,情不自禁的喘息着:“我女儿觉深,听不见。”
而岁岁一如陆执的夸奖一般,软乎乎的小身子平稳起伏,睡得呼呼的。
攻势迅猛的舌头抵着她的,小姑娘忍不住闭眼,方寸大乱间,城池失手,娇音放轻道,“听得见……”
“那你轻点喊,嗯?”
面对男人坏坏的调笑,小姑娘羞恼的掐了他一下,却被他倾过来的身子压得彻底失去了平衡。
纤细手腕被按在发顶,被衾被扯得松散褪下了几分,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他的眼神毫不吝啬的欣赏为他而红的蜜桃。
莺啼婉转,随着动作浅浅的低音几不可闻,沈灵书手捂着唇,又怕吵到岁岁,又有些承受不住,起伏的间隙里,她偷偷瞥了眼陆执。
男人玉冠歪斜,额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清冷的眼尾一点点漫上了掺杂欲.望的红。
似是怕她害羞,他薄唇紧抿,抑着喉中滚烫,烛光叠映,光线昏黄,清冷俊美的不可方物。
这是她未来的夫君,同她纠缠了两辈子的男人。
少女心思一旦被撩拨起来,便如燎原之火,经久不息。
她轻轻闭上眼,指节紧紧攥着床被一角,任那浪潮推.入海岸,掀起层层乳白色浪花。
事毕后,沈灵书想到明日教引姑姑还要来,三推四推的将人推出了屋。
夜色笼罩,那被她撵的身影有些狼狈。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里还残留着他那灼人的温度。
心底里的烦闷不安竟统统消失了。
沈灵书咬了咬唇,扯了扯脖领间的燥热,他什么时候比太医开得药还管用了。
——
转瞬,六月二十八的婚期杳然而至。
天还没亮,林府从上到下已经忙乎了一个时辰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安排声从支摘窗下不断传来。
沈灵书蹙眉,抬头瞥了眼,更漏落在卯时。
邺朝婚嫁向来都是在黄昏时分,这才五更。
她困恹恹的自顾自呢喃了句:“天还没亮呢。”说完,便又倒头睡了下去。
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人忍不住推门进来了。
采茵壮着胆子过来喊姑娘起床,身后林氏,王老夫人,还有林府其他房的女眷都跟着过来。
林氏看着满桌的琳琅翠目,转头问身侧婢女,“凤冠可拿过来了?”
“回夫人,拿过来了。”
王老夫人叮嘱道,“左右时间还早,让她再多睡儿。”
林氏眼底的喜气都快藏不住了,“老太太,您不知道,这时间看着长,其实一会儿就过去了,待会儿您可要舍不得了。”
众人你一嘴我一言,沈灵书困意全无,被采茵扶起来梳妆。
出去后她弯身依次见礼,林氏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满目春风,唇角都合不拢,祖母则是一如既然的慈爱的看着她,眼底有些不舍。
沈灵书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挪向窗外,这一看,看得她下意识抬手遮了下眼。
“啊?”小姑娘忍不住惊讶出声。
她甚至数不清院子里究竟摆了多少抬嫁妆。
记忆中母亲出嫁时是一百二十八抬,可院子里那大红绸缎绑着的箱子数不胜数,密密麻麻,气势恢宏庞大,几乎平铺了整个院落。
要知道,林府府邸乃是御赐,这一座院子可顶上旁人几个家那么大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林氏拉着她的手,笑盈盈道,“除去你祖母,还有我添置的,东宫昨夜命人又抬了许多箱子都添到了你的嫁妆单子里。书儿,太子殿下事事都替你着想,真真是好郎君呀!”
沈灵书抿唇,一缕薄红悄然爬上了眼角眉梢。
林氏又说了会儿话便去外面应酬客人了,今日林府府门大开,几乎半个朝廷的官员都来道喜了,前厅忙得脚不沾地,后院只剩下女眷,倒显得安宁从容些。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声音传来,“昭景公主到!”
一屋子人顿时都弯身行礼。
太子的亲姐姐都来了,林家今日真真是登阁那日还要风光体面。
环珮叮当,天家公主的凤仪让这本就喜庆的屋子更加光华耀眼。
陆月菱走过去扶起了王老夫人,这才柔声道,“快起来。”
“菱姐姐。”沈灵书走过去来着她的手,甜甜的唤了声。
她以为姐姐同陆执在宫中等着,实在没想到她会提前来。
陆月菱拉着她的手走到榻前坐下,凤眸看了眼窗外,“七弟也来给你撑场面了,只是他为男子,不能入内院,等要出阁时,便让他做接引使,迎你入宫。这是阿弟昨儿向父皇要的恩典。”
沈灵书惊诧的说不出话,朱唇翕合,“宁、宁王殿下做接引使,菱姐姐,这不合规矩吧。”
陆月菱食指抵了抵她的腰际,沈灵书脊背倏地挺直。
小公主提高音量道,“袅袅,挺起腰板来,你很好,你值得被这样对待,记住了么?”
沈灵书顿时老实道,“姐姐,我记住了。”
陆月菱转头让盼烟递上来一个锦盒,“眠眠今日不来了,她最近病了,托我给你带一份贺礼。”
沈灵书知道眠眠和宁王的事,忍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姐姐,眠眠是真的病了还是——”
陆月菱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瞒不过她,有些无奈,“她染了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今日你出嫁,阿弟娶亲,七弟自然是在的,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便躲了。”
沈灵书略感惋惜,她一度觉得,陆澜和眠眠男才女貌,站在那儿,仿佛就是天生一对的。
只是造物弄人,抵不过前尘往事。
她记得,从骊山回来后,宁王便再也没有登过相府的门。
“好啦,过来,我再叮嘱你几句,若是阿弟以后敢欺负你,你就把这个给……。”
前院迎来送往,后院熙熙攘攘,不知不觉,外面光线柔和昏暗,酉时到了。
院外倏然响起喜庆的锣鼓和傧相的欢呼声,喜庆和热闹,团团笼罩着林府。
沈灵书鼻尖一酸,望向祖母,这是要催她出嫁了。
待她出嫁后祖母就回老家了,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压抑下来。
小姑娘正伤心着,外头采茵惊喜的声音传来:“凌大人?”
随后,便瞧见一身黑衣,手持佩剑的凌霄进了门。他冲沈灵书行了个礼,随后递过一封长笺:“娘娘,殿下怕您迟迟不出屋,特做了催妆诗一首。”
说到这儿,连凌霄都感慨殿下料事如神,娘娘眼下愁态竟真和他出宫前殿下猜的一样。
沈灵书一怔,连伤心也忘了,顿时接过那信笺。
软软酥人的小声,浅浅念道。
“严妆应在绣闺中,似斗春芳拆晓风。”
“试问夭桃临碧沼,何如艳质对青铜”
她脸小,眉梢间顿时挤上几抹霞色。情怯之余不免感动,他好像能洞悉她所有的情绪,生怕她有一点点难过。
王老夫人也颇为动容,她从没想过太子能对书儿做到这般。不能亲自到场,却能命人把催妆诗带来。
采茵瞧这架势,心底忍不住笑,殿下不禁送来了催妆诗,他昨夜还亲自来过。
大家心知肚明,自古大邺的太子妃就是一个职位,只是太子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除了当今圣人还是太子时娶的那位林家太子妃进宫后还捧在手心里外,历任帝王的皇后哪一位不是贤良淑德,面前宽厚一个妃子又一个妃子的纳进去,背地里估计牙根都咬碎了。
这下倒好,下任太子妃又出自林家,林家一门两皇后,还都得宠的不得了,这投胎真是个技术活!
倏然,外头宫人喜庆的喊道:“太子妃出阁了!”
礼乐奏响,林氏替沈灵书盖上红盖头,遮住凤冠,本该由父亲送新娘子的位置变成了宫里御赐的接引使,宁王殿下陆澜。
“嫂嫂,我就在前边,若有事你喊我就行。”
沈灵书唇边轻轻应了声,“多谢宁王殿下。”
得到了回应,陆澜这才翻身上了马,玉树临风的少年王爷自御街打马而过,威风凛凛,意气风发。
林氏扶着沈灵书走在后头,脚下踩着从内院至前门皆铺上了金色龙纹的大红色地毯。
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准备好了轿辇,就候在沈府门前。
沈灵书转身遥遥拜过林家长辈,眼睫上不免又蓄了两簇眼泪。
王老太太眼撑拐的手也是颤抖不已,林氏和林老夫人被人左右扶着,余下便是林家大房和诸多小辈。
“书儿拜别亲人。”
王老太太红着眼,摆手道:“去吧,好孩子。”
沈灵书眼眶湿润,几乎是一步三回头。院子距离府门不多数步,可她却觉得好像走了好长好长。
喜辇缓缓抬起,此番仪仗还是按照太子妃的规格准备的,一百零八侍女,后边跟着十里红妆,由宁王骑马带路,浩浩荡荡的长伍几乎填满整个街道。
太子大婚,是上京城少有的喜事。
整个朱雀街的百姓都纷纷敞户,翘首以望,想一睹太子妃的尊容。可他们等的脖子都酸了,那喜辇的纱帘却始终没动分毫。
一处酒楼二楼敞窗内,秋月扶着陈幼眠,两人看着喜气洋洋的长街,相顾无言。
秋月小心的观察姑娘,还是在那素净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挣扎。她忍不住劝道,“姑娘,不然咱们别走了,往事不可追,您和宁王殿下何必要让一段过去的事和人耽误一辈子呢?”
眠眠素眸最后看了眼那高头大马上的少年背影,转过身,语气平静道,“我只是想回老家散散心了。也许待着待着能找到答案,也许等我回来时,他已娶妻。秋月,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
秋月急得快要掉眼泪,姑娘都要离开上京了,这宁王殿下还等什么呢?难不成,要等云姑娘死而复生吗?
这眼前人究竟是谁,他真的看不清吗!
“回吧,可惜没能亲自送一送沈姑娘。”
眠眠朝二楼走去,藕色衣裙显得她背影更加纤瘦单薄,她轻轻感慨,“有的时候,我还挺羡慕沈姑娘的,至少她站在那,太子殿下就会奔她而去,不管她在哪,不论多少次。”
秋月怎么会不知道姑娘怎么想的呢,只是她不敢接话,不敢再惹姑娘伤心。
到了宫门前,庄严厚重的宫门早早打开,凌霄与礼部尚书在最前头等待,宁王交过手中御赐婚匾,喜辇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东宫。
从午门走到了东宫门前,采茵走的脚都酸了。她适时提醒道:“姑娘,到了。”
沈灵书心尖像是被人点了一下,颤抖不已。
东宫掌事宫女和采茵一同扶着她下了地,引着她入了东宫。
东宫上下,满宫殿的游廊曲壁都高悬着华美精致的宫灯,檐下的风铃也都换成了红色,窗棂窗牖上贴着剪裁精美的大红喜字。
清风徐来,如同置身红色花海,每一处,都昭显着太子的用心。
寝殿外,早有一大红喜袍,长身玉立的矜贵身影在候着。
陆执墨发被红冠高高束起,团龙纹红色喜袍剪裁熨帖,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愈发高挺笔直,白月带上挂着一枚玉佩,玉佩旁沈灵书亲手绣的葶苈香囊。
太子眉眼清冷疏离,透着矜傲,可一身喜色却为他幽邃的眉骨添了分眣丽。
隔着红盖头,沈灵书看不真切,只依稀能辨认出是那人的样子,廊下每一阶台阶都铺上了红毯,她就这么一步步走着,一直走到了太子的身边。
陆执牵起她的手,声音低沉:“这样凉?”
沈灵书心一颤,眼眶蓦地就湿了。
昨夜陆执怕她难过,陪她待了一会儿。可今天来时她还是怀着未知,怀着忐忑。纵然她与陆执相识多年,可如今要做他的妻子,她总是惶恐的。
如今她来了,就这么一步步到他身边了。可不消别的,眼前男子,只一个淡淡的嗓音就足以叫她红了眼。
沈灵书停顿的动作,只是一息,陆执却也知她哭了。
男人温声哄着:“别怕,有孤在。”
说着,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朝寝殿里走。
沈灵书看不清前路,手却被温暖所包裹,没来由的,她很安心。
女官念着钦天监写的祝词,然后,她高声道:“同牢合卺,永结同好。”
便有宫人递来酒杯,陆执和沈灵书两人交颈而饮。
礼女官再念:“请殿下和娘娘各自剪一缕头发,结发夫妻,恩爱不疑。”
系着红布条的剪子递了上来,沈灵书偏头在发髻末端剪下了一缕,而今日的太子殿下也十分听话,随着繁琐的仪制,一步步来。
他仿佛比沈灵书更耐心,更期待,更虔诚。
记不清过了多久,沈灵书脖子也酸了,胳膊也沉了,终于从那官员口中听得一句。
“礼成!”
宫人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陆执食指挑起了她的红盖头。
四目相对间,女郎羞红了脸,郎君惊艳了眉眼。
陆执眼中似有温热,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眉眼。
两世啊,终于娶到了你。
小姑娘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执,一身红色服制,春风得意,眼里的柔情似春水,却又更盛。
邺朝太子的颜,果然把她吃得死死的。
“累了吧?”陆执轻声问她,却又像是肯定句。
不等她开口,他抬手把那繁琐贵重的凤冠摘了下去。
小姑娘的额头压上一圈浅浅的印子,黛眉微微蹙着,那模样,可怜可爱都有,陆执看着看着就笑了,眼角有些泛红。
以往她是沈姑娘,从此她是他的妻,是陆家宗祠庙册上名正言顺的太子正妃。
门外传来宾客和皇室贵族的哄笑声,大家都在等今儿的主角呢。
“殿下,春宵夜长,时日还多,你可别躲着了……”
沈灵书看了眼窗外,满目喜烛,竟盖过了月色。
陆执抚向她的小脸:“你别理会他们。”
沈灵书小心思被看出来,唇边浮现两个梨涡:“我在这等殿下回来。”
“还不改口?”男人指节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低哑道。
小姑娘一怔,旋即甜甜笑了:“夫君。”
不得不说,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娇气,软软酥酥的一叫,太子殿下眼色便柔柔的深了下去。
他俯身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咬了下。
沈灵书急忙推了推:“夫君还要去应酬……”
男人戏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夫人以为今夜能跑?”
随后,他在她锁骨处重重吮吸了一口。
酥酥麻麻的感觉遍布四肢百骸,她呼了一口气,都觉得热气铺面。
“等我。”
男人留下这么一句暧昧熨帖的话后,便朝外走去。
她顿时松了口气。
不多时,光滑的地板上响起脚步声,采茵揣着几块糕点快步走了进来。
沈灵书捻过一小块杏仁酥,揉了揉肚子,她确实饿坏了。
采茵小心的替她捶肩,笑道:“姑娘,奴婢先服侍您沐浴去吧。殿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嗯。”浴间雾气升腾,沈灵书褪去了亵衣,身子靠在桶沿边,崩了一天的心神在这一刻得到舒缓,她阖眼,渐渐涌上了困意。
再醒来时,肩膀一凉,她倏然回头,却是陆执回来了。
男人一身赤红嵌金蟠龙纹锦袍,头戴红冠, 领口被他扯得松散,白皙的皮肤透着一层欲.色的粉,灯火映衬下,男人狭长的眼睑薄醉,泛着淡淡的红晕,挑眉看向她时却又分外迷人。
“夫君。”她喃喃道。
她肩膀还露在外面,陆执微微皱眉,什么也没说,打横将她从水里抱了出来。
“嘶……”
一声惊呼,一声倒吸气。
沈灵书身前束着单薄,傲人风光无限。
十九岁的姑娘,眉眼有春光,身段有曲线,该有的不该有的都长成了。她羞怯的十根如花瓣的脚趾紧紧蜷缩着,拿手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随后,她便听见耳畔传来倒吸凉气的喟叹:“袅袅,你捂错了吧。”
小姑娘深吸了口气,脸颊被他撩人的话语弄的灼红一片。细白的柔夷覆上了男人如画的眉眼。
陆执取来绢布替她擦拭干净,沈灵书冲烛台吹了口气,灯灭掉了两盏。
陆执轻笑道:“袅袅,再熄灭两盏,孤也看得清。”
小姑娘不解:“可就剩这最后两盏了,黑漆漆的,夫君如何能看得清。”
呼~一阵风拂过,寝殿里最后两盏也被熄灭了,唯余楹窗间两个又粗又长的红烛。
月色如萤,红烛离得远,帷幔散落一地,黑暗中,沈灵书紧张的闭上双眼,小手不安的搭在他的脖领上。
黑夜里,触觉确实比视觉来得更直白些。
说着,男人大掌便准确的捕捉上了她颈间的扣子,“砰”的一下,小扣子纷飞,男人大掌落在裙裾经络的纹路上。
直到这时,沈灵书才明白,陆执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黑暗中,月色就显得格外皎洁明亮。
陆执微微俯首,望着她莹白如玉的肩膀。
她的肌肤雪白,触觉又如羊脂玉细腻。世人赞叹的沈家女,不仅容貌惊人,腰肢也是一等一的柔软,纤细。
洞房花烛夜,再没有比这夜更名正言顺的了。
陆执握着她的手,令她微微背过了身子。
沈灵书动作缓慢,低低呜咽道:“夫君……”
“孤知道。”男人低哑的声音,像是在昭示着些什么。
这样的姿势从前不是没有过,可是大婚之夜,沈灵书还是想躺着。她柔柔唤:“夫君,我肚子痛。”
男人游离的大掌顿了顿,顿时轻轻放在她小腹处,温热的掌心不多时便捂热了那一片肌肤,替她暖肚子。
小姑娘还想继续骗他,编话,可胸腔内隐隐翻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绞痛感袭来,她喉咙微动,黛眉紧蹙,倏地冒起了冷汗。
她弯着身子呕了声。
“骗孤?”他咬着她的耳朵,低低惩罚道。
沈灵书干脆抱着他的脖颈,唇边哼哼道,“夫君,我疼。”
说到这儿,陆执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怀中女郎脆弱的伏在他肩上,微微发抖。
他即刻道: “孤去传太医。”
陆执想下地,可人依赖着他,他不免柔声道,“袅袅先躺下,好不好?”
“不要,夫君我,我可能是……有了。”
小姑娘脸色缓和了许多,那股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没那么重了。
“真的?”男人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
小姑娘羞红了脸,在他耳边轻轻撒娇道:“夫君,是真的,怀岁岁的时候也是如此反应。”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提醒他布料下的灼热,楚楚动人,摇尾可怜,夹杂着一丝乞求的意味。
可眼前男人的心思,又岂能是言语能控制得住。
太子啄了啄她的唇瓣,头也没回,另一手便抓在那银钩处。轻轻一拉,金黄色的轻纱帐子便轻轻柔柔的漫下来。
高烛良宵,温柔缱绻。直到喜台上的红烛燃尽,榻边的娇娇啼啼哭声才堪堪停下。
沈灵书甩了甩发酸的右手,只觉得呼吸吐气都烫人的厉害。
她闭着眼,力竭睡去——
翌日醒来时,已经日常三竿。
昨夜并没有真的,只是用手,沈灵书除了觉得手酸,身子倒还好。
她素手掀开帐子,不远处黄花梨木桌案上堆满了各种补品,药材。
采茵端着净面的水盆和绢布走进来,见姑娘脸颊绯红,便可知昨夜殿下有多生猛。
“娘娘,太医就候在院外,奴婢服侍您洗漱后让太医请脉,然后脉案要呈到殿下那,他嘱咐了要亲自看。”
沈灵书坐起身问道,“殿下人呢,成婚这几日也要去公务吗?”
“早上苏公公来请殿下走的,好像是圣人那边有急召。”
沈灵书点点头,依言起身洗漱,换过衣裳后,她轻声嘱咐道,“待会送太医出去时让小厨房给殿下送一盏参汤过去,他走的早,定是没吃饭。”
采茵笑着点头,“奴婢记下了。”
御书房内,嘉元帝用屏风在东暖阁开辟出一隔间地方出来用于太子公务。
自从骊山回来后,陆运篡位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已甚少参与朝政,隐隐有了退位的打算。是以朝政重臣的汇报,文臣的公文他能扔的都一股脑扔给了太子。
不能怪他一大早把新婚燕尔的儿子拽来,实在是这些臣子太能上折子了。
有事的报,没事的也报,就那江浙总督李广,江南一带赋收平衡,一片和畅之象竟也要递个折子说一下,顺请圣安。
嘉元帝头疼,批不完,根本批不完。
苏公公给圣人递茶时正逢采茵过来送参汤。
嘉元帝睨了眼太子妃的陪嫁侍女,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未时一刻,采茵端着太子妃亲手做的芙蓉糕,黄中饼进了御书房。
苏公公有眼力见儿的给圣人拿了点。
嘉元帝又暼了眼儿子,太子坐的笔直,腕下有力,墨笔纷飞。
嘉元帝心虚的捻起一块糕点,干咳了一声,“扶朕出去走走。”
门声响动,陆执揉了揉眉心,饮了口茶,复又去看那脉案呈文。
凌霄在一旁陪着,眼睛瞄的细,微微撇嘴,那呈文一角都快让殿下摸的包浆了。
苏公公说得没错,陆家都是痴情种。
从圣人,到大公主,到殿下,咳咳……
终于,酉时三刻,圣人酒足饭饱回到了御书房,看见暖阁后已人去楼空,他干笑了声,笑着笑着,眼尾有些红。
苏公公体贴入微,知道此时此刻圣人最想聊的就是太子殿下,便开了个口子,“陛下,殿下今日新婚第一天,您何故折腾他一趟,太子妃娘娘是左一个参汤,右一个糕点,思念的紧呐!”
嘉元帝收起了笑容,微微叹了口气,“朕何尝不知,只是看见景宴新婚情热,不免想起了他娘。”
“朕,有点想她。”
苏公公顿时噤声,自己给自己一个嘴巴。
嘉元帝出了门朝寝殿走去,夕阳斜晖将他的身影拖得好长。
苏公公对于眼前此景再熟悉不过,他自幼跟着陛下,看见陛下从皇子到太子,再到一国帝王。
他才恍然觉得,原来帝王也会情动,原来陛下坐拥六宫也会寂寥,原来元后娘娘过世了那么久,陛下心中仍旧时时记挂想念,难以忘怀。
陆家痴情种,诚不欺他。
酉时末刻,陆执回到了东宫。
长定殿下风铃摇曳,宫灯渐起,他批了一天的折子,眉眼低沉,可想到家中有人等他,步伐不免快了些。
雾色涌动,不知何时落起了小雨,雨丝微凉,八角风灯的光晕吹散不停。
陆执抬眼,却见廊下小姑娘早早侯着,一身淡青色掐腰裙裾,面若芙蓉,眼含春水,她声音清甜,吹散了细雨的温婉,朝他招手,“夫君,快回家吃饭啦。”
陆执抿唇,勾起一抹笑容。
长定殿内,那个总是踽踽独行的男人,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