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辰逸迷迷糊糊醒来想抱一?抱怀中的祝池, 伸手在床上摸索了很久,却发现怎么也摸不到?祝池的身影。
巨大?的不安迫使他的神经迅速清醒, 宋辰逸睁开?眼睛, 身边哪里有祝池的身影。
我男朋友呢!我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的男朋友呢!
明明昨天晚上他们还抱在一?起睡觉呢!
就在这时,宋辰逸发现了眼前的不对劲。
不光没?有祝池,就连他现在躺着的房间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认识,根本不认识。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不管是哪里, 他一?刻找不到?祝池就心慌的不行, 快速起身穿好衣服, 攥着门把手, 要出门找他。
就在这时, 宋辰逸看见了摆在门口的镜子面前, 确认了自己的脸并没?有发生变化。
他目光瞥见了放在衣架上的校服, 上面绘着平城一?中的校徽
平城一?中。
现在是做完操的休息时间, 教室里风扇咯吱咯吱地吹, 有点恼人。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全都是夏天燥热的风,学生纷纷用薄点的作业本当扇子呼呼呼地往脸上扇风。
平城的梅雨即将到?来, 铅灰色的天空下乌云连绵, 宛若黑色的巨大?羽翼展开?。
像一?个单调的,低饱和?度的, 被黑色胶片一?帧帧记录下来的世界。
祝池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 胸口发闷。
走?廊里来来往往,几个结伴而行的女?生手里都各自攥了雪糕,脸上挂着青春灿烂的微笑。
祝池坐在教室的讲桌旁, 天花板上离他最近的风扇也在第三排, 只有零星几缕凉风灌进他的脖子里。
这个位置是妈妈拜托老?师帮他安排的。
之前按照身高排座位,祝池的身边坐了一?个成绩不好但是性格不错的学生, 祝池是个社恐,但是跟他坐在一?起也算舒服。
后来她妈妈开?家长会了解到?祝池同桌的成绩后,二话不说地就拜托老?师给他换了个位置,最后的结果?就是祝池被安排在了讲台的旁边,一?张单桌摆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坐。
祝池的老?师曾告诉他的妈妈,祝池性格内向,还是有个同桌好一?点,可以帮他锻炼自己的社交能力。
祝池的妈妈却坚定在祝池这个年龄并不需要跟身边的人打?好关系,他只要能好好学习,不受任何人影响的考到?一?个好成绩就行了。
上课铃声?响起,祝池抬起眼眸,有一?滴汗水滑进眼睛里,刺痛的疼。
进教室的同学兴奋地讨论?着暑假过后,他们的教室里就要装上柜式空调,以后夏天都不会热了。
但他们靠近祝池的时候,声?音就降了下来,换成窃窃私语。
“咱们小声?一?点,不要影响到?大?学霸学习。”
“之前他妈妈到?老?师办公室闹的时候,跟泼妇一?样,咱们还是躲他远点。”
“说不定他也看不上咱们。”
祝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的听力一?向不错,不知道议论?他的人知不知道,这些话刚好属于他能听到?的范畴。
不过戳破的话,自己又何尝不尴尬。
他捏了捏手中的黑色水笔,眼睛好像更疼了。
不过很快,他一?切能感知到?的刺痛和?难受就变成了麻木。
长久以来的成长环境让他自动在自己的身边竖起一?道屏障,情感的麻木不至于让那些情绪将他的思维变得负面又可悲。
周围的世界悄然褪色,他们的声?音,祝池渐渐听不到?了。
讲台旁边的位置极具特殊性。
他坐在这里,时不时地能感觉到?一?些把他当动物园的猴子围观的视线。
瞧,老?师又叫祝池回答问题了。
老?师又夸他了,他心里肯定得意坏了吧。
别聊他了,他瞧不起我们呢。
祝池解完题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面对下面绝对不算友善的窃窃私语,脚底一?阵发软,感官又被抽离出来,仿佛在看一?副没?有颜色的画。
他和?画中的每一?个人一?样,都没?有颜色。
他坐了下来,盯着自己沾上粉笔灰的指尖。
说起来刚刚入学的时候,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周遭的人对他也并没?有恶意,只把他当成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同学,仅此而已。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桌洞里偶然间被塞了张印花精致的卡片,祝池好奇地打?开?来看,是同桌邀请他参加自己生日聚会的邀请卡。
同桌对自己眨了眨眼睛,让他一?定要来。
祝池第一?次被人邀请,琥铂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像躲在角落里却没?有被人遗忘的娃娃,还被童话故事里的小人邀请进自己的玩具屋。
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会像油画一?样,被一?笔一?笔地添上五彩斑斓的亮色,交到?好多好多的朋友。
就在这时,班主任站在门口,有些不耐烦地冲他招招手,叫他跟同桌一?起进办公室。
后面的记忆变得吵闹混乱,油画里的蓝天白云突然出现了裂痕,然后褪色,褪色,褪色
“祝池的成绩将来是稳上Q大?的,你让他跟差生坐在一?起,那不是毁了他吗?”
“我不管,你们必须给祝池换一?个座位。”
“祝池妈妈,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祝池我们不要再做同桌了。”
“那你送我的邀请卡呢?”
还作数吗?
同桌没?有回答,唇角勾出一?抹嘲讽,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办公室,关门的刹那,祝池看见有一?滴眼泪砸在了地上。
啪嗒!
笔砸在桌面上的声?音唤醒了祝池的思绪。
他将刚才没?拿稳的笔重新攥回手里,明明现在是会热的让人浑身出汗的天气?,他却感觉后背发凉。
做黑板上老?师留下来的练习题时,坐在第一?排的曹晨戳了戳他,向他借了支笔。
祝池没?有拒绝,拉开?笔袋,把没?用过的新笔递给了他。
曹晨没?什么表情的接过,祝池表情空白了两秒,目光又重新回到?被自己运算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
如果?说祝池是第一?名,那么曹晨就是万年第二,一?直没?有办法取代他的位置。
不过,他也算是自己在这个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
因为曹晨跟他一?样,也是个社恐。
不太讨人喜欢的社恐。
他对每一?个同类,都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放晚自习的时候,祝池背着书包,一?个人往家走?。
他家离这里不远,所以是走?读生。
他在夜里视力不好,有点夜盲症,所以晚上走?路的时候常常会带一?个度数不高的眼镜。
书包好沉,眼镜框好重。
他抬起眼眸,见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有朋友,有情侣,也有被家人拉着手,在路上蹦蹦跳跳的小孩,只要不是形单影只的人,大?多数都是笑着的。
他看了一?会,很快又收回目光,跟这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划清界限。
祝池的社恐不是讨厌与人的接触。
他只是逃避,只是害怕,害怕成为那个唯一?不被搭理的人。
没?有人教过他这种?事,他又愚钝又胆小,交朋友什么的,他不擅长啊。
“祝池。”
祝池身旁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是今天那个找他借笔的男生。
曹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他,但叫都叫了,为了不尴尬,接下来也只能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然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分别。
两个人一?路沉默的走?着。
不算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两个人肩膀间的距离远得还能再塞下一?个人。
或许是看祝池的情绪实在低落,曹晨出声?道:“等?到?大?学的时候,就没?人认识你,到?时候,就能开?始新生活。”
祝池抬起了眼眸,眼睛亮晶晶的,很喜欢跟他谈论?这类话题。
对于他枯燥乏味的生活来说,大?学的新环境对他来说算得上是一?道崭新的希望。
是啊,等?高考完了,他就离开?这里。
在新的城市,没?有人认识他,他没?有跟那里的任何一?个人产生不愉快的回忆。
祝池像是一?棵蔫吧的草重新焕发生机,眉眼弯弯,笑得又乖又漂亮,哪怕是不爱跟人相?处的曹晨都有一?瞬的愣神。
还真挺好哄的
回到?家里的时候,祝池就忍不住拿出上大?学的表哥拍的照片激励自己。
他表哥是一?个极其?自信阳光的人,现在正在一?个海滨城市深造,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暖洋洋的,每个人都热情好客。
他捧着那张表哥寄来的照片,觉得它像是不受拘泥的调色板,色彩缤纷灿烂,拥有无限可能。
祝池想将那张照片贴在自己随处可以看见的地方,却又不想用黏腻的胶水或者别的什么毁掉它的美丽。
思来想去,他还是将它塞进了自己装宝贝的柜子里。
里面有童年塞进去的糖纸,漂亮的像星球一?样的玻璃球,第一?次成功做出来的新年剪纸,现在,还要多出来一?张照片。
他告诉自己,等?上大?学的时候,他可千万不能再这么内向了。
于是他对着桌子上的镜子,反复练习着自己的笑容。
为什么班里的人会觉得他不好相?处呢?
一?定是他看起来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了。
没?关系,他改正就好啦。
等?他敢对别人露出笑容的时候,或许就能跟大?家搞好关系了。
可是如果?继续待在现在这个地方,他是做不到?的。
大?家都已经认识他了,他的形象在他们的眼里也已经根深蒂固了。
这个时候再去改变自己,看起来就像是刻意的小丑,每一?个笑容都充满虚伪。
但是等?上了大?学就不一?样了。
他一?定,一?定要变成有很多朋友的人。
一?阵均匀的,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在他正肆意畅享的世界里重新建立了秩序。
沈白艳推门进来,祝池赶紧翻开?了题册,假装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不存在。
她走?了进来给祝池端了一?个果?盘,里面有他不爱吃的火龙果?。
沈白艳进来后没?有立刻走?,而是坐下来,询问他最近考试的情况。
祝池全部如实回答,沈白艳的脸上也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就在祝池松口气?时,她忽然道:“继续保持现在的成绩,这样就能在你爸爸教书的Q大?上大?学了。”
祝池愣住了,手指不知所措地攥紧,小声?道:“可是妈妈,我想上海大?。”
“不行。”
沈白艳骤然抬高了嗓门:“你成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海大?那么远,那边还没?有什么熟人,绝对不行。”
“可是”
“别说了。”,沈白艳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光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小孩:“你还没?到?能自己做决定的年纪。”
在那一?瞬间,祝池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沈白艳也能洞悉祝池的难过,可她不打?算做什么,只是无奈又清醒道:“小池,我做的都是为了你。”
祝池只感觉原本充满活力的神经再次被麻痹。
海滨城市的那张照片在柜子里迅速褪色,那些缤纷灿烂的色彩慢慢枯萎,变得黑白,灰败。
沈白艳的嘴唇一?张一?合,祝池明白她在说话,却无法理解每个词语的意思。
他再次高筑城防,情绪再次被亲手剥离。
祝池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点了点头。
沈白艳看他这么懂事,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当她走?后,祝池已经没?有再次打?开?柜子的勇气?
宋辰逸到?处都找不到?祝池的身影,恨不得到?警察局报警,在大?街小巷上贴满寻人启事,却被这个世界的妈妈赶去了学校。
开?什么玩笑,宋辰逸现在可没?有心情待在什么学校学习。
他还要找祝池呢。
当大?家都安心在学校上早自习的时候,宋辰逸则在计划着怎么翻墙。
学校栏杆那里,常年堆积着扫不完的树叶。
这里是祝池班里的卫生区。
负责值日的祝池待在这里,期间,还有些不死心地对着那张海滨照片思考。
他在某些方面特别固执,不愿意轻易放弃,决定好的目标就会努力执行,哪怕这其?中有重重阻隔。
可是,他从小就将妈妈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他感觉身体里,有两个自我在打?架纷争。
他感觉自己快被撕裂了。
泥泞的地面上落了很多树叶。
祝池顿了顿,心神一?动。
几分钟后,他蹲在那里,幼稚地数着地上的树叶。
偶数就是去,奇数就是不去。
他对着地上的树叶一?行行看过去,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数到?最后,他的动作凝滞了。
是奇数。
祝池的目光暗淡下来。
他就知道,这世上的一?切,不会轻易如愿的。
也对,他又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孩子,命运一?定也不像眷顾其?他人一?样眷顾他。
祝池正转身要走?,这时,一?道身影从树上落了下来,动作干净利落,带下来好多片树叶。
那人稳稳地落在地上,祝池懵懵地看着他,仿佛不理解这世上怎么会真有大?变活人的奇观。
但是
祝池蹲在地上,低下脑袋垂眸往地上看了一?会,快速心算了一?遍。
这次,是偶数。
是偶数!
祝池的眼睛突然亮起,眼前的世界复苏了一?般,蔓延出了无限色彩。
头顶上传来少?年嚣张的声?线:“喂,我警告你别告发我啊,要不然我”
一?直蹲在地上的祝池听到?那人生冷的威胁,缓缓抬起了头。
黑白被替代,色彩在延伸,疯狂滋长。
视野里,阳光洒在眼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上,天空蓝的分明,树枝上一?只蓝尾鸟扑扇着翅膀飞起,少?年被泼上光影,站在画的中心点,成为最为灿烂夺目的一?眼。
那瞩目的少?年惊诧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喃喃开?口:“小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