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空气都死寂了, 裴元意如此轻易地死在这里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他们看着白沐将裴元意的尸体放在地上的时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连巫衍也愣住了。
虽然之前闹得相当不愉快, 可巫衍看着裴元意失去气息的样子,心里还是难以克制地涌现出哀伤。
此时的巫衍还不知道,那里面还有一种兔死狐悲内心好像隐隐预料到什么的哀戚。
但此刻更让巫衍呼吸艰难的,是白沐顿了片刻后朝他投来的目光。
混乱的情绪丝丝缕缕地包裹着巫衍,巫衍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忧伤自己曾经的师弟就这样死在这里, 还是在无措于白沐又一次险些因他而死。
裴元意是替白沐死的。
“巫衍,你看到了吗?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好结局。”
白沐的声音还是那样轻, 但却让巫衍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数步。
巫衍想要摇头, 想要反驳。
可他说不出来话, 而白沐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只会给我带来灾厄。”
不是质问, 也不是谴责,而是在陈述某个已经验证过无数遍的事实。
巫衍的每一次和白沐相遇, 都会给白沐带来糟糕的处境,都会让白沐险些身死。
他因为巫衍堕魔生命受限, 又因为巫衍无法让自己能续命的赤情花盛开, 更是险些死于巫衍的剑下。
而现在, 在巫衍主动靠进来的情况下, 依旧有巫衍身边的人想要他死。
“曾经是,现在是,未来——”白沐的声音顿了一下, “也是。”
“不是的,不是的……”巫衍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他很想改变这让他无力反驳的处境, 可他此时此刻却只能感觉到细细密密的酸胀和冰寒。他除了想要蜷缩在一起,寻找着什么已经快要彻底摸不到的安全感,什么都做不了。
“巫衍,我们该一战了。”白沐看着巫衍,无视了巫衍的试图躲避,没有什么感情地说道。
他说话间,将怀中一直抱着的黑兔子放下。黑兔子已经清醒,就像是不想打扰到白沐似的,兔子的身影在被放到地面后,很快地就消失在了周围。
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关注这只黑兔子的行踪。
魔族的人皆是紧张至极地看着巫衍,就像是之前的不祥预兆彻底被证实了一样,他们的面色都变得格外糟糕,心跳紊乱,呼吸急促。
从心中冒出的强烈惶恐,仿佛凶兽般要将自己狠狠啃咬吞吃入腹。巫衍的脚又踉跄了几步,对于白沐要和他一战的事,巫衍其实并不该觉得意外。他之前如何试图忽略,都在此刻没有了效用。道魔不两立,白沐所证的无情道让白沐不可能真的自然地和他在一起,即便——
这只是单纯位置上的在一起。
巫衍看着白沐的神情,即使白沐没有表现出什么起伏,他也能看出,白沐不是因为过去的纠葛才要和他一战的,白沐会这样做是因为——
他在这次仙盟大战中的行径。
巫衍的面色下意识地变得仓皇,如果之前他的试图弥补还没有发生,他此刻还能勉强安慰自己,白沐此举是在报之前的仇。但现在,巫衍只能退无可退地清楚意识到,白沐这样做,只是因为白沐的道让他必须这样做。
和他这个人没有丝毫关系。
过去的自己真的被白沐彻底抹除了。
巫衍的心脏被这个认知狠狠地刺了一下,好像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已经没办法在白沐的心中掀起涟漪了。
巫衍浑浑噩噩地看着白沐,张张嘴,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说话的气力去答应,只是堪称迟缓僵硬地点了点头。
魔族众人见状脸色大变,他们当然能看出,现在的巫衍根本就没有办法对白沐发挥全部的实力。要是白沐是在和巫衍刚见面的时候就对巫衍约战的话,巫衍或许还会为了想将白沐强行留在自己身边而尚存机会。
而现在,虽然白沐和巫衍相处的时间没有很长,但白沐已经将巫衍的心神彻底弄乱了!
巫衍现在这副失魂落魄,本命剑不住哀鸣颤栗的模样,他怎么可能会是白沐的对手!
可这些魔族均已被巫衍制住,他们连自己的身体都动弹不了,又怎么可能阻止自寻死路的巫衍。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白沐再一次从秦余手中借走秦余的本命剑后,面色堪称煞白。
果不其然,战局的发展没有超出任何一个人的想象,巫衍又一直在节节败退。
甚至都没有什么可以细说可以认真看的东西。
巫衍根本就没办法对白沐攻击,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味的防守。而随着白沐的每一次攻击,巫衍既像是认清了某种现实,又像是不愿意接受某种事实般恍惚不一。他的神情不停地变换着,脸色越来越白,在没遭到攻击的情况下,就已经呼吸不畅,脚步紊乱。
巫衍的防御毫无疑问地逐渐开始暴露破绽。
战局并没有持续许久,在所有人怔怔的注视下,白沐闪着冷光的剑刃很快便刺进了巫衍的胸膛。
白沐并没有留情,他下的是死手,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白沐成功刺进去的这一剑,就是要奔着夺走巫衍的生命去的。
魔族并不想自己针对仙盟战场的算计第一时间就被道修发现,他们没有被剥夺走气运,没有获得阵法自动衍生的玉佩,也没有像在场道修那般,和阵法建立特定的庇护羁绊,魔修并不能在死后借着仙盟阵法复活,他们在掌管了阵法后,只能借着阵法之力护持自身。
这股护持之力足以让他们没有死亡危机。
可现在的巫衍显然没有动用阵法的力量!
就在所有魔族脸色骤变的情况下,让他们为之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巫衍怔愣地看着自己被穿进胸膛的剑时,身上的生命气息却没有因白沐造成这个致命伤有所削减。
巫衍没有死,却也和他融合的阵法中枢无关。
从巫衍身上陡然冒出的气息,让不管是魔族还是道修的人全都瞳孔一缩,眼神变得格外惊疑不定。
原因无它——
巫衍的身上竟然冒出了——
司玄的气息!
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有一些反应不过来,只有知道剧情的系统和白沐知道这背后的秘辛。巫衍和司玄同父异母,司玄那位道貌岸然的父亲在魔族上任圣女怀有司玄的时候,曾经悄无声息地在尚在娘胎中的司玄身上设下了一个禁咒。
那禁咒只有在至亲的血缘关系中才能缔结,一旦缔结,双方生命共享,只要一人不死,另一人就也不会死。
司父为了榨干魔族的一切,在巫衍出生后,就把禁咒的另一半刻在了巫衍身上,借此来帮巫衍保驾护航。
巫衍在小说中那么难死,也正是和这份链接住司玄的禁咒密切相关。
这禁咒格外狠辣,有违天,是不会讲授于各位道门弟子的。这些道修天骄们看着,都有些茫然,他们完全不知道巫衍身上怎么会冒出司玄的气息,不过虽然他们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隐约间,倒是能判断出来,巫衍怕是轻易死不了。
而那些一直行事狠戾的魔修们,反倒是比他们怔愣的时间还要长,他们倒不是弄不清楚这背后的禁咒,这禁咒又代表着什么,正是因为这禁咒后蕴含着他们,他们才难以置信,一度怀疑可能是自己判断错了。
魔修们对视一眼,皆是十分愕然,显然完全没有想到,最近一直很不对付的巫衍和司玄竟然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但他们在震惊之余也皆是松了口气。
巫衍不会死就好。
而当事人巫衍却对自己身上的这个禁咒毫无反应,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在他和白沐之间不断流转的寒光。
睫毛扑落于眼下,巫衍看着白沐这毫不留手的动作,只觉得剑上刺骨的寒意要将他身上的所有温度都洞穿。
巫衍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他早就猜出了白沐要做什么,他原来想着,还不如就让事情遂了白沐的意。可当这把剑刺进他胸膛的时候,巫衍还是觉得很疼,不仅仅是生上的疼,还有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而来的刺痛,好似要将他的心脏彻底搅碎。
白沐自己将这一剑还给他了。
巫衍张着嘴想要和白沐说些什么,但很快他就又想到自己没有资格跟白沐说任何话。
当时他在婚宴上刺穿毫无防备白沐的画面,好似又浮现在了眼前。哪怕此刻的巫衍再疼,烙印在心底深处的事实也依旧能牢牢扼住巫衍喉咙。
那时的白沐只会比他更疼。
他在对方最幸福的时刻毫不犹豫地伤了白沐,让对方坠入了深渊。现在的巫衍甚至都不敢回想自己当时究竟露出了怎样的神情。
嘴角的鲜血不断地渗出,心脏因这一剑而支离破碎,千疮百孔中尽是痛楚和愧疚。
巫衍只能怔愣地看着白沐毫不留情地将剑拔出,他的身形本能地颤了颤,佝偻着腰,狼狈至极,却还在苟延残喘。
“巫衍,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还有机会!”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还有弥补白沐的机会,你千万不要就此放弃!”周遭的魔修立马急切地劝说着。
魔修一边安慰着巫衍,一边面色止不住地有些扭曲。天知道,为什么对白沐厌恶之极的他们会逼到反过来做这种事。
他们总是因为白沐做各种违心的事情。
魔修一边紧张地看着好似终于回神的巫衍,一边又忐忑地看着白沐。
白沐垂眸看着巫衍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的巫衍表现得太过卑微,也太显狼狈了,白沐竟然看起来有些居高临下。
魔修下一秒瞳孔骤缩,不仅仅是他,另一侧的所有道修也都愣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白沐将本命剑还给了秦余。他拉进了刚刚巫衍踉跄退后几步导致的距离,凑身靠近身形有些佝偻的巫衍,突然伸手揽住巫衍的脖颈。
被衣袖遮挡的白皙手臂堪堪露出些雪色,白沐在所有人呼吸一滞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巫衍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凑到了巫衍的耳边。
没人能听到白沐说了什么,他们只能看到白沐那张仿佛染了血的艳色红唇在一下下地张合。
漫长的世界中,那抹红色好像成了世间唯一的色彩。
白沐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上的清冷感也好像全都褪去了,竟然显得要比专门用美色蛊惑别人堕入深渊的少部分魔族还要撩人。
原本还对白沐格外愤恨的不少魔族,此刻都睁大了眼睛。
白沐的呼吸在巫衍的脖颈上喷洒,他们此刻亲密的动作好像让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回到了小世界秘境的时候。
巫衍愣愣地看着他,只感觉自己在无边深渊中漂泊许久找不到方向的心魂,终于重新有了得以停靠的位置。
响在巫衍耳边的是白沐如同情人般呢喃的声音。
“巫衍,你知道吗?白沐永远都不会不爱你。”
巫衍的眼神不可控地亮起,他黯淡的双眸再度有了神采。
但他很快就又听到了白沐的一声轻笑。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巫衍的唇色瞬间变成了恐惧的青灰。
“可我不是他。”
漂亮至极的少年如此说道。
巫衍的嘴唇颤抖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是恐慌到极点后才会带出的颤栗,“我听不懂……”
“你最近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原因吗?为什么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为你动容。”白沐的声音飘飘渺渺在巫衍耳边响起,如果忽略他话语里的内容,白沐的这句话本该是让人感觉格外酥痒柔软的,“不是因为无情道,是因为——”
白沐在巫衍耳边顿了一下,一字字地道,“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啊。”
巫衍忽然本能地打了一个冷颤,就好像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撕碎般,他明明不相信白沐说的话,可他还是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沉沉地坠入一处不见天日的地方。
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好像也剥夺了周围的所有颜色。
“巫衍,我不是他。他可以为你忍受一切,可以甘之如饴,可以甘愿成为你踩着上位的踏脚石,但我不能。”白沐轻声在巫衍耳边温柔地说这些的时候,好像完全不知道他的这些话会给巫衍带来多大的冲击力,“巫衍,你喜欢的其实不是我,是我扮演的他,是证道前的‘我’。”
巫衍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他想到了白沐最开始问他的那些话。
——“巫衍,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还有最后那句——
身上的细胞叫嚣着阻止巫衍继续思考。可自从白沐当时说了这些话后,这几个问题就如梦魇般纠缠着巫衍,巫衍脑海里始终回荡着这几句声音。巫衍一直想要得到答案,可真的到即将拥有答案的时候,巫衍却有一种毛骨悚然感。
“你看不清我,也看不清他。”
“他无论你亏欠他多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都不会放弃对你的感情,也绝不会选择证道无情。”
“巫衍,你知道吗?你其实一直都小瞧了他对你的爱。”
“你不觉得这对他来说很悲哀吗?真正喜欢你的他得不到好结局,你却要反过来弥补这个假冒了他的我。”
“所以,巫衍,你我之间是不能有好的结局的,这对真正喜欢你的他来讲,是莫大的侮辱。”
白沐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相当轻柔,可巫衍就是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通往地狱的声音。
他止不住地想要后退,想要拉开和白沐的距离。他的声音不可控地抖得厉害,“你在说些什么……”
可白沐只是直视着他,眼神冷漠地道,“巫衍,你忍心再这样侮辱他吗?你现在的否认就是对他的亵渎。”
“你知道的,我没有说谎,不然天道已经要制裁我了。”
这话简直,字字诛心。
巫衍想要否认白沐说的话,但内心有一道声音又在阻止他,让他根本不敢否认。两道不同的声音好像在身体内吵了起来,巫衍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被两种不同的力量撕扯开来。
他怔怔地看着白沐,忽然在脑海里让他几乎快要分不清现状的争吵中落了泪,鲜红一片,滴滴恍如心头血。
巫衍就看着白沐终于笑了。
白沐唇角扬起的时候,有一种无法言描的漂亮,恍如他和白沐初见的时候。
“巫衍,他已经死了。”
“深爱你的他早就已经死了。”
“你什么都无法弥补了,你唯一能做的只有赎罪。”
字字惊雷,震得巫衍耳膜生疼,巫衍觉得自己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朝着深渊推去。
他呆呆地看着白沐,表情有些麻木,那是一种情感有些运转不过来的滞涩。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恍惚间也好像带走了巫衍所有的感觉。
“我们之间的结局越糟糕越惨烈,对那个深爱你的他来讲才是安慰。”
巫衍牙关在抖,血液不停地从嘴角渗出。
他听到了白沐笑着和他开口的声音,恍惚间,他也看到了一个流着血泪质问他的少年。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这话让巫衍硬生生地呕出口血来。
“巫衍,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
没有人听见白沐和巫衍说了什么,白沐施展了无情道韵,他和巫衍刚刚讲的所有话都被掩藏在了无情道道韵之下。他们只能看到,在白沐重新站起来,和巫衍拉开距离后,巫衍那堪称恍惚失焦的面容。
“……你是他!”巫衍在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的情况,眉眼笃定地对森*晚*整*白沐道,但很快,巫衍就抱着头,有些痛苦地自我反驳,“不,你不是他。”
“……你是他?”曾经的美好记忆在脑海里浮现,巫衍想要让自己的嘴角尽可能扯出甜蜜的笑容,可下一秒,他眼眶中就无声地又流下了血泪,“不,你不是他!”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巫衍脑海里碰撞着,过去和现在的记忆也在不停地重叠着。他看着白沐,想着刚刚那声根本不可能从白沐性格里发出的轻笑,他的整个大脑都跟着混乱不堪。
巫衍看着自己还流淌着鲜血的胸口,像是抓到什么希望般,猛地抬头看向白沐,他想,白沐应该会心疼他。
回应巫衍的,只有白沐有些冷淡的眼神。
白沐平静看着巫衍很快又自我否认地不住摇头,“不,你不应该心疼。”
可明明说着这样的话,巫衍却在下一秒,哀求般地突然抓住了白沐的手腕,眉眼间竟是恳求,“……他,他在哪?”
只很快,巫衍就又摇了摇头,他就像是一个自我逃避的人,突然蜷缩着身体,抱着脑袋,疯狂地摇头,“不!根本就没有他!”
白沐终于再度开口了,他垂眸看着巫衍,说出了句巫衍希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随着像染了胭脂般的红唇轻启,白沐的声音很轻柔,“是啊,没有他。”
可这顺着巫衍说出的话,就好像击破了巫衍的所有希望。滚烫的眼泪从眼角划过,巫衍又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他看着白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很温柔的少年在对他轻声道。
“就当没有我吧。”
——“如果这能让你舒服一些的话。”
在场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好像已经疯了的巫衍,他们看着眼泪不断往下流的巫衍,隐隐约约间仿佛听到了一道碎裂的声音。
是巫衍因为堕魔才勉强修复的道心。
随着巫衍道心的彻底破碎,他的修为也在持续地降低。他的样貌瞬间变得苍老虚弱,脸上再也看不出曾经俊朗的样子,满是褶皱的脸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垂暮老人。
翻涌的魔气反噬着他,吞噬着他的生命力,但他身上的禁咒又以另一种方式维持着他不死。
巫衍的脸色变得痛苦又扭曲,他的身形越发佝偻,看起来难堪至极。
谁看到他都不会将他联想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修士。
可明明如此狼狈,巫衍却笑了。
他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这样算吗?”这样糟糕的结局可以算得上是赎罪吗?
在场人不解他的话,众人看到了他这副模样只有一个想法。
巫衍——疯了!
白沐没有会巫衍的这句话,曾被他故意放走的黑兔子已经成功跑到了阵法核心。巫衍的道心破碎已经让他没办法再融合中枢,在中枢脱离控制的那一刹,黑兔子便已成功将其暂时掌控。
白沐只是抬头朝着天空看去。
在场人怔愣间跟着他一并抬头看。
他们尚且还感应不到仙盟阵法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他们却瞬间看到——
“天亮了!”
第62章
笼罩在仙盟战场上的阴云逐渐褪去, 温暖的阳光穿过云层挥洒金色。道修们望着重新展露在眼前一碧如洗的天空,心中都有些怔愣。
身上一直笼罩着的阴霾也好似跟着褪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涌上心头。飘荡在四周的呼吸不知不觉间都变得平缓起来。
直到——
“白沐!你做了什么!”魔修有些扭曲的声音唤醒了众人。
身为之前已经和阵法构建联系的存在, 所有魔修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阵法中枢的异样。他们皆是发现自己身上和阵法的联系在刚刚被斩断了。
甚至都已经来不及关注巫衍的状况了, 他们目呲欲裂地瞪着白沐,恨不得将白沐吞噬入腹。
感受着已经快要笼罩过来的道修大能们的气息,哪怕他们对白沐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极致,对如此结局的不甘让他们的面色愈发扭曲阴鸷,他们也只能强迫自己找回智, 压下这些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怨恨。
事情怎么会因为白沐发展到如此地步!
恶狠狠地盯着白沐,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的他们, 强压下想要现在就对白沐出手的举动。
阵法中枢从巫衍身上剥离的刹那, 也让一直压在他们身上的力量消失, 现在的魔修是可以行动的。他们一边有些仓皇狼狈地施展遁法离开, 一边在带走巫衍的时候,还不忘对白沐放下狠话。
“白沐, 你坏我魔族好事!今日之事我们早晚会讨回来!”
夹杂着滔天怒火的声音在仙盟战场中不住回响。
道修们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灰兔子蹦蹦跳跳地返回了白沐的怀抱,它体内尚且蕴含着仙盟阵法的气息。虽然不明白白沐是如何做到的, 但所有人都意识到, 这黑兔子竟然在刚刚夺回了阵法中枢。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他们震愕地看着白沐。黑发黑眸的少年还是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 他低垂着眉眼为怀中黑兔子顺毛的时候,就像是一幅静谧的水墨画。
明明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那些堪称惊心动魄的所有, 完全没在白沐身上泛起丝毫涟漪。
白沐并没有让黑兔子继续掌控阵法中枢,随着魔族消失,黑兔子身上的阵法中枢气息也跟着消散, 仙盟阵法的掌控权重新回到了道修大能手中。
其实按照时间,仙盟大战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只是陆陆续续发生了这么多事,目前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四周的空气很快出现了裂痕,要将他们传送出去的空间法则开始弥漫。
还活着的道修寥寥无几,他们看着开始出现裂痕的仙盟战场,感受着从裂痕中弥漫出的熟悉气息,眼眶不由地有些泛红。
所有人在传送出仙盟战场的前一秒,都不受控制地再度看向了白沐。
恍惚之间,他们又想到了之前在情谷时,他们拜托白沐帮忙白沐却只是摇头的画面。
他们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白沐的摇头并不是拒绝,而是——
不用。
那背后的意思其实是,他们可以在出去后,自己进行自己想做的事,并不需要白沐替他们。
看着白沐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引起他波动的眉眼,所有人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几下。
是啊,要是白沐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话,就不会在魔族出现的危机时刻提醒他们要进入情谷,并在进入情谷后,及时告诉他们需要通知其他人了。
修炼无情道的白沐,其实有着一种——
心跳声变得很快更强烈了。
很让人心动的温柔。
*
[你刚刚的行为太冒险了。]系统是过去了很久后才开口的,它的声音中难掩复杂。
白沐没有说话,他在重新回到大世界后,只是抬头看着天空。
他知道系统说的冒险具体是在指什么事。
按来说,他是不应该跟巫衍说原主的事情的。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天道看着,他跟巫衍说原主的事情,天道自然也全听到了。
可天道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说明——
白沐的眼睛轻垂了下。
天道是知道原主的。天道也清楚,他顶替了原主的身份继续存活着。
而天道对他这样的方式是默许着的。
他在系统的帮助下进入原主的身体成为原主的事情,并不是瞒着天道进行的,天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并且——
允许。
[系统,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白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回应白沐的是系统的沉默。
白沐并没有追问,他自然地再度看向周围。所有人传送出仙盟战场的那一刻,之前在战场中死去的道修也全都回来了。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成功复活后,都格外茫然。
他们很快就从身边人之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是白沐扭转了整个局势。这让他们难以控制地又震愕又呆愣地望着白沐出神。
此刻看着白沐的,除了这些同辈天骄外,还有之前因为魔族而赶来的其他道修大能。
对于这种万众瞩目的场景,白沐的眉眼依旧平淡,他就好像没有接受到这些视线般,继续做着他要做的事情。
将怀中的黑兔子递给阿紫,白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按照之前他跟阿紫说的,帮阿紫和黑兔子缔结了契约。
从今以后,这黑兔子就相当于是阿紫的灵兽了。
其他人神情都还好,只是对着黑兔子颇为好奇,但天演宗的柳终却是脸色惨白。
他和阿紫缔结着血战契约,柳终看着这只已经落入阿紫怀抱的黑兔子,恍惚间已经看到了自己不久后惨死在血战场上的样子。
剩下的天演宗弟子面色都是有些不好看。他们隐隐预感,阿紫和柳终背后的事情可能不会只到柳终结束。他们内部存在着诸多腐朽,柳终的想要夺宝,也是柳终想要孝敬上面的一位长老,是得了令的。
如果阿紫一定要追究到底,他们天演宗很有可能会因为阿紫掀起不小的风波。
白沐轻轻揉了揉阿紫的头。
天演宗除了主要伤害过原主的裴元意和巫衍外,还有不少人在推波助澜。这些他碍于人设不方便直接出手的小角色,就由阿紫替原主教训他们吧。
白沐的目光再度落在天演宗老祖身上。
这位裴元意和巫衍的师父此刻也在深深地看着白沐。他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眼睛变得很是浑浊,再也没了修真之人该有的精光身材,就跟凡间的普通老人一样。
白沐和这位老祖对视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紧张看着。
老祖精心培养的两个弟子因为白沐一死一疯,哪怕白沐救了仙盟战场内其他所有道修,所行之事也没有错处,他们也有些担心老祖会想要对白沐下手。
天演宗年轻一代就属裴元意和巫衍最出色,天演宗动了无数资源倾尽了无数心血才将两人培养而出。
但现在一切都化成乌有了,虽然天演宗看似只失去了裴元意和巫衍,但所有人都清楚,天演宗要沉寂颓废不知多少年了。
如果始终找不到新的好苗子,起不来的天演宗怕是就要慢慢没落了。
众目睽睽之下,老者看向白沐的面色相当不对劲,谁都能看出来他似乎在纠结挣扎着什么,但最终老祖只是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
这就是不追究白沐的杀徒之仇了。
虽然这是所有人都期待着的,但这一幕还是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这位老祖可不是什么能简简单单就放下恩怨的性格!
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过白沐了呢?
秦余感受着道修大能间的微妙诡异氛围,心中格外忐忑慌乱,一种莫名空落的预感告诉他,他可能要和白沐分别了。
秦余看向白沐,打破了现在的安静氛围,“白沐,你要和我回至情宫吗?”
只有秦余自己知道,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究竟有多么紧张。
但他的希望终究会幻灭,还没等到白沐说些什么,那些道修大能就骤然回神,开始朝白沐抛出了橄榄枝。
白沐在仙盟战场大放异彩,让他们都是起了惜才心,想要把白沐拐回自己的宗门势力里。
“白沐小友,你可愿拜入我洞虚门?实不相瞒,我洞虚门之前也出了数位修炼无情道的前辈,他们虽然没有证道,但是应该也能对你的修炼有所帮助。”
“我看小友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不如看看我手头上的这把……”
“小友还是要拜个宗门为好。那巫衍是司玄的血脉兄弟,你之前一直待在小世界,可能对司玄这个人并不了解,他行事相当阴狠,是完全不在意自己面子的。你伤了巫衍,他一定会为巫衍复仇。小友就算不想被司玄找麻烦也得拜个宗门啊!”
这人循循善诱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天演宗的老祖听到这些话后,气息出现了点微妙的变化。
他们本以为是因为巫衍的关系,但当他们看到老祖神情的时候,却又觉得有些不相匹配。
这位老祖的表情有些——
怪?
只还没等他们细想,又一道声音响起了。
是一个他们之前没有见过,但身上气息颇为强大的存在。
“白沐,家主夫人,也是——”说话人顿了一下,“你的亲生母亲即将过生辰了,她很想见你。”
白沐抬眼看他的时候,并没有回应,那人见状微微皱了皱眉,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们身上的血脉有些特殊,如果你不想自己的修行因此出现问题的话,还是得随我回一趟。”
黑发黑眸的少年这次应了,“好。”
第63章
白年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虽然知道白沐修炼无情道, 不会对感情动容,但白沐在他提及白父白母时毫无波动的神情,还是让白年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虽然按照计划给了白沐一个让白沐可以回白家的由, 但那不过是谎言。白沐身上属于白家的血脉并没有到达必须到白家才能解决的地步, 随着修为逐步提高,那所谓的血脉自然内化于身体深处,沦为不具备任何副作用的单纯助力。
白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白沐,内心莫名的忐忑不安好像在警示着他,告诉他, 邀请对方回白家将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但白年很快就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正是因为白沐修炼的是无情道, 这个邀请才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白沐是不可能恶意报复白家的。
白年将目光落向周围其他打量他之人的身上, 他让自己的神色恢复正常, 不卑不亢地继续朝在场所有人开口, “家主很乐意广邀宾客,如果各位也想参加家主夫人的生辰宴的话, 可随我一起前往。”
白家本来是准备在这次仙盟大战中扬名的,只是白越那边出了变故, 他萎靡不振地返回白家后, 不仅自己的状态极度下滑, 也将整个白家搅得一团乱麻。
白家众人被他弄得只好放弃了这次仙盟大战, 不过他们依旧准备现世。家族内擅长推演的老者总有一种大机缘即将降世的感觉,所以即便这次仙盟大战不成,他们还是准备借着这次生辰宴, 让大家对他们的出世有所准备。
白年这样一说,果然调动了不少人想要跟过去一观的心思。
众人神色或多或少地变化着,略显嘈杂的声音很快就在各有盘算的情况下响起。
比起其他人, 白年的心神总控制不住地唯独落在白沐身上。
白沐安静地等待着他,又紧跟着他的步伐随他走的时候,白年根本分不清白沐这样的行为,究竟可以称得上是乖巧还是冷漠。
白年的视线一直落在白沐身上,却始终无法捕捉到白沐的丝毫情绪起伏,就连生上的垂眼张合,白沐都给人一种很淡的感觉。
“穆枫此刻也在家族内。”
白年说这话的时候,有着股说不出的隐秘心绪。他其实不应该现在就告诉白沐的,可白年真的见到白沐后,就是很想看看白沐会不会因为这个熟悉而又和他有很深纠葛的人而神情出现波动。
明明白沐的眉眼很平淡,可白年就是莫名为此心悸。
“我知道。”黑发黑眸的少年只是如此答道。
“你知道?”白年的声音中不由得带出了讶然。
“嗯。”白沐还是那副神情,他说话的时候,只有唇上那抹鲜明的艳色能有所波动,“穆枫上次道心有损时,就是靠着白家的灵药救回来的。现在他的道心又出现问题后,自然也会再度求到白家。”
白年所有想说的话,都因白沐这个基于事实的自然回答而顿在了舌尖。
怀着某种微妙又古怪的心思,白年再没有开口。
他试图看透白沐,但没有什么情感起伏的白沐似乎永远都不能用人的常去看。
白年面对白沐,有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触的感觉。
他们到达远古界,踏足到白家地界的时候,果然看到了穆枫和帮他求药的穆父穆母。
穆父穆母眉眼间尽是沧桑,他们脸上的哀求几乎要溢出面容,但似乎是因为维持这样子已经颇长时间了,他们的神情又矛盾地显得有些麻木,配上一旁有些浑浑噩噩的穆枫,俨然是三个行尸走肉。
感受着其他跟着过来之人异样的目光,白年下意识又看了白沐一眼。他们自是不可能再把灵药给穆枫的,他们故意用一缕希望吊着穆父穆母,只不过是希望白沐走到这里后,能看到这一幕场景。
通过帮白沐欺辱他的仇人,来让白沐产生一些对他们的归属感
——这是白家原本的想法。
但当白年此刻看到白沐的神情后,白年便知道他们白家的盘算不会生效了。
其实是该松口气的,白沐没有要针对穆枫的意思,就再度有力印证着,白沐同样不会有意对白家做些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白年的心绪还是不宁。
所有跟过来的大世界之人,都惊疑不定地望着穆枫,他们眼睛里映着目光呆滞的穆枫,心里百味杂陈。
比起一直嚣张跋扈的裴元意和始终冷漠冰寒的巫衍,穆枫在大世界的风评极好。穆枫曾经做过不少被称赞的善事,他们见到穆枫这副颓靡的模样,心中都有些惆怅。
“白家摆明了是想要拉拢白沐,在这种白家试图暗戳戳讨好白沐的情况下,白家怎么可能真的会把灵药给到可能伤害白沐的穆枫?”
“他们绝对是故意拖着的,目的就是让白沐亲眼看到这幕场景,好让白沐感知到他们的态度。”
“穆枫糊涂啊,巫衍自己都觉得他对不起白沐了,穆枫怎么还能因为巫衍而怨恨白沐呢?”
耳边响起的议论声如平地惊雷般,惊得原本只关注白沐的穆枫起了一身冷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什么叫做可能伤害白沐的穆枫?
什么叫做他在因为巫衍而怨恨白沐?
原本能够忽略的目光忽然存在感变得极强,每一道视线都好似带着凛冽寒风,刺得穆枫呼吸一滞。穆枫惶惶地看着周围,猛然发现大家似乎都误会了他。
周围所有人都把他拉到了和巫衍的同一战线上,将他放在了和白沐的对立面上。
这个认知让穆枫心里慌得厉害,他下意识地看向白沐,急忙想要和白沐解释清楚,生怕白沐会因为这些人误解的话而误会他的真实想法。
只是穆枫刚试图接近白沐,看起来疲惫不已的穆父穆母便慌乱地及时拉住了他。
“不要对白沐不利!”他的父母哀求又恐慌地看着他,语气甚至能够称得上是卑微,“你要是伤害白沐的话,白家更不会救你了……”话语里已经有了哭腔。
他怎么会对——白沐不利?
穆枫愣愣地看着父母通红的眼睛,被里面的哀伤刺得喉咙干涩。
明明他的父母是在保护他,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可穆枫就是觉得有什么在朝他的心口刺,有什么看似柔软试着尖锐至极的东西在伤得他千疮百孔。
就连他的父母都觉得他会伤害白沐吗?
穆枫觉得荒谬,他环顾着四周,身体越来越僵,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会伤害白沐。
分明他一直都想要保护白沐。
这种不解演变到最后好像让荒谬的变成了他自身。
“白沐现在已经金丹期了,你不是他的对手,放下你们曾经的恩怨吧。”参加了这次仙盟大战的好友连忙走到穆枫身边,对他苦口婆心。
“那到底是巫衍做错的事,你因为他道心受损已经够了,千万不要让自己沦落到和巫衍一样的下场。”
这些分明是关心穆枫的话,却让穆枫觉得自己脆弱不堪的心脏在被什么疯狂搅动。
周围人所有的目光如芒在背地刺在身上,穆枫想要摇头,想要为自己辩驳,想要否认,想要大声地告诉所有人,他根本不会伤害白沐。
可是,就在他颤抖着嘴唇想要开口的那一刹,穆枫忽然意识到,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可恶更可笑。
他想不想不代表他是否做到了相同的事情,在周围人的眼中,他就是伤害了白沐,像——
巫衍一样。
这是基于事实作出的推断,就像判定人是否有罪的最终审判。
周围人怀疑又警惕的目光,像是束缚在他身上的绳索般,要将穆枫拽入无尽深渊。就在穆枫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眼神弄得溺毙的时候,他看到白沐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穆枫从未想过的事情。白沐眸子对上他的那一刻,穆枫觉得这些眼神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穆枫先是生出了抑制不住的欢喜,但很快,他便感觉血液都在被灌着冷风。
因为穆枫在白沐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看到了熟悉。
白沐确实是被眼前的场景弄得生出了些起伏,但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而是白沐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白沐会过来,不是因为白沐对他心软了,而是白沐在看到这一幕后,看到了自己曾经被数次误会过的场景。
曾经的白沐一直被周围人误会,被司玄、被巫衍、甚至被白越。明明是一片好心,他却一直陷入误会的泥沼中,被弄得满是脏污,泥泞不堪。
原本想要靠近白沐的穆枫,却好像反过来被定在原地。
他近乎是无地自容地听着白沐如此开口。
“我和穆枫之前是朋友。”
周围人甚觉意外,就连白年都不可置信地环顾了一下两人。他们目光中虽满是诧异,对穆枫眼神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敌意却在持续降低。
白沐和穆枫之间竟然是朋友吗?
他们审视着穆枫望向白沐的神情,这才慢半拍地发现穆枫眼神中确实没有对白沐的恶意。
“穆枫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我。”
在所有人都否认误会穆枫的时候,只有白沐这个受害人相信他并为他澄清。
明明白沐是在帮他说话,穆枫却觉得心如刀绞,他的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烫。
他没有被人从深海里拉出去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再度朝不见天日的地方昏昏坠去。
穆枫能清楚地感应到周围人对他的眼神变友善了。
因为现在没有人会不相信白沐的话,也再没有人会误会白沐。
可这样的场景却是白沐自己付出了格外惨烈的代价才得到的。
曾经的白沐没有人为他说话过。
穆枫呆怔地看着此刻帮他说话的白沐,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白沐在帮曾经那个深受误会的自己说话。
真正救了白沐的,始终只有白沐自己。
没有人救白沐。
穆枫感受着周围人越来越友善的目光时,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他身上的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他不配。
曾经的他,截然相反地,没有帮白沐澄清过任何误会。
可分明——他是那时所有人里面唯一能帮白沐说话的人!
心脏好像在被无数细细密密的小虫子啃咬着,穆枫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什么在凌迟着他的心脏。
“穆枫,我已经放过我了。”
“你也放过你自己吧。”
白沐对穆枫其实没有特别严重的敌意。虽然原主和他多次都是因穆枫受伤的,但到底穆枫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原主,穆枫甚至也从来没有起过相应的心思。
穆枫在剧情中无知无觉地间接伤害原主,他现在通过故意将仙灵花算计到穆枫头上,将同样无知无觉的穆枫拉入这个泥沼,一直利用穆枫,让包括穆枫在内的所有人罪孽都加重就已经足够了。
白沐不准备再对穆枫多做什么,顺其自然就好,不管穆枫是什么下场,或继续挣扎或重获新生都和他无关了。
白沐眼眸微微垂下,雪白的肤上落下一点阴影。
最主要的还是——
白父白母。
思及此,白沐的视线在他储物戒中的逆生珠上停留一瞬。
白沐并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他不再将眼神递给穆枫,收回目光,继续朝着里面走去。
穆枫怔怔地看着白沐的背影,他听着白沐话语里以后两人再无瓜葛的潜台词,心里一痛,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可穆枫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忽然清楚意识到,太晚了。
如果他在小世界就试图抓住白沐的话,就不发生今日的事了。可之前的他没有,他总是将白沐推向别人。
他最开始的时候将白沐推向巫衍,在后面遇到白越后,又帮白越挡伤,将白沐再次推向白越。
他以为巫衍和白越都会待白沐极好,会比他带给白沐的更好,但事实上,白沐却被他们伤得遍体鳞伤。
如果他一开始就试图抓住白沐,不将白沐推向任何人的话,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可是——
太晚了。
穆枫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神情中流露出痛苦。
“太晚了啊……”穆枫明明是轻声喃喃着,但他就是好像为此耗尽了所有气力。
穆枫看着越来越远,快要彻底看不见的白沐,觉得眼前的世界也在变得越来越灰暗。
穆枫再度变得浑浑噩噩起来,直到父母眼睛亮起地看着他,才慢了很多拍地意识到又发生了些什么。
那求了许久都没得到的灵药,在刚刚被白家给他们了。
——因为白沐刚刚的态度。
可看着重新焕发神采,眼神中满是亮光希冀的父母,穆枫却摇了摇头。
即便他知道他这样的行为会让一直为他殚心竭虑的父母心脏再度支离破碎,可穆枫还是在一片不解中拒绝了。
他不想再让自己影响到白沐了。
即便——
穆枫扯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可能他本就影响不到此刻修炼无情道的白沐。
“可是——”他之前有愧于心太多次。
穆枫看着泪流满面,甚至已经恨铁不成钢到忍不住出手捶打他的父母,轻声道,“这次我想无愧于心。”
哪怕——
穆枫感受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道心。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他没办法放下那些过去。
白沐能放过过去的自己,但亲眼目睹一切的他不能。
穆枫顶着周围人不解他这副反应,像看傻子一样看他的眼神,以及他们最终再度回归的对白沐的淡淡仰慕,口腔喉咙乃至心脏尽是苦涩。
这些人不知道他和白沐有着怎样的瓜葛,不清楚白沐曾经的过去,自然也不知晓曾经的白沐是什么样的。
他们仰慕于现在的白沐,却不知道曾经的白沐也很好。
穆枫浑浑噩噩地抚摸着自己不断泛着酸胀的心脏。
总要有一个人去纪念那个始终眉眼弯弯的少年。
来证明现在的白沐很好,但过去的白沐——
同样很好。
也总要有沉浸于过去的一个人足够痛苦足够绝望,以证明——
白沐的破茧成蝶值得永久歌颂。
*
白年带着白沐在白家穿行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白家人,他们看向白沐的眼神中尽是好奇的打量。
“……白沐。”白越很快就出现在了白沐面前,他嘴唇颤颤巍巍的,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越像是刻意休整过自己的仪态,他的模样和精神要比穆枫好很多。
白沐的视线甚至没有在白越堪称触目惊心的一头白发上停留片刻,只是有些地客气开口,“白越道友。”
虽然对白沐的这个称呼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但白越听着这完全疏远的称呼,还是如坠冰窟,他僵了很久后才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快去修炼吧。”白年并不想白越和白沐多见面,白越和白沐之前闹得并不愉快,白家人都担心白沐见白越见多了后,会对整个白家都产生更浓重的反感。
他也——
白年掩藏住眼底深处对白越的忧心。
担忧白越会因为白沐而状态更差。
白越好不容易才见到白沐,他明显不想就这样离开,他看着白沐的时候,眼睛里几乎本能地溢出了些祈求。
白年见状,声音更冷地道了句,“还不退下!”
他声音里带出了几分命令的强势,白越脸色一下子变得更白了。他深深地看了白沐一眼,见白沐全当他是个陌生人,到底还是抿着唇摇摇欲坠地离开了。
“白越虽然在族内长老的帮助下稳住了修为,但他再也突破不了出窍期了,一生只能在元婴期打转。”白年顿了一会儿,有些复杂地森*晚*整*跟白沐说道。
整个白家都没有想到白越会沦落到如此结局。
在所有人都未来可期的情况下,白越的结局已经注定。
白越当初吸收了属于白沐的灵根灵力,修为突飞猛进,从此快人一步,但现在,白越却又因为白沐修为彻底停滞,再也无法向前。
即便是白年看到这这一幕,都想说一句,这简直是因果报应的范例。
“他在……家族内的地位一落千丈,他已经不再是少主了。”这件事从刚刚白年能够呵斥白越退下就足以印证。
白年的视线落在白沐身上,语气中多了些什么别的意味,“对于从小就想登上仙途,也完全有资本这样的人来讲,没有什么能比再也无法突破更惨更难以接受了。”
白年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惆怅和感慨,“更何况,白越年轻有为,是之前人人赞誉的少年天骄。如今的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逐渐超过自己,就连那些曾经远不如自己的存在,都拥有超过自己的可能,而他自己却连一点渺茫的希望都没有。”
曾经对白越的尊敬会渐渐消退,白越过往的荣誉都将变为耻辱。所有人都在向前,而白越却只能永远停在一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沦为所有人终究抛之脑后的过客。
白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忍不住带了点心疼。
白越终究是他看着长大的,有的时候,‘我本可以’才是最让人心痛最使人难以承受的事情。
白年一直在观察着白沐的反应,可白沐只是安静地听着,眉眼依旧清冷,白年甚至都要怀疑白沐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了。
“你对此……就没有什么看法吗?”白年见到白沐这副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感。
“我应该有什么看法?”白沐虽然回应了白年,但他的每个字都带着点凉薄淡漠,“让他变成这样的是他自己,不是我。”
几乎是瞬间,白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踉跄的声音,嗅到了空气中突然弥漫的淡淡血腥味。
白年知道是偷偷跟过来的白越听见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白年待在白家,他看得清楚,白越本不该沦落到如此的,他会处于如今这种境地,是白越自己在试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赎罪,是白越以为他过得越惨,白沐就越能得到某种安慰。
只是刚刚白沐的话,已经足以证明即便白越再如何将自己伤得遍体鳞伤,白越都惹不来白沐的丝毫动容。
白年看着面前身形难掩孱弱病态的少年,很想评价一句,白沐真的好狠的心。
可白年又很清楚,没有人有资格这样说白沐。
证道无情注定是要和惨烈可怜挂钩的。
不管白沐如何表现,都没有人有资格说白沐心狠。
一切都只能评价一句——
是他们自作自受。
第64章
随着白年带着白沐逐渐往深处走去, 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在踏入一间蕴含着道韵,有着肃穆气息的房间后,白沐也看到了原主的亲生父母。
原主的父亲白严是一个气质威严的男子, 他端坐在高位上时, 有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居高临下,典型的不怒自威。他的母亲白蝶则是一个样貌秀美气质优雅的女人,似水一般站在白严身边的时候,完全不会被白严的气势压过存在感。
“两位前辈。”白沐开口称呼道。
不管是白沐出口的称呼,还是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都不像是在面对他的亲生父母。
面对白沐这有些疏远淡漠的反应,白蝶微微皱眉, 白严却是笑盈盈地看着白沐, 他好像没有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冷淡, 熟稔地道, “不喊父亲母亲吗?”
白严神情自然,他看向白沐的眼神中不带任何负面情绪, 好像对白沐让白越废掉的事情完全不在意,“越儿回来后就立马将你写给我们的信拿给我们看了。”
白严轻轻摸索了一下手上的扳指, 他在垂眸的刹那, 也压下了他眼底的一丝探究, “就当是满足曾经的你的愿望了。”
当初在白沐和巫衍的成婚典礼开始前, 白沐曾预感到不对,并写了三份看似书信实则为遗书的信件,拜托给许安让他后面转交给相应的人。
其中他写给白父白母的信里, 便写着他想对白严和白蝶唤一声父亲母亲。
“曾经的愿望吗?”白沐重复了一下白严的话,他倒是没有对这句话表现出任何排斥。不过是纤长的眼眸微微一垂,白沐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并且就要开口。
白严和白蝶却是表情出现了些许细微的变化,他们本想通过这件事情来适当地调动一下白沐的情感,却没想到白沐的反应竟然这样自然平淡。
他们皆是有一种预感,要是真的让白沐开口说出这两个称呼,满足了白沐曾经的心愿,他们和白沐之间也要彻底结束了。
比起他们希望的唤醒一些情感,白沐的开口更像是彻底告别。
眼见白沐就要开口,白严故作自然地打断他,“还是等到你母亲的生辰宴上再说吧。”
黑发黑眸的少年闻言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白严抚摸着扳指的手顿了顿,他还想和白沐之间说些什么,可白沐却已经主动告辞了,白严只好让白沐离开。
竟然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和他们说。
白严眉峰皱起,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沐逐渐远去的身影。白蝶则是眉眼闪烁,相较于白严的思忖,白蝶眼神中多了一份被忽视的不满,不过她到底也没有说些什么。
[你有想法了吗?]系统的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地响起。
[嗯哼。]和他想象得差不多,白父白母确实是对感情格外淡薄的人。
比起情感,他们更在意利益。
白沐的眼睫向上翘起,无端地多了几分惑人的魅意。
看似在白父白母心中,利益永远要比感情重要,感情永远要为利益让步。
但是——
这恰恰说明着,他们也会为了利益而将感情当做筹码。
带领白沐回住所的白年脚步一顿,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白沐身上停留了好一瞬。明明白沐的神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可他刚刚就是莫名觉得自己被什么撩拨了一下,心跳忽地就有些加快。
直到白沐和他对视,那双如清潭般的眸子映出他不自然的身形后,白年这才回神。他仓促带领白沐继续往房间走的时候,堪称落荒而逃的同时,也连忙压下自己乱了一瞬的心跳。
白沐回到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门过。
在白家大张旗鼓地为白蝶准备生日宴的时候,白沐一直待在白家安排的房间内。不管是那些对他格外好奇的白家小辈,还是因为想见白沐才跟过来参与这个热闹的大世界之人,亦或是白越,白沐都没有在他们面前露过面。
直到白家彻底被鲜艳的绸缎覆盖,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的氛围,白蝶的生日宴正式举办的时候,白沐才现了身。
他在白年的带领下抵达宴席的时候,虽然距离他们来白家不过短短几天,但那些跟过来的大世界之人皆对白家大有改观。他们看向白家的眼神中都多了一些敬畏,白家的底蕴和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们不过窥见丝毫,就都为这背后所蕴含的庞然大物感到心悸。这也使得他们给白家的礼物也变得更加隆重。
视线落在那些络绎不绝排着队送礼的人身上,白年下意识又看了白沐一眼。不知是该觉得出乎预料还是在意料之内地,白沐并不是没有准备生辰礼物。
他在众人看不情绪的眼神中,自然地将他在仙盟大战中得到的逆生珠拿了出来,充当他送给白蝶的生辰礼物。
逆生珠的珍贵,让所有人的面色都微变了一下。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白沐竟然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白母。但众人转念一想,又皆知道了缘由。白沐虽然已经在大世界大放异彩,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天材地宝,现在的白沐连自己的本命剑都没有锻造而出。
白沐手上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就是他在仙盟大战中得到的逆生珠。
看着晶莹剔透散发着宝光的逆生珠,白严眼神中划过一些意外之喜。有这逆生珠在,就算他们靠着那重宝没有拉拢到白沐,也不算亏。和身侧的白蝶对视一眼,就在两人盘算着该如何让计划进行下去的时候,一个神色惊慌的白家人凑到了白严身边。
白严原本轻松惬意的神情,在听完这人说过的话后,陡然变得难看。
“司玄?”几乎都快要忘了如今的场合了,白严声音变幻。
他们专门给白沐准备的东西,竟然在刚刚被司玄给抢了。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司玄这个名字后,俱是脸色大变,神情交换间难掩惊惶。
白严下意识觉得难以置信,但很快,他就想到了白沐在仙盟大战中做的那些事。想着白沐彻底坏了魔族的好事,将魔族狠狠得罪的行为,白严眼神中划过一抹阴郁。
没了那重宝,他们怕是打动不了神情疏远淡漠的白沐。
白严内心有些焦灼,他思考着新的办法的时候,也给身侧的白蝶使了一个眼色。白蝶从主位上站起,自然而然地走到白沐身边,将白沐刚刚送出的逆生珠拿在手中。白蝶本来只是想要拖延一下时间,转移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却在指尖碰到逆生珠的时候,眼神微滞。
就像是被逆生珠中的什么蛊惑了似的,白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就朝里面输入了自己的灵力。
在察觉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后,白蝶脑海里下意识闪过的想法是,原来传说是真的,越是心境有缺的人,越会在碰到逆生珠后,不受控制地被拖进逆生珠的幻境里。
白蝶的视线落在白沐身上,她没有想到白沐竟然没有在逆生珠上做任何隔绝措施。
要在逆生珠上布置隔绝措施,可是修真界的常识!
她见白沐那么自然地将逆生珠拿出来,又在拿着逆生珠的时候始终波澜不惊,还以为那逆生珠上面已经有相应的隔绝措施了。却没想到,一直待在小世界里的白沐并没有相应的常识,而心境圆满的他也不会被逆生珠影响丝毫。
视线和脑海都越发晕沉,白蝶已经有些看不清就在眼前的白沐了。
不过就算她能看清,也听不见白沐脑海里对系统所说的话。
[系统。]
[好……]
*
他和你们能否得偿所愿密切相关。
好像烙印在心底里的话,让白严和白蝶在连绵阴雨中睁开眼。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在耳边响着,视线说不清是模糊还是清晰。白严和白蝶对视一眼后,眼神中皆是有些茫然。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突然来到此地的,甚至他们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脑海里的一切记忆都成了虚无,他们大脑里唯一有内容的话,就是刚刚他们好像听到的那句——
他和你们能否得偿所愿密切相关。
这句话就像是某种事实,又像是深植在他们心中许久的答案。不管是白严还是白蝶,都完全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告诉他们这句话是真的。眼神中划过一抹异样,两人很快就朝话语中提及的那个他看去。
比起下意识就知道对象是谁的襁褓婴儿,他们更先看到的是两道冷漠离去的背影。
‘他’被遗弃了。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两人微怔片刻,但很快,他们眼神中就划过了一些惊喜。如果这个遗弃的婴孩真的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的话,他现在这种有些凄惨的处境,刚好方便他们得以接近他,能更轻易地让他们和他之间产生良好的联系。
比起对婴儿被遗弃的可怜,他们更欣喜于自己有望距离完成心愿更进一步。
白蝶和白严快步走向婴儿的时候,他们的心情立马转为愕然和愣怔。他们本以为这个被遗弃的孩童此刻会很惶恐害怕,就算没有大声哭泣,也一定会表现出浓烈的不安,这会使他们们更容易走进小男孩的内心。却没有想到,这个被抛弃的婴儿,眉眼竟是格外冷淡。
恍惚间,他们好像看到了一个没有情感的漂亮人偶。
不管是白严还是白蝶,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会这样,不是因为对方对目前的处境没有正确的感知,而是——
对方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遗弃的这个事实。
他们看向这个婴儿的时候,对方也在安静地看着他们,没有波澜,没有起伏,好像在看两团空气。
那双漂亮的眼瞳没有映出白蝶和白严的身形。他们忽然意识到此刻的他们好像只是虚影,没有实体,但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没被这个被遗弃的婴儿看见。
内心的感觉告诉他们,对方是能看到她们的。
“他怎么这么冷淡啊?”白严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
这么冷漠的话,他们很难才能走进他的心底。
照这样看,他们的试图得偿所愿会很艰难。
白蝶内心本来是有些烦躁的,只是,虽然襁褓中那个很漂亮但又很冷淡的婴儿还是毫无反应,可白蝶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听见了她说的这句话,并且——
听懂了。
白蝶眨了眨眼,忍不住凑近了一些。可不论她距离对方如何近,她都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真是为难他们。
白蝶心中暗自发愁。
怎么会有人这么冷漠?
这肯定是故意给他们设计的难关。
内心如此埋怨着,白蝶试图远离对方时,鬼使神差地视线落到一处,看到了对方身上刻着‘白沐’字样的玉佩。
“白沐?”白蝶打量着那枚玉佩,喃喃自语,“原来这个小孩的名字叫白沐。”
说话间,白蝶又看向了小白沐。很可惜,即便她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对方也依旧毫无反应,好像这个名字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白蝶开始和白严大眼瞪小眼。他们虽然知道面前的小白沐和她们的心愿息息相关,却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们既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心愿实现,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个好像专门来为难她们的小白沐。
两人兀自沉默了不知多久后,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停了。
阳光透过云雾洒在身上,还没温暖在肌肤处蔓延,异变便突生,一只凶神恶煞的野兽猛地冲了出来。
这野兽看起来十分高大,它垂涎欲滴看向小白沐的时候,眼神中的饥饿和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白严和白蝶心中皆是一惊。眼见着凶神恶煞的野兽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向小白沐,他们又想到了那句小白沐和他们愿望息息相关的话。
要是小白沐死了的话,他们的愿望岂不是也实现不了了?
心中顿时紧张起来,白严立马试图解决这只野兽。虽然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想要解决这只野兽轻而易举,可不知是他失去了过往记忆,还是他身体化为虚状的原因,白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这只野兽,根本无法阻拦其丝毫。
心跳一下子变得急促又混乱,白严和白蝶的面目都有些惊慌。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这野兽,但在那莫名恐慌的驱使下,他们还是在试图保护和他们愿望息息相关的小白沐。在看到野兽的血盆大口已经快要咬住小白沐的时候,不管是白严还是白蝶,心中都格外发紧。
就在他们有些惶恐不安,对自己的愿望和自己的将来都深感迷茫的时候,那刻着‘白沐’名字的玉佩突然爆发了一股力量。透明的屏障笼罩保护着小白沐,让这只凶兽被隔绝在了屏障之外,始终无法靠近。
野兽不死心地试图冲破,但那屏障是它穷尽全身力气都无法应对的。它龇牙咧嘴了许久,骇人又腥臭的牙齿和舌头完全充斥着所有人的眼睛间尽显暴虐,但不论它表现得如何凶恶渗人,它最终还是只能落得一个灰溜溜放弃的下场,在耗尽力气后气急败坏地离开。
也是在这个时候,不管是白严还是白蝶,都发现自己竟然摸到了小白沐。软软嫩嫩的触感让白严和白蝶皆是一怔。他们并没有使太多的力,但还是在那格外娇嫩的肌肤上印出了红痕。这也使得小白沐终于看向他们了。
乌黑的眼睛终于映出他们些许的时候,白蝶心脏莫名跳了跳。
两人咳嗽了一下,同时让自己的手收回。他们迟疑地看着自己可以碰到小白沐的手,试了试,发现他们的大部分身体还是无法碰到实体,没有办法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呈现虚影状态。
只有他们的手刚刚突然化为了实体。
“是什么让我们发生这种变化的?”他们回想刚刚的场景,有些迟疑地发现,似乎是——
情感?
他们对小白沐快要死亡了的惊慌失措,让他们的手拥有了实体。
“情感吗?”白严喃喃着的同时,也在联想,“那是不是让这个小家伙也有情感的话,我们两个就能得偿所愿?”
白蝶端详着小白沐,小白沐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实在太不正常了,不正常到像是破局的提示。
她点着头。
即便这不是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的办法,让对方亲近她们一些,总是有好处的。
白蝶这样想着,继续打量着小白沐,思索着如何才能激发对方的情感。
她凑上前,伸出已经拥有实体的手指,戳戳小白沐的脸蛋,将他有着婴儿肥的脸颊戳出一个堪称可爱的小窝。
不知道是不是婴儿的皮肤太薄太娇嫩的缘故,白蝶不仅摸到了极为柔软的触感,还好像感觉到了在那皮肤下的血脉流动。感受着从接触处不断蔓延而来的潺潺温热,白蝶怔愣了下。
白蝶感受到了一股让她心脏一跳的熟悉感。可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她也相当清楚,她应当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举动的。
狐疑地摇摇头,将这个莫名的思绪压下来,白蝶又继续朝小白沐做了做鬼脸。可小白沐还是那副毫无反应的模样,这让白蝶有种挫败感。就算是将她的行为当做是看戏,对方也总该有点波动的吧?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他有反应啊?”白蝶垂头丧气着。
她和白严又陷入了僵持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虽然看似一切毫无变化,但白严和白蝶却在渐渐地融入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归属。
白沐所在的这个地方很不安全,那遗弃他的父母很不上心,施舍地给了个能保命的法宝,却完全不在乎周围的状况。
野兽经常出没,之前发生过的野兽扑袭事件又接连上演了数遍,小白沐安静看着的时候,白严和白蝶皆是有些心惊胆颤,生怕那玉佩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失效。
不过那玉佩一直有着奇效,小白沐始终没有受伤。只是,虽然没有受到外界的伤害,但小白沐还是肉眼可见地变虚弱了。想到小白沐可能是饿了,白蝶和白严这才急急忙忙地去帮小白沐找食物。
白严反应不大,白蝶倒是有些不悦。她总感觉她没有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情,看着自己拿着采摘果子的手,白蝶每次喂小白沐的时候,心里都在碎碎念着,对方最好真的能给她带来回报,让她的愿望得以实现。这些她没给过任何人的付出,她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白蝶虽然很不想照顾小白沐,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白沐呆在这个荒郊野林里。她还是跟着白严,用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将小白沐挪进了附近的村落。
他们的手虽然有了实体,但除了小白沐外的其他人还是看不见他们。白严和白蝶都站在小白沐身边的时候,村落里的人都只看到了小白沐。
小白沐到底还是被留在村落里了。
白蝶看着依旧冷淡的小白沐,没忍住用手再度捏了捏他的脸,将小白沐手动地捏出点不一样的神情。她在小白沐的耳边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险?你这冷淡的反应,让他们都不是很想留你来着。也幸亏你长得可爱。”
小白沐还是不她,让白蝶感觉莫名的气堵在了胸口。
白蝶和白严原本想着通过让小白沐融入到集体和同辈里,让他有所变化。事实上,小白沐在村落里长大没多久,确实在开始说话后,和其他人村落里的小朋友沟通了。
白严觉得这是不错的变化,但白蝶却莫名憋屈。
“怎么小白沐跟其他小朋友讲话,却从始至终都不跟我们说话?”白蝶有股莫名的生气,她感觉自己之前的心血都白费了。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之前的她都是利益的既得者,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得不到利益的情况。
而初次往往就意味着不一样的开始和不一样的情感波动。
白蝶在白严有些怔愣的注视下,没忍住,当着小白沐的面跟白严抱怨道,“什么啊?我们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还对我们这么冷漠啊?真是白眼狼,我们才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好不好?”
白蝶心里不平衡着。
“我们又不是他的什么谁,只有他父母有义务照顾他好不好。”这句话出口的时候,白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口震动了下。
她本意上只是试图通过说这样的道,来让小白沐的态度有所改变,是一种试图贬低小白沐,让小白沐有愧疚的方式。可这个出于本能,说出来的人人都认可的道,却让她心脏骤然收缩一下。
小白沐终于开口了,“没有你们,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你!”白蝶原本的心思瞬间没了,她被这句话气得不轻。
要不是她一直忙前忙后,小白沐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处境?
“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平衡的话,那就按照你说的,到时候找我的父母算账吧。”小白沐说得平静,白蝶的面色却更不好了。
“哼,要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得偿所愿,我们才不会你呢,真当我们想对你好似的。”
白严没想到白蝶这么快就点明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她他意识地连忙朝着小白沐看去,生怕情况会因为白蝶的这句口不择言而有所恶化。可小白沐还是眉眼淡淡的。
就好像小白沐早就知道这一切。
明明白沐没有因此生气动怒,可白严的内心却更不安了。白蝶说完这些话也有些后悔心虚。她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内心这样想着,白蝶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小白沐的神情。她原本是准备说一些软话的,可见到小白沐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她心口堵的话更不想说了。
小白沐在村子里的生活并没有特别好。他虽然会应和其他的人搭话,但神情还是太过冷淡疏远了,和其他小朋友截然不同。其他的小朋友想接近他也接近不了,慢慢地,小白沐就被孤立了。
这种情况渐渐地,就演变成小白沐是一个很怪异很不讨喜的人了。
小白沐成了村落里的反面案例。村子里的父母开始就小白沐的例子恐吓其他小朋友,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乖被父母不要了,他们就会变成小白沐这副样子。
慢慢的,这句话又演变成了,小白沐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会被刚出生的父母抛弃的。
村落里的长辈们一开始心疼于小白沐的处境,但后面就完全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想让自家孩子听话的念头,完全不顾小白沐的想法,让小白沐成为他们教育的反面教材,给小白沐泼脏水。
白蝶见状没忍住皱起眉头,“他们生活都这么普通平常了,怎么还能为了利益做到如此地步?”
小白沐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没办法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变正常。
白蝶愤愤不平的,她看不惯这些事情,语气有些糟糕地道,“真的是,他们就是在欺负白沐无父无母。”
她这边为小白沐鸣不平,却见小白沐依旧毫无反应。白蝶又开始捏小白沐的脸了,将他脸上的所有脸颊肉都捏出来,“你怎么这副反应?”
白蝶苦思冥想都不得其解,“你就不觉得难过吗?”
小白沐只是摇头,他接下来的话让白蝶原本想要为小白沐表示愤怒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你们不也是因为利益才关心我的吗?”
被点破的羞恼让白蝶动作一僵,她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是啊,她们也是因为利益才站到小白沐这一边的,她们并没有什么资格评判那些村落里的其他小孩。
可看着小白沐一副她同样没有资格评价他的模样,白蝶就觉得气顺不过来。
逆反心思蓦地涌了上来,白蝶见不得小白沐这副模样。
她看着小白沐这副冷淡的模样,内心忍不住想。
要是能让她可以教训小白沐的话,就算努力真心对待小白沐一些又何妨?
小白沐实在太不讨喜了。
内心划过这样的想法,白蝶忽然发现她的胳膊也开始有实体了。
她愣了一下的时候,也发现自己和白严最初的猜测得到了验证,情感确实能让他们的身体化实。
白严见状微微皱了皱眉,他是乐得见这样的场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白严心里更不安了。他的视线在白沐和白蝶身上扫了扫,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
*
她是为了有资格顺成章地教训小白沐,才对小白沐好的。
内心这样告诉着自己,白蝶真的开始对小白沐好起来了。借着已经可以发挥效果的手和胳膊,她开始给小白沐弄发型,弄衣服。
这一弄,白蝶再度一怔。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好像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她帮小白沐做这些事的时候,手上生疏至极,颇有些手忙脚乱。
不知是她忘记的曾经阅历作祟,还是小白沐本身长得格外漂亮的原因,不管她怎么做,小白沐都相当得好看。
可能这算是自己费心努力后得到的成果,也可能这是漫长无聊岁月中,少有又珍贵的可以打发时间从中取乐的事情,亦或是做着做着就成了某种习惯,随着白蝶越做越多,她也越来越喜欢并擅长这样做了。
她看着最后漂漂亮亮的小白沐,看着冷淡的小白沐到底因为她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内心也莫名地有些欢喜雀跃起来。
白蝶这样做是有效果的。
小白沐的愈发好看,也让其他人再度忽略了他性格的不好相处。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他们又开始黏着小白沐,和小白沐一起玩了。
白蝶很满意这样的成果。
白蝶轻哼着看着小白沐的时候,没指望小白沐会因此感激她。她已经看出来了,小白沐就像是永远捂不热的冰块一样,能用来形容他的词只有冷淡。
小白沐也确实没有感激她。
只是白蝶却敏锐地发觉,小白沐静静看着这变化的时候,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些涟漪。
他果然还是希望有人接近他的。
内心哼了声,白蝶故意凑到小白沐面前问,试图戳穿他的心思,找到他的破绽,“在想什么?”
“原来真的会不一样。”小白沐声音很轻。
“有我插手,那不是当然。”白蝶颇为骄傲地开口。
白蝶的手艺越来越自然熟稔,她也很满意自己让小白沐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不知不觉间,她的双腿也有了实体。
白蝶本以为这样就会让小白沐有所变化,可还是没有。小白沐每次安静地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一场已经知道了结局并因此而枯燥乏味的戏。
这让白蝶内心很不舒服。
颇有要为自己讨一口气的架势,白蝶开始让森*晚*整*自己的情感更加注入。
白蝶不喜欢小白沐这种眼神。
像是一滩死水。
事情渐渐又发生了变化。
随着年纪逐渐长大,小白沐也变得越来越漂亮了。他每一次露面都晃眼至极,惹得不少人痴痴地看着他。
这种表现让村落里的大人们有些不安。他们出于维护自己孩子的想法,想要将扰乱众人心绪的白沐赶出去。白蝶瞬间有些慌乱,有种好心办了坏事的无措感,她忐忑地看着白沐,担心白沐会生气难过。
但白沐没有。
就在白蝶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村落里的人到底是没有将白沐赶出去,只是让白沐答应了今后要远离众人,去往村落的一个荒芜偏远的小屋。
见着独自离开的白沐,白蝶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要不要跟白沐道歉,但隐隐约约间,白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道过歉。
她躲闪地觉得要是真的自己这样做了会很没面子。
“我不会因为这个道歉的。”白蝶这样跟白沐说的时候,内心有着一些让她惴惴不安的局促。
白沐只是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
明明白沐没有要她道歉,可白蝶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好受。她的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莫名感到酸胀。
因为——
白沐这副好似被肆意伤害,却又习惯了得不到弥补的样子。
也因为——
白沐那句平淡的我知道里面,透露着的对她毫无期待。
谁看到这场景都觉得无取闹的是白蝶,可白蝶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胆怯感。她几乎是恼羞成怒地道,“你这性格真不讨喜!”
这就是又在试图把问题归咎在白沐身上了。
“不讨喜吗?”白沐虽然重复了一遍,但并没有任何否认的意思,只是继续自然询问,“什么性格讨喜?”
“当然是那种很爱笑、很阳光、很明媚,对什么都充满希望,对所有人都散发善意的人了。”白蝶自己都说不清楚,她是在故意和白沐作对,说白沐的反面,还是自己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很快她就愣住了,因为她发现白沐看她的眼神变了些。白蝶有些无法描述,就好像突然有一颗石头砸进了沉静的水里,一切都变得太快,让她说不清是地动天摇还是无声无息。
白蝶莫名心脏揪痛了下,她忽然有些无法呼吸。
“这种性格并不讨喜的。”白沐轻声反驳了她的话。
白蝶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是因为第一次见到白沐这副模样,而想要继续抓住白沐的把柄,还是在莫名恐慌试图逃避。她掩盖着自己内心的情绪,用自己的语言化身保护自己的防御罩,“你怎么知道?这种人怎么可能不讨喜?反正我见到肯定是喜欢的。”
她又道:“你该不会是嫉妒这种人吧?”
白沐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信,那你刚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白蝶色厉内荏质问的时候,恍惚间好像感觉到了自己话语里其实藏着的些许关心。
白沐眼睫微垂,“我想到了过去。”
白沐的过去?她怎么不知道白沐有类似的过去?
白蝶还在继续问,可白沐罕见地没有回答了。
白沐看着她的时候,白蝶内心有着莫名的惶恐。
白蝶便是这个时候再度接收到白严的眼神的。白蝶意识到她和白严的关系真的很好,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她就读懂了白严此刻内心的所有想法。
白严猜测白沐的过去可能会和他们的愿望有关,希望她继续朝着愿望上去问。
明明愿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白蝶忽然有些不想去问,连带着她对白严也莫名有些烦躁不喜了。
不过最终白蝶还是问了,只是她用的询问方式是很多人都会觉得排斥警惕的开门见山,“你知道如何才能让我们得偿所愿吗?”
“嗯,很简单,只要你们辅以足够多的利益。”白沐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白严和白蝶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觉到意外。他们就看着白沐在微顿了下后,又继续道,“并且不夹杂任何情感即可。”
白严记下这一点,却不解。
“你知道我们的愿望?”白蝶继续问。
“嗯。”
“是什么?”
“你们想要成功拉拢一个人。”
白蝶蹙眉,“既然是拉拢,那肯定要辅以感情的。你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回应她的依旧是白沐无悲无喜的声音,“信不信随你。”
白蝶不信。
内心这样想着,白蝶在开口的话却是,“你告诉我这个,我应该怎么报答你?”
白蝶说这话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用情感算计利益的同时,也已经将利益和情感混在一起了。她自己都分不清,她这样说,是在通过这样的问题再度试探白沐,还是真的想要回报白沐。
白沐摇头。
白蝶见状有些不悦,“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对我淡淡的?我没办法真心待你,有你这性格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
白沐闻言只是看着她,他的眼神始终是澄澈平静的,有一种仿佛可以映照一切的透亮感。但白蝶就是心口莫名一慌。
白沐的搬离众人就像是某种开端。
白沐的处境开始越来越不好起来。他在脱离了其他人的情况下,也会被下意识的恶意猜测。一旦人群中出现了一些什么问题,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团体看起来更友好和谐,他们总是会把原因归咎在白沐身上。
很多坏事都被扣在了白沐身上,白沐身上被按了不知多少罪名。
“他们怎么这么欺负你啊?”白蝶对此很不爽。
白蝶相当看不惯这些人,但当她看到白沐的眼神后,她却顿住了。
看着这双干净平淡的眼睛,白蝶立马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白沐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也完全不会追究。
他们知道白沐不会为此做任何事,才会这样欺负白沐。
就像——
她之前也总是要把问题推给白沐一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射在眉心,白蝶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在白沐干净的眼眸中看到了胆怯的自己。
白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担心会影响到愿望,还是碍于那仿佛石头一样压在她心口上的愧疚感,她开始尝试着弥补起来。
她试图帮白沐澄清,帮白沐教训这些欺负他的人,但根本没有用。因为白沐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她一个没有办法在其她人面前露面的人,如何影响都是有限的。
白蝶的脑袋都被白沐这种自己都不关心的态度弄到气到有实体了。
她都为白沐觉得憋屈!
白蝶对此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她几乎都要质问白沐为什么就任由他们如此欺负了,可偏偏在即将开口的时候,白蝶看到白沐眼睛里罕见地泛起了涟漪。
已经长大了许多的少年对她道,“不要再继续了。”
“我已经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了。”
白沐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叹了一口气,“你不相信我对吗?”
白蝶眉眼间瞬间有些闪烁。她还是觉得白沐不会平白就把正确答案告诉她。如果真的这么轻易的话,这一切未免太简单了。她还是希望白沐是在对她产生了某种感情后再告诉她的。
白沐眉眼平淡,却好像有着洞悉人性的能力,白蝶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得不到我的情感的。”
白蝶当然知道,当人试图得到别人情感的时候,就必须用自己的情感去换。特别是面对白沐这样冷淡又莫名智的人。
想要得到白沐的情感很难,但她还是——
想要试一试。
“你真的想见到他坐享其成吗?”白沐的声音轻飘飘地在白蝶耳边响起,也让白蝶的目光跟着他,一并看向了一旁的白严。
“他在利用你。他眼睁睁地看着你和我交涉,让自己当旁观者。他大约感觉到了和我交涉会引发不好的结果,可他还是让你这样做了。”
白蝶闻言皱眉看向白严,她内心忽然有些不舒服。有些事情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时才会难受。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白严立马开口解释,“我没有,我只是看你比较擅长。”
只是,但白严看到白沐洞悉的眼神后,他又忽然说不出继续辩解的话了。他只好诚恳地对白蝶道,“你应该能和我一样能感觉到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羁绊,我们之间,是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蝶确实有类似的感觉,她虽然审视了白严好一会儿,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白严见状,在背对着白沐的情况下,又悄悄地对白蝶说,“我们应该快要成功了。你看他现在为了阻止你继续行动,都试图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了。”
听到这话,白蝶心间莫名地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白沐的试图阻止,不是白严想象的恶意。她总感觉那是一种——
善意的提醒。
不过白蝶很快就摇了摇头。白沐怎么会对她善意提醒?先不说她和白沐之间毫无关系,就看白沐这副对谁都跟冰块一样的表现,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白严和白蝶进一步盘算着如何得到白沐的感情。在等了不知多久后,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契机——村落里的成人礼。
为祝福村落里的新一代平安顺遂,由整个村落举办,对村落来说堪称是格外隆重盛大的成人礼。
白蝶听着周围人说着村落里的母亲都已经如何细心准备,眼睛微微一亮。
村落里的成人礼是需要母亲同样登场,并虔诚地送上祝福着的。只有得到母亲的祝福,这个人才算是圆满顺遂。
还有什么能比血缘亲情更能触动人心?
就算是再冷淡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白蝶准备充当白沐的母亲,在这次成人礼上给白沐送上祝福,带给白沐惊喜。
为了能够做到这一点,白蝶开始努力让自己化为完全的实体。她能感觉到,如果自己的全部都彻底变成实体,她就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就在她兴致勃勃的时候,她又听到了白沐的阻止。
“不要再继续了。”
白蝶没他。
她不相信白沐真的会不期待成人礼上有母亲的角色为他送上祝福。白沐越是试图阻止,白蝶就越觉得那是白沐内心为此起伏不定的象征。
白蝶在白严的帮助下一直努力着。她的躯干也全都化为了实体,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不能被除白沐在外的其她人看到,就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心里莫名有些沮丧,不过白蝶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还是在成人礼举办的时候,走到了孤零零的白沐面前。
她学着周围其她母亲的模样,亦步亦趋照猫画虎地送上所有的祝福。在其他人看不到的情况下,依旧试图让白沐的这个成人礼变得完整。
白蝶清楚,她最终没能成功在众人面前露面的结果,让她原本的计划并不可能成功,白沐并不会因此产生悸动,可她看着白沐,还是忍不住打趣道,“不叫我一声母亲吗?”
白蝶这样说的时候,觉得白沐这样叫她好像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她确实是从小陪伴着白沐长大的,也算是充当了母亲这个角色。
白蝶也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隐约感觉到,她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善意的行为。
因为是第一次这样做,所以有种莫名的珍重感,也莫名地想要——
想要什么?
白蝶甚至因为是第一次而有些无所适从。
“不要再继续了。”可回应白蝶的还是白沐的那句话。
白蝶瞬间有一种被辜负的酸涩感,刚刚下意识冒出的想法更是让她有种莫名的可笑和羞恼感。
她有些愤愤地想着,果然就不应该给白沐筹划什么惊喜,这家伙就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她执拗地道,“我帮了你这么多忙,你却连一个我的要求都不愿意满足吗?”
黑发黑眸的少年沉默了下,垂了一下眼睫,轻声道,“你会痛苦的,也会后悔的。”
白蝶呛他:“你怎么知道?”
白沐的声音更轻了,“因为爱在试图滋生。”
白蝶听到这句话,第一感觉是可笑。像白沐这种毫无情感波动,胸膛里好像没有柔软的心脏,只有一块冰块的人,怎么可能会察觉到她的爱在试图滋生?
白沐都不懂爱吧?
白沐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白蝶刚想反驳,刚想把她总是在白沐身上接收到的感觉还给白沐,就又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因为爱,所以会痛苦。”
白沐的声音还是平淡至极,只是和之前的好像又有了些许不同,白蝶分不清那究竟是死寂还是深渊。
但白蝶却蓦地听出,这是经历过的人才有可能说出的话。
白蝶听到了自己心脏格外慌乱跳动的声音,一下下的,几乎像是在求救。
白严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他依旧坚信,白沐阻止是因为他们快要成功了。白沐刚刚会说那些话,更是因为他们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白蝶成功让白沐唤她母亲,他们的愿望就能实现。
他急急忙忙劝说白蝶的时候,白蝶完全是被动接收着他的说法。
白蝶怔怔地看着白沐,骤然爆发的心慌感让她大脑空白,甚至有些无法思考。她只是本能地机械地复述了白严希望她说的请求。
“你一定要现在听吗?”
白沐说这话的时候,白严已经迫不及待帮白蝶答应了。
白蝶面上默许,脸色却有些泛白。
“母亲。”黑发黑眸的少年和白蝶对视着,说出了这句称呼。
他的眉眼依旧平淡,好像这句话里不存在任何沉重的东西,可他的眼角却滴下了一滴泪。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割裂感,好像流泪的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某种积蓄了很久的存在。
泪珠滑落眼角的时候,白蝶忽然感觉那颗本该格外漂亮,几乎称得上活色生香的红色泪痣竟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接住了这滴泪水。泪水在她指尖滴溅开,温热的触感瞬间透过肌肤渗入她的身体。愈发黏腻滚烫的湿热让白蝶恍惚间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血液。
已经分不清是温热还是滚烫的血液沿着接触处不断地在她身体内流淌,不知不觉间,就流进了胸膛,化身为血肉,在她的心脏处生长。
白蝶听到了一声滴答声,是她指尖的那滴泪又砸在了泥泞不堪的地上。
其实是很轻的,但白蝶就是感觉山呼海啸,地动山摇,她的心脏开始剧烈的震颤。
伴随着白沐刚刚那句仿佛震在她耳膜的母亲。
她曾说过的话在耳畔响起,仿若惊雷。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对我淡淡的?我没办法真心待你,有你这性格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
“我不会因为这个道歉的。”
“真的是,他们就是在欺负白沐无父无母。”
“我们又不是他的什么谁,只有他父母有义务照顾他好不好。”
……
我们又不是他的什么谁!
母亲……
白蝶感觉自己被母亲这个称呼带进了浑浑噩噩的深海,她眼前的画面在随着这些话不断地倒退,最终停留在她记忆的最初。
她又回到了一开始和白严见到白沐的时候。
白蝶近乎本能地朝着那两道离去背影看去。
这一次,她看到了她在最初时没有看到的画面。
她看清了那两道遗弃白沐的身影,她发现其中有一个身影是那样的熟悉。
她看到了——
她自己。
‘她’好像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冷漠地和她对视着。
这一眼,让她所有遗失的记忆都在回归。
白蝶大脑因为这些陡然恢复的记忆而胀痛难忍的时候,她耳边又响起了虚体形态的‘她’,在见到白沐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怎么这么冷淡啊?
白蝶来不及分辨那些涌入她心神的记忆,但她就是从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里得到了答案。
她耳边又想起了白沐的那句话。
——因为爱,所以会痛苦。
因为爱,所以痛彻心扉。
因为痛入骨髓,所以心如死灰回归冷淡。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响着,每一滴雨珠都好像刺入骨髓的尖刃。那种冰冷又刺骨的痛楚,连九天玄冰都无法比拟。恍恍惚惚间,白蝶感觉这格外冰寒的温度,要将她流淌的血液都要抽离走。
她几乎要被淹没。
直到——
耳边响起了惊呼。
“这是谁?”
过去的景象乍破,白蝶又回到了成人礼上。她浑浑噩噩地发现,她能够被其她人看到了。
——因为刚刚她的心脏血肉也因为骤然滋生情感化为了实体。
“白沐,这是你的母亲吗?”
再出现的疑问直接砸醒了本该长久不在状态的白蝶,白蝶的目光连忙落在白沐身上,可她只能看到刚刚流着泪喊她母亲的人冷冷淡淡地摇头。
“不是了。”
不是。
不是了。
一个字,天差地别。也就是这一个字,让白蝶感觉自己心脏上刚刚生长出来的血肉在被一点点地剜走。
第65章
过去的记忆不断涌入脑海, 身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白蝶看着面前冷淡的白沐,明明想要靠近,却像是遇到了极其可怕的事般, 脚步不自觉地向后踉跄退去。
这是她的孩子, 是她怀胎十月从身体里孕育而出的新生命,是她在对方刚出生时就将其抛弃,又在发现对方成长起来后,想将他拉拢回来的孩子。
不是了。
耳膜被这句否认震得嗡嗡作响,白蝶惨白着脸, 失魂落魄地不住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就像身体在本能地保护自己, 试图拉住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白蝶忽然又想起了白沐先前三番两次的阻止, 心尖密密麻麻的痛告诉她, 她之前的感觉没错,那些确实是白沐善意的提醒。
心脏不上不下地重重一跳, 连带着白蝶的体内血液都好像带出了酸涩。她仓皇又迫切地看着白沐,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张了张嘴, 想要再开口对白沐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 白蝶又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说, 是该问白沐,白沐会阻止她是因为白沐的内心还在试图保护她吗?
既然是试图保护,那是不是说明白沐其实对她这个母亲还是有点感情。
可白蝶不敢问, 她体内开始疯狂叫嚣的细胞在阻止她。
只是白沐似乎真的有洞悉人心的能力,黑发黑眸的少年轻声开口了,“虽然是为了利益, 但您终究是罕见的对我好的人。”
不是动容,也不是尚存某种期许,白沐会提醒会阻止,对他而言只是一种等价交换。
因为白蝶在幻境中对他好,所以他需要有所回报。
这背后其实是不愿意再有更多牵扯羁绊的彻底分割。
白蝶被这个认知弄得呼吸一滞,脚步踉跄得更厉害了。事实上,这并不完全她此刻的情绪内心所导致的,而是逆生珠演化而来的幻境切切实实地在崩塌,周围的环境都在扭曲变化。
逆生珠缔结的幻境会让人完整地度过一生,正常情况下,只有死亡幻境才会破灭。这种陡然崩塌的场景,意味着被拖入幻境的人中,有人的心境得到了某种提升,幻境再也无法束缚影响他丝毫。
白蝶在这种摇摇晃晃中,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朝着无底深渊坠去。她看着眼中有些模糊不清的白沐,有种对方彻底要消失的恐慌感。白蝶颤颤巍巍地朝着白沐走去,本能地伸出手试图拉住对方。
但很快,白蝶就发现此刻的自己颤得太厉害了,她根本没办法成功碰到白沐,周围一片扭曲中,只有白沐可以再不被剧烈变化的幻境影响。
白蝶看着自己不断发颤的手,越是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形,就越会被莫名的情绪裹挟着抖得越厉害。
但忽地,一道格外温柔的力量主动握住了白蝶的手,帮她稳住了身体。
温暖的触感在那一瞬好像足以抚平所有冰寒痛苦,白蝶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沐。
从她进到幻境后,白沐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她。
白蝶就看着面前黑发黑眸的少年眉眼微弯,缓缓露出一个虽然很清浅但格外明媚的笑容来。
那是白蝶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比起眉眼一直清冷,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白沐,眼前的白沐多了几分几乎没办法从他身上联想到的怯弱感。但很矛盾的,少年身上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韧劲,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辰。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氤氲着他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温柔又灿烂。
白蝶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她这才发现原来白沐的五官其实是格外柔和的,白沐眉眼弯弯的时候,要比周围正在绽放的向日葵还要生动鲜活。
白蝶是眼睁睁地看着白沐从眉眼平淡的模样变成这样的,但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冰山消融的反差感。
因为——
“这是我原本的样子。”
——比起证无情道没多久的白沐,这副孱弱又明媚的样子才是他本该融入骨血灵魂的姿态。
是他将二十年的人生。
明明白沐唇角微弯的弧度是阳光又生动的,可白蝶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却在变得滚烫。
但不知蕴含着什么感情的眼泪并没有真的落下,属于白沐的柔软小心翼翼地将她尚未完全成型的湿热轻轻擦去了。
“虽然我知道您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包含太多的真情实感,但您是第一个说喜欢我这副模样的。”
白蝶脑海里浮现了相应的场景。恍惚间,她又看到她说现在的白沐不讨喜,明媚爱笑永远怀着希望和善意的人讨喜时,白沐突然抬头和她对视,并倏地一怔的样子。
原来真的有一颗石头在那时陡然砸进了沉寂已久的水里。
白蝶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白沐的反应会罕见得如此强烈。
她怔怔地听着白沐开口的时候,再度感受到了那弥漫在身体里的冰寒刺骨。
“其实我也喜欢过去的我。”白沐的声音还是很轻,但即便周围混乱之极,依旧仿佛是奔着人心灵里去的。
“所有人的反应和变化似乎都在告诉我,在我证道无情后,我变得比曾经的我更好了。”
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全变了,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格外友善,这是曾经的他不曾经历的待遇。
白蝶即便是被白沐扶着,却还是陡然趔趄一下。
这也是她和白严的想法。
他们也都认为,证道无情后的白沐要比曾经的白沐好。
因为觉得白沐变得更好了,因为想当然地认为如果没有他们带去的磨难,白沐不可能成长得如此出色,所以他们对白沐所遭遇的一切心安得,所以他们在面对白沐时毫无愧疚心。
毕竟如果不是他们,白沐又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副人人尊敬的样子?
可现在白沐这个当事人却对她说,“但我并没有觉得我变好。”
黑发黑眸的少年眼睫微垂,这个动作让他变得更孱弱了,他眼帘处被印下的阴影,更是给人一种他在哀伤的失落感。
“如果……”
白沐顿了一下,他并没有说如果后的具体内容,但白蝶就是指尖猛地一颤。
“我希望我一直都是曾经的性格。”白沐在对白蝶说话的时候,更像是在跟曾经的自己说,“那才是我曾经最想成为的人。”
白沐的声音很轻,他在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后,总是显得羸弱又需要保护。
可白蝶就是觉得字字诛心。
“可惜,这种性格让我没有办法承受住所遭受的痛苦和恶意。”黑发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又变成诉说事实的平淡了。
“我原本以为我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我不够坚定。”如果他能熬住这些痛苦恶意,如果他熬得能再久一点,他或许现在还能是原本的样子。
现在变得无悲无喜的他,更像是某种逃避后的自我防御。
“但现在,我发现,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缺了保护。”
白沐的声音还是很轻,不含任何锋锐和攻击性,可白蝶就是觉得就如平地惊雷般震得他手脚温度持续消退。
——没有你们,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这是她把白沐送进村落里,看到白沐和其他小朋友说话,却不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指责白沐是白眼狼时,白沐回应她的话。
当时的白蝶被气得不轻,现在的她才意识到,这短短几个字其实包含着白沐曾经所有悲痛的过去。
它就是曾经的白沐一直努力做的事情。
白沐一直在艰难又笃定自己可以地,努力照顾着自己。
恍恍惚惚间,白蝶又想到了她帮白沐衣衫发型,将他打扮得漂漂亮亮,成功引得其他小朋友主动和白沐玩耍时,白沐眼中泛起涟漪的模样。
——原来真的会不一样。
原来有人照顾,和自己摸爬滚打真的完全不一样。
“你们告诉我,原来我本来是应该得到保护的。”只要受到些保护,那些恶意就不会让他伤到如此地步,他就不会那样痛苦到无法忍受。
白蝶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句句刺骨。
不是白沐不够坚定,是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得到丝毫保护,他没有办法攫取任何力量。
——我们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只有他父母有义务照顾他好不好。
——真的是,他们就是在欺负白沐无父无母。
曾经从白蝶自己嘴里说的话,如巨石般压得她完全喘不过气来,每一个字都仿佛悬崖上即将断裂的绳索般揪得人惴惴惊惶。
白蝶和白严没有按照他们所说的那样做,但那确实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我变成这样并不是我的错。”如果他生活在正常的家庭,遇到正常的父母,过着正常人该过的人生,他还是会像自己曾经期待的一样明媚灿烂。
“从您喜欢的模样变成您讨厌的模样也并不是我的错。”
这话简直字字戳心。
白蝶面上的血色越来越少,但最让她瞳孔骤然一缩的,还是眼前的白沐在说完这句话后,脸上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刚刚的鲜活灵动,仿佛只是人的幻觉,白沐又变回了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
逆生珠幻境彻底破灭的那一刻,白蝶看着眉眼再度清冷疏远的白沐,清楚地意识到,白沐刚刚的模样不过是学着曾经的自己演出来的。
是一种对过往自己的永久释然和道别。
就像这消失的幻境一样,一切皆是已经发生的过去,无法逆转,覆水难收。
*
重新回到白家的那一刻,白蝶甚至都顾不得感知周围的变化,也顾不得周围人瞬间惊疑讶异的表情,她就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但身体的生本能很快就被惊慌失措的情绪压制,白蝶根本没有会自己这副狼狈的姿态,她仓皇地看向再度出现在眼前的白沐。
黑发黑眸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原地,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法伤害到他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能意识到,这是他受尽痛苦后的惨烈结局。
白蝶颤着手,就像在幻境中试图抓住白沐一样,在现实中也朝白沐伸去。白家并没有刚刚幻境中的地动天摇,白沐也不是会阻止她行动的性格,这次即便不需要白沐帮助,白蝶也成功重新扶上了白沐的肩膀。
“……对不起。”
这句话从嘴里冒出来的时候,白蝶自己都震了一下。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白蝶忽然说不出剩下的字了。
相似的字眼又让她想到幻境中,她说自己不会跟白沐道歉时,白沐那对她毫无期望的态度和那句平淡的我知道。
心脏骤然高悬,白蝶的脸上出现了恐慌。
特别是——
白沐再度善解人意地听懂了她所有未说完的话,并开口后。
“我之前确实很不解,你们为什么会那样轻易地抛弃我,为什么笃定我会因为灵根的事情心生怨恨,会因此伤害嫉妒白越,将整个白家闹得鸡犬不宁。我之前一直觉得,你们这种在事情还没发森*晚*整*生前就给我定罪批判我的行为,对我很不公平。”
白沐的声音还是很平淡,并没有正常人该说这些话时会流露出的委屈和哀戚。
可白沐越是这副不带控诉的态度,越是让白蝶心脏刺痛。
她慌忙地摇着头,但又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显得狼狈又无力。
黑发黑眸的少年继续道,“但经历了刚刚的幻境,我解了。”
这从未想象过的话自白沐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白蝶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沐,一边却不受控制地觉得自己握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重新闪起亮光。
但下一秒,白蝶如坠冰窟。
“你们这样选择是正常的。”白沐的声音不带起伏,“因为我身上有着和你们一样的血。”
明明白蝶已经碰到了白沐,可她却在一瞬间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感觉,白沐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试图抽空她的心脏。
“我们血脉同源,你们觉得我会继承遗传你们凉薄冷血的性格,用你们在面对类似情况后会拥有的态度反应来审视我是正常的。”
在白沐的心中,他们已经是会充斥着忌恨和怨毒的对象了。
白蝶在清楚地认知到自己的形象在白沐眼中有多么卑劣后,手脚的温度越来越低。
白沐继续看向表情一直阴晴不定的白严,“父亲,你们不能如愿了。”
“我没有说谎,只要不夹杂感情,辅以足够的利益,我就会接受你们的拉拢。”
他不会对白严和白蝶怨恨,也不会对他们特殊对待,只要白家能拿出打动他的东西,他就会接受。
“可惜——”白沐看向白蝶,“白蝶前辈生了感情,这对我来说是称得上麻烦的事。”
前辈。
麻烦。
短短四个字砸在白蝶心头,割得心脏支离破碎。
第66章
空气对白蝶而言顷刻间安静到极致, 白蝶原本拉着白沐的手逃避般地收回。她脸色惨白,下意识仓皇地看向白严,眉眼中满是失措至极后的求助。
可白蝶的目光刚从白沐挪到白严身上, 她便感觉自己身上的气力在飞速流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白严的神情反应要比白沐还要让白蝶血液发冷。
那完全是白严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白严的目光在白沐和白蝶身上移转。
那让白蝶不适的审视目光下,是白严在因为白沐的那句话而判断对比着两人的价值。
颇有一种如果白沐的价值比白蝶高,那就可以为了拉拢白沐而将白蝶抛弃的架势。
白蝶怔怔地看着白严,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白严不爱白越和白沐。
是因为——
白严同样不爱她。
心脏仿佛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白蝶混沌的眼瞳开始变得清醒,但与之相伴的, 还有她处于麻痹状态中从未察觉到的痛苦。
白蝶迎着白严的目光, 呼吸越来越缓慢也越来越艰难。她清楚地看到白严很快就收敛了这些习惯到化为本能的下意识反应。
但不是因为白严发现了她失焦的眼神, 而是白严忽然想起了他们之间曾经定下的那份契约。
由天道见证, 两人的利益彻底捆绑在一起,寿命共享,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谁都没有办法抛弃对方。
通过将他们两个人的利益完全捆绑到一起, 来让他们永远不会怀疑彼此, 永远能成为对方后盾的保护措施。
在这个他们曾经缔结的契约下, 白严是不可能抛弃白蝶的,即便这可能和白严的内心想法所违背。
白蝶看着神情变幻似乎在思索某种对策的白严,眼神中划过一丝哀伤和自嘲。
场面并没有僵持太久, 在白严根本想不出如何挽留白沐的举措时,白沐已经不打算停留在这里了。他喊了白严和白蝶父亲母亲,完成了曾经的心愿, 和过去的自己做了彻底的告别,也发现了那将他骗过来的血脉限制不过是说辞。
随着眼眸微敛,收回自己落在白严脸上的视线,白沐已经要朝外面走去。
电光火石之间,白家长老们飞快对视一眼,一名看起来威望最高的老者忽然出声。
他的话让白严的神情前所未有地骤变,白严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老者。
“白沐,等等!”白家长老苍老的声音中有着能将全场注意力都瞬间吸引过来的气势,“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只要给予足够多的利益,不夹杂任何让你觉得麻烦的感情,你就会回归白家。”
白严闻言,再也维持不住原本自若的神情,他忽然有一种格外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祥的预兆,在黑发黑眸的少年平淡地点头后达到顶峰。
白家长老咬咬牙,深呼吸一口后,再开口的声音中带了点别的意味,“如果我们将白严和白蝶逐出白家,让他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没有了你不想接触的麻烦,你是不是还会选择回归白家?”
白严瞳孔骤缩,刚刚被他一直摩挲的玉扳指因主人激荡的情绪瞬间化为齑粉。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家长老。
白严之前一直庆幸于白沐修了无情道,庆幸于白沐不会真的怨恨他们,庆幸于白沐还有被拉拢的可能。
但白严直到现在才发现,白沐表现出来的对他们无悲无喜的态度,要比白沐怨恨他们还要可怕。
如果白沐真的恨极了他们,恨到完全不想和他们再有牵扯,恨到忽略他们的所有讨好,没有在此刻来白家,意识到白沐和他们只有决裂这一种可能后,白家除了懊恼,不会因此发生任何变化。
白严的拳头不自觉攥紧,手背上的青筋不正常的跳动。
可偏偏白沐来了白家!给了他们可以被拉拢的可能!
这个可能就像是吊着白家人的诱饵,让他们不可控地被白沐掀起情绪波动,也让他们不受控制地想要将这个可能抓住,即便这需要他们付出一些代价。
白严的目光死死盯着白家长老。
而现在,这个代价就是他和白蝶!
周围其他的白家人和前来参加白蝶生辰宴的宾客,也都被白家长老话语中的潜台词弄得震愕不已。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移到了白严和白蝶身上。白蝶的面色早已发白,她浑浑噩噩站在那里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变化。
白严却觉得这些如同利刃般的眼神在一点点吞食他身上的骄傲和尊严。
白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放弃!
白家长老没有会白严移过去的目光,只是紧张又安静地看着白沐,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白沐的回答。
白严的目光顺着他移到白沐身上的时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那种荒谬让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同时也变得空落不已。
他对白沐的印象还是那个刚出生就被他以利益之名抛弃的婴孩。
白严完全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和白沐之间的身份竟然会彻底对调。现在他竟然要因为白沐所能带来的利益而被白家抛弃!
白严的面色不可控地变得有些扭曲。他心脏剧烈起伏,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此刻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中究竟蕴含着什么。他只是在所有人都注视的情况下,第一次在白沐面前表现出弱势者的姿态,唤了白沐一声,“沐儿……”
白严当然不想就这样被抛弃。
他好不容易才在付出了无数代价的情况下登上了白家家主的位置。他费尽心思殚精竭虑地盘算谋划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在瞬间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因为内心全是利益,他的心境并不纯粹,他在修炼一途上注定不会有高深的造诣。他此时此刻能受到这么多人的敬仰和尊重,靠的就是他现在这个白家家主的位置。
白严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滚落高位!
他紧张地看着白沐,眼神中从未如此剧烈地情绪起伏过。他祈祷着白沐对他和白蝶还有一丝动容,祈祷着白沐不会对他们如此心狠。
可白严注定失望了,黑发黑眸的少年慢条斯地轻声说了句,“当然。”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白严高悬起的心猛地朝深渊坠去。
白严眼睁睁地看着白家长老郑重点头后眼神微亮。他指尖蜷缩,试图牢牢抓住什么,但最终只能徒劳地微颤。
“从现在起,白严和白蝶就不再是我们白家人了,还望诸位做个见证。”就像生怕白沐会改变主意似的,白家长老很快就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这件事。
长老看向眼睛浮现血丝呼吸不畅的白严,幽幽叹了口气,道,“白严,你能解的吧?这是为了我们家族的利益。”
白严怎么可能解,他刚想开口质问长老,诉说自己这些年的劳心劳力,可他嘴巴张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已经被施展了禁言的禁制。
无力和颓废感在心脏蔓延,白严胸口再度剧烈起伏,这是他曾经经常使用的手段,白严完全没有想到他做过的事情会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送他们两位离开吧。”白家长老一锤定音,不再给白严眼神。
立马就有人走到了白严和白蝶面前,他们原本是做了请离开的手势,但见白严目呲欲裂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在长老的眼神示意下直接上了手。
其实他们的动作没有很过分,但白严就是觉得这是某种押送。周围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白严感觉自己的所有尊严和面子都在此刻被踩在了鞋底。
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无数讶然目光,好像要将他身上最后一块羞耻皮都撕扯出去。白严僵硬着身子,脸色难看又涨红地往外走的时候,心跳紊乱而急促。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
脑海里这样想着,白严的目光猛地看向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白沐。
即使到了现在这副地步,即使他已经因为对方沦落成这副糟糕难堪的样子,白沐竟然还是那样淡淡的,如天边皎月般,和此刻的他天差地别。
他看着白沐眼中狼狈的自己,被这鲜明的对比弄得恍惚不已。
传进耳中诸如‘因果报应’‘原来他还有今天’之类的小声讨论让白严不受控制地咬了咬牙。
他听着这些曾经极其看不上之人对他如今处境的评价和嘲讽,心口越来越堵,牙关越咬越发颤之余,白严只感觉有什么猩甜在往喉咙上涌。
白蝶一并被人带着浑浑噩噩地往外走,她在快要路过白沐的时候,终于慢半拍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白蝶虚无的瞳孔缓缓映出白沐的身形,她眼神溢着哀伤,“……沐儿,你真的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他们身上明明流着一样的血,为什么会导致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为什么白沐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白沐看着他,眼睫轻垂,停顿了一下后开口道,“我曾经真的很爱你们。”
白蝶眼眶泛红,她强迫自己忽略了那让自己心脏揪痛不一呼吸都抖的曾经,声音颤抖地道,“我知道,我知道……”
可黑发黑眸的少年却摇了摇头,“您根本不知道。”
白蝶根本不知道原主有多么爱她和白严。
他们根本不清楚,虽然白严和白蝶从未陪伴过原主,但原主却把他们想象得很美好,并从他们身上获得了让他能够支撑下去的动力和希望。
他们并没有真的参与进原主的生活,但在原主心中,他们却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白沐垂眸看着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白蝶。
他们不知道原主早就死了。
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
不知道他们永远错过了原主。
也不知道,原主究竟有多爱他们。
爱到——
白沐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挡住了他眼神中的冷漠。
他没有办法太过伤害白父白母。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白沐的声音很轻。
他已经因为原主的不忍心放过他们了。如果没有原主的感情作祟,今日不会仅仅如此。
白蝶愣愣地看着白沐,她并没有听懂白沐的意思,但她就是感觉有什么将她内心的最后一点希望生生撕扯了下来,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带着难以喘息的艰涩酸滞。
白蝶张张嘴,但最终只是失魂落魄地被人重新朝着外面送去。
她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在听到附近的所有声音中完全没有白沐的脚步声,白沐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后,白蝶眼角变得湿润。
白沐竟然连看他们离开都不愿了。
白沐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们了。
白蝶行尸走肉般地走在离开白家的路上,看着周围鲜艳又喜庆的颜色,恍惚间想起原来今天是她的生辰宴。
她的生辰宴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她甚至都还没有听到别人对她的祝福。
白蝶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隐隐间,她意识到这不是结束,而是某个开端,她人生从此转变得灰暗又悲哀的开始。
白蝶和白严很快就被送出了远古界,送他们的人也没有停留,在没多说一句话的情况下,就重新返回了白家。
冷风在耳边呼啸,卷走了周围的所有声音。
白蝶愣愣地看着周围,第一次意识到,她和白严做得有多失败。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帮他们说过话,也没有一个人对他们有此结局表现出不平。
就在白蝶整个人越发空洞,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白蝶震愣又茫然地抬头看去,赫然看到了一头白发疲惫虚弱的白越。
白蝶看着白越苍白却难掩担忧的神情,眼睛不受控制地变得有些酸涩。
“……父亲,母亲。”
从白越口中冒出的亲密称呼,让白蝶心口刺痛。
她想到自白越回来被族老们判定为废了后,她对白越所遭遇的一切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态度。
难掩的愧疚啃食着心脏,白蝶刚想回应,就发现紧张看着他们的白越忽然怔怔地望着白严。
“您是在怨恨阿沐吗?”白越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我难道不该怨恨吗?要不是他,我怎么会突然一无所有!”白严反问。
那一刻,白蝶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在白越身上破碎的声音。他看着面色有些扭曲,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白越,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狠狠地撕扯了一下。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你们!在你们那样对待他,在他刚出生就将他抛弃到可能永远见不到你们的地方,让他从小都过得异常艰难痛苦,各种被人嘲笑的情况下,他都完全没有怨恨你们!”白越的声音哀伤至极,他好像很痛苦,痛苦白严的反应,痛苦骤然意识到,他们这个糟糕的家庭根本不配让白沐回来,“……我,我也从没有怨恨过你们,你怎么能怨恨他呢?”
白蝶的心脏被白越的后半句话弄得骤然收缩。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不仅伤害了白沐,同样伤害了白越。
他们当初口口声声为白越好才将白沐抛弃的行为,同样将白越也拽入了愧疚的深渊,让白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并成了需要被谴责的罪人。
他们毁了白沐的同时,也毁了白越。
如果……如果当时他们没有丢下白沐,如果他们内心有一点该有的父母之情,事情就会截然不同。
白蝶呆呆地看着,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后,就落荒而逃般重新跑回白家的白越的背影,眼角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白越本来可以自己补偿白沐,可他们彻底剥夺了白越的资格,让白越只能跟着朝深渊坠去。
白越本来可以成长为一个对弟弟很好,从小就护着弟弟的人,白沐也本该明媚鲜活。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们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畸形?
白蝶看着身边的白严,感受着他对白沐的不满和愤怒,眼神中也逐渐夹杂上了怨恨。
她知道白严的性格,知道白严一定会想要报复伤害白沐。
白严就是这样一个恶心又自私自利的人。
可是白蝶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做了。
想着幻境中那个眉眼弯弯温柔帮他擦泪的少年,白蝶湿热的眼珠不断地往下流。
白沐已经被伤害得足够多了。
白沐不能再被伤害了,更别提这伤害会是他亲生父亲带去的。
白蝶看着白严,面上露出一些无力和颓废。有那契约在,她没办法伤害白严。
契约!
对啊……契约!
白蝶的眼神终于浮现一些光彩。白蝶在白严不可置信的注视下,集中调动灵气,猛地朝自己的心脉拍去。
她嘴角很快流下了鲜血,气息也变得微弱。
白严感受着因为契约羁绊而一并出现在身上的疼痛和虚弱,一边嘴角渗血,一边瞳孔收缩地看着白蝶,“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你以后就和我这个疯子一起纠缠下去吧!”眼角落泪的白蝶笑了出来。
在这契约限制下,只要她受伤,白严就必须先帮她疗伤。
白严也因此不会有心思时间做旁的任何事情。
她不会再让白严伤害白沐。
就让她迟了很久地保护白沐一次吧。
白蝶咽下喉中弥漫的酸涩苦楚。
她不想让白沐唯独称呼过的那一句‘母亲’变得毫无意义。
白蝶在白严惊恐的注视下一字字地道,“白严,我好痛苦,你就和我一起痛苦下去吧。”
她这样阴森地说着,却是瞬间泪流满面。
曾经坚不可摧的后盾,也可以化为互相折磨的锁链。
*
白蝶被赶出了白家,为她举办的生辰宴自然也无法继续下去,参加的宾客皆回到了自己的客院。
白年看着瞬间寂寥的周围,表情怔愣。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副样子了?
分明——
白年看向身侧的少年。
白沐并没有刻意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的时候,白年突然接收到了白沐移过来的目光。像染了血般的泪痣在眼前划出好看的弧度,白年被这抹艳色弄得莫名心跳变快。
怎么会有连无情道自带的清冷淡漠都压不下的艳丽。
白年咳嗽了一下,稳了稳心神。他本来是准备尴尬地随便说些什么,糊弄过去他刚刚看白沐的行为,但开口的瞬间,白年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司玄抢走的那个东西对证道者来说很重要。”白年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你和司玄的梁子那么严重,司玄怕是会用这个故意设局对付你。”
第67章
“我们派人运送这衍天石的时候格外小心, 完全是秘密进行着的,也不知这司玄是如何发现并及时抢走的。”
白年眉眼间闪过一些忧愁和思索。难道他们家族中存在着和魔族勾结的奸细,将这件事透露给了司玄。
想着祖训中让他们务必远离魔族的警示, 白年的神情微微变换了下。虽然这种有奸细的可能性很低, 但他心里还是有了决定,准备一会好好彻查一下。
白年内心有着说不清的不安,他见白沐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没忍住问道,“你就不担心吗?”
衍天石对证道者来说极其重要。衍天石蕴含天道道韵, 是世间绝对亘古永恒不变的存在,传闻中, 它是仙界初立时自仙界掉落下来的石头。
之前的所有证道者, 都曾将自己的名字亲手刻在衍天石上。证道者所修之道圆满, 与道共鸣, 某种程度上算是道的化身,他们和自身道之间密切的联系, 也使得证道者会在修为愈发高深的时候,很有可能会不知不觉地融为道的一部分。
证道者需要和人世间构建某种羁绊, 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变成道的一部分。衍天石就是验证过后的最好羁绊, 只要证道者在这蕴含着天道之力的衍天石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这亘古存在的石头就会成为他们的锚, 让他们与道相融的风险隐患彻底消失。
白家为了能成功拉拢白沐,费尽心思寻来了这对证道者来说至关重要的衍天石,准备让白沐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 永绝化道风险,可惜却被司玄抢先一步抢走了。
“不担心。”白沐的回答让白年愣了一下。
想着白沐修的是无情道,有这副反应也是正常的, 白年压下心中因这个回答生出的些许茫然。
白沐的反应和常人不同是正常的。
“这衍天石落到司玄手中,恐怕不是轻易能重新夺回来的。”白年对司玄格外忌惮,他没有就此结束话题,而是试图继续引起白沐的重视,“你对大世界的情况了解不多,可能还没有听说过司玄的事迹。司玄这个人做事格外狠辣,虽然修为高深却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他能够毫无羞耻心地直接对比他修为低很多的人出手——”
白年本来准备跟白沐详细说几个事迹,好让白沐对司玄的性格行事有所了解,生出该对司玄产生的警惕和戒备。但司玄做过的恶劣事实在是太多了,白年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不知道该说哪个的茫然感。
也是白年卡壳思索的这一瞬,他有些愕然地听到了身侧少年的回答。
“我认识司玄。”黑发黑眸了少年如此道。
“你认识司玄?”白年声音微微拔高,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白沐轻微颔首,乌黑的眼睫跟着轻垂了下,“我之前动用邪术堕魔过,我所用邪术的羁绊对象就是司玄。”
白沐说得平静,白年心中却是滔天巨浪。他看着气质清冷身上格外干净澄澈的白沐,实在想不到对方堕魔的样子。
怪不得白沐会逼得惨绝人寰到只能证无情道,想着和司玄有牵扯的人最终拥有的那些惨烈下场,白年心中有些发堵,看来白沐那糟糕的过去中司玄也插了不少手。
忽然发现白沐和司玄之间的梁子要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的白年,眉宇间更显忧愁。
如此看来,想要从司玄手中拿回衍天石,绝对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年这边十分发愁的时候,白沐的眼睫微微向上翘了翘。白沐也有些好奇,司玄为什么要夺走这个谁都觉得他一定需要得到的衍天石。
是想通过衍天石,让他们两个得以见面吗?
可司玄就不担心,他会因为衍天石而选择直接对他动手吗,能和他见面的机会很多,借用衍天石可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白沐眼睛里划过一抹不可察的思索,他回忆着他接触过的司玄,十分确定,司玄是不可能单纯地因为想要创造和他见面的机会,就去抢走衍天石的。
司玄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不过白沐想了想,始终没有办法从目前的情况中猜出司玄的真实意图,这也让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系统,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白沐询问着系统。
[……没有。]
一反常态的,总是会及时并提前提醒白沐的系统,在衍天石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
白年的苦思冥想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别说想到办法将衍天石夺回来了,他甚至都无法判断阴晴不定的司玄会设下怎样的局来。
白年在心里叹了叹气,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安静下来,白年在看到白沐似乎准备回到自己的住所后,嘴唇微抿,说了他一直想说的话,“对不起,血脉的事情我骗了你。”
白沐没有对他的这句道歉有所回应,只是停下脚步看着白年。
“我们身上的血脉力量是没有副作用的,之所以会在初期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欠缺了什么,其实是因为……”白年声音顿了一下,他似乎也在斟酌着该如何将事情表达清楚,“它就是残缺的,我们得到的时候,这份血脉之力便是残缺的。”所以他们也没有能让其回归完整的办法。
“得到的时候?”
面对白沐听不出情绪的重复,白年在停顿了一瞬后,说出了属于白家的密辛,“我们身上的血脉之力其实来源于一个人,先祖侥幸得到了这位前辈的赠送。”
白年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微妙,他这幅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神情,在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但具体的事情我们完全不清楚,相关的记载并没有流传下来。”白年诉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中也含着不解。按来说,这位将血脉之力赠送给他们的前辈,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他们家族的大恩人,应该受到他们的供奉,被他们世世代代铭记。可偏偏,和其有关的一切都是迷雾。
“别说他为什么要把血脉之力赠送给我们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位前辈是谁。”白年叹了口气,“自然,我们对自己为什么只继承了残缺血脉的事也不清楚。不过这血脉哪怕只是残缺的一部分,也足以让我们家族远超其他人,积攒出令人艳羡的深厚底蕴,发展到如今地步了。”
白沐原本对白家不甚在意,但听到这些话后,他看了一眼自己忽然急促一跳的心脏,罕见地主动开口追问了白年几句。
只白沐并没有再问出有用的信息,关于那人的过往确实是一团迷雾,除了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什么和其相关的记载都没了。
这样的特征,让白沐想到了痴情道人复活的那位恋人。
当初他遇到秦情,询问痴情道人那位恋人的相关信息时,秦情给出的描述也是类似的,说那人的一切都被天道抹除了。
秦情只知道那位恋人确实成功被复活了,剩下的,他什么都不知晓。身为痴情道人唯一的亲传弟子,秦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没有见过这位存在。
视线在自己曾被赤情花包裹的心脏上停留一瞬,想着他被赤情花保护过的数次,以及系统都没有想到赤情花会保护他的反应,白沐在顿了下后,开口让白年将他带去了白家祠堂。
白家祠堂中供奉着白家的数位先祖,他们的牌位上都封印着他们的一滴精血,无数的精血让白家的血脉之力外显得格外强烈。
白家祠堂非但不显得肃穆压抑,反而弥漫着格外浓郁的生命气息。几乎是踏进来的一瞬间,白沐就蓦地知晓,白家的血脉之力究竟源于什么了。
是生命法则。
这些血液中流转着一丝生命法则。
看来那位赋予白家血脉之力的人也是证道者,只有证了生灵道的存在才能将自己的生命法则赋予他人。
只是——
白沐看不清情绪地感应着周遭涌动的生命。
白沐并不清楚他会瞬间发现这一点从,是因为他同样证道者的身份让他对各种道和法则格外敏感,还是因为——
别的什么。
白沐环顾着白家祠堂,浏览了遍里面存放着的所有文字记载。和白年所说的一样,赠送血脉之力的那位存在确实没有相应的具体记载,不过白沐倒是知晓远古种族存在的缘由了。
除白家为首的远古家族外,大世界的其他所有势力都曾被重新洗牌过,所有的道承都在那一段时间内中断了,只有远古家族靠着源于血脉的力量得以存续。
而这段时间刚好和——
痴情道人飞升的那段时间重合。
[在想什么?]系统的声音自白沐的脑海里响起。
白沐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系统,他收回了目光,在鸦羽般的眼睫上下一颤后不急不缓地道,[在想——]
白沐好听的声音懒懒散散的,故意吊人胃口般地停了一瞬后才有些俏皮地继续,[主角呀。]
他这表现很像是知道主角在系统心中格外特殊的地位,所以故意用主角来打趣系统。
白沐没会继续沉默的系统,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专心修炼起来。
事情暂时告森*晚*整*一段落,他也该安心地认真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了。
*
随着参加生辰宴的大世界宾客相继退去,白家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皆传了出去。白严和白蝶的被赶出去并没有掀起什么涟漪,反倒是司玄和白沐之间的纠葛大为流传。
所有人都知道司玄抢走了对白沐很重要的衍天石。
就连白沐曾经堕魔过,并因为邪术羁绊而和司玄有所牵扯的事情,也传播了出去。
几乎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整个大世界都觉得司玄的抢夺衍天石是某个信号,他即将对多次破坏魔族大计甚至让他血脉兄弟巫衍废了的白沐展开报复。
白沐自进入白家后就再未外出露过面,但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地盯着远古界入口。
仙盟大战中的算计只是一个开端,已经展露出来野心的魔族一定会有更深的筹谋。
所有大世界道修都闻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与之相伴的,还有修士忐忑不安,好似大事即将发生的心慌预感。
众人灼灼地盯着远古界,等待着从中看出魔族的下一步举动。
可出乎所有意料地,在所有人都觉得司玄很快就会对白沐开启正式报复的情况下,远古界一直风平浪静,魔族好像完全不准备对白沐所在的白家动手。他们蹲守着远古界,蹲到再耐心的人都彻底失去了心思,也没等到司玄对白沐动手。
“???”这个发展让所有人都觉得不解。
不过修真界并没有因为魔族迟迟没对白沐动手就放下心,反而所有人的心情更紧绷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警惕和凝重。
各个顶尖门派也因此频繁地召集其他宗门的人过来商讨要事。
人心惶惶中,能说得上姓名的道修门派都派了自己的话事人来到玄剑宗开始最新一轮的商讨。
天演宗的老祖也在此列,不过碍于天演宗已经开始没落,他的位置也被从核心处剔除,被安排在了一流宗门的末尾。
“实不相瞒,我最近几日对魔族的谋算之事多加推演,然推演的结果都相当糟糕,我道修怕是要面临大劫呀。”为首的老者叹了口气。
“我们和魔族的实力差距应该也没有很大,怎么卦象对我们如此不利?”说话人眉眼中划过些许困惑,“难道魔族有什么相当厉害的后手?”
“我倒是派人偷偷潜入魔界去探查了,希望能探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吧。”
……
天演宗老祖听着周围人的谈话,一直没有开口。倒不是因为他如今地位有所变化,以至于他没有心情开口,而是自他今天出门来参加这商讨,他的心跳就格外紊乱。
上一次他如此慌乱的时候,还是裴元意身死司玄在众目睽睽之下疯了前。
天演宗老祖严肃地看着周围。
难道今天就要发生什么不好的大事?
天演宗老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周围凝重谈论的其他人身上,而是一直在捕捉附近的灵力法则波动。
不知多久后,当他发现周遭确实出现一些微弱的波动时,天演宗老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其实本来这点波动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可内心惶恐的情绪却还是让他瞬间警醒。
感受着浑身细胞突然开始的剧烈叫嚣,天演宗老祖完全没迟疑。他在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即将扑过来的那一刹,飞快地朝着外面急切传音。
“如果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的话,去请白沐!”
第68章
天演宗老祖的这句话, 让在场的其他道修大能全都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天演宗老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以白沐和天演宗的恩怨纠葛, 白沐这个名字应当与天演宗老祖彻底绝缘才对。
就在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天演宗老祖的话音刚落,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的一幕便发生了。森然魔气骤然从地面爆发,萦绕着骇人邪气的深红色锁链猛地从地表窜出,目的性极强地朝在场所有人袭去。
伴随着如灵蛇般飞快涌动要将人牢牢束缚住的锁链, 地表蓦地裂开,仿佛有血凝聚而成的赤红岩浆沸腾开来, 眼前的视线飞快被血色覆盖。
这些道修大能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骇人的阴森魔气不过是瞬息就已将周围的灵力全部覆盖吞噬, 整个玄剑宗顷刻之间就被暗无天日的血红彻底笼罩。
深红魔链刺穿人身体的咔嚓声和将人牢牢束缚的牙酸咯吱声不断响起, 外面此起彼伏的惊慌尖叫和哀嚎声所代表着的失控场面, 让原本尚且能对付附近锁链的道修大能们脸色骤变。
不过是短短三息,他们皆是感觉到玄剑宗的弟子已经死了近半。根本来不及思索, 他们飞快地结印试图镇压这些魔气滔天的锁链,但他们除了能勉强避开外, 根本无法遏制魔链的飞速增长。
视野中的红色更浓了, 到处都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骤然喧嚣慌乱的声音又开始在飞快地回归平静, 因为——
外面大量弟子生命被魔链的剥夺。
“这魔链在吸收人的灵力和生命力!”
“这是……这是……”为首老者的脸色巨变, 他感受着魔链之类隐隐散发的气息,声音在不知思索了什么后微微发颤,“魔君传承!”
“这就是魔族的后手吗?他们竟然开启了魔君传承!”
地面除了带着滔天魔气的岩浆外, 蜿蜒的血河也在不断涌动,每一秒外面都有无数人在因抵抗不住魔链而丧命。
“魔君传承怎么会开启?司玄怎么会甘心献祭自己的利益,司玄并不是肯牺牲自己的性格啊!”说话之人的声音再也没办法维持往日的庄重, 他话语里带着不解,但较于不明白司玄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不惜献祭自己也要开启魔君传承,他更惊慌于现在的局面。
他们皆是能感觉到,红色魔链正在以玄剑宗为中心,飞快地朝四周蔓延。被红色魔链束缚住的人已经不仅仅是玄剑宗的弟子,就连在玄剑宗附近,属于玄剑宗下属势力或受玄剑宗保护的普通大世界居民也在飞快地殒命。
死亡的气息让人心悸。
这些道修大能是可以抵挡魔链对自己的攻击,但他们此时此刻根本找不到镇压魔链的办法!
照魔链如此迅速蔓延的态势来看,真要等他们想办法制止这魔链,修真界的道修怕是也要死掉近八成!
事情要是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道修也要彻底废了,更别提他们说不定还找不到解决这魔链的办法。
为首老者表情难看地看了看周围,不过是思索片刻后,他便有了决定。他咬咬牙,在魔链再度袭来的时候没再抵抗,任由自己被这魔链束缚住贯穿。
牢牢缠绕在身上的魔链依旧试图汲取他的生命力和修为,但老者的修为格外高深,堪称源源不断,这锁链没办法吸收完老者的生命力和灵力。
就像是某种平衡,在锁链集中吸收老者生命力和灵力的时候,其他道修大能皆是发现剩下锁链的吸收力开始降低。原本能够瞬间束缚住筑基期修士夺取其生命的魔链,开始没有办法立马将所困住之人完全吞噬,筑基期弟子能抗住的时间得以延长。
这个发现让这些各个宗门的道修大能怔愣的同时,脸色开始出现细微变化。不过是互相对视了几眼,这些各个宗门的大能全都放弃了抵抗,皆是任由自己被锁链锁住彻底失去行动力。
他们的放弃抵抗很快发生了效果,虽然周遭还是不断响起魔链窜动束缚的声音,但哀嚎声却瞬间少了大半。在最后一个大能也被锁链束缚住后,虽然外面还是源源不断地响起魔链肆意涌动的声音,但并未再发生有人因此而殒命的情况。
这些道修大能以自身被困住的代价,让自己被源源不断吸走的生命力和灵力替代了剩下被束缚住的道修弟子,暂时保住了他们的命。
情况虽然有所好转,对普通大世界之人来说不再那么恶劣,但还是引起了大世界前所未有的恐慌。
红色魔链就像索命符一样,不住地在大世界区域内蔓延,魔气越来越浓,大世界的一切都在被不祥的血红一点点侵染。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稠红色,甚至让天空中本该带来温暖阳光的太阳都变得阴冷渗人起来。
空气中的魔气因此越来越活跃,整个大世界都好像被迅速滋生的魔气而温度骤降。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修为较低的人已经面色发白嘴唇颤抖,整个人不住地打冷颤。
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有人帮他们承担了灾难,不少人在见到自己身上的红色魔链后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心慌。他们慌乱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脸上血色逐渐褪去的同时也在绝望地哀鸣求助。
哀鸿遍野成了目前描述大世界的最好形容词。
前所未有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好像整个世界都被红色阴霾彻底吞噬。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深红魔链的力量也在加强,为了不让道修年轻一代就此陨落,越来越多没去参加玄剑宗商讨的道修大能,也为了能让薪火得以继续传承,选择让自己主动被困住。
只有那些天骄们在刚好有能力躲避魔链的情况下,又没有办法承担这种奉献,而被长辈们催促着快跑。
这些仅剩的能够活动的人在四处逃窜之余,也渐渐地集中到了一起。
“魔君传承……那是什么?”人群中有人对魔君传承并不是十分了解。
“魔君是近万年前的人物了,他的实力格外可怕,据说虽然碍于魔不能成仙,他始终没有抵达仙人境,但他的实力却完全能够比拟仙人。他存在的时候,也是魔族最鼎盛的阶段,那个时候的道修处境极其艰难。”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他,“不过,痴情道人最终还是将其斩杀了。传闻中,他在死前确实有留下过一个传承,只是据说那传承的开启条件格外苛刻,所以哪怕近万年来魔族有过数次格外式微的情况,魔族中都没有人能够将这份传承开启。”
“司玄好像还没有完全将传承开启。”说话这人脸色煞白地看着周围不断扭动的红色魔链,“你们仔细看看这些红色锁链,它们的移动很有规律性,组成的图案很像魔族图腾。”
他面色愈发难看的同时,声音中也透露出了淡淡的绝望,“这分明是献祭阵法!”
“恐怕司玄还需要借助献祭阵法的力量才能彻底将传承释放。”
“献祭阵法?!”附近立马响起惊呼。
他们看着这些魔链,面色越来越难看,想着自己已经被锁链困住的亲朋长辈,所有人的心口都好像压下一颗巨石,连呼吸都有些艰难停滞。他们完全不敢想象,献祭阵法彻底成型那刻会发生怎样的场景。
“完了……完了……”很快就响起了绝望的声音。
这些天骄们尝试着思索解决办法,但他们看着这满眼血红的画面,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大脑中都只有空白。
哀伤不断地弥漫,就在所有人都有些无法呼吸的时候,那仅有的几个从玄剑宗逃出的天骄,忽然迟疑地开口。
他们想到了天演宗老祖在事情爆发之前仓促向他们传音的话。
虽然眼神中流露出不解,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们还是将当时的情况在众人面前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去请白沐?”周围人在怔愣一瞬后,有些不解地重复这句话。
白沐尚且没有成长起来,如何能解决目前这幅糟糕的局面?
也不怪他们这样想,白沐和司玄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种差距完全能够称得上是跨不过去的鸿沟。
白沐是拥有着可以将人的修为拉到和他同一境界的能力,但这前提是双方之间的差距不能太大,司玄的修为显然绝不会位于此行列。
更别提说这话的,还是天演宗老祖这个和白沐有着不少瓜葛仇恨的存在。
“难道天演宗老祖是希望我们交出白沐,好让格外讨厌白沐的司玄泄愤?”说话人这样猜测着,眉宇间却是不认同。
“就算司玄和白沐之间的瓜葛确实很严重,可哪怕司玄对白沐如何厌恶至极,这也不是泄愤就能解决的呀。”
他们说着都感觉怪怪的,先不说天演宗老祖这个说法的可行性,他们甚至搞不懂对方的意图。这乍听上去好像是天演宗老祖试图报复白沐,特意让白沐去承担司玄的怒火。
可以天演宗老祖的身份,他还不至于这样做。
如果天演宗老祖真的对白沐耿耿于怀的话,就不会在仙盟大战结束后,对白沐做出那副不追究的释然表现了。
天演宗老祖真想动手早就动手,何必等到现在暗戳戳地搞小动作。
所有人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思来想去除了觉得怪,再也想不出具体的内容。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太多思考的机会,深红魔链的力量一直在持续加强。他们原本还能自如应对,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们的动作也不再灵活,越来越吃力了。
再加上他们的灵力一直处于消耗状态,这些天骄们不得不朝着深红魔链还没有波及到的地方持续退去。
所有人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大世界的血色越来越浓郁。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感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满脸倦容的他们,忽然有些愕然地看向一处。
他们一直在躲避着深红魔链,在大世界几乎全部的地方都被深红魔链侵占的情况下,他们却在眼前看到了一片完全没被碰触到的地方!
明明不远处还有魔链在蠢蠢欲动,但这些魔链根本无法蔓延进这些区域丝毫,它们的链条刚想触碰进来,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震开。
前面和后面,堪称泾渭分明。
众人怔愣地抬头看去,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发现眼前竟然赫然是——
白沐所在的远古界!
心跳莫名加速几分,所有人下意识地用神识探测了下周围,更加惊愕地发现,远古界所在区域竟然完全没有被献祭阵法所滋生的魔链侵袭,即便——
远古界的周围窜动着密密麻麻的魔链。
越是堪称完美意义上的泾渭分明,越是让人心中震荡。
空气不可控地死寂一瞬。
“怎么远古界没有被这魔链侵袭?难道……远古界中存在着什么可以抵御魔链的力量?”有人不确定地推测。
远古界是在万年前便被开辟出来的特殊空间,里面的气息比大世界更为古老玄奥,或许远古界的气息环境是魔链无法适应生存的。
众人迟疑地看着眼前的远古界,脑海里又想到了天演宗老祖说的那句话,摆在眼前的事实好像告诉他们,天演宗老祖的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
忽地有人声音拔高惊呼,“你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天演宗老祖说的话是请白沐诶,是‘请’!”
是用来表示尊敬的请!
这下意识的用词已经说明,天演宗老祖对白沐确实不存在任何敌意。
这简简单单一个字,已经足以推翻他们最开始的猜测,天演宗老祖既然用了请这个字,就说明他既不会让白沐成为被泄愤的工具人,也说明——
天演宗老祖是笃定白沐真的可以解决这次危机的。
呼吸在微滞片刻后,忽然变得有些急促。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再不敢迟疑,立刻就要直接进远古界寻找白沐去。
虽然不知道白沐到底有什么样的方法,但每个人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为首的青年更是迫不及待地走到远古界入口,向里面传音,试图让白家人将通道打开。
众目睽睽之下,就在所有人都有些紧绷地看着这青年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青年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周围人急急忙忙问他,“怎么了?”
“这些魔链没办法蔓延进来,不是因为远古界比较特殊,而是……”青年声音一顿,他吞咽了数次口水,似乎后面的话很难说出口,“有一股人为的特殊力量将其阻挡了。”
周围人一阵愕然,旋即眼睛迅速亮起。
“人为力量?是白沐吗?白沐真的有办法抵抗这献祭阵法?”有人惊喜开口,眼神中酝酿起希冀。
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个想法,但他们很快就敏锐地发觉到不对。要是真的是这样,青年和他们的反应应该是一样的,都表现出惊喜有希望的神情,可青年映再他们眼前的神情却格外怪异。
就在他们有些怔愣的时候,伴随着不知名的气血莫名地往上涌,他们听到了青年艰难开口的声音。
青年的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发抖:“不……这股保护远古界的力量源自,源自,源自——”
他一连说了好几遍,才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情况下输出了那个答案。
“魔族!”
所有人都怔住了,瞳孔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完全不涉足远古界的魔链。
这魔链是魔族弄出来的,魔族自然有能控制制止它们的办法。
可,为什么,魔族会阻止它们进入白沐所在的远古界啊?
众人的喉咙一下子变得干涩无比,他们呆愣地看着这些将大世界拖入噩梦,却对远古界避如蛇蝎的深红魔链,完全想不通远古界为什么会被特殊对待。
那献祭阵法遍布了整个大世界!怎的唯独放过了远古界!
“魔族为什么要提前,提前——”说话之人声音抖得不像样,“保护远古界?”
在他们以为魔族会对远古界最先动手的情况下,魔族竟然反过来在他们引发的灾难降临时,反过来保护了远古界?!
回应他们的,是为首青年更艰难的声音,“不,不止是提前在这里做了保护措施。”
第69章
“这入口附近还被设置了……屏蔽阵法, 外面世界的所有气息和状况都被隔绝了。”
为首青年说话时声音极其嘶哑,即便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的声音中也还带着不敢相信的茫然和惊疑。作为发现了这些的人, 他的神情完全没有比其他人好上些许, “在此阵法下,只要里面的人不主动走出远古界,即便他们在里面的边界处入口看着,也无法得知外界的真实情况。”
“什……什么?”所有人都被这话砸得有些呆滞。
“这屏蔽阵法也是魔族设置的吗?”有人声音颤颤巍巍地发问。
为首青年似乎已经没办法回答了,格外僵硬地点了点头。
怎么还会设置屏蔽阵法?!
在魔族会动用保护措施已经足够令人震惊和不解的情况下, 屏蔽阵法的出现其实是能让人的思路更为清晰的,可这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吞咽了好几口喉咙。
如果魔族单是唯独保护远古界, 还让人有些摸不准魔族的真实意图, 或许里面的人和魔族已经构建了某种亲密关系也不一定。
可配上不让里面人发现外面情况的屏蔽阵法, 就只能通过屏蔽阵法中魔族不愿意被发现的唯一意图, 来说明——
魔族害怕被里面的人发现!
害怕发现后就会被里面的人阻止!
甚至——
所有人的喉咙干涩无比,他们此刻很想说些什么话, 却都失声了。
这个被阻止的概率是极其大的!
大到魔族只能通过这种不让里面之人发现的办法,来让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众人怔怔地看着远古界的入口, 瞳孔因为震惊的情绪和纷乱的想法而一下一下地收缩。
可分明以目前魔族的实力, 他们想要武力对付远古界并不难。
可魔族他们竟然不知道为什么的, 完全不敢伤害远古界!
所有人呼吸迟滞, 完全想不通。
更别提因为破坏了魔族的好多计划,魔族中的大部分都对白沐格外厌恶,魔族怎么会错过这能直接武力镇压白沐的好机会?
深红魔链窜动的声音还不断地在耳边响着, 这本该让众人心惊胆颤的声音,却无法吸引出大家的心神了,所有人都在思索着目前的发现, 并因此茫然震愕。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天演宗老祖所说的话。
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在此刻却已经不得不笃定,天演宗老祖的这句话是真的。
天演宗老祖一定知道什么!
恍惚间众人好像明白,天演宗老祖当初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放下和白沐的纠葛了。
天演宗老祖竟然是为了修真界的大局才放下这些私人恩怨的!
“我们快进去找白沐吧!”有人回神后连忙催促。
为首的青年面色更白了,他有些颓废地摇头,“魔族并不想让里面的人发现外界的任何情况,这屏蔽阵法不是单纯的阻隔信息,它也在阻止外面的人试图进去影响里面的任何。”
他们无法朝里面传音,也无法走进远古界。
这个说法让所有人面色一白,他们看着即将成型的献祭法阵,连忙凑到为首青年身边一起琢磨着这屏蔽阵法,试图看能不能将其破掉。
只一眼,他们就被阵法的玄奥强大震得心惊。
魔族是真的对里面的人忌惮不已,这屏蔽阵法并不是他们能突破的。
大家的手上没有停,还在试图让白沐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但众人的脸色却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和身体内灵力的不断流逝而越来越白。
*
远古界内此刻是截然相反的一片平静宁和。各个家族的弟子正鲜活地聚在一起修炼战技,他们脸上洋溢着各色神情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大世界已经处于危机状态,根本不清楚压抑和绝望是外界此刻的仅有底色。
白沐坐在房间内的窗前,整个人被暖黄色的阳光氤氲,梦幻般的光影衬得他的五官更为惹眼了,好看到动人心魄。
白沐抬着眼睫,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和温柔炙热的太阳。
[系统,你说我要出去吗?]
系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虽然设置了屏蔽阵法,但白沐是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的,不过不是因为它的主动提醒,而是在上次白沐发现它没有将衍天石的事情告知后,白沐敏锐意识到它会开始诸多隐瞒,并因此做了应对措施。
白沐之前就已经事先在远古界入口的外围设置相应举措了。
卷翘的乌黑眼睫即便不动,也能显现出诱人的弧度,白沐面上安静地看着天空时,没有人能够读懂他在想什么,即便是系统也无法。
系统的声音终于响起的时候,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你会去的。]
系统并没有表示自己对白沐是否要出去的态度,只是说出了它认为的结果。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出去?]白沐收回了目光,[是因为这是一个让圣贤后悔的好机会吗,还是因为——]
白沐罕见地顿了一下,[我或许能够通过这个窥探到真相。]
系统这次没回答了。
白沐见状也没有非要等待到系统说出自己的答案,他在过了会儿后又重复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应该出去吗?]
白沐还是在询问系统对此的态度。
系统又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的,[……应该。]
白沐眼睫轻轻垂落了下,他在不知道思索什么的时候,再度抬眸朝着天空看去。在安静地又看了一会儿后,白沐出了房间,朝着远古界入口走去。
白沐这一动,远古界内的其他人都为之一振,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难掩好奇。虽然白沐在远古界已经待了颇长的时间,但他们鲜少有和白沐碰面的机会。他们目光紧紧追随着白沐的背影,但想着族内的命令,到底不敢追上去打扰到白沐。
入口天骄们的情况着实糟糕,魔族对白沐的重视还要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们本欲一直停留在此处,各种尝试有可能破解屏蔽阵法的方式,可是明明魔族很清楚这屏蔽阵法不是他们能破解的,但在他们刚过来没多久后,魔族就立马派人赶到了此处,一副一定要将他们立马驱逐此地的姿态。
魔族的反应让众人感觉格外惊愕。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魔族竟会如此迅速地过来赶走他们!
魔族中的人都是极其爱欣赏他们道修垂死挣扎,他们脸上失望绝望愈发加重的难堪样子的。正常情况下,在这种魔族已经笃定了他们没办法破解阵法的事实下,魔族应当是很乐意品味他们这副徒劳狼狈的模样的。
可这次魔族竟然反应如此之快,一副要将几乎没可能的可能也要彻底掐灭的样子。
“你们就这么害怕吗?”为首青年一边吃力地躲避攻击,一边试图使用激将法。
但这次的激将法完全失去了效果,赶过来的魔族完全不他们口中的话语。原本的魔族还有心情看到道修们在魔链的追逐下四处逃窜,可当他们踏进远古界的区域试图影响白沐的时候,这些魔族便已经对他们起了完全的杀心。
魔族派过来的人也格外谨慎,是有绝对实力能够完全镇压道修天骄的存在,不过片刻时间,所有人都被压得没有了反抗之力。
就在他们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时候,道修们看到这些魔族的瞳孔猛地一震,那一瞬间过后,魔族的脸色竟然比他们这些苦苦挣扎逃生的道修还要糟糕。
他们脸上溢着浓郁的茫然,然之前的猜测就像预感到什么般猛地在脑海中炸开,所有人都本能地朝着远古界入口看去。
果不其然,他们看到了从远古界中走出来的白沐。
所有道修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微妙因子。白沐的心情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他眼中映着大世界噩梦般的场景,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反倒是这些魔族面色极其难看,白沐的出现直接让他们的心情起伏格外剧烈,其中不少参加过仙盟大战的魔族都对白沐表露出痛恨之色。
白沐先前破坏魔族计划的行为,果然让几乎大部分的魔族都对白沐产生了敌意。
可越是这样,道修们越是心惊,他们呼吸急促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几乎都忘了自己糟糕的处境。
明明格外不喜白沐,这种不喜甚至已经无法抑制地外露了,可这些魔族依旧完全没有要对白沐出手的意思!
为什么?
所有道修都感觉深深的不解。
正当他们神色各种变幻的时候,他们脸上的所有血色骤然消失,因为——
另外一道格外可怕的气息猛地出现在了此地。
是司玄!
竟然是司玄直接过来了!
道修们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绝望和难堪,司玄激发的魔君传承已经彻底完成了吗?
但下一秒,看清情况的道修们都怔住了。
魔君传承的酝酿尚且没有结束。
他们愣愣地看着司玄望向白沐的眼神,喉咙仿佛一下子被无数沙砾堆积,不仅干涩无比,还被堵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对司玄眼神的下意识判断让他们的大脑都嗡鸣一瞬。
司玄是为白沐来的。
在看到司玄的第一眼,道修们就知道所有答案了。
为什么在大部分魔族都对白沐有敌意的情况下,魔族非但完全不敢对白沐出手,还要专门保护白沐?
自然是因为——
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身份实力能完全压制他们的人,和他们拥有截然相反的想法!
那保护阵法没有什么别的什么特殊同意,就是单纯直白地试图保护!
那屏蔽措施确实是在担心白沐出来后会阻止他们的行为。
但这并不和双方的实力矛盾。
因为,魔族们知道白沐完全可以不靠实力!
所有道修呆愣地看着司玄眼神中流露出的爱意。
司玄喜欢——白沐?!
第70章
想着白沐那指向司玄的堕魔邪术, 所以人倒吸一口冷气,表情愕然。原来那并不是让司玄开始谋划针对白沐的缘由,而是司玄喜欢白沐的契机。
在之前天演宗老祖的插手下, 没有人知道白沐证道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本来都顺成章地认为白沐曾经的经历格外凄惨, 可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惊讶地发现,在他们以为那些曾和白沐有纠葛的人都格外讨厌白沐,各种欺负白沐的情况下,其实所有人都爱白沐。
巫衍爱, 裴元意爱,穆枫爱, 司玄竟然也爱!
这个发现让所有道修都觉得脑海被什么狠狠地砸了一下。即便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们也下意识地感觉到难以置信。可内心的所有震惊和错愕, 都在他们的目光落到白沐身上后消失了。
周遭弥漫着浓森*晚*整*重的血腥味, 黑红交杂的魔气将整个世界映衬得暗无天日,可即便是这种情况下, 白沐依旧漂亮到晃眼。
周遭越是魔气凌人,白沐就越显得清冷无瑕。他乌黑的眼睫不过是轻轻一垂, 就让人有种一腔风月尽在其中的恍惚感。
道修们压抑着自己开始有些紊乱的心跳, 昏昏沉沉地想着, 别说是司玄他们几个了, 好像人人都爱白沐都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道修们这边心神恍惚,魔修却极其难看。不过即便他们再怎么看白沐,都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口。
“白沐, 我……”开口的是司玄,他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往日里该有的淡定自若,反而透着些许的失措和心虚。司玄张张嘴, 却似乎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其他魔修。
感觉到司玄对他们不满的魔修立马屏息静声,持续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心中十分委屈,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这件事还是被白沐发现了。他们明明已经格外小心谨慎地试图避开白沐了。
场面一瞬间又变得安静下来。
白沐环顾了一下周围,他的视线在即将成形的献祭法阵上停留一瞬。白沐似乎完全没有感知到周围微妙的气氛,开口询问司玄,“为什么不用衍天石?”
白沐这话乍听有些无缘由,可在场人不过是细细想了一下,就很快听出了白沐的潜台词。魔君传承并不是目前的魔族能够开启的,司玄现在使用的方法是献祭,不仅通过献祭自己来打开某个钥匙,也在试图献祭更多的生命力和修为布置下这道献祭法阵来完全释放传承。
但其实,开启魔君传承也可以借用衍天石中的力量。
魔修那边早已有预料,看起来反应不大,道修们却是喉咙又有些变干了。他们怔怔地看着白沐和司玄,被不断冒出的想法弄得呼吸彻底错乱。
原来司玄会提前夺走衍天石,并不是为了设局针对白沐。
甚至恰恰相反!
司玄原来竟是想用衍天石的力量开启魔君传承,好不用弄出这样的献祭法阵,来让白沐对他的印象降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司玄还是放弃了衍天石而选择借用现在的献祭力量,但道修们的眼皮还是因为内心剧烈起伏的情绪而不自主地飞速跳动。
司玄竟也有如此体贴,如此在乎别人想法的时候!
司玄闻言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虽然他没有对白沐的这句问话作出任何回答,但他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众人猜测的真实性,司玄之前原本确实想通过衍天石来开启魔君传承。
穿着印有红色魔纹衣衫的青年眼神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见司玄并没有回答自己,白沐安静地观察了下司玄的神情,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声开口道,“停下吧。”
司玄顿了顿,摇摇头。
他这神情反应,让原本刚因白沐出现而松口气的道修们呼吸一窒。然就在道修们脸上染上化不开的担忧时,所有道修瞳孔一缩。
众人眼瞳收缩了一下,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突然极大的反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瞳孔地震。
原因无他,他们在下一秒就听到了司玄补充的话语,“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所有道修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倒吸一口气。就算他们之前已经因为天演宗老祖的话和魔修的反应而对事情的发展有所预料和准备,可眼前发生的情形还是彻彻底底地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围。
怪不得天演宗老祖会说出那样的话!也怪不得刚刚这些魔修竟然防备至极,恨不得完全掐灭白沐会发现的可能!
白沐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解决了困局。
白沐不过是刚出现刚开口,司玄就因为白沐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其他道修的命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得以保住了而!
周遭的空气堪称凝固,所有道修都看到了魔修立马难看至极的脸色。
其实这种情况下应该是要有人出现来劝说司玄的,但根本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他们还没有忘记,他们将巫衍带回去后,司玄对巫衍做的那些让人想起来就毛骨悚然的事情。即便是有着血脉关系的兄弟都没有办法影响白沐在司玄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更何况是他们。
白沐看着司玄,相较于刚开始的那句,又多说了些,“停手吧,没有用的。”
白沐声音还是很轻,但他这种陈述某种事实的语气,却让司玄的胸口瞬间变得沉闷。司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白沐而变得突然惶惶恐惧。他的指尖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而轻微发颤,可越是心慌,司玄就越想要改变如今的状况,将希望寄托于那号称能弥补遗憾扭转时空的魔君传承圣物。
司玄压制着心中几乎要将他湮灭的不安。虽然目前进行着的献祭法阵已经得到了很多的能量,但如果不进行最终献祭,魔君传承就没有办法彻底开启。
不过即便司玄已经因为白沐计划之外的出现而选择放弃继续献祭,司玄也能借助目前的力量,勉强打开魔君传承的一道口子,将里面的魔族圣物拽出来。
虽然没有办法得到其他魔修心心念念的魔君传承,但对于司玄来说,只要能得到这可以改变他与白沐关系的魔族圣物就已经足够了。
在魔修表情越来越难看的情况下,伴随着大世界所有的深红魔链猛地朝天空窜去,无形又格外强大慑人的力量在司玄的手边撕扯开了一道口子。几乎错位的空间法则下,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扭曲,司玄表情凝重地将自己的手伸向里面。
即便魔君传承只是撕开了一道小口子,那恐怖的魔君气息还是压得在场包括道修和魔修在内的所有人身体紧绷。
众目睽睽之下,司玄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眼泪状的物件。
即便魔修已经因为之前司玄的话有所准备,可当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司玄在拿出里面的魔族圣物,就任由魔君传承的裂痕自动愈合后,他们的神情还是浮现出了不甘和憋闷。
司玄竟然真的因为白沐放弃了这仅差一步的魔君传承!
白沐看着那眼泪状的物件,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洁白的脸上多了一些阴影。
魔族那边懊恼至极,对司玄恨铁不成钢又敢怒不敢言。道修们虽然逃过一劫,但下意识松口气的同时,心脏又忍不住地高悬起。为首青年看着白沐,有些担忧地道,“不阻止他吗?”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谁都能看出来司玄的目的是要得到这个弥补遗憾的魔族圣物,而这遗憾肯定和白沐有关。
在这魔族圣物的作用下,使用它的人不仅能逆转时空,看清自己的遗憾,还能尝试着修改遗憾。虽然这种修改需要耗费极大的代价,承担其中巨大的因果,消耗无法想象的修为和生命力,但是有修改成功的可能的。而一旦修改成功,就会在其专有的因果律下直接导致后面的情况也跟着发生改变。
也就是说,如果司玄真的试图弥补和白沐之间的遗憾并成功做到,那么现在白沐的情况就会随之发生相应的改变。
为首青年有些忐忑地询问白沐的时候,司玄也惴惴不安地看着白沐,担心白沐会阻止他的行为。
可黑发黑眸的少年没有,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时,眉眼依旧如一汪只会映照不会泛起丝毫涟漪的清泉,他所修的无情道好像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了。
就如同白沐刚刚对司玄的那些开口阻止已经足够了,白沐并没有再做什么的打算。
其实是该松口气的,可司玄看着这一幕却更不安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沐的这种反应让他有些恐惧。
强迫自己忽略身上陡然弥漫的寒冷,司玄安慰自己,马上了,只要他动用了圣物,白沐马上就不会是这样的神情反应了。
没会其他魔修那试图说些什么的神情,莫名惶惶的司玄不再迟疑,直接朝圣物中输送自己的魔气。
随着时空法则的涌动,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周遭的所有都好像在破碎重组。司玄整个人好像被丢进了让人浑浑噩噩的时间长河里,又像是溺水感又像是失重感的诡异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到司玄睁开眼睛,可以看清周围的情况时,他看到了格外熟悉的场景。
司玄成功借着里面的时空之力,回到了他和白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空气中还弥漫着邪术的气息,司玄不仅听到了属于巫衍的微弱呼吸,还再一次撞入了白沐盛满爱意的眼眸。
心脏扑通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司玄险些就要沉醉于白沐此刻明亮又炙热的漂亮眼眸。
虽然清楚这眼神不是给他的,是给另外一边重伤昏迷着的巫衍的,但司玄还是格外惊喜。
竟然是真的!
那魔族圣物真的有扭曲时空的能力。
虽然已经幻想了如今的场景很久,可当事实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司玄还是感觉到了让人几乎有些无法呼吸的强烈欣喜感。
司玄满心欢喜地看着白沐。他迫不及待地进入自己过去的身体里,完全没有会身体内如沙漏般飞速流逝的魔气,司玄再也不敢做出自己曾经的犯贱行径,非要说什么可以救但必须要白沐堕魔为代价了。
司玄用这些从未有过的坦诚态度直接跟白沐说明了事情,告诉白沐在白沐开始动用邪术的那一刻,白沐就必须入魔了。
司玄百味杂陈地看了旁边气若游丝的巫衍一眼,他强压下内心的不甘,在看向白沐时,眼神依旧格外温柔,“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司玄一边说着,一边给白沐输送了魔族功法。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故意给了白沐必须要行事狠辣才能修炼成功的功法,而是给了白沐在魔族小范围内流通,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修炼的,不需要动用任何血腥手段依旧能够修炼成功的功法。
“不过你也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司玄温声说这话的时候,有着格外强烈的紧张。
这样做的话,他们的初遇就没有那么糟糕了吧。
他的形象在白沐面前也会变好的吧。
白沐那么温柔,只要他没有表露出要伤害白沐的意思,白沐一定会真诚待他的。
司玄越是在意他的行为,他的内心就越忐忑。
司玄露出了他练了许久的友善笑容,“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的话都可以来找我,在某种意义上,我也算是你的兄长。”
面前的白沐似乎怔愣了一下,他在认真地看了司玄好一会儿,看到司玄的心脏已经快要提到嗓子眼时,好像终于确信了刚刚发生的远超想象的美好一幕不是他的错觉,在司玄的注视下,少年弯唇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白沐从来没有对他这么笑过,司玄看着这明媚灿烂,好像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容,心脏持续加速,几乎快到跳出胸膛。
不过很快,司玄就感觉到了快要将自己排斥出去的力量。
即便他只是稍稍改了改之前的行为,他体内的魔气也快要耗光了。司玄连忙将自己拥有的所有未来记忆都压缩封印进了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严肃又凝重地告诉‘自己’,今后一定要对白沐好。
当做完这些后,司玄的魔气也完全耗光了。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出身体,再度陷入那种昏昏沉沉大脑发胀的状态。
可这次司玄的内心中满是期待,他迫不及待地就要看到未来的白沐。
他成功了!
他肯定会对白沐极好的!
他会和白沐在一起吗?光是脑海里冒出这个猜测,司玄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不是自己的了。他很快就试图压抑这种情绪,告诉自己即便他没有和白沐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情况比最初的好一点点就好了,只要白沐没有再被逼得只能修无情道就好——
司玄格外紧张地睁开眼的时候,之前的所有欢喜和激动都化为了直接从头顶泼向脚底的刺骨冰水。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毫无变化的白沐。
司玄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沐依旧骇目惊心的红色泪痣,那抹鲜艳至极的红就好像利刃刺入胸膛后流淌而出的血痕,司玄刚刚还跳得极快的心脏好像瞬间被什么冻结了。
白沐还是这副修了无情道的姿态。
他竟然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司玄在众人茫然的注视下,失力般往后踉跄了几步,他呆呆看着白沐的时候,神情中出现了他从未有过的脆弱。
司玄仓皇地吞咽了下口水,他有些扛不住白沐依旧平淡的目光。他又开始朝圣物内输送自己的魔气了,即便在这种魔气已经快消耗完了的情况下,他的强行输入只会消耗他的生命力。
司玄一边输入一边思考着问题的原因。
为什么他的试图改变毫无效果?难道是他这个人的问题?能够让白沐变好的还得是白沐更在意的亲情和——
巫衍?
这个下意识冒出的想法让司玄感觉心脏被什么狠狠撕扯了下,他压下口腔中不断弥漫的苦涩,强迫自己忽略那份让他感觉有些剜心的痛苦,在再一次动用圣物后,让自己回到了遇到白越的时候。
司玄再一次看到了正推演着什么的白越,和变成小兔子在白越身边等待着的裴元意。
这次的司玄没有在裴元意试图告诉白越的时候,误会裴元意,并对双方动手,而是紧张地看着裴元意成功告诉了白越他要找的人就是白沐。
生命力又在因为开始改变的情况而一点点的流逝,司玄压下心中的苦楚和酸涩,走到白越面前,告诉了白越巫衍记忆被浮图镜封掉的情况,嘱咐白越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解放巫衍被封印着的记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有司玄自己知道,这里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中钝痛不已。
司玄安慰着自己没关系,即便把白沐推向其他人也没关系,只要白沐还有情感,还能感受到快乐就可以了。
排斥的力量很快出现,司玄还想多扛一会儿,可他还是很快就被挤出了法则。
再一次能睁开眼之前,司玄情不自禁地多吞咽了几下更加干涩的喉咙。可当他鼓足勇气睁开眼睛时,他又不受控制地趔趄几步。
司玄的眼前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不,其实是有的。司玄因为两次动用圣物导致的状态变差,让原本的献祭法阵已经无法在继续进行,周遭的深红魔链正在一点点的破碎,被限制行动的道修已经在逐渐恢复。
可司玄完全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心思放在这些道修身上。他惨白着脸看着白沐,视线僵硬地落在那红得浓稠的泪痣上,他喃喃发出的声音又沙哑又沉闷,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痛苦,好像每一个字都是从心脏和喉咙里撕扯出来的,“怎么会?怎么会?……”
他怎么还是失败了?
司玄的眼睛开始变得有些黯淡,甚至能够称得上有些空洞。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眼神中满是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没用,两次机会竟然都失败了。指甲嵌进肉里,司玄眼神中出现了一些怨恨,但不针对别的任何人,只针对他自己。
“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呢……”
白沐安静地看着他,眉眼间的淡漠堪称锋锐。
白沐朝司玄走过去的时候,明明司玄很想靠近白沐,却不受控制地朝后退去,他觉得他根本没有资格面对白沐。
“和你没关系。”黑发黑眸的少年如此说道。
司玄闻言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只这笑比哭还难看。
白沐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这么温柔,还在试图安慰他。
“我……对不起……”司玄面上流露出了浓烈的痛苦。
可能白沐就是不该遇到他,只要和他有所接触,白沐就会堕入无边深渊。
他这样的人只会给周围人带来灾厄。
这个认知让司玄感觉一直吊着自己的某口气都被抽走了。
但下一秒司玄就怔住了,他瞳孔微缩着,呼吸越来越乱。
因为白沐在他耳边轻声响起的声音。
“因为证道无情的结局是既定的,是我给自己设置好的。”他既然决定让自己证道无情,不管事情如何改变如何发展,他都能计划着让自己希望的结局实现。
他的无情道不是各种误会阴差阳错铸就的结果,而是他一开始就要实现的目标。
白沐的声音极其好听,在司玄耳边响起的时候更是酥酥痒痒的,有种撩人心弦的魔力。
可司玄就是感觉到了在骤然缺氧后的四肢麻木。
莫名的寒意在身体内弥漫,司玄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的眼神中说不清究竟是迷茫还是陌生。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应该很熟悉不是吗,你在玩弄其他人的时候,不是也会提前给他们安排好某个必定的结局吗。”白沐垂着眼眸,反问着司玄。
随着白沐的这些话,司玄恍惚之间回忆起了那些人的神情。
这让他如坠冰窟。
确实是熟悉的,正是因为司玄格外熟悉这些,此刻的他才手脚瞬间冰冷到不似活人。
司玄在白沐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惶恐又狼狈的样子,可白沐只是柔声对他继续道,“你母亲的诅咒是对的。”
这几个字堪称有着诛心的锋锐冰寒。
司玄朝着白沐慌乱地摇头,失神地试图阻止白沐继续说下去。
白沐怎么能这么残忍,可司玄的阻止并没有用,在他因为白沐而第一次怨恨他母亲诅咒的时候,白沐却对着他一字字地道,“所有人接近你都是挟着算计而来,我也是。”
最后的三个字砸得司玄心脏刺痛不已,他愣愣地看着白沐的时候,神情中第一次出现了崩溃之色。
牙关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司玄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让乱颤的牙齿咬破了舌头,他的口腔弥漫出血腥之气,嘴角开始往下渗血。
——所有的好都是源于利益!
——别人的好是要你付出代价的!
——你注定孤苦!!!
母亲声声泣血的话如梦魇般萦绕在耳边,司玄的脸越来越白,他视线依旧落在白沐脸上,眼角却不自觉地划下血泪。
原来真的没有人会喜欢他。
他生来就被所有人厌恶。
周围的魔修看到司玄这副模样,连忙过来拉住快要跌倒的司玄。在魔链开始破碎的那一刻,道修的反攻号角就已经吹响了。
摆在眼前的是不可避免的大战。
魔族看着司玄因白沐失神落魄的样子,心道,完了。司玄这副模样,他们的处境岂不是更加糟糕?
愤愤地看着白沐,不少魔修都想弄死白沐,但他们又不敢,担心要是真的对白沐出手,司玄的心态会更崩,他们魔族也跟着彻底没有希望。
他们也只得复杂地看了白沐一眼后,连忙拉着司玄离开,准备应付即将开展的大战。
白沐平淡地看着魔族的身影,右手轻抬,视线落在他刚刚趁司玄心神不备时,从司玄那里拿到的衍天石和魔族圣物。
指尖摸索着衍天石,白沐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白沐眼眸微垂,所以司玄最终没有使用这衍天石,是因为司玄一旦用了,就会当众暴露出这衍天石上已经有他的名字了吗。
司玄是担心其他人看到后会误会他,不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看着眼前石头上属于自己的名字,白沐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也将自己的灵力输入魔族圣物。
就让他也看看自己遗憾的事情吧。
源自——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的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