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鸟 今后要一直一起打排球


    宫侑直接原地变成了一座雕塑。


    以往犯事被北信介他看见都会心虚害怕, 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身形后竟然有种靠山来了的安心感。


    于是他一秒解冻,胳膊一伸, 手指直直地指向九宫祈, 满脸委屈的嚎叫, 声音几乎要响彻整个体育馆。


    “北——!”


    “他对着我的头发球, 我的后脑勺现在超级痛的!!!”


    北信介将目光挪到他身上, 没做出什么反应。人堆里却传来稀稀落落的笑声,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


    宫侑表情扭曲了一秒,余光瞥见身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北信介的九宫祈, 气不打一处来。


    他已经算不清自从遇到这人后他被嘲笑多少次了。


    满腔愤懑的他没注意到, 阿兰他们几个正在拼命给他打眼色。


    ‘你快闭嘴吧阿侑!’


    ‘没看见北嘴角的弧度又下降了一毫米吗!’


    ‘现在哪是说什么砸头不砸头的时候,北想问的明显是现在什么状况啊!!’


    阿兰眼皮都快抽搐了, 可惜,此时的宫侑满心满眼都是九宫祈,一心想着让北信介给他主持公道。


    于是,当北信介再次开口大方时候,宫侑惊悚的察觉到, 他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北信介用慢吞吞的语调, 但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今天的任务是分散训练,那为什么你们现在聚在一起, 而且,计分器,临时裁判,到处散落着排球,你们在私自组织队内赛, 对吧?”


    他的眼神扫过一周,目光好似首领注视族群的威严。


    没人敢说话。


    参与这场对内比赛的所有人都讷讷垂下了头,一手撺掇的宫侑宫治更是直接汗流浃背。


    “因为……额……其实也不算队内赛吧,只是一次小小实战练习而已,我们太想看看祈训练过后的成果了……!”


    宫侑像个被一盆凉水浇到头顶的战斗鸡,再也没有了刚才告状的锐气,眼神飘飘忽忽,满脑子都是死嘴快解释啊,结果嘴上吞吞吐吐根本组织不出流畅的一句话。


    北信介好像被他提醒到了,眼神恍然的一转,落在九宫祈身上。


    他冷淡道:


    “你不说我都忘了,祈,你的手腕,仅仅只是垫球训练不会产生这么严重的伤痕,说吧,你做什么了?”


    九宫祈像是没听见,不说话,他在欣赏每个人的神情,感觉这样的场面很有趣。


    一群性情各异的,桀骜不逊的高中生,体格技术都丝毫不逊于北信介,为什么他们偏偏在他面前就露出了这么乖巧的姿态呢,仅仅是因为他看起来生气了吗


    想起刚刚北信介看向他手腕的瞬间,连他都忍不住作出了本能般心虚退让的姿态。


    这可是他过去十几年从未曾体会过的情感。


    所以一直到刚才,他都在反复回味着自己的那短暂的近乎于害怕的感觉,越思考越感觉有意思。


    为什么呢?


    北信介在哪一方面有着过于强大的力量,会是连他都抵御不了的吗?


    九宫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北信介的神态,他还在等着自己的解释,于是,九宫祈故意伸出右手作出邀请的姿态,让惨不忍睹的手腕能看得更清。


    “因为扣球太用力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刚才北信介好像就因为手腕受伤很生气,九宫祈能够理解。


    他对于这个团队的作用应该是尖刀武器之类,北那么生气,一定是因为自己未经允许,擅自磨损了武器的状态。


    那么现在呢,他会感觉自己被挑衅,然后暴怒吗?


    九宫祈真的很好奇。


    他对于北信介反应的期待像个气球一样不断膨胀,他非常非常喜欢听到人类情绪爆发后,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巨响。


    北信介会是怎么爆发的呢?


    然后,他眼睁睁看见北信介向他走过来,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让人想起初冬时落在枝头的雪花,安静而轻盈:


    “是这样啊,祈果然是最厉害的孩子。但是,你的手腕是会很痛的吧。”


    九宫祈感觉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被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很想缩回手,但莫名其妙的,他动弹不得。


    “你的训练单我看了,内容对初学者的你手腕会产生一些负担,本来想着拿冰袋回来给你缓解一下的,结果……”


    北信介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状况变更糟了啊,已经不是冰袋能处理的了。”


    手腕火烧般的肿痛感被冰块安抚着一点点麻木消失,九宫祈有些呆愣的眨眨眼,手指轻轻瑟缩了一下。


    “嗯……”


    他听见了自己那些好奇的试探,和被不习惯感情带来的暴戾,与手腕上的疼痛一起,统统都像是浪花上的泡沫一样,用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速度消散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思考要怎么回应别人的话。


    却自己发现完全思考不出来,他变得和刚才的宫侑一样,说出来的尽是些含义不明的短词。


    不,这还是我们的北信介队长吗?


    阿兰看着这一幕,不自觉露出怀疑人生的眼神。


    以前阿侑感冒了但还是想坚持打排球,队长他可是毫不留情的用冷硬的语气命令阿侑回家啊!


    尾白阿兰赶紧去看宫侑的状态,担心这小子会不会因为北信介态度的不同而逆反,结果却看见他正一脸庆幸的和宫治眼神交流,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他们再说什么。


    ‘太好了北队现在没在盯着他们了!”


    “。”


    行吧。


    “我好像,有生之年能看到队长的那一面了。”


    另一边,角名深沉的说道。


    他打球时经常发散思维,有一次不知怎么就发散到了队长身上,心里想着无懈可击面面俱到的北信介会不会背地里有着他们不知道的另一面,比如用诱哄溺爱的语气对宠物说话什么的。


    他的想象仅仅存在自己的脑海里,谁都没告诉,只供他在打排球中漫长的拉锯战里娱乐自己用,结果今天竟然亲眼目睹到了!


    只不过对象变成了个人类。


    而九宫祈这才和北信介相处多长时间,真是太可怕了,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太可怕了。


    看到北信介对九宫祈都笑出来了,现场刚刚还惴惴不安的其余人纷纷抬起头,劫后余生般长舒了一口气。


    理石平介神色恍惚:“这就是三年级前辈的威压吗,我刚刚差一点就跪下五体投地道歉了。”


    赤木路成满脸惊喜:“所以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队长好像不打算追究!”


    完全不敢跟北信介对视,垂头等着挨训的宫侑慢慢支棱起了耳朵。


    不是吧,今天就这么被悄悄放过了?


    他和宫治对视一眼,又看向面色可以说得上温和的北信介,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队长,那我们……?”


    宫侑举手,期期艾艾的问道:


    “可以解散回家了吗?”


    正盯着九宫祈冰敷手腕的北信介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他,恍然大悟般道:


    “抱歉,我忘了,现在已经离部活结束已经有半小时了。”


    宫侑哪敢接受他的道歉,立刻慌张的摆手:


    “不不不,都是我们打的队内赛耽误了时间……”


    话还没说完,他心里咯噔一声。


    在他视线内,北信介刚带了点温度的表情迅速冷却,他重复了一下宫侑的用词。


    “队内赛……?


    刚刚还狡辩说不算队内赛的宫侑当场闭嘴。


    场上氛围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可宫侑还是听见了宫治小声骂自己蠢货的声音,他抽抽嘴角,第一次没有理由反驳骂回去。


    他沉默的,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解释,另一边,眼看着局势被宫侑一个人带崩,阿兰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坦然承认:  ”队长,我们知道错了!”


    其他参与的人也纷纷道:


    “队长请原谅我们吧!”


    “……”


    北信介抬手,心累的抵住了额头。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如果私自组织队内赛,那只会耽误训练,浪费体能,想和队友打的话只要提出申请,我可以做好记录和复盘,争取让一场队内赛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他又叹了一口气:


    “至于这次,每个人写二百字检讨明天交过来就行,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北队万岁!”


    部员们像泡进水里的胖大海一样,终于真的活了过来,容光焕发的欢呼。


    “太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黑须法综本来只是有东西落在场馆,于是回来拿的。本来远远的还很欣慰场馆今天非常安静,看来都遵守时间及时回去了,结果刚走几步路,就听见里面爆发出一阵欢呼,给他吓得一愣。


    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好像还听到了北信介的名字?


    他一推门。


    两方人都呆住了。


    “你们……在干嘛?”


    看着眼前一堆呆若木鸡的学生们,黑须法综干巴巴的问。


    在学生们身后,场地里散了一地的排球,翻了一地的计分板,还有各种物件的状态,所有细节都提醒着他场馆刚刚经历了什么。


    黑须法综怀疑的眯了眯眼:


    “你们打队内赛了?”


    北信介走到他跟前,冷静道:


    “是我看他们今天训练效果不错,所以组织了一场队内赛想看看,没来得及联系您报备,非常抱歉。”


    “没事。”


    北信介的靠谱已经被黑须法综刻在脑子里了,对于他的解释丝毫不疑有他,干脆的一挥手,好奇道:


    “然后呢,打出的效果怎么样?”


    北信介把他引进人群,淡淡道:


    “他们打的时候我恰巧有事出去了,没看到,您可以问下其他同学。”


    哦,正常。


    黑旭法宗又问:


    “都有谁参与了,名单能给我一份吗?”


    北信介默默移开眼睛。


    黑须法综:?


    不是你组织的么。


    但是身为一个成年人,睁只眼闭只眼是不可缺少的美德,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兴致勃勃的向学生们喊道:


    “谁录像了吗,给我看一眼来。”


    刚刚旁观的学生递上自己的手机,黑须法宗点开。


    才几秒的视频啊,这么短。


    他漫不经心的想着,下一刻,视频加载完成,九宫祈用左手发球直直撞上了宫侑后脑勺场面映入他眼中。


    “……”


    正在抱怨教练怎么来了,回家的时间又要被拖延的宫侑突然一阵恶寒,抬头一看,教练正在用莫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


    再看他手上……录像!


    他被九宫祈发球砸后脑勺的视频,绝对是被教练看到了吧!


    宫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到黑须法综身边,眼疾手快把那只手机夺了回来,啪的点击删除,对手机的主人露出恶鬼一样的笑容:


    “谁让你放这一段的?!”


    手机主人浑身一颤,当即闭眼道歉:


    “对不起上一段视频录制时间到上限了,我分开录制的不知道这么巧!”


    但是宫侑根本没有心情跟他计较。


    自己因为北信介的原因,他都忘了找九宫祈这臭小鬼算账!


    事已至此,果然还是先让教练给他主持公道。


    黑须法综又把手机拿回去了,一边推着宫侑,试图把他赶回去:


    “年轻人不要脾气这么暴躁……让我看看你们的表现,哦,找到了,你们就打了一局吗,怎么这么快。”


    他这回涨了记性,瞥了眼时间条。


    才十几分钟啊,怎么也这么短。


    宫侑直接拽住他的胳膊,撒娇似的摇啊摇:


    “教练,你刚刚也看见了吧,祈那小子绝对是故意朝我头发球的啊教练!”


    黑旭法宗整个人一哆嗦:


    “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


    宫侑不依不饶,甚至贴得更紧了:


    “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吧,教练你一定要狠狠惩罚九宫祈这个嚣张的小鬼!”


    黑须法综眼尾抽搐了两下,很想吐槽他能不能别学点词就乱用,但是想想宫侑现在正恼火,他说一句更是火上浇油,而且他就这么缠着自己,连录像都没法好好看了。


    他头痛道:


    “那你去把他喊过来吧,我尽量让他给你道歉。”


    “好嘞!”


    听到有戏,宫侑一路脚下生风,拨开路人直往九宫祈在的地方冲。


    “你是受委屈了就找爸爸告状的小学生吗,都多大了还整这一套。”


    宫治满脸无语的吐槽他。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宫侑根本不想跟自己这个帮不了忙只会看戏的兄弟说话。


    “骂他肯定会被打,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下的吧!”


    那小子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能把自己像玩具一样拎起来!


    宫侑受不了了,反正他今天必须要出口气。


    角名将他的动作言语全程看在眼里,此时露出个兴致盎然的表情:


    “那你被他气了这么多次,现在仅仅只想让他给你道个歉吗?”


    “所以呢?”


    宫侑呵呵一笑:“你不是就想让我去找他麻烦,让你有乐子可以看吗?”


    角名一噎。


    坏了,宫侑好像变聪明了。


    他还是很淡定:“不要把我想的跟你一样恶劣好么,我只是想帮你想办法而已。”


    宫侑怀疑的看他一眼:


    “真的假的,你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真的哦。”


    角名本就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看起来像愈发像只狐狸:


    “看你一直丢脸,我作为你的朋友也是会感同身受的,现在来听下我的计划吧。”


    他俩旁若无人的商量起来,听得阿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排球社里都是些什么人才!身为正常人他真的很无助。


    宫治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教练怎么还不走他好想回家吃饭,看见阿兰的反应,恹恹让他离那两人远些。


    “别理他们,阿侑的脑仁还没花生米大,先不说他们能商量出什么东西,就算真的有计划他都一定能搞砸的。”


    阿兰:“。”


    虽然但是,好吧。


    ————


    九宫祈一直跟在北信介身后。


    北信介只在教练来的时候和他解释了两句,看到他拿到录像,他就走开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整理器材,清理场地……


    这些他做过千百次已经烂熟于心的过程,又被他重复了一次,只是这次,他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怎么了,祈,是手腕很痛,需要我带你去医务室吗?”


    北信介放下手里擦了一半的排球,有些担心的看向他的手腕。


    “没有。”


    九宫祈将手臂背到身后,摇摇头。


    他慢吞吞的说:


    “我想一直看着你,听你的声音,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北信介微微一怔,几秒后,他弯起眉眼。


    “我知道了。”


    他看着九宫祈磨磨蹭蹭的找个角落,学着他的样子坐了起来,蓦然想起了自己对这孩子的第一印象。


    当时他是怎么形容的呢,想起来了,说他像自己幼年误入森林深处后在小溪边见到的,喝水的幼兽。


    那么现在的心情,也和那时那只小兽主动朝他走过来在他手上嗅闻,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肌肤上,而他大着胆子摸了摸它软软的皮毛,却惊喜的发现小兽并没有拒绝,还眯起眼睛与他贴得更近了一样。


    北信介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


    他放下手里的排球,想站起来,一抬眼却发现宫侑站在他们两人中间,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满脸怀疑警惕:


    “你是谁,立刻从北身上下来!”


    “……”


    有时候北信介也不是不能理解宫治为什么总和他打架。


    北信介嘴角绷直,淡淡的凝视他。


    “……非常抱歉打扰了我是来找这小子的北再见!”


    熟悉的让人皮都绷紧的北信介回来了,宫侑飞速后退,顺手拍了拍九宫祈的肩膀:


    “教练找你,快和我一起走。”


    九宫祈没理他,还是专注的盯着北信介的脸,直到听见他的一句快去吧,才动身和宫侑一起离开。


    “叫我有什么事吗?”


    离开北信介的视线范围,九宫祈仰脸问道。


    宫侑神情复杂,答非所问:


    “你太厉害了,不感觉北队很恐怖吗,竟然一直跟着他!”


    “恐怖,为什么?”


    宫侑深吸一口气,用双臂环住自己,像是要抵御严寒一样:


    “就是那种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一眼就能看透你所有小动作的感觉,你不感觉很吓人吗?那种冷淡,周正,条理分明一丝不苟的气质,会让人感觉自己低人一等啊!”


    “什么嘛。”


    本来以为能听见什么有趣回答的九宫祈有些无聊的移开眼神,理所当然道:


    “因为你太邪恶了,面对正义的小信才会有被压制的感觉,我完全不怕他,当然是因为我也是正义的一方啊!”


    “哇……!”


    宫侑不动了,低头,对他露出叹为观止的眼神:


    “太厉害了,你。从各种意义上来讲。”


    槽点多到他都懒得反驳也不知道从哪里反驳了。


    好在他们已经走到了教练跟前,他不用再继续被九宫祈折磨。


    看见他们一齐走过来,黑须法综心累的搓了搓脸。


    明明视频里在比赛上配合那么好,那个假扣真传连他都吓一跳,九宫祈实战表现得更是惊艳无比,两人让他隔着视频看都激动地心潮澎湃,怎么矛盾这么多呢。


    两个性格都很自我,个性又突出的人,他要做什么才能让这两人更融洽些。


    他已经不求和睦友善了,只求别再继续恶化,要不然迟早他们能闹得拆掉排球社。


    他左右看看两人,问九宫祈:


    “阿侑说你故意朝他的头发球,用排球砸他,真的吗?”


    “真的!”


    本以为九宫祈不会承认,有一堆劝人的话要说的黑须法综一口气吊在嗓子眼。


    “……咳咳咳!”


    就连宫侑都一脸诧异的看向了他。


    他对九宫祈的感官非常复杂,现在不能简单概括,但是这人的性格他还是有了解的,总之就是脸有多白心就有多黑,他还以为这次绝对会撒娇装可怜,百分百不会承认。


    结果竟然这么干脆利落!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惊讶的情绪太大了,现在心里已经完全没有生气的感觉,甚至还有点想笑。


    哈哈,他就知道。


    “可是我用的是左手呀,而且特意用了最小最小的力气,阿侑一点痛感都没有,对吧?”


    九宫祈虽然承认了,但还是不太服气的样子,补充一句后鼓了鼓脸颊,征询宫侑的意见。


    “……”


    没有生气的感觉,那是骗人的。


    宫侑的额头不知道第多少次绷起青筋,他微笑道:


    “你是不是还想让我说声谢谢?”


    九宫祈思考一秒,诚恳道:


    “没有,但是你很想说的话我也可以接受。”


    “啪!”


    这是宫侑理智线断掉的声音。


    “停停停停停——!”


    眼睁睁看着事件完全朝不妙的方向发展,马上就要失控,黑须法宗连忙举手,打断施法:


    “祈,这不是痛感重不重的问题,你换位思考一下。”


    黑须法综感觉自己变成了幼稚园园长,一把年纪了还要口头上诱哄学生:


    “如果是别人发球时故意对着你的头,还砸中了,你会生气吗?”


    他看见九宫祈认真想象了一会儿,然后开朗的笑了:


    “我会让他后半生都在轮椅上度过!”


    “……”


    倒也不必。


    黑须法综感觉自己头更痛了,这孩子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成的。


    但他还是温声道:


    “所以你看啊,你这么对阿侑,他不高兴是不是也是应该的。”


    九宫祈恍然大悟,连眼睛都睁圆了:


    “是这样的吗?!”


    所以你这么多年从没有换位思考过?!!!


    黑须法综脸色扭曲了一瞬,但还是想起自己喊他们这一趟的目的。


    “要道歉哦,祈。”


    九宫祈说了一声好吧,乖乖的说道:“对不起请原谅……”


    虽然调子跟棒读一样没有丝毫感情,但是起码快说完了,接下来就看宫侑接不接受……


    黑须法宗绝望的看着宫侑面无表情打断了他。


    结果,宫侑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和九宫祈一起愣了下。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宫侑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可恶的九宫祈,刚差点把他气得失去理智,连和角名一起商量好的精密计划都忘掉了!


    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了!


    角名冷静懒散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让他给你道歉,你看他根本没有什么歉意,对自己的恶性没有丝毫认知,你的目标应该放在让他真心实意为自己对你所做的那些事感到后悔才行。”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第一步,原谅九宫祈。”


    “主攻手最怕的是什么,你一个二传难道不清楚吗?”


    “扣球被拦?”


    “不,是二传不给他传球。”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攻略九宫祈,不对怎么有点怪,然后等他爱上排球,特别是爱上自己的传球后,一个球也不给他传!


    他要让九宫祈真心实意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后悔自己竟然这么对待他们队伍珍贵的二传!


    想到日后计划成功后九宫祈求着他传球的画面,宫侑笑出了声。


    “我原谅你了。”


    他盯着九宫祈,又说了一句:


    “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


    黑须法综刚落下的心又吊起来。


    “什么?”


    九宫祈歪歪头。


    答不答应在其次,他很好奇宫侑给出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求你往后一直和我打排球!”


    “噗——!”


    正在偷听的宫治一口水喷了出来,站他旁边的阿兰同样也是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


    宫侑这个蠢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是,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昨天还念叨着讨厌这小鬼看见他就头痛的吗!!!


    角名默默叹息一声。


    怎么说呢,这种意外又不太意外的感觉,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阿侑,不愧是你。


    “?”


    九宫祈满脸惊讶。


    “可是,你刚刚还在说着想要杀了我吧,为什么现在又这样说?”


    他轻轻踮起脚,拉进和宫侑的距离,目光直直的看向对方的眼底,歪头:


    “还是说,你其实非常喜欢我的排球?”


    宫侑人已经傻掉了。


    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刚刚说了什么!


    “不不不,我没有说我,不对我说的是我们……!”他疯狂摇头,羞愤交加,头上要冒蒸汽:


    “并不是我想一直和你打排球的意思!”


    宫治惨不忍睹的捂住了脸。


    他都不敢想象宫侑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现在的表情有多蠢,出于十几年的亲情,他还是出手救了自己正左脑打右脑的兄弟一把:


    “他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能对排球认真一点,你们一起练习和配合,共同磨合进步。”


    一口气解释完,感觉更饿了的宫治无力的塌下肩膀。


    为了不看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犯蠢,他真的要付出好多。


    宫侑想说的话被表达出来,连忙急切点头: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可不要误会哦,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


    宫治想把他活活掐死。


    这头猪知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原来是这样!”


    九宫祈信任的点点头,脸上却露出玩味的笑容:


    “那我答应了,往后会一直和你一起打排球的!”


    在宫侑震惊“的你你你什么意思啊”中,他笑眯眯的补充了一句:


    “我也是阿治刚刚说的意思哦!”


    “……”


    “又被玩弄了呢,阿侑。”


    角名抱着手机,拍得开心极了。


    “真的做出了好罕见的表情,开出了隐藏款啊。”


    “好了好了。”


    虽然事情的走向有些奇怪,但总归还是解决了,感觉自己今天发际线又后退一毫米的黑须法综疲惫的下命令:


    “矛盾解决了就好,大家心平气和一点,往后你们就是一个队伍里的战友了。”


    宫侑和九宫祈应声看向对方。


    宫侑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敢直视那双金色的眼眸,和九宫祈对视了不到一秒,就飞速的移开眼睛。


    宫治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他的表现辣到了,发出无情嘲讽:


    “阿侑你不会是在害羞吧,好恶心。”


    “你闭嘴啊!!!”


    听见这话的其他人一齐笑了起来。


    黑须法综笑着看这吵吵闹闹的一幕,直到太阳越来越低,斜下来的日光透过大门照进场馆,他看了眼时间。


    已经这么晚了吗?


    “大家,这次是真的到回家时间了。”


    他拍拍手将众人目光聚集过来,笑眯眯的表情却仿佛冒起几丝黑气:


    “我先走了,不要让我发现等会儿还有人在哦。”


    “好的!”


    ——————


    九宫祈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刚走出校门不到五百米,他就开始迷茫了。


    电车站怎么走的来着,他本来打算买个地图的,但是现在他连卖地图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管了,先随便找个路,动起来再说吧。


    “哎……”


    角名伦太郎默默叹口气:


    “九宫同学,请问你现在是坐电车要回家吗?”


    九宫祈用疑问的表情看着他,好像在反问他自己这么晚了不回家去哪里。


    角名心情更加沉重。


    “可是你走的是和电车站相反的方向。”


    九宫祈踏出去的脚顿住了,看着角名的眼睛简直在发光:


    “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吗,伦太郎!”


    “请不要说得这么暧昧,还有,可以喊我角名吗。”


    角名说着,一边在心里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不要嘛。”


    九宫祈紧紧跟在他身边,以角名的视角能轻松看清他愉悦的弯起来的眼睛:


    你“不感觉很可爱吗,就像我的咪太郎一样。”


    角名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


    “冒昧问一下,咪太郎是谁?”


    “是我以前养的小猫哦。”


    “……”


    角名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你的小猫要是知道你用和他很像的名字呼唤别人的话,应该会很不高兴,所以你还是叫我角名吧。”


    “不会的啦!”


    九宫祈活泼的声调一如既往:


    “它很早就不在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角名在内心狠狠诘问自己。


    他原本只是看见九宫祈一个人,明显是迷路的样子有些可怜,虽然是在距离学校仅仅五百米就迷路这件事很有槽点,但他还是很有爱心的上前关心询问了。


    结果九宫祈直接像厉鬼一样缠上来了啊!


    而且他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办法拒绝!


    现在他不仅要送九宫祈回家,还默认了那个亲密得过分的伦太郎。


    难道北就是这么被拿下的吗!


    在角名沉重的反思中,几分钟后,九宫祈的声音再次响起。


    “竟然这么轻松就到了,伦太郎好厉害!”


    九宫祈满脸新奇,新鲜的左瞅右瞅。


    不,去个电车站都能迷路才比较困难吧。


    角名很想这么说。


    但表面上,他还是可靠的解释了:


    “因为这趟电车我每天都要乘,已经很熟悉了,以后你肯定也可以……”


    九宫祈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


    “好了好了,电车到了我们快进去,我要挑战一小时内到家!”


    “……”


    上车后,角名绝望的发现九宫祈的人生字典里可能根本就没有边界这两个字。


    他又被震惊了一次。


    因为九宫祈在电车上和他紧紧挨在了一起!


    这会儿的人流量不算大,有很多空位,角名随便挑了个顺眼的坐下,心想着总算清净一点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九宫祈顺理成章理直气壮坐到了自己身边。


    不就身边坐了个人嘛,不算什么。


    可是九宫祈他直接和他腿贴腿肩并肩了啊!!!


    角名感觉自己身边就算贴了个仙人掌都没这么痛苦。


    他浑身刺挠,不由得扭了几下身体,默默朝右挪了挪,和九宫祈拉开一段距离。


    然后九宫祈也学他挪了挪,又贴上来了。


    “……”


    到最后,已经碰到座位极限的角名,感受着少年温热的体温,几乎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受不了了:


    “你能往那边移一点吗?”


    九宫祈看起来无辜极了,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


    “你离我这么近……”角名极力将自己离他远了点:“我有点不习惯。”


    然而,九宫祈竟然微微皱起眉毛,像是感觉他很任性一样叹了口气:


    “我可是在保护你呢。”


    “保护?”


    角名很怀疑。


    他有什么可保护的?


    九宫祈又叹一口气,随后包容的笑了:


    “看!”


    在他手上,角名的手机正静静躺在那里。


    “?”


    “什么时候?”


    九宫祈将那只手机塞到角名口袋里。


    “你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它是被人偷到一半又被我拿回来的呀。”


    “???”


    他好像一直在睁着眼没有睡过去吧,身边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


    “而且不止小偷哦。”


    电车的过道,一个男人从他们面前路过,然后啪地一声摔在他们脚下。他好像摔得狠了,挣扎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角名犹豫的皱眉,正想着要不要帮忙扶起来,就眼睁睁看着那人挣扎到了一半,一只手像是不经意间的朝九宫祈的小腿摸去。


    九宫祈腿一移,轻松的躲开。


    那人感觉到了自己没摸到目标,于是往前爬了爬,又故技重施伸出手摸了起来。


    这不过他这次,他明显把角名的腿当成了目标。


    角名:“……”


    然后,九宫祈抓住那只手,一扭。


    令人牙酸的咔吧声伴随着男人的惨叫一起响彻了整节电车。


    电车上的人全部看了过来,看见那人捂着手翻滚挣扎的样子都吓了一跳,但是又看看他身前两个年轻漂亮的少年,每个人都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他们又漠然的转过头去。


    那人在地上翻滚着惨叫了半天,最后挣扎着艰难的爬起来了,他恨恨的看了眼角名,又很快意识到了这人不是好惹的,捂着手喘着粗气离开。


    “……”


    要不要这么离谱。


    他以前做这么多次这辆电车都没碰到过这种事啊!


    “要是我离你很远的话,可就没办法及时帮你制止咯。”


    角名默默无言。


    “不过那个人的手已经废掉了,以后你就不用怕了。”


    九宫祈开心的安慰他。


    “我可是把他的指骨都捏碎了!”


    ————————


    九宫家今日看似一如往常。


    这个安静森严的家族,每一部分的运行都精密如同机器,本该是无论多么重大的消息,也像被大海吞没一颗石子,惊不起波澜。


    直到管家急切的走到了九宫夫人面前。


    “祈少爷……我们的人关西一带发现了祈少爷的踪迹!”


    安静如坟墓的庭院里,女人正准备将一束含苞带露的栀子插进花瓶,听见管家的话,她好似漫不经心一用力。


    整个花瓶在她手上裂成碎片。


    “只是发现而已吗,小祈跑得好远啊,真是让妈妈头疼。”


    没人敢接话。


    她穿着一身黑底银蝶纹样的和服,有着近乎魔魅的,震慑人心的美貌。一个垂眸,立刻就有侍女将新的花瓶摆上。


    另一个侍女抱了满怀的鲜花,如同装饰品般静默,她又取了一支山茶,随意丢进花瓶中。


    “没关系。”


    她勾了勾唇角,嗓音如同童话里海妖的歌声:


    “小祈呀,妈妈的小鸟,是永远不会飞离妈妈身边的。”


    她看了一眼僵硬的管家。


    “对吧。”


    管家抬头回话,眼睛在看到那副面容的时候,却立刻像直视到了煌煌的太阳一样,仓惶的收回了目光。


    “是!”


    第25章 角名 我们普通人这么普通真是抱歉了……


    四月清晨的风还带着凉意, 角名伦太郎恹恹地将下巴缩进冲锋衣领里,看着远处还未完全升起的朝阳,第无数次后悔他就怎么脑子一抽领了带九宫祈一起上学的任务。


    因为这件事他要把起床时间提早了二十分钟, 那可是高中生早上的二十分钟!


    现在站在九宫祈家门前, 他眼里的怨念要把还没开的门盯出个洞。


    手机里传来叮咚一声响, 点开一看, 是他怨念主人的消息。


    “我马上了!”


    透过这几个字, 他都能听见九宫祈那特有的生机勃勃的语调, 和昨天坐电车里他对自己说那句话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我把他的指骨都捏碎了!”


    他还记得九宫祈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 嘴角愉悦的翘起, 像个感觉自己做了好事于是向家长讨要奖励的孩子。


    但角名只感觉毛骨悚然。


    他平日里懒得做出表情,那一刻无比庆幸自己这个习惯, 能维持他的面部表情不崩坏。


    因为九宫祈正在观察他。


    这个披着天真无害皮的小怪物,裹了一身名叫期待的绒毛,正在用它那双灿金的眼睛观察角名的反应。


    那一瞬间,角名清晰无比的认识到,他与九宫祈的关系遇到了一个极度关键的节点。就像是玩rpg游戏一样, 九宫祈正在给予他极其重要的选项。


    只要他反应不对, 作出一点点害怕的, 抗拒的表情,恐怕从那往后他在九宫祈的世界就会彻底失去名字和面容。


    角名几乎感觉到了自己额头正有冷汗在流下。


    要怎么回答?


    该怎么回答?


    迟迟说不出话之际, 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九宫祈那受伤未愈的手腕。


    抛开看见那个能扣穿地板的,人对于强大力量的本能恐惧,当时的角名还思考了一会儿他为什么仅仅只在那次用了那么大的力量去扣球,甚至不顾及他的手腕。


    如果只是为了打破拦网, 那么为什么不在最初就使用这招达成个威吓作用呢。


    起初的他冥思苦想,怎么也思索不出九宫祈为什么选择了那样一个时间点用最大的力量。


    直到他不经意注意到了九宫祈队友们的神情。


    ——啊,是这样啊。


    因为传给九宫祈的那一球,是队友们好不容易才送到他手上的,所有人都饱含期待的一球啊……


    那么现在……


    九宫祈的眉毛缓缓皱起来了,明显是对他久久没有说话有些不满。


    角名突然笑了一声。


    “嗯,非常感谢你,九宫,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这一路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你真是太厉害了。”


    “唔。”


    他明显看见九宫祈呆了一秒。


    角名又笑了一声,这次是个提问:


    “不过你刚刚用的是右手吧,你的伤还没好,不会痛么?”


    九宫祈盯着他,乖乖回答:


    “我的手才不痛,他的骨头超级脆的。”


    就算是骨质疏松也不至于被你一只手捏碎吧。


    角名无言。


    但是他还是点点头,状似平淡道:


    “那就好,非常感谢你帮我这个大忙。”


    “不客气!”


    九宫祈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小孩子成功要到奖励后满足的,带了点点骄傲的神情。


    回忆和晨风一起飘飘忽忽,直到九宫祈咣当推开大门,角名才猛地清醒。


    他竟然想了一早上九宫祈相关的东西。


    九宫祈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伸着头一脸探究的看他:


    “你不高兴,为什么?”


    “不因为什么。”角名回答他:


    “没几个人早起上学是笑着的。”


    “是这样啊!”


    九宫祈恍然大悟道,但他还是笑起来了:


    “但是我现在很开心哦,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和我一起!”


    他没等角名说话,自顾自的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给,这是我的早饭,分你一半!”


    角名站定了,没接。


    九宫祈又歪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的早饭就是一个面包吗?”


    而且还是最朴素的面包,目测成分就只有单纯的面粉和糖,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奶油水果之类。


    “因为我现在很穷嘛。”


    九宫祈很惆怅的叹了口气。


    角名看了看他身后光鲜亮丽的独栋花园别墅,绷不住了。


    而且这一片别墅区的房子都是他的!一整片!!区!!!!


    昨天把九宫祈送到这里,他好像特别开心,在听了角名随口抱怨从家里赶过来,以后每天要至少早起二十分钟后,九宫祈大手一挥,表示:“你可以搬来我这里住,这样就不用赶路了。”


    给角名魂都吓飞了!


    他淡定脸都维持不住,两手摆动得像风火轮,拼命摇头。


    然后九宫祈就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神色:


    “为什么,我只是想把这里的房子送你一套而已,为什么你这么抗拒,算了,不要就不要吧。你果然好特别啊伦太郎!”


    “……”


    角名回去后,辗转反侧到半夜都没能睡着。


    结果现在九宫祈告诉他说自己很穷,穷到早上只能吃一个面包!


    他还穷的话那他算什么,乞丐吗?


    九宫祈好像透过了他瘫着的脸看到了他在想什么,啊呜咬了一口面包,一边咀嚼一边含含糊糊道:


    “房子是小时候家里送的礼物,我本人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没有多少现金的。”


    角名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谁家好人送孩子的礼物是别墅。


    之后的路九宫祈嚼嚼嚼,角名不说话,只有清晨的风吹过他们耳畔。


    直到两人上了电车,这次依旧是九宫祈紧紧的挨着他坐在一起。


    角名看了看四周,早上六点半的电车空旷无比,怎么看都不会是有犯罪人士出没的样子。


    兀自纠结了半天,还是没习惯和人亲密接触的他扭头想告诉九宫祈自己想换个位置,却突然感觉自己肩上一沉。


    “……”


    这是……睡着了?


    你刚刚走路吃东西的时候明明很精神啊!


    角名心累到无语。


    他试探的颠了颠肩膀:


    “九宫?”


    没反应。


    他又颠了颠:  ”九宫,我们快到了哦。”


    “……”


    行吧,睡得跟死过去了一样。


    这么一闹,角名困意全消,肩膀上的人头限制了他动作的幅度,每次动一下都要小心翼翼。


    ……感觉半小时的路程比以往漫长了几倍。


    角名百无聊赖单手打开手机,一开屏,来自群聊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超级小怪物成长观察计划】——


    【世界第一二传】:相处得怎么样,你还活着吗@suna


    角名:“。”


    他本来懒得搭理,但宫侑那边看他没回复,一个劲的艾特他,手机一阵又一阵的发出提示音。


    角名随手按道:


    “很健康,不用问我其他的,他在电车上睡着了。”


    宫侑那边估计一直盯着屏幕,看见他发消息,立刻回了句:


    “在电车上都能睡,猪么他?”


    “……”


    角名看了一眼没打算回,正打算关手机,来自宫侑的下一条消息成功让他顿住。


    “不对,睡着的臭小鬼哎,这你都不拍几张流口水的丑照!”


    不,他比九宫祈本人还不希望他流口水。


    角名默默的想。


    而且,他是那种故意拍人丑照的人吗?


    过了一会儿,角名用此生最小的动作幅度,偷偷摸摸把手机凑到右手肘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一定能拍到九宫祈的全脸!


    就是手机不可避免的拍照声,但九宫祈就算被惊醒,要清醒过来也是时间的,他完全可以装作是在自拍的样子。


    耶!


    死手机快聚焦啊!


    角名将手机又往上抬了抬。


    好了,非常清晰非常完美,可以按拍照键……


    “不行哦。”


    角名僵住。


    这是,这是九宫祈的声音……


    他像个生锈的机器,关节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九宫祈捏住了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他离开倚靠的肩膀,困倦的揉揉眼睛。


    “不好意思我是其实是在自拍怎么把你吵醒了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角名绝望地感受到九宫祈捏他手腕的力气大了点。


    而昨天被九宫祈捏住手的那个人的下场……


    “……”


    不对啊他根本还没按拍照键啊一点动静都没发出的!


    这人就算是装睡也不该察觉到吧!


    角名还在崩溃,九宫祈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看清手腕主人是谁后,他将手随意的放开,甚至还安抚的拍了拍:


    “不行的。”


    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堪称温柔,不像是排斥拍照的样子,所以……为什么?


    但是角名现在果然还是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你不是睡得很沉吗,我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吧,你是怎么发现的?”


    九宫祈看起来才像好奇的那个:


    “嗯?原来普通人不能察觉到有镜头对准自己了啊。”


    我们普通人这么普通真是抱歉了哈哈。


    角名嘴角抽了抽,突然灵光一闪,开玩笑道:


    “能察觉到有镜头对准自己……你是奇犽吗?”


    九宫祈没计较自己上一个问题没被回答的事,依旧好奇问道:


    “奇犽,那是什么?”


    角名:“……他是一部动画的主角,我还以为是所有人的童年回忆,你没看过就算了。”


    毕竟不是谁都看动画的,而且九宫祈刚刚透露出来的,能把房子当礼物送的家庭,估计娱乐活动和普通人不同。


    就像,他昨天好奇棒冰是什么一样。


    “童年回忆?”九宫祈露出思索的表情,几秒后,他的神情不再像个开朗无害的孩子,几乎有点寂静的漠然。


    “我的童年,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


    ————


    他们到学校的时候,排球社已经不少人了。


    九宫祈现在风头无两,’那个只是看一眼就能上场打,两小时学会大力跳发,能和宫侑打出完美配合的怪物天才新人‘,其他人是这么评价他的。


    所以当角名和他一起踏进体育馆的大门时,四面八方的视线连带着差点将他也要穿透。


    “……”


    他虽说无所谓别人的注视,但这种连带着被一堆人盯着看的感觉……


    罪魁祸首正在他身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想起刚刚九宫祈看向他,那双像毫无生机的玻璃球在一瞬间注入光亮的眼睛……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后悔的。


    而九宫祈无视所有人的眼神,目光一错不错的注视角名的表情。


    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


    伦太郎的表情变化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明明心理活动丰富,偏偏面上永远一副淡定懒散的样子……


    看他明明内心天崩地裂,却还要艰难的维持着不显山不露水,这种隐忍的沉稳实在是太有趣了。


    来了排球部后,昨天他发现了很有意思的小信,现在他又发现了同样有意思的伦太郎,这两个人的存在,让他对他们喜爱的排球都要感兴趣了!


    小若说得对,排球社就是非常有趣的地方!


    所以,当教练到场,排球部早训正式开始后,所有人都发现,九宫祈简直是换了个人。


    第26章 笔记 冷脸传球


    最先意识到这点的是宫侑。


    他和九宫祈相性不和, 昨天还发生了砸头事件,但是为了他的计划,回去之后的他还是记得教练的嘱咐, 由他做九宫祈学习排球的领路人。


    他熬夜找了一晚上教学视频, 还做了一堆笔记, 听着房间里宫治呼呼大睡的声音, 越写越气, 暗自想着如果第二天到学校后九宫祈不识好歹嫌弃他的努力, 他就再也不会原谅他!


    第二天早上的排球社,看见九宫祈和角名一起踏进大门, 他立刻上前, 云淡风轻的将本子交给九宫祈,满脸不在乎:


    “给你的。”


    “这是什么?”


    九宫祈掀开一页。


    宫侑把脸朝向另一边, 眼睛却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并在心里发誓九宫祈要是露出一点点不合适的情绪他就立马收回来:“关于排球的资料,对新手学习有用。”


    “哇!”


    九宫祈语调和眉毛一起上扬,眼睛睁大,感叹:


    “这是你专门为我写的吗, 你真是太好了阿侑!”


    “哎?”


    宫侑傻掉, 他做梦也没想到九宫祈是这个反应!


    他直接连连后退两步, 昨天看见温柔笑的北信介他表情都没这么惊恐,后退两步后, 他又蹬蹬蹬走到九宫祈面前,把手贴到了他额头上。


    “?”


    “发烧了,中邪了,不对温度很正常啊。”


    宫侑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是一样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


    怎么也想不通的他大喊摇人:


    “阿治,你快过来!”


    宫治不想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但看见他的手一直贴在九宫祈额头上,担心他真的被打死,还是走过去了:


    “怎么了,你要是说发现他头发少了一根就给我去死。”


    “才不是!”


    感觉到九宫祈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宫侑逐渐大胆。


    他将手移到九宫祈还带着婴儿肥的,软软的脸上,搓啊搓。


    “你看!我都这样对他了他还没打我!”


    “甚至我给他做的笔记他都收下好好说谢谢了!”


    后面那个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是这个反应吧。


    宫治不想再看这个被PUA傻了的蠢猪兄弟一眼。


    但是前一件,连他也有些犹疑了。


    九宫祈是那种会让人在他脸上为所欲为的人吗?


    “你快放手吧,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的手再不放下来的话,他马上就要揍你了。”


    角名正好路过,声音和他同步响起。


    “哈——我才不信!”宫侑甚至加大了力度,低头:“他从一开始就没反抗过哎,这肯定说明他也是享受的,对吧,小祈?”


    “唔噗——”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


    他又被九宫祈一只手掀翻了!


    “……”


    宫治无语到笑出声:“你真是活该啊。”


    宫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表情带着被欺骗的郁闷,很想质问九宫祈要爆发为什么不早点爆发,还让人以为他转性了。


    角名耸耸肩:


    “他刚开始确实想忍忍算了,不跟你计较当你不存在的,确实是你越来越过分。”


    “啊,”宫侑有点惊悚,甚至忘了不满:


    “你确定吗,我怎么感觉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忍这个字?”


    九宫祈进排球部第一天就把和他同届的新人惹了个遍,连宫侑这种队的核心人物他都能直来直往的刚上,让人看了只想说说一声求你收了神通吧,现在角名告诉他九宫祈刚开始是想忍忍的?


    别吓他了。


    宫侑眯起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九宫祈扫过一遍,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他给的笔记本,眼睛一亮,得意的笑了:


    “果然,你是被我的笔记感化了吧,哎呀真的不好意思,我只是随随便便写的没想到你这么重视哈哈——”


    九宫祈举手,眼神单纯:


    “不是哦。”


    宫侑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你是小信在乎的人。”


    九宫祈还记得第二次见到北信介,他对自己介绍宫侑等人时,那带着骄傲的神情。


    “所以我以后会对你很温柔的!”


    宫侑受不了了。


    从立刻把他撂翻变成延迟几十秒把他撂翻吗,这可真是太温柔了!


    而且,


    “明明是我教你发球给你传球还给你写笔记吧,为什么我才是被连带着的那个啊!”


    他要闹了!


    他刚要张嘴,宫治一把将他捂住,忍无可忍:


    “别叫了好吗,北他看过来了!”


    宫侑刚刚手欠被掀地上动静就够大吸引很多人注意了,再让他叫起来北肯定本人过来制裁他们了!


    宫侑一惊,立刻朝宫治暗示的方向看去。


    果然,北信介正在盯着这边,角名已经走了,宫侑一个人承受了他最多的注意,他面色无波无澜,但宫侑怎么看怎么危险。


    “……”


    “去去,”他挣开宫治,小小声的轻轻推九宫祈:


    “去找你最在乎的北去,把他的目光都引走,别让他看这边了!”


    “好。”


    九宫祈如他所愿,脚步轻快的走过去。


    宫治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敬畏而不解:


    “为什么你对着北就像个被黄鼠狼抓住的鸡,但是他就一点不怕?”


    宫侑大怒:


    “我哪知道,还有你这什么形容,明明你也怕得腿都在抖了吧?!”


    ————


    “早上好呀,小信。”


    九宫祈声音明快,他今天还有自己的练习要完成,宫侑给他的笔记本也还没看完,所以只打算打个招呼就走的,但是,北信介却把目光停在他拿的本子上了。


    “这是阿侑写的吧。”


    “对,你要看看吗?”


    北信介依言接过,翻开只看了一眼,就它肉眼可见的用心程度惊讶到了。


    开篇就是针对排球新手伤后恢复的,详细程度堪比专业指南,从用药到按摩手法应有尽有。


    过后的内容都是排球基础和技巧相关,有不少部分能看出是宫侑根据自己的经验总结出来,在专业排球资料上都学不到的知识。


    最后一页,字迹有些潦草,看着就能想象到笔记主人写它的时候昏昏欲睡的样子。


    北信介珍而重之的将笔记合上,还给九宫祈。


    他低头,笑得有些无奈:


    “阿侑他啊,明明这么重视你,嘴上却臭小鬼臭小鬼的叫着,让人以为他多排斥你的样子。”


    九宫祈犹犹豫豫的看着手上的本子:


    “重视?”


    “嗯。”北信介点头:“里面的内容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自己总结出来的,非常非常用心。”


    “啊……”


    “我刚刚听角名说了哦。”


    “什么?”


    九宫祈眨眨眼。


    北信介微微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


    “他说,你因为阿侑是我在乎的队友,所以说要对他也温柔一些。”


    九宫祈坦然的点头:


    “对!”


    北信介也点头,他看着九宫祈,神情平静而温和:


    “能听见你这么说我非常开心,祈果然是个温柔的好孩子,但是你手上的笔记,阿侑不是因为我才去用心写成的哦。”


    九宫祈脸上的坦然一点点褪去,逐渐有点茫然。


    “他只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北信介在他头上又揉了两下:


    “善意是不应该分先来后到的,祈。”


    ————


    北信介走后,九宫祈盯着手上的笔记本看了半天。


    他翻开其中的一页,读出它的标题:


    “二传与主攻配合之节奏篇。”


    沉默了一会儿,他站起身。


    “要和我一起配合训练?”


    宫侑传球的动作顿住。


    九宫祈双手背在身后,不说话。宫侑掐着下巴,绕着他转一圈又一圈:


    “为什么突然找我训练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九宫祈抬眼,直勾勾盯着他:


    “因为之前答应了你的条件,我们每天都要一起打排球才行。”


    宫侑一愣:


    “什么条件?”


    宫治翘着嘴角帮他回忆:


    “阿侑你在害羞吗?好恶心。”


    宫侑一激灵,昨天的尴尬回忆涌上涌上心头。


    “你别说了别说了!”


    他都已经决定把那句没表达好的话彻底忘掉,装作从没说过的!


    怎么现在又被提起来了!


    他还没来得恼羞成怒,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他说的……是每天都一起打排球吗?


    那九宫祈现在……


    宫侑垂眸,笑眯眯道


    “就知道没人能拒绝我的传球,准了,等下午的部活吧。”


    早训结束后,宫侑在宫治耳边喋喋不休吵了一整天,从课中间的下课时间,到中午一起吃饭的时间,话题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


    明贬暗褒的抱怨:


    “哎,有点烦。部活已经很辛苦了还要额外和他一起训练!”


    摊牌了直接的炫耀:


    “阿治你说他为什么找我不找你,这是不是说明我比你厉害很多?”


    吵得宫治头痛,平生第一次希望上课时间长点。


    下午四点的部活时间到后。平时总爱先去磨磨蹭蹭买零食的宫侑是第一个到场的,他看起来焦躁又期待,那样的架势,弄得本来感觉和他们无关的宫治角名也都跟着期待起来。


    就连平时不怎么管他们训练的黑须教练听说这件事后都来了。


    然后,宫侑硬生生等了一整个小时,下午的训练快要结束,九宫祈还是没到。


    “北,他有和你请假吗?”


    “没有。”


    “哎,那就奇怪了。”黑须法综摩挲着下巴,皱眉:


    “我这边也没收到消息啊。”


    “……”


    宫侑沉默不语,只是漠然的移开了一直钉在大门的眼睛。


    第27章 恐吓 但是没什么用


    中午放学后是午饭时间。


    一上午的课都是他早就学过的东西, 无聊得他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九宫祈正想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肚子突然咕噜一声。


    啊, 饿了。


    再看看周围学生, 几乎每个人都掏出了便当盒, 要么就是呼朋结伴的去买午餐。


    原来午饭是要准备好带进学校的。


    九宫祈意识到他可能遇到了离家后的第一个挑战。


    他卡里的余额虽然长得看不到尾巴, 但是出门还不到一个小时就显示全被冻结了, 手里的现金本就寥寥无几,他还没有随身带着的习惯。


    就算带在身上也估计只能买个面包, 可他不能只吃面包。


    尤其是他还加入了运动社团, 虽然那点运动量在他眼里不够看的,但是没有充足的营养能量供给, 他估计最多一星期就晕在排球社了。


    他需要食物。


    九宫祈目光围绕班里人手中的饭转了一圈,陷入沉思。


    可以把这些人都打晕了然后把他们的午饭抢过来吗?


    算了,不行。


    他可不想家里的人找来的时候却发现他正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所以要怎么办呢。


    原始的以物易物?他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


    ————


    理石平介注意到,九宫祈好像遇到了麻烦。


    他在排球社做什么都是轻轻松松如鱼得水的样子,理石平介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有些苦恼的皱眉。


    再看他桌上, 空空荡荡的。


    忘记带午饭了?


    九宫祈已经懒洋洋趴在桌上不再动弹, 明显是也不打算出去买的样子。


    这样是不行的吧。


    下午还有几节课要上, 下课之后就要去排球社了,不吃午饭身体肯定撑不住。


    他小心翼翼戳了戳九宫祈的后背。


    “那个, 你身体不舒服吗?”


    九宫祈回头,看到了一张忐忑的脸。


    有点眼熟,但不认识。


    理石平介光看他的眼神就意识到了九宫祈估计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默默在心里苦笑一声,但还是坚强道:


    “我是和你同一个社团的理石平介, 你好像没吃午饭吧,我们下午还要训练,这样身体受不住的。”


    九宫祈看起来有些困惑,好像不知道他这么问的意义是什么,他平静的说:


    “因为没有午饭,也没有钱。”


    理石平介骤然凌乱起来。


    他们排球社的天才怪物新人背地里这么惨的吗!


    虽然严格来说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九宫祈和他也不算朋友,看刚才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被记住,但是就这么坐视不管的话,良心完全过不去啊!


    理石平介在口袋里掏了掏,几秒后,掏出几张纸币递给九宫祈。


    “学校的便利店里中午有速食便当,你可以先去买一份垫一下。”


    “唔?”


    九宫祈稍稍睁大眼睛。


    仔细看了一会儿理石平介的表情,他刚要伸手接下,课桌前突然落下一片人的影子。


    “九宫同学,我注意到你好像没带便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用——!”


    是一个女生,给九宫祈递了一盒便当。


    黒田见佳已经观察九宫祈很久了。


    稻荷崎的学生多是初中直升上来,周围同学都是司空见惯的熟面孔,从他来的第一天从站在讲台上工工整整写下九宫祈三个字后,他就成了班里人们小声谈论的对象。


    “超超超可爱的脸啊——!!!”


    鸦羽般的黑发和睫毛,柔软白皙的面容,是高中里异常少见的清爽可爱的类型。


    结果他们失望的发现,九宫祈的性格和脸简直是完全的相反。


    那双熔化黄金般的眼里映不进任何人的影子,从他入学那刻到现在,几乎没主动找过人说话,为数不多在教室里的时间里也不是发呆就是睡觉,自己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谁也探究不进去的世界。


    就算有人主动搭话,他的反应也会让人觉得:


    ——自己好像是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异类。


    于是很快学生们就对他望而却步了。


    但是今天,座位离九宫祈非常近,听见他说的那句话的黑田见佳激动地站了起来。


    很好,句子很流畅的说出来了,没有紧张到卡壳的情况出现,接下来就算是被拒绝也不会特别丢脸——


    等等……!


    她睁眼。


    她的便当盒,被九宫祈接住了!


    对方很新奇的对着盒子边边角角观察起来,黒田见佳福至心灵伸手把盖子打开,顿时,一整片空气都是米饭和配菜的香味。


    “哦


    眼、眼睛亮了!


    “谢谢!”


    黑田见佳在心里捂住脸倒下。


    这跟在路边不抱希望的喂了只冷淡警惕的猫一根香肠,结果刚准备收手的时候对方却把头放自己手心蹭了蹭有什么区别!


    “请,请问……”


    九宫祈注意力从便当上转移,看过去。


    “我可以用手指戳一下你的脸吗?”


    九宫祈:“?”


    “对不起,不同意也没关系,我知道自己这样很冒昧……”


    虽然不太理解,但九宫祈依旧点点头,他将自己的脸朝这位同学的方向凑了凑:


    “你随意,两下也没关系,三下也没关系!”


    黒田见佳在心里尖叫:


    好可爱,好可爱!


    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朝九宫祈脸颊戳去,动作几乎可以说是虔诚。


    和她想象中的手感一模一样!!


    死而无憾了。


    目睹这一切的理石平介:“……”


    目瞪口呆。


    这就是传说中的靠脸都能吃饭吗???


    他忘带午饭的时候怎么从来都没有这个待遇!!


    另一个角落,几个男生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九宫祈的动作。


    “他竟然收下了,他怎么敢收下的?!”


    不良团体小头目,片桐由生快要把手里的笔硬生生拧断。


    黑田见佳从来对他都爱答不理,凭什么对一个小白脸这么殷勤备至??


    “老大,要不要给他个教训?”


    他的跟班笑了一声:


    “我也看不顺眼那小子很久了,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真是惹人厌啊!”


    想到以往黑田见佳对自己都是毫不犹豫拒绝的样子,片桐由生面色沉沉,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发出的巨响将全班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身上。


    “你——”


    众目睽睽,他走到九宫祈桌前,一把将女生拉开,双手按在九宫祈桌面上,弯下腰,居高临下缓缓道:


    “没钱吃饭的穷鬼自己早点去死,谁让你吃别人的便当了?”


    正咀嚼着炸虾的九宫祈不紧不慢抬起眼睫。


    他还没将食物咽下去,有两个人已经难以忍受。


    理石平介皱眉:“喂你什么意思?”


    黑田见佳难以理解:“他谁的食物关你什么事啊?”


    片桐由生没看他们一眼,只盯着九宫祈,轻蔑的笑出声:


    “这种能被人随手捏死的脆弱老鼠,就应该一辈子躲在自己的下水道里。”


    “听到了吗?”


    他本来只想警告羞辱九宫祈的,一边说着一边等待九宫祈露出恐惧屈辱的脸色,然而,他都已经说完,九宫祈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甚至没怎么看他,对盒子里的食物都比对他话里的内容上心。


    没人说话,整个班里一片寂静。


    “……”


    片桐由生只感觉自己才是受到羞辱的那个人。


    他转变想法了。


    仅仅只是口头恐吓,远远不够。


    片桐由生拿出手机,当着九宫祈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他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注意九宫祈的反应:  ”带二十个人过来,我这边有个小朋友缺教训了。”


    “OK~”


    片桐由生缓缓挂断,看着九宫祈,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小子,有能耐的话你这辈子就别出学校了。”


    “喂。”


    理石平介沉下脸,他站起身,将九宫祈掩在身后:


    “你要是真胡来的话,我现在就报警了!”


    片桐由生漫不经心:


    “随意,但是,你确定警察真的会抓我吗,别搞笑了。”而且,他仔细看着理石平介,像是要仔细记住他的脸:


    “再不让开的话,你以后也别想留在这个学校了。”


    理石平介冷笑一声,他正想说话,突然感觉九宫祈从他背后探出个头


    他眼睛眨巴眨巴,脸色是纯然的疑惑:


    “我很想知道,从一开始你就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我生理意义上不是老鼠而是纯正的人类,至于第二句,如果是想给我教训的话二十个人可不够哦。”


    “……”


    “……”


    连理石平介都沉默了。


    片桐由生的脸色从未这么扭曲过。


    “我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的,等着吧!”


    他离开后,黒田见佳眼睛里带了点泪意:


    “对不起九宫同学,是我给你带的麻烦,他们喊人是要时间的,你现在先离开学校吧,我会帮你请假的。”


    理石平介认真道:


    “我也感觉他们会在放学后对你下手,二十个人,不要硬对上为好,我们还是找个老师说一声吧。”


    “不用考虑那么多啦。”九宫祈伸了个懒腰,将擦干净的便当盒还给黑田见佳,脸上笑容开朗极了:


    “我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玩过了,让我看看外面这些可爱孩子的质量吧。”


    第28章 老鼠 爬给我看吧


    今天排球社的气氛格外沉闷。


    以前都是宫侑宫治动不动吵架, 大喊大叫的声音配合着阿兰心累的吐槽,还有其他人看热闹时不时提醒北信介什么时候到达战场,形成了他们排球社独一份的风景线。


    但是今天下午, 这一切都消失了。


    北信介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管是训练还是安排事务都如往常一样条理分明, 但谁都注意到了今天他分给大门的注意力似乎格外多一些。


    宫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阴郁, 白天在宫治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和带着炫耀的眉开眼笑都成了幻影, 长这么大宫治还从没见他心情这么差过, 就连以前比赛失利他也没像现在这样。


    安静的,压抑的, 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仅是看一眼都能闻到深埋于地底的硫磺气味。


    又一个本该传给他的球偏了方向,宫治将已经举起来但没能接到球的手放下, 满脸没趣的嗤笑一声:


    “连球都传不好的话就尽早退位让贤吧,我们排球社不缺废物。”


    “……”


    宫侑握紧拳头,没说话,额头上悄无声息鼓起青筋。


    宫治已经做好宫侑会冲上来的准备了,他连站立姿势都调成了防御, 然而几秒过去, 宫侑还是沉默着没有动作。


    宫治眼睁睁看着他呼出一口气, 眼睛也随之黯淡了两下。


    “为什么呢,阿治?”


    宫治一肚子的嘲讽话语顿时说不出口。


    他干巴巴道:“可能是有突发状况, 急事之类的吧,他虽然总是迟到,性格恶劣,破坏力强,但应该不至于绕这么一大圈的戏耍你。”


    如果真就为了耍阿侑这么一下的话, 宫治心想,蠢侑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容易生气也容易原谅,他可不是。


    以前的都是小打小闹,但这次,他也是真的会生气。


    宫侑一声不吭,好像是被他说服了。


    宫治走近,拍拍他的肩膀:


    “他总不能以后再也不来了,你总会知道理由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被放鸽子的理由一定要现在知道。”宫侑目光掠过所有人,精准锁定,急匆匆走过去:


    “角名。”


    角名好像一眼就猜到了他的来意,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有,他也没有联系我。”


    角名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有九宫祈联系方式的人,如果有急事的话,为什么他会连角名也不说一声呢?


    宫侑有些茫然的眨眨眼,这才发现九宫祈看似和他们关系一点点变好,一口一个“阿侑”,“小信”的叫着,实际上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联,像一只不会在这里筑巢的候鸟。


    “不过,我也有新的发现。”


    角名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却打断了宫侑的思绪。


    “新人虽说都到场了,但是你们还记得和他同一个班的理石平介吗,他可是还没来。”


    九宫祈太耀眼了,让和他同一时间进社的其他新人都黯然失色,宫侑在脑子里搜了一圈,没找到对这人的印象。


    “而且,新人里只有他和九宫是一个班级的,也就是说,可能是他们班出了事情,只是没来得及解释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北信介也来了,顺着角名的思路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宫侑纠结,但他的眉眼还是舒展了些: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能急到一点消息也没有啊!”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出在学校里能出什么事。


    就在这时,体育馆大门突然被推开。


    那是一道有些怯怯,因而略微颤抖的女声:


    “请问,你们有谁是和九宫同学认识的吗,可以去帮帮他吗?!”


    ————


    九宫祈正坐在由人的躯体而堆叠成的小山上。


    他咔滋一声咬碎嘴里的糖——从这些人身上摸到的,桃子味。


    顺便一提,他还把他们身上所有财产都摸过来了,以前的他都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还需要用如此原始的方式积累资本,但是还别说,把钱包当盲盒拆的感觉还是很有趣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费是有了,那么,这个人——


    九宫祈垂眸,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在地上缓慢爬行。


    好像叫片什么来着,算了,记不清了。


    嚼完嘴里的糖,九宫祈轻松一跃,落到地上。


    听见动静,正在蠕动爬着的那人浑身一颤。


    他后悔了,他后悔了,这是个怪物,九宫祈就是个怪物!!!!


    他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招惹一个完全不像人类的家伙!!!


    他满头血污,两只小腿都以诡异的姿势弯折着,剧痛让他眼前一片血红,身上也快没有了一丝力气。


    但是,不能停,不能停……


    九宫祈轻巧的声音带着痛楚的烙印:


    “小老鼠君,你这次的距离有些远了,超出界限了哦。”


    片桐由生浑身又是一颤。


    他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九宫祈让被折断双腿的他模仿老鼠爬行。


    而这个地方,是离学校有足足三千米远的废弃工地。


    地面上有一道人工画出的排水规划标记,昔日的痕迹尚未褪去,恐怕当初留下它的工人也没能想到,未来的这里竟能被鲜血再次晕染一遍。


    “老鼠,好像最喜欢在下水道里爬来爬去了,但是好遗憾,你的体型太大了,这里的下水道装不下你呢,所以——”


    少年在他面前蹲下,金色的双眼弯出不带恶意的弧度,好像只是孩童单纯的兴趣:


    “你就在这里爬给我看,好不好?”


    “但是,不能超过划线的部分哦,老鼠不能爬出下水道可是你自己说的。”


    片桐由生怀疑他是因为想看这个,才硬生生把自己的腿折断的。


    毕竟,他带来的二十几个人,都仅仅只是被打晕了而已啊!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谁都没有想过,足足二十二个人,有几个还是常年在**动作,九宫祈在面对他们时,竟然轻松得像农民随手用镰刀割掉小麦。


    想起来九宫祈轻而易举的躲过所有人的攻击,又随手拾起一个木棍,那兴奋到泛起亮色的金黄双瞳,露出笑容时的森白虎牙……


    还有,他一气呵成将那么多人打到抽搐着晕厥过去,最后锁定自己时,那像猫咪用爪子按住老鼠一样的笃定。


    ———在意识到自己招惹到什么怪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片桐由生狼狈的后退一步。


    不能再反抗了,下次反抗断掉的会是手,还是胳膊……!


    他已经完全被吓破了胆。


    现在,听到九宫祈说距离有些远了,他痛苦的朝后退去,已经彻底断掉只靠皮肉粘连的小腿在地上又被牵引着变形……


    “啊啊啊啊……!!!”


    片桐由生的世界在这一刻由剧痛组成。


    九宫祈有些失望的歪歪脑袋: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受不了了吗,老鼠可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生物。”


    他漫不经心的将手搭在片桐由生的头上:


    “算了,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让我来帮帮你吧!”


    然后,揪起他的头发,让他的头被迫高高扬起——


    “我们先回去,再来一次,好不好,这次可不要再失误了。”


    ——————


    稻荷崎排球部所有人的脸色都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乌云。


    在听女生说九宫祈的遭遇后,每个人都狠狠咬住牙关。


    九宫祈性格是有些乖戾,但连和他相处最久的他们都没说什么,从哪里蹦出来的野人也来教训起他们排球部的成员了!


    甚至连只是为九宫祈抱不平的理石平介他们都要强行带走!


    黑须法宗眼里燃了两团幽幽的鬼火,手机已经拨到了报警页面。


    他语气平静,调兵遣将般手指在几人身上点过:


    “阿侑,阿治,信介,阿兰,角名,大耳,赤木。”


    “跟我来。”


    由他打头,一群人顺着女生指的方向,浩浩荡荡向着他们可能要将九宫祈的地方带往的地方走去。


    “那是……排球社的人?好高!”


    “他们这是要干嘛,气势好吓人……”


    学校里的人还没全部走完,有人看见他们这一群,心惊胆战的避开,对身边人窃窃私语着目送。


    宫侑满头青筋,却面无表情,心里的那点火气一滴不落全部被转移到了还不知道面目的不良们身上。


    竟然敢耽误他们的训练,还让他误会了九宫祈,影响他们二传和主攻手之间的默契感情……


    他要把这些挑事的一年级小崽子碎尸万段!


    北信介的手机停在了拨打救护车的页面。


    九宫祈他虽然力气很大,好像还经历过相关的格斗训练,破坏力很强,可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


    三拳难敌四手。


    况且,那孩子也不是会服软认输的性格,真的生气起来绝对会拼命反抗,北信介心里一片乱麻,想象不出九宫祈和理石平介现在正在遭遇什么。


    现在距离他们被那些人带走也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不在这里。”


    角名面色冷凝的确认。


    那些人甚至是开着车将九宫祈他们带走的,这个女生只看到了大致的方向,他们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排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连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最沉稳的黑须法宗面上都焦躁起来。


    “还是先报警……”


    他的手指还没按下去,女生突然眼睛一亮:


    “我知道了,往前五百米有个废弃工地,那里空旷足够那么多人活动而且不会有人路过,他们大概率在那里!”


    “快!”


    阿兰在心里双手合十。


    一定不要有事啊,九宫。


    第29章 撞见 一桩伤人案


    “……”


    沉默。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每个人都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 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心急如焚赶到这里时,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


    这片地方大而空旷,烂尾楼房林立着遮掩着地面, 一片不见天日的阴凉。起初他们赶到这里时, 失望的以为又找错地方, 因为这里过于安静, 完全不像有二十多个人聚集闹事的样子。


    焦躁压抑让每个人呼吸都静止, 他们一群人停在原地, 思考着还能去什么地方,在这样的情况下, 北信介突然闭目。


    “你们, 听到有人呻吟的声音了吗?”


    其余人立刻屏息凝神。


    聚精会神之下,宫侑他们很快也听到了北信介所说的动静。


    他们的心一起狠狠下沉。


    几乎是惨叫的呻吟, 少年的声音——


    “大家分散开找!”


    过于空旷的地方让那道声音立体扩散,却也因此辨不清来源与方向,在跨过一道又一道高墙之后,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锁定到了楼房中间的废弃花园。


    “就是这里了, 走!”


    九宫祈又坐回了他亲手用人堆出的小山上。


    高高的视野很好, 能清楚地看见片桐的挣扎与痛苦, 但是看了这么长时间也会厌倦的,他懒洋洋的看了眼天色。


    好像不早了, 应该还来得及回去训练。


    就是阿侑可能会很生气。


    九宫祈刚要站起来,突然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嗯?”


    他疑惑地坐了回去。


    “你又叫人了吗,你们的质量很差,无论是多少人都是没用的哦。”


    片桐由生静静的喘息,不说话, 九宫祈也不介意,反而眉开眼笑起来:


    “啊,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看老鼠赛爬了,刚还想着只有你很没意思呢,你是太贴心了!”


    脚步越来越近,九宫祈眼中兴奋的光芒也越来越盛:


    “你们好哇,新来的老鼠君——”


    “祈——!”


    “九宫!!”


    九宫祈的声音被几个人同时淹没。


    然后,两方人都愣住了。


    宫侑他们在这一瞬间无法理解自己视网膜上的影像。


    那一座小山,是什么?


    地上这一团人,是什么?


    九宫祈,全须全尾,毫发无伤的在山顶坐着?


    过于巨大的冲击让每个人都无法张口,他们跑了整整一路,这个时候明明应该是骤然心神松散下来,急切喘息的,但是,八个人,竟没有一个人发出了呼吸声。


    直到地上那团人形生物看见有人到来,嘴里发出激动的悲泣声:


    “救救我,救救我啊——!!”


    一道声音将所有人惊得如梦初醒。


    连九宫祈都因为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而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他开心的站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了?”


    他从人堆山上跳了下来,动作幅度太大让山腰的一人咕噜噜滚到地面,九宫祈毫不在意的跨过,开开心心的跑到了北信介面前:


    “小信,阿侑,你们是因为没去训练所以找过来的吗,没有必要啦,我马上就回去了!”


    离得近了,他们再次确定了九宫祈的状态。


    活蹦乱跳,毫发无伤,就连脸都是一如既往的白净,看起来没有一丝不妙的状态。


    甚至还在乐呵呵的跟他们打招呼。


    北信介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几秒后,一直紧绷的身体和神经终于放松。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黑须法综的眼神在九宫祈,人堆山,地面人三者不断平移。


    几秒后,他沉默的将停留在报警界面的手机递给九宫祈,面色复杂的叹息一声:


    “九宫啊,据我所知就算是未成年人,在杀了这么多人后也是要受很严厉的法律制裁的,要不,你先自首吧。”


    其他人反应过来了一点,宫侑一个闪身站在九宫祈身前,双手撑开,像要保护幼崽的成年禽类一样,连声音都带了悲戚:


    “不要啊教练,失去这样的主攻手比让我进去都痛苦!!”


    角名沉思了两秒,冷静道:


    “我们社里应该有可以挖坑的工具,也有很大的袋子,是埋掉还是装起来扔进东京湾……?”


    宫治表示否定:  ”东京湾离我们太远了,这么多尸体需要用大货车来运才行,很容易被发现,但是挖坑的话,要有挖掘机能装下这么多人的坑吧。”


    商量出来的办法都不太可行,几人一起用悲伤的眼神看向九宫祈:


    “我们会等你的,出来以后我们还一起打排球。”


    九宫祈终于有了机会插话,扒掉宫侑挡住视线的胳膊,他看着这群人,缓慢而疑惑的歪头:


    “你们,在说什么呢?”


    “他们一个也没死啊,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


    正在真情实感悲伤着的几人同时一僵。


    黑须法宗劫后余生般放下手机,庆幸而疲惫:


    “太好了,这样就彻底没事了。”


    角名轻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这样啊,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宫侑大喜过望:


    “所以现在不就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吗,祈他没有受伤,还把这些垃圾教训了一顿,我们快回去训练吧!”


    阿兰语气有些沉重的打断了他:


    “理石同学呢,他也没去排球社啊,给我们通知消息的女生说你们是一起被带走的,他出什么意外了吗?”


    一堆人各种紧绷震惊情绪下浆糊般的脑子又是一震。


    黑须法宗单手捂嘴,左看右看没找到理石平介的身影,又看到那堆堆成小山的人,心里咯噔一声。


    “九宫你该不会是打起来敌我不分把理石也堆进去了吧?”


    九宫祈笑了:  ”怎么会呢。”


    黑须法宗彻底松了口气,但还是疑惑那孩子去哪了,下一刻——


    “不过平介也晕过去啦!”


    当着他们的面,九宫祈蹬蹬蹬跑到灌木丛后,双手提出一个人。


    “因为打起来平介会很碍事,所以我就先把他弄晕藏起来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九宫祈将理石平介提到墙角,让他端端正正背靠着墙坐下,看起来神色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顺手还给他拍了拍头上不小心沾上的枯叶,九宫祈这才站好,一脸骄傲。


    “……”


    行、行吧。


    只是,这时的他们才对九宫祈以一敌二十,还能顺手藏个队友,自己毫发无伤真的有了实感。


    过度刺激的画面带来的肾上腺素一点点退却,黑须法宗在心里对九宫祈的能力评估又上了一个档次。


    他顺着自己的疑惑,问出自己第一次看见九宫祈的名字,对这个姓的印象产生的联想与好奇:


    “祈,你是怎么做到能同时打倒这么多人的?”


    其他人感兴趣的竖起了耳朵。


    这谁能不好奇,九宫祈的破坏力已经强到不像是人类的水平了,就算告诉他们他是什么非法实验里研究发明出的人形兵器他们都不会再震惊了。


    九宫祈的回答平淡到普通:


    “大概是因为我练了十几年的格斗术吧。”


    但宫侑还是被震惊到了:


    “十几年,你现在才多大?!”


    九宫祈想了想:


    “从四岁那年开始的,家里发现我反应速度和力气都异于常人,不过因为身体素质跟不上,训练吃了不少苦头。”


    宫治瞪大双眼:


    “你这还算身体素质跟不上吗?”


    那他们算什么?!


    九宫祈没有细说下去的意思,他声线拉长,撒娇般慢悠悠道:


    “我们回去吧,阿侑,我们说好的要配合训练的你忘了吗?”


    一说起这个宫侑就来气,想到这一天下来自己跌宕起伏的情绪,他简直想翻白眼:


    “我可是等了你整整一个小时,又找你找了这么长时间,你竟然还质疑我忘了!”


    九宫祈没有多少不好意思的样子:“哎嘿。”


    “那就先回去吧,教练,这些人不用管了吗?”


    北信介声音淡定平缓,一边和阿兰一起将理石平介架身上,一边对黑须法宗用下巴点了点那堆人。


    黑须法综眼神随意的扫过:


    “既然他们只是单纯晕过去,那就不用管了。”


    他刚想招呼其他人回去,他的视线突然停在地上趴着的那一人身上。


    这人好像在刚看见他们的时候喊了一声救命……?


    不过他喊完那一声后就像断气了一样趴下了,之后就安安静静的,以至于他们再也没有注意过他了。


    没办法,用人堆出的山太有视觉冲击力,他只有一个人实在不太能吸引人的视线。


    黑须法宗随意走过去,好奇问道:


    “为什么这人单独被扔在这儿了,不用它把你的山堆高一些吗……”


    没等到九宫祈回答,黑须法综突然不动了。


    他的目光凝在片桐由生弯曲角度诡异的两条小腿上。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都已经迈开步子准备离开的其他人也顿住。


    宫侑玩笑道:“怎么了教练,你也和理石一样需要人背着吗,去吧祈!”


    其他人笑出声,黑须法宗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宫治脸上的笑淡了,慢慢变严肃起来:


    “不会是这个人死了吧,他头上血还挺多的。”


    黑须法宗低低道:


    “没有,他还在呼吸。”


    宫治放松下来,角名他们懒洋洋的朝他走过去:


    “那到底是怎么了,没死不就行,反正是这人挑的事也怪不到九宫身上吧。”


    走近之后,看到片桐由生的腿,他们的眼神一齐顿住。


    角名嘶的吸口气,眉头一跳。


    光是看着他都感觉自己的腿也痛了起来。


    教练的问题和他心里的声音同步:


    “九宫,他的腿是你做的吗?”


    九宫祈探头看了看,毫不在意的转头,声音纯良:


    “因为他说我是下水道的老鼠,还打了给我东西吃的人,所以我就让他变成老鼠爬来爬去,怎么了,你们要看吗,不过这人太脆弱了,现在估计已经不行了。”


    “而且并不有趣,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他像个孩子一样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话,回过头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教练。


    黑须法宗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打开手机拨出号码:


    “警察吗,我们这里有一桩伤人案。”


    第30章 共犯 在监狱里当大哥


    在等待警车到这里的时间里, 黑须法宗已经对学生们交代好了一切。


    他看着地上已经被九宫祈敲醒,坐得整整齐齐的二十人,露出了农民看见庄稼丰收的满意笑容。


    “都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回过头, 对自己的学生们又确认了一遍。


    “……”


    平时比较老实的阿兰赤木等人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


    宫侑宫治则是兴奋极了, 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守法公民, 警察什么的都是在电视节目里才能见到的人物, 待会儿不仅能亲身接触, 甚至还要做出相当于欺骗的行为, 两人看着对方,一脸刺激。


    北信介看看九宫祈, 又看看黑须法宗, 有点犹豫:


    “教练,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


    黑须法宗坚决而沉稳的点头:


    “如果不这样, 后续将会牵连出一串的麻烦。”


    九宫祈的行为,严格来说已经算是故意伤害了。


    如果这人醒来后执意追究,那不是能轻松解决的小事。


    “我知道了。”


    北信介最终还是颔首。


    希望他的演技,没有那么拙劣吧。


    九宫祈手里把玩着小刀,依旧是他从这些人身上搜刮而来的, 把玩着把玩着, 他“噌”的一声将刀刃弹出, 贴在自己身前之人的脸上比划。


    “那个人说的,你们都记清楚了吗?”


    他的语气平和轻快, 像老师在问学生学没学会某个知识点,然而他面前的人直接开始哆哆嗦嗦,整个人抖若筛糠:


    “记清楚了,我们都清楚了!”


    “很好嘛。”九宫祈愉悦的弯了弯眼睛。


    宫侑踢踢踏踏的走过来,随意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感慨道:


    “教练他真是用心良苦啊,他拨电话那会儿可是把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大义灭亲把你送进去了。”


    九宫祈手里还在那人脸上划拉着的刀茫然的一顿:


    “为什么我要被送进去,送到哪里?”


    宫侑叹息着将手放了下来:


    “你个笨蛋,把他的两腿都折了,这可是故意伤害,你要蹲大牢的!”


    九宫祈更茫然了:


    “是他们先要伤害我的哦,我只是还手而已。”


    宫侑想要解释,但他自己也不大懂,只能把角名推测的又重复一遍:


    “他们还没来得伤害你,但是你已经重伤他了,正常来说警察那边肯定会说是你的错误,甚至如果这些人再狡辩说是单纯想和你玩但是你兽性大发伤了他们,那你就更说不清了。”


    他耸了耸肩:


    “毕竟你没受一点伤。”


    九宫祈像是恍然但又有点不懂:


    “可是他们带了一堆能伤人的东西,这些也不算吗?”


    宫侑一顿,想起来他们在这些人车上搜来的绳子刀具之类,还有九宫祈把他们弄醒之后,那些人交代出的他们计划的要怎么对待九宫祈。


    他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本来他们是觉得九宫祈行为有点过火了的,但是看到那些东西,听到了那些计划之后,甚至感觉他做的还不够。


    这堆已经不上学的社会闲散人员,梦想是加入黑、帮,将暴力与黑暗当成潮流,直言他们把九宫祈当做练手的对象。


    而片桐由生和他们中领头几人熟识,以往他想要欺凌学校里的某个学生,都是喊他们出面,形成了一种算得上合作的关系。


    但凡九宫祈没那么高的杀伤力……


    他真想恶狠狠给这些人一脚。


    还是呜哇呜哇由远及近的警车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五六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从车上走了下来,第一眼先观察局势,每个人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他们接到报案,这里有人聚众霸凌,造成了严重的伤人事件,但没想到这个聚众的众竟然有这么多人!


    很快,他们注意到了地上的受害者。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黑须法宗不紧不慢道:


    “我们已经叫过了,那边估计马上就到。”


    果然,他话音刚落下,救护车呜哇呜哇的声音也到了。


    车上的医护人员看都不看周围局面,目标清晰的将依旧昏迷中的片桐由生小心翼翼搬到担架上,又迅速朝医院赶去。


    到了此时,受害者已经得到救治,剩下的也能慢慢调查。


    为首的警察先跟黑须法宗握了一下手:


    “感谢你们的见义勇为,不仅伸出援手帮助了受害者还制服了犯人,非常难得!”


    黑须法综淡定的笑了:


    “维护社会安定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


    警察面露赞赏,随后没再跟他交涉过多,开始现场调查取证。


    首先是闹事的二十多人……


    奇怪的是,他们还没怎么问话,其中的几人已经激动的伸出来双手,好像是迫不及待被拷走一样,急切的承认罪行:


    “我们和片桐吵架了才这样做的,他那个人太自私了把兄弟们当工具使唤,我们只是一时冲动!”


    更奇怪的是,他们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还在颤抖,眼神无意识的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黑发少年瞥去。


    那个少年长了张看起来就乖巧无害的面容,看见他们的视线,还回了个微笑。


    结果这群人抖得更厉害了,警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严肃问道:


    “你们所说的属实?”


    回话的那人没忍住脸上露出点愤怒的神色,但更像是崩溃一样,


    “要问先把我们带回去再问,一直在这里问什么啊?!”


    警察“嚯”了一声:


    “这年头还有这么自觉的犯人了吗。”


    行吧,那就满足他们。


    被铐住双手,扣到警车之前,有一人最后回头看了眼九宫祈的身影。


    ’恶魔’


    这两个字冷冷的在他心里回响。


    九宫祈对片桐由生做那些事之时,他们有几人其实是已经悠悠转醒了的。


    还没完全清醒,传到脑子里的第一道动静是骨头被硬生生掰断的清脆响声。


    而后,他们被迫听完了全程。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如此温顺的听从黑须法宗安排。


    ——比起变成片桐由生的样子,他们更愿意去承担罪责。


    犯人认罪,受害者得到救治,热心路人被表扬。


    接下来,只需要黑须法宗跟着回到警局补个笔录,这个事件就有了完美的结局。


    或许片桐由生醒来之后会有激烈的情绪,但他真的还敢作出什么挣扎吗,就算他真的有这个勇气,一个人的争辩在二十个人共同的证词之下又算什么呢。


    他唯一能获得的东西,或许只有警察们的同情:


    “不止身体受到伤害,连神志都已经不清醒了吗?”


    ——


    警车上容不下那么多人,黑须法宗可以稍后再去。


    目睹着警车离去,他露出轻描淡写的笑容:


    “这样,以后才算没有后患。”


    宫侑目瞪口呆: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我们都想着把这群人丢这里自生自灭算了!”


    黑须法宗失笑:


    “世界哪有这么简单,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他眯得细细的眼睛转而移到九宫祈身上:


    “不过我们现在是为了九宫负责。”


    尽管九宫祈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事,但是到了现在,他也明白了一点。


    外面的世界规则和家里是不一样的。


    在家中,母亲才是那个规则。


    如果这样的事是在家中发生的,没有人会责怪他,更没有人会让他负责,母亲会握住他的手,教他捏碎那些人所有的骨头。


    但是在外面,这些都是不对的么?


    九宫祈有些困惑的问道:


    “为什么你们需要为这个事情负责呢,我有做错事吗?”


    众人都是一愣。


    他们终于知道九宫祈身上那与其他人身上格格不入的违和感是来源于哪了。


    这孩子,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长大的一样。


    那些对于他们来说是正常的,常识类的东西,对于他好像格外陌生。


    宫侑突然想起来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他心情很差,嘲讽九宫祈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不通人性的猴子。


    现在来看,他不会真的是从哪个密闭的世界里跑出来的吧?


    黑须法宗沉思了两秒,回答他:


    “不,你做的这些我认为是基于自保之上的。”


    只是,由于他能力强大到了堪称异类的地步,让他行为中无辜的成分被无限稀释,在别人看来,恐怕这件事的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身份已经被调换。


    但黑须法宗还是那句话。


    他有应对这些事的能力,不代表他就应该应对这些事。


    他拍了拍九宫祈的头:


    “人的性格和选择都有影响其构成的因由,你的行为我不会去干涉,只是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祈。”


    “从这件事开始,去了解看看吧。”


    九宫祈听到了自己世界一角如同玻璃一样轻轻裂开的声音。


    他轻轻的地回答:


    “是吗。”


    尾白阿兰神色复杂:


    “老实说我被吓了一跳呢,把骨头搞断对我们来说还是太过火了,但是比起让你被这么对待,我肯定选他们。”


    北信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但是我们大家一起欺骗了警察吧,这确实算一件错事。”


    宫侑发出感叹:


    “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认真了嘛北,毕竟是没办法的事,难道你想看祈去蹲大牢吗?”


    北信介诡异的一顿,仿佛在思考九宫祈如他所言穿上囚衣的样子,几秒后,他的声音带了点笑意:


    “你不觉得祈如果真的在监狱里,那他也能成为‘大哥’一类的角色吗?”


    阿兰几乎是惨叫出声:


    “不要擅自脑补这些啊北!”


    “抱歉抱歉。”


    北信介轻松的止住话,他转过头,看着自己这群队友们,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不过这样的话,那我们以后就算是一群共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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