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台风把海边教堂的屋顶刮塌了一块， 鲜花拱门也秃得只剩几片叶子，彼时正值婚礼旺季，像样些的场地都被订满了。
他们的婚礼最终在自家院子里举行， 临时搭建出的布景像姜恣意的脑回路一样跳脱：
Robert平常撒欢的大草坪， 变成了蓝色风信子的海洋；营地帐篷被星星灯串连在一起，飞鸟和鱼群的剪影环绕着高低起伏的罗马柱， 穿西装的毛绒小熊靠坐在栅栏边……
姜恣意和顾执手牵手走过撒满羽毛的小径——Robert把戒枕咬开了线。
两人紧张得听不出《婚礼进行曲》的鼓点， 在亲朋好友的注目中越走越快，Robert戴着小领结，摇头晃脑地跟在后面，倒成了全家最稳重的那个。
“我愿意。”姜恣意在司仪询问顾执“你是否愿意让她成为你的妻子”时抢答。
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
“我也愿意。”顾执侧过身偷笑了一会儿，正色道。
交换戒指的环节， 风大了起来，为防止再有东西掉到地上，他们默契地伸手扶住姜恣意的头纱。
顾执的指尖刚一触碰到那枚他亲自为她戴上的婚戒，行动的意味便有些不明。
他把她乱跑的发丝别到耳后， 手指缓慢地下移。
司仪及时加了句旁白， 他才没有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吻她。
顾执念誓词的时候，被风吹散的气球刚好飘向天空，姜恣意开心地仰起头——
——乱成一锅粥了，那就趁热喝了吧。
“作为一名完美主义者， ”顾执把准备好的稿子对折，“坦白来说，这场婚礼的每个细节都不符合我的预期。”
姜恣意把手藏在背后， 悄悄将缠在Robert尾巴上的最后一只气球放飞，顾执假装没看到。
“但任何意外都破坏不了此刻的美好。”
阿毛不叫阿茂：其实最终呈现的效果还挺浪漫的
口口贝：就是和plan A落差太大了
阿毛不叫阿茂：请玛卡巴卡无偿归还白日焰火、星云吊顶、小狗乐队和带翅膀的马车！
口口贝：可这些惊喜的部分……姜恣意并不知情吧？
阿毛不叫阿茂：对哦，看来得再换个思路……
————————————————————
“我没睡过吧？”姜恣意猛地睁开眼睛。
“刚六点半。”顾执从头开始数她的眼睫毛。
姜恣意嘟囔一声， 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像块夹心很甜的可丽饼，顾执顺势将她兜在怀里。
十多分钟后，饼皮散架。
毛躁的发尾被一点点梳开，姜恣意的起床气也消失不见，她打了个喷嚏似的哈欠，提前研究起日程表。
昨天赚到的活动经费，平摊到各组夫妻手中依旧可观，他们可以任选岛上的三个游玩项目进行体验。
项目列表被分成了水上运动、放松休闲、文娱表演等几个大类，按照首字母顺序进行排序，还附有简洁的说明和评价……看上去执里执气的。
“你说啥？”姜恣意站在甲板上大声道，她的双臂笔直地展开，随着海浪的起伏左右晃动。
顾执单手托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摆出虚握方向盘的动作。
这是在问姜恣意想不想去船舱里掌舵。
“好耶！”姜恣意快乐地敬了一个水手礼。
阳光越来越刺眼，她在顾执的背包里翻找墨镜，却摸索出一个小巧的方形盒子。
姜恣意默默把拉链拉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好家伙，第六枚了。
结合她拿到的那张“遗憾卡”，顾执是打算重演一次求婚？很合理，毕竟他之前还没掏出戒指，就直接被她发现了。
“找墨镜是吗？在最外侧的口袋里。”顾执把整个后背都露给她。
姜恣意现在只想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你藏戒指就不能再藏得仔细点吗？怎么又被我发现了啊！
如此稀缺的概率，居然还能够鬼打墙。
算了，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姜恣意隐蔽地环顾四周。
摄像师们的镜头，大多集中在沿着游艇的护栏找地方下竿的于华庭周围，他这一路从冰窟窿钓到海里，“不空军”已经成为了执念，不惜动用倒数第二张否决票强拉杜小芳出海。
差生文具多，于导演这回连探鱼雷达都用上了。
趁无人注意，姜恣意戴好墨镜，和顾执一起下楼。
“开慢一点——”自觉身体倍儿棒而没提前吃晕船药的杜小芳，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在船长的指导下，姜恣意把游艇朝鱼多的海域驶去，轻声哼唱着海盗之歌。
洁白的泡沫簇拥在船头，两侧的海水像是在为她开道，心潮澎湃间，姜恣意发现身后的顾执安静得不大对劲。
她小心地回过头，原来顾执正在录视频。
“英勇无比的海盗船船长带领我们绕过了布满暗礁的危险海域，传说中的宝藏近在眼前……”他像是在记述一段史诗般壮阔的冒险。
“大副！”姜恣意把手一挥。
“到！”顾执响亮地回应道。
“准备战斗！”
戏瘾太重的两人很快被赶出了驾驶室。
[当着正牌船长的面热演海盗，你们小情侣也太猖狂了吧]
[姜恣意：享受自己的精神世界
顾执：享受姜恣意的精神世界]
[求顾执相机视角]
[恣意刚才转身的时候好像在期待什么]
[我觉得她反倒松了口气？]
[于华庭终于钓到鱼了！可喜可贺]
[这鱼群密度，随便捞一把都能逮到两条]
[杜小芳请上大号说话]
一行人被游艇颠簸得不轻，于华庭提着巴掌大的小鱼走出码头，自豪得像扛了头熊回部落的原始人。
罗盼正在练习冲浪，她的姿势很生疏，每隔几个浪花就会摔进海里，大部分时间都趴在板子上。
罗盼一次次地尝试站起来，她一旦鼓起了勇气，就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杜小芳看着看着，也决定去租个滑板，于华庭把他的鱼放在一块很小的石头旁边，角度刁钻地摆拍了很久。
姜恣意本来也对冲浪产生了兴趣，但她无意间瞥见了纪念品商店货架最上方的一把造型奇特的水枪。
老板擦干净枪身表面的浮灰，向她演示了一下威力：连发，有火焰灯，炮筒还会旋转，简直就是台加特林。
姜恣意扛着枪到处突突，节目组成员无一幸免，一群爱玩滋水枪的小孩崇拜地跟着她，俨然发展成为沙滩上的邪恶军团。
邪恶军团头目最终被顾执用一支冰淇淋招安，他的衬衫都被浇透了，下巴还往下滴着水珠，眼神湿漉漉的，怎么看怎么可怜。
“……你是不是偷偷跑去水龙头底下冲了？”姜恣意记得自己下手没那么狠。
但她还是用浴巾裹住他的头，擦小狗似的呼噜了几下。
顾执的发色本就很深，发质也偏硬，淋水之后像是一团漆黑的荆棘，和温柔的眉眼形成反差，有种别样的破碎感。
他配合地弯下腰，手里还举着她的冰淇淋。
等姜恣意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彻底把加特林抛到了脑后。
两人下一站去了海洋馆，洞穴般深邃的回廊里，银白色的水母拖曳着长长的触须，像一群游荡的美丽幽灵。
姜恣意在水族箱前驻足很久，她刚要迈开脚步，顾执原地半蹲了下来：“等等。”
这回该拿出戒指了吧？姜恣意的呼吸不由加快。
结果顾执只是把她松开的鞋带系了个结。
多好的机会啊，真是的！姜恣意把甜筒尖尖咬得粉碎。
沿着海底扶梯上行，一座巨型透明水池印入眼帘，乍一看，里面一条鱼也没有，只有望不见底的深蓝色。
一个庞大、苍白的身影潜入水中，它的额头鼓鼓的，表情像是在微笑……
姜恣意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伸手去抓顾执的胳膊，她的动作幅度越变越小，最后只是扯开了他袖口的纽扣。
顾执不明所以地把袖子扣好。
白鲸挥动着又短又圆的胸鳍，把弯弯的嘴巴凑到玻璃前。
“它在打招呼诶！”游客们向水池靠拢。
姜恣意被卡在白鲸的必经之路上，她僵硬地背过身，螃蟹似的移动到水池的另一端。
顾执研究了她片刻：“你害怕？”
“才没有，”姜恣意梗着脖子说，“我只是觉得它笑嘻嘻的样子很烦。”
还说不怕呢，毛都要竖起来了，顾执忍笑。
姜恣意小学春游去海洋馆，第一次见到白鲸，好奇地把脸贴在玻璃上。
白鲸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张开大嘴，露出又细又密集的牙齿和黑洞洞的口腔——然后若无其事地游走了。
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生物！
时隔多年，顾执终于解锁了姜恣意的一条新弱点。
他把胳膊肘往她怀里拐了拐，满意地被她牢牢抓住。
“唉，丢人。”姜恣意在卖白鲸玩偶的柜台前绕了个大圈。
可爱得让顾执都想捉弄一下。
碰巧有个小朋友抽走了垫在中间的企鹅抱枕，白鲸毛绒绒的大脑门迎面而来，姜恣意吓得往顾执身上一蹦。
众目睽睽之下，她羞耻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顾执把玩偶放回原位，姜恣意的双脚也回到了地面。
“一个字都不许说。”她红着脸警告道。
顾执没说话，只是颇有深意地瞅着她。
“忘掉，给我忘掉！”姜恣意随手挥舞起一条鲨鱼尾巴，试图施展大记忆消失术。
[抡着鲨鱼但害怕白鲸，也太萌了]
[我要举报顾执刚才偷偷把柜子顶的白鲸玩偶往下推！]
[受惊的猫猫就这样跳进了罪魁祸首怀里]
[猫好狐坏！]
[顾执嘴上答应说会忘掉，但他看起来准备记一辈子吼吼]
傍晚时分，姜恣意和顾执坐上了热气球，橘红色的晚霞中，整座小岛尽收眼底。
这趟旅行，他们经历日出和日落，跨越冬季和夏季，看过雪山和大海。
从不计后果地争吵到毫无防备地相拥，好像一生那么漫长，又可以浓缩进一个吻，
灿烂的光弧停留在顾执头顶，他的轮廓被太阳重新描画了一遍，好像拼贴在天幕之下。
姜恣意想去摸摸他还存不存在，她刚一伸出手就被牵住，顾执在确认同样的事情。
他先把她的整只手都握在掌心里，直到两人皮肤的温度趋于一致，然后将五指插入她的指缝，还勾了勾她的小拇指。
这套动作的潜台词非常明显，情绪也反复递进：我在——我爱你——你不许跑。
心意相通的好处在于，很多事都无需宣之于口。
语言不过是最浅层的表达。
随着光线变化，顾执没有死角的五官在阴影中愈发深邃。
姜恣意渐渐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他现在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顾执松开她的手，当着她的面拉开背包拉链。
这么直接的吗？也不是不行。
他取出一件外套递给她，然后重新把包背好。
姜恣意掏了掏两侧的口袋，都是空的。
“饿了？”顾执把提前备好的小饼干塞给她。
去你的心意相通！姜恣意生气地跺了一下脚。
热气球都快要接触地面了，顾执还是没有把戒指盒拿出来的打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姜恣意想不明白。
他难道掏空家当买了枚奇贵无比的戒指，反悔了要回去退货？
或者毛远瞻推荐了一个奇怪无比的款式，他担心自己不会喜欢？
保险起见，姜恣意决定先打开看看。
在回酒店集合的路上，她以拿墨镜为借口，在外套的遮掩下取出那个黑色丝绒小方盒。
“干什么呢？”顾执冷不丁问道。
哪有大晚上戴墨镜的？
姜恣意再次手滑，盒子一路滚到了他脚边。
“这这这是啥？”她只好先发制人。
“戒指盒呀，”顾执神色坦然，“我担心今天有下水的活动，想把婚戒装起来。”
“……”姜恣意的脸瞬间通红，她竟然自作多情了一整天！
顾执确实新订了一枚戒指，打算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给姜恣意，他这回藏得非常仔细，她绝对不可能提前发现。
遗憾卡的有效期快要到了，顾执把“热气球”从自己的清单里划掉。
可惜他还没有找出姜恣意的遗憾。
昨晚准备的烟花效果不错，但他亲她亲了太久，有大半段都错过了。
他在游玩项目列表里加了好几个还没有和姜恣意一起做过的事，结果她被杜小芳拉着去坐游艇，精力都消耗在了开船和打水枪上面，在他的一再暗示下才选了坐热气球。
没关系，他们还有得是时间，顾执对自己说。
正在一旁尴尬着的姜恣意“咔哒”一声打开了戒指盒，里面不完全是空的，一根随处可见的黑色橡皮筋躺在盒子正中央。
“……”现在轮到顾执脸红了。
“你记得在我出国前，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吗？”他垂下眼睛。
这条皮筋就装在姜恣意还给他的校服口袋里。
“其实，我从更早之前就开始喜欢你了。”即使间隔了这么久，顾执还是有些难为情。
姜恣意的眼睛奇异地闪烁
了一下。
“我也是。”她梦游般地说。
年少时，姜恣意不知道该怎样对待顾执，因为她既不习惯被爱，也不会去爱人。
直到顾执离开了很久，姜恣意才迟钝地发觉，不再流泪的她为什么能在他的肩膀上哭泣；她紧绷的神经为什么会轻易被他的名字挑断；独自前行的雨夜，她究竟依靠着哪一段回忆取暖。
这根深扎于过去的、隐痛的尖刺，相比遗憾，更像事与愿违。
原来这一切早有回响，姜恣意的心满满涨涨。
顾执非常不稳重地跨上台阶，剩下的环节还有机会炫耀他和老婆的双向暗恋吗？
姜恣意也三步并作两步，她的遗憾是彻底没有了，不过顾执总觉得之前的婚礼办得太简单……那要不再结一次？顺便策划个小狗乐队之类的给他留作惊喜……
另外四位嘉宾都已经到齐，许燕回笑着朝他们看了过来。
“怎么还牵着不放呢？”杜小芳调侃道。
“执子之手——”顾执把姜恣意汗湿的掌心握得更紧。
“——与子偕老。”姜恣意轻轻补充上后半句。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