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追着古谷优和松田阵平相遇的时候, 两人已经分开了。
感受到周围的气氛,萩原研二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间,随后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上前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欢迎回来。”
松田阵平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这个举动让现场的温度骤然下降,诸伏景光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来之前已经想好了扫尾的对策。”
他将之前上司提出的条件告知了松田阵平, 这次没有丝毫隐瞒。
古谷优倒是第一次听到后面的部分,但他对名声之类的要求很低,只要两边人都活着, 警方爱怎么记录怎么记录,他一点都不在乎。
“这条件还挺好的嘛, 不痛不痒的。”
古谷优兴奋地扯了扯松田阵平:“就这么办, 我甚至可以帮你写稿子, 反正现在我有的是时间。”
松田阵平依旧不说话, 萩原研二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你不会是倾向于第一种吧。”
“如果只能从这两样里选的话……”
松田阵平肯定道:“是的,我选第一个。”
“你……”
就当萩原研二还想要再劝劝松田阵平的时候,突然,从接近楼顶的地方,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火警的警铃声尖锐刺耳, 伴随着不明所以的无辜群众们慌乱的惊呼声,即使隔着一堵墙也控制不住地往几人的耳朵里钻。
萩原研二陷入了沉思。
“小阵平, 你之前……”
“……这不是我干的。”
松田阵平大概猜到了萩原研想问什么,主动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总而言之,还没来得及。
诸伏景光思忖了片刻,抓住了重点:“但爆炸地点确实是对上了, 作案方式又和松田这么像,会不会……?”
诸伏景光本想说,会不会是赤井秀一在帮忙扫尾,但古谷优抢先猜测道:“他难道是想栽赃!?他图什么啊?”
诸伏景光:“……”
其实不怪古谷优想歪,主要在他看来,赤井秀一别说和松田阵平了,其实就连和降谷零还有诸伏景光都不怎么熟——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当时他还是个自以为孤军奋战的卧底呢。
就这种普普通通的关系,赤井秀一凭什么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去帮松田阵平扫尾?
古谷优轻易地忽略了赤井秀一更加没有栽赃松田阵平的理由的事实。
作为同样在组织中卧底过,恰巧对古谷优、赤井秀一以及松田阵平有所了解的诸伏景光内心突然升起了一丝感同身受的悲凉。
有的感情注定是要被埋没的。
他抓住了想要跑上楼看看赤井秀一到底在搞什么的古谷优,将人不轻不重地推进了松田阵平怀里。
“这里就暂时交给我和萩原好了,你们两个先混进人群里,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们曾经来过。”
“尤其是你。”
他盯着古谷优,“如果你被发现还活着的话,之前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知道吗?”
诸伏景光难得严肃了起来,古谷优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松田阵平全程皱着眉,觉得眼前这两人有什么事情整瞒着自己。萩原研二安抚性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于幼驯染的信任,以及怀中人的重量,让松田阵平最终下定了决心。
“我们走吧。”
他最后看了萩原研二他们一眼,随后拉着古谷优一路向下,直至混入混乱的人群。
原本跟着古谷优他们过来的警员们早就开始疏散人群了,现在人群看上去确实没有那么混乱了。
但堵在各个出口的警员也带来了新的问题,松田阵平知道自的存在大概是躲不过去了,但古谷优还有隐匿的机会。
他侧头望去,发现古谷优竟然趁着刚刚爆炸的时候,已经顺手将自己的脸抹的乌漆麻黑,甚至在松田阵平望过去的之后,这人还正巧举着个黑爪子想给他脸上也加点料。
松田阵平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们一会需要分开行动。既然他们本身就是冲着我来的,那么在人群中认出我的概率并不低。”
认出打扮的奇形怪状的嫌疑人基本是刑警们的基本功了,尤其松田阵平不但长得鲜艳,还是老同事,他能无声无息离开的概率相当的低。
古谷优盯着松田阵平看了两眼,随后默默地收回手,“那好吧。”
“我等你哦。”
松田阵平看着他,摆了摆手,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什么意思。
很快松田阵平就看不见人影了,古谷优听着周围人们在极端高压下的各种胡言乱语,试着演出同样的惶恐不安,但又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于是古谷优又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争取在硬件条件上弥补感情的缺失。
门口的警员的视线果然飞速扫过了古谷优,像是有明确的目标一样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就在古谷优的左脚踏上外面马路的下一秒,身后传来了一阵喧嚣。
“人找到了!在那里!”
“不许动!”
这种完全和抓捕犯人适配的台词让现场的不少人都望向了声音的方向。
古谷优控制着自己的动作,既不过于匆忙,又不至于避嫌过度地回头望去。
松田阵平笔直地站在大厅的中央,周围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人们都下意识离得远远的,之后警员们警惕地拿着枪,步步紧逼。
古谷优收回了视线。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现在已经瘫痪了大半,救护车和消防车见缝插针地挤了进来,救护人员们的身影在街边穿梭,其中一个刚好看见了正从酒店中走出来的古谷优,上前递给他了一张毯子。
“你感觉怎么样?”
为了不给对方留下太多印象,古谷优又演了起来,垂着眼,假装自己受到了某种不想理人的精神创伤。
这位医护人员并没有古谷优预想中的先留他自己静一静,而是一直站在他的面前。
古谷优面上不显,但心底已经警惕了起来,隐蔽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当古谷优真的想要隐藏自己情绪的时候,他总是做的很好,这也是他能一直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但眼前这位年轻又陌生的医护人员好像很轻易地感受到了古谷优变化的心情,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恶意。”
他语调真诚,“我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想知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这么敏锐怎么不知道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古谷优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
他调整自己的姿势到一个能守能攻的角度,恰巧看见眼前这个医护人员之前所在的那辆救护车上竟然除了他自己外,只有一个小护士,并且看上去也不急着参与救援,只是时不时地往古谷优他们的方向看来。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年轻的医护人员后退一步,表明自己的无害,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包括记性不好这点也是。”
古谷优半是在演,半是认真地问:“我们之前见过?”
眼前的人突然笑了一下。
古谷优觉得这个笑容非常的眼熟。
他试着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对方已经先行别过了脸。
“请放心,无论是今天,还是未来,都不会有你的目击记录。”
“我以我的性命和人格起誓。”
誓言这种东西对古谷优他们这种人来说屁都不是,但这次他并没有回怼,只是皱着眉,在记忆中持续搜刮着什么。
年轻的医护人员冲着救护车中待命的护士招了招手,护士点了点头,两边因该是早就商量好的,她拿着个急救包裹,看了古谷优一眼,就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古谷优一眼就认出那是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对古谷优一直都很友善,但也只是普通的程度,断然没有为了他往警察堆里冲的必要。
一直以来,能强迫贝尔摩德以身涉险的就只有一个人。
——组织的BOSS。
年轻的医护人员像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转身佯装收拾东西,给古谷优溜走的空间。
古谷优权衡了一下利弊,将身上显眼的毯子摘下,离开前望着对方的背影,突然说道:“ 你长大了呢。”
那个原本挺拔的背影明显地动摇了一瞬,等到他回头的时候,整个人都和之前的气场不同了,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是的,托你的福,我有好好长大。”
“——哥哥。”
*
另一边,无辜的路人们逐渐在医护人员们的安抚下平静下来,警员们也逐渐抽出空来处理松田阵平的事情。
总体来说,松田阵平十分配合,他没有任何武力上的反抗,让他待着他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但与行为相反的,问他什么,他都说不知道,不是他,他没干过。”
因为手上也没有什么切实证据,所以几人也不能对松田阵平真的做什么,只能用一种混合着惋惜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这个已经堕落了的前同僚。
楼梯处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众人抬头望去,是之前上楼查看案发现场情况的警员回来了。
“怎么样?上面是什么情况?”
面对同僚的询问,这位警员欲言又止了半晌,道:“这事一两句话说不定出,带点人和我一起上楼。”
说到这里,他看向松田阵平,“你也一起。”
松田阵平认真辨别了一下,沉默地跟上。
他感觉事情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一上楼,映入眼帘的就是焦黑的墙壁,松田阵平能从一些细枝末节的痕迹上看出炸。药的用量比他之前几次使用的要稍微多少那个一些,但在其它并不精于此道的人看来,两者的相似程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不久前还见过的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正在距离案发地点不远不近的地方,被一个警员看守,赤井秀一正从房间中被另一个警员看着走出,后面还跟着降谷零。
等增员终于到来,忍受相对充足之后,警员们将几人分开押送回了警局,并进行了审问。
其中,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因为确实没有实施犯罪的条件,所以最先被放了出来,后来松田阵平也在各种测试之后,被洗清了嫌疑,证明自己和这次的犯罪无关。
最终剩下的就是当时确实在场的赤井秀一和降谷零。
其中,前者因为懂得都懂的原因逃过一劫,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降谷零的身上。
“你是说那炸弹是青口自带的?”
“是的。”
降谷零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他威胁说如果我们不能放他离开,他就要同归于尽。”
“他最初来这个酒店是什么目的,又是怎么被你们抓住的?”
降谷零表情不变:“我想你们也都听说了之前的连环爆炸案,实际上,这都是组织内斗的结果,也是青口这次来酒店的目的。”
在降谷零的口供中,青口是新上任BOSS的爪牙乃至亲信之一,负责清理上一代BOSS留下的组织中的部分顽固分子,这次被以赤井秀一为代表的FBI骗到这里,不小心被对方抓获。
赤井秀一当时交他上楼是因为知道自己在日本没有执法权,有些理亏,所以才想要和降谷零做个交易,一起处理青口的案子,却在这个过程中不下心让对方暂时挣脱,并引发了后续的爆炸案。
“既然他的目标是活命的话,那他怎么可能真的引。爆炸。弹?”
审讯人员的问题十分毒辣,“还有那个‘同归于尽’的威胁,你们两个不是好好的吗!”
降谷零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上面有着大片晕染开的血迹,示意自己从大众角度看,应该不算“好好的”。
“赤井秀一在对方说出威胁之后给了他一枪,拿枪正中青口的腿部。在发现自己失去行动能力,必然会落网之后,青口便自暴自弃地按动了引爆按钮,而我和赤井秀一趁着这个短暂的时间找到了掩体,才因此活了下来。”
这一套说辞下来好像完全说得通,审讯人员重重锤了一下桌子,丢给降谷零一个威胁的眼神,随后摔门离开。
但降谷零知道,自己的说辞并没有那么的稳妥。
青口实际上并没有携带炸弹,降谷零他们使用的炸弹是松田阵平当初因为着急找古谷优,慌乱间扔下的。
虽然后续的爆炸应该会毁掉大量对降谷零他们不利的情报,但除了降谷零以及赤井秀一的口供,好像也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能证明案件的真实情况。
门外的小老头透过单向玻璃,望着正被手铐铐在座位上的降谷零摇了摇头。
他原本真的很看好对方。
“继续搜,继续问,继续找目击证人。这显然不是一次事先准备好的行动,他们不太可能完全不留下任何线索。”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一个年轻的警员进来后先是向小老头行了个礼,随后向他汇报道。
“我们找到了目击证人。”
他停顿了一下,“有一家来度假的酒店租客声称自己曾经遇见了死者,当时死者的精神紧张,状态很不对劲。”
“这听上去不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犯罪分子在实施行动前的状态。”
小老头如此判断后追问道,“目击证人还说其它的了吗?”
“不,因为害怕,所以几人很快就离开了,还是后面因为酒店发生了爆炸,他们回来取东西时遇见了问讯的警察,才联想到死者可能和案件有问题。”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两秒,好像有些犹豫。
小老头皱眉:“还有什么事情?都说出来。”
“是。”
他站直了身子开始汇报:“还有一个不知道和案件有没有关系的报案,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说今天自己接到了一个奇怪的乘客。”
“那个乘客带着一个巨大的包裹,神情紧张,也不知道是想去干什么,乘客的目的地是爆炸的酒店,所以后来听说案件后,他便主动过来投案了。”
“那位目击证人还带来了从那位乘客那里收来的纸币,经过验证,上面确实有死者的指纹。”
小老头沉吟片刻:“车内有监控录像之类的吗?”
“有,虽然据目击证人称,因为是职业出租车司机,每天接触的人都很多,所以特意买了可以记录车内影响的记录仪。”
“根据里面的影像来看,目击证人阐述的都是事实。”
小老头陷入了沉默。
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认定事情就是降谷零他们干的。
但现在最新的证据表明,好像事情真的就是他们说的那样。
不,不对,一定是还有其他人在帮助他们。
小老头推开门,对着警员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那个带路。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出租车司机,那人看上去敦厚老实,是一个丢在人群里完全找不出来的普通中年人。
但小老头多年来的经验和直觉一直在提醒着他哪里不对劲,而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在和对方对视之后,很快有了答案。
对方并没有对小老头太过刻意地掩饰自己的身份。
这是一场交易,而眼下的则是诚意。
反正每次的死者都是死不足惜的家伙,而你原本也不那么坚定,我们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小老头突然想见见那个值得红黑双方都为他铤而走险的家伙。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是老了。”
身边的警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推理错误而叹息,在一旁安慰道:“没老,没老,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这又没有什么眼中后果。”
“你说的是。”
小老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通知其他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
几人很快就都被释放了,松田阵平大概猜到了什么,看降谷零的神情有些复杂,想上前和对方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降谷零见状只是摇了摇头,提前止住了松田阵平的话头。
因为今天的事情很多,又是被误抓,几人难得给提早放了假,虽然事后要补的报告和小山一样多,但现在大家都没有想那些扫兴的事情。
在警局门口的时候,几个人分道扬镳,松田阵平依照着自己的直觉,一路来到了自己的公寓,果然看见门口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他上前开锁,将门开到最大,侧身,笑着对古谷优说道:“欢迎回家。”-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