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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我带你走


    “这个孩子……”江许望的眉头皱的很紧,他看向自己的妻子,“是小山居里逃出来的?”


    晏闻婉点了点头,她调了江晚楼同她说的那天的监控,看到了监控里的那两个alpha所展示的工作证件。


    书房里的暖灯照在夫妻之间,他们并肩坐着,回了家,外头再多的名誉头衔都没了意义,他们有再多的成就,此刻也只是忧虑孩子健康与未来的普通父母而已。


    “……那种地方,”江许望的眼睛流露出一丝不忍,“我们不能留下他。”


    “为什么?”晏闻婉不能理解,她看过监控,当然知道那孩子逃到她家里来时,是什么样子,他遭受过那样的残忍虐待,难道还要把他送回去吗?


    “我见过小山居的院长。”江许望站起身,在隔断书架错落的方格里寻找,最终找到了一份协议,“他问过我,要不要把晚楼送过去。”


    “小楼好好的,送他去做什么?”晏闻婉皱着眉问,接过江许望递过来的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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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愕然,抬眼看江许望。


    “你知道的,这种事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尽管对于半大的孩子而言,的确有些残忍。


    江许望揽住妻子的肩膀:“能送到小山居去接受这种实验的孩子,非富即贵,更何况,是他的直系亲属送他进去的,我们,没有立场。”


    小山居的人碍于他和晏闻婉的身份,没敢强闯进来找人,等到小山居的工作人员通知了那孩子的家属,等到孩子家属找上来门呢?


    难道他们还能强行把人留在家里吗?


    “就为了这狗屁的信息素等级,就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种地方去受尽折磨?!”晏闻婉用力把文件摔在了桌上,咬牙切齿地低骂:“畜生!”


    江晚楼不太明白是什么东西让妈妈那样生气,但他能听懂爸爸说的那些话。


    他的年年不能在他家住着。


    江晚楼贴紧墙站着,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安静地偷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晏闻婉稍稍平复了些许情绪,语气里仍旧暗藏着难以接受:“难道真的要把那孩子就那么送回去?”


    孩子的教育不属于她一个人,在发觉小楼的思想异于常人后,她没有贸贸然就强制要求矫正,而是在得到小楼保证“不会把年年当作狗狗来对待”后,维持了生活表面的平稳。


    直到今天,江许望回家。


    中间大半月的相处时间,晏闻婉不得不承认年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除了他总会偷偷带上不合适的止咬器,一让他取消来,就会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以外,没有任何坏毛病。


    平心而论,晏闻婉很喜欢年年,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希望年年被送回小山居。


    “闻婉。”


    眼见着妻子陷入情绪里,江许望不得不当那个理性的坏人:“我们负担不了他的人生。”


    他作为江晚楼的监护人,在江晚楼具有足够判断力之前,自然拥有毫无疑问的代理决定权。


    更何况,江许望有足够的能力和底气,让他的孩子即便没有高级别的信息素,甚至哪怕不是个alpha,也能不受到任何偏见与不公正待遇,但那个孩子呢?


    他的父母把他送进小山居,本就代表了一种态度。


    他们或许能避免年年到小山居去受折磨,可倘若他以后没能分化成高等alpha,那些可能存在的冷待与偏见,难道他们也能为他消除吗?


    晏闻婉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只是……于心不忍。


    “我做不到。”她推开了江许望的胳膊,耍赖般说,“把年年送回小山居,我做不到。”


    江许望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他取下眼镜,折好放在那份协议上。


    “不送回小山居。”他说,“送他到父母那儿去。”


    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孩子变成了什么样,或许……能稍微改变下想法呢?


    江许望无声地握住晏闻婉的手,这是他们能做的极限了。


    年年,会被送走。


    江晚楼在没开灯的走廊里一点点攥紧了手,修剪平整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肤里,生疼。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棕色的地毯。


    送年年回家,把年年的命运交到抛弃过年年一次的人手中。


    江晚楼无法接受。


    但他知道,至少现在的他,并没有能改变父母决定的能力。


    江晚楼没有惊动书房里的父母,蹑手蹑脚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从晏闻婉知道家里有个新的小朋友后,立刻让保姆准备了新的卧室,只是她兴许不知道,年年一次都没到她准备的那个房间里休息过。


    听到开门的声音,郁萧年从故事书里抬起头,回头看。


    视线在半空中相接,江晚楼一手握着门把手,没松开,遥遥朝郁萧年伸手。


    郁萧年的动作很快,从椅子上起身时,小腿碰到了椅子腿,让椅子小小挪动下位置。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有任何迟疑,只需要江晚楼伸出一只手,就会坚定地朝江晚楼奔去。


    江晚楼恍惚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泡进了温热的水中,恰到好处的温度让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但很快,丝丝缕缕的酸苦萦绕了上来,趁着他毫无准备,造成了前所未有的伤害。


    江晚楼稳稳抱住郁萧年,养了一个多月的小狗,也没见半点长胖。


    “我带你走。”他握住年年皮包骨似的手腕,握紧了,他的语气很坚定,听起来并没给郁萧年留有拒绝的余地。


    但话音刚落,江晚楼的眉头微微皱起,勉强地补上了征求:“可以吗?”


    他还记得,他答应了妈妈,不会把年年看作小狗,会把年年当作朋友、家人来相处。


    同样亲密的关系,但江晚楼分得很清楚,他失去了对年年的绝对支配权。


    郁萧年浅色的瞳孔里映照出小小的倒影,他只看了很小一会儿,才低头,凝着被握紧的手。


    很紧。


    紧到手腕有些生疼。


    但郁萧年生不出半点挣脱的想法。


    被珍重,被强烈需要,是他一直以来都极度渴望的东西。


    他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没问缘由,没问去处。


    只要江晚楼在他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


    **


    汽车平稳地停在医院门口,司机本还拿不准要不要叫醒江晚楼,但他不过才纠结两秒,就看见beta已经睁开了眼。


    黑沉沉的眼眸里不见半点睡意。


    司机无端觉得心惊,挪开了视线,说:“到了。”


    “谢谢。”江晚楼道谢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江晚楼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没能找到半颗星星。


    很像……那个冲动决定下,他带着年年离家出走的夜晚。


    江晚楼不轻不重地摁了摁心口,这几天来劝他好好休息的人很多,多到他甚至生出小题大做的想法。


    但眼下,他开始相信他们说的话。


    否则他怎么会心律失常,胸口沉闷?


    江晚楼忍耐着不适走进医院,配合着门卫一丝不苟的身份核实与检查。


    等待的间隙,他又开始走神。


    江晚楼不是喜欢幻想的人,但此刻,他无法自控地开始幻想。


    幻想那个时候带走郁萧年的不是渺小无能的自己,幻想他真的带着郁萧年逃离了所有的一切。


    如果那样的话,如果按照那样的故事发展下去的话……


    郁萧年不会成为郁总,江晚楼也不会成为江秘书。


    **


    守在病床边的护工刚刚把数据记录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beta:“江先生?”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这些天江晚楼待在医院时间不少,但多数时候,都是入夜前就已经到医院,接替他的工作,让他早些回家。


    护工晚上等到六点也没见江晚楼来,还以为今天beta不会来了。


    “没什么。”江晚楼轻轻点头,“你先回去吧,后半夜我在这儿守着。”


    护工收好了本子,犹豫着,还是劝了一句:“范医生说您的伤口预后很不好,是因为缺少足够的休息,您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会好好守着郁先生的。”


    江晚楼没立刻反驳,走到屋内,坐下。


    “谢谢关系,我没事。”


    护工看着江晚楼,无奈地叹气,叮嘱了几句后才离开。


    房门被关上,脚步声也渐渐远去,病房内一时除了仪器悠长有序地运作而产生的声响之外,再无旁的声音。


    安静到寂寥。


    江晚楼掩藏了一路的情绪最终在此刻倾泻而出,悉数融在眼里,化作沉沉的目光落在病床上。


    他的目光很慢,又很仔细,一点点描摹着郁萧年的眉眼、鼻梁、嘴唇。


    五天。


    郁萧年已经昏睡了五天。


    即便护理效果再怎么好也无法抵消昏迷不醒给机体带来的损伤,郁萧年不可避免地消瘦,清隽的面庞清减了不少,失去了往日的凌厉与英气,多了些让人触目惊心的憔悴。


    “怎么……还不醒来啊。”江晚楼低头,握住了alpha没有扎针的手。


    是陌生的温度。


    印象里,郁萧年的手总是温暖的,而不是像此刻,甚至比江晚楼的指尖的温度还要凉上几分。


    他用双手掌心捂住郁萧年的手,抵在止不住疼痛的额头上。


    江晚楼忍不住又一次低低控诉:“你怎么还不醒来啊,年年?”


    声音散在空旷安静的病房里,他的疑问与委屈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心脏好像被抓了一下,生出迟钝而尖锐的锐痛。


    郁萧年很少拒绝他的要求。无论是工作、还是情事。


    被特权优待惯了的人,只有在失去特权时才会意识到自己曾拥有过什么。


    “年年。”


    alpha的指尖染上beta额头间的体温,温热的,不似刚刚那样冰冷。


    “早一点……早一点醒过来,可不可以?”


    不是命令,是祈求。


    明明心底知道,郁萧年的手指是被自己的体温捂热的,但大脑还是释放出了错误的信号,稍稍缓解了连绵不断的疼痛。


    江晚楼不敢抬头看,只要眼睛没有捕捉到切实的证据,他仍能任由大脑神经构造幻想,迷惑躯体里的每个器官。


    或许……


    或许郁萧年已经醒过来,苍白的唇扬起浅笑的弧度,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又或许……


    江晚楼抿嘴挤出一点笑,幻想与希冀让他生出抬头去一探究竟的渴望,但更多的惶恐又压抑着,叫他不敢抬头。


    矛盾的情绪不断滋生,博弈。


    江晚楼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脑子将要被撕裂,分割出两个截然相反的人格。


    许久,久到他怀疑室内的空气被谁抽走,令他呼吸不畅,他终于抬起了头——


    第72章 转机?急转直下?


    视线缓慢地移动,再如何迟疑停顿,最终还是落到了alpha的脸上。


    记忆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被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朦胧的,带着初醒的茫然。


    那份茫然仿佛也会跟着传染,让江晚楼浑身僵硬的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拢在手掌心里的手轻轻颤抖,指尖僵硬的尝试着蜷缩,想要握紧,又因为肢体神经尚未恢复至足够的力气,变做羽毛划过的瘙痒。


    梦一样。


    江晚楼不敢动,连呼吸都彻底停住。


    胸腔却好似被别的什么盈满,挤压着,带来强烈的、近乎于疼痛的惊喜。


    澎湃的情绪扰乱了神经,江晚楼四肢发麻,所有感官悉数被调度到了一双眼睛上,即便因为过久没有眨眼,导致眼眶干涩的生疼,他也舍不得哪怕只有片刻的眨眼。


    alpha的指尖挣扎着吻上了江晚楼的虎口,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喑哑破碎的音节:“江……”


    他有好多话想对江晚楼说,说他做了个真假交错的梦。


    梦里江晚楼牵着他,离开、逃走,无论是命运、意外还是阴差阳错,都没能将他们分开,他们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直到——


    直到生命的尽头。


    郁萧年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清晨的薄薄的雾,旭日还未高升,就散得了无痕迹。


    但对江晚楼来说,却也足够了。


    医生。


    郁萧年需要医生。


    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脑总算找到了能处理的信息,不由分说地向身体下发了指令,驱使着躯体立刻行动起来。


    江晚楼小心又妥帖的把捂热的手掌放进被子里,飞快站起身摁响了铃。


    呼叫铃急切地叫了起来,他心底的焦躁却半点没缓解,太多、太满的情绪堆积着,让他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


    明明呼叫铃刚刚被摁响,江晚楼却像是已经等了很久,他从未像此刻这样焦灼过——尽管他曾心存妄想,但当妄想成真的那一幕降临,他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意外。


    像赤贫了许久的人,陡然得知自己捡来的彩票中了头等奖,极度欢喜的情绪之下,是无法排解的惶恐不安。


    这是真的吗?


    发生的所有一切,真的不是梦吗?


    强烈的质疑下,江晚楼甚至觉得自己病得不轻,心律失常,异想天开。


    “我去叫医生。”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alpha的眼角。


    alpha漆黑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扫过唇角,带来浅淡的痒意。


    “……”


    郁萧年像是溺水将亡的人,失去任何挣扎抵抗的力气,即将被困倦的浪潮再次吞没。


    不要走……


    被江晚楼妥帖地放进被子下的手指轻轻颤动,可躯体没有足够的力量真正支撑他挽留阻止。


    郁萧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江晚楼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听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又……


    离开了。


    困倦是洪流,吞没了郁萧年最后一丝意识,他沉溺在无边的幻梦中,在虚幻里扭曲编造出美好且幸福的一生。


    **


    范医生年轻的时候是上过前线的,最危险的时刻,他备着十几公斤编制麻袋,穿梭在丛林黄泥里,他自认即便退回首都老老实实当医生,也没疏于锻炼。


    但眼下,他被个beta拖拽着,一路狂奔,久违地感到了力竭的滋味。


    “……哈、哈,等——”


    对范医生气喘如牛的请求,江晚楼充耳不闻,他强拽着医生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病房。


    到了门口,他松开手,才开始讲述缘由:“他醒了。”


    范医生:“……”


    猜到了。


    他捋了捋胸口,喘匀了气,推门进去。


    alpha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不见半点醒来的征兆。


    范医生没有第一时间质疑江晚楼,而是快步走到病床边察看郁萧年的体征状况。


    江晚楼的心高高悬着,他又一次成了命运手中把玩的人偶,被肆意玩弄。


    “的确醒来过。”范医生微微皱眉,他话音刚落,值班的护士与医生呼啦啦地赶了进来,“来的正好,去准备检查的机器。”


    他一边说,一边在板子上笔走龙蛇,快速安排好后续一系列的相关事宜。


    江晚楼看着医护人员忙碌起来,他帮不上忙,只能尽力地贴墙站着,以免给医护人员造成半点不便。


    等郁萧年被推了出去,范医生走到江晚楼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过度担心,他的确醒过来过。”


    无论是从心率,还是瞳孔聚散程度来看。


    “按照常理而言,能自主醒来,即便只是短时间,也说明他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刻了,这是好消息。”范医生笑了下,“你也要对郁先生有信心才是啊。”


    江晚楼怔住了,过了好几秒才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江晚楼过去不觉得,现在却在短时间里体会了许多次。


    只是很遗憾,这种事,无论体会多少次,也仍旧会心焦,忐忑不安、度日如年。


    每分钟都被拉的很长,长到江晚楼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想那片刻的对视。


    他以为在那样极端的情绪下,他应当忽略了很多细节,可等到大脑自作主张地开始回忆时,江晚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记得很清楚。


    清楚到即便是alpha张嘴艰难吐露他的姓名,喉结极其不明显的小弧度滚动也被完全的映入眼中。


    江晚楼垂下的手轻微蜷缩,震惊之下失去的感官好像现在才姗姗来迟地归来,把那短暂片刻带来的所有感知还了回来。


    痒。


    郁萧年无力的指尖划过指腹,勾住虎口的感觉,很痒。


    江晚楼垂眸,看见了自己轻轻颤抖的手指。


    他又开始后悔。


    为什么要那么急躁的去找医生?呼叫铃已经被摁响,医生护士都会赶来,他分明应该守在郁萧年身边。


    哪怕只能多上一分、一秒。


    江晚楼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整张脸埋进了手掌心里。


    他比谁都更加清醒,有关郁萧年的事情,不论怎么选择,他都会更后悔。


    就好像……那个仓皇离家出走的黑夜。


    “吱呀——”


    检查室的门被推开,医生从里头走出来。蓝白的口罩遮住了范医生的脸,但江晚楼极其敏锐,从皱紧的眉头,知晓了并不友好的结果。


    “血块没有散。”范医生的眉心几乎拧成了个“川”字,他深深吸了口气,为自己早前在医院里的妄想断言而愧疚不已。


    “按理说,他不可能醒过来。”


    那样大面积的血块压迫在颅内,无异于压着孙悟空的五指山,山没被破开,孙悟空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脱身。


    江晚楼的神情很镇定,仿佛半个小时前,焦急的把他从值班室的床上捞起来,片刻也不愿意等的把他拖走的事情不曾发生。


    他好像轻易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好像?


    范医生看向江晚楼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beta的神色:“但也不全是坏消息,郁先生的身体数据有几项比较明显的变化。”


    “在我们医生眼里,最害怕的从来都不是变化,而是一层不变。”范医生说,“只要有变化,就有转机。”


    “……嗯。”江晚楼缓慢地应了一声。


    他垂着眼,白炽灯照耀下,眼睫投射下的阴翳盖住了眼眶,没给人探究的可能。


    “生化的结果估计要明天才能出,郁先生清醒的情况不明,暂时转到ICU里去观察一天。”


    “……好。”


    “江晚楼。”


    人对自己名字的敏感从拥有那一刻就开始被不断强化,但眼下,beta被毫无预兆地点了名,却迟钝的没有任何反应。


    范医生摘掉口罩,走近:“江晚楼。”


    江晚楼终于抬起了眼,黑漆漆的眸子很冷,像某种栖息在黑暗中的冷血动物,透出股无机质的漠然感。


    “郁先生会被转到ICU,24小时专人看护,你现在应该去休息。”


    “……”


    “如果你不去休息,明天的会诊,我不会允许你旁听。”


    那双黑沉沉的眼里总算有了点点眸光,却半点没能抵消无法用语言轻易描述的阴冷感。


    “好。”


    **


    “……”


    会议室非同寻常的安静,不过十几页的资料,被反反复复的翻看,在场的无一不是各个地区顶尖的脑科医生,却都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视频会议里的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摘下眼镜,做了第一个打破寂静的人:“郁先生昨晚真的醒了吗?”


    江晚楼知道,这并不是质疑。


    是不可置信。


    “这么大的血块……按理说,不可能啊……”


    “你看今早的检查结果,还有扩大的驱使。”


    “嘶……”


    郁夫人听着专家们的窃窃私语,一双手绞紧,她一生顺遂,从没真的去面临过什么危险和选择,这会儿慌了神,有些无助地看身侧的beta。


    只是她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妥帖、从不叫人尴尬、难受的江秘书,第一次无视了所有寻求帮助的视线。他沉默着,像一尊沉重的石像。


    “任由血块扩散,最后的结果……”


    “这么大的出血点,开颅根本无法凝血!”


    “动手术还能搏一搏,保守治疗只能等死!”


    “你看,五个小时,血块就大了一圈,这个速度,最多三天……”


    三天?


    江晚楼的心脏剧烈跳动一拍,连带着呼吸都出现了短暂的紊乱,他藏匿在桌下的双手攥成拳,像紧握着什么,又像挽留什么。


    神经还记得握着郁萧年的手掌的触觉,但手心……分明是空的。


    很疼。


    江晚楼无法准确描述具体是什么部位在作疼,只知道有种深入骨髓的疼痛,连绵不断,似恶鬼,不肯放过他。


    他盯着摆放在面前的病历资料,额头渗出微薄的汗意。


    江晚楼分明还清醒着,分明还睁着眼,却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怪诞的梦魇。


    他的视线被缩窄,变矮,灵魂被拉扯着塞进了十几岁消瘦地过分的身体里,听着混乱嘈杂的声音在宣判着谁的死刑。


    他仿佛被扼住了脖颈,呼吸道被不断压迫,失去了获得了氧气的能力。


    又要……


    又要失去。


    “……江先生、江先生,江先生!”


    江晚楼被强行从那具无力的身体里拽了出来,不给任何逃避可能地面对眼下的情况。


    “保守治疗,还是开颅手术?”


    江晚楼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留在身侧啜泣不止的omega身上。


    她又一次把郁萧年的命运交给了旁人抉择。


    不合时宜的,江晚楼明白了无论是幼时,还是如今,郁萧年那样蓬勃强烈的不安感。


    他应该更坚定的、更直接的告诉郁萧年——


    “……他的信息素浓度是不是太高了?”江晚楼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艰难地从失声中挣扎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在受伤前,结束过一轮易感期,alpha易感期刚结束,体内信息素浓度会明显低于正常水准,但是现在——”


    江晚楼挣扎着,不愿妥协,抓着仅有的一线可能追问。


    “他的信息素浓度比寻常还要高出近两倍。”


    郁萧年每年的体检报告都是江晚楼到医院去拿的,他比其他人更了解郁萧年的身体状况。


    “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检查过他的腺体,他的腺体并没有受到损害。”


    江晚楼寸步不让:“那到底是为什么?”


    “……”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叹了口气:“我们的研究方向都是脑科,如果江先生对此的确存疑,不如把信息素与腺体方面的医生叫来会诊?”


    无需江晚楼回答,范医生直接拨通了电话。


    “稍等两分钟,他们马上上来。”


    这样紧急的案例,即便没有提前预约,那边的医生来的也很快。


    为首的主任拿过报告仔细地从头看到尾:“这个水平的确不太正常。”


    “但郁先生是顶级alpha,他的自愈能力比寻常alpha会强上不少,也许是因为伤势严重,机体本能地进行自我修复,从而引起的信息素浓度波动也不奇怪。”


    “……”


    希望是精致脆弱的琉璃,不过稍稍一碰,就能摔得粉碎。


    问题好像就这样回到了原点,仍旧是那样两个残酷到极点的选择。


    江晚楼默然不语,会议室里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江先生,人的大脑到目前为止的确还有许多……”


    江晚楼的眼神很冷,似乍然出鞘的寒刃,锋利且没有半点动摇:“范医生,你、还有ICU的其他医生、护士,有感受到郁萧年的信息素吗?”


    第73章 治疗方案


    范医生明显迟疑了片刻才回答:“……没有。”


    这很不正常。


    即便是效果再好的信息素隔绝手段,在信息素强烈波动时,也无法完全屏蔽信息素,但从始至终,郁萧年都没有散发出任何的信息素。


    他并没有多想,重伤的患者信息素浓度降低是常见状况吗,但眼下,既然郁萧年体内的信息素浓度远超正常,又怎么会一点外泄都没有?!


    “是我的疏忽。”范医生的眼睛亮了亮,“我叫刘院长来看看。”


    江晚楼的精神并没有放松下来,他没再看手里的报告,他方才看过太多遍,逐字逐句地记在了心上。


    如果信息素与腺体排查仍旧没有找到原因,他又该怎么办?


    向上天祈祷吗?


    大脑竭尽全力地思考着,试图找出更多更有利的信息。


    突然,小臂上搭上了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江晚楼顺着绷紧的指尖看过去。


    郁夫人的脸上带着隐隐的喜悦:“是……是宝宝有救了的意思吗?”


    江晚楼没有说话,低眸看着她。


    beta的眼神冷静的过分,无形中成了某种无法用言语表明的压迫感。郁夫人心惊的厉害,搭在beta小臂上的手一点点松开。


    “还不确定。”


    江晚楼的视线只在郁夫人身上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比起安慰彷徨无助的母亲,他更希望能够抽丝剥茧地找出更多的线索,不断地、不断地去挽救郁萧年的生命。


    心尖在这个瞬间极其尖锐的疼了一下,江晚楼直到此刻才真切意识到,看似风光无限,大权在握的郁萧年,实际上拥有的东西很少。


    少到命悬一线的时刻,轻易就能被放弃。


    这场争论持续了很久,不断有新的设想被提出,又不断被否认,所有人都在猜测可能,可直到月上梢头,也没有讨论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到会议室里来的医生越来越多,他们讨论的东西也越来越深奥,江晚楼自觉听不懂,把位置让给了其他医生,带着郁夫人到隔壁的小会议室里等。


    “江秘书。”郁夫人捧着杯热茶,低声说:“你要不要先去休息?我听书文说,郁林胥要在后天召开股东大会。”


    郁林胥是郁萧年隔房的大伯,他在这种时候提出股东大会,所求不言而喻。


    “嗯,我知道。”江晚楼说,“郁夫人如果累了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会盯着的。”


    他说话时,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片刻偏移。


    郁夫人不是没有察觉到江晚楼面对她时的梳理与冷漠,她张了张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


    “江秘书,”郁夫人像是铁了心想要得到答案,一连多日的担惊受怕让她敏感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这种飘忽不定的希冀反反复复地撩拨着她脆弱的心理,让她急切地,想要找以一个发泄的途径。


    “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去去做选择,是很可笑的行为?”她提高了音量,温柔的嗓音尖锐的有几分失真,“明明你都还没放弃,还在寻找原因,我这个母亲、我这个母亲就已经动了放弃的念头,想要听天由命——”


    “郁夫人,您太累了。”江晚楼打断了失控omega激烈的自我控诉,他的视线终于从视频上移开,“这里的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您先回去休息吧。”


    郁夫人没有离开,被水汽盈满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江晚楼,在无声中索取一个答案。


    江晚楼的神情没有因为她受到任何影响,冷漠至极:“您不是我的母亲,合格与否,我说了也不算。”


    “如果您非要我来评判,那我也可以说。”


    “您当然有自己的苦衷,有自己的不容易,可那和郁萧年有什么关系?”


    难道那些不幸、痛苦是郁萧年带来的吗?


    被放弃的是郁萧年,想要获取安慰的人却是她。换做旁人,或许会同情理解以为母亲很有可能失去孩子的痛苦。


    但江晚楼做不到。


    他先认识的人是郁萧年,他深爱的人是郁郁萧年,所以他无法去同情一个一次又一次放弃了郁萧年的母亲,无法因为她的眼泪而产生任何动容。


    无论伪装的有多好,江晚楼藏在骨子里的冷漠与偏执,一直根深蒂固,从不曾消除。


    “您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可以换取任何人的原谅与同情,但很抱歉,我不想同情您。”


    郁萧年会不会原谅他的母亲是郁萧年的事情,至少江晚楼做不到。


    窗外的世界很黑,同灯火通明的室内分割成两个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郁夫人怔愣了很久、很久,毫无预兆地笑了下。


    “真好。”她说,“如果年年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她总是柔弱的,一个体弱多病的omega,被父母娇养着长大,后来遇到了郁林钦,也从未吃过苦头。


    郁林钦不是合格的兄长,不是合格的父亲,也不是合格的儿子,却的确是个合格的丈夫。生病后,她不敢见自己的孩子,不敢见自己的父母,不敢见自己的朋友,只依赖着郁林钦,依赖着对她永远包容、迁就的丈夫。


    像柔弱无能的菟丝子,紧紧攀附着郁林钦。


    所以没有人能想到,是她剪断了郁林钦出车祸身亡的那辆车的刹车线。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跟着上了那辆车,因为她比所有人都更要清楚——


    意外来临那一刻,如果只能活下来一个人,郁林钦会毫不犹豫地把生的机会留给她。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纵容伤害她孩子的人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成为孩子根深蒂固的心理阴影,使得深痛的创伤不得愈合。


    ……


    太阳渐渐升起来,为了保持头脑的清醒,江晚楼把窗户推开了窄窄的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将冰雪扑在了他的脸上。


    冷意让大脑瞬间获得清晰,他耐心等待着,最后穿刺的结果。


    密集的雪像一场瓢泼大雨,这个点,环卫工人还没开始工作,雪堆积了一夜,把医院红彤彤的牌子都快要掩埋过去。


    没有人能掌控未来,也没有人能规避所有意外,江晚楼也不例外,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有没有意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失去的后果。


    他被高高的悬挂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唯一能支撑他的绳子不断崩裂,却无法预测脚下到底是万丈深渊,还是宽阔平稳的地面。


    医院的走廊总是明亮的,眼下空旷的不见人影,江晚楼仿佛成了一棵生长在这里的树,沉默寡言,根深蒂固。


    手术中三个字终于熄灭了。


    江晚楼的灵魂被重新抓取,灌入躯体,他的发条被扭动,遵循着既定的程序开始运作。


    “……结果出来了。”范医生眼神里充斥着浅淡的不忍。


    手术不是他做的,但和江晚楼接触最多的医生是他,因此告知这条信息的人也成了他。


    他比谁都更清楚,郁萧年对江晚楼的重要性,ab的恋人,要走到最后总会比ao要更难,信息素是无法跨越的鸿沟,是用许多许多努力,也未必能弥补的意外。


    “我们错判了。”他说,“郁先生颅内的阴影,不是血块,是信息素。”


    “他的腺体受过损伤,看似没有问题,但实际有许多隐藏的弊端,经年累月,在这次强行诱发的易感期与外力冲击之下,彻底爆发,导致信息素异常流动。”


    江晚楼的眼神很清醒,他的心跳的很快,但一张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他无视了范医生眼里的怜悯,镇定自若地问:“治疗方案呢?”


    如果没有治疗方案,范医生不会同他解释这么多。


    范医生深吸了一口气:“信息素异常流动至脑部的案例很少,这么多年,全球有记录的只有三位,其中两名是alpha,一名是omega。”


    “普通的开颅手术无法治愈这样的情况,又因为信息素的已经压迫了神经,针对腺体的治疗也毫无作用。”


    “唯一的治疗方案是——高匹配度的信息素标记。ao的信息素能够相互融合,瓦解,直至达到正常水准。”


    “那三位,都在被高匹配度信息素的omega或alpha终身标记后醒来。”


    高匹配度、终身标记。


    “……除了终身标记,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江晚楼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艰涩。恍惚间,他想起,自己好像一整夜都没喝过一口水,嗓子会变成这样也不足为奇。


    “那三位中,有一位alpha当时已经有未婚妻。”范医生早知道会被这样问,说出了出来前准备好的资料,“他的未婚妻是为女性beta,当时有人提出设想,提取omega信息素刺激,进行体外信息素融合。”


    “治疗的确有效。”


    “那位alpha在第二天就醒来了,但当天下午,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被短暂消融的信息素又一次异常流动,再次压迫了神经。


    “郁先生是顶级alpha,他的腺体分泌信息素能力远比一般alpha强大,而且,案例中的那位alpha的病历资料中,颅脑阴影远小于郁先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清醒只能维持半天。


    “更为致命的是,没有实际标记的信息素不仅作用有限,多次刺激之后,还会诱发腺体过度分泌信息素,那无异于……雪上加霜。”


    “……”


    “江先生,郁先生的情况,最多还有三天。”


    时间一长,脑部神经很有可能彻底坏死,郁萧年将会再也醒不过来。


    第74章 我恨你。


    “江秘书。”


    身后传来意味深长的叫声,江晚楼脚步微顿,回头看。


    郁林胥,郁萧年隔房的大伯,也是自郁萧年出事后,三番五次想要夺权的人。


    “最近很辛苦吧?”


    兴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去年瞧着还阴郁年迈的中年alpha,今天看着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精神矍铄感。


    “郁二先生。”


    江晚楼平静的称呼让郁林胥的含着笑意的脸明显僵了一瞬,即便他是郁萧年的长辈,却因为郁萧年才是望柯的掌权人,所以这么多年,他也只能被人称作一声郁二先生。


    郁萧年生死不知的这些天里,他成了最有可能问鼎的人,旁人对他的称呼也从郁二先生变成了郁总,偏偏江晚楼油盐不进!


    “江秘书,跟着谁不是跟?你是个聪明人,何必非要去学愚忠那套呢?”


    “叮。”


    电梯门打开,江晚楼半个眼神也欠奉,抬腿走进去。


    郁林胥全然没想到江晚楼竟然半点面子都不给,脸色铁青,那点伪装出来的温和早没了影子:“江晚楼!”


    江晚楼将他的愤怒无视了个彻底,面无表情地摁在电梯的闭合键。


    电梯门徐徐关上,将那张扭曲的面目隔绝在外面。


    郁林胥如今的心理并不难猜,无非觉得望柯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自然容不得旁人的忤逆。


    江晚楼扯了扯唇角,看见了电梯门上扭曲影子冰冷讥诮的笑。


    郁林胥被从公司里赶出去太久,估计早就忘了,江晚楼和郁萧年是一类人,最喜欢做的便是捧着人上神坛,在对方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刻,给予致命的一击。


    天堂直坠地狱的落差,足以击垮任何人。


    江晚楼要让郁林胥永远翻不了身,要让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引以为戒。


    属于郁萧年的东西,谁也不准动。


    自郁萧年成为望柯的掌权人以来,还是头一次开这样人员齐全的股东大会。


    江晚楼坐在首位下方,一言不发。


    本来还有些窃窃私语的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在场的无一不是千年前的老狐狸,看着空置的首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都大半月了,郁萧年还没醒,只怕是凶多吉少。


    江晚楼的能力倒是没问题,但他到底不是郁家的人,除了前两年郁萧年给他的3%股份,其余股份只不过是代理权而已。


    代理代理,难不成还能代理一辈子不成?


    郁林胥被迫姗姗来迟,他进门时,脸上已经没了在楼下的愤怒,靠着一身量身定制的衣帽撑起了衣冠禽兽的模样。


    “老伙计们,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他堆满了笑意,向在场的众人寒暄招呼。


    郁家的基因很好,单论外貌,没谁长得歪瓜裂枣,郁林胥虽然年纪上去了,但保养的很好,看着不像是五六十岁,反而像三十四岁。


    江晚楼漠然看着他们寒暄,笑话,冷硬的像一座冰,与会议室的氛围格格不入。


    “江秘书,人齐了,我们就开始吧?”郁林胥走了过来,想要哦拉开江晚楼身侧的椅子坐下。


    只是他没能拉动。


    江晚楼的一只手稳稳摁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纤细,看似轻飘飘,却稳得过分,却让郁林胥费尽了浑身的力气也没能拉开。


    郁林胥黑了脸,问:“江秘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郁二先生,您的座位,在那儿。”江晚楼终于抬眸,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指了指另一侧位置。


    “江秘书,你还真是……”郁林胥冷笑两声,倒也不逞这一时半会儿的得意,转身到江晚楼指定的位置上去。


    他没坐下,而是拍了拍手,聚集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笑意盈盈地抛出问题:“江秘书,海市作乱的那伙人,已经落网了,你知道吗?”


    江晚楼神色不变,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郁二先生要召开股东大会,就为了这种事情吗?”


    “当然不是。”郁林胥微微一笑,“江秘书,接下来,可能要辛苦你好好配合下警察的工作了。”


    他话音刚落,紧闭的会议室大门被用力撞开,数名警察鱼贯而入,以最快的速度把在场的众人包围了起来。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江晚楼的脸上也不见半点慌张,他隔着近乎半张桌子,遥遥看向志得意满的郁林胥。


    ……什么眼神?


    郁林胥心底生出了微妙的不安,但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谁不知道江晚楼这些天精疲力竭,又要应付公司杂事,又要对付苍蝇般无孔不入的记者,还要分神去医院了解郁萧年的恢复情况——他那个嫂子可是出了名的花瓶,一遇到大事就只会哭哭啼啼,可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纵使江晚楼再怎么聪明,被这么多杂事纷扰,也是分身乏术,更何况,他还有内应——


    “郁林胥郁先生,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警官抽出警官证,手腕一抖,把内里的证件展示在郁林胥眼前,严肃的神情不见半点玩笑意味。


    “……?你说什么?!”


    “有关启星绑架一案,需要您配合调查。”


    郁林胥瞪大眼睛,荒唐的感觉充斥了全身,几乎让全身血液都跟着倒流。


    怎么……会是他?!


    不应该是——


    他猛地扭头,正巧撞进beta漆黑一片的眼眸中。


    平静、冷酷,毫无意外。


    江晚楼早就知道了?怎么可能?!


    “郁先生。”


    警官压低了嗓音,一只手摁在了腰间,如果郁林胥出现半点不配合的意思,他们都会进行武力镇压。


    “……好、好好好!”郁林胥咬紧牙关,举起双手,“我跟你们走!”


    从始至终,江晚楼对这场变故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半点波澜。


    在场的其余人心底发凉,他们比谁都清楚,能让警方这样大张旗鼓、不留情面的上门抓人,只能说明一件事——郁林胥大概率回不来了。


    江晚楼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又是怎么瞒着所有人,逆转乾坤的?!


    “各位股东,可以开会了。”江晚楼的声音不算大,在宽阔敞亮的会议室里甚至有几分轻,却也足够让所有人提心吊胆、全神贯注。


    他们没有直接掺和郁林胥夺权的事情,但谁没在背后使点力,搅混水?


    收拾完郁林胥,谁知道江晚楼又会拿谁开刀?!


    江晚楼靠在椅背上,漠然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大家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说。”


    他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姿态,但经过刚才的事情,谁敢真的把江晚楼当作普通员工看待?!


    谁知道这些天里,江晚楼手里有多少东西还没放出来?!


    “呵呵,说笑了,江秘书,这场股东大会是郁二先生提出要开的,现在他人都……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是啊是啊,郁总的身体还好吧?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有江秘书坐镇,我们都很放心……”


    “郁总?”江晚楼不怎么给面子,过去礼貌周全的人翻起脸来,才叫人坐立难安,生怕谁就成了下一只被杀的鸡。


    他状似不解地问:“不知道大家说的郁总是那位郁总?”


    “……”


    会议室瞬间静了一瞬,他们早年也能称得上响当当的人物,到了中老年,却是接二连三的被小辈踩着脸面嘲弄。


    心底有再多的怨恨不甘,眼下也不敢表露半分,只能强忍着挤出赔笑:“我们望柯还能有第二位郁总不成?当然是萧年啊……是吧?”


    “是是是!”


    听着此起彼伏地应和,江晚楼的表情仍旧没好上半分:“既然各位股东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就先失陪了。”


    “当然,当然,江秘书最近也辛苦了,要多注意身体啊!”


    江晚楼没有理会墙头草的关心,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他刚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了一脸焦灼书文在他办公室前来回踱步。


    omega听到脚步声,紧张的神经让他如惊弓之鸟,不安地抬头,看见是江晚楼,紧张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了些,变成了不加掩饰的无助:“江秘书!江秘书——”


    “怎么了?”江晚楼绕开书文,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


    “林海被带走了,刚刚来了好多警察——”


    “我知道。”江晚楼打断了书文的话,“郁林胥也被带走了。”


    “……郁、郁、”书文目瞪口呆,结巴了好几次,也没能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郁林胥也被抓走了?!


    林海和郁林胥一起被抓走了?!!


    林海和郁林胥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可是,可是……”


    书文不敢相信,他还想问,可目光触及到beta消瘦的面颊时,又戛然而止。


    好疲惫。


    江秘书看起来好疲惫。


    书文心底泛起阵阵酸意,抿紧了唇,小心翼翼地问:“江秘书……你还好吗?”


    他记得很清楚,林海和江秘书的关系很好。


    如果同事中有谁能算作江秘书真正的朋友,约莫整个望柯也只有林海一个。


    如果林海真的不清白……江秘书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后面几天我就不来了,接下来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照着计划表一一进行就是,如果媒体纠缠不休,就说……郁总已经醒了,不日就将回来。”


    “郁总醒了?”书文眼睛一亮,但随即,他就从江晚楼的神情里窥探出了真相。


    “快了。”江晚楼说。


    书文不明白。


    如果郁总真的快醒来了,江秘书为什么看起来会……那么难过?


    **


    晚上,江晚楼到医院的时候,郁夫人正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坐着,他没想过去那样礼貌性地招呼一下就进去,而是走到omega身侧身边坐下。


    他问:“找到人了吗?”


    尽管郁萧年昏迷不醒,但以郁萧年的身份地位,要找一个合适的omega并不是难事。


    郁夫人张了张嘴:“你见过的,季清。”


    江晚楼的记忆力不算差,却的确费了番功夫才从脑海里找出对应的人。他微皱的眉松开,脸上多了几分了悟。


    “您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吗?”


    郁夫人抓紧手:“是,宝宝的腺体一直都很不稳定,不然我怎么会一直催着他去相亲?”


    江晚楼一时无言,他沉默着盯着自己的脚尖,第一次,自内而外地感到无力。


    “他真的很喜欢你。”


    郁夫人冷不丁地开口:“宝宝这些年抑制剂的剂量越来越大,即便是特效药,也要成倍的注射才能勉强产生效果,可他却怎么都不愿意和omega接触。”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懂了。”


    郁夫人的瞳色很浅,总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色泽,她彷徨而迷茫:“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终身标记不可抹除,等到郁萧年醒来——


    他会愿意醒来吗?


    “说我不敢承担责任也好,说我懦弱也好,但我的确没有资格做这个决定。”郁夫人握住了江晚楼,她的手很抖,手心却很热,像极了郁萧年手心的温度。


    江晚楼怔怔盯着那双手出神。


    “我和他的父亲,是他没得选的选择。”


    一个无能懦弱的母亲,一个残忍冷酷的父亲,共同构建了郁萧年痛苦的一生,造成了今日的悲痛。


    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他唯一的爱人,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家人,所以,我会尊重的意见。”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叫停。”


    江晚楼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灵魂被撕扯着,成了最为痛苦的两部分,将他的身体当作了战场,互相攻击、不断博弈。


    他在沉默中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即便,他再也醒不过来,也没关系吗?”许久,江晚楼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郁夫人,眼里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无助。


    郁夫人的心也跟着剧烈疼了起来,叫她想要抱抱眼前的beta。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泪水一滴滴的从眼眶里滚落,砸在江晚楼修长又脆弱的脖颈上,很烫,烫得几乎要把他的皮肤融出一个洞来。


    “我……如果那个时候我……我在他的身边,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抱抱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郁夫人抱得很紧,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抱住了她那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子。


    清醒而又遗憾的一生,与永远不能醒来,到底哪个更残忍?


    郁夫人不知道,江晚楼也不知道。


    有的选择从出现那一刻,就注定是错的,无论怎么选,最终都会导向无法接受的结果。


    郁夫人没有进病房,她留在外面,把时间和选择一并留给了江晚楼。


    江晚楼……江晚楼什么都没做。


    只是想郁萧年入院后的每一次那样,沉默木然地坐在床边。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郁萧年的耳垂上,他想起了那个没能完成的约定。


    标记、标记……


    最后也没能成功打上的标记。


    江晚楼搭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他想要碰一碰郁萧年,又迟迟没能真的下定决心。


    他的小狗、他的年年。


    碰过之后,他真的能放手吗?


    真的……能舍得吗?


    他静静看着,到了这一刻,心里反而意外地平静,情绪仿佛被玻璃罩子关了起来,不再能影响他一分一毫。


    这大概会是……最后一面。


    江晚楼心想,他会离开首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心里住着魔鬼,无欲无求十几年,也没能让它消失,如今短短几个月的爱恨滋养,就足以让它挣脱锁链,在他的躯壳里不断咆哮,蠢蠢欲动。


    到此为止吧。


    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真的要让郁萧年永远的沉睡在这张床上吗?


    难道要……


    江晚楼无意识地咬紧牙关,脊背一寸寸地弯了下去,他的额头抵在了病床上,有些长的头发散开,搭在了郁萧年打着点滴的手背上。


    ……


    天刚蒙蒙亮,病房就被人从里面推开,郁夫人同样一夜未眠,听到声音的瞬间就抬头看了过去。


    目光短暂的接触,而后又移开。


    beta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异常,仿佛顺从而又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无常,平静的似寺庙里的金像。


    江晚楼说:“我不会再来了。”


    不会再来,也不会再见郁萧年。


    郁夫人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beta一步一步的离开。


    她以为江晚楼会回头,毕竟他走得那样慢,仿佛在等着某个奇迹,又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没有。


    他走得很慢,又很稳,一次都没有回头。


    江晚楼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今天是个无雪天晴的好日子,融融的暖光照在身上,温柔似水,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安慰。


    只是江晚楼或许并不需要。


    他推开了门。


    许久没有人居住的公寓不可避免地落了灰,这是江晚楼过去无法容忍的事情,但他太累了,累的连眼皮都不愿意再抬一下,连难受与膈应的情绪都无法生出。


    他甩掉外套,扯开领带,看也没看,直接从酒柜里抽出一只酒来,打开。


    杯子也落了灰,要清洗、消毒太麻烦,他干脆仰头对着瓶口直接喝。


    很辣,又很苦。


    不管江晚楼的酒量有多好,这样急急灌高浓度的酒,没多久就有了醉意。


    可偏生,醉了大脑也不停歇,一刻不停地回忆,勾着他的魂魄,要让他去挣扎,去掠夺。


    作茧自缚。


    “咕噜噜——”


    漂亮的厚重的酒瓶被他随手甩在了一边,沿着地面滚到了墙角,他看都不看,又拿起了一瓶。


    没有进食过的胃仿佛烧了起来,火辣辣的疼,江晚楼恍若不觉,仍旧灌着酒。


    要喝的足够多,要醉的足够不省人事,才能制止躯体与本能,才能阻止后悔。


    可是……


    江晚楼靠着沙发的椅背,抬着头,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他隐忍、要他失去?


    郁萧年、郁萧年……


    是他的小狗。


    说好了的。


    他的年年。


    理智沉沦后,身体彻底隶属于本能地支配,那些不曾言说的念头不断冲击着大脑,让他摒弃了所有克制,开始遵循身体、灵魂最深处,也最真实的想法。


    管他——


    管他是死是活,是清醒,还是永远沉睡,有什么关系?


    又有什么关系?!


    江晚楼撑着膝盖站起来,酒精麻痹了神经,他的步子很慢,却出乎意料的稳。


    他的小狗,他的年年,不论是死是活,不论清醒还是沉睡,都应该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谁都不可以——


    谁都不可以夺走!


    门把手很冰,冻得江晚楼的身体都跟着轻轻颤了下,意识短暂的回神,只是来的太晚,已经没了任何阻拦的可能,只能任由着本能驱使着身体,打开了门,去不顾一切地抢回他的所有物。


    但江晚楼没能出去。


    “……江、晚楼!”


    alpha的声音很沉,很哑,夹杂着浓烈的恨意,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生吞他的肉,啃噬他的骨血。


    “嗯?”


    江晚楼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大脑很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根本无法分辨此刻的状况。


    轻慢的态度进一步的激怒了alpha,他的动作很快,攥紧了beta的肩膀猛地朝屋内推——


    “咔哒!”


    “呃!”


    后背狠狠撞在了玄关处的柜子上,不少东西直接跌落在地,摔的一阵噼里啪啦响。


    江晚楼被人抵着肩膀撞在柜子上,还没来的动,alpha就欺身上来,一双手围起铜墙铁壁,将他困在狭小的区域里,不许挣脱。


    好烫。


    胸腔紧紧贴合,江晚楼不合时宜的想,alpha的身体好烫,呼吸也好急促。


    “你又——你又丢下我……”


    愤怒凶狠的控诉,到了最后,却没能忍住哭腔。他凶狠的,像头未被驯化的恶狼,没征求任何意见,直接用力咬在了beta的脖颈上。


    尖利的犬牙刺入了皮肤,鲜血还没顺着皮肤留下来,就被唇舌舔去,铺天盖地的信息素涌来,形成密不透风的牢笼,把人完全的控制在其中。


    “唔……”


    江晚楼抓紧了alpha的短发,喉结滚动中,泄露出一声轻吟。


    混沌的大脑分辨不清状况,搞不清逻辑,也不愿意去思考,唯有本能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叹息着又贪婪的索取更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滚烫的体温让彼此的身体都蒸出了薄薄的汗意,alpha终于放过了江晚楼的脖颈。


    他的愤怒没有得到丁点平复,直勾勾地盯着江晚楼,他恨不得把这个人嚼碎了,完全的吞吃,永远不可分离,又恨不得——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也根本不爱我!明明说好了——让我听话,就不会丢掉我——让我乖乖等你,你回来找我——”


    “又一次,你又一次把我丢开!”


    alpha的低吼痛苦不堪,就连满屋子的信息素也跟着躁动起来,扼制着江晚楼的呼吸,几乎要让他喘不上气。


    “那我要怎么办?”


    江晚楼的声音很轻,夹杂在alpha急促的呼吸中,几乎要听不见。


    郁萧年没来得及说话,眼前骤然一花,他根本没有看清beta的动作,再回神时,已经被狠狠掐着脖子抵在了门上。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不放手,牢牢把你攥在手里,看着我爱的人永远醒不过来,只剩下一具躯壳永远躺在那里吗?!”


    浓烈的情绪让郁萧年满腔的愤恨都忘了发泄,他愣愣地看着江晚楼,感受着beta胸腔下的脏器急促跳动的频率,听着beta近乎于嘶吼的绝望。


    “我恨你。”


    江晚楼近乎与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能让我——”


    “这么痛苦?”


    掐着郁萧年脖子的手不断收紧,呼吸的权力被剥夺,缺氧令身体的紧绷到极点,他努力睁着眼睛,把beta所有痛苦与怨恨的神情一丝不错地映在眼里。


    他何其卑劣,又何其可恶,目睹着爱人的痛苦与挣扎,竟然觉得……


    满足。


    前所未有的满足。


    郁萧年觉得自己像是某种吸食人痛苦情绪的魔鬼,依附在江晚楼身上,不断地攫取着他极度波动的情绪,贪婪地渴求更多。


    可江晚楼的恨是假的,怨也是假的。


    他一点点松开了手,珍而重之地抹掉郁萧年唇边残存的血迹,轻柔又小心的吻着alpha的唇角。


    “郁萧年,我那么……那么爱你。”


    郁萧年只觉脑内闪过一道白光,浑身都因为无法承受地快意而止不住地颤栗起来,他在瞬间攀上了顶峰,大张着嘴,急促地喘息。


    裤子……


    好像濡湿了。


    第75章 给碰吗?


    像掩饰,又像躲避,江晚楼偏头埋进了alpha宽厚的肩颈,双手却牢牢地禁锢着郁萧年,不给任何逃脱的可能。


    “你……”


    郁萧年蓦然失了声,他盯着beta的发梢,怔怔然地忘记了所有言辞。


    很烫。


    眼泪落在脖颈上带来的温度很烫。


    江晚楼……哭了吗?


    郁萧年看不见,但一颗有一颗砸在他脖颈处的水珠与被润湿后紧紧贴在皮肤上的布料造不了假。


    他抵在江晚楼肩上的手蜷缩着收紧,又松开,垂落在身侧,紧紧环住江晚楼的腰。


    彼此的胸腔紧密贴合,切实地感受到了对方急切的心跳,就好像……右侧被爱与欲浇灌着,生出了一颗全然不受控制,却又能处处影响的心脏。


    “要惩罚我吗?”郁萧年吻过江晚楼藏在茂密黑发下的耳朵,呼吸间的热气悉数洒在beta泛红的耳廓上,“我让你那么难过,你要惩罚我吗?”


    惩罚。


    江晚楼的呼吸分明的停滞了一瞬,他没有回答郁萧年,却用动作给出了答案。


    “嘶……”


    颈侧猝不及防的一痛,郁萧年倒吸一口气,清楚地感受到江晚楼的牙齿刺破了皮肤,一寸寸深入带来的钝痛。


    是很漫长的过程。


    郁萧年呼吸急促,被完全禁锢、控制,似一种蛮横地冲击,让他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他揪紧了江晚楼的衣服,攥在手心里,抓得皱皱巴巴。


    血的腥气在口腔中蔓延,江晚楼探出舌尖,舔去渗出的血迹,果甜的味道压过了血腥气,叫他上了瘾,孜孜不倦地攫取。


    郁萧年被咬的地方一片湿润,鲜红的色彩烙在苍白的皮肤上,亮眼,夺目。


    江晚楼碰了碰,不轻不重地按压,他凝着郁萧年,眼睫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水珠:“要怎么惩罚你?”


    “……”


    郁萧年脊背紧绷,未知的惩罚让他感到紧张,但除了紧张,还有更多的愉悦。江晚楼察觉到了,他抬腿,用曲起的膝盖蹭了蹭。


    “呃哈……”


    郁萧年的指尖抓紧,喉咙里泄处一声沉沉的闷哼,他抬眸,撞进了江晚楼恶劣里带着浅浅的温柔。


    “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啊?”


    江晚楼说话时,酒精与信息素交杂的味道扑面而来,像……甜甜的桃子果酒。


    郁萧年不是酒量差的人,眼下,不过嗅着这点味道,就似醉酒后,飘飘然的不知所以。


    江晚楼被完全的……染上了他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他的灵魂都跟着颤抖,他本能地追逐着江晚楼,索取着江晚楼给予他的一切,无论是欢愉还是痛苦。


    酒精腐蚀的,不仅仅是郁萧年一个人的大脑,江晚楼看似与寻常毫无差别的伪装下,那双永远明亮且清醒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迷茫的颜色。


    无害的茫然成了绝佳的伪装,蛊惑了自投罗网的猎物,让郁萧年全然不曾发觉藏在深处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可怖兴奋。


    易感期放大了渴望,也模糊直觉对危险的敏锐,郁萧年不知死活地凑上去,索求:“要惩罚,也要奖励。”


    或许是酒精在作祟,beta的手难得有一次不那么凉,灼热的,让郁萧年不受控地颤了颤。


    江晚楼的拇指轻轻重重地抚摸,他挑眉,问:“年年,怎么这么不经碰?”


    郁萧年的脸彻底红了,他抓紧了江晚楼的肩膀,低低喘息着,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


    身体好像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要敏感,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他都无法自控。


    “不许。”


    江晚楼拇指用力,抬头,唇角是温柔的笑,只是那份温柔之下,全然是不容许反抗的胁迫。


    “年年是乖狗狗,对不对?”


    单薄的病号服被揉的凌乱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让郁萧年能清楚地看见江晚楼泛红的指尖是怎么一点点从喉结到锁骨,又在胸口上摁压游走。


    “等——”


    郁萧年想要阻止,可还来不及动,过电般强烈的酥麻感让他软了身体,只能毫无抵抗地任由江晚楼抚摸。


    江晚楼歪了歪头,追问答案:“嗯?”


    “嗯——对,我……我是……”


    空落落的胸口终于被充盈着填满,江晚楼松开了手,在郁萧年脱力前拖着他的臀部把人抱了起来。


    像抱小孩一样。


    alpha身型高大,这样的姿势难免显得怪异尴尬。郁萧年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江晚楼的步子跟着晃动,有可能摔下来的恐慌让郁萧年下意识地抱紧了江晚楼的脖颈,然而下一秒——


    “啪!”


    不算响亮的声音,落在郁萧年的耳中,却颇有些如雷贯耳的滋味,他浑身僵硬,浅色的瞳孔里是藏不住的震惊。


    他浑身都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绯红在眨眼间弥漫上肩胛、后背,他抓着江晚楼肩膀的手收紧,指尖甚至嵌进了江晚楼的肉里。


    “你、你……”


    “不许乱动。”


    江晚楼的声音很沉,闷闷的,听不出半点感情,就好像……


    郁萧年的心颤了颤,好像他们之间只是冰冷单一的欲望纠缠关系,只存在掌控与臣服。


    这样的认知不仅没让他感到不适,反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他无意识地抱得更紧,身体紧紧地抵在江晚楼硬硬的腹肌上,想要借此压抑住情动时带来的颤抖。


    这点小动作没能逃过江晚楼的眼睛,他抬手,又是一下,不轻不重地扇在郁萧年的臀上。


    “!”


    惩戒带来的耻意远远大于疼痛,郁萧年唇齿咬紧,才没能泄出半声低吟。


    怀抱中的身体绷得更紧了,过分用力而凸起的肩胛骨颤了颤,像只快要飞走的蝴蝶。


    “江晚——”


    alpha的咬牙切齿没能说出口,江晚楼啄吻过郁萧年的耳背,双唇贴着alpha滚烫的皮肤一路向下地轻吻,直到碰到他脖颈处凹凸不平的牙印。


    他照着烙下的痕迹又咬了一口。


    只是这次的力道轻了很多,舌尖照着齿痕仔细描绘过,才恋恋不舍的移开。


    江晚楼抬头,仰望着失神的爱人,问:“年年想说什么?”


    ……什么?


    江晚楼凝着他失神的双眼,唇角微微扬起。


    他坏极了,明知道对方已经失去了思考回答的能力,却还要追问:“年年,怎么不说了?”


    “不回答问题的狗狗,可不是乖狗狗。”他仰着头蹭了蹭郁萧年的鼻尖,毫不留情的又落下一巴掌。


    与其说疼痛,更多的是浓烈的羞耻感,可难道仅仅只是羞耻吗?


    郁萧年脸颊通红,他避开了江晚楼的视线,俯首躲进了让他陷进这样尴尬境界的施暴者的怀抱。


    比羞耻更加难以忍耐的是……难以启齿的愉悦。


    郁萧年咬紧牙关,一边克制着本能的意动,一边唾弃着自己。


    ……


    江晚楼很凶。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凶。


    兴奋充斥着大脑,让早就死去的理智着了火,烧的连灰都不剩,只余下混乱劣性的恶欲操控着躯体。


    他冷眼看着郁萧年眼角被逼出来的泪,看着他因为无法呼吸而涨红的脖颈,只觉得不够。


    仍旧不够。


    他要完全占有他,要从身到心,里里外外,全都属于他。


    “等——”


    郁萧年无法控制地失声尖叫,他挣扎着,想从江晚楼的桎梏下挣脱。


    不过徒劳。


    江晚楼掐着他的腰,阻止了他的逃离。


    完全萎缩的腔体被触碰,郁萧年只觉得灵魂都被高高抛起。


    郁萧年的失神没换来半点怜悯,反而成了浇在蓬勃大火上的热油,江晚楼的手指用力地抵在alpha脖颈处的牙印,声音沙哑:“等什么?”


    “年年,你是要拒绝我吗?”


    郁萧年急促地大口喘息,汗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江晚楼的神情,残存的直觉还是从温柔语调下品出了浓浓的危险。


    “年年。”


    江晚楼俯身,吻过郁萧年微张的唇,勾着滚烫的舌吮吸。


    beta短暂的停顿给了郁萧年勉强找回意识的机会,他跟着江晚楼的唇舌,追着若即若离的吻索取更多。


    “……哈、”


    唇舌彻底分开时,江晚楼听见了郁萧年泄露出一声无法忍耐的低泣,他居高临下的睨着郁萧年,眼中没有半点怜惜。


    他的眼神分明是冷的,却偏偏操着最温柔的腔调:“年年,回答我啊,等什么?”


    “唔、我……”


    江晚楼一点点的离开,郁萧年颤抖着,连说句囫囵话的能力都被剥夺。


    于是,等不到答案的江晚楼又问:“不给碰?”


    “……”


    “啵。”


    一声很轻的细响,江晚楼彻底离开,他抚摸着郁萧年被他掐的青紫的腰身,耐心地等待着回答。


    比起宛若献祭般给出所有,他更希望……


    更希望能得到拒绝。


    如果是这样,他就拥有了绝对完美且正当的借口,借惩罚的名头,施以近乎于残忍的掠夺与侵占。


    让郁萧年即便失去理智、即便意识全无,也只能全然地依赖他——即便郁萧年明知道,所有的无助与彷徨,包括那些几乎快将自己逼疯的快感,统统是他带来的。


    恶念在心底蓬勃生长,被浇灌滋生,眨眼间长成映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江晚楼艰难地维持着面上虚假的平和,哑着嗓子逼问:“年年,怎么不回答我呢?”


    “……给。”


    郁萧年伸手摸了下江晚楼的唇,汗津津的手掌心里是无法自控时留下的斑驳痕迹。江晚楼顺势偏头,吻过他掌心里的月亮。


    “怎么碰?”


    “怎么……都可以。”


    “刚刚那样也可以吗?”


    “……可以。”


    都可以。


    只要是你,就都可以。


    江晚楼的眉眼悄无声息地舒展开,好不容易生长起来的欲念又在眨眼间枯萎、凋零,风一卷,连残枝败叶都没剩下。


    他望着郁萧年含着水汽的眼睛,明明还没得到满足,却又觉得心已经满得不能再满。


    江晚楼垂着眼看了郁萧年好一会儿,才伸手抓住脸颊上的那只手,牵引着一同覆盖在了郁萧年自己的小腹上。


    热汗顺着beta挺翘的鼻梁滚动,砸在郁萧年的心口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江晚楼慢慢笑起来,眉眼弯弯:“年年宝宝。”


    郁萧年浑身一抖,本就极具冲击力的五官仿佛被加了一层柔光的滤镜,更加震撼人心,他听着那声缠绵缱绻的低声,险些没能忍住直接勃发。


    江晚楼问:“会舒服吗?”


    手掌下的皮肤一点点鼓起来,郁萧年不是没有碰过江晚楼,可这样隔着一层的触感比直接碰到要羞耻百倍。


    他分明耻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望着江晚楼漂亮柔和的脸,唇舌不受控制地开始吐露真心:“会……”


    江晚楼嘴角的弧度加深,他不依不饶地追问:“会什么?”


    “会舒服……”


    得到最心满意足地回答,江晚楼舒服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他轻柔地吻过郁萧年的唇舌,夸赞:“好乖啊,年年宝宝。”


    郁萧年急急喘息,强烈的饱胀感与耳边的赞扬共同鞭笞着他的灵魂。


    他真的……快要疯掉了。


    竟然觉得开心。


    郁萧年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身体却加倍地诚实,驱使着他向掌控着他所有的爱人寻求解脱:“哈……我、我想要……”


    “想要什么?”


    江晚楼的眼神里藏着浅浅的鼓励,他耐心地引导着郁萧年说出自己的需求,终于让耻于承认渴求的alpha再度启唇——


    “我想——唔!”


    江晚楼没给他把话说出口的机会,深深吻住那双红zhong的唇,把请求的话语悉数堵在了唇间。


    第76章 水蜜桃味的标记


    请求没能被说出口,江晚楼当然不需要拒绝。


    随着时间的推移,努力藏起的伪装被彻底撕开,他凶狠的,宛若在折磨深恨的仇人。


    “……江!”


    郁萧年痛苦不堪地抓紧了江晚楼的小臂,由江晚楼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在今日掐紧了他的皮肉里,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


    直到今天,郁萧年才知道,之前的每一次,beta都是手下留情,温柔以待。


    “年年……”江晚楼眼里的冰冷稍稍散去,他托起郁萧年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下又一下,缓慢温柔地抚摸着郁萧年的脊背。


    怀抱里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颤得没那么厉害了,江晚楼细细吻过他留在郁萧年脖颈处的牙印,转而含住了alpha滚动不止的喉结。


    薄汗落入唇舌中,微微的咸,江晚楼不觉得苦口,反而衬得口腔里那股还没完全散去的水蜜桃味更加清甜。


    他无声地磨牙,生出隐秘的渴望。


    “再忍忍,好不好?”


    beta的声音太温柔,哄着、骗着,叫郁萧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失神地松开了手。


    于是他被拉着,又一次坠入欢愉的地狱,难以逃脱。


    ……


    “年年。”


    江晚楼拨开了郁萧年额头被汗湿的发,他小心亲吻过郁萧年耷拉着,失去了神彩的眼睛。


    他说:“我想要标记你。”


    郁萧年迟钝地动了动,怔愣地看江晚楼。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狼狈的好像也只是他一个人。


    beta仍旧是无懈可击的完美模样,汗珠打湿江晚楼的碎发,被他的随手捋上去,带来前所未有的性感。


    郁萧年根本挪不开眼睛,仅有的残存力气让他把眼睛睁得更大了点,试图更清楚的把江晚楼的模样收进眼里。


    b与ao不同,他们的基因里天生不曾携带标记这一想法,江晚楼过去无数次,也从不曾对郁萧年的腺体产生出任何口欲。


    “年年,我好喜欢你。”江晚楼一点点抚摸着alpha后颈凸起的腺体,易感期中,那块软肉很烫,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奋力搏动,让他摁在上头的指尖也跟着颤动。


    郁萧年的不堪负重的心脏跳的更厉害了,他无助地捏紧双手,抓着江晚楼的胳膊,沙哑到发疼的嗓子难以发出半个音节。


    “我爱你。”


    沙哑的嗓音温柔缱绻,短短的三个字,比万千华丽辞藻堆砌出来的甜言蜜语还要来的更加具有冲击力。


    郁萧年所有的意志都被瓦解,他的所有情感、思想,都成了江晚楼攥在手心里的玩物,珍爱的捧在手心里,还是弃如敝屣,都在江晚楼的一念之间。


    “呃——”


    脆弱的腺体被狠狠咬破的感觉并不好受,beta的牙齿不如alpha的尖锐,方便标记,使得这份疼痛以更加持久的方式侵入神经。


    郁萧年颤抖着,心脏剧烈跳动,明明是违反基因与本能的行为,却给他带来莫大的满足。


    江晚楼咬住郁萧年的腺体不放,正常情况下,beta无法感知到alpha、omega的信息素,那些被无数瑰丽语言描述的世界是他从未踏足的地方。


    他过去不觉得遗憾,却在拥有郁萧年时生出无法弥补的渴望,不断地催发,成了浓烈的焦躁。


    江晚楼衔着郁萧年的腺体,吮吸着,吻走所有带着甜味的血,认真而仔细的模样,仿佛在品尝着香甜可口的甜点。


    味蕾不断被刺激着,全然舍不得离开。


    郁萧年压抑着本能带来的挣扎,无声地张大嘴,在不曾被允许的情况下,达到了顶峰。


    “江晚楼……”


    虚弱颤抖的低吟在耳边响起,江晚楼艰难地撒开嘴,在郁萧年含着泪模糊不清的眼里,不紧不慢地舔去了唇角沾染上的血迹。


    易感期蛮不讲理,即便是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点,不过是被这么随意撩拨了下,又开始生出浓烈的情热。


    江晚楼静静看着他,除了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和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几乎看不出任何端倪。


    郁萧年的心脏跳得更快了,错乱的节拍给疲惫的身体带来的极大的负担,他喘着气,吐出破碎却坚定的话:“我……也、很爱你。”


    江晚楼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他的胸腔法槌一身低低的闷笑,就连眉梢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吻了吻alpha的唇,说:“我知道的,年年最爱我了。”


    beta小小的腺体暴露在郁萧年的眼中,屋内的信息素浓度太高,他们又毫无顾忌地纠缠了太久,即便江晚楼对信息素有耐受,后颈的腺体还是泛了红,鲜艳的,仿若成熟后,等着人采撷的果子。


    而郁萧年是唯一被允许采摘的人。


    尖牙熟门熟路的咬破了不适合接受信息素的腺体,被江晚楼舔过、尝过,最终咽下腹中的信息素又以一种另外的方式注入体内。


    腺体更烫了。


    江晚楼轻抚着郁萧年的后背,只觉得身体从后颈的腺体开始,一点点的完全充盈起来。


    那些不安、惶恐与痛苦都被彻底的驱散。


    江晚楼收紧双手,把郁萧年牢牢锁在怀抱中,敛眉,在心底无声笃定。


    ——“我的。”


    ……


    房间内的窗帘很厚,把光亮完全遮蔽,郁萧年醒来时全然分不清白天昼夜。


    身体很痛,胸膛、脖子、腺体乃至于别的耻于说出口的地方都很疼。


    除了疼痛,更分明的是……黏黏糊糊的濡湿感。


    只是郁萧年一动,江晚楼也醒了。


    他很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不免有的起床气,不耐烦地哼了声,收紧胳膊,把郁萧年完全的圈紧怀抱中,脸顺势埋进了郁萧年的颈窝里。


    郁萧年顿时不敢动了,任由江晚楼的胳膊似铜墙铁壁般抱着自己的腰,像恶龙在沉睡中也不忘捍卫自己的宝物。


    这样的比喻让郁萧年的唇角翘了翘,他汲取着江晚楼无意识里对他的依赖,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抚摸,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抚。


    他静静看着江晚楼的侧脸,觉得他和过去很像,又觉得一点都不像了。


    那时的江晚楼,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却成熟的像可靠的大人,如今真的成年了,却又像个孩子。


    江晚楼睁开眼的第一眼,看见的是郁萧年印着牙印的下颌。


    酒精麻痹了大脑,让他失去了该有的分寸,越到后面,越没有分寸,凶狠的像头野兽,要把郁萧年完全撕碎吃掉。


    最为致命的是,他的猎物心甘情愿,甘愿奉献出自己的所有,任由他啃咬、吞吃。


    江晚楼在朦胧的黑暗中,清楚明晰的知道,他是与众不同的——在郁萧年的心中。


    江晚楼在郁萧年那里拥有很多很多偏爱,是最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得不承认,他从不是缺爱的人,尽管他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正常孩子,父母也尽全力的给予了他许许多多的包容与爱。


    但此刻,他还是会因为拥有郁萧年全心全意的爱而愉悦不已。


    他没动,任由alpha无聊地拨弄着他头顶的软发,轻声问:“头发很好玩吗?”


    落在头顶的手指明显地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方才没有结束的动作。


    只是江晚楼知道,手掌下的腰身明显的僵硬了几分。


    郁萧年开口,声音闷闷的:“长长了。”


    “还剪短过一些。”江晚楼说,“从火场里出来,发梢被烧糊了,护士没看下去,顺便帮我修了修。”


    郁萧年彻底玩不下去了,他垂着眼,看江晚楼。


    浅色的眼眸里,是江晚楼早有预料的心疼。


    他故意的。


    聪明人总会擅长利用所有,比如被郁萧年喜欢的外貌,比如能叫郁萧年的心软的示弱。


    “太危险了。”


    江晚楼顺势接上话:“下次不要这样了?”


    郁萧年点头。


    江晚楼拒绝地干脆:“做不到。”


    他的神色很冷淡,半梦半醒时那点孩子气的黏糊劲也没了,透着点欲说还休的性感。郁萧年移不开眼,目不转睛:“……你永远都不会丢下我吗?”


    “嗯。”


    “骗人。”


    江晚楼听着他的控诉,笑了下,抬头,鼻尖恰好蹭过牙印。


    “怎么骗你了?”


    “你让我标记omega。”


    郁萧年垂眸,试图藏起自己的委屈:“你不要我了。”


    小狗一样。


    江晚楼伸手碰了下他的脸,说:“那年年,会原谅我吗?”


    “……”


    合规药物诱导出的易感期来的迅猛,走的也快速,郁萧年这会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这件事里的无奈与痛苦。


    昏迷不醒的人从来不是最痛苦的。


    江晚楼手中看似握着的是选择的权力,实际上不过是布满尖刺的荆棘,就算不曾握紧,也足以将双手扎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心疼和别的什么情绪混杂打我一处,郁萧年默然着,不知道该责怪还是安慰。


    “好难过。”江晚楼说,“看见你躺在那儿,好难过。”


    “听医生说你可能不会再醒来,听他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我又好恨。”


    江晚楼的指尖一点点用力,在alpha仍旧消瘦的脸庞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你让我那么喜欢你,又让我不得不失去你。”


    郁萧年的心跟着被揪起来,他凝着江晚楼,第一次,那样近的距离,触碰到了爱人完全赤裸坦诚的心。


    “我想,算了吧、算了吧。”


    “还有什么比你醒来要更重要呢?”


    至少,放手的那一刻,江晚楼真的是这样想的。


    他从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从不理解那些为了谁而委屈自己,伤心离开的剧情,可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什么叫两难。


    “但我也想过,”江晚楼的眼睛很黑,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不管你能不能醒来,你都该是我的。”


    “谁都不可以把你抢走。”


    郁萧年呼吸一窒。


    “刚打开门,你就撞到了我的怀里。”


    他轻笑了下,沉沉的眸色里是浓烈的化不开的偏执。


    “郁萧年,是你自己主动撞进来的。”


    他所有阴暗不甘的念头尚未实施,是郁萧年自己撞进来的。


    江晚楼摁着郁萧年的后脑勺压下自己,距离被压缩到了极限,连彼此的呼吸都被分享。


    “所以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会不会害怕,你永远都不能后悔。”


    郁萧年沉默了很久,他凝着江晚楼的眼睛,生出种自己已经在里头生根发芽,永远住下的错觉。


    “我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他哑着声音承诺,“永远、永远。”


    第77章 结婚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眼睛闪烁着不明晰的光亮,江晚楼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问:“要起来吗?”


    郁萧年其实没那么想起来,昨夜的两人都太急切,谁都不记得开一下空调,这会儿被窝外面冷的冰窖似的。


    但寒冷并不是他不想起床的主要原因。


    江晚楼趁着郁萧年思考的空袭,摸了下他的后腰。指尖下的皮肤颤了下,江晚楼顺势吻了吻alpha滚动的喉结:“还是起吧,都没给你好好清理。”


    “……”


    江晚楼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啊,年年宝宝。”


    郁萧年耳根发烫,他抿紧了唇,拒绝:“我自己去……弄。”


    alpha在病床上躺了许久,尽管护理、按摩十分到位,肌肉仍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退化现象。


    尤其是腹部,原本结实漂亮的腹肌变软了,隐约能看见鼓起来的弧度。


    江晚楼看着郁萧年下床的动作,语气迟缓莫名:“……自己?”


    郁萧年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郁总,精力不错啊。”


    江晚楼凉凉一笑,极具有侵略性的视线落在郁萧年身上,从头到脚,叫他头皮发麻。


    “不要……这么叫我。”


    “嗯?”江晚楼随口应了一声,他睁开眼后没怎么动,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露在外头的那只眼睛没半点遮掩地落在alpha的小腿肚子上。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清,还是故意装听不见,他异常关切:“郁总,你的腿肚子在颤,万一摔倒在我家浴室了怎么办。”


    郁萧年:“……”


    “年年。”


    江晚楼看见了郁萧年脸上不高兴,他从床上下来,也不穿衣服,赤着脚走到郁萧年身边。


    “你在勾引我吗?”


    江晚楼在情事上算不得温柔,更遑论他昨晚喝醉了酒,失去的惶恐与强烈的占有欲挤占了大脑,什么分寸、照顾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以致于郁萧年看起来仿佛受过什么酷刑般,浑身斑驳痕迹。


    郁萧年的视线略有些偏移,他看见了江晚楼颈侧残留的血迹,经过一夜,凝成暗红色的固体。


    被折腾的失神的alpha早失去了标记后安抚爱人的能力,只知道无措的松开嘴,任由鲜血从后颈咬破的伤口处流出。


    郁萧年又觉得藏在口腔深处的犬牙在隐隐发痒,他轻轻磨了下牙,心想:到底是谁在勾引谁啊。


    最后郁萧年也没能抗住美色的诱惑,跟着江晚楼一起进了浴室。


    “……我自己来、江晚楼!”


    “嗯?”


    “别……”


    “要好好清理才行啊,年年。”


    “不……呃!”


    “年年。”


    江晚楼吻了吻失神的alpha,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我最喜欢你了。”


    “你……我……”


    手掌下的躯体一点点失去抵抗的力气,江晚楼仍旧笑得清浅,手上的动作却半点没停,反而因为郁萧年的不再反抗而变本加厉。


    热衷于操纵人心的人,更会洞察人性。


    过去,江晚楼享受着郁萧年的惴惴不安,引诱着他,让他在时刻可能失去种高度紧张,不自觉加深情感。


    但如今……


    江晚楼想,他要同郁萧年说很多遍爱,要让郁萧年沉溺在这份无时无刻存在的喜欢里,要让郁萧年完全的信任、依赖他,永远无法离开他。


    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喜欢”、“爱”,都是江晚楼精心为郁萧年编织的牢笼。


    ……


    洗漱完出房间时,两人才发现已经是早晨了,他们竟然就这样在卧室里放纵了两天。


    江晚楼看着满地的狼藉,罕见的生出了点不好意思,他把郁萧年放在沙发上,从角落里捡起手机,试了试,还没关机。


    “想吃什么?”


    被这么一提醒,郁萧年的确觉得有点饿了,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公寓,说:“都可以。”


    “附近有家苏菜,我让他们送上来。”


    “嗯。”


    江晚楼点好了餐,垂着眸,又转到另一个平台上点了点东西送上门。他刚丢开手机,就正好看见郁萧年捡起了件被扔过头、掉在了地上的外套。


    他俯身,从郁萧年手中抽走了那件外套:“别动。”


    江晚楼的表情很淡,吻却很用力。郁萧年被摁在沙发上,唇被咬得有点痛。


    “好好坐着。”


    江晚楼说完,转身去收拾客厅里的狼藉。他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很烫,无时无刻地跟着他,像看犯人一样。


    但郁萧年或许也不会知道,他坐着的那个位置刚刚好,是站在客厅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直接或通过玻璃柜、窗户反光间接看清楚。


    饭到的很快,江晚楼在门口拿到了东西,慢条斯理地一一摆放在饭桌上,他没回头,却在郁萧年准备动的前一秒开口。


    “别动,年年。”他拿出了保温包装里的最后一个陶瓷汤盅,不紧不慢地补上余下的话,“年年会听话的,对不对?”


    “……”


    郁萧年张了张嘴,心鼓大震,手攥得很紧。


    除了情动时候,他的脸上素来很少有太多的表情,但此刻,一张脸,连带着脖颈都被染上了霞色。


    艳丽的非比寻常。


    居家的江晚楼和在外面的很不一样,宽松休闲的中领毛衣恰恰好箍在喉结处,犹抱琵琶半遮面,欲盖弥彰,勾得人想动手扯下来。


    为了方便打扫卫生,袖子被卷了上去,露出的小臂曲线优美,薄薄的皮肉藏不住微微凸起的青筋,配上深浅不一的红色痕迹,令人格外心动。


    郁萧年恍惚间,江晚楼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仍旧是和……那天差不多的姿势,抱小孩子似的,把他抱了起来。


    “……”


    “我不是小孩子。”


    江晚楼吻了吻郁萧年的耳垂:“我是会和小孩子上床的变态吗?”


    “……”


    单身公寓不算大,从客厅到饭厅也没几步,江晚楼把人放在垫好软垫的椅子上,才跟着坐到他身侧。


    尽管他否认了“郁萧年是小孩子”这件事,但无论是盛饭、递筷子,还是夹菜,都给郁萧年一种强烈的被当作不能自理的宝宝看待的错觉。


    纸巾又一次擦过唇角,郁萧年忍无可忍:“江晚楼,我是你过家家的工具吗?”


    “年年怎么会这么想?”江晚楼一边否认,一边盛好了汤,放在他的手侧,“有点烫,再等两分钟喝。”


    饭厅的光冷白,洒在江晚楼身上,却抹不去他眼尾眉梢的温柔。


    “我能自己吃饭。”郁萧年不论有多迟钝,也察觉到了江晚楼的不同寻常,他微微皱眉,却又在望进江晚楼的眼里时,软了口吻:“你自己都没怎么吃”


    “在家陪我吃饭的人很少。”江晚楼说,“我很开心。”


    郁萧年一怔,眼里带了些慌张与不知所措。


    “父母都很忙,有时候三两年都见不到一次,小时候都不好意思要陪伴,长大之后就更不好意思了。”


    郁萧年记得,江许望和晏闻婉过去就很忙,前几年升了职,自然只会越来越忙大,但是……


    他敏锐地觉得有点不太对,但来不及细想,就听见beta带了点自嘲的声音:“是不是有点矫情?”


    “明明都是成年人了,吃个饭还要人陪。”


    郁萧年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握住江晚楼的手:“我陪你。”


    “一直吗?”


    那点不对劲更强烈了,但他选择了忽视,点头应下:“嗯。”


    “那可以结婚吗?”


    “……”


    江晚楼笑意盈盈地看着完全呆住的郁萧年,不紧不慢地拿出戒指盒。


    于是,郁萧年的神情更震惊了。


    戒指……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江晚楼没有打开,紧紧握在手心里,没有要给出的意思,他说:“毕竟是很重要的事情,多考虑一段时间也很正常。”


    “……我、”


    郁萧年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过分,破碎的声音几乎无法拼凑出正确的话语。


    “不着急。”


    江晚楼放下了戒指盒,仍旧笑,但眉宇间浅淡的失落并没藏好。


    也许是故意的。


    极度震惊下,大脑反而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郁萧年不是不知道,beta呈现在他眼里的情绪,至少有八分是刻意表演。


    可是那又怎么了呢?


    江晚楼的所有表演,刻意流露的情绪,本身便是一种情绪的表达。


    “可以着急。”郁萧年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说得有点快,快到他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完整的把这几个简单的字词说出口。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可以着急。”


    “因为我也很着急。”


    郁萧年的眼睛很亮,也很烫,照在江晚楼的心上,烫的他整个胸口都跟着生出了热意。


    他突然开始有些懊悔。


    懊悔眼下的场景太过简陋,懊悔买来的戒指不够独特。


    郁萧年没有错过那丝一闪而过的懊悔,他不自觉地抓紧了筷子:“后悔了吗?”


    “……”


    江晚楼很慢、很轻地舒出一口气,戒指盒被打开,简单的素圈戒指,低调而普通。


    他被冲昏了头,只想着套牢,确定所有权。


    江晚楼一点点收敛了笑意,认真、严肃:“郁萧年,要和我结婚吗?”


    郁萧年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没有立刻点头应下,他深深地凝着江晚楼的双眼。


    “和我结婚的话,离婚很困难。”


    江晚楼睫毛颤了颤,反问:“……你想离婚?”


    “我在提醒你。”


    江许望和晏闻婉的身份的确特殊,但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郁萧年不愿意,即便江晚楼有再多的手段也不可能轻易摆脱他。


    “那我也提醒你。”江晚楼温柔却不容反抗地握住了郁萧年的手,他一点点的把戒指往无名指上套。


    是他洗漱时丈量的尺寸,刚刚好。


    “和我离婚,是不可能的事情。”


    戒指被彻底套上,江晚楼俯身,吻了吻郁萧年泛红的耳垂:“当然了,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早就不可能放过郁萧年,所有看似给出的退路和选择,不过只是为了反复确认,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得到选择。


    “不会后悔。”


    郁萧年不是第一次给江晚楼戴上戒指,但他的手仍旧很抖。


    心脏剧烈跳动着,敲击着耳膜,让他几乎听不见别的任何声音。


    他从未想过此时此刻。


    戒指稳稳地戴在了江晚楼的手上,他仰起头,正巧撞进beta专注地过分的黑眸里。


    “我……”郁萧年喃喃自语,“好像在做梦。”


    回应他的,是烙在颈侧真实而剧烈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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