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无声地握住伊莱森的手。
在地面上忙碌着的蚂蚁并没有注意到?空中的来客, 他们忙着?喷出蚁酸,开合口?器,浩浩荡荡地捕食一只虚弱的蝗虫幼虫。
蚂蚁在自然中普遍存在, 却是一种少有天?敌的动物, 长耳蝠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而是一只蠢蠢欲动的漂亮金蝎。
这只金蝎在考虑要不要和蚁群抢食。
跟一帮来势汹汹的蚂蚁抢食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搞不好, 甚至金蝎自己也会搭进?去, 不过它看起来饿急眼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它的尾部?有力地翘起来,腹面的几对足微微陷进?沙中。
这是它发力的前兆。
长耳蝠的视力不佳,约等于瞎, 好在有长长的大?耳朵, 靠听力辅助觅食。
金蝎制造出来的动静成功吸引了它, 他从不远处降落, 匍匐在地上, 开始慢慢靠近。
这种前进?姿势有点搞笑, 因为它的大?翅膀没有收起来,笨拙地扑在地上,四肢又短, 看起来像是个佝偻着?背、拖着?两条长手的大?老鼠精。
季庭屏住呼吸, 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 金蝎发现了逼近的长耳蝠, 它紧张起来。
紧张制造的一点动静让长耳蝠更加确定了它的位置,它抓紧时机, 猛然加速冲了出去。
这只健美的金蝎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它一边向一侧逃窜, 一边把?准备好的尾针高高举起——长耳蝠想要咬住它的头!
金蝎怒不可遏,强而有力的尾带着?满满的毒液狠狠扎进?了长耳蝠的脖颈。
季庭在紧张刺激的动物大?战中忘我的投入,和他那没什么见识的观众一起瞪大?双眼。
如果?此刻全宇宙观看这一幕的虫的都意志重叠在一起,想必真的会目光如炬。
伊莱森在季庭耳边发出轻笑。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束好的头发拆开了,微凉的发丝此刻像他的虫一样在季庭裸露的颈侧流连。
季庭缩了缩脖子,坚决不肯分心。
态度很坚定,就是姿态有点窝窝囊囊的。
伊莱森莫名有点牙痒,张开嘴一口?咬在他软软的耳垂上。
季庭一下子弹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伊莱森。
“你你你……”
伊莱森在季庭说出整句之前在他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小点声。”
他用气声说:“你也不想你的小宝贝们被打扰吧?”
季庭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他唇边的那根食指就像真的有魔力,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慌里慌张地按住伊莱森的手,犹豫地缩回?去。
“你不准再咬我……也不准胡说!”
伊莱森张开胳膊从背后重新?环住他:“知?道?了知?道?了。”
他成功把?虫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心满意足地趴回?去:“你接着?看吧。”
季庭如蒙大?赦,赶紧往那边看,金蝎和长耳蝠不知?道?受惊没有,早就已经消失了,只留下几个小小的沙坑。
季庭:……
直播间:[发生什么了?]
……
“伊莱森!!!”
错过了最关键的捕食场面,季庭很生气,他把?伊莱森丢在身后,气鼓鼓地往前走。
“好不容易才看见的!”他大?声跟直播球说:“他太过分了。”
[啊?]
伊莱森就跟在他后面,轻轻勾了勾他的衣服。
季庭头也不回?地把?他的手摘掉,继续跟直播球无?能狂怒:“明知?道?我很喜欢的,他在旁边闹我!黏死?虫了!”
[……]
[很喜欢直播间朋友们的一句话:]
[啊?]
伊莱森趁机牵住他的手:“雄主。”
[……]
[啊啊啊?]
长得聪明:[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刀切:[我大?概懂了,但我不想懂……]
一刀切:[伊莱森少将是我的雌神……]
一刀切:[这不应该……]
臣乃武将:[啊?]
抵达陷光星:[……]
抵达陷光星:[呵呵。]
长得聪明:[不是,你俩怎么破防了,说啊!]
急死?虫了。
……
虽然季庭没看到?最后的精彩场面,不过好在直播的镜头从没有走开。
[没事的星星,我们都看到?了。]
[后面就是蝙蝠用翅膜把?那个蝎子围起来。]
[我看着?好像还把?尾巴咬掉一截。]
[但是那个兔子蝠不知?道?怎么停了一下,金蝎跑掉了。]
[蝙蝠党大?获全胜!]
[蝎子党也很满意。]
季庭其?实已经好了,但看到?评论区齐心协力地开始哄他,他又开始委委屈屈:“还是你们好。”
[哦哦哦我们好我们好。]
[星星不生气了,他不听话,咱把?他甩了就行了。]
[那不行!那不行——]
……
伊莱森光拉着?他的手,好久都没出声,季庭不满地回?头,发现他居然在看光脑。
“才不会甩掉我。”伊莱森小声说:“雄主,你看他们。”
季庭咬牙,他就快心软了:“我不吃这一套。”
“我不是故意的。”伊莱森看着?他的眼睛,对视一会儿,季庭首先受不住挪开目光。
伊莱森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的头发散了,你也不理我,没有办法了。”
伊莱森的头发是季庭给他扎的。
季庭原本就站得高,伊莱森自然地半跪下去,把?自己垂落的银发送到?他手里。
季庭可能跟自己生气,但绝不可能跟头发生气。
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东西,穿南瓜睡衣的阿纳都要在此之下。
说起来,现在季庭生气得都不管他叫阿纳了。
季庭果?然没抵制住诱惑。
他的大?脑很清醒,但是目光被流光的银发黏住了,手不受控制地把?头发接了过来。
等他编完一个好看的辫子,才猛然惊醒。
……
更生气了,气他自己。
没意志力的东西。
为了让季庭原谅自己,伊莱森把?能卖的都卖给他了,什么丧权辱国的事都能面不改色地答应下来。
[我有种在看恋综的感觉。]
[就这短短十分钟看得我满屋找抑制剂。]
[哇兄弟你注意身体啊……]
……
臣乃武将:[我受不了了!我也要恋爱了!]
T帝:[支持你,兄弟。]
一刀切:[我知?道?你受不了了,但你还得再受一会儿。]
一刀切:[找到?雄虫先给我留着?。]
臣乃武将:[?]
找什么雄虫啊找雄虫,只会一刀切的暴躁军医也配找雄虫?
说出来吓死?你。
……
一路上来来往往,狮子大?开口?要到?许多好处的季庭眉开眼笑,两虫终于和好。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他们停下来。
眼前是一片山崖了。
122 风鸣沙丘6
晚十一点, 他们到达了季庭路线上?的第一个障碍——一个十多米高的小崖。
这个崖并不是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而是两侧的砂岩合拢的结果,想要绕开起?码要多走?一个小时, 这个小山崖是季庭能找到的翻越最低点。
经过一整天的暴晒, 暗红的砂岩在夜中犹有余温。
直播间的观众们尚且一头雾水, 季庭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伊莱森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这真是我能?看的?]
[你就说你想不想:)]
[要在这里过夜吗?]
[哭了, 星星现在跟我们才?是真玩。]
抵达陷光星:[不许看!我就说你们不许看!!!]
季庭脱到最后, 居然是一件露背的束腰吊带。
季庭的肩宽体直, 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光和影在起?伏间交错,腰被单薄的布料包裹起?来, 就显得很窄, 劲瘦坚韧, 像是一棵年轻的白杨。
“谁跟你们真玩, 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季庭想为自己解释一下, 不过又有点嫌麻烦:“算了, 我关你们的夜视。”
直播球的夜视功能?被啪地一声关掉,原本?微黄的滤镜色变得乌黑,季庭和伊莱森变成了两个移动的色块。
[……]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虫没了你哲学上?了?]
季庭脱衣服是为了飞行, 他让伊莱森先上?。
“我保护你, 阿纳。”季庭跃跃欲试。
“你幕天席地的脱成这样是为了保护我?”伊莱森无奈地问?。
季庭点头。
“那好吧。”
为了不辜负季庭的体贴, 原本?两分钟就能?翻过的山崖伊莱森翻了十分钟,中间甚至手滑了一次, 在指尖留下一道白痕。
长得聪明:[这种速度在我们院会被教官直接踹下来。]
一刀切:[小孩子?不懂就少说话。]
屏幕里,季庭正小心地捧着伊莱森划到的手吹吹。
抵达陷光星气得心梗:[那砂岩伤得都比他重!我当初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
两虫一夜赶路, 直到凌晨才?睡下,太阳升起?时又复出发。
在各种各样的野外渡过昼夜,季庭方向感极强,他胸膛里好像一直有什么指引,头也不抬就能?走?到正确的路上?。
带着同伴的冒险之?旅跟他的想象不同,伊莱森非常惬意和坦然,冒险对他来说不是一种压力,这样的底气让他完全包容,除了暖暖地抱着季庭睡觉以外,从来不指指点点。
提供了丰富的精神价值。
直到第二天日落西山,坐在砂岩顶端的季庭才?遥遥地指了指天边。
漫漫的黄沙从日边流到脚下。
“我们就快到了。”
大漠浩瀚而又雄浑,乘风而来的黄沙一粒粒在这里聚集,他们不远万里,或从高山中远走?,或从河道中飞扬,带着一腔无前的孤勇从四面八方赶来,汇聚成无垠的瀚海黄沙。
神秘而又壮丽,赤.裸却不荒凉。
沙色从旧雪流向烁金,如泣血般的夕阳让它无比灿烂,平滑的沙纹仿佛法老王的金领与胸符,层层叠叠地保护着古老而尊贵的灵魂。
季庭一跃而下。
看似纯净的金沙下很可能?潜藏暗岩,伊莱森下意识地想抓住他,但季庭的衣摆一振,像一阵握不住的风,轻而易举地从他指间溜走?。
银色的发丝在空中张扬乱舞,伊莱森毫不犹豫地跟了下去。
一件轻盈的外套鼓着满满的风扑进伊莱森怀里,带着日光和风信子?的味道,反着明光的翅尖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腰被有力的手臂勒住,失重感袭来,还没等落地,伊莱森就被这阵香风裹走?了。
……
暴晒过一整天的沙漠散发出一种微热的烟气,伊莱森踩下去,柔软的细沙就留下一个清晰的印。
很滑,有种奇妙的触感。
伊莱森对沙漠很有兴趣,蹲下身触摸干燥的细沙。
“你没进过沙漠吗?”季庭问?。
“像是那边的荒原有,”伊莱森指向他们的来路,冰蓝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样漂亮的沙盘没有进过。”
即使被面巾包着,季庭仍然能?透过凌乱的花色看清伊莱森冷色系的本?性。
就像他的蓝眼和银发一样,与这座热情的沙漠极不般配,格格不入。
这样纯粹浩荡的沙漠可是很难得的,比山还要厚重,比海还要炫目。
伊莱森印象中的中央星也有一片,不知道从哪里运来的沙子?大大小小,粗糙泛着潮凉。
但是这片沙漠里却不然,置身的沙算不上?小,却颗颗精致匀称,与周围浑然一体,也不知经过什么筛选。
干燥、细腻和平整是沙漠质感的来源,更别提它还温热光洁,致密地包裹住探进的指尖,贴心得像是一个礼物。
虫的造物和自然难以相提并?论,伊莱森心满意足地抬起?头。
季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就静静地弯着腰看他摸沙子?。
“怎么样?”季庭期待地问?。
伊莱森抬手抓住他的衣领,使一点力,季庭就被他磕磕绊绊地牵了下来,单手撑在地上?。
温凉的唇落在季庭侧脸,就像被这沙漠中的春风吻过脸颊。
“喜欢,谢谢雄主?。”
……
“什么陪雌君玩、咳,没有没有。”季庭极力辩解:“我真不是为了阿纳才?来的。”
[啊对对对。]
[没关系,我们都理解的。]
“别闹啊……”实?在说不听,季庭干脆也笑了:“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啊对对对(蒙蔽双眼)]
[你!你开心吗?]
[我开心啊!]
[这个直播间里的虫是不是有病啊……]
“来到这里的灵感其实?是一次独特的尝试。”季庭托着下巴:“其实?讲讲也行,你们想听吗?”
[想——听——]
“那算了,也没什么好讲的。”季庭点点头。
[想!!!听!!!]
“哈哈,”季庭爽了,讲到:“我前一段时间不是一直没有更新?因为当时和阿纳在中央工作嘛!”
伊莱森在旁边点点头。
瓦特:[工作?陪伊莱森少将工作?]
长得聪明:[瓦日,我的天使星星。]
长得聪明:[我要得红眼病了。]
一刀切:[友情价帮忙摘除,xx星机酒自付。]
长得聪明:[?]
季庭一无所知地继续:“当时挺无聊的,我就在中央星闲逛,和朋友们一起?玩。”
[怪不得中央星老有虫偶遇星星。]
“大家?都知道中央的气象是虫工操控的对吧?我还挺感兴趣的,正好有一个朋友在那边工作,我就软磨硬泡……”
季庭讲故事时情感丰富,描述生动,放软的音调比他的夹子?音可爱多了。
[细说软磨硬泡。]
[滚,脏东西。]
“……最后终于在他那里体会到了一点我喜欢的刺激感。”季庭双眼放光:“太快乐了,那种身不由己的快感,谁懂。”
“我必须尝试点真实?的!”
123 风鸣沙丘7
季庭又卖关子?, 把直播间的观众们急死了。
[你说的啊,你说的。]
“我说的。”季庭笑眯眯打包票:“爽不到你们我放阿纳的睡衣照。”
伊莱森抬头:?
直播间?:[!]
这?个也可以!!!
“可以,但是?很亏。”伊莱森悠悠提醒:“只有你有代价, 他们是?没有付出的。”
伊莱森这?么一说, 季庭也觉得不对, 赌狗当就当了, 没得赚可不行。
“那我也得要点什么, ”季庭点点头:“嗯……我想想。”
观众一时被伊莱森带进去了, 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
[礼物?]
“这?算了。”
[睡衣照我可以!]
“我要你的睡衣照干什么?”
[称呼你和少将?为尊贵的父亲。]
季庭眼前一亮, 但是?故作矜持:“这?不好吧……”
[那算了。]
好熟悉的桥段。
伊莱森对于成为全虫族的爹不感兴趣,不过季庭喜欢,他也过来帮忙协商。等到事情敲定?, 终于有虫反应过来。
瓦特:[不对, 怎么变成这?样的。]
长得聪明:[不对?哪有不对?]
不朽铃:[刺激是?星星给的承诺, 照片是?承诺未兑现的补偿, 不是?交换。]
不朽铃:[伊莱森空手套白狼, 现在成了对赌了。]
不朽铃:[而且我们的代价现在协定?的很清晰, 但是?照片的质量没有保证。]
长得聪明:[哥,你怎么不早说?]
不朽铃:[我说了,没有用?。]
协商到一半, 伊莱森加码到可以放自己和季庭的合照, 而季庭只要求粉丝们统一改喊一个不破坏公序良俗的帅气新称呼, 全体在评论区听他号令一天。
观众们大赚特赚, 纷纷在直播间?里放烟花,总结谈判成功经验, 没虫听不朽铃泼凉水。
等到冷静下来已经晚了,都怪伊莱森这?个诡诈的虫!
……
休息了一个小时, 他们继续出发。
季庭以前喜欢边走边讲,但在威坎那,他会?把话攒到一起说。
虫在沙漠里很难张嘴,风沙和炎热是?一个原因,心?理上的沉默是?另一个。
这?种沉默在无形的星网间?穿梭,遥遥扑向天外?,观众们重新安静下来。
绵绵不绝的沙丘如同凝固的涛澜,高低错落地横亘在前路。
沙和海是?一样的,一个边界,是?巨大的、涌动的漩涡与重构之地,统治着天地和时空的无冕之王。
太阳抽身而去了,纯粹的星空令虫失语,在无边的、汹涌的黄与暗面前,野心?勃勃的冒险家也会?被分走颜色。两个虫在沙海中留下的视觉冲击力不会?比得上一道孤影,但季庭此刻庆幸自己带着伊莱森。
有一阵风卷地吹来,脚下的沙砾开始流动,它开始规律地起伏,似乎是?潮涨潮落的海水,也像是?一头巨兽沉稳的呼吸。
沙砾逐渐汇集,柔和地向上隆起,细小沙砾的跃动间?是?跳脱又柔媚的曲线,细沙声?响得十分悦耳。
[好安宁的声?音。]
[喜欢这?种舒缓的感觉。]
[沙子?会?很轻柔吧……星星怎么背过去了?]
风慢慢停了一阵,它的痕迹还留在沙丘表面,是?一道道细腻的波痕。
轻浅的横向沙垄,黯淡晚霞下朦胧交错的明暗线让它显得格外?温柔,像是?贵族领口?上层层叠叠的木耳边。
季庭转过身,被它们惊艳到一瞬。
他不敢向前,怕把这?精致的沙垄踩坏了。
不过这?种顾虑很快消失,风从?另一个方向赶来,沙垄挪走了。
沙漠是?风积地貌,风是?沙漠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它的无常带给黄沙一种若即若离的美,柔情似水和惊涛骇浪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即使是?风不大,季庭也被黄沙吹了一头一脸,细细的沙子?无孔不入地钻进面巾、领口?与衣袖,潜藏帽檐和衣褶间?,几个小时走下来,季庭成了全方位的土鬼,一挥手就能扬起一片烟尘。
沙漠里的环境比砾漠恶劣得多,白天,地表在太阳的烘烤下能达到六七十度,几乎没有生命的痕迹。
他们是?在傍晚进入这?里的,但不代表这?就会?好过。
沙子?像是?烤过一样温热干燥,落在皮肤上,很快就顶开皮肉,钻进纹路之中,把皮肤表面吸得一点水也没有了。
这?天气带不住手套,伊莱森的手很干,手背泛红发痒,像是?久旱的土地,骨节处的褶皱徘徊在干裂的边缘。
疼很轻,但是?昼夜温差大,紫外?线又强,手被沙子?沁的发暗发黄,粗糙了一些,不那么好看了。
伊莱森自己捻了捻手指和手心?,牵起一边的季庭。
季庭的情况也差不多,似乎比他稍好。
“嗯?”季庭看着他:“冷吗?我们一会?儿?就休息了。”
“不冷。”伊莱森摇摇头:“我们什么时候到?”
“马上,按这?个进度,明天中午之前就能遇上绿洲。”季庭向前方示意。
沙漠中的沙丘会?不停地变动,周围环境无法成为判断方向的依据,好在他们大部分时间?在夜里行进,季庭和伊莱森都会?看星空。
也许是?氛围太过静谧,主播太过专心?,无虫拘束,直播间?里居然慢慢聊起天来。
[沙漠里可真够辛苦的。]
[怪不得是?无虫区,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想要到这?来一趟。]
[不过星星会?,他在那个荒漠里一站,就有种雨过天晴的感觉。]
[辛苦归辛苦,夕阳和沙丘真是?震撼啊。]
[已经是?第四天了。]
[居然是?沙漠……说实话,之前那么久没直播,我之前心?里还是?有点悬的。]
[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我之前真的考虑过,星星跟少将?婚后不再上山下海,继续危险的冒险了。]
[和伊莱森少将?一起定?居中央星之类的?播播公园和后山,安安稳稳的。]
[我明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这?就会?很难过,心?都吊着。]
[我也是?。]
[现在放下来了?]
[现在死啦!]
[冒不冒险都不满意,事还不少咧!]
……
AAA星网维护瓦特:[中央那边的消息,星星的等级可能比我们想的高。]
长得聪明:[你怎么又改行了!]
瓦特:[这?是?你该关注的?]
南坞:[不奇怪,这?件事有点心?理准备。]
瓦特:[你们觉得是?多少?]
南坞:[总不会?是?E。]
抵达陷光星:[之前已经不是?讨论出来了吗。]
瓦特:[不是?,你们没懂我的意思。]
瓦特:[我说,比想得高。]
……
长得聪明:[卧槽???]
……
沙漠里无法使用?地钉,季庭没看评论,他忙着用?厚沙把帐篷的裙边埋起来。等到扎好营,就地坐下,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拍拍自己的腿。
伊莱森把手放到季庭膝盖上。
“还可以,比我想象的好一点。”
擦完修护保湿的药膏,季庭把伊莱森的手夹在掌中轻轻揉搓。
药膏滑腻,摩擦的热量勾起微妙的痒。
“身上好不好?要不要擦擦身上?”
“不用?了,我给你涂一些。”
季庭点点头,把手递给他。
[好自然的相处模式。]
[特别松弛,看来平时两个虫都很放纵对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对。]
[一路跟着雄主走,现在抹个手还得帮忙,伊莱森少将?什么时候这?么柔弱了。]
[人家夫夫情趣,雌胎里单身的你在这?叫什么。]
……
月上中天,繁星璀璨。广袤宁静的沙漠里只剩下细微的风声?,触摸着柔软的沙砾,好像同时被黑夜和幻想包裹。
偶尔也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能是?枕边虫要给你晚安吻了?
124 风鸣沙丘8
直到第?二天, 季庭才知道,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他们俩发出的?。
[该说不说,直播看久了, 对蛇都怜爱起来了。]
[确实。]
[有?没有?虫剪个回忆cut, 带我重温一下蛇哥在星星直播间的?惨状。]
[越努力越心酸, 真?的?。]
“他们说昨天晚上我们帐篷附近有?一条蝰蛇路过。”季庭遗憾地?通知伊莱森:“可惜它运气不太好, 碰上一直耳廓狐, 现在已经到胃了。”
“嗯。”伊莱森点点头:“我听到了。”
“我没听到, 不然就出?去看看它了。”季庭非常可惜:“沙漠咝蝰长得很漂亮的?, 在沙中游走的?姿态非常好看。”
在季庭心里,水蛇和沙蛇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妩媚的?动物,他们能给“游”这个字赋予新生。
季庭长吁短叹, 伊莱森看着他面色复杂。
[你要不要看看那条蛇是怎么死的?。]
[跟你雌君脱不了干系。]
“怎么可能。”季庭不信:“阿纳昨天一直在我身边, 都没出?帐篷。”
“蛇是狐狸吃的?, 你们别冤枉他。”
[我冤枉他?我冤枉他干什么。]
[狐狸精指使?个狐狸还不是信手拈来。]
[我早就说他是个狐狸精!]
[算了, 星星总会知道的?……]
趁着清晨的?凉意?, 季庭把?帐篷收起来赶路。
今天的?空气似乎有?点朦胧, 沙子?凉透了,也?莫名带着湿润的?气息,有?一种泛白的?冷清。
“奇怪, 这块的?裙边怎么飞起来了?”季庭自言自语:“是我没压好吗……幸好没有?什么东西?漏进来。”
天边有?鸟鸣的?声音, 伊莱森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眨眨眼睛, 转头开始眺望远方。
“走吧,出?发。”
这一点久违的?凉意?, 让季庭想起湿润的?霖珀。
水、风,阳光和泥土, 矿藏与矿物质,宇宙从不缺少?资源,只是随意?堆积,不在乎后续了。
季庭想起霖珀的?家。
他好久没回家,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风铃花凋谢了吗?石阶被青苔覆盖了吗,元元和冷冷的?相处更好一些?了吗?
湿润的?霖珀,连月的?雾和雨,街道和虫都湿淋淋的?。水汇聚成河,河涌入海,当海啸在无虫处汹涌澎湃的?时候,干燥和灼热仍在统治威坎那的?瀚海黄沙。
空气饥渴的?从这里的?一切汲取生命,狂风、酷热、横扫一切的?沙尘暴……就像一个走上陌路的?英雄,或者反派,在嘶吼中走向死亡。
愤怒的?嘶吼是一种绝唱,绝望席卷了曾经的?辉煌,沙丘在无人所知之处坍塌,异叶杨不屈的?残骸还露着一点头角,狰狞的?抗争被合上双眼。”
死亡如此静美。
“适合做木雕。”季庭摸着死去异叶杨那虬曲的?枝干,它比铁还要干硬苍白,太阳升起来,坚实的?木纹显得很清晰。
伊莱森拿出?线锯:“带一点回去纪念?”
季庭点点头:“回去收拾一下,霖珀那天气对它不太友好。”
“小心脚下。”
[这是什么东西?,沙子?里也?能长?]
[像是异叶杨,抗旱抗盐碱,我这边有?类似的?物种。]
[那我将它命名为威坎那-异叶杨。]
[那你挺有?文化,谢谢。]
异叶杨从根部萌生幼苗,能忍受荒漠中干旱的?环境,对盐碱有?极强的?忍耐力?。它的?根扎得又深又广,一方面汲取地?下水,另一方面和伴生的?树林相互帮助,一棵喝饱,全家不饿。
因?此异叶杨很少?单独出?现,这里可能是一片被掩埋的?异叶杨林,曾经也?郁郁葱葱过,后来因?为地?下水位下降、河流改道,抑或绿洲缩减之类的?原因?,永远地?停留在这里。
“我们就快到了。”
再有?一天的?时间就能到达绿洲,季庭却磨磨蹭蹭,对着光脑敲敲打打,不知道跟谁聊天,很遗憾的?样子?。
“一点迹象都没有?吗……风减弱了?不应该的?。”他小声嘟囔。
“什么?”伊莱森问。
“沙尘暴。”季庭说。
“……”伊莱森很少?怀疑自己:“什么?”
“沙尘暴。”季庭说。
……倒也?不算很意?外。
“五月啊,五月。”季庭摸不着头脑:“不应该的?,之前工程师们观测说会这几天就会有?的?。”
“沙尘暴迟到了?”
“好像也?不错。”伊莱森这样觉得。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先走。
“没来就没来……哎呀,要是来就好了!”季庭叹气:“会输给他们睡衣照的?。”
伊莱森微妙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可以换一下吗?我穿小天使??”
“不用。”季庭摇摇头:“风只是减弱了,又不是消失了,沙尘暴啊,就算小一点也?很震撼的?!应该可以混过去。”
“要是实在不行……”季庭狡黠地?笑起来:“星网上买两套新的?嘛!”
“天使?爱南瓜的?组合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
今天不休息,季庭和伊莱森一路向目标进发。
虽然徒步的?时间长了,可天居然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热。体感上,甚至比前几天休息的?时候还要好些?。
可能是空气中沙尘的?缘故,这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只是想遇上沙尘暴,不是想毫无准备地?遇上沙尘暴。”季庭解释。
“沙尘暴的?危害很大的?,在我们那边,每年冬春的?时候,都会做足准备,即使?这样,也?会给设施和人的?生命带来威胁。”
“我之前从来不敢期待和欣赏它。”
“嗯。”伊莱森点点头:“现在可以了。”
他们继续向目的?地?的?绿洲跋涉。
绿洲在沙漠里听起来是很不可思议的?,好像是神的?造物,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大部分绿洲是伴随着荒漠一同形成的?。地?质的?变化古老而?漫长,在历史的?变迁中,许多原本湿润优美的?地?区因?为地?质运动、气候变化等原因?变干变冷,形成荒漠。荒漠中留存的?土质较好,水源丰富的?地?区,就是天然的?绿洲了。
绿洲的?水源多数藏在地?下,但也?有?不少?能累积成湖泊和沼泽,星星点点的?,就像沙漠中镶嵌的?珍珠。
珍珠也?不换,沙漠中的?绿洲是梦寐以求的?珍宝,沙海中的?诺亚方舟。
时间一点点过去,和季庭相约的?工程师已经在等他了。
125 风鸣沙丘9
预估出了一点错误, 紧赶慢赶,季庭他们在下午一点望到绿洲边缘。
赶路很容易让虫疲惫,尤其是当身边的景象一成不变的时候。没有记忆点, 没有路标, 只在一个?“继续向前”的空荡的概念里。
处于带人冒险的经验, 每过一阵, 季庭就会报一下剩余路程, 以免伊莱森丧失向前的动力。
伊莱森会回应他, 有时候说几句话, 有时候只是嗯一声,和平日里如出一辙,就像他们在逛公园时说的几句闲话。
季庭渐渐放下心来。
异叶杨毛绿色的树影遥遥连起?一片, 它们像是某种过渡的标志, 提醒着季庭——准备从旧世界进入新世界了。
“星星——陷光星阁下!伊莱森少将!”
季庭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只能?望到一个?突然蹿出, 不停摇摆的影子。
他向那边喊, 声音在干热的沙漠里传得很远:“安歇先生吗?”
“哎——”安歇先生用力挥手:“阁下!阁下!”
像是可爱的车载小人。
伊莱森的视力比季庭好得多?, 隔着他甚至能?看清安歇工程师裤子上?挂着的沙。
看样子等了不短的时间。
季庭不知道又?从哪里来了劲,背着二十多?斤的包,拉着伊莱森, 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冲。
工程师也很激动, 连裤子都顾不上?拍, 赶紧迎上?来。
“天, 阁下联系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疯了……居然真来了!辛苦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对于应对热情的中年虫,季庭得心应手:“您辛苦, 被派到大漠里来,还来接待我?们……真不好意思, 让您久等了。”
这一套就是放到地?球上?的摆谱老?登面?前都挑不出错,更别说面?对虫族。
工程师简直是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虫到中年,这还是工程师第一次从雄子身上?得到这种尊重,一时间面?红耳赤,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不不不,还是阁、阁下辛苦……走这么久一定累了吧!我?们快回基地?休息一下!”
安歇劈手就把季庭的包夺下来,被沉甸甸的重量一拽,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赶紧挂在自己身上?。
“我?来带路!阁下请!”
抢完了包,安歇才发现自己差点把伊莱森忘在脑后,尴尬地?抓了抓衣摆:“少将也请!”
被遗忘的感觉有点新鲜,伊莱森含笑望向季庭。
躲在工程师背后,季庭冲他眨眨眼睛。
……
威坎那并?非只有绵绵不绝的荒漠,还有连成一片的高山,分散在河流湖泊附近的草原,以及荒漠中星罗棋布的绿洲。
绿洲珍惜但也脆弱,很容易受到侵蚀或破坏。
那么大型的工业基地?为什么要建在绿洲之上?呢?
因为这里离资源点更近。
工程师安歇一开始很拘谨,季庭跟他聊了一阵,才渐渐活跃起?来。
雌虫在雄虫面?前活跃表现是天性,不过伊莱森的威名让安歇稍显拘束。
和当地?虫打交道是冒险的重要部分,季庭偷偷踢了伊莱森的鞋帮一脚。
伊莱森含笑礼貌地?注视工程师,看似随意地?把右手搭在季庭的肩上?,暗地?里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季庭的后颈。
季庭顿时老?实下来,像是胡闹时被一把捏住提起?的猫。
“基地?附近的绿洲在逐年缩减。”安歇驾驶着飞行器把他们载回基地?:“一方面?,绿洲附近大型机械的运转赶走了很多?原本的动物,另一方面?,当初我?们”的设施建设的时候打乱了这里原本的地?下水通道。”
“绿洲的地?下水位在降低,湖泊也没水了,原先的设计有点不合时宜。就这半个?月,基地?的水经常上?不来。”
季庭不做评价,只是点点头。
安歇吐槽:“本来还有一个?同事?的,他也想来接您,但基地?的加湿器突然坏了,而我?不会修加湿器。”
“少学一门技术有时候也挺好。”
季庭笑笑:“可以来,加湿器可以慢慢修。”
拨浪鼓不能?形容安歇的摇头程度了,非要说的的话,大概是竹蜻蜓:“慢慢来怎么行!这可是阁下的到访!”
……
飞行器掠过绿洲上?空,异叶杨林在他们下方极速冲刺,星星点点的绿色很快不见踪影。
某种草生在地?上?,但并?不是很绿,泛着黄色,远远的,能?稀稀拉拉地?连成一片,等到降落时,就几乎没有了。
草色遥看近却无。
工程师通过核验,把飞行器直接开到了基地?内部。
在季庭看来,这个?基地?就像是派大星的石头房,严丝合缝的一个?半圆,扣在绿洲里。
不过等他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大巧不工似乎是虫族建筑的特色,这个?沙漠中的基地?也是一个?简单又?精密的堡垒。
但是并?不冷硬,季庭乘坐电梯一路向下,发现墙壁上?甚至画着赭红草绿的小漫画,色彩很鲜活。
见季庭对壁画感兴趣,安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沙漠里的日子太枯燥,这都是我?们胡乱画的。”
伊莱森问:“之前威坎那机械的维修也是以你们为主?吗?”
“威坎那?”安歇很显然没看直播:“这里?对。”
“巴克利集团虽然很大,产业也多?,但是机械化程度很高,没有太多?虫工。”
“更别说沙漠这种地?方,大家?都不愿意来,就因为我?俩离得近,每次都派我?俩。”
“时间长了,这边的墙就都满了,当时维纳发在星网上?,点赞也有十几万!”
巴克利以通讯和网络闻名,是虫族有名的世家?,还有皇室血统。不仅名义上?四世三公,产业也堪称庞然大物。
威坎那的资源开发也是巴克利产业的一个?小触角,不足以登上?报告的那种。
伊莱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了季庭一眼——你就是这样联系他们的?
季庭遗憾地?点点头。
又?被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电梯一路向下,直到地?下四五层才停下。安歇喊着同事?的名字找了半天,一个?灰溜溜的脑袋才从某个?大件里冒出来。
“在这,阁下真带回——喀,阁下?”
“嘀”的一声,大件运转起?来,噗嗤吐出一大团水雾,正中面?前的脑袋,甚至炸开了花。
一头雾水和灰留下来的黑线,工程师维纳只恨自己没猝死在现场。
就这样面?对星星了?就这样?
[死了算了.jpg]
……
维纳和安歇都很好相处,一个?下午,季庭就跟他们混熟。
安歇开朗一些,维纳则比较内敛,脾气?十分稳定。
也可能?是初见就丢了大脸的缘故,有一种平静的死感。?
季庭问他们沙尘暴的事?。
“阁下说的沙尘暴其实已经开始了。”安歇说:“外面?的空气?里微尘和细沙已经快要遮蔽太阳,这就是远处沙尘暴带来的影响之一。沙尘暴早就开始,它的影响可以蔓延很远。”
“阁下想要观摩沙尘暴,应该是想看到狂风和黄日的景象?我?建议在基地?里。”维纳说:“基地?几乎都在地?下,地?上?的半圆型天幕是最?顶端的部分,可视度可以虫工调节。”
安歇说:“沙尘暴的影响圈会路过这,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的保护阁下的安全,基地?不会出问题!”
季庭点点头。
“但是如果想要亲身观摩一下,或者去?追逐沙幕,也不是没有可能?。”维纳补充道。
“就是危险一些。”安歇说:“阁下们不应该涉险,要不是您,我?绝对不会考虑的。”
维纳点点头。
“您可以携带我?们的机动和防护装备,在伊莱森少将的陪同下前往风暴核心。“
“我?们对我?们的设备有信心,但无法向您保证安全。”
“请您仔细考虑。”
季庭不需要考虑,他就是了解过这里的机动装置才来的。
“我?选二。阿纳,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126 十全十美!!!
伊莱森当然听得懂季庭在说什么。
他说:什么陪同不陪同, 我自己一定会去,阿纳,你去不去?
“当然。”
两位工程师也不是扫兴的虫, 既然雄子的监护虫都发?了话, 他们没必要越阻代庖。
机动防御装置的购置费用相当昂贵, 借给季庭需要向上申请, 好?在季庭提前打过招呼, 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装置到手, 季庭好?奇地摸了摸它。
这是一套穿戴式的装备, 就像钢铁侠的装甲,可以对使用者实现从头到脚的全?覆盖。
但是它的设计和材质都很特殊。整个装置分为内外两层,使用了完全?不同的材料, 内部柔软贴身, 外部则光滑坚韧, 手感极佳。
“有点?像折光罩。”季庭跟伊莱森小声说?。
“低配版。”伊莱森说?。
两层之间?抽空后?填入氦-氩混合气, 防寒保温, 降低噪音, 不与其他材质发?生反应,最?大程度地保护它们的使用者。
虽然设计复杂,但是装备并不臃肿, 季庭很快穿上了它。
“这套装备只能帮助您免受沙尘暴直扑的击伤。”维纳说?:“但是如果被卷走?, 它没法保证您的脑浆不被摇匀。”
安歇狠狠肘击维纳:“也不用太担心, 阁下, 装备自重还是很可观的,不会轻易被卷走?……你怎么说?话呢!”
维纳知错能改:“抱歉, 阁下。”
……
季庭穿上装置后?连虫带物?都重量超过二百公斤,依靠自己很难行动, 好?在装备上还有动力设施。
有种玩机甲的快乐。
季庭在基地里蹦蹦跳跳,熟悉操作,伊莱森在一边指导他。
“这个装置的内设和救生舱很相似。”伊莱森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脑感有失灵的可能,你要把?基本的技术操作学会。”
“OK。”季庭点?头:“我会很快的。”
伊莱森轻笑,季庭有点?脸热地摇摇脑袋,好?像想把?耳机里的声音甩出去。
他把?这种异样归结于羞耻。
“就是很快的!”季庭气势汹汹:“我飞行器驾驶证都考过了!”
……
“很多虫对沙尘暴有误解,它其实没那?么可怕。”季庭站在黄沙里说?。
“甚至很多虫身边就经?常发?生沙尘暴,只是你们没有去了解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知道你不同意,但你先别不同意……]
[少将一起吗?少将一起吗?]
季庭熟练地无视回答不了的声音,笑眯眯道:“一起一起,他也感兴趣的。”
[他还感兴趣?]
[少将感兴趣,那?我也感兴趣。]
[伊莱森的军迷占领直播间?了?]
[别在这侮辱虫,什么军迷,我是少将的狗!]
季庭:……
什么脏东西混进来?了!
沙尘暴来?源于沙源、不稳定的大气环流和强风,只要三者兼备,沙尘暴就不可避免。
沙源是松散无力的,强风一来?便会卷走?大量沙尘,沙尘过境之处,空气变得污浊,能见度跟着明?显下降。不稳定的大气环流让沙尘得以被强风携带到更远的地方,一场横扫千军的沙尘暴就此诞生。
它是自然的儿子,它的诞生像命运一样坚决而无可避免。
如果努力,那?就千方百计地削弱它,如果放弃,它也不会因为扫荡了别人的心血而获得胜利和荣誉。
因为它不是敌人,伤害不是它的目的。就像行人不会因为可能伤害蚂蚁而心潮起伏,脆弱是虫的罪过。
沙尘暴的介定范围很广。只要能见度足够低,十级风可以称沙尘暴,六级风扬起沙尘也可以称沙尘暴,这就是季庭说?观众们很可能经?常遇见沙尘暴的原因。
不过那?都是安抚观众的话术,既然来?到威坎那?冒险,季庭不打算浅尝辄止。
“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是很没必要。”
季庭灿烂一笑:“别急着担心——以后?要担心的地方多着呢!”
季庭指了指伊莱森,充满气势地向前一划:“随我发?起冲锋!”
……
天空赤橙像异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扬沙和带着腥气的土,目之所及都是纯粹的尘沙。
风的威力在这里具象化,季庭能清晰地听到沙砾打在身上的声音。
数百米长的沙墙像是声浪,上一堵还没歇下去,下一堵就伴随着风滋生、蔓延、席卷而来?。
从远处看,它的速度不快,像是千军万马在阵前搏杀,重甲碰撞之声赫赫如同惊雷,力破万钧,每进一步都是血花绽放。
风声在耳边呼啸,声音时而尖锐时而紧绷,季庭喘不上气来?,好?像成为了弓箭飞出那?刻的惊弦。
透明?的沙砾也能直入黄云,季庭的视线穿不透哪怕五米。风太大了,噼里啪啦地抽在身上,响成一片,噪声太大,几乎没有办法分辨出其他的声音,反而如同死寂。
看不见,听不见,摸不见……季庭好?像坠入一片无尽的寂静沙海,风暴从他四周诞生,而他永处真空。
“阿纳……”他喃喃地叫了一声。
“我在。”伊莱森以为他有点?害怕:“右后?方二百米左右有裸露的砂岩,可以暂时去避一避风,注意别撞了。”
“我指挥你。”
季庭像是没听见一样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我想出去。”
“向后?转七十——什么?”
季庭的声音又紧又急,简直兴奋起来?:“我想出去!”
狂风把?季庭的身体吹得摇摇晃晃,他站不稳了,沙墙近在咫尺,伊莱森甚至已经?伏下身抵御。
“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伊莱森沉默了一会,问:“出去?”
“出去!”如果装备里接着视频,伊莱森就能看到季庭眼中熊熊燃起的火光。
“风!我喜欢风!我想出去!”
风太大了,空气里都是高速飞旋的砂石,没办法控制方向,一定会受伤,可能会死亡……
季庭知道自己异想天开,待在装备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这种话他以前从不会说?出来?,但是现在他忍不住想告诉身边的虫,哪怕被着急地骂一顿,也能明?白自己被珍爱着。
“阿纳、我想出去,阿纳……”
没有回应。
“阿纳——”得不到回应,季庭有点?着急了。
“你在哪里?”
耳边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我找不到你了,我现在躲——”
咚、咚、咚。
闷闷的声音艰难穿过中层传回,带着后?方不轻不重的震感。
“不用转了,开舱门。”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
季庭真的呆住了,他甚至没去想伊莱森的声音是怎么压过风沙声传进来?的。
他甚至没感觉到风沙声是什么时候变小的。
战栗感猛然传遍全?身,季庭的脑感遥控不知道什么时候崩了,季庭一把?扯开乱七八糟的线,拍开舱门——不是舱门,是装备的出入口。
外面幽深得像是黑洞一样,空气中都是沙土和烟尘,季庭只看了一眼就睁不开了。
[救命,这是什么……]
[疯了吗?他们两个?]
[怪物?——]
……
季庭蜷起身子,艰难地把?着把?手从狭窄的出口钻出去,他的腿悬空着,还没有往下踩,就被什么东西接了过去。
季庭不知道自己踩着什么,试探地向下摸,却被递了一个防护眼镜。
季庭只是摸了一下眼镜,就向下抓,他想握伊莱森的手,却握了个空。
四周阴冷冷的,季庭闭着眼睛,却没有不安。
“阿纳?”
“嗯,踩,我接着你。”
从装备里出来?的一瞬,季庭就被拦腰劫走?了。
几秒钟的时间?,还有装备和伊莱森作挡,季庭仍然被从缝隙中钻进来?的沙抽得处处作痛,细沙在狂风穿过缝隙的尖锐吟啸中鼓足力气,密密麻麻地撞在季庭身上,带着精卫填海的决绝。
季庭想笑,可是空气中全?是沙,每一张嘴就是满满的颗粒扑进嘴里,坚硬的沙在他牙关间?咯咯作响。
很快,这种密密麻麻的痛消失,季庭像是落进什么冰凉的囚笼里。
他的全?身上下都感觉不出数目的肢节牢牢地捆着,不知道被锁在什么地方,但是踩得很坚实。周围触之光滑坚硬,如同瓷器般完美无瑕。
像是阿纳的骨翼。
季庭挣扎出一只手,带上伊莱森塞给他的眼镜。
[我就说?他们俩怎么能玩到一块去——]
巨大的,在赤红昏黄的沙尘和天幕之间?劈出一条裂缝的怪物?,有十数只纤长的足,或者是翼、螯肢、臂斧,说?不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插进地里,或者交叠这封锁成严密的防线,尖锐的刺对外反击风的猖狂,大半的沙尘被抵挡在外狂怒叫嚣。
季庭被困在这怪物?的胸前,三对牙严丝合缝地从关节处将他锁住,毒牙末端似乎又是爪,锋利地割破了季庭的外衣,冰凉地压在他的皮肉上,或许下一秒就会将他刺穿撕烂。
腹柄带着凹凸的蓝纹,所有的躯壳都是暗色,在这末日一样的场景中闪不出一丝的光。
[全?虫化——他为什么可以全?虫化?他怎么敢全?虫化!]
[沙尘暴!!!]
季庭被摊开在光滑的案板上任人鱼肉,狂风像是鼓锤一样重击季庭的心脏,他的心鼓胀地将要泵裂,盛大的隆重的心跳声震得他头昏脑涨,他的四肢冰凉。
空气中的沙填满了他的肺泡,极度的干硬、缺氧和嘶哑压迫着他,让他几乎失声。
被阻拦过一层的黄沙穿过被刺破的衣物?钻进季庭的身体,细微的疼痛像是流水一样从全?身发?源,顺着黄沙从双足流出。
季庭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一只漆黑的,有人头那?么大的眼睛转向他。
滚滚的沙墙闯过来?,像是通天的蘑菇云在耳边成片炸响,轰隆隆铺天盖地,动摇寰宇的盛势中夹杂着悲凉的号角之声。
他们被迅速吞没,即使戴着眼镜,季庭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挣扎着触摸身后?的怪物?,把?手心贴在他身上,张开双臂,尽全?力地贴在一起,与他拥抱,尽管看起来?像是螳臂当车一样渺小和不自量力。
挡在前面的肢节收紧了,黑暗笼罩了他们。
体表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痛感让季庭大汗淋漓,仿佛向死而新生。
他哈哈大笑起来?,竭力大声喊,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一样让人想掉眼泪。
“阿纳——阿纳!”
“我好?爱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