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和平往往只会出现在强者的身边。
但如果强者身边出现了某种神奇的宝物,那么相对的,麻烦也会接连不断。
白川童浔从来不怀疑桔梗作为一个四魂之玉守护者的实力,可即使是她,也没办法招架所有情况。
就比如现在。
妖潮从四面八方而来,如同惊涛骇浪般一窝蜂涌入村庄,尖叫与嘶吼的声音此起彼伏,绝望布满了每个弱小人类的瞳孔,堪比地狱。
白川童浔站在山峰,错愕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这一幅景象,原本站在她身边的犬夜叉早已气势汹汹地加入了战局。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手中的召唤书不断散发着光亮,白川童浔本身并没有战力,召唤出擅长战斗的那些图鉴人物也尽数冲入妖群。
她没办法离那些召唤人物太远,但太近了又担心影响他们发挥。
利姆露在她身边保驾护航,来一个吞一个,来几个吞一群,不仅强化了能力,还可以复制对方妖怪的能力,倒是不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可照这样的局势下去,图鉴人物绝对撑不了三个小时,桔梗也绝对兼顾不了四面八方的各个方向。
突然径直冲来几只妖怪,利姆露才使用技能干掉一波,没想到就在这时,又是一只狼妖毫无征兆地从林中倏然窜出,直直略过了利姆露,朝着蓝发少女冲去。
白川童浔措不及防被扑中,被这力道撞得往后踉跄倒去,直接跌入黑压压一片的妖海之中。
狼妖的低吼声仿佛要在耳边炸裂,肩膀被利爪划出几道血痕,她咬紧牙关,刚打算喊月来帮忙,一道无声又凌厉的水流割裂了妖怪的喉咙。
她被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白川童浔抬头,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你在,锖兔。」
「你受伤了,」粉发少年皱起眉心,小心翼翼的将她护在怀中,一边挥舞着刀,面露忧色:「这样下去,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白川童浔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她现在掉入战场的中心,根本就是个累赘。
毒网拦截住些许妖怪,利姆露落在锖兔肩上,似乎有些着急:「没事吧?」
「没关系。」
白川童浔的视线落在表情冷凝的巫女身上,抿唇打开了召唤书:「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召唤书闪着微光:【我能做到的,只有召唤图鉴人物,您所有的图鉴人物齐心协力,应该足以拜托此刻的困境。 】
「可我几乎把能够战斗的人物都召唤出来了,这么僵持下去毫无意义。」
【不,您没有。 】
召唤书对她的话语进行了反驳,它顿了一会儿,紧接着,一段加粗了的金色字迹被显示在了书页上。
【图鉴人物的潜能是可突破的,星级只是大概的检测,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将止步于此。 】
【更何况目前为止,您仍没有解锁您的最高战力。 】
白川童浔心中一跳。
在这个世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只剩下4号和5号的图鉴没有解锁,最高的战力,如果真的如召唤书所说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白川童浔猛地抬起头,捕捉到了那道清丽的身影,周围厮杀的声音震耳欲聋,她深吸一口气,在召唤人物的掩护下向目标方向艰难靠近。
「桔梗!」
她的呼喊被别的声音所淹没。
桔梗那时正侧背对着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点微不足道的动静,直到原本在她附近的月忽然接到了来自召唤师的命令,示意她回头。
少女浅色的眼眸干净透彻,在拥挤可怖的妖潮里抬头对上她的视线,那总是对她盈盈弯起的嘴角开开合合,拼尽全力将一句话送到了她的耳边。
「信我一次,桔梗!」
鲜血染红了少女的肩膀,她努力朝着巫女的方向伸手,接着大吼道:「我或许可以救下这个村子,但我需要四魂之玉!」
「我不会用它做别的事情,我以性命发誓,结束之后我就会将它还给你,相信我!」
桔梗的大脑在001秒内做出了判断。
周围的妖怪们因为四魂之玉这几个字变得更加疯狂,她几乎没有迟疑的从背后抽出一支箭,将四魂之玉附在了箭头上,连带着她孤注一掷的豪赌以及信任,直直的对着白川童浔射了过去。
箭矢周围的灵力消灭了那些企图靠近的妖怪,冲破了所有的阻碍,最终在少女面前消散,白川童浔伸长了手臂,一把抓住了掉落下来的那个极为重要的信物。
与此同时,几乎全部的妖怪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它们疯狂地涌动,面目狰狞地想要上前抢夺。
在四魂之玉触手的一瞬间,在召唤发动的那个时刻,顾不上周围垂涎的恶意视线,白川童浔被光刺得闭上眼睛,直接下达了命令。
「吉尔伽美什——」
她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结束这场妖潮!!」
如果连这第4号的图鉴人物都不行的话,就只能再想办法去找桔梗——
【召唤成功。 】
【倒计时开始,人物吉尔伽美什停留时间还剩下:2小时59分58秒】
唰!
下一秒,巨大的动静促她睁开了眼睛。
耀眼夺目的金破开夜空,身披战甲的王者现身于喧嚣的高空,他神色阴戾,居高临下间从身后绽开无数波纹。
强大的压迫感笼罩在这片区域,震慑得大部分妖怪都喘不过气,却让白川童浔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她怔愣地望着那个男人的身姿,就连直觉都在安抚着她的情绪和神经。
它说,他可以做到。
这是一个强大的五星角色,这是沉淀于历史长河中的王者。
他足以解决这场危机。
不出所料,吉尔伽美什一个人几乎清空了一大片的场地,数不尽的财宝利器成为他进攻投掷的武器,每一个都杀伤力惊人。
涌起的妖潮开始褪去,白川童浔怀里抱着利姆露的治疗药剂,在图鉴人物的保护下穿梭在伤者之中。
那些村民起初大多都惊恐地看着她,随之在她展示了治疗效果和善意后,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但这样下去工作量实在太大,耗时太久,而且利姆露的时限马上就要到了,回到召唤书后,它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持续提供治疗药水。
好在这场战争已经告一段落,收回技能的吉尔伽美什面无表情地来到少女身后,铠甲在他移步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他咋了咋舌,声调低沉而危险:
「你这杂碎,居然敢命令」
就在这时,白川童浔百忙之中抬起了脑袋,语气也因为着急而微微强硬了一些:「吉尔伽美什,还要辛苦你尽快找更多的伤者过来,小心别伤到他们啦,麻烦了。」
她的移速太慢,让图鉴人物帮忙或许效率更佳。
金发男人的话卡在喉咙,血色眸中杀意更甚,身体却乖乖地转身,朝着一旁断了一条胳膊的老农走去。
那老人见他满脸怒容,吓得瑟瑟发抖,因为过于紧张和恐惧,断臂处的血一不小心喷了更多。
令人惊讶的是,那一人敌万军的王者虽然表情难看,下手的动作却很轻。
这位可怜的老人家,在年近八十的时候,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了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温柔公主抱——来自一个神情看起来非常想把他嘎了的凶狠男人。
吉尔伽美什轻拿轻放,将他摆在了蓝发少女的身边,随后便转身去废墟找其他人去了。
白川童浔也在心底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她倒不是没注意到新人物的不满和愤怒,但现在情况紧急,人命关天,并不是可以让她坐下来跟对方解释和交流感情的时候。
眼前的老人因为失力开始滑落,白川童浔刚想去扶,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得托起了农夫的月要。
白川童浔顺着那宽大的衣袖,看见了桔梗安静的面容。
她们对视一眼,动作默契地配合起治疗。
天蒙蒙亮起,所有伤患才堪堪处理完毕,人们打起精神重修建设村落的房屋,那些哀嚎与鲜血都已经被留在了几小时前的夜里。
蓝发少女和巫女坐在小溪旁清洗双手,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刻。
「桔梗。」
白川童浔缓了一口气,在身旁人疑惑看过来的时候,轻轻将手中的宝物放在了她的手心,「物归原主。」
但出乎意料的是,桔梗似乎并没有想要立即收下的意思。
她微拢起五指,另一只手也随之覆上了还未完全松开四魂之玉的手的背部,像是守护什么秘密一般,将白川童浔的手完全包裹了起来。
巫女将对方的手缓缓抬至月匈前,垂下眸子,语调郑重:「白川童浔。」
「你之前跟我说,你回家需要四魂之玉?」她安静思索了片刻,忽然抬眼,定定地看着少女,开口道:「怎么做?」
白川童浔愣了一下,随后倏然瞠大了双目,心跳逐渐加快。
她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如今女巫的契约已经是最后一个信物了,也就是说,只要集齐了这个,她就可以解锁最后一页的图鉴人物,然后
白川童浔的呼吸有些乱,手指微蜷,她张了张口,就连声音都有点紧张和不自然。
「我的召唤书」
她索性将自己的遭遇和目的全部告诉了桔梗,只是在得知最后一个信物需要桔梗与她的召唤书签订契约后,桔梗微微摇了摇头。
「我还有身为巫女的职责,所以抱歉。」
白川童浔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或许是少女失落的表情看起来过于可怜,她想了想,道:
「我可以先和你签下契约,但必须等我死亡后才会生效。」
白川童浔眨了眨眼睛,低头询问召唤书这样的契约是否奏效,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激动到几乎颤栗。
眼眶都泛着酸涩的感觉,她等这一天真的太久了。
「足够了。」
白川童浔俯下身,拥抱了这个巫女:「谢谢你。」
第112章
整个签订契约的过程,白川童浔都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紧张。
她的心脏在颤栗着,完全无法得到哪怕片刻的放松,始终紧紧绷着神经和身体。
契约完成的很顺利,5号图鉴人物的信息映入眼帘,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上浏览,几乎是急迫地翻到了召唤书的最后一页,双眸死死地盯着那几条交缠的锁链。
叮。
锁链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它们相互摩擦着移动,像是解开了某种束缚住神秘大门的封印般,一点一点地褪去在书页的边缘。
紧接着,一阵强光倏然爆发。
白川童浔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缓了几秒后将眼皮撑开一条缝隙。
透过那条微不足道的缝隙,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此刻的景色,好像有个人影在光芒中现身。
白川童浔愣住了。
她勉强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终于大概看清了那个人的样貌。
宝石蓝的柔顺短发,浅青色的明亮眼眸以及一张与她极其相似的面孔。只是由于性别的不同,他的脸褪去了部分柔和,显得更加俊朗了一些。
他极其自然地单手捧着召唤书,另一只手温柔地按上了她的头顶。
白川童浔瞳孔骤缩:「你」
下一秒,一股恐怖浓密的雾气迅速从远方袭来。
窒息的压迫感搅动着心脏,重物倒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桔梗和一直待在不远处的犬夜叉都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与此同时,白川童浔听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在疯狂嘶吼着。
「白川凉也!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霎时间,那个长相与她神似的人蓦地收回了手,伴随着光亮的散去,他也从眼前的位置消失了。
召唤书自动闭合,落在了蓝发少女的手上。
白川童浔猛地回过神,朝比奈光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神色狰狞,伸手就作势要去抓她手中的那本书,黑气将脚边的土地侵蚀殆尽,就连一旁的溪水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被转换成一条毫无生气的死水。
他的表情太过可怕,白川童浔连忙将召唤书抱紧在怀,慌乱后退几步,堪堪躲开了他的手。
情急之下,她想起了刚刚才解锁了的五星,那是自己目前唯一一个没进冷却时间的图鉴人物。
可就在这时,朝比奈光再次前进一步,指尖迅速搭在了召唤书上。
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已经从癫狂中恢复过来,动作优雅地单手拂去白色长袍上沾着的灰尘,脸上神情温和,像是一个悲悯众生的神父般朝她笑着询问:「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童浔。要不要跟我好好聊一聊?」
白川童浔顿住了。
诚然,她确实有很多问题不明白,但鉴于这个人之前种种危险的表现,她并不放心在一个毫无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跟他交谈。
像是了解她的想法,朝比奈光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神情:「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我兜兜转转找了那么多世界,你是我努力到至今的唯一目标和寄托,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受伤呢。」
白川童浔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你可以穿梭世界?」
朝比奈光了然地笑了起来:「是的,那是我现在的能力之一,我可以去到任何我想要去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带你一起。」
蓝发少女眼前一亮,某种希望的火苗在她心底燃烧了起来:「那你也能回到我们的世界吗?」
「不。」闻言,朝比奈光嘴角的弧度下降,几乎是毫无迟疑地道:「只有这个不行。」
白川童浔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这句话。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人也是她的同乡,基于她心底潜意识里对那个世界的人的信任,在看到对方恢复正常那一瞬间,她的警惕心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下降了许多。
「为什么不回去?如果你可以的话,也带我一起回去吧?」
少年依旧摇头:「回不去了,谁也回不去。」
白川童浔心下不安,语气也逐渐焦虑起来。
而随着她的话语,朝比奈光的眸色也越来越冷,如同诡谲暗沉的酒色深渊般让人胆寒颤栗。
只是少女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为什么?既然你有随意穿梭世界的能力,为什么会没有办法呢?你帮帮我吧,那个世界还有人在等我,我的爸爸妈妈」
「你说,还有人等你?」
行刑者语气古怪地轻声咀嚼着这几个字。
「对的,我的家人和朋友,如果可以的话」
「你懂什么?!」
蓦然一番嘶吼打断了她的话语。
白川童浔猛地僵住,她看见前一秒还很正常的朝比奈光此刻如同一个崩溃的疯子般疯狂揉搓着自己的头发,语气和神情再度失控。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明白什么?」
眼眶中积攒又落下的不是泪,而是刻骨悲恸的绝望和哀嚎。
他嘶吼着,质问着。
「你记得什么?!」
黑暗不详的气息扩散开来,残忍地掠过充满生机的森林,白川童浔几乎要窒息,只觉得世界仿佛都在枯败衰荣。
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记得什么?
她突然感到害怕,眼前的这个人很可怕,莫名其妙的穿越很可怕,世界、空气和一切都可怕的令人发指。
朝比奈光单手掩面,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她控制不住的后退一步,大脑开始变得恍惚,好像世界都在眼前颠倒,唯一清晰的只有朝比奈光讽刺的嘴角。
「你记得我吗?记得吗?」
「你记得白川凉也吗?是不是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父母的独身女啊?」
白川童浔瞳孔骤缩,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声气音,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什么?」
狂风肆虐着。
「你看,你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从小就是个只会躲在双胞胎哥哥身后的乖宝宝,直到现在也生活在血亲的庇佑之下。」
「你真可怜啊,你连自己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存在都一无所知,你还是人类吗,你在谎言里混扌莫打滚了这么多年,一路走过这么多世界,却连一个最基本的自我认知都不清楚,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他一句接一句,将那些充满了攻击性的话语塞进白川童浔的耳朵里,爽快地把这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公布于她。
可是转眼间他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无害的神情,语气亲昵又担忧,说出口的内容却十分诡异:
「怎么了童浔?为什么忽然这样一副表情看着我?」
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刚才那副癫狂的状态,像个没事人一样迟疑地朝前移动了几步,似乎是想要靠近她。
「你别怕,我是来带你回家的,我也会保护你,不会让别人伤到你分毫的,相信我吧。」
这么说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只是他前进多少,白川童浔就后退出更远的距离,至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直到朝比奈光茫然地停下了步伐,酒红色的双眸难过地注视着她。
「你看我的眼神,陌生得让我害怕,就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他呢喃着,表情痛苦:「也是,我们已经这么久没有见面了,你会对我感到比以前生疏,这是正常的。」
这家伙已经疯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白川童浔感到四肢冰冷,她恍惚着想,觉得再这样呆下去,自己也快要疯了。
朝比奈光现在的状态跟之前仿佛就是两个极端,说出的话也相互矛盾,她毫不怀疑这个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错乱现象。
「你刚刚」
「我刚刚?」
「我刚刚怎么了?」
朝比奈光歪了下脑袋,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然后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嘴角苦涩:「我刚刚凶你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根本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 !
白川童浔这下终于能够确定了,她深吸一口气,抱紧了召唤书,面对着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比较好说话的一面,试探道:
「白川凉也他」
朝比奈光神态温和:「凉也?啊,你们双胞胎兄妹间的感情真好呢。」
双胞胎?兄妹?
兄妹?白川凉也?
白川童浔已经快要站不稳了,连呼吸都在发颤,她觉得有些头疼,好像有什么记忆在撞击大脑,想要冲破封印。
就在这时,怀里的召唤书蓦然爆发出一阵光亮,驱散开周围的雾气,它离开了少女的怀抱,飞到了朝比奈光的面前,将打开的页面对着他。
朝比奈光定定地看着页面上显示的字,神色古怪:「为什么?」
他不解道:「你在防备我?可对她来说,最危险的不应该是外面的世界吗?我想把她带回去保护起来,这有什么错?」
「你现在的做法,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意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根本就不想被你以这样一种方式保护着呢?哈,也是,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家伙,从景良那件事后我就已经发现了。」
像是发现解释不通,召唤书猛地合上,然后它回到了白川童浔的面前,突然又一次发出光亮。
伴随着一阵头晕目眩侵袭而来,耳边不知道是谁在呼唤——
白川童浔醒了。
一个世界的回忆结束,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一双盛满碎星的眼眸。
五条悟单手把玩着墨镜,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脸侧,倾斜着身体坐在她的床边,低头俯视着她。
「哟,还活着?」
他语气玩味,细微观察着少女的脸色:「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白川童浔:「头疼。」
她双手揉了揉脸庞,旋即猛地扯上被子蒙在头顶,自顾自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床边的男人。
「让我休息一会儿。」
五条悟:「你是在梦里拯救世界了吗?」
「算了。」他叹了口气,站起身:「你的身体你自己应该再清楚不过,希望你这次真的打算好好休息。」
五条悟离开前关了灯,他注视着床上的少女,不紧不慢地:「明早我会再来叫你的,一直躺着睡觉可不行哦。」
他拉上房门,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昏暗。
白川童浔面色苍白
第113章
房间门里只有一道轻缓的呼吸声,被拉上的窗帘遮挡住了外面的光亮。
白川童浔抿起唇。
她蜷缩在被窝里,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心念一动,召唤书缓缓现身于她的掌心。
黑暗中,她翻开了书页,心乱如麻。
「白川凉也?」
召唤书亮了一下,并没有发出任何字。
白川童浔神色复杂,她几番张口,反反复复将话绕在嘴边好几圈,最后轻颤着声音道:「哥哥?」
声音一出,整个房间门都弥漫着沉重无声的氛围,召唤书微闪着光,始终没有反应。
脑海里朝比奈光的话语始终挥散不去,纷乱的思绪搅得她头疼欲裂,她将头抵在召唤书上,轻声开口:
「哥哥,你把我所有的记忆还给我吧。」
一行金色的字体缓缓浮现,【人类的大脑是有极限的,你没办法一下子承担所有的记忆。 】
他没有否认她的称呼。
白川童浔又开始头疼了,她心如擂鼓,已经受够了这种总是出乎意料的发展,搞得自己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她坚持道:「可以把那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删掉,只给我比较重要的记忆,我在那个本来世界忘记的事情,以及和图鉴人物有关的那些就行。」
【我没办法给你原本世界的记忆,那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
「那就给和图鉴人物的。」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太差了。 】
「如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自己在那瞎想的话,我想我的状态会更差的。」
【现在就要吗? 】
「嗯。」
召唤书犹豫了良久,忽然妥协般地道:【好吧,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
须臾间门,白川童浔仿佛被击中要害般猛地震慑了一下。
她突然捂住了头,眼前的场景开始涣散,身体几乎是立刻进入了应激反应,心脏跳动速度加快,整个人都晕眩地想吐。
她的四肢近乎麻木,毫无知觉,只有神经在紧绷着,就连大脑的运转速度都在以异常的方式加快。
画面成群结队地映入脑海,白川童浔下意识地开始喘气。
她看到自己遇到一把刀,随后在召唤书的帮助下准备离开那个世界,谁知压切长谷部那个前主人竟然丧心病狂地压制了时空通道,白川凉也因此现身,强行将他们送到那个审神者的本丸。
她看到自己刚进入世界就被两个陌生人打伤,恰好一个叫宇智波鼬的忍者救了她,然后她便总是偷偷跟在那家伙的屁股后面,经常出没在他的任务地点,悄悄保护他,直到恩人因为兄弟即将死去,她现身和他签订了契约。
她还看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有着两军人马的战场,因为意外掉落到了音所在的本丸之中,又在这位审神者的帮助下解决了压切长谷部的梦魇,离开本丸后她来到了美丽的理想乡。
银白长发的魔法师微笑着挥动魔杖,温柔的光团随着他的动作包裹住少女和她怀中的小狐狸,光怪陆离的空间门发生变化,旋即白川童浔在一片平静的胡泊前睁开了双眸。
林间门的绿叶簌簌作响,暖和的春风托起发丝。
白川童浔眨了眨眼睛,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对上视线。
曼妙的身姿,精致的面容,非人般的美丽让她看起来像是落入凡间门的精灵,她脚尖轻轻点在湖面,如水潋滟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突然出现的少女。
而她的面前的草坪上,一个金发的男人背对着白川童浔,正彬彬有礼地朝她说着话。
白川童浔听到一道温和的声音:「感谢您的祝福,美丽的湖之仙女。」
他手中持着一把宝剑,缓慢地抬起头,立刻就发现面前女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身上,微微愣了一下后,疑惑地回过身去。
碧色的眼睛在一瞬间门捕捉到了蓝发少女的身影,她周身还泛着莹莹的淡光,怀中雪白的小狐狸懒洋洋地摇了一下尾巴,蜷缩成一团,满脸无趣地将脑袋埋进了自己毛茸茸的身体中。
男人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您是?」
还没等白川童浔开口,被称为湖之仙女的女人忽然绕过了男人,脚步轻盈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您从阿瓦隆而来。」
仙女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缥缈的灵动感,她好奇地凑近了少女:「您身上充满了阿瓦隆的气息,又仿佛带着些奇异的外界魔法。」
她的发丝被风吹动着,轻轻撩过少女的脸颊,白川童浔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两步。
湖之仙女没再接近,只神色困惑地看着她。
对此,白川童浔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接话,她沉默片刻,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静静观察着她的男人。
金发碧眼的骑士朝她礼节性地笑了一下。
他的声音低沉磁缓,咬出的每一个词句都透露出和他那张英俊的脸一样毫不违和的优雅与温和:
「我名亚瑟?潘德拉贡,日安,这位仙女阁下?」
白川童浔蓦然被唤起了心底的羞耻心,她伸手捋了一把脸,出口的声音细若蚊蚋:「别,叫我白川童浔就好了。」
接下来的时光,她借用了仙女的名义与这位德高望重的亚瑟王进行了各种冒险,最终在离开前解释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顺利签订契约。
她还记起自己回到过鬼灭的世界,经常溜进武士家去见一个叫继国缘一的孩子,继国缘一不太爱说话,明明是家里的直系,却只住在破旧的小房间门里。
作为她在那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白川童浔自然而然地亲近他,等到得知缘一母亲死去,而他也有离开的意愿时,她诚恳地发出了邀请。
「要不要跟我一起旅行?」
继国缘一没有任何迟疑,轻轻搭上了她的手。
从那之后他们便一起踏上寻找信物的旅程,见识到了这个世界复杂的多样性,转眼间门继国缘一便已经长到了17岁,而白川童浔的样貌却一直没有变化。
她对于信物「鬼王的契约」一直没有头绪。
后来,在加入鬼杀队之前,继国缘一问了白川童浔这样一个问题:
「童浔,你是鬼吗?」
彼时的白川童浔愣了愣,旋即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他调侃道:「如果我是鬼的话,你要杀了我吗?」
红发少年摇了摇头。
于是蓝发少女也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回答了他:「我不是哦。」
她将自己的身份与来历坦白,得知白川童浔在为和鬼王的契约而苦恼时,继国缘一沉默几秒,突然道:「我也可以和你签订契约吗?」
白川童浔呆了一下。
像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略微迟疑地掏出了召唤书翻开,一边犹豫道:「应该可以?」
召唤书对此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于是继国缘一直接一记直球:「我想跟童浔签订契约。」
他抬眸注视着少女,声调平和沉稳,却透露出了一种无可比拟的坚定。
记忆中那个世界的最后,以白川童浔签了继国缘一,而继国缘一则用武力压迫鬼王鬼舞辻无惨和她契约为结局。
一个个画面,一段段记忆,一点又一点积累的感情,白川童浔身上的被子已经掉到了床下,眼眶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
她仰面躺在床上,单手遮眼,柔顺独特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床铺。
「为什么沢田纲吉那个世界」
白川童浔因为自己过于沙哑的声音而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艰难顺了顺脑海里乱成一团糟的记忆和情绪,再度开口:「我发现一件事。」
她放下手臂,打开了召唤书:「好像每一次有朝比奈光出现的世界,你都会在我跟他见面或是即将见面的时候,传送到沢田纲吉的那个世界?」
而且每一次传送的时间门点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在沢田纲吉少年时,有时候又在他已经成为优秀首领的时候。
召唤书,不,白川凉也回答说:【那个世界很是特殊,似乎有着某种维持时空稳定的东西,所以我能够在那个世界定位,你可以理解为我把那里设置成了紧急避难所,或是一个我带你去往其它时间门线以避开朝比奈光的跳板。 】
【此外,你在一个世界中停留越久,就越有可能会被那家伙发现踪迹,所以为了那个避难所的安全,你每次去个那个世界的时间门最多不超过三个小时,我就会把你拉回到原先的世界。 】
白川童浔皱起眉:「他为什么能够追踪到我的踪迹?」
【是源于他身上带着的那块石头,石头与石头之间门是可以相互感应的。 】
白川童浔立刻就想起了那块从横滨带回来的,可以制造出奇怪浓雾的石头,她的记忆里确实也见过不少朝比奈光拿着那块石头出现的场景。
她家里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就放在她的床头等等。
她突然觉得不对劲:「你说,石头之间门会有感应?」
朝比奈光之所以能找到她,是靠着那块石头,但是她的记忆中,自己的石头仍然停留在房间门的床头柜,并且这么多记忆里,从没有哪一段昭示过石头在她身上的线索。
对此,缓缓浮现的字体直接了当的告诉了她真相。
【你手上的召唤书就是由那种石头炼制而成的。 】
所以才会出乎意料的坚硬,无法轻易被摧毁。
【我其实早已不算活着,而那块石头的材质非常纯净,我想到了你最喜欢玩的那款游戏,索性就将石头炼制成了游戏系统的模样。 】
【接着我给自己下了暗示要保护你,并将自己的灵魂存放在这本书里,但由于能力不够,灵魂过于脆弱,我将你转移到别的世界之后,就一直陷入了灵魂破碎的边缘。 】
这也是为什么在第一个世界,召唤书并没有主动和白川童浔进行交谈,至始至终都维持着一个又烂又破的小笔记本形象。
【然后那个叫库洛里多的男人用魔法修复了我的灵魂,但我依旧处于沉睡之中,与你的交流全凭我之前下的暗示,也就是我的本能来进行。 】
【直到你进入了第五个世界,名为夜卜的神明将他的神力渡给了我,我才得以被唤醒。 】
白川童浔此时已经完全坐了起来,双手按头,她觉得自己需要花些时间门来整理这些信息和记忆。
她还是没办法就这么接受自己莫名其妙有了个哥哥的事实,在原先世界生活的这么多年来,她的记忆都无一丝纰漏,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在告诉她,她是家中唯一的独生子女。
白川童浔突然想起了前一段时间门,五条悟带她去看的一场电影,自己奇怪地对电影里的那对夫妇以及双胞胎的遭遇产生了共鸣。
难道那时候,她的潜意识就已经在提醒
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让她感到不安。
「召、哥哥,朝比奈光口中所说的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开了口,一字一句都仿佛被按上了慢放键。
白川童浔抬起了头,表情茫然。
「最后一个图鉴人物,也就是你,我在别的世界的时候也有解锁过的,对吧?」
「但是为什么,你一次都没有提过要把我送回去这件事呢?」
第114章
【起初,我只是想找到一个不会排斥我们的世界。让你能够在那里无忧无虑地生活,跟你的伙伴们一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
沉默了许久,召唤书的页面上浮现出了这样两行字。
在被库洛里多和夜卜神唤醒神志后,白川凉也就已经下定了这个决心。
只要能找到一个可以包容他们的温和世界,他就有足够的能力让那些已经在原本世界被判定死亡的图鉴人物不受到召唤时间的限制,永远陪伴在白川童浔的身边。
原本沢田纲吉那里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可朝比奈光那家伙已经扭曲,死咬着他们不放,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拉着白川童浔堕入无底的深渊。
他想要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同他一起毁灭,自然也不会放过他的妹妹。
【总之,先来看一个故事吧。 】
下一秒,整本书都发出淡淡的变化,页面无风自动,自发的翻到了第一页,一行又一行的字体出现,一段又一段的文字铺满了整个页面。
渐渐的,它仿佛变成了一本最为普通的故事书。
白川童浔捧起了书-
——这个世界是完美的乌托邦,没有罪恶,也没有仇恨。
平平无奇的一天里,一对长相神似的双胞胎在幼儿班的课堂中,因为一场游戏而结识了两个新朋友。
四个孩子很快彼此交心,成为了一个要好的小团体,他们相互陪伴著成长,随着时间的流逝,从懵懂无知的孩童长成了朝气蓬勃的少年。
双胞胎中的哥哥成熟冷静,偶尔也会有些奇怪的恶趣味。而妹妹则活泼又乖巧,最喜欢叽叽喳喳地跟在他的后面。
小团体里最外向的是一个性格开朗的金发少年,作为一个领头者,泷岛景良拥有着比谁都聪明的头脑以及旺盛的好奇心。
他和双胞胎中的妹妹白川童浔玩得很要好,却偶尔会跟哥哥白川凉也闹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起因大部分是因为他经常带着妹妹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四人组中的最后一个少年名叫朝比奈光,性格温和,总是充当队内调和剂的角色。朝比奈家族地位向来不低,自朝比奈觉和渡边早季那一对夫妻开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一个赫赫闻名的大人物,朝比奈光也理所当然地是四个人中成绩最优秀的那个。
一切的变故,在他们16岁那一年。
为白川童浔过完16岁的生日后不久,泷岛景良失踪了。
学校对此做出的解释,是他的父亲病危即将离世,期间其他三人去探望过,却全都被拒之门外,无功而返。
然而半年后,金发少年以一种全然陌生的姿态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他眼中的光亮消失无踪,虽然仍然像往常一样朝他们开怀地笑着,却已经失去了曾经的朝气,嘴角扯开的弧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勉强。
大家都很担心他的状态,以为他是因为亲人的去世而难过,他们斟酌着语气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可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泷岛景良却蓦地开了口:
「我爸爸没有死。」
是很果断的语气,甚至听起来有些冷漠:「病逝只是对外公布的谎言,事实上,我认为他还活着。」
周围的空气停滞了一瞬,片刻后,白川童浔颤抖着声音问:「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泷岛景良姿态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焦躁不安地插入自己如阳光般灿烂的发丝,哽咽道:
「我不知道,那天突然有一群人闯入了我家,两个人拽住了我父亲,又有几个人来摁住我和我的母亲。」
「他们蒙住了我的眼睛,把我关在一个小黑屋里,一个老人就坐在我的对面,给我进行了一种奇怪的洗脑仪式。」
「但是我没有受到影响,当时的我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么说着,他抬起了头,清澈的蓝色双眸逐渐漫上惊恐的神色:「结果你们知道吗,仪式结束后,他们把我带回到家里,拆开蒙住我眼睛的黑布后就离开了。」
「然后我听到我的妈妈在哭。」
金发少年说:「她一直在哭,停不下来,我害怕地走上前去,问她怎么了,刚刚那些人到底为什么带我们走,爸爸去哪了?可她竟然用完全不知情的语气,反问我。」
——「什么那些人,我们刚刚才一起下葬了你爸爸,你在说什么?」
泷岛景良苦笑一声:「那一瞬间,我什至以为我疯了。」
这段故事太过荒唐,震得其他三人恍然失语,他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伙伴,大脑还在消化这宛如惊涛骇浪般的信息,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是最为冷静的白川凉也率先开的口:
「为什么你没事?」
「是它。」
泷岛景良拿出了那块泛着银光的石头,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那对双胞胎:「这个是童浔生日那天,你们父母让你们带的礼物。」
「我觉得就是它帮我保持了记忆。」
仔细观察的话,确实会发现泷岛景良手中的那块石头跟之前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是颜色更深了一些。
双胞胎错愕地对视了一眼。
泷岛景良深深注视着他们,继续讲述自己的发现。
自那之后,他一蹶不振,思绪混乱地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因为他猛地意识到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妈妈明明昨天还在因为爸爸的离开而伤心难过,第二天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招呼他吃早饭。
比如他和白川凉也明明吵过很多次架,起因有大有小,但不论什么时候发生的争吵,吵得有多凶多狠,只要各自回家睡上一觉,第二天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消失殆尽。
比如白川童浔精心照顾了三年的小兔子去世,她难过极了,跪在亲手布置的小墓碑前掉了好久的眼泪,直到哭累睡过去,结果醒来后就兴高采烈地拉着他们要去捉蝴蝶。
这些种种异常,泷岛景良之前甚至都没想过。
可当他心情忐忑地将这些话告知给他当前最信任的那三人时,双胞胎的妹妹却面色困惑地开口道:
「可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忘掉,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人一直都是这样的生物啊。」
闻言,泷岛景良愣怔地看着她好久,就在白川童浔蹉跎不安地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的时候,他忽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吗?」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将询问的视线转向了另外两个少年,「你们也这样认为吗?」
白川凉也毫不迟疑地点头。
朝比奈光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担心泷岛景良的精神状态,可面对着他认真的目光,他还是面色愧疚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了他的真实想法:「是。」
不开心的事情会被遗忘,不快乐的情绪会被处理。
他们一直这么生活着,就连泷岛景良在强行被带走之前也会觉得这完全没问题。
但现在他却对此抛出了疑问,思想发生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变化,开始认为这是不合理的,是有问题的,他逐渐失控脱轨,和伙伴们、乃至这个世界的人都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隔阂。
如果不是他疯了,那一定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四人无言地沉默着,良久,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的朝比奈光突然出声:「我知道有个东西,里面可能会有你想要了解的信息,你要看看吗?」
泷岛景良倏地望向他。
「我要。」他没有迟疑地站起身:「是什么东西。」
朝比奈光敛眸:「是一个旧型号的图书馆,记载着很多年前的事情,就在我家的地下室里,我父母从不让我碰它,但我想我可以趁明天他们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去把它带出来。」
「可以。」
泷岛景良抬手,像曾经那样与朝比奈光碰了个拳,勉强勾唇笑道:「谢了兄弟,明天我在老地方等你。」
这时,白川童浔默默举起了手,轻声道:「那个,我也」
「不。」
话还未完,白川凉也却忽然抓住了妹妹的手腕,他表情很冷,近乎强硬道:
「如果那个图书馆里记录的东西是一些我们不该知道的禁忌内容的话,既然光的父母不让他碰,那我们就不应该去看它。」
「可是」白川童浔抿唇,担忧地看了看精神状态实在糟糕的泷岛景良,转头对身旁人说:「凉也,我想帮他。」
白川凉也不为所动:「我们可以想其它办法帮他。」
他平静地对视上少年死寂一片的蓝色双眸,发自内心地劝阻道:「别去看。」
但泷岛景良只是苦涩得摇了摇头:「我不想做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木偶,凉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别的办法。」
自知已经劝不动,于是白川凉也微微颔首,不由分说地拉着妹妹离开了他们。
第二天晚上,双胞胎兄妹接到了来自朝比奈光和泷岛景良的电话。
「我们在图书馆里知道了一些惊人的信息,但仍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记载说b541型号的图书馆信息更全面一些,过两天我打算和光一起去世界中心找找看。」
世界中心,据说只有最高层的人员才知道进入的方式,他们难不成是打算偷渡? !
白川童浔急迫道:「你们到底从图书馆那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泷岛景良呼吸一滞,缄默了下来。
朝比奈光安抚道:「你别急,童浔。有些内容你们可以不必去了解,我们打这一通电话,只是觉得」
后面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一种不真实感漫涌上来,朝比奈光莫名有些说不下去。
只是觉得什么?
只是觉得后面的路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十几年的友谊走到了这里,和朋友打个电话说说话,交代交代接下来的去处已经成为了他们精神上的一种寄托。
这个地方没有死刑,最坏不过落得和泷岛爸爸一样的下场,被周围人所遗忘。
但是——
「什么叫我们不必去了解,你们都准备去世界中心了还跟我说这种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蓝发少女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咬牙催促:「说呀。」
白川凉也微皱起眉,刚要开口说话,不曾想蓦然被妹妹狠狠拉了一下衣袖。
他不赞同地看向少女,却逐渐败在了对方坚定的视线上,半晌,只得默不作声地捏了捏眉心,头疼地叹了口气。
发现对面两人都在等待,泷岛景良终于松口:「那个图书馆里只有三个特别的记载。第一,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科技都是靠一种化鼠运转得电力,他们拥有很强的制造能力和劳动力,目前正被关在世界中心工作。第二,两千年前人口的骤减起源于一场人类间的大屠杀。」
「还有就是,人类其实拥有一种很强的超能力,被称为咒力,只不过我们出生后不久就被下了暗示,所以无法使用。」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具体的情况还得等去到世界中心后才能」
「泷岛景良。」白川凉也面色难看地冷声打断道:「这些信息已经超出了我们预料的范围,你知道去世界中心意味着什么吗,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
「不,我会去的,白川。」
泷岛景良不急不缓地打断回来。
他以一个称呼划清了界限,就跟他们每次吵架时一样,一生气就会冷嘲热讽地喊彼此的姓氏。
但这次不一样了。
泷岛景良能够理解白川凉也的想法,就像他了解他的每一个伙伴。
白川凉也认为止步于此是最安全稳妥的做法,他一直都是个将亲人朋友的安全健康放在第一位的家伙,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但是泷岛景良不愿意。
从这一刻起,他就清楚两个人已经完全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轨道,彼此今后恐怕再无交集,他也不是在闹脾气。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感到生气,只是在很平静的陈述事实。
「如果那天被带走后再也没能回来的人是你的妹妹,你会和我做出一样的决定的。」
白川凉也没再说话。
那晚,白川家的双胞胎史无前例地爆发了一场争吵,随着日升月落匿迹于寂静的黑夜。
等到出发的那天,泷岛景良和朝比奈光来到他们经常聚集的地点,率先看见的就是面色并不好看的双胞胎兄妹。
「一起去。」
白川凉也一字一句,神色认真:「我不会阻止你们去寻找真相,可如果一旦遇到什么危险,我会立刻带着童浔离开。」
对此,谁都没有提出异议。
根据朝比奈光先前在自家藏书阁里进行的粗略调查,前往世界中心的通道无比复杂,可还没等他们思考出如何去通过那些危险又曲折的路线,泷岛景良就展现出了一股奇怪的力量。
他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山体,双手抬起,随着两臂缓慢拉开的动作,眼前的巨山竟然逐渐扩展出一条深邃的通道。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去观察小伙伴们不可置信的神情,只是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就是咒力?」他呢喃着:「我只是那么想象了一下。」
咒力究竟是什么,既然他们每个人的体内都存在着这股力量,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知道,也无法使用。
泷岛景良是在这两天才发现自己仿佛无师自通般地理解了这种能力,这是他之前完全不敢想象的。
他轻呼一口气,回头朝朋友笑了笑:「这样应该就能方便很多了,我们走吧。」
朝比奈光第一个缓过神来,点头走了进去。
漆黑的通道中,白川童浔有些不安地拉住了白川凉也的衣角,她看着最前方捧着发光石头的少年背影,只觉得陌生。
他们分明从小一起长大,泷岛景良也会像从前那样和他们相处,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三人都明显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割裂感。
他们依旧四人一起,金发少年却好似成为了异类。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只是当双胞胎的妹妹再清醒过来时,面对的就是哥哥满脸疲惫的神情。
「凉也?」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轻哑:「我怎么睡过去了,光呢,他已经回去了吗?」
白川凉也瞳孔骤缩,听到妹妹嘟囔着抱怨:
「真是的,三个人在外面玩到这么晚,他干脆在我们家吃住就行了啊,怎么还非得回家,爸妈肯定也会同意他留下来的。」
世界好似都安静了下来,墙壁上钟表走动的声音清晰得刺耳,白川凉也一点一点慢慢将视线对上妹妹浅色的眼睛,轻声开口:
「童浔,景良他」
「景良?」白川童浔茫然地看向他,几秒后,忽然狡黠地笑了起来。
「凉也,你背着我交新朋友了吗?」
少年猛地握紧了口袋中的银色石头。
从那之后,仿佛一切如常。
泷岛景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
一年又一年,春去秋又来。
直到有一天,朝比奈光无聊翻看上学时期的笔记时,从笔记本里看到了一行压抑无比的文字。
[这里从来就不是什么完美的乌托邦。 ]
[光,这个世界不正常,它已经疯了。 ]-
故事的内容看到这里,白川童浔莫名想起了一个片段。
画面中,她跟一个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发生了争执,在家里。
那应该是在决定寻找b541号图书馆之前,她和白川凉也吵得前所未有的凶,白川童浔甚至回忆起了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和义无反顾的心情。
她站在门边上,自家的双胞胎哥哥死死拉着她,用力到咬牙切齿:「不能去。」
「凉也,景良他对我们很好,现在他出了事,我们不该这样抛下他,让他在危险中独自前进。」
白川童浔理解他的心情和想法,但她没办法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她说:「你还记得吗,那年我们一起去山里玩,我意外崴伤了脚,痛的走不动路,是他一路毫无怨言地背着我回家。」
他背着她走过路途艰险的山坡,为了转移她被疼痛吸引的注意力,泷岛景良一路笑嘻嘻地讲了好久的笑话,直到额角沁出汗水,声音都哑了,牢牢支撑着她腿的双臂却一直没有松开分毫。
他给她的童年增添了很多的乐趣,是他像个开朗大哥哥那样带着他们看过那么多的风景,如阳光般照耀着他们的成长之路,表里如一地照顾他们。
泷岛景良值得她为他冒险。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事,你到底明不明白?!」
因为妹妹的话,白川凉也几乎控制不住他的语气:「更何况那是因为他非拉着你去爬那么危险的山坡,你才会崴脚!」
白川童浔当然知道两件事的严重程度无法相提并论,可她只是拉开门把手,侧眸朝胞兄笑了笑,说:
「是我自己想去的,哥哥。 」
那一年在出发探险前,泷岛景良就告诉过她山体的陡坡不并安全,他把一切可能会遇到的危险都跟她说了一个遍,是她自己乐意跟着他去。
而现在,泷岛景良同样告诉过她危险,她也仍然愿意。
这从来都和性质无关
第115章
朝比奈光很快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立即开始寻找那段字迹的主人,甚至还主动接触了被锁在地下室的那个旧型号图书馆。
当他根据自己调查出的路线来到去往世界中心的必经之路时,他看到了正对着山脚沉思的白川凉也。
蓝发少年见到来人后愣了一下,「你来这里干什么,光?」
「凉也,你记得什么?」
朝比奈光没做隐瞒,拿出那个有些旧了的笔记本,将那两行字指给白川凉也看,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你知道这笔迹的主人是谁吗?」
「或者说,你知道我忘记了什么吗?」
白川凉也露出了一副复杂的表情。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熟悉的锋利字体,默然了很久,才缓慢出声:「光,你一直都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你看过那个图书馆了,是吗?」
褐发少年回答道:「如果你说咒力和化鼠以及b541的话,是的。」
白川凉也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我不想告诉你,有时候知道真相并没有什么好处。」
「不,你得告诉我。」
朝比奈光摇了摇头,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放在手心,目光很温和:「凉也,你看。」
在白川凉也错愕的注视下,那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它的外形开始扭曲,缩小,最后变成了他们家的钥匙。
他倒吸一口凉气:「你为什么?」
根据朝比奈光刚才的反应来看,说明他根本不记得泷岛景良的事,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如何使用咒力? !
朝比奈光笑了:「你还记得两岁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白川凉也心中动摇不定,抿唇摇头。
褐发少年耸了耸肩,「可以理解,毕竟我们都快二十岁了,而那时候还太小。」
他将那把钥匙递给了白川凉也,回忆道:
「从大概四五岁开始,我们的大脑发育完全,记忆力会变得特别好,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记得五岁之后发生的事情。」
「但我从两岁开始,到现在所有事情都记得。」
头顶的浮云遮住阳光,朝比奈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原本温润的眸光蓦然暗了下来,仿佛沉淀了某种晦涩的色彩。
他的声音也随之低哑了许多。
「你可能已经忘了,在我们快三岁那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带着我们进行了一个仪式,仪式结束后,我们会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心跳的速度尤其快。」
「而我当时因为觉得发音和语调好玩,于是就将那个人举行仪式时的发音全部一点不落地记在了脑子里。」
白川凉也瞪大了眼睛:「所有的?」
朝比奈光笑着点头:「所有的。」
「回到家后,我在玩积木时哼歌,哼着哼着莫名想起了那段咒语,于是尝试着模仿了一遍。」
那是的他并不清楚那段咒语意味着什么,仅仅只是好奇心驱使他念了出来,这次他并没有觉得难受,反而心情舒畅。
三岁那年,朝比奈光忽然觉得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身体里聚集,他手中的图书在他眼前飘了起来,橡皮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弹珠。
他兴奋地讲这一发现告诉了家里的大人,可谁知看到他使用咒力,他的父母却表现得很惊恐,他们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抱起他,一路跑到了当初举行仪式的那个地方。
「能不能再进行一次仪式?」
他听见妈妈在哭,也听见了白大褂忧愁的声音。
「请您帮助他吧,这孩子不知为什么当初仪式没有成功,我担心他发现自己的异状后,会、会出现问题」
男人面色为难:「那种仪式对孩子们来说,只能做一次,不然大脑容易受到损害。」
朝比奈光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茫然地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那股力量是不正常,不该出现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父亲开了口。
「如果给他真言,然后再进行封印呢?」
男人思索半晌,同意了。
随着另一种暗示,朝比奈光很快感觉到体内的那股力量似乎消失了,他试着扌莫了扌莫手中的弹珠,也没能让它再变回橡皮。
本以为只是一场略有些离奇的小插曲,可就在六岁那年,朝比奈光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真言。
那时的四个孩子在溪边玩水,双胞胎手拉着手,踩着中间门被细流冲刷的石头尝试过溪,泷岛景良在岸边伸长了双臂接应他们。
那个距离对于孩子来说稍微有点远,白川童浔努力抬脚去够,身后有白川凉也扶着保持平衡,泷岛景良也已经拉住了她的双手。
然而就在她蹬腿起跳的时候,被水浸透的石头却让她措不及防滑了一下,就这样一带二,二带三地一起落入溪水中。
朝比奈光下意识地去拉,但依旧抵不过强大的惯力,他勉强睁眼去看水流的尽头,儿时被赋予的真言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四个孩子被突然出现的石壁抵住,避免了被继续冲走的命运,因为水流将他们送得太远,大家都不了解这里的地形。
只有经常出门的泷岛景良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这里原本有石头吗?」
从那以后,朝比奈光彻底意识到了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没再将恢复咒力的事情告诉家长,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种情况五百年也不一定会出现一次,可偏偏朝比奈光做到了。
他其实已经不止一次被修改记忆,但每次生活中留下的蛛丝马迹都能让他意识到自身记忆出现的差错。
关于他的异常,或许泷岛景良也知道,至少他在消失前和朝比奈光一起独处着探讨过咒力和化鼠的事情。
但现在除了白川凉也,也已经没人记得他的存在。
「我的故事讲完了。」
朝比奈光顺着白川凉也的视线望向那座看起来不可跨越的山体,轻声道:「说说吧,你在那里面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人类充满绝望的历史,以及毫无希望的未来。」
蓝发少年拿出了口袋中的那块石头,神色晦涩不明:「有句话景良说得对,这个世界一直都不是我们所认为的乌托邦。」
他们小时候多天真啊,看了书里的描述,就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住在传说中的乌托邦里。
朝比奈光默了默:「原来他叫景良」
「嗯,泷岛景良。」
白川凉也苦笑一下:「我来跟你讲讲我们在世界中心看到的信息吧。」
那天,当他们沿着通道一路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门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透过单面的玻璃窗,他们看到无数化鼠在一个电力球中奔跑维持电机的运转,几只似鹿似马的「图书馆」漫步在人工草坪,还有一个面容枯骨蜡黄的红发女人,神色恹恹地被关在一个玻璃舱内。
白川童浔吓了一跳,被白川凉也下意识地护在了身后。
「你是」
他们对这张偶尔出现在电视上的脸并不陌生,也知道这个神秘的女人就是一位行刑者,可为什么给罪犯执行刑法的行刑者会像个犯人一样被关在这里?
那女人见到他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感到无趣地打了个哈欠:「又是你们啊。」
泷岛景良皱起了眉:「你认识我们?」
女人将视线扫过他,转而停留在朝比奈光的身上,指尖绕着长发:「六年前,你们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接触了拟衰白图书馆,触犯禁忌,是这个小伙子的父母救下了你们,抹除了你们的记忆。」
但现在他们再次找到了这个地方,就说明这几个孩子里至少有一个人做了些什么,可能是自行想起了那时的记忆,又或者是对这里的情况进行了一点谁也没发现的记录。
想到这里,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褐发少年的身体,忽而了然地勾了勾唇。
「你是个天才,只可惜天才在这个世界总是无法善终。」
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她充满恶意地笑了起来:「你们是想找拟衰白了解更多真相吗,泷岛家的孩子,只可惜这里根本还远远没有抵达到世界中心,只不过是一个外壳而已,这个地方的拟衰白也都只是普通的图书馆,而且触发了还会将抓你们的家伙吸引过来。」
「你们不如来问我吧,」没过几秒,她又摊开了双臂,做出一副慷慨的样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川凉也感到不安。
女人眼下的青黑在照亮的灯光下越发显眼,脸上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恶和绝望,这是他在外面从来不曾看到的表情。
对着这样的人,他无法交出信任。
「为什么不呢?」她说:「我像个工具一样被困在这里几十年,已经彻底厌烦这种生活了。」
她期待着看到他们脸上震惊绝望的表情,期待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因为她触犯禁忌而让她结束生命得到解脱,如果这样能给她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一些变化,那么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就在白川凉也犹豫之时,倒是泷岛景良上前一步,率先问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们,关于咒力的事情吗?」
「哦——当然可以,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女人歪了歪头,眼神涣散地往上扫了扫,慵懒地开了口。
「咒力,是这个世界悲剧的源头。」
两千年前,一部分人类觉醒了咒力,咒力拥有将想象变成现实的能力,许多人用它来实现恶念,肆意杀害同类,导致了人口骤减这个问题。
后来人们防止同类相残,就给自己的基因里做出了改造,制定出愧死机制,只要攻击人类,那么自己也会立即死亡。后来这种基因随着一年又一年的时间门变化,逐渐改良成无法对同类产生恶意。
可对于一些「生了病」的人来说,愧死机制是无法被发动的,他们被称为恶鬼与业魔。
这两种病人的每一次出现对人类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因为他们不受基因的影响,可以做到无视愧死机制杀人,并且自身无法主观克制这种行为。
其中恶鬼先天没有愧死机制,这种基本不用担心,因为现代科技可以在婴儿出生的时候做出基因检测,不合格的孩子会立刻进行处理。
而业魔这种后天形成的「病人」反而不容易解决,他们大多性格敏感,成长的环境通常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们会因心理压力而无意识地释放咒力,无法控制地对周围造成巨大影响,如果放任不管,之后大多会因为咒力失控而死亡,但他们此前造成的杀伤力仍然是无法估量的。
人口仍在消减,为了人类不被灭绝,他们最后想出的办法就是干脆不让孩子觉醒咒力,并且先适当改造人类的本能基因,以睡觉的方式阻止人们产生更多的负面情绪,将那些压力以及情绪藏在心底最深处,再通过某种方式发泄出来。
因此除了人与人之间门最亲密的接触外,他们还开发了各种各样的游戏。
但其实咒力一直存在于基因里,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在孩子不那么记事的时候,给他们举办仪式,洗脑以及下达暗示。
并且,为了保证孩子的心理健康,高层做出了篡改人们记忆的行为,用新定的规则掩埋了一些历史真相,任何触犯禁忌以及可能产生心理问题的人会被强行带走进行处理。
自此,社会开始扭曲,造成某种恶性循环。
人们的过往记忆仿佛一张未完成的图画,可以随意地涂抹修改,始终有一只大手操控着它们,夺走了那些「真实」,继而用「虚假」填补上空缺,肆意地将画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然而因为被改变的始终只是记忆,正如被橡皮擦去的色彩会留下痕迹,生活中的某些细节是无法被销毁的。见到那些无中生有的东西后,稍微聪明的人会对现实甚至自我产生怀疑,他们会下意识地去追寻事情的真相,进而产生压力,甚至触犯禁忌。
随着一代又一代的发展,优秀基因的遗传,新生的孩子也越来越聪明。
随之而来的,是因为社会的扭曲与秘密的增加,一些敏感的孩子会发现周围的异常,业魔出现的可能性被大大提升了。
在这种节骨眼,在这个正在逐渐走向灭绝的人类社会,任何一个人命的缩减都是致命的。
于是高层再次做出了决定。
他们花了几百年的时间门研究改良了科技,将业魔化的人关在玻璃仓内,抑制了咒力的外泄,并让业魔为他们而工作,处理那些触犯禁忌的人。
——业魔成为了行刑者
第116章
处刑者被关在隔绝咒力输出的玻璃仓内,就像人们把暂时不需要的工具锁在了工具箱内。
他们没有自由,唯一的工作就是处刑罪人。
「怎么处刑?」
白川凉也沉下声。
「愧死机制对处刑者不起作用,那么他们会让你杀人吗?」
「杀人?每一个劳动力都是很珍贵的。」女人好笑地看着他,语气讽刺:「你知道上层人员为了让你们好好舒服地过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吗?」
「或者说泷岛家的孩子,爸爸去哪了吗?」
看着金发的高挑少年,行刑者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指向了那些拼了命地在奔跑工作的丑陋化鼠,舔着唇角说:
「他在那里面。」
泷岛景良猛地僵住了,他踉跄了一下,勉强从鼻尖发出了一声不成形的气音,好半天才挤着牙颤声道:
「你说、什么?」
红发女人却笑得很开心,「他就在那里面哦,你还认得出来吗?」
所有的化鼠都是由人类改造成的。
由于多次的基因修进,人类的身体远比他们自己所想象的能承受更多,无论是自杀还是什么其它的伤害,即使意识被伤害,身体也还是会保持着一线生机。
业魔会无意识地使周围的一切异形化,不论是生物或是非生物,而只要待在这种特定的咒力舱内,他们泄露的咒力就会大大缩减,进而扭曲的只是身体的某些机能,这更加方便基因的改造。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仅仅只是因为愧死机制而已。
人一旦变成了老鼠,那么人便不再是人,愧死机制从不会因为非人类所遭受的虐待与伤害而被启动。
为了能让人类在外面的天地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些化鼠的任务可是很繁重的,一直到死,他们都必须这么毫无尊严地工作着。
忽然一阵猛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白川童浔只觉得头晕目眩,整片空间仿佛都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炸开的力量压垮崩塌。
她看向咒力失控的中心,泷岛景良眼神空洞地站在那里,原本湛蓝的眸色沾染上深渊般的浑浊。
「景良,你冷静点!」
少年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他抬起双手捂住了脸,逐渐疯狂的瞳孔慎人得可怕。
「第三次了,」他喃喃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话语:「原来已经第三次了」
「哈哈哈,你想起来了吗?」
红发女人激动地大笑着,她不再压抑自己,尖锐的声音刺痛了每个人的耳膜:
「第一次,你们游玩时从上面忘了关闭的通道掉下来,是朝比奈家的人保住了你们。」
「第二次,你们因为看见了逃出去的化鼠,再次找到了这里,因为还没来得及触犯禁忌,又考虑到年纪尚小没有留下任何子嗣,所以再次饶了你们一次。」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没受到洗脑的影响,甚至还使用了咒力,你猜他们会不会再放过你一次,泷岛小先生?你也不想步上我的后尘,或是成为那些老鼠的一员吧?」
她瞪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用身体撞击着禁锢住她的玻璃,没有管自己磕出血了的额头,大叫道:「那就毁灭吧,让这一切都消失,把这腐烂到极点的世界毁灭掉!」
故事讲到这里,白川凉也陡然噤了声。
朝比奈光注视着他,心中已经猜测到了真相。
「泷岛景良死了?」
「嗯。」白川凉也声音泛苦:「他试图攻击冲进来阻拦他的那些人,体内的愧死机制启动了。」
他死在了他们面前,只有他还记得。
愧死机制发动的时候,泷岛景良一直死死盯着那些化鼠模样的「人类」,最后又朝他们看了一眼,不甘心的情绪染上双眸。
「凉也,抱歉啊。」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余光扫在少年的外衣,或许怀抱着有些愧疚的心情,呢喃着永远闭上了眼睛:「要让你来承受这些了。」
他知道有块石头藏在那里的口袋-
故事戛然而止。
召唤书闪了两下,以很平静的几句话概括了之后的事情。
【最后我们还是没能进入世界中心,因为你来了。 】
【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个世界的事情,努力学习,试图在长大后成为高层想办法改变这个社会,可后来那些高层因为怀疑光有业魔化的迹象,强行将他带走了,理所当然地,他们消除了大家关于他的记忆。 】
【没过几个月,有人试图自杀,我们在电视里看见了新的行刑者出现,将那个自杀者尚未完全死亡的意识禁锢在身体里,扭曲了他的机能。 】
「这件事我有印象。」
白川童浔忽然开口。
他们的法律严禁自杀,每一任自杀者的处刑现场都会被投上电视,当时她正好就在家,看到了这一幕。
【是的,那时我就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看。 】
白川童浔深深沉默了。
「我到底还有多少记忆是虚假的。」良久,她忽而叹了口气,心累道:「然后呢,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召唤书很快给出回复。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朝比奈光逃出来了。 】
【业魔所过之地寸草不生,世界很快陷入了混乱,你恰好和朋友外出在买东西,我因为担心而冲出去找你们,逆着人流,正好看到】
「正好看到我摔倒在地。 」
白川童浔睁大了眼睛,她无意识地接上这句话,脑海里再次闪过一幅画面。
她当时因为还去探望了住在偏远地区的朋友父母,所以选了一家偏僻小店买得生活必需品,一转身却看到了褐发的行刑者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朝比奈光似乎是特地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前进着。
他见到她的时候眼前似乎亮了亮,近乎是露出了可以称得上是惊喜的神情,接着开口便喊出了她的名字:「童浔」
白川童浔呆了呆。
行刑者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躁动,店铺老板仓惶地从屋子里逃出,偏壮的身体不慎撞到了一个路人,那路人滑着滑板在冲刺,因此立刻摔了出去,恰好进入了朝比奈光的咒力范围。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的身体开始扭曲,胀缩,炸裂,最后变成了一个根本看不出是个生物的东西。
尖叫声更加剧烈,白川童浔和朋友瞬间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转身就跑,朝比奈光见状有些急迫,他又喊了一声:「童浔,等等!」
可是随着蓦然激动的情绪,咒力的泄露范围倏地扩散,被白川童浔拉着跑的朋友措不及防地扭曲,只留下半个身体和与她交握的手完好无损。
朝比奈光立刻停在了原地。
他在颤抖,白川童浔也在颤抖,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朋友的手,看着她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随后恐惧地对上了少年绝望的双眼。
「不是、我不是,我不想我——」
朝比奈光开始深呼吸,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茫然又失措地低头看着她。
就在这时,白川凉也冲了过来,将腿软跌倒的妹妹从冰冷凌乱的地上扶起,还没说话,就听到昔日好友哽咽着,小心翼翼地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童浔,对不起,我」
白川童浔用力拽住哥哥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体,她担惊受怕地将兄长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用一种极其憎恶的眼神瞪向了杀害朋友的罪魁祸首。
「滚开,你这个怪物!」
她猛地将刚刚顺势捡起的料酒瓶砸向少年,拉着哥哥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转眼就已经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少女崩溃地边哭边跑,白川凉也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身后安静地仿佛「怪物」从未出现过,也再没有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
「啊」
想到这里,白川童浔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时候的我,是不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召唤书静了两秒,缓慢地回了她这样一句话。
【可能确实有那么一点影响吧。 】
有件事白川童浔一直都不知道。
朝比奈光曾经喜欢过她。
那个世界本就人口较少,人与人的圈子总共就那么大,交际的对象聊来聊去也都是认识的那些人,所以大家成年以后选择共度余生的结婚对象基本上都是身边人。
朝比奈光一直都是个内敛温柔的男孩,他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从小到大说过最出格的话语就是在班级野营那天。
几个男孩在帐篷内点了个小蜡烛,暖色地烛光照映在稚嫩的面庞,他们压低了声音,悄悄进行着青春期男孩的真心话游戏。
当问到朝比奈光对谁最有好感的时候,少年燥红了耳朵。
他偷偷瞥了一眼只有两个女孩的隔壁帐篷,羞涩地抿唇笑了,温润的眼眸却亮晶晶的,好似冬日里和煦的暖阳。
「我想在未来和童浔结婚。」
他这样说道。
这件事是他们几个少年的秘密,白川凉也虽然对此有些心情复杂,但也一直遵守着当初保密的承诺,从没说出口过。
只是现在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即使没有白川童浔的那句话,朝比奈光也会走上这条路的。
那家伙早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温柔内敛,会细心嗬护旁人情绪的少年了,已经陷入疯狂的行刑者现在连自己的理智与混乱的精神都无法维持稳定。
他毁灭了不止一个世界
第117章
白川童浔好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坐靠在床背,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召唤书,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刚浮现的记忆。
少年那天的眼神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求救,但当时的白川童浔甚至根本没办法去思考其中的深意。
命运弄人,荒唐至极。
【朝比奈光和那个疯女人一起被关了两个月之久,他的心理已经不再健康,他的父母试图去找他,却也被他失控的咒力所杀,最后陷入疯狂的他开始毁灭世界。 】
白川凉也继续在书上呈现文字。
【那个时候太乱了,我就是死于他之手,在最后关头,我用咒力将自己那块石头改造成了这本书,意识也随之钻了进来,并给你下了暗示,用父母教的方法带你离开了那个世界。 】
白川童浔心中猛地一跳:「爸爸妈妈?」
【白川家几百年来,一代又一代一直在暗中研究逃离这个世界的方法,这四块石头是我们祖先留下来的,据说那时候是有个来自别的世界的人,和我们的先辈成为了朋友。 】
【那些石头也是那个人离开前赠送的礼物,我因为使用咒力的时候被父母发现,他们便索性将真相告诉了我,或许过一段时间也会告诉你这件事,只是】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白川童浔低着头,垂下的刘海遮住眼眸的神情,她咬了咬下唇,良久轻声道:「那他们」
【那时候的我一个人没办法带着你穿越世界,是他们使用咒力协助了我。 】
也就是说,他们没能离开,永远地留在了那个世界。
一滴眼泪措不及防滴落在书页上,召唤书几乎是立即闪了一下,随后也慢慢黯淡下来。
白川童浔咬着牙,死命压抑着自己的声线,「他们送我们离开前没有任何想跟我说的话吗?」
深色的泪迹很快干涸,白川凉也回应了她。
【有的,他们说,假如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切,并且坦然接受了这些,就让我给你看一段话。 】
少女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嘴角,疲惫道:「嗯,给我看看。」
于是一段字体褪去,召唤书重新亮起,紧接着一段又一段字体再一次呈现在眼前,逐渐交织成一封信一样的篇章。
【童浔,好孩子。
从没想过会有一天,我们会对自己最心爱的孩子下达暗示,还要将你独自一人送到我们再也无法触及到的地方。
你从小到大都是个胆子很小的孩子,爱哭爱闹,只有在遇到与朋友和亲人相关的事情后才会变得勇敢起来,却也容易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失了方寸,总是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虽然很想让你变得坚强,得到成长,但一下子就让你一个人漂泊在别的世界或许还是太为难你了些。
我们担心你会变得偏激,丧失求生意志,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所以我和你的爸爸想了想,还是决定为你定下一个小目标。
希望你能向着这个目标前进,去努力,去成长,去变成一个能够好好保护自己的大人。
不管你去到怎样的一个世界,也无论你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都会将它牢牢刻印在心底。
或许你此刻也已经猜到了,这个目标是什么。
凭借着这个信念,相信你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最后,别怪爸爸妈妈,也不要去埋怨你的哥哥。
我们都很爱你。 】
字迹到这里就结束了。
白川童浔狠狠攥紧手边的书页。
她当然知道那个目标是什么,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事到如今,她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被下达了怎样的暗示。
她那么执着于回家,每一天都是因为着这个目的才那么努力生活着,积极寻找着召唤书给出的信物,一个又一个。
「你们太过分了。」
白川童浔眼眶酸胀,手背抵着眼角,低声抽泣着:「你们怎么能这样,还不如就这样让我跟你们死在一起,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到底是怎么过的。」
他们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就为了让她活下来,做出的种种决定从来不考虑过她自身的意愿。
她现在终于明白,在桔梗那个世界的最后时刻,朝比奈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知道,童浔,我一直陪着你度过这些世界,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
召唤书依旧泛着微光,金色的优雅字体却无端显现出一股难言的沉痛。
【但是,你没办法和我们一起被埋葬于那个世界。 】
蓝发少女顿了一下,放下手臂。
「什么意思?」
白川凉也默了一会儿,斟酌再三,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
【你已经不是人类了,童浔。 】
她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世界,活了那么久的时岁,从来没有改变过自身的样貌,白川童浔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不属于那个世界的缘故,其实不是的。
虽然为了防止世界意识察觉到外来者的进入,它确实刻意地隐藏住了属于白川童浔的时间流逝,但不管怎样能力终究有限,一个世界几十年过去,她也不可能是现在这种一成不变的模样。
【这个世界是存在灵魂的,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意识。 】
【自杀者的灵魂会因为出身时被下的暗示而停留在身体中,所以即使是自杀成功了,他们也不会真正死亡,而是会带走被行刑者处理后进行改造。 】
白川童浔大脑嗡得一声,颤抖道:「所以?」
【实际上,你的肉身已经在我和父母的眼前被朝比奈光扭曲了。 】
【他已经疯了,那种时候还想着要救你,强行将你的意识提取出来,又拿出了那块石头,使用自己勉强能控制的咒力从地上挖了一大块泥土,混合着石头,重新做了一副一模一样的肉身出来,试图将你塞进去。 】
【我当时立刻就失去了理智,直直冲了过去想将你带过来,那家伙做出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
虽然不知道人死后的灵魂是否真的会如传言所说,回归天堂或是重新转世,但像这样强行重塑一副没有生机的空壳,将灵魂留在世界上,绝对已经是违背世俗的玷辱了。
【但是我们谁也没能阻止他,我最后留下来的一抹意识进入了召唤书,借由两块石头的感应力与你的那抹意识进行了融合绑定,然后利用绑定关系将你的灵魂从朝比奈光那里拖了出来,父母给我留下那些话后就拼尽全力将我们送走了。 】
【童浔,我们已经没办法了。 】
如果白川童浔仍然留在那个世界,她也无法正常死亡,朝比奈光将她灵魂禁锢住了,父母当初赠送的石头不会被失控无人操控的咒力所影响,所以不会异形化。
她将孤独地见证世界的毁灭,没办法自然死亡,永远活在空无一人的废墟,守着已经毫无意义的家园,不知道今后会变成什么样。
【你现在的这副身体之所以会流血,受伤,甚至是感到疼痛,都是由于你对自己没有死去的暗示,所以你灵魂里携带的咒力会无意识运行,去模仿成你生前的样子。 】
但那些都是假象,实际上他的妹妹只剩下了灵魂,被他保护着漂泊于各个世界,寻找能够生活的容身之所。
【童浔我们】
「嘭!」
房间的大门蓦然被人用力推开,五条悟穿着一身轻便的t恤衫,单手提着装满东西的塑料袋。
他银白的发丝有些凌乱,漆黑墨迹斜斜跨在鼻梁上,半露出了碎星般的漂亮眼眸,显出一种张扬又年轻的气质。
客厅的电视播放着不知名的频道,冷不丁闯入了这寂静一片的空间。
「童浔酱!我们」
男人兴致冲冲地才说了几个字,上扬的音调却在见到房间内景象的时候逐渐轻了下来,盛着笑意的瞳孔骤然一缩。
即使高大的身体遮挡住了门口,客厅的光线依旧能透过缝隙,一缕一缕地照进暗沉无光的房间内。
他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随后慢慢地垂下,落在了身侧。
蓝发少女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床上,双手捧着一本比初见时翻新了许多的笔记本,听见声响后迟缓地抬起头看向来者。
周围安静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五条悟的下颌线紧紧绷起,嘴角的弧度也下降了许多。
他的目光死死地摄在了白川童浔的脸上,从空洞痛苦的浅色双眸,移动到她眼眶落下的两行泪水。
「啊抱歉。」
白川童浔忽然抖了一下,召唤书落在床铺合上,她率先移开视线,双手捂住了眼睛,屈起双膝不再抬头。
她声音很轻:「我稍微有点」
五条悟深深吸了一口气,长腿一迈便走进了房间,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少女坐着的床边,来到窗户的位置。
然后抬手,扯住窗帘,猛地一拉。
伴随着刺啦一声,外面的朝阳霎那间充斥了整个角落,鸟雀停在枝丫鸣叫,晨露淌在娇艳的花瓣。
白发男人转过身来,双手抱臂斜斜靠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少女的侧颜。
「所以你就是这么休息的?」
第118章 拜托了
白川童浔控制不住眼泪的滴落, 实在没办法一下子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床铺边缘的位置被压下一个凹陷,五条悟离开窗户坐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抬起她的脸,边叹着气, 边轻轻拂去她的泪水。
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五条家史书中记载的蓝鹤小姐, 神秘又强大, 怎么现在像个小女孩一样哭得这么伤心?”
他展开双臂温柔地搂住少女的肩, 大手从头顶一路抚到了发尾, 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白川童浔不知为何, 下意识地以一种缺失安全感的姿态缩进了他的怀里, 她又累又难过,听不进去任何话, 只是急需一个不会伤害她的避湾港。
感受到少女纤细的手臂搭上了肩膀, 男人低垂着眼眸,弯着腰更紧将她抱在了怀中。
“好了好了, 乖孩子。”他安抚地说。
“如果实在感到难过,那就好好大哭一场, 然后安心放松地去闷头睡一觉吧。”
五条悟的怀抱出乎意料的温暖。
当白川童浔被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朦胧得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原来死人也要睡觉吗?”
她嘟囔了一句,手边的召唤书晃了晃,自动飘到了她的面前,翻开:【中午好, 童浔, 即使是灵魂状态也是需要休息来维持意识运转的, 就像夏油杰或是锖兔他们那样。】
行吧。
白川童浔撇了撇嘴角,慢悠悠地来到了卫生间洗漱, 虽然整个人还是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但起码她现在的大脑已经清醒了许多。
出了房门后,才看见五条悟正拿着个水杯站在沙发后面,嘴角带笑,却不知为何溢出了几分怒气。
男人听到动静后回了头,见到她的模样时微微怔了一下。
“怎么魂不守舍的,还没缓过来?”
白川童浔揉了揉眼睛:“别问,问就是对今后的人生道路和去处充满了迷茫。”
“这有什么好迷茫的,没地方去的话,以后跟着我混怎么样?”
突然另一道轻佻的声音传来,太宰治冷不丁,从沙发椅背前探出一个脑袋,朝她露出了一个清爽无比的笑容。
白川童浔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做客的。”
五条悟冷笑一声:“是啊,不速之客。”
太宰治一脸嫌弃地冲他摆弄出一个鄙视的手指:“干嘛露出这么一副不爽的表情,人家又不是来找你的。”
“你是不是对我的脾气有什么误解?”五条悟额角青筋暴起,狞笑着撸起了袖子:“这里是我的房子,如果我不开心了,随时可以把你丢出去。”
“咦惹,好凶。”
黑发男人摊了摊手,毫不畏惧的模样,他显然并不打算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争论下去,转而看向了一直默默盯着他的白川童浔。
“呀,童浔酱,又见面了。”
“是啊,才见的面。”白川童浔面无表情地抽了抽嘴角,“所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尽管自己躲在房间里回忆了那么多的世界,让她有些心力憔悴,但现实里确实也没消耗多少时间。
不过能让太宰治不惜放弃手机联系,在才见面不久后的短时间内再次抱着必须将她带回去的态度,如此大费周章跑到东京来找她的事情,恐怕只有一件。
果不其然,当又一次被带到侦探社的社长床前后,白川童浔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福泽谕吉的状态这几天更加糟糕了,拥有召唤书的她自然知晓那是因为朝比奈光的状态即将抵达到一个峰值。
虽然可能是因为有那块神奇石头在身边平稳咒力的缘故,朝比奈光至今还没因为彻底业魔化的失控而死亡,不过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行刑者现在的情况极其不稳定,身体还在被他咒力所影响的福泽谕吉也会因此而遭受痛苦。
可毕竟是业魔所造的孽,白川童浔并没有把握自己的咒力能让他恢复原样,已经不能随意操控能力的白川凉也对此也束手无策。
本打算找桔梗试着能不能净化掉福泽谕吉体内的咒力残留,然而化身召唤书的白川凉也却在这时推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之前去接压切长谷部的时候,那个审神者不是给了你一片可以向她求助的羽毛吗?】
白川童浔目光在这句话上停留一瞬,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那位审神者所拥有的灵力很强大,几乎足以堪比神明,如果可以的话,请她过来或许能够有办法。】
有了兄长的这番话,蓝发少女忙不迭掏出了那在口袋中被闲置了许久的羽毛信物,却在如何使用这个问题上发了愁。
召唤书再次亮起。
【输入咒力看看?】
她手指抿着那片羽毛的根部,听话地尝试着用了一点已经能够熟练掌握的能力,下一秒,手中的白色羽毛倏地消散了。
伴随着点点荧光,在场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空间放生了波动。
黑洞似的漩涡骤然出现在身侧,身穿和服的少女从中走出,后方还跟着面无表情的银发少年,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她脸上神情略有病容,看起来娇弱的像是一朵随时会被风吹散花瓣的花,只不过说话时的声音听着倒是很轻盈愉悦:“童浔,又见面了。”
白川童浔微微皱眉,浅色双眸下意识流露出一抹担忧:“你没事吧?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没关系。”音笑了一下,有些无奈道:“只不过最近不小心着凉了而已。”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在这个被保护起来的隐秘房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床上人的身上。
不必明说,她便已经知晓这次被请来的目的。
“是想让我帮他吗?”
审神者走近床沿,一直守在床边的江户川乱步盯着她观察两秒,自觉退让出足够的空间。
音将手探上男人的额头,灵力运转间,她怔了怔,随后侧眸看向白川童浔:“有点麻烦,他体内的异常能力和你属于同一系,只是你的相对温和一些。”
“是。”
白川童浔坦然承认:“但我对它的控制力还没达到那么厉害的程度,没有把握治好他。”
音颔首:“我来试试。”
话音落下,一直如同护卫般站在她身后,面容精致又冷淡的少年便低低开了口:“请为主君留下足够安静的单独空间。”
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但也没人刻意去对着干,为了不打扰到这位审神者,大家都纷纷离开了房间。
银发少年也跟着出来,他将门轻轻扣上,一扭头,就见几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他似乎是呆愣了一瞬,这让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因此而多了几分柔和性。
“骨喰对吧?”
虽然没什么接触,但白川童浔对他有点印象,在记忆中是一把很安静的刀。
骨喰藤四郎看向了蓝发少女,点头:“是,白川大人。”
因为知道她也是一把刀的主人的缘故,大部分的刀剑之灵在对待她时都给予了很大的敬重。
白川童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啊,突然把你们拉过来要帮忙,我看音脸色不太好,她没事吧。”
骨喰藤四郎摇头,轻声开口:“主君身体自小便是如此,与您无关。”
倒不是天生病秧子,只不过是太过强大的灵力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身体所能够承受的范围,过载的力量损坏了血肉之躯,所以才会显得身体羸弱。
像是看出蓝发少女在担心什么,他安慰道:“适当的灵力输出反而可以缓解主君的情况,您不必为此忧心。”
白川童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天知道她在见到音苍白的脸时有多紧张,毕竟是她请来的帮手,如果对方这个因为这个帮忙而感到身体不适,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话题结束,气氛再次安静下来,武侦社的人大多都忧心忡忡地关注着房间内的动静,只有太宰治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指尖绕着略长了些的黑发,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的位置。
白川童浔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没好气道:“干嘛?”
“好奇怪呐,童浔酱。”
黑发男人捻了捻手中的发丝,歪着脑袋观察她:“明明只是一小会的时间没见,总觉得你好像变化又大了一些,五条悟那家伙对你做什么了吗?”
“他能做什么?”
白川童浔耸了耸肩,叹息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一天之内接收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信息,她觉得自己现在还能保持理智,没有黑化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外面白川童浔和太宰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房间门就被人从里面被打开了,一直紧盯着门把的江户川乱步第一个站起来,急切地想要确认里面的情况。
音双手揣袖,来到蓝发少女面前:“我帮他清理了一些体内的能量残留,不过可能会存在后遗症,要想彻底解决或许还得罪魁祸首死亡才行。”
国木田独步皱起了眉:“会是什么样的后遗症?”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音表情平和地看向他:“即使是醒过来,我也不能保证他的清醒时长,大概会发生在某种时刻突然昏倒,失去意识之类的意外。”
又是一片无言的寂静。
半晌,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长期高负荷的工作让他很是疲惫,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对于这种束手无策的现状感到很是烦忧。
“不管怎样,”他语气无奈:“谢谢您愿意出手帮忙。”
音离开的时候,福泽谕吉还没清醒,只不过身上缠绕着的黑色纹路已经消失不见,气色也肉眼可见地恢复了许多。
江户川乱步终于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看起来像是终于活过来了一般,他和太宰治坐在会议桌前,讨论着该如何解决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种充满心机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白川童浔沉默地听了一会儿,蓦然开口打断了他们:
“不用这么麻烦。”
瞬间两道视线直直投了过来,蓝发少女垂首注视着地板间的缝隙,刘海遮住了眼眸的神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他本身也活不了多久了。”
说完这句话,白川童浔缓缓抬头看向他们。
她也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有些沉重道:“还是就让他顺其自然地死去吧,在此之前,我会把他引到别的地方,不再影响到这个世界的。”
江户川乱步面色顿了顿,太宰治鸢色的眼眸安静地凝视着她,谁都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不亲眼看着朝比奈光死去,侦探社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安心。
福泽谕吉是他们的支柱,是他们武装侦探社前进至今的中心,他们不敢去赌那个可能性。
但即使明白这一点,白川童浔还是怀揣着难言的心情,朝他们低下了头。
“拜托你们了。”
她说。
“拜托了。”
第119章 举个栗子
出乎意料的, 最后同意这个请求的是福泽谕吉本人。
对着这位社长大人充满威严的表情,白川童浔惊讶地发现男人在面对她的时候,似乎总是有着很强的包容心,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在注视着什么弱不禁风的小动物。
这让她心底那抹仿佛在面对班主任训话时的忐忑和畏惧少了几分。
“您会没事的。”
白川童浔真诚地与这位刚刚苏醒的男人对视, 轻声保证道:“我会亲自确认他的死亡, 让大家今后安枕无忧。”
她知道朝比奈光还会来找自己, 也计划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种心情很复杂, 她其实没有恢复关于朝比奈光的记忆, 但得知那些关于过往的事情之后, 心中总归会有一些感触。
就想下意识的, 再多和他说些什么。
至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
从侦探社离开的时候,天已经昏沉了下来, 太宰治自告奋勇要护送她回去, 只不过两人才一出门就看见了靠在咖啡店门口的白发男人。
“哎呀。”
太宰治露出了一副惊奇的表情,指着他转头对白川童浔道:“那家伙把你看得也太紧了吧。”
白川童浔无辜摊手。
最近五条悟确实把她看得很紧, 据说东京变故太多,朝比奈光和白川童浔的出现让咒灵都发了疯般涌出。
为了保证她的安全, 同时守在她身边也方便铲除那些被她吸引来的强大咒灵,除非有要事,五条悟几乎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出门。
只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再这样耗下去,绝对又会是一场死伤无数的浩劫。
当晚,吃饭的时候, 白川童浔跟五条悟面对面坐在饭桌前, 将所有的事情都摊牌讲清楚了。
白发男人单手撑头, 另一只手随意地将蘸了甜酱的烤饼举到嘴边,被墨镜遮挡的双眸看不出是什么神情:“所以, 你的计划是什么?”
“现在离开这个世界是不可行的,毕竟我哥他没办法指定去的世界,唯一一个可以定位的世界,我还不想让那里受到伤害。”
但这个世界说到底也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变成现在这么混乱的模样,把朝比奈光带走也是她的责任。
白川童浔嗦了口面,咽下后直直对上男人的视线:“我要带着他用狱门疆回到过去。”
虽然使用狱门疆穿越回去的具体时间她也没办法精准控制,但大概的定位却可以做到,就像之前夏油杰那样。
只要她用咒力将狱门疆的特质改造成一个“门”,然后疯狂祈祷它把自己传送到什么地方,应该就能解决。
“所以在那之前,我得多用几次熟练一下,顺便再找个方便我和朝比奈光对峙的地方。”
“原来如此。”五条悟忽然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饶有兴致道:“原来五条家那个关于蓝鹤的传说是这么来的,看来你这次旅行还会遇到我的祖先。”
他喝了几口汤,随后双手抱臂后靠在座椅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让你好好休息,结果你硬是把自己搞成了劳碌大使,不累吗?”
白川童浔抿起唇:“马上就结束了。”
就如同白川凉也所说的那样,一切都即将落幕,到时候她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时刻被压制,而是可以带着图鉴人物们和白川凉也去找那个足以让他们容身的新家园。
父母很了解她,如果没有失去记忆,没有被下暗示的话,她很可能在前几个世界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了。
毕竟那个时候她的心智还远远没有强大到,能够接受在失去家园的情况下,还一个人不停流转于各个世界的这个事实。
她或许会绝望到自我了断,或许会业魔化,或许到最后会变得比如今的朝比奈光更疯。
不过现在她在尝试着接受这个结果,尝试着向前进,因为有了那么多和她结契的同伴,她知道他们会一直陪伴着她。
那一晚,白川童浔难得睡了个还算不错的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彻底亮透的时候,她就开始琢磨狱门疆了。
昨天五条悟有提起自己见过他的先祖,记载中自己第一次出现在五条家人的时间是在千年以前,既然如此,那干脆第一次试验的地点就定在千年前五条家先祖的附近好了。
这么想着,她盯着手中魔方样式的咒物,专心运转起能力来。
咒力发动的同时,狱门疆顷刻间张开,包裹住了蓝发少女的身体,熟悉的一阵压缩感袭来,再恢复时眼前已经换了一幅景象。
头顶乌蒙蒙一片阴云,白川童浔脑海里的警铃在一瞬间拉响,她猛地侧过身,一道身影擦过她重重砸在了地上。
白川童浔:“”
怎么感觉她大多数穿越的地方总是有意外发生?
脚边的男人身穿宽大和服,一头银白色长发因为剧烈打斗而变得乱糟糟的,他闷哼一声,左手扶头,右臂手肘撑地支起了上半身。
他掀开眼皮,碎星般的眸恍惚一瞬,有些错愕得对上蓝发少女的视线。
“小姐,你从哪冒出来的?”
白川童浔:“”
这绝对是五条家的那先祖吧!!
若是仔细观察,男人的脸确实隐隐和五条悟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然而还不等她多看几眼,背后蓦然一阵杀意袭来。
白发男人反应很快地就要去拉少女,然而还没等手指触碰到对方,一道金光便自她身后亮起,下一秒凭空出现两个男人,挥刀替她挡住了恐怖的攻击。
白川童浔回过头,就看见继国缘一和压切长谷部有些吃力的背影,而在他们面前,一个四只手的男人邪笑着压制住了他们。
这家伙很强。
“哇哦,他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白发男人单手摩挲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站在她身边关注前方的战况,随后歪头看向她,笑道:“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在下五条一,敢问小姐尊姓大名?”
果然,这不正经的语气也超级像五条悟那个混蛋!
“蓝鹤。”白川童浔斜了他一眼,过了几秒,又快速瞥了他一下,忍不住道:“话说你不过去帮忙吗?”
那三人打得难舍难分,她担心自己贸然使用咒力插手会误伤友军,更何况还有愧死机制的存在,那东西早已刻入基因,嵌入灵魂,洗脑般地成为了她的本能,这才使她无奈站在这里,但这人这么一副表情悠哉的样子杵在她旁边是要怎样??
在她过来之前明明是他和那个四手男在战斗吧!
“啊,说来惭愧。”
五条一爽朗地笑着,那双和五条悟一模一样的眼睛微微弯起:“刚刚一不小心伤着了根基,怕是没办法参与战斗了。”
白川童浔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
“那我们跑路吧。”
没考虑多久,她就抹了一把脸,捧着召唤书又叫出了亚瑟和吉尔伽美什,知道最古之王不会屈尊去抱一个陌生人的脾性,便当机立断自己率先钻进了他的怀里,同时指挥亚瑟带着白发男人走。
如果非要正面跟那个男人刚的话也不是不能打,谁叫她这里人多,实力强大的也不少。
但毕竟白川童浔自己随时就可能会回去,她不清楚那个四臂男人的底细,不知道彻底击败他要多久,如果中途她忽然回去,那么这位留下来的五条先辈就危险了。
她决定救他,所以至少得先让他脱离危险再说。
亚瑟和吉尔的速度在众多图鉴人物中算是比较靠前的,这也是为什么白川童浔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他们。
她时刻注意着压切长谷部和继国缘一的距离,他们很尽责得拖住敌方很长一段时间,就在她和他们的距离即将达到召唤书所限制的最远范围后,白川童浔倏然将他们唤了回来。
四臂男人一个横踢扫到空气,他动作微顿,不爽地抬头望向了蓝发少女的方向。
冷不丁对视上那双充满压迫感的邪妄视线,白川童浔心头一跳,连忙缩进吉尔伽美什的怀里避开。
“吉尔,再跑快点。”
“啧,别命令本王。”
金发王者轻嗤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你真是没半点长进。”
白川童浔撇了撇嘴:“我又不是真的要和他打,这只是因为救人心切而采取的最佳策略,救人懂吗?”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贸然出手会改变那个未来,因此她救人什么的也再无所顾忌。
少女探出个脑袋,运用咒力来制造障碍物来防止男人追上来,脑子里却想到了昨晚因为顾虑到会改变历史,而去找五条悟讨论这个问题时,对方跟她说过的话。
“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你在过去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对现在有什么影响,反而现在的种种和一些人的命运,正是因你在过去的那些行为才得以存在,因造就果,因果循环,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那时的白川童浔正坐在沙发上,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大概?”
“总之你不用在意那些。”
五条悟翘起二郎腿,行为轻佻地转动脚腕,不着调地跟她笑道:“举个例子,如果我昨天被车撞死了,你从今天穿回到昨天,不管怎么拼命去救我,不论中途发生了什么,过程有多曲折,最后我还是会在昨天被那辆车撞死。”
“如果我今天活着,而记忆中昨天是你救了重伤的我,那么当你回到昨天发现我奄奄一息马上就要死了,不管你内心有多不情愿,多想改变历史,但你最后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下定决心来救我。”
这就是因果。
而此时果已经在千年后的时代结出,她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来到千年前种下因而已。
“当然,最强的我并不会被车撞死,也不可能奄奄一息到需要你来救,所以这个假设pass。”
五条悟那张欠揍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他双手比了个叉,扬起的唇角自信又狂妄。
“反倒是你,千万别在我去不了的地方出事,毕竟我可没办法回到过去,去救奄奄一息的你啊。”
第120章 不会拒绝
这次的穿越, 在刚找到安全地点休息的那一刹那宣告结束。
前一秒白川童浔还面对着五条一那张妖孽的脸,后一秒五条悟不遑相让的面孔就占据了她的视线。
白川童浔默了一下,十分自然地开口:“我见到你祖宗了。”
“哦?”
五条悟上半身微向前倾,显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倒是没什么感想, 就是觉得你这种难搞的性格或许可能是家族遗传。”
特别这两人令人无语的能力简直如出一辙。
白川童浔面色古怪地道:“不过我过去的时候, 他正好被一个四个手臂的危险家伙揍趴在地上了。”
白发男人脸色一变:“两面宿傩?”
白川童浔愣了一下:“那个大爷?”
五条悟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
沉默地对视两秒后, 他大喇喇地扯过书桌前的椅子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千年前的咒灵和咒术师可比现在危险多了, 跟我说说?”
“好像也没什么好讲的。”白川童浔回忆了一番, 总结道:“其实就是你那个叫五条一的祖宗和宿傩大爷在打架, 然后我出现了,我召唤同伴带着你祖宗逃跑, 最后我回来了。”
听了这话, 五条悟挑了挑眉。
“五条一,那可是个大人物啊。”
在五条家的历史中, 六眼拥有者也是几百年前才会出现一次,五条一就是其中一位, 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不过这次全程的注意力都放在逃跑上了,根本没时间观察周围的情况。”
白川童浔哀叹一声:“还得再多穿越几次才行。”
“不要太频繁了。”
五条悟抬手,从她手边上取走了狱门疆,接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天最多使用两次,并且得等我觉得你气色好点了才会把它还给你,现在先去吃早饭吧, 我点了粥。”
白川童浔自然没有异议。
在五条悟的公寓里咸鱼了一整天, 别的不说, 精神倒是真的恢复了不少。
跟着五条家的有钱大佬吃了顿美滋滋的烤肉后,她容光焕发地再次启动了狱门疆。
本打算再次传送到那位五条先祖身边的, 不曾中途出了岔子,在启动的最后一不小心顺带想起了那个面目阴沉的四手大爷,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穿越结束后,鼻尖率先闻到的就是一阵令人垂涎三尺的食物飘香,她眨了眨眼睛,看见一个女孩单手拿着大勺在锅里翻炒着什么。
那女孩显然没想到身边会突然冒出来个人,短暂的惊讶之后,毫不犹豫地举着勺就挥了过来。
白川童浔下意识地启动了召唤书。
情急之下她根本没有多想,随便召唤了一个五星人物出来。
没想到这次出现的是一个对她来说既陌生又有那么一点眼熟的红发帅哥,身材健硕,眉目轻佻,反应机敏地抬手在她腰间一揽,带着她躲过了这次攻击。
“有趣,这是要请我来吃大餐吗?”
低沉又充满玩味的语气。
白川童浔膛目结舌,抬头望向男人的下颌。
“你哪位?”
“哼?”
男人手指微抬,面前再次发起进攻的女孩就被一条粉色的奇怪线条粘住,他勾了勾指节,那条线就随着他的动作将对方甩了出去。
“哎呀,这可真令人伤心,明明是你把我叫过来的,却认不出来我的脸吗?”
做完这一切后,那帅哥伸手将刘海往后捋了一把,金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往下一瞥,笑道:“现在知道我哪位了吗,童浔酱?”
是西索那个心理阴暗的变态啊!
没想到这家伙洗掉脸上的图案,把头发放下来后还挺人模人样的。
白川童浔狠狠瞳孔地震了几秒,迅速缓过神来,她还没忘了此时还有个大麻烦等着她。
两面宿傩应该就在附近,这么一点动静足够他发现他们了,她立刻开口让西索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大爷的实力变态,连世界认证最强的五条悟都要忌惮几分,在图鉴人物们的能力都被世界准则限制的情况下,她觉得对上那家伙的时候还是能避则避为妙。
最后扫了眼被西索控制住的女孩,白川童浔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肌肉均匀的臂膀,示意他赶紧行动。
红发男人似乎是心情不错,轻飘飘瞥她一眼,乖乖听话地转身准备离开,谁知下一秒,才刚迈了一步,他便猛地绷紧了身体,微眯起眼往头顶看去。
嘭。
屋顶被撕裂,四手男人直直朝他们的方向攻来,西索催动念力,粉色的气交缠着粘上来者的四肢。
两面宿傩自然不会任由自己被控制,他如同深渊般的目光盯上白川童浔的脸,声音低沉又危险:
“有意思,又是你。”
白川童浔蓦然感受到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同一瞬间,她还隐隐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波动,稍微放下心的同时,也不敢太过放松警惕。
舌尖扫过嘴唇,两面宿傩无视了西索的气,缓慢地抬起了一条胳膊。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刹那间,面前的二人全都消失了。
万幸的是,这次狱门疆的穿越时间很短,白川童浔回到了熟悉的公寓,终于狠狠松了口气。
她趁着昨天把一些自己所知道,且身边拥有的图鉴人物给解锁了,比如鬼舞辻无惨的[日轮耳坠]。
如果两面宿傩真的动手的话,她也可以抗衡一二,但问题是今天一天她已经召唤了那么多五星,人员消耗太大,接下来第三天她遇到危险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毕竟按五条悟所说,以前的世界可比现在危险,所以那些五星是她行走在那个时代的底气。
总不能拖到吉尔伽美什他们冷却结束吧,她耗不起那个时间啊!
接下来还是随机找一些其它的时间点吧,反正当初使用狱门疆的初衷也不是什么接近五条先祖和两面宿傩。
打定主意后,白川童浔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就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刷起了手机,她已经好久没像这样放松下来上网了。
虎杖悠仁一直以来都有给她发信息,最近学校似乎因为咒术师的人手不够而感到发愁,连带着他们这些刚入学的新生都忙碌了起来。
白川童浔对此感到心有愧疚,啪啪打字说了很多安抚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虎杖悠仁才回了消息。
【虎杖悠仁:我感到好多啦,好想和你再去看场电影啊,最近听说有一部评分很高的科幻片,下次一起去吧?】
白川童浔抿了抿唇,手指点上键盘。
【白川童浔:等你不忙了我们就冲!】
对面这次直接秒回,似乎是一直没有离开那个聊天页面。
【虎杖悠仁:好耶!】
【虎杖悠仁:狗狗撒花 jpg.】
白川童浔没忍住笑了,这表情包倒是和那个大男孩相似度挺高。
只可惜那场约好的电影最终还是没有看成,咒灵一天比一天疯狂,虎杖悠仁他们回复信息的速度越来越慢,白川童浔没过多久也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算算时间,朝比奈光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
“我们可能找不到他,所以我需要让他来主动找我。”
她独身一人的时候,也是朝比奈光接近她最好的机会。
但同时,也是她最危险的时刻。
因此当白川童浔面色坚定地在五条悟面前,提出让他远离的要求时,白发男人神色认真地注视了她很久。
“你确定了吗?”
他收起那副总是不着调的样子,眉眼沉下来时反倒显得肃穆起来,带着些浑然天成的冷意。
“不再多缓几天?”
白川童浔知道他是担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怂肩叹气道:
“形势紧迫,刻不容缓啊。”
临到紧要关头,她反而放松了下来,被一种仿佛命运般的感觉缠绕在心头,促使着她走出那一步。
总归要去做的。
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那就听天由命吧-
白川童浔独自一人坐在这个世界初见朝比奈光的那片树林里,召唤书摊开盖在她的膝间,单手拿着狱门疆隐在那下面。
朝比奈光果然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见她了,几乎是五条悟彻底离开的十几秒后,他就嘴角挂着笑,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块被咒力污染的石头此刻也在她的手中,源源不断的雾气从中散发,包裹住了整片树林。
一些图鉴人物被她唤出来解决附近的咒灵,保护她的安全,只不过谁也没去阻止白袍少年的靠近。
“光。”
这一次,先开口的是白川童浔。
她仿佛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端详着少年温和的面容般,仔仔细细地将目光扫过他每一处毛孔,最后面色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着地找到我呢?”
“我只有你了。”朝比奈光的眼眸更加温柔,不急不缓地给予了答案,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和:“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童浔,我来带你回家。”
白川童浔叹了口气:“可是已经变成了那样的家园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有我们两个了。”
少年挂在嘴边的笑僵硬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那么面色悲伤而又哀恸地注视着她。
白川童浔从那双暖色的眼中窥见了一丝酸涩,也了解到对方现在的精神状态。
不能说绝对的清醒和正常,但至少他此时并没有失控。
很好,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收起了召唤书,不再遮掩住握着狱门疆的手,而是缓慢地从草坪上站起,随手拍去蓝色衣裙上的草屑。
“朝比奈光,我现在不想回去了。”
白川童浔面带笑意地朝少年伸出了手,清浅眼眸仿佛泛着光,清脆的嗓音也柔和下来。
她朝他发出了邀请,她说——
“我有了另一个想去的地方,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她知道此刻的他不会拒绝。
雾气散开了些许,沾染了死气的枯叶在视线中变得清晰,空气安静得仿佛被世界隔离。
图鉴人物早已被收回召唤书,白川童浔感受着周围咒力的波动,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没了石头的缓和,她知道从朝比奈光体内外泄的咒力已经越发无法控制,它们肆虐着任何可以触碰到的生命体,就连那些咒灵都伴随着凄厉的嚎叫被疯狂扭曲,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
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仿佛他仍未病入膏肓。
一秒,两秒。
在漫长而又短暂的时间里,朝比奈光只是温和地凝视着少女,安静的,不带任何恶意,仅仅只是将她的身影映在了眼底。
终于,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弯起眉眼,再次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搭上了她的手心。
他当然没有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