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小说 > 古代言情 > 金陵奶茶女子图鉴 > 150-160
    第151章 第百圩一回 战争与和平。


    晚上, 郜忆丹在金陵城中游荡回来了。


    一见面第一句话:“我跟扬子江码头的舵头聊过了。”


    陈馥野:“…………”


    这句话看似可能没什么,实际上,问题大了。


    因为杨子江码头那片的势力, 本质上也是姑母陈秋锦在管。


    所以这句话本质上说的其实是:“我跟你的家长聊过了。”


    而班主任一旦说“我跟你的家长聊过了”, 懂得都懂。


    “师、师娘?”陈馥野心虚道, “你竟然去了扬子江码头啊,你们都聊、聊什么了?”


    郜忆丹:“聊你。”


    陈馥野:完犊子。


    “聊我做什么?”陈馥野明知故问道,“我又没有什么可聊的, 我甚至都没有在那里出现过啊哈哈……”


    “正是因为你没有在那里出现过。”郜忆丹说, “为师我虽然身在福建太姥山中,但是向来和你奶奶保持着书信往来。我听闻那日你被父亲批评面壁之后, 就在陈老太太的帮助下离开了陈府啊。”


    陈馥野:“是啊……”


    “而陈老太太也不是平白无故送你离开的吧?”郜忆丹问,“她的条件,便是让你去接管扬子江码头,可是如此?”


    陈馥野:“确实如此……”


    “那,你去了吗?”


    陈馥野:“我去过码头吃面算去过吗。”


    郜忆丹立刻皱起眉头,严肃地垂眸看着她。


    “……”仿佛是血脉压制,陈馥野移开目光, 不敢说话了, “对不起师娘,我没去。”


    在小河湾的池塘边,郜忆丹看着她,缓缓踱步。


    陈馥野只能低着头跟在她身边。


    “馥野,为师并不是要让你道歉。”郜忆丹说,“毕竟,这是你们陈家的事情,而我终究也就是一个教授你武学的人罢了, 你违背你奶奶与否,同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是……”


    “只是,来到陈府与你见面时,我已年近四十。看着年幼的你一天天长大,于我来说,我心中看待你,就像看待我的孩子一样。即使从三岁到十二岁,也不过短短七年。但是馥野啊,人生又能有几个七年呢?”


    “……”陈馥野:“师娘,是九年。”


    郜忆丹:“……”


    “馥野啊,人生又能有几个九年呢?”


    陈馥野:“师娘说的是。我看待师娘,也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即使这么多年没见,但是在黄山上与师娘重逢时,我才发现,自己也是真的十分思念您。”


    郜忆丹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看着她。


    “因此,馥野啊,为师想说的是。”郜忆丹沉声道,“为师并不关心你究竟有没有违抗你父亲的成命,也不关心你为什么你遵从你奶奶的使命。”


    “为师只关心,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馥野抬起脸:“嗯?”


    郜忆丹说:“哪一个年轻气盛的姑娘,不想趁青春成就一番大事,何况又是你这样一生来便拥有偌大家业的掌上明珠。你若是想闯荡江湖,佣兵立马,都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你甚至可以完成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伟业。但是,你为什么似乎对此丝毫不在意呢?”


    陈馥野愣了一下。


    “我……很在意啊。”她说,“我很在意的,师娘。”


    郜忆丹不解地皱了一下眉。


    “馥野,为师并不是一定要你去按照你们陈家的路途行走。”她说,“为师也不是想听你对这个问题做出的理由,为师想听的,是你对自己做出的理由。”


    “为师只关心——我们的馥野,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嗯。”陈馥野点头,“就是我刚刚的回答。我其实对这些东西都很在意的,师娘。”


    “为师不太理解。”郜忆丹说,“那,你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背离江州,将你父亲与你奶奶的成命丢在脑后呢?”


    “因为,我并没有背离他们的成命,更没有背离江州。”陈馥野说,“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无论是我的故乡,乃至我的先祖,大家依然留在此地生活的目的是什么。”


    “师娘,我想,在陈友谅和朱元璋争夺天下之前,在权利还没有完全引诱着他们不惜喋血鏖战也要走向帝位之前,他们只是为了成为帝王而造反吗?”


    “我能感受到的,师娘,我的先祖陈友谅在还是一介渔民时,他造反也只是为了生活啊。蒙元末年,在命如草芥的年代,所有人做出的所有举动的初衷,都只是为了生活下去而已啊。”


    “现在的江州,由于陈府不愿让大明注意到他们的存在,父亲反而会去刻意维持安稳的现状。人们的生活宁静祥和,即使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邪恶偶尔涌现,也会立刻被解决掉。其实我认为,父亲和奶奶他们,已经找到最好复仇之法了。”


    郜忆丹垂下眼睛,静静地听着。


    “无论是现在的江州,还是现在的大明,如果要再次展开一场争夺天下的战争,我无法想象会变成何种模样。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怕只是一场州府范围之内的战斗,又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去?难道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片土地再次倒退回原来的模样吗?”


    “馥野。”郜忆丹说,“但是你要知道,朱家人曾经从江州一路追到福建,恨不得将大汉王的子孙和拥趸赶尽杀绝。”


    “复仇吗……”陈馥野说,“但是师娘,仇是复不完的。”


    “想要彻底撼动如今大明的根基,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或许用鲜血填满长江也不足够。我真的要用我们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人力与财力,全部拉去那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就为了去搏一把复仇成功的可能性吗?”


    “我不知道大汉王会不会觉得这样是值得的,但是既然当今姓陈的人是我,我认为,这与视人命如草芥没有任何区别。”


    “……”


    “又即使,我能够动用陈家的全部势力,攻占下来几个大明的州府,或者我真的能将帝位从朱家人的手中抢夺过来,再然后呢?”


    “再然后,朱家人也会像我们一样复仇回来。甚至不用等到朱家人,在我们还在互相争夺的时候,沿海之外,草原以北,又有多少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我们用人命来完成夙愿的博弈,最后呢,到最后也许会发现,这场战争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胜利者,当战争打响的那一刻,无论是陈家还是朱家,就都已经一败涂地。”


    郜忆丹:“馥野……为师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嗯。”陈馥野点头,“师娘,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生的再晚那么几十年,或者干脆回到大汉王的那个时代,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时,又或者当今的江州被明军围剿,危在旦夕时,我一定会毫无犹豫地骑上马背奋勇杀敌。”


    “但是,偏偏正巧是现在……师娘,我很难办的。”


    “我一定要用什么方式来毁掉这些暂时还良好维持着的事物,然后再重新建设,占为己有吗?而当我成为了那个帝王,我能保证我还会像现在这样思考吗?我的那个‘大汉’,会变得比大明更好吗?”


    “也许我真的有可能做到,但是师娘,我不会做的,我绝对不会做的。因为我每天都在这片土地上行走,那些如同星点般细细密密散落于市井之中的人,我能看见他们每个人的脸庞,每个人的生活。我会想,如果我真的去挑起战争,那他们又会怎么样呢?会流离失所吗?会死吗?而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会什么也没有。”陈馥野说,“师娘,我生下来时那什么所谓帝王之气的异象,肯定是骗人的。师娘,没有了平平无奇的生活,没有了我的朋友,没有了我每天行走的嘈杂街头,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师娘,也许我这样对待‘复仇’,听起来自私而幼稚,也许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甚至会因此认为我是一个假仁假义的人,那也没关系,我就是这样的。”


    “也许,另一个时空里会存在一个雄心壮志的我正在光复大汉,甚至还有的时空里,我已经坐上了帝位,又或者,我已经因为这个死了,那都很好。”


    “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这个时空中的我,只想这样生活下去。”


    “……”


    听完她的话,良久,郜忆丹舒展了眉头。


    “馥野,或许你应当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你的家人听一听。”


    陈馥野摇了摇头:“这我不敢。”


    郜忆丹隐秘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笑容:“非也。”


    “我想,他们会理解的。”


    陈馥野也禁不住笑了笑:“师娘,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郜忆丹向月亮抬起脸:“为师在太姥山中闭关这些年,其实对于造反云云,早已没有了想法。之所以那样告诉你我来金陵的意图,也只是随口一说,想看看你现在对于这份家业的态度罢了。既然馥野已经将话说到此等程度,那为师我也不再有什么疑虑,也不再有什么担忧。”


    “馥野,为师不会评价你的想法正确与否,这是你作为陈家未来继承人的选择,也是你作为一个人的选择。选择本就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往往需要当时当下的时间来缓慢印证,我希望你是对的。”


    陈馥野点了点头。


    “不过。”郜忆丹拍了拍她的肩头,“为师还是要说,我对此感到惊喜。”


    “并且,我也会一


    直为你感到骄傲。”


    第152章 第百圩二回 我们的生活啊!


    ……


    “小花, 你真的是那么跟你师娘说的吗?”江灵问。


    盘腿围在矮桌前吃着宵夜,陈馥野点头:“嗯,对啊, 真的就那么说的。”


    “嗯, 说得很好啊。”金芸心的腮帮子鼓鼓囊囊, 点头深沉道,“我认为,真正的勇气不在于杀戮, 而在于适时的宽恕。”


    陈馥野:“?”


    江灵:“?”


    周怡从书里抬起头:“?”


    “那些处于权利之上的人们总是觉得, 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控制住邪恶,但我之所见, 却并不是这样。”她说,“就我所见,恰是那些微小之事,普通人每日琐碎的点滴,才抑制了黑暗的蔓延。”


    “那些善意与爱的平凡之举——啊,为什么是我们呢?或许是因为我在害怕,而正是生活, 给了我们勇气。”


    “…………”


    江灵:“这是不是《霍比特人》的台词啊?”


    金芸心:“不好意思, 是的。”


    周怡:“《霍比特人》?”


    陈馥野完全没有波动:“如果能回去,学姐也来加入我们《霍比特人》第1部 第二部第三部连接《指环王》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长达二十个小时的美妙电影长跑吧。”


    周怡耸了耸肩:“哦,好啊,等我考完了就可以。”


    “不过,我真的觉得你也只能这么回答了啊。”江灵说,“你不这么跟你师娘说,你还能怎么说?继续你那个什么邪恶奶茶店的设定吗?古代人又不是傻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馥野说,“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 她忍不住低低地哈哈笑起来。


    金芸心担忧道:“你怎么了啊?”


    “有没有搞错啊,是造反诶。”陈馥野说,“谁来啊?你来吗?”


    金芸心连忙摆手:“我我我我不来!”


    “我说实话,我们这穿越的样子,像是奔着造反来的吗?怎么想都不对劲啊,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喏,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现在的我,再看看我们,看看我们这个样子,我们真的像是能去造反的样子吗?你们不觉得凭我们这生活的环境,假如有一天你扬言说你要造反的话,身边的人都会用喜剧的方式来吐槽你吗?”


    周怡:“那假如你造反了,我还有试考吗?”


    陈馥野:“……”


    陈馥野:“有的话呢?”


    周怡:“那考的内容还一样吗?”


    陈馥野:“我会改革。”


    周怡:“那还是算了。”


    大家:“……”


    “不过,如果现在是乱世的话,我还是想挑战一下这个走向的。”江灵说,“死也没什么可怕的,说不定死了还能穿回去呢。”


    “嗯。”陈馥野说,“如果是乱世的话,我也会。”


    金芸心:“我还是不了我……”


    “你们认为,我们所处的这个时空,在五十年之后会按照我们认知的那个明朝的走向走吗?”周怡突然开口问道。


    陈馥野想了想:“就种种迹象而言,还是有可能。因为虽然我们穿来的这是一个平行时空,但是目前我们得知到的所有关于朝廷的信息,和历史上都是一模一样的。”


    “嗯。”


    “而且,虽然我们的生活看起来是这样宁静……”


    江灵:“??宁静吗?”


    “也不是宁静,就是祥和……”


    金芸心大惊:“”祥和!?


    “好像也不算祥和……算了,就是无病无灾吧,但是,那些真正悲惨的人,见不得光的事情,也还是存在啊。”陈馥野说,“这个明朝和那个明朝,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四十年后,我估计照样会进入帝国末期,现在就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金芸心蹙眉:“说的让人好伤心哦。”


    江灵:“谢谢,你说得我想造反了。”


    “果然……”陈馥野移开目光,“一说到这种事情,那所谓的风雨担我肩的责任感还是会占上风啊……其实造反也不是不行……”


    金芸心:“???”


    “我们明明用了那么多的篇幅解释为什么不造反,你突然就又要造反了吗?!”


    周怡捏着笔,暗暗摇了摇头:“一念神魔啊。”


    “说到底,其实最重要的是——”陈馥野说,“以我对我家底的了解,如果现在是天启年间,说不定还能努努力,可是如果要想打败万历年间的大明,其实根本做不到,所以还是洗洗睡吧。”


    周怡问:“那你跟你师娘说的话,都是编的吗?”


    陈馥野:“百分之八十吧。”


    “百分之八十是编的吗?”


    她托着脸,看着摆满食物和书籍的小桌子,被热热闹闹地围起来,忍不住笑了笑。


    “百分之八十是真的。”陈馥野说。


    ……


    这一个月,倒是确实变成了话语中所说的“宁静”、“祥和”、或者“无病无灾”。


    师娘郜忆丹好不容易出山一趟,她便继续她的旅途,在应天府和周围乱转。最新的信件显示,她最近在苏州去松江的路上,听说松江府倭患频频,她要去看看怎么一回事,估计下个月回来。


    黄大娘学成了奶茶大法,在将军山下的码头上开了第一家加盟连锁店。那日,大家都去祝贺她开业大吉,手头上现有的进货渠道,也都分出了一支流转向她。


    接踵而至的,是丐帮以三小只的名义在乌衣巷的侧巷口开的第二家加盟连锁店,这家店的装潢十分富有乌衣巷和丐帮的特色。


    阴暗的小铺中,架子上摆放着三小只想要用来吸引眼球或者是出售的古董,还有……


    一柄禅杖。


    陈馥野:“……”


    “?”


    唐盈盈问:“姐姐,怎么了?”


    陈馥野:“盈盈,你不觉得这柄禅杖很眼熟吗?”


    唐盈盈:“眼熟吗……?”


    小龙:“姐姐,你觉不觉得这柄禅杖超级帅啊?据崔婉姐姐说,足足有两百斤呢,就连鲁智深都挥不起来!”


    陈馥野更加:“…………”


    “崔婉??她卖给你们的???”


    “非也。”欧阳立说,“她送给我们的。”


    陈馥野:“她送给你们?”


    “嗯。”欧阳立点头,“开业之前,我们想去找找有没有适合用来当镇店之宝的宝贝。我们在巷子里面转来转去,就看见了崔婉姐姐把这柄禅杖放在门口,免费赠送。我们一眼就看中了,问她能不能给我们。”


    陈馥野:“然后呢?”


    “她说——”欧阳立面无表情,捏着嗓子模仿起来,“来来来,我的三个小祖宗!赶快拿走,这玩意又大又沉,根本就没有人买,你们要的话赶紧拿走,我一刻都不想把它留在店里了,看着就烦!”


    陈馥野:“……”


    陈馥野:“那你们不觉得这玩意看着很烦人吗?而且你们真的不记得这个禅杖是从哪里来的了吗?”


    “不觉得!”三小只齐齐摇头。


    “不过,要说眼熟的话……”欧阳立用小手摸着下巴,仔细打量起禅杖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这个禅杖,是不是跟姐姐的那柄很像啊?”


    陈馥野:“其实这就是……”


    慢着。


    及时打住了。


    如果他们知道这个禅杖就是自己的那一柄,肯定会不由分说要还给自己。那她将禅杖从黄山带回店里,又从店里拖去崔婉的典当行,结果被三小只拿走了,最后又回到了自己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于是陈馥野咳嗽了两声,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喜欢就好。”


    历经千辛万苦,属于自己的小店开业,三小只超开心。而这回,陈馥野也见到了不少丐帮子弟,看着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暖洋洋的。


    尤其是,在这么一间阴暗的店铺里……


    不过,乌衣巷周围的铺子都很阴暗,并且完全没有人介意为什么一家奶茶店会这么阴暗,所以这反而是一种不阴暗。


    最近的事情,除了这两件大事之外,还值得一提的就是,


    自从之前郜忆丹跟自己说了码头那边的事情之后,陈馥野便怀着几分心虚,几分胆怯,还有几分侥幸去了一趟。


    结果,果然一去就被认出来了。


    即使奶奶给的那枚钗子早就不见了。


    估计现在还在长江水里面随波漂流吧。


    扬子江码头上的陈家势力,也是姑母陈秋锦的手下。这意味着,码头上的人们,跟揽云声楼里的大汉们,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无论是外形还是言谈举止,都非常熟悉。以至于陈馥野没有花费五秒钟,就完全将他们纳入了自己的人际圈。


    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搬运成船的瓜果。


    这不,夏天又到了,热带水果从南海来,一茬接一茬,正是要通过码头,卖去各个大小集市,江宁县的集市也是其一。


    所以,既然已经回来认亲了,说开了,陈馥野也就不装了。


    她拍着这趟船上的八十箱芒果:“家人们,卖我。”


    第153章 第百圩三回 听说你这里的如来很好喝。……


    转眼一看, 只见船上还有椰子。陈馥野顿时双眼发亮:“那个也卖我吧!”


    舵头便连忙道:“大小姐,这些从南海运来的自家东西,怎么能说卖不卖的?若是您需要, 我就让人全部搬到大小姐那儿去就是了。”


    “话不能这么说。”陈馥野说, “虽然你们是我自家船队的人, 可是那些水手和工人却不尽然,他们也是要工钱的。我要是白拿了这些货物,岂不是就相当于我用我自己家的银子来补贴我自己了?这像什么话。”


    那舵头满头大汗, 披着汗巾道:“我们陈家的银子, 用来补贴大小姐,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陈馥野挥了挥手, 示意那些工人先搬瓜果,省得天热弄坏了。


    “我要是想拿自己家的钱来养自己,大可不必跑到这应天府来。”陈馥野说,“在说了,既然陈老太太说这片码头理论上归我管,你就听话吧。”


    舵头笑起来,便连声称是, 照做了。


    用一百两银子买了一船瓜果, 主要的就是内陆难见的芒果和椰子,据舵头说,都是沿着下西洋的航线,从天竺和爪哇岛运来的。


    一看到这两样水果在一起,陈馥野能,且只能想到一种东西。


    那就是杨枝甘露!


    炎炎夏日,又有早已采买准备好的冰块,就差一个阳光明媚的新饮品了。


    这回在黄大娘那儿买了半仓库的冰块, 可以尽情使用。所以这天一热,也免不了在铺子里面放两桶,当空调使用。


    陈馥野站在小铺后面的院子里。


    秦淮河上,潮湿的热风吹拂而过。


    “黄大娘。”陈馥野说。


    黄大娘:“我在呢。”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管乌衣巷那家店的丐帮弟子。”陈馥野说。


    这个人:“我在我在,我来学了。”


    “奶茶这个词语,看上去很简单,但实则它并不仅仅只是两个简单汉字的组合。”陈馥野说,“甚至你们会发现,我们的很多饮品里,根本就没有奶,也没有茶。那么,为什么我们还会被称作‘奶茶店’呢?”


    黄大娘抢答:“这个大娘我知道,因为看店还是要看招牌嘛,咱们的招牌可是奶茶中的奶茶啊。”


    “嗯……大概是这个原因吧。”陈馥野抬起头,看向小铺上空露出的一隅天空。


    “但是对我来说,第一次认知到‘奶茶’这个词语的时候,那是一个潮湿而燥热的仲夏夜,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学生,在小广场上滑冰。那座小广场的拐角,就有一个神秘的小铺,里面的木架上,一行行一列列,摆满了神奇的粉末,就像魔女的小屋一样。”


    “是啊,那个年代,人们认知里的奶茶,大部分都还是用那些看起来十分工业化的粉末勾兑的,而且那个时候,这片土地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风靡的奶茶品牌——别说品牌了,这片土地上甚至都还没有开始风靡奶茶。”


    陈馥野说,“而我长大之后,突然发现有一天,那些小小的奶茶铺里,神秘的粉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箱的茶叶和牛奶,还有街边雨后春笋般崭新的奶茶店。”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新的时代已然拉开了序幕。”


    金芸心和江灵站在旁边旁听。


    江灵:“她在说什么啊?”


    金芸心摇头:“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好像不是奶茶,也绝对不是杨枝甘露。”


    “再然后,那些奶茶店里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不同的饮料,也出现了像我所说的那样,既没有奶,也没有茶的饮料。”陈馥野继续道,“但是,大家依旧会称之为‘奶茶店’,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因此,黄大娘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于我而言,‘奶茶店’,意味着叛逆。”


    金芸心和江灵:“?”


    “人们总是说,不要喝奶茶奶茶糖分那么高对身体不好——不,我就要喝。”


    “人们总是说,不要喝奶茶奶茶里面的牛奶都是奶精勾兑的——不,我还是要喝。”


    “人们总是说,不要喝奶茶,奶茶热量那么高喝了会胖死——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喝。”


    江灵:“这些话我们的策划案里有写过吗?”


    金芸心还是摇头:“绝对没有!”


    “是什么可以同时满足你对热量和糖的需求,又长得一副甜品般的模样,在街边就可以以适当的价格购买到现做的产品,并且还同时介于白开水、茶、酒和碳酸饮料之间的呢?只有奶茶了。”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这是一种陪同着这个时代,和这个时代中的我们一起诞生的饮品。它是一种食物,一种跳跃出了千百年来固有的条条框框,用无限的甜蜜与温暖来拥抱我们的概念,一种与饮食和年轻一代共生的革新。”


    “而它,只能孕育在我们这些街边小铺中,统称为——‘奶茶’。”


    大家:“…………”


    说完了,陈馥野回过头来:


    “接下来我们来试着做杨枝甘露,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哈。”


    首先是准备好了所有杨枝甘露需要的原料,包括芒果汁,椰子汁,淡奶油,白砂糖和西米。芒果同椰子一同榨汁,加入绵白糖融进去,再留下零碎芒果做果肉,一同用冰块放在一边冰镇。


    然后起锅烧水,将准备好的西米倒入滚开水的锅中,煮上个20分钟。等所有西米中心出现小白点的时候关火,接下来继续焖煮就好。


    西米是从集市上买来的,说实话,买的时候陈馥野才知道,这西米并不是一种谷物,而是一种棕榈淀粉的工业产物,通过机械处理,浸泡,沉淀,烘干制成的可食用淀粉。现在是明朝,正是流行的时候,旁的一些饮品里,偶尔也能见到它的身影。


    煮好了西米后,用漏勺捞出来,浸泡在凉水中,便变成了白花花的小珍珠的模样。接着将将过


    凉的西米倒入芒果汁内,搅动融合。


    最后,加入淡奶油和芒果果肉,杨枝甘露便做好了。


    果然做杨枝甘露就是费时费力。中间榨汁蒸煮冰镇的流程一套下来,竟然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不过,大家也是一边摸索着,一边制作,倒也不觉得漫长。


    也算是一种搞科研吧。


    冰镇结束。


    将制作好的杨枝甘露分装进被子里,大家各自品尝。


    “……完美。”金芸心说,“我怎么觉得比我在店里买到的还好喝?”


    陈馥野喝下一口,点点头:“是啊……真没想到……”


    芒果和椰子的香气互相交融,被冰镇过后,简直是沁人心脾,香甜而清爽,带着浓厚的热带水果香。西米露脆脆的细密口感,一咬就开。再加之奶油,让口感变得绵柔醇厚,还有饱满的芒果肉做陪衬。


    除了因为料加得太实在,而略厚了一点外,这实在是一杯杨枝甘露中的杨枝甘露。


    “估计是我们自己用的原料,质量一等一吧。”江灵喜不自胜道,“怎么说?那就这样了吗?”


    “嗯。”陈馥野说,“加一个芒果榨汁后滤渣的流程,其余可以就这样了。”


    于是,夏季新品,冰冰凉凉的杨枝甘露上新。


    定价嘛……因为这个工序实在是太复杂,而且南海水果的价格并不算便宜,所以定在了30文一杯。


    五日后,便是七月的第一天了。


    去银庄存钱回来,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加上之前的存款,现在竟然身上有近二千两的存款。更别说这个月,光是利润就有近一千两。


    该发工资发工资,该进货进货。现在除了主店,副店,更有将军山店和乌衣巷店两家加盟店。加盟店才开始正式营业,等到四店并行,真期待接下来的情况如何。


    先是又置办了一个仓库,然后给店里装修。那些刚建成时比较草率的地方,这会儿便是精修了。并且,也顺带制作了一个质量看起来没有那么像纸扎人的吉祥物,放在店门口。


    由于黄大娘已经变成自家的盟友,因此她家仓库的冰块,陈馥野便直接低价买断了。


    而张小二家的水牛场,严老板的茶山,还有扬子江码头的水果货船也是如此。一环套一环,生意一时间蒸蒸日上。据张小二说,严老板的沉浸式体验茶山还真做起来了,并且制定了一个新剧本,完全借鉴了自己的遇险经历,只不过再连一条黑蛇也看不见了。


    又到夏天了,温度一路飙升,生意也一路飙升。每日周旋在小铺中,忙碌且充实。


    过了两日,林娘子正在分享最新的八卦。


    朝廷中的和市井上的都有。陈馥野被她拉着听,时不时走神。


    “老林啊!”远远的听见一声喊着,陈馥野抬头看去,只见是春娘。


    “快过来快过来,我这儿正说到关键地方……”林娘子说,“嗯?我说到哪儿了来着?”


    陈馥野:“……我也不记得了。”


    “说到那个原本和睦的夫妻俩,因为深陷财务危机,只能以牺牲婚姻来挽救岌岌可危的家族企业危机,却不料离婚容易复婚难,那男人得知老婆其实早已出轨,于是在一系列圈套之中,展开了一场困难重重的“前夫求爱记”的故事。”旁边等待着排队的顾客说道。


    陈馥野:“……”?


    “啊对,是说到这儿了!”林娘子说。


    “老林啊,你先别急着说这有的没的。”春娘说,“你看,馥野妹妹也在,正好,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听到是跟自己有关系的消息,陈馥野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春娘?”


    “好消息坏消息?”林娘子问,“坏消息的话你就原路返回哈。”


    春娘笑道:“瞧你这说的,当然是好消息了。”


    “你们且看,终于到这七月份了。”她说,“马湘兰老师的大作《三生传》也终于是排演好了,首场演出啊,就定在咱们秦淮河上的金陵春戏楼!”


    “真的?”听到原来说的是这回事,陈馥野惊喜道,“那岂不是我们都可以去看?”


    “那是自然。”春娘道,“你怕是忘记了吧,当时我求妹妹你帮忙的到时候就说了,等到《三生传》上演,我帮你们安排好位置,请你们所有人去看!”


    旁边排队的顾客:“我也可以去吗?”


    春娘:“……您哪位?”


    顾客:“排队买奶茶的。”


    春娘:“不好意思,我拿到的免费名额是固定的。”


    顾客:“哦。”


    说完,春娘又接着说:“而且啊,还有一个事儿。到时候戏楼里面的吃食茶饮都是马湘兰老师宴请各位的,只交给承办方,也就是金陵日报来定夺,那边的后勤娘子来我们画楼取海报时,正好问我有没有什么推荐。我想来想去,发现,这答案不就在我身边嘛!”


    陈馥野:“你是说,让我来提供茶饮吗……?”


    “没错没错。”春娘说,“还有老林,你家的莲花酥我也推荐上去了,不用谢我。”


    林娘子:“这种供货,一次性可要不少呢,还好你提前这么早说了,到时候我也能准备得轻松些。”


    “那就这么定了吗?”陈馥野问。


    “大概吧。”春娘说,“反正也就是你们拉揽了个大单而已,不过特殊的地方在于,到时候马湘兰老师也能品尝到哦。”


    江灵的声音从铺子里面传来:“什么?马湘兰!?”


    三人忍不住回头。


    “好,谢谢春娘。”转过头来,陈馥野说,“希望如此,如果真的可以当供货方的话,到时候我肯定好好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好谢的。”春娘说,“尤其是你啊,最近秦淮水街左右,谁不知道你家的奶茶铺子,我听说啊,就连那乌衣巷那边也开了?”


    陈馥野:“哦,不是,那个是加盟店。”


    春娘:“……加盟店,不是你的店吗?”


    陈馥野:“是我的店,但同时又不是我的店。”


    “啊……”春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林娘子:“你这就明白了??”


    知会完之后,春娘估计是害怕林娘子继续刚刚的故事汇,说画楼里面还有客人等着,便赶忙走了。


    一周后,果然有个不认识的女人来到了店里。


    其实每天秦淮水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绝大部分顾客都是不认识的。但是她体形富态,脸上戴着时新的眼镜,妆容整体,发髻高耸,神情非常严肃地走到了窗口前。


    非常显眼。


    “这里就是奶茶如来啊?”她问。


    陈馥野:“是的,上面写了。”


    她没抬头看,说:“那给我来个如来看看。”


    陈馥野:“……”


    陈馥野:“您是春娘介绍的那个戏院后勤娘子吗?”


    “戏院后勤娘子是什么称号?”她说,“我是春娘介绍来的倒是没错。听说你这里的如来很好喝啊。”


    陈馥野:“。”


    陈馥野:“如来是店名,奶茶才是喝的。”


    “嗯?”女人皱眉,“我就说最近总是听见戏院里那些年轻姑娘说什么奶茶奶茶的,就是从你这里来的啊?”


    陈馥野:“……大概是吧。”


    怎么被她形容得听起来这么不正规。


    “我就不相信了,这喝进嘴里的东西,还能搞出什么花儿来,突然间就都喜欢喝你家这个什么奶茶了?”她问。


    陈馥野:“……那有什么办法大家就是喜欢。”


    “既然这茶饮到时候是要发给各位进来看戏的,还要放在马湘兰老师的桌上,我必须要先把把关,不然可不放心。”女人说,“来,给我来一杯。”


    “这个好说。”陈馥野说,“那请问你要什么呢?”


    “一杯奶茶。”她回答。


    第154章 第百圩四回 欢迎来到《三生传》首演现……


    “我们一共有这么多种。”陈馥野伸出手, 示意她看向店门口的菜单,“得选一种我才能做给你。”


    “这么多种!?”她看向了有她半身高的木牌,上面写满了奶茶的品种和价格。更有花花绿绿的


    纸页, 像便利贴一样贴在上面, 解释了每种奶茶的原料和风味。


    “嗯。”陈馥野说, “请。”


    于是她保持着思考的姿势,站在了菜单前。


    “……”


    “……”


    “……”


    金芸心探出头来,瞥向她沉默片刻:“花花, 我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 这里有一个人。”


    陈馥野:“……我知道,我看见了。”


    江灵:“她搁这儿干啥啊?”


    陈馥野:“这是我们尊贵的顾客, 她正在点单。”


    大家安静地盯着她等住了。


    终于,一炷香的功夫结束。


    胖女人:“我要——”


    大家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嗯,算了算了……”她说,“我再想想。”


    于是,她再次回到了刚刚的动作,进行下一轮挑选。


    “……”


    “……”


    “……”


    金芸心:“你们觉得她在想什么?”


    “不知道。”江灵说,“说实话, 我觉得她这是站僵了动不了了。”


    陈馥野:“不要这样说, 她很可能是我们的大客户,没你们的剧情不要乱吐槽。”


    “……”


    “……”


    “……”


    “好,这下我决定好了!”胖女人伸出手指。


    “我要一杯——珍珠奶茶!”


    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思考了这么长时间。


    “热的冰的去冰的还是常温的?”陈馥野问。


    金芸心和江灵连忙道:“别问别问别问!”


    胖女人:“有什么区别吗?”


    陈馥野:“就是字面意思。”


    胖女人:“那我想一下。”


    金芸心:“……”


    江灵:“……”


    陈馥野:“你们是对的,我后悔了。”


    于是,在她重新入定之前,陈馥野连忙道:“我直接给您推荐最适合这个季节的吧,不用再思考了。”


    “好吧。”她说。


    应完,陈馥野赶紧回头, 让后厨给她做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杯调温调得刚好适合这个温度的,浓淡甜度刚好合适珍珠奶茶,就端了上来。


    陈馥野递给胖女人:“请。”


    胖女人皱着眉头,严肃地接了过来,瞥了她一眼。


    “这就是珍珠奶茶?”她问。


    “对,这就是珍珠奶茶。”陈馥野回答。


    女人小心地喝了一口。


    “……”眉头皱得更紧了。


    见她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是没太搞懂,女人紧接着又喝下一口。


    “嗯……”她说,“嗯?”


    陈馥野不声不响地看着她,若无其事地随便收拾窗台。


    “嘶……”她说,“嗯??”


    金芸心:“你说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灵:“我不到啊。”


    然后她干脆直接问:“怎么样?”


    “呵呵,我当是什么呢,有多好喝,原来就这啊。”胖女人说,“也没什么稀奇的,竟然能这么流行!”


    听到回答,陈馥野耸了耸肩:“那没办法了,各花入各眼,一百个人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百张嘴里有一百杯奶茶如来。”


    女人放下杯子,抱臂,不屑地抬眼看了一眼“奶茶如来”的牌匾:“呵,是这么个理儿。那就先给我订个五百六十二杯吧。”


    陈馥野:“……”


    “你不是说就这吗。”


    “我这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她说。


    “好吧,六百六十二杯,这难道是观众席的数量吗?”陈馥野问。


    “观众席是六百席,加上要送给工作人员的,一共六百六十二个。”想了想,胖女人又说,“……罢了罢了,七百杯吧,给你们凑个整儿。”


    陈馥野回头和她俩对视了一眼。


    “那……这个七百杯,你们戏院都分别要什么呢?”


    胖女人:“……”


    金芸心:“……”


    江灵:“……”


    “这样吧。”陈馥野说,“我们会根据菜单上每一样售出的比例,来决定这七百杯的构成,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胖女人说。


    说完,她扬长而去。


    扬了没两步,她又回过头来,把剩下的那杯奶茶掏走了。


    ……


    七百杯奶茶,如果放在以往的话,是一个惊天大数目。


    好吧,其实现在也是。


    只不过,人多力量大,分工别类这样流水线做起来,两个时辰,便做好了所有的东西,提交订单,点清了给戏院的人。


    夜色刚好降临,秦淮河华灯初上。而大戏院那边,也已经开始人头攒动。


    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夜晚!


    由于这是《三生传》的首演,不仅是金陵的观众,更有从五湖四海来的人。街头熙熙攘攘,比上次画楼那回的粉丝还要多。


    “还好我之前已经见过这个场面了。”被江灵拉着,陈馥野忍不住说。


    “也就还好吧!”江灵说,“古代人口毕竟还是要少一点,你不记得大二的时候我们去那个机场,我让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一战的时候了吗?”


    陈馥野:“……啊,是你为了给xxx接机的那次吗?”


    “对!那次的人可不比这个还要多五倍啊?”她说。


    “你们都在哪儿啊!”金芸心的声音从后面不知道哪里传来。


    “嗯!?”江灵说,“我右手拉着小花,左手不是拉着你的吗??”


    “你没拉着我啊!”金芸心大喊。


    “那我左手是谁!?”


    江灵回过头,陈馥野也回过头,猛然发现她手里正牵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看样子也是粉丝,便吓得连忙松开了:“不是你谁啊!”


    那个人:“我也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我手在哪儿!”


    终于,一路走到了秦淮河左岸,揽云声楼的路段,按照计划和周怡汇合。她正站在路口,见到人潮汹涌,摆出了一副准备跳水的姿势。


    “跳啊学姐!”江灵高喊,“就现在,趁空隙,快跳!”


    周怡神情紧张:“我……”


    “现在,跳!”


    见状,她也不管了,一个猛子扎进人群里,成功汇合。


    戏楼的路不远,身上也没有带什么东西,一门心思挤就行了。


    这天气,人挤人是真热啊。陈馥野大汗淋漓,攥着江灵的手跟她往前冲。


    终于,过了不知多久,甚至陈馥野看见路边维护秩序的袁捕头都累了,这才到了戏楼。


    春娘等在门口,见到自己,便连忙:“来来来,这儿呢!我带你们进去!”


    进了戏楼大门,里面豁然开朗。舞台和座位都布置好了。空气中传来一丝凉飕飕的风,只见是通风口下放着几大箱冰砖,勉强降温。


    “你们就跟着人走,反正就在第六第七排这个区域,随便选座位。”春娘手里抓着妆匣,忙不迭道,“那你们先坐啊,我后台还有事儿呢,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瞧你忙的。”林娘子说,“来来来,咱们坐。”


    找好了位置坐下来。桌上放着齐齐整整漂亮的小糕点,还有刚刚产出于自家的奶茶。陈馥野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这杯正好是杨枝甘露,还挺凑巧。


    杨枝甘露是冰镇过的,端起来喝下一口,顿时觉得暑气又消退了许多。


    逐渐,戏院里的座位都安置了下来,座位后方,还有许多站票看戏的,大家都翘首以盼。


    “我今天会见到马湘兰吗?”陈馥野问。


    “肯定会啊!”江灵说,“首演结束之后,湘兰姐姐肯定要上来接受大家的掌声,然后采访,还有随机观众提问环节,只要你没有在姐姐出现之前被扔烟雾弹,怎么可能看不见?”


    陈馥野点点头,心想也是。这回她确实没有见不到的理由了。


    “还有这些环节?”金芸心皱着眉头吃糕点。


    “当然了。”江灵说,“就连再烂的电影的首映结束之后都有这些环节,我们湘兰姐姐怎么会没有?这可是流芳百世的《三生传》啊!”


    “我得到了一副眼镜。”周怡在一边冷不丁说道。


    她将眼镜拿了出来,戴上了。


    顿时,那双眼睛变得无比明亮,且有神。


    陈馥野:“……”


    江灵:“……”


    金芸心:“诶。学姐,你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周怡闪烁着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用照旧的沉闷语气问道:“是吗?我怎么了?”


    金芸心:“嗯……这很难评啊。”


    周怡又转头,将脸转向陈馥野:“我是看上去很奇怪吗?”


    陈馥野沉默片刻:“……没有,挺好的。”


    于是周怡安心了,回过头看向戏台。


    “天呐,我好久没有看见过这么清晰的世界了。”她感叹道。


    “姐你什么时候整了个眼镜啊?”江灵问,“这年头眼镜贵吗?”


    “还行。”周怡说,“平时看书用不着,而且我也习惯了模糊的世界,这次是为了看戏特意买的。十两银子,简单出一下血。”


    “十两银子……哇,十两银子也不便宜啊。”江灵说,“不过我平日倒是没看见街上哪个铺子有卖眼镜的,你在哪儿买的?”


    “之前是没有。”周怡说,“不过上个星期,左岸那条街尾新开了


    家专门卖西洋小玩意的铺子。”


    “西洋小玩意?”陈馥野问。


    “嗯。”周怡点头,“而且,好像就是我们见过的那队意大利商人开的。”


    “他们还真又住下来了啊?”金芸心鼓着腮帮子,想到,“说起来,他们之前跟我们说的那个什么……为了‘大人物’做铺垫,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馥野禁不住看向她:“喂,古代人不知道,可你是穿越的诶。现在是万历1581年,只有那个人即将到来了。”


    周怡用中指戳了一下眼镜,深沉道:“嗯,没错,只有那个人了。”


    江灵:“哦……我好像也知道了,你这么一说,豁然开朗啊!”


    金芸心:“?”


    金芸心:“到底是谁啊,你们是故意的吧!”


    没说出个结果,只听戏台上传来一声定场锣。


    好戏开演了。


    第155章 第百圩五回 第三家店。


    上半场一个时辰, 中途休息了十五分钟,然后下半场又一个时辰,最后谢幕谢了二十分钟。整场《三生传》加起来, 一共四个半小时, 体验非常完整。


    整场戏是半唱半演的, 其中的唱法都还是古典戏剧唱法,整体很像音乐剧。


    整体看来,舞台的置换背景做得非常好, 春娘她们画楼负责的服装和妆面设计也堪称绝美。故事婉转感人, 编曲宿命感十足,演员各个的生唱实力都非常强悍。


    最后谢幕结束, 观众席间无一不高声喝彩,抑或潸然泪下。掌声久久不歇。


    陈馥野中途憋了好几次没哭,结果最后看到谢幕还是没憋住,哭得特别惨。


    由于不想让别人看看到,她拿出手帕,装作揉眼睛的样子把眼泪抹干净了。


    演出结束,导演兼编剧的马湘兰该出场了。


    还好有春娘这靠前排的好位置, 陈馥野翘首以盼, 心想,上次在画楼人多没见到,这回她就算倒着立也能见到了吧。


    戏迷都冲上前,往舞台上面抛花,热情地和演员握手。


    江灵抹着眼泪:“哎,我这回不想冲了,就让我在后面看着这绝美的一幕吧,简直像梦一样。”


    “?”陈馥野看向她:“可是你不是说演出结束之后马湘兰会出场的吗?”


    “哦, 那个啊。”江灵说 ,“其实我就是随便猜的。我以为会有。”


    陈馥野沉默了:“……不要用穿越的思维来定义这里的所有东西啊!”


    搞了半天,马湘兰不会来。她就说嘛,但凡马湘兰今天会来,她早能听到许多风言风语了。


    所以,这回又见不着咯。


    呵呵。陈馥野心想,她就知道,这个“绝对见不到名人”的诅咒肯定还在她身上,根本就没有断。


    不过,沉浸式地看完了整场《三生传》,体验还是非常美妙。


    果然就像春娘之前说的一样,这个戏本的结构确实很像快穿。女主角一共经历了三次重生,而每次重生都会带着之前的记忆,从世家小姐最后到白鹭化形,每次她都会遭遇负心汉的背叛,心情也从悲愤变成了欣喜,乃至超脱。


    因为在女主角逐渐发现了她这场被背叛的爱情似乎是一个诅咒般注定的命运,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便全情投入进这场角色扮演中,感悟着尘世间人们如同棋子的相交相识,到最后的零落收场,直至化作白鹭而去。


    整体的基调从刚开场的悲痛,到最后开悟的欢愉,女主角所经历的人世纷纷如戏场,先是被深深卷入其中,再抽离开来,最后带着游戏人间的念头玩转其中。虽然氛围还是悲伤的,但是却会从中感受到一种由衷的凄美。这种凄美并不是来自于女主角在尘世中屡次颠簸的命运,而是来自于即将脱离尘世的留恋,一种超脱之后被人间之苦所反噬般的喜爱。其中所表达的情感非常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散场了,从戏楼出来,金芸心说:“你们留意到没有,每次女主角只要跳那个白鹭之舞的时候,她就会重生了。”


    “这当然注意到了。”江灵说,“重生的转场不是主要就靠这个了吗?”


    “对啊,一跳舞就重生,你们不觉得女主角简直跟湿婆似的吗?”她说。


    陈馥野:“可是她就自己重生,又不是带着全世界。”


    金芸心:“哦……也是哦。”


    意犹未尽,一路聊着剧情走到街上,刚散场,人群熙熙攘攘。


    抬眼一看,只见袁捕头也刚刚出来。


    他还没哭完,正抹着眼泪。身后领俩徒弟,在给他递纸:“师父师父,请擦。”


    “诶呦,我好久都没看过这么感人的戏了。”袁捕头说,“这是我近十年被免费邀请去大戏院看过的最好看的戏!”


    既然路过他了,不免打招呼。陈馥野说:“袁捕头,您也来了啊。”


    “哦,是啊,我这肯定是要来的。”他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毕竟免费嘛,呜呜呜。”


    大家:“……”


    “对了,小陈姑娘,老林啊,还有各位。”袁捕头突然叫住大家道,“正好遇见你们了,我提前说一声。”


    “怎么了呀?”林娘子问。


    “我升官儿了!”袁捕头说,“昨天知道的事,本来下周才上路,今天就直接跟你们说了!”


    “真的?”陈馥野想起来,之前过年时他还跟自己提起过这档子事,不免惊喜道,“升的什么官?”


    “总!捕!头!”袁捕头说。


    大家:“?”


    “不是不是,你们别那个眼神啊。”袁捕头说,“我在这里是捕头没错,不过这回啊,我是要去刑部当总捕头了,以后不巡街了,管剩下的捕头,专门抓人!”


    金芸心:“那涨工资吗?”


    “那自然是涨的了,不然怎么叫升官?”袁捕头连连拱手道,“也真是托各位的福,特别是小陈姑娘和其他几位姑娘们的福,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巡街巡到哪一年呢。”


    他身后的小捕快委屈巴巴道:“师父,你不是说巡街是大事儿吗,是非常光荣的职业吗?”


    袁捕头禁不住回头:“悟性真低!这种话等你当上捕头了你也必然会说!”


    他似乎匆忙着要回去,拱手丢下一句话道:“我还要去看着别让街上人踩人呢,先走了,先走了啊。等正式调职了,请各位吃饭!”


    “行啊,恭喜恭喜!”大家对他说。


    说完,袁捕头便走了。


    乘船回小河湾,洗完了澡躺在床上,陈馥野一直忍不住在想剧情的事情。金芸心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来:“小花你说,女主如果就是为了历三次劫然后开悟的话,那她下凡之前也是白鹭仙子,怎么就没开悟呢?没开悟的可以当仙子吗?”


    陈馥野平躺着将双手放在胸口,想了想:“没人规定仙子就不能不开悟吧……而且,设定上也没有说她之前是白鹭仙子,她之前很可能只是一只白鹭。”


    “哦。”金芸心停顿片刻,说,“那你说,为什么女主一定要在负心汉这里吃感情的亏然后开悟呢?她干别的不能开悟吗?”


    “嗯……”陈馥野又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既然白鹭化作人形,那她突然拥有的最充沛的体验,肯定就是人类的感情……”


    “哦……”


    “所以她开局成为世家小姐,先是家道中落家破人亡,又是被新婚丈夫背叛,各种各样折磨感情的因素都齐了,自然体验全了。”


    “哦……”


    金芸心翻过身:“你不觉得这个剧本听起来比较像一般穿越的剧情吗?”


    陈馥野:“你是在暗讽我们吗?”


    金芸心:“是的。”


    陈馥野:“……”


    “可是,如果我们就这么突然回去了,突然回到我们穿越的那一天,你还在宿舍里等我回来,你会怎么想?”金芸心问。


    没等回答,她先说了:“反正我肯定会舍不得的吧。虽然穿越回去了你们都还能见到,但是我们也在这里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那估计就永远见不到了,连个微信都没有。”


    陈馥野笑起来:“是啊。”


    “不过,你觉得我们如果真的能穿回去,会以怎么样的方式穿回去呢?”金芸心又问。


    陈馥野摇了摇头:“完全想不到。难道跟穿来的时候一样吗?”


    金芸心:“嗯,这个很难说,难道我还要找个水坑跌一跌吗……”


    “不过,我已经做好我们短时间内穿不回去的准备了。”陈馥野说。


    金芸心:“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你睡一觉就穿回去了呢。”


    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陈馥野感觉她做了一个跟《三生传》的剧情有关的梦,不过一睁开眼睛,就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当然了,也并没有一睁开眼睛就穿回去。


    接下来的一周,陈馥野本以为热度会慢慢降低,可谁成想,自从在那场首演提供了一次茶饮之后,每日顾客都爆满。这一周赚的银子,比半个月都多。据黄大娘说,她那边的店铺甚至也是如此  。


    于是,其他的茶饮提供订单便接踵而至。


    中途去吃了袁捕头的升官宴,他便离开秦淮水街,去南京刑部当职了。席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夫人和两个女儿,还挺新鲜的。


    秦淮水街这种地方,全金陵最热闹的福地,即使工作离开了,但终究能时不时见到。


    本来还想着他走了,那新任捕头会是谁呢?结果第二天一看,就是他那两个徒弟中的一个,倒是毫不意外。至于另一个徒弟,则继续跟在了新捕头身后,看着不免恍惚。


    一个月下来,秦淮两岸的两家分店的营业额,加上黄大娘和乌衣巷两边的加盟店抽成,一共近三千两银子。


    随手置办的许多礼物不说,陈馥野包了一支十几匹马的送货队,每日来往送货速度巨快。然后又在码头包了两条船,开始大批运送时鲜的南海瓜果。


    小铺的面积自然是无法扩大,不过奶茶铺本也就无需扩大。陈馥野咬咬牙,拿出了五百两,直接在南京太学院的旁边的街上又盘下一小块地方。


    不大,但是够用了。


    大学旁边开奶茶店,毫无疑问,是必胜的选择。


    一个月后,第三家分店装修完成开业。


    至此,金陵城中心的茶饮行业算是被她们正式包围。


    今年的夏天,也悄然不觉地过去了。


    与白花花的银子一同而来的,是各种各样求加盟的请求。不过,加盟店肯定不能随便就给别人。那些陌生人,说实话,陈馥野都不太放心。所以目前为止还在筛选中。


    “所以我们这个其实不能够叫做加盟店。”周怡说,“我们这是官方直营店。”


    陈馥野:“……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吧。”


    她想,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写信回家呢?


    可是,写信回家的话,又该写什么呢……?


    陈馥野不知道。


    开店至今,虽然是取得了这么大的进步,但是对于陈府来说,仍然不值一提吧……


    娘还好说,主要是离开的时候,她爹那样的反应,写信回去了估计也没什么好结果。


    至于奶奶嘛…… 陈馥野不太确定。


    毕竟她前来金陵也快两年了,是真的没有在干正事。


    陈家盘踞在金陵的势力如何了?不知道,码头的船队都在帮她热火朝天运芒果呢。


    造反的事业发展得如何了?也不知道,金陵有没有被陈家的人包围不知道,但金陵确实被奶茶包围了。


    许多从外地前来金陵的人,甚至早就听说自家小铺的大名,赶时间都要来买上一杯。


    奇怪得很。


    一直这样下去,那究极的目标是什么呢……?


    比如造反的究极目标很简单,就是当皇上。


    而开奶茶店的究极目标是什么呢?


    自从又开了新分店之后,便没有办法总是在工作时间待在一起。由于现在手上一共有五家铺子,还有那么多送货运货的队伍,而全权由自己这边管理,因此周怡便专心窝在小河湾,将住房当成办公室,处理大量的文件,管理账房,顺便学习。


    不过陈馥野仍旧对自家小店情有独钟。况且,铺子的总店地址还在这里,各路消息还是会头一个传到这里。


    秋高气爽,邮递员驾着马车停在门前。


    看到邮递员,陈馥野熟练伸手:“多谢。”


    一拿过来,果然是房守仁的信!


    天呐,上一次收到他的信是什么时候啊?


    完全记不清了。


    说起来,上个月头姑父娄进还给姑母陈秋锦写过一封平安信,然后也就毫无声息了。起初陈馥野还忍不住担心,结果担心着担心着……


    忘了。


    真的,忘得干干净净。


    正是早晨,小铺营业准备中。把繁忙的铺子交给员工们,陈馥野拿着信,坐到暂时还没有坐满的河岸座位边,拆开了信封。


    上回书说到,他们在抚仙湖的浅滩里发现了一大堆珍奇异宝,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古滇国王宫的遗物。那王宫似乎真的位于抚仙湖底,随着抚仙湖长久以来的冲刷,里面的不少东西便被冲到了浅滩,这才被大量挖掘出来。


    入眼第一行:


    【悲报!】


    陈馥野:???


    不过,由于已经习惯被他开幕雷击了,所以陈馥野面无表情,选择直接往下看。


    【诸位好友,大事不妙!当老夫在写这封信的时候,营帐外面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娄舵头念在老夫我年纪大了,也急于让我告知消息,便将我扛到了一棵大树上,好让我安心写信……】


    第156章 第百圩六回 《老登的奇幻漂流5》……


    陈馥野:……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扣出一连串省略号。


    【昨夜那抚仙湖上,电闪雷鸣, 波涛汹涌。原本我们的队伍早已经习惯了这般气候, 加之又是这个时节, 湖泊涨水也是正常的。然而就当老夫我掀开帐篷,向外打量时,却见到了此前村长口中所说的那诡谲惊悚一幕!——】


    【宫殿!恶魂!】


    房守仁的字迹在这里变得潦草。


    【只见, 那抚仙湖上的狂风暴雨中, 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座无比宏伟的宫殿,宫殿的建筑风格奇绝异常, 与我汉人中原不同,那完全就是古滇国器物上所描绘的宫殿模样。任谁看都知道,那——就是古滇国王宫!】


    【老夫我本以为是自己眼花,又或以为这只是海市蜃楼,所以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去。谁成想,这一眼, 却让我噩梦不断至今……(其实只是一整晚)。】


    陈馥野:……怎么这个时候还能想到用夸张的修辞手法的。


    【呜呼!黑夜中山峦起伏, 湖水汹涌不绝,那宫殿庞大如山,周围的恶灵个个磨牙吮血,张牙舞爪,穿过云雾,发出尖利的嘶鸣,仿佛准备将我们整个营地都张口吞下!老夫我禁不住大呼“恶灵来也!”,其他人也都看见了这一幕, 傣人村长已然开始痛哭。


    娄舵头当即命令撤退,于是我们也无法再管那些珍贵宝物,带着必需品连忙向后面的树林亡命奔逃。】


    陈馥野皱眉:哇,真的假的啊?


    【惊恐一夜过后,清点人数,好在这回并没有人再折损于恶灵现世之中。傣人村长禁不住泪流满面道:“房老游侠啊,当初我唤你来陪同我再度查看抚仙湖,这回你可相信了?”,老夫我只得回答:“相信了,相信了,昨夜吾之所见,果然极为真实啊!”。】


    【好消息是,人员没有折损。可这坏消息则是,我们挖掘到的所有宝贝,都已然消失于漫漫抚仙湖水中……】


    陈馥野放下信纸:…………


    一是这么看来,他们平安无事。二是这老头还有力气坐在树上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写信,说明情况暂时还没有太糟。


    所以……


    东西都没了??


    陈馥野一想,那她之前大费周章跑去乌衣巷找崔婉,将他的那厚厚一沓手稿带过去搞鉴定,岂不是全打水漂了?


    现在看来,房守仁的这手稿,竟成了古滇国文物挖掘的唯一证明了。


    【说来也奇怪,我们遇到此等险境的第二日,抚仙湖畔便又来了一支队伍,娄舵头对他们很是警觉。老夫我目测他们的模样,似乎很是熟悉,都是一群汉人,衣着也十分正规,怕不是朝廷派来探查抚仙湖的人马……?】


    【只是,现在宝贝全数丢失,怕是那些看守王宫的恶魂抢夺了回去。这样一来,也再没有人敢下水查看。昨夜抢夺的只是宝贝,而今夜,怕就是人命了。因此,我们决定就此离开抚仙湖,将这段故事当作编撰的瞎话,从此再也不会提起。】


    【老夫我想,这段时间的经历或许已经足够精彩,即使没有按照原本的计划前往临桂,那对于花甲之年的老夫,也真是够折磨的了……】


    陈馥野:……到底是精彩还是折磨?


    【话不多说,写完这封信,老夫我就要下树,跟随车马回到傣人的村庄


    中。】


    【正所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老夫我想,如若能够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也不失为一趟完满之旅!】


    信的正文到这里便结束了。


    【注:小陈姑娘,听闻你说过年时节金陵城中奇闻逸事颇多,老夫我非常好奇,还请你告知。】


    【又注:不用告知了小陈姑娘,老夫我才发现你的上一封回信的附录中有写,老夫我在营地中找到了。】


    【又又注:因为宝贝都不见了,所以崔婉姑娘那边,还请你让她不要再为此烦神,至于老夫我的手稿,也先烦请小陈姑娘你好好保存,否则会很尴尬……】


    【又又又注:祝你们新年快乐!也帮我跟老婆子说一声!】


    陈馥野:?


    这年都过了快大半年了,这个时候突然看见一声新年快乐,险些没给自己呛死。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他的上一封来信是刚过完年的时候收到的,所以自己回信的时候就说了些过年的事情。从金陵到云南,再到抚仙湖畔,这封信是送到那个傣人村庄的地址,再由村里人送去湖畔营地的,因此一封信送过去,然后再把一封信按照这个路线送回金陵,哪怕是过上半年也不算太慢。


    回看着信里的内容,陈馥野留意到房守仁所说的“另外一支队伍”的事情。其实在跟那个锦衣卫徐爵争夺青铜案的时候,她就知道朝廷中也是得知那个关于抚仙湖底的王宫密谈的,因此,只要消息传出去,他们也必然会派人前去夺宝。谁成想,现在挖出来的宝贝都没了他们才赶到,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过,既然房守仁都这么说了,那他应该也要回来了。姑父娄进带了自己船队去,想回来的话,估计很快。


    所以……


    想到这里,陈馥野发现,不对劲啊?


    那如果房守仁这封信是过年的时候写的,现在过去大半年了,怎么还没回来?


    要回来应该早回来了才对吧。


    想不懂。


    不过,既然他们都离开抚仙湖了,又是姑父在那里,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年头通信实在是太缓慢,自己空想也没办法了,只能先就此作罢。


    ……


    次日,陈馥野按照房守仁所说的,去了趟乌衣巷找崔婉。


    见里面没动静,估计是没有别的顾客,陈馥野便掀帘进去:“坏消息。”


    崔婉趴在柜台前面昏昏欲睡,一听到自己的声音,她连忙抬头:“什么?什么坏消息?”


    “宝贝都没了。”陈馥野说。


    崔婉:“……”


    她谨慎道:“先说好,什么宝贝都没了?这决定了我要不要晕过去。”


    陈馥野:“房守仁从抚仙湖挖到的宝贝都没了。”


    崔婉:“……”


    “啪唧!”她晕倒在了柜台上。


    陈馥野一时无言,坐了下来,看着她表演。


    “真没了?怎么没的?”崔婉爬起来,痛心疾首道,“这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呢!?”


    于是陈馥野只好把房守仁说的那一连串奇闻逸事跟她复述了一遍。差点给她听哭了。


    “那么好的宝贝啊!”崔婉捶胸顿足道,“我那么多、那么好的宝贝啊!”


    陈馥野:“……”


    陈馥野:“姐我知道你心痛,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你节哀顺变吧。”


    “那手稿呢?你可还好好保管着?”崔婉忙不迭问,“没弄丢吧?”


    “没有,我放在家里呢。”陈馥野回答,“怎么?难道手稿你也馋?”


    “那当然了。现在宝贝丢了,手稿也是十分珍贵的。若是房老爷子愿意卖啊,我出多少钱都收!”崔婉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陈馥野摊手。


    又安慰了崔婉几句,陈馥野记得今天有几队货物要到,得回去签收,便也懒得继续跟她扯这个“恶魂都收走了那他们想必也无可奈何”的皮了,说了句再见就要走。


    这一转身,陈馥野:“……”  ?


    只见,屏风后的货架上,摆放着一柄刀。


    这柄刀……


    好眼熟啊??


    陈馥野忍不住走近了,细细观看。只见这刀刃极其锋利,闪烁着银白色的寒光,一看便是刀匠的心血之作。


    可是,这把刀似乎被粘合过。在刀柄上方一点儿的位置,有一处明显的断痕。


    而且,就整体形态而言,这绝对不是本土的刀。


    这是一把太刀。


    陈馥野皱眉:“这个不是……诶,这个、这个不是……岚切左文字吗?!”


    话一脱口而出,她心中禁不住吐槽自己:怎么竟然还真的记得这把刀的名字。


    崔婉:“什么?什么文字不文字的?”


    “这是龙之介的刀啊!”陈馥野回头向她道,“你怎么得来的?”


    “这是他的刀吗?”崔婉捏着帕子,不以为然道,“这是上周有个人说,在山中挖到了一把绝世好刀,我一看不错,便买了下来。”


    陈馥野:“……”


    山中……挖到……


    那不就只能是在那座茶山上挖到的吗?


    之前龙之介为了试图击退蛇群,将岚切折损在了山上。后面他自个儿又去找,但是没有找到。估计是因为那场暴雨中,刀不知道被混进哪个泥巴堆里面去了,十分难寻。


    而现在……竟然被人挖出来了!


    “你买的?”陈馥野问,“你给了那人多少钱?”


    崔婉:“我看这刀着实不错,二十两定金收的。”


    陈馥野:“就二十两!?”


    崔婉:“那人是个土老帽,不懂刀,我可不得好好宰一下。”


    陈馥野:“……那你全款给多少?”


    她扬眉道:“一百两吧!”


    “不是,姐,上次你买我的禅杖才给了八十两银子,这一把刀你就给了一百两?!”


    “这你有所不知啊。”崔婉移开目光道,“你那把禅杖虽说是好,但是太大了,谁看了都不想买,都拿不走。再说了,你那八十两是定金,若是全款买下来,我也会定价到白银三百两的!”


    “哦。”陈馥野说,“所以你卖出去了吗?”


    这回轮到崔婉:“……”


    “卖……卖肯定是卖不出去的……”崔婉眼角抽搐到,“我送给那三个小祖宗了。”


    “嗯。”陈馥野便抱臂走到她面前,“虽说我与他们三个相熟,但是这禅杖,终究还是我给你的吧,那你以你的名义拿去送人,我这边的尾款就直接没有了?”


    崔婉一时无言道:“……那、那肯定不会没有的嘛,妹妹,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我怎么会坑你这点儿钱……”


    “太好了。”陈馥野说,“那既然你给禅杖定价三百两,也就是说还有二百二十两的尾款没付,对吧。”


    崔婉:“……啊对对对。”


    “又既然,这刀一百两,你若是卖出去,


    准备卖多少呢?”


    她:“……二百两吧就。”


    陈馥野点头道:“那更好了。这把刀我要了,你还欠我二十两。”


    崔婉:“…………”


    她不情不愿地将这刀拿了下来,包起来:“是是是,好妹妹啊,还欠你二十两。”


    陈馥野满意地接过刀,看了看,便拿在手上:“又因为今天差点让你晕倒了,所以这二十两就给你当作精神损失费吧。”


    崔婉无奈嗔道:“诶呦,说这些。”


    “走了姐。”


    说完,陈馥野便掀开帘子,离开了典当行。


    第157章 第百圩七回 信封总是会带来惊喜。……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谁能想到,丢失在那个雨夜山上的刀,竟然就这样被人捡回来了。


    也得亏是严老板家的茶山上现在来往采茶客众多, 这人一多, 捡到刀的概率也就大了。


    抱着刀回到了秦淮水街, 陈馥野在桥边站了一会儿。


    “……”


    不过,现在去还给他吗?


    转念一想,陈馥野扭头就走, 回到了店里。


    她决定, 先不急着现在还。


    放在手上捂一捂。


    秋天,风越来越凉, 奶茶也随着季节由冰转热。可以捧在手上,热乎乎的,逛街时买一杯,简直是这个时节的绝配。


    店门口不出意外地排起了长龙。


    陈馥野掀开帘子走进店里,耳边传来一声:“泥嚎。”


    陈馥野:“……”


    她抬起头,看见竟然是两个有些眼熟的意大利商人。


    估计是之前那个卖奶酪的商队的,听说这会儿已经有不少远洋商队在秦淮水街驻扎, 街上时不时有外国面孔, 也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其中。


    陈馥野只好:“你好你好。”


    意大利商人:“%@#*&%#@?”


    陈馥野面无表情:“?”


    意大利商人回头和同伴对视了一眼,再次组织语言。


    “听说木头船@#%*&#@#……”


    陈馥野:“……”


    陈馥野:“回去,换你们那个会说汉话的队长来。”


    “不!”后面的意大利商人挤上前来,“我会说、他、不会说!所以我说!”


    陈馥野:“虽然你看起来也不太会说但是好歹听起来像人类的语言那你来吧。”


    他指向菜单上的珍珠奶茶,问:“殿下,什么你这个东西是?”


    陈馥野再次:“……”


    听起来好像在骂人,不确定,再听听。


    当然了, 其实还是能明白他想问的意思的。


    于是陈馥野用简洁易懂的语言给他解释了一遍。


    “懂?没懂?”


    “不,不。”意大利商人说,“词语复杂,没懂。”


    陈馥野:“你先试试算了。”


    “好,好。”意大利商人回答,并且竖起了手指,“可以两个?”


    “可以。”陈馥野说。


    再听好像就要理解他们的语言逻辑了。


    后厨立刻给他们做了两杯热乎乎的珍珠奶茶。


    拿到珍珠奶茶后,他俩坐到了河岸边的座位上。


    陈馥野稍微听了一下,就听见他们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


    “我不知道那位殿下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喝什么。亚历山大,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与你交谈,你为什么要说汉话?”


    “哦!这真是愚蠢,我忘记了。”


    果然后面的话就听不懂了。


    陈馥野:“……”


    看着他们的表情,从入口的不解,到震惊,再到惊艳。意大利商人满意的走了。


    临走,他们还喜悦地说了一句什么话,因为口音太重,陈馥野没听懂。好像是什么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下次再见什么的。


    手里多了五枚铜板,是小费。


    ……


    这入冬前的两个月,着实平静。


    波澜不惊的,今年的初雪就从天而降,像羽毛一样飘落下来。


    钱庄的库房里,大家正在打理上个月的银子。


    不知道是物欲低还是习惯了,陈馥野现在看这些银子不是太有反应。


    当然了,这仅代表她个人意见。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拿银子泡澡。”金芸心说。


    陈馥野:“你不嫌硌得慌啊。”


    “咦,小花儿,你在写什么啊?”江灵凑过头来问。


    陈馥野拿着笔抬起手腕:“家书。”


    “家书!?”她震惊道,“寄、寄回你老家……那个地方??”


    “嗯。”陈馥野点头,“今年过年,我照样也不会回去。但他们还是会担心我,所以我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稍微跟他们坦白一丁点我的事情。”


    ……也算是受到了之前师娘的鼓励吧。


    处理完账目,走出钱庄,金芸心伸出手:“快闻快闻。”


    江灵嫌弃道:“不就是你像插米缸一样把手插进银子里了吗?那些银子经过多少人的手,里面全是病菌啊!”


    陈馥野:“洗完手之前不要碰我。”


    金芸心哼了一声,只好像罪犯一样举着双手走路了。


    “怎么说,过年之前我们还搞事情吗?”江灵问,“对了,我跟你们说啊,咱应援会里有不少从外地来的,她们说,咱们的店只要敢开到别的州府,比如杭州之类的,那也大有商机呢。”


    “这话倒是没错。”陈馥野说,“我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若是开拓别的州府的市场,一来我们人生地不熟,没有那个地方的人脉,容易被坑,二来在别的州府开直营店,需要动用很大一笔钱,那些包括货源在内的后勤链条都得重新打造,想要前期不吃亏,还能融入别的州府现有的市场,可能没有一千两都站不住脚。”


    闻言,江灵点了点头:“这倒是,果然无论干什么,都还是得要人脉啊,但凡咱们能认识在杭州打拼的人呢。”


    陈馥野:“可惜啊,但凡我们能认识在整个江南都有人脉的靠山,那样的话,就要方便多了。”


    “然而咱们都不认识,哎!想要冲破金陵真难!”


    说完,陈馥野:“……”


    看她皱眉停顿下来,江灵眼珠一转,也:“……”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都默默把眼神抛向金芸心。


    后者:“……”


    金芸心:“?”


    江灵:“啊对啊,你不是大小姐吗?你不是号称统揽整个江南商圈的飞云商会的大小姐吗?”


    金芸心惶恐道:“我、我……!?”


    “没错!就是你!”


    “喂姐你有没有搞错,我都被赶出家门了!我亲哥都不认我了!说不定族谱上现在都没有我了!你指望我这样一个人统治杭州吗……!”


    “嗯……”陈馥野走到她面前,“你觉得你跟你哥认错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金芸心铁骨铮铮道:“我才不要跟他认错!”


    陈馥野:“你突然这么有骨气只是因为上次回府的时候又被人扔出来了对吧。”


    金芸心铿锵有力道:“对。”


    陈馥野:“……”


    江灵:“……”


    “其实我跟你哥接触的那两次,凭我自己的感觉……”陈馥野说,“金大老爷他人还是挺好的,也没有那么穷凶极恶,甚至我们开第二家店的那次,他不是还差人过来送你礼物了吗?那说不定就是向你释放的信号啊。”


    金芸心撇嘴道:“什、什么信号啊……”


    江灵:“表示你只要肯认认真真向他道歉,并且你改了以往的陋习,甚至还拥有了今天的小小成就,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


    “肯定的。”江灵又想了想,“哎是啊,刚刚小花儿说礼物……他那次不是送你礼物了吗?你后来拆了吗?”


    金芸心移开目光,小声道:“没、没拆……”


    “为啥不拆啊。”


    “不敢拆。”金芸心说,“我怕里面是恶作剧。”


    陈馥野:“你是说拆开了里面会有一个弹簧拳头砸你脸上的那种恶作剧吗?”


    金芸心  :“对。”


    陈馥野:“……”


    江灵:“……”


    “不至于吧,你哥都当大老爷的人了,会干这种事吗?”江灵问。


    “我小时候他就干过差不多的啊!”金芸心说,“他骗我说树上有宝贝,结果我上去就捅了一个马蜂窝,被迫临时跳进河里学会了游泳!”


    陈馥野:“什么?原来你会游泳吗?”


    江灵也:“你会游泳吗?那之前我们大二暑假去海边玩你怎么还要花五百块钱租一整套防溺水设备?”


    金芸心:“……你们根本就不心疼我!”


    陈馥野只好:“好了好了,我的错。还是看你自己吧。”


    一路沉默地走进小河湾,祝婆婆的私家小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


    金芸心:“……”


    “不过……”她说,“马上也是要过年了……我写封信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说,你同意了?”江灵一拍她肩头:“很好,很有精神!”


    金芸心:“哼,等我统治了杭州,我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馥野:“暂时还没到那一步哈。”


    “陈姑娘,你的信!”邮差匆匆忙忙递来一封纸。


    “多谢。”陈馥野接了过来。


    邮差驾着马走了。


    原本还想着,按照上一封信的时间轴,房守仁过年时就说想回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结果这就来信了。


    然而……


    本是没有想过任何其他可能性,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却突然映入眼帘。


    这……


    并不是房守仁来的信。


    【应天府秦淮水街小河湾廿七号


    陈馥野亲启】


    寄信人署名有两位:


    【季雨兰、顾青山】


    陈馥野瞪大了眼睛:“……”


    她回头看了一眼,江灵和金芸心正和祝婆婆聊着天,听她推荐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很正常,没进结界。


    可是这信却拿在了手里。


    拆开信封。


    整洁的月白信纸,传来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


    信纸上也只有两行字。


    一行是地址,还在江宁,也不知道和之前顾青山的住的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而另一行,寥寥数语:


    【结发同心,诚邀君临。】


    第158章 第百圩八回 去与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重新看了这两行字好几遍, 陈馥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信纸折回原样,塞进信封,然后再拿出来, 心中默念“要清醒要清醒”, 然后再读了一遍。


    ——还是这样啊!


    不是幻觉!


    可是, 顾青山给她写信就算了……


    季雨兰的名字又怎么会在上面?


    季雨兰的名字在上面也就算了……


    结婚?


    他们俩结什么婚……?


    这是结哪门子婚啊。


    金芸心和江灵买了饭回来,见自己还站在这里,便问:“怎么了?这是谁的信?房守仁的吗?”


    陈馥野抬起眼睛, 愣愣道:“不是……”


    也许此时此刻的状态, 实在是太反常了,看到自己的样子, 金芸心顿时瞪大双眼,悲痛地捂住了嘴:“不会吧……老登他……他……他终于出事了!??!”


    “?”江灵斜睨:“什么叫终于出事了?你是在盼着他出事吗?”


    陈馥野勉强回过神来,终止了她的误会,说:“不是房守仁的信。”


    她将信纸信封一并交给了金芸心:“你自己看。”


    金芸心连忙接过来,对着上面的字念道:“结发同心,诚邀君临……嗯?竟然是婚礼邀请函?我们认识的人里面谁会结婚啊?难道戴部长为了在这里升官已经到了英年早婚都不在意的地步了吗?”


    陈馥野:“……”


    陈馥野:“你看抬头。”


    她这才展开信纸。


    “哦哦。季、季雨兰,顾青山……”金芸心缓缓抬眼, “这是……”


    立刻反应过来, 江灵一哆嗦,抬手就把她手中的信纸拍掉到了地上,直接把她吓一跳。


    金芸心:“你干嘛!”


    “这信干净吗?”江灵指着地上的纸道,“小花,你那次自己都说是撞鬼了,现在隔了这么久,突然又给你寄这种信,这像人话吗?他们两还能结婚?也太诡异了吧。”


    陈馥野蹲下身, 又把信纸捡了起来。


    “我倒不是觉得诡异……”陈馥野拂去上面的灰尘。


    “那是什么?”江灵禁不住皱起眉头,“你、你小心点啊。”


    陈馥野:“你在怕什么?”


    “我当然是怕发生恐怖片里面的剧情了,怕你被鬼上身之类的。”她说,“好奇心害死猫啊,何况你只是一支小白花。”


    陈馥野无奈拍了拍自己的两侧肩头,胡扯道:“没关系,我身上三昧真火旺盛得很,不怕这些。”


    拿着信和晚饭回去,周怡也正好回来了。一起吃完饭,将信放在桌子中间,大家便合计起来。


    “投票吧。”周怡说,“每个人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选择。去、不去、弃权,然后交给我开始唱票。”


    金芸心:“好啊好啊。”


    江灵皱眉:“学姐,我们一共就四个人,还要这样整啊。”


    周怡点了点头:“嗯。”


    江灵:“那结果怎么算呢?”


    周怡说:“结果就……嗯,其实我也不知道。”


    陈馥野:“先看看都怎么想的吧,毕竟如果谁真不想去,也不能架着她去是不是。”


    于是,便按照周怡说的,陈馥野低头撕下一张纸,笔蘸了墨水,几番斟酌,旋即下一个:去。


    将答案折起来,交给了周怡。


    周怡将包括她自己的那四份答案一个个展开。


    “去。不去。去。弃权。”她念道。


    金芸心笑嘻嘻地看向江灵:“我就知道你不敢去。”


    江灵当即:“我不是不敢去!”


    金芸心:“那是什么?你明明连信都不敢碰呢。”


    闻言,江灵义正言辞道:“在我们东北,现在正流行着萨满神巫和出马仙一类的东西,据说可以请神上身。而你们看,这么奇怪的一封婚礼邀请函,新娘方甚至还是已经被害的死人,这场仪式不可说不怪异啊,谁知道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呢?万一我们前脚刚去,后脚就被人下了不可告知的巫术,那可怎么办?”


    闻言,陈馥野点点头:“其实你的担心是正确的,合理的,考虑周全的。”


    江灵:“那当然了。所以弃权票是小花你投的对吧?”


    陈馥野:“我投的去。”


    江灵:“……”


    金芸心举手:“我、我也是去!”


    “啊,这么看来,原来是学姐投的弃权啊。”江灵说,“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一般。”周怡说,“主要邀请函日期上的这天我得回县衙参加我二叔的举人宴。”


    江灵:“……”


    “顺便一提,其实我还是比较想去的。”周怡又说,“至于你说的那些理由,我不是很怕。顾青山也住在江宁,江宁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而是繁荣安宁的长江中下游平原,没有什么神巫吧。”


    “对啊,再说了,这多有意思啊。”金芸心微微向前俯在桌上,双眼亮晶晶的,“而且你们不觉得很浪漫吗?人鬼情未了的婚礼诶,天呐,我们几辈子才能收到一封这样的邀请函?”


    江灵被她说的一时无言,转头看向陈馥野:“那你呢……”


    陈馥野想了想:“其实我跟顾青山见过两面。一次是在升堂的时候,一次是在监狱里。后来褚淮舟在他出狱前又去找过他。”


    “嗯,我记得你说过。”周怡说,“他怎么样?”


    “前两次不好说,毕竟那时候他还在蒙冤,而且季雨兰刚刚被害,他内心肯定还是悲痛欲绝的,虽然就外表来看,倒是意外的冷静……”


    “然后就是褚淮舟最后去找他的那次了。他说,出狱的前一天,顾青山还是依旧波澜不惊,只不过,他将季雨兰给他的花夹在随身携带的书里了。说是准备照旧回家,当教书先生,寻一块田地聊此余生。至于举人的身份,他应该是不打算要了。”


    “……”


    金芸心听得眼泪汪汪:“情种啊,情种啊,这什么聊斋深情男主角……”


    “这么看来,这个婚礼邀请函,可能是他对季雨兰寄托哀思的一个仪式,说不定只想邀请当初帮过他的人来一并见证而已。”周怡说。


    江灵的表情还是很凝重。陈馥野看看她,本来想问她对此有没有什么改观,结果她问:“说起来,那个顾青山长什么样子啊?”


    想了想,陈馥野说:“还可以吧,那种看起来就很emo很有文化的书生,挺高的,清秀的类型。”


    江灵:“如果朱翊钧是2,而我们褚大公子是10的话,他大概在几?”


    陈馥野:“?”


    陈馥野:“我又没见过朱翊钧!”


    “你按直觉随便打一个。”江灵说。


    陈馥野:“满分是多少?100吗?”


    江灵:“不是,满分就是10。我对自己人有溺爱,在我心里你和他都是10。再说了,其实这是客观评价。”


    金芸心问:“那我多少啊?”


    江灵正等


    着听答案,被她问的无语:“你一个兆,行了吧。”


    “那他大概……呃……”陈馥野艰难地想,“7左右?”


    “哦哦……”江灵若有所思点头,又问,“那,其实你也见过季雨兰,对吧。”


    “嗯,见过。”陈馥野点头。


    周怡默默:“其实我也见过……”


    陈馥野:“学姐,她问的应该不是水缸里的那次……”


    周怡:“哦,不好意思,那没见过。”


    “那她怎么样呢?”江灵问。


    “反正我在她的结界里见到的,就挺漂亮啊。”陈馥野回忆道,“那种古早游戏立绘里的温婉美人,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江灵陷入了沉思:“……”


    “我决定去。”她说,“并且,我决定去给他们献上我最美好的祝福。”


    金芸心一脸不意外地斜眼看她:“我就知道,你这不就是看脸磕cp去了吗。”


    “那能怎么办。”江灵说,“这个事件我又没参与过,能够打破我的恐惧让我去参加婚礼的,只有美丽的脸庞和悲伤的爱情了,谢谢。”


    陈馥野:“完全没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既然已经这么决定,那就赴约吧。


    冬日,金陵城依旧在下雪。


    这片白雪覆盖满了城墙,又一直延伸到城外。四人一路到了江宁县驿站,正好和周怡分别。


    大雪中,三人打着伞,批了厚厚的袄,踩着脚腕深的雪,按照地址往顾青山家的方向去。


    黑色的树上,寒鸦声声叫唤。这样的天气,天幕和雪地几乎连城一体。


    逐渐,洁白的雪地里出现了村落。


    “喂!”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陈馥野一回头,发现是褚淮舟。


    “果然,你说我们只要往前走肯定就能遇见他。”金芸心一伸手,“还真来了!”


    他连忙跑了过来,冻的发红的鼻尖和脸颊笑起来,开心道:“我就知道他也会邀请你们,果然,不用打招呼今天也会碰到。”


    陈馥野毫不意外地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说完之后,她发现褚淮舟身边还有一个人。原本以为是戴轩,但是很显然体型不对劲,而且戴轩现在的官职,想来也参与不了这些活动。


    于是陈馥野皱眉,迟疑道:“他是?”


    褚淮舟无奈地笑了一声,非常标准:“哈哈。”


    没等他介绍,那人就一把拉下遮住脸的衣领,兴奋道:“陈大小姐,又见面了,我是五军都督府的二等卫兵,小郑郑越听!”


    陈馥野:“……”


    陈馥野:“?”


    “你带他来干什么啊!?”完全没想到,陈馥野爆发了,“而且,啊?你怎么还有戏份啊?谁允许的?”


    褚淮舟:“猜猜顾青山的信送进了哪扇门里,然后我在看信的时候还正好被谁看见,并且被上级要求再通报因公外出必须要有卫兵陪同保护安全了吗?”


    陈馥野:“猜到了……”


    郑越听兴奋地同在场所有人握手,并且发表感言:“褚大人,真是托您的福,还是因公外出有意思啊!守门真没劲!”


    褚淮舟弯眸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是啊是啊。”


    江灵:“他保护你的安全?”


    褚淮舟:“嗯。”


    “虽然我双手掰不过褚大人一只手,但是都督府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必须得保护我们大人的安全。”郑越听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馥野:“你知道我们今天是去干什么的吗?”


    他:“不知道啊。不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只是一介卫兵,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陈馥野:“……”


    大家只好继续往村里走了。


    没想到的是,越靠近顾青山家,村里竟然还有其他同行的乡里乡亲,估计那边流水席都摆上了。


    仿佛是正经婚礼一样。


    可是,就是这样,陈馥野心中才感觉更怪异。


    季雨兰人死不能复生,这样像普通农村婚礼一样,大张旗鼓,新娘子却露不了面,别人不会感觉很奇怪吗?


    见来人了,婚礼的司仪开始按照正常流程招待自己。陈馥野摘下袄帽,环视四周,问:“敢问新郎新娘在哪里?”


    司仪回答:“姑娘莫急,等到祝酒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来。”


    陈馥野:“……”


    她回头与褚淮舟对视了一眼,两人交换眼神,选择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被司仪带着落座了。


    第159章 第百圩九回 在雪地就要准备好love……


    席间, 自然是好酒好菜招待。几人被安排着,和别人拼了一桌,不过像自己这样的年龄段的, 倒是没有多少, 大多要不就是年纪大的, 要不就是黄毛丫头,毛头小子。


    司仪在台上主持了一番,话术也都非常老套, 感觉下面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等着司仪发出“开吃”的信号, 然后开吃。


    金芸心:“他怎么还不说开吃啊。”


    陈馥野:“……”


    “怎么说了这老半天,连新郎新娘的人影都没见着?”江灵拿着筷子, 急不可耐道,“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司仪念过场词的啊,我要想听这种话我大可以留在原来那破勾栏。”


    褚淮舟:“小郑,你是金陵本地人对吧。”


    郑越听大概也在竖起耳朵等开吃信号,被上司问话,连忙反应过来:“对啊,土生土长, 怎么了大人。”


    “那么, 你参加婚礼的时候,这边有把香案包了红纸一边放一个,上面还供着七柱香的习俗吗?”他问。


    “哇……还真是……”郑越听皱眉道,“没有,反正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是个什么寓意?”


    陈馥野也向他所说的这两个香案看去。这一看,她便更加发现,这场婚礼确实处处透着一股莫名的违和感。不过因为她并不熟悉这年代乡间结婚的习俗,所以要说具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也感觉不出来。


    毕竟, 这场婚礼本身就是一次不对劲的事情。


    “本来的事。”金芸心说,“顾青山要和季雨兰结婚,这婚礼能阳间得起来吗?”


    江灵:“你怎么越说越吓人啊!!”


    金芸心:“最吓人的是即使如此,我还是非常饿诶,怎么这司仪话还没说完?”


    终于,司仪发出了可以开始吃席的信号。


    大家愉快地开吃了。


    屋子里火烤的很旺,外面白茫茫一片,倒是舒服。


    陈馥野四下看了看,便对上了褚淮舟的目光。


    这流程……


    不对啊,新郎新娘呢!


    无论哪里结婚的习俗,就算不露面,为了庆贺,也不可能不提新郎新娘的吧?


    可是这席根本就是个普通请吃饭的席啊,除了在邀请函上和吃席的屋子门口写了名字,哪儿还有新郎新娘的痕迹?


    陈馥野怀疑褚淮舟的脑中也正在思考着这种事。


    “喂,喂,你还真这么饿啊。”陈馥野用胳膊肘捅了捅正在撕扯大鸡腿的金芸心,“你刚刚不是听得仔细吗?这司仪是不是根本没提顾青山和季雨兰的名字?”


    金芸心没理她。


    一副吃饭勿扰的样子。


    “金芸心!”陈馥野喊她,“心心啊,你饿死鬼投胎啊!”


    “……”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皱起眉头。


    扭头看江灵,她拿着筷子,对肥肉挑挑拣拣,一脸感觉自己没磕到cp就白来了的遗憾神情。


    “江灵。”陈馥野试着叫道,“江……”


    说到这里,她及时止住了话语。


    这熟悉的感觉……


    顿时反应了过来,陈馥野猛然抬起头。


    热闹的席间,人们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庆祝新人喜结连理。屋子里从饭菜上蒸腾的热气,碰撞冬日的冷气,就变成了白白的雾。


    他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察觉不到自己的动作。


    因为——


    她又被拉进结界了。


    陈馥野:好。


    这下她是真习惯了。


    那么,能拉她进结界的人,只有那一位。


    正是婚礼上未曾出现的新娘,季雨兰。


    陈馥野站起身,却看见褚淮舟还在摇晃着郑越听:“小郑啊!!!”


    陈馥野:“……”


    怎么这回这人也被拉进来了?


    她便友情提醒:“大聪明,你没看出来他根本就听不见你说话吗?”


    褚淮舟冷静回答:“我看出来了,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知道他在逗自己,陈馥野冷笑两声,听起来不是很友善,就像在说:“老娘敷衍过你的笑话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来过这种地方两次。”陈馥野说,“第一次是……我们六个在夜市团建那天,我跟你说的那次,还有一次是我去夫子庙陪学姐看榜,拿到兰花的那次。”


    褚淮舟:“那这就是第三次了。”


    陈馥野点点头。


    两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


    席间,人们大吃大喝,谈笑风生,一切如常。


    这里没有季雨兰,也没有顾青山。


    “我们出去。”陈馥野说。


    外面是白雪的世界。


    一下子就清净了好多,仿佛屋子里的杂音和浊气,顺着雪花就飞走了。


    走在雪里,褚淮舟撑开伞。陈馥野揣手走在他身边,大概是他高,自己脑袋顶只到他肩头,导致脑袋与伞面的上半部分留白过多,一阵风飞过,雪花啪啪啪就直接拍在脸上。


    陈馥野停住脚步,面无表情:“……”


    褚淮舟一边给她擦雪,一边毫不遮掩地狂笑。听得陈馥野更来气了。


    “生气归生气,脸别皱。”他微微俯身,用手扫着,“你睫毛上还有。”


    陈馥野干脆抢过伞柄:“你不会打,我来打。”


    她直接把伞的一边挂在了褚淮舟脑袋顶,然后自然向自己这边垂下,一点都不费力气,就是费人。


    褚淮舟夸张地“啊!”了一声,也只好逆来顺受了。


    “我提醒你一下,其实这样我看不见路。”褚淮舟说,“你得用伞拉着我走。”


    “放心,我知道。”陈馥野说,“我家养狗。”


    走着走着,陈馥野发现她不知道他们走到哪儿了。


    大概走了多久?三十秒?一分钟?


    可是再回过头,连村庄的影子都看不到。


    江宁县边的村庄,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岭,照样是热热闹闹的地方。可现在,除了脚下的雪地,黑色的枯木,漫天飞雪,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终于来了。”一个清婉的声音响起。


    “我还想着,你究竟会不会赴约呢。”


    陈馥野转过身。


    雪地中间,突兀出现一个小木屋。是那种农家自己修建的小房子,一般用来放柴火之类的。


    顾青山正在里面读书。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陈馥野怀疑那只是一个投影。


    乌发女子站在门口。她身型泠泠,眉目平顺而温柔,穿着完全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


    是季雨兰。


    “这么说来,其实那封邀请函真正的地点,是在这里吗?”陈馥野问。


    季雨兰笑了一下。她的目光从褚淮舟脸上扫过,又看过来:“嗯。因为我不喜欢那种地方,太多人围在一起吃喝,污心烦躁。”


    陈馥野想说,这是重点吗这是……


    不过,她没说出口,而是也笑了一下,说:“祝你们新婚快乐啊。”


    季雨兰:“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在这里,你可以不说这些。”


    陈馥野愣了一下:“我们两人……”


    “嗯。你身边的那位男子,他看不见我。只有我,和你。”


    陈馥野看了一眼褚淮舟,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蹲一边玩雪去了。


    “可我是真心的。”陈馥野说。


    “真心又如何。”季雨兰顺着自己的头发,敛眉一笑,“人与鬼如何能结婚,你又如何能祝我新婚快乐。”


    陈馥野:“那,后来顾青山没有去找你吗?”


    她点头:“找了。”


    陈馥野:“这场婚礼,不是你们二人办的吗?”


    她应声:“自然是。”


    陈馥野:“你没有选择与他成为夫妻吗?”


    季雨兰:“我……我还在想。不过,我其实已经答应他了,所以,我只是一个人在偷偷地想。”


    陈馥野不知怎的有点莫名荣幸。看哪,女鬼姐姐竟然这么信任她,连内心碎碎念都带她听一个。


    “你看过《聊斋志异》吗?”陈馥野问。


    季雨兰愣了一下:“什么?”


    哦不对,差点儿忘了,《聊斋志异》是清朝才成的书。现在,最流行的叫做《剪灯新话》,也就是之前周怡从书店淘回来的那本。


    于是陈馥野问:“你看过《剪灯新话》吗?”


    季雨兰不明所以:“看过倒是看过一点儿……我听我夫君给我说过呢。”


    陈馥野:“……”


    不是吧姐,“我夫君”三个字叫得这么浑然天成,怎么却还在纠结人和鬼能不能结婚的事情啊?


    “嗯,所以我想表达的就是……”陈馥野磕磕巴巴道,“你看,里面有那么多人鬼情未了的先例,却没有几个好结局。现在你们既然有机会达成好结局了,那可不要因为世俗之见而质疑自己啊!”


    季雨兰捂嘴咯咯笑着:“你倒是会说。”


    “不过……”陈馥野问,“既然你说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倒是好奇,你和顾青山成婚之后要怎样?毕竟他也放弃了做官,现在开始在乡间种田教书了,是吧。”


    “是啊。”季雨兰说,“所以你看,别人见那婚礼的请函上所写,并非是我的名字。”


    陈馥野微微睁大眼睛。


    “别人见到的,是季巧荷。”她说,“那是我的孪生妹妹。”


    “……所以你真的有孪生妹妹吗?””


    当然没有了。“季雨兰笑眼道,“那是杜撰出来的。否则,我总不能一直将我夫君拉到这种地方才能见面吧。”


    陈馥野恍然大悟。原来在别人看来,顾青山结婚的对象并非已死的季雨兰,而是她的孪生妹妹“季巧荷”,这样一来,她以后就可以充当着人的模样,行走人间了。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还刨根问底问些问题,比如“当鬼是什么感觉啊”、“当鬼之后是用什么法术才能变成人啊”和“那等顾青山老了你怎么办”之类的问题。但陈馥野憋住了,因为感觉太不浪漫。


    况且,再说了,按照自己所处的这世界观来看,什么神奇事件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估计季雨兰这样的鬼,也就是跟聊斋属于同一个体系吧。


    所以陈馥野也只是笑道:“听你说了这些话,倒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还在纠结原先那个问题了。”


    季雨兰:“我也不知道。就像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你身边的那男子一起来一样。”


    陈馥野:“……”


    陈馥野:“?”


    “等等等等,你这个是什么意思?”


    季雨兰眨眨眼睛:“你不是和他一起来的吗?还是说,我拉错人了?”


    “一起来倒是一起来……”陈馥野说,“只是你突然从你们的身上说到我们的身上,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类比性,所以让我感到非常奇怪。”


    “那你也许应该一个人来。”她回答。


    陈馥野:“……不是你拉的我们吗。”


    季雨兰:“我只是一届不愿投胎的小小鬼魂,又怎么能做到想见谁就见谁。只是因为我从他的身上也感受到了欲说还休的联系,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也跟你一起来了。”


    陈馥野点点头:“这倒是不奇怪。毕竟顾青山的案子,都是靠他呢。”


    季雨兰轻轻“啊”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当然了,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季雨兰抬起脸,看了看雪幕:“倒是越下越大了。我不留你了。”


    “你要走了吗?”陈馥野问。


    她勾起嘴角:“嗯,我要去找我夫君了。这一路,谢谢你。”


    听她这么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愁绪。


    “以后假若你还路过江宁县,还路过我们的家,再次见到我时,可千万别忘了我人间的名字啊。”季雨兰说。


    “‘季巧荷’,我记着呢。”陈馥野说,“这些名字,都是像你一样的美人。”


    “你对我说话时,倒是毫不遮掩心思。”季雨兰捂嘴,莞尔一笑。


    “那么,雪天路滑,小心行走吧,回席间吃得热乎些,那都是我们为诸位乡亲细心准备的。”


    说完,一阵风雪飘过。


    季雨兰和小木屋都不见了。


    陈馥野愣愣站在原地,依旧看着这个方向。


    只留白茫茫雪地一片。


    她眨了眨眼,低下头,看见手中多了一个孔雀蓝的荷包。里面似乎有些铜钱。


    这是季雨兰第一次到奶茶铺时,付钱用的那个。


    珍珠奶茶,十五文。


    原原本本的。


    这是……纪念品?


    陈馥野握紧了荷包,吸吸鼻子,抬起头。


    “做好了!”褚淮舟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这真的是我滚得最圆的雪人脑袋了,不会有哪个脑袋比我的这个脑袋还圆了!”


    陈馥野转过脸。


    只见,褚淮舟冻的双手和鼻尖都通红,正在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堆雪人。


    陈馥野:“……”  ???


    “你一个人堆雪人干什么……”


    褚淮舟愣了一下,眨眨眼:“嗯?不是你刚刚说‘我们来堆雪人吧!’的吗?”


    “我说了吗……?”


    他举起双手:“当然说了,不然我怎么行动这么迅速。”


    陈馥野移开目光,怀疑是季雨兰拉她进结界的时候,在外界给她套了个不影响进程的设定。


    比如,让她张开双臂开朗地对褚淮舟说:“我们来堆雪人吧!”


    后者则屁颠屁颠地就照做了。


    “你傻呀你,这什么天寒地冻的时候,你还堆雪人……”陈馥野急忙走过去,拍掉他身上的雪,戳了一下他的鼻尖,冰凉凉的,手都要冻肿了。


    “其实还好。”褚淮舟张开双手,看了看,“反正玩雪,玩着玩着手就热了,你不如加入我。”


    陈馥野一脸黑竖线:“我加入你……我真是……”


    “嗯?难道不堆了吗?可是现在就差五官和两根手臂了诶。”


    陈馥野:“褚淮舟……我真是烦你……”


    “为什么?”


    “我们明明是来找结界的,你觉得我可能找了一半突然说‘我们来堆雪人吧!’这种话吗!?”


    褚淮舟:“可是你说的时候看起来超级想堆,而且其实我也很想堆,所以我就……”


    陈馥野一手一侧捏住他的脸颊,拽着他的脑袋摇摇晃晃:“我说想堆你就堆了吗?那我说要在雪地里打滚你是不是也要打滚?”


    他:“我……”


    “不许说你确实也很想在雪地里打滚!!”


    于是他及时闭嘴了。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听话啊,为什么我们总是神奇地凑到一起去干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啊。”陈馥野皱起眉头,费解地继续掐脸摇晃他,“怎么了?你是狗吗?听别人的话会让你很爽吗?”


    他被晃来晃去:“不是那样啦……”


    “那是哪样?”


    “我只有听你的话时才会爽……”


    陈馥野:“卧槽,你变态啊你!”


    褚淮舟抬起一只手,正直解释:“听起来很变态但其实包含的意思绝对没有听起来那么变态。”


    啧。


    好窝火啊,不知道为什么。


    “那……那我……”心脏砰砰狂跳。


    陈馥野几乎是咬牙切齿,用一种非常凶恶的表情说:“那我也要干一件看起来很变态,但其实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变态的事情。”


    褚淮舟抬起眉头:“啊?”


    她现在就是想这么干,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陈馥野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


    再拉开距离的时候,两人都石化了。


    陈馥野:完蛋了。


    哇,不是,她发什么癫啊,她为什么要亲他啊?而且她为什么要亲那种地方啊?她做这个行为的意义是什么?难道说这是人类在天寒地冻时的本能,像企鹅一样喜欢挤在一起贴贴吗?她现在亲了他,以后怎么办?该怎么解释这个行为?说她其实是嘴痒了没地方蹭吗?我的天哪,要不还是直接跟他绝交吧?


    于是,在一秒钟中拷问了自己一万吨问题之后,陈馥野悲壮地抬起眼,看向褚淮舟。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忍一下。”


    说罢,她一拳头冲他脑袋抡了过去。


    呵呵,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打昏了再说。


    第160章 第百圆回 两年啦。


    由于自己在这里的设定多少也算个武林高手, 所以陈馥野知道,这一拳的力度和精度都非常恰当,既不会真的让他晕死过去, 也不会让他半身不遂, 导致他接下来的人生只能在悲惨中度过。这是只能让他短暂地失去意识半个时辰, 并且只会在脑门上留下些许淤青的一拳,而且等他清醒过来之后,还能毫无阻碍的活蹦乱跳。


    ……反正就这样吧。


    陈馥野看着褚淮舟应声倒在了雪地里, 呈大字型躺在他刚刚堆的雪人旁边, 心虚了一小阵子,准备把他扛起来带回去。


    然而, 不知道被季雨兰拉进结界里多久了,雪地那边隐约传来喊他们两名字的声音。陈馥野一抬头,才发现金芸心她们已经找来了。


    看到雪地里这诡异的一幕,尤其是褚淮舟那太过于平和的身躯,郑越听瞳孔地震,往地上一跪:“大人,您怎么了!??”


    他抬起头, 悲愤道:“谁袭击了我们大人!到底是谁?!”


    然后他扑在褚淮舟胸口, 用很戏剧性的动作仰天长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金芸心悄悄拉过陈馥野:“他到底怎么了呀?不会是被你揍的吧?”


    陈馥野:“……如果我说真的是我揍的,你相信吗?”


    金芸心:“哈哈哈,你这人就喜欢开玩笑。”


    江灵眉头一皱,猛然拽住陈馥野的手腕,放在眼前:“不对啊,你看,小花这小拳头,还有他脑门儿上的那个红痕, 这不一模一样吗。”


    郑越听闻言,不可置信地转过身:“你……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大人?!”


    陈馥野:“……我没有……”


    郑越听好像是真的恼火了:“这里只有你和我们大人,如果不是你打的,难道是鬼让你打的吗?”


    陈馥野:“对。”


    郑越听:“啊?”


    江灵:“等等老弟,你不会是相信了吧。”


    郑越听小脸苍白,说:“可是……这个地方确实有鬼啊,你又怎么敢保证她说的不是真的?而且我又不是没有偷听过……不是,我又不是不知道,陈小姐和我们大人的关系那么好,她没事打他做什么?”


    陈馥野:“……”


    江灵:“……”


    金芸心:“……”


    大家看着地上非常安详的褚淮舟,纷纷沉默片刻。


    “那个,你们出来的时间太久,席都结束了。”金芸心打破沉默道,“桌上的老头老太和小孩抢得太厉害,我什么也没能给你留下……”


    陈馥野:“没关系。”


    “那你们究竟在外面干了什么?”


    陈馥野:“实不相瞒,我又碰见那个女人了。”


    金芸心:“……我本来想惊讶的但是这个事情好像也不算很新鲜所以我没有什么反应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陈馥野:“不会。反正我们已经达成圆满结局了。”


    江灵一个斜眼瞥过来:“你们难道不觉得,我们应该先把雪地里的这一位给扛回去吗?”


    陈馥野终于平定了心神:“觉得。”


    于是,大家终于是把褚淮舟从雪地里捞了出来。由于这场谁也没见过新郎新娘的婚礼已经结束了,席也吃完了,所以村里的父老乡亲们也就原地解散了。


    郑越听把褚淮舟放在了马上。陈馥野说:“他大概半个时辰后会醒,你能替我给他说一声对不起吗?”


    郑越听神秘兮兮道:“可是,这又不是你的错。这场婚礼极其诡异,褚大人意外晕倒,绝非巧合,等他醒来,我得好好向大人询问当时的情况,再做定夺。”


    陈馥野:“你要不还是把他还我吧。”


    郑越听:“不可!我是褚大人的侍卫,我现在就要将他带回五军都督府,那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陈馥野:“行吧。”


    于是,郑越听骑着马,在雪地一溜烟跑了。


    回去的路上,三人莫名的非常沉默。陈馥野疑心她们在席间估计也是遇上了一些诡异的事情,但是由于自己本身已经够心乱如麻,所以就没问了。


    结果一路沉默到小河湾门口,金芸心发言:“我还是觉得不对呀!”


    江灵:“你又咋了?”


    金芸心回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就是你揍的他吧?”


    陈馥野嘴硬道:“那咋了。”


    “我好奇呀。”金芸心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你看,又是诡异的婚礼,又是你被鬼拉进结界,你还突发狂暴揍晕了这么听你话的男人,这是多奇怪的一天啊。”


    陈馥野:“我没有突发狂暴……”


    哎,算了。她懒得说话了,决定自闭一会儿。


    江灵把好奇宝宝金芸心拉走了。


    转眼间,新春佳节再度到来。


    这竟然已经是第二个春节了。在金陵生活的日子,就这样晃晃悠悠过了两年。


    在这段时间中,发生的唯一大事件就是,姑父娄进终于带着船队从抚仙湖回来了。虽然最后没有捞到什么宝物,但是有了这些神奇见闻,也算是在她们陈家的探险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姑母陈秋锦别提多兴奋了,陈馥野看见姑父的时候,简直被他脸上的一堆口脂印闪瞎眼。


    陈馥野问他,那跟你一起的老头去哪儿了呢?


    姑父:“他也没跟我一起啊。”


    陈馥野:“那他去哪儿了?”


    姑父:“这我也不知道啊。”


    陈馥野:“???”


    合着,房守仁是探险结束之后没跟船队,自己跑了吗?


    可是他也没回金陵啊。


    那他去哪儿了?


    除夕前夜,大家决定开半个上午的店,然后去夜市尽情玩耍,挥霍金钱,喜迎新春。街面上,有人正在铲雪,沿街的店铺抓紧了这最后的时间,也是准备营完业就关门过年去了。


    “我总觉得。”褚淮舟认真道,“自从那天去吃完席之后,我的脑子就好像空了一块。”


    陈馥野冷眼喝热茶,用茶杯挡住半张脸:“谁知道,说不定你的脑子本来就有一块是空的。”


    “不是那样。”褚淮舟一脸百思不得其解,抚摸这自己的脑门,“不是物理层面的空。我是觉得,我好像失忆了。”


    陈馥野:“……”


    龙之介摘了草帽,抬起一条腿,正坐在褚淮舟身边喝茶,闻言说:“淮舟君,在下觉得,你那日应该是又撞见妖怪了。”


    陈馥野:“噫?你这个假发怎么变逼真了?”


    “呵呵。”龙之介自信展示秀发道,“神偷小姐说笑了,在下的头发已然长了出来,现在的,正是在下真实的头发。”


    陈馥野不是很感兴趣:“哦,行吧。”


    龙之介:“那现在我们将话题转回淮舟君的身上。”


    陈馥野:“……说点别的行吗。”


    “我也说不清楚。”褚淮舟皱眉摇头道,“我就是感觉那天去了江宁县之后,我好像就坐下来吃席了,然后我好像还堆了雪人,再然后……我就记不清了。等到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五军都督府,小郑正在旁边给我叫魂,你们知道那有多难听吗?”


    陈馥野:“嗯,他担心你。”


    龙之介讶异道:“堆了雪人?那淮舟君就是在雪地里面玩耍的吗?那么淮舟君是不是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而且还在雪地里见到了美丽的女人,她还试图用温暖的被子盖住你?”


    “差不多吧。”褚淮舟摸着下巴,“可以这么说!”


    陈馥野:“???”


    龙之介冷笑:“在下有定论了。”


    褚淮舟:“什么?”


    “淮舟君,你怕是遇见雪女了。”龙之介说。


    陈馥野:“……”


    “那个,龙之介。”陈馥野说,“你什么时候回日本啊?要不让我家的船队直接把你载回去算了。”


    龙之介将这句话意会成了非常热情的邀请。他神情坚定,连连拒绝:“神偷小姐,其实,在下的银子已经攒够了。”


    陈馥野:“真的?”


    “嗯。”龙之介点头,“在下决定,年后就去松江府找接头人,等到春天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家了。”


    本意只是想让他闭嘴,结果他这么一说,陈馥野倒是有些意外:“这么快啊。”


    褚淮舟说:“我会想你的。”


    然后他又说:“嗯,如果我的大脑到时候还记得我说了‘我会想你的’这种话的话。”


    陈馥野:“……”


    大概是她心虚,怎么莫名觉得他话外有话一样。


    “那,戴轩呢?”陈馥野问,“我们新春团建,他今天来不来?”


    “估计是来不了。”褚淮舟说,“他要升官了,过年期间要往好几个达官贵人府上跑,没空跟我们玩。”


    陈馥野:“?”


    陈馥野:“他怎么还在升官?他到底要升到什么时候?”


    褚淮舟:“不知道,升到他当内阁首辅吧。”


    好在,今年过年再也没有发生像去年一样抓马的事件,整体非常喜庆而平和。


    开春后,又是两家加盟店的申请接踵而来。由于“奶茶如来”已经成为了一个需要总部办公室的金陵品牌,周怡就长期留在小河湾办公了。并且趁着新的一年,也是终于抢到了报刊上


    面的广告位,比如《江南小夜谈》和《金陵女子图鉴》之类的。


    也正是这年开春,金陵街上的洋人面孔越来越多。这会儿,只见今天似乎是有什么人物要来,那些意大利商队驾着马车从路中间走过去,然后便有什么人从马车上下来了,之前认识的那商队队长亚历山大正激动地前去迎接。


    站在窗口,陈馥野没看出来个什么所以然,倒是被一个熟悉的人影截住了。


    陈馥野冷淡道:“哦?行云哥,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飞云商会的大老爷金行云高傲地拍了拍手,身边的暗卫一号和暗卫二号便冲上前来,用绸布将她的窗台激烈地擦拭了一番,金行云才用舒适的姿势将胳膊搭了上来。


    他的目光扫视着颇有规模的小铺,冷笑道:“最近金陵的茶饮行业,倒是被你搅弄得乌烟瘴气啊。”


    陈馥野一寻思他这个用词,索性点点头:“谢谢夸奖。你是来找你妹的吗?”


    “不要跟我说无关的事情!”他严厉道,“我现在在说你!还有你的这个什么……”


    他倒退两步,看向招牌:“奶、奶茶如来——这到底是什么破名字,怎么金陵现在到处都有?”


    陈馥野心想,怎么连亲妹都成了无关的事情,金芸心这也太惨了。


    “那你好不容易大驾光临一趟是想干什么?”陈馥野波澜不惊道,“展示你的恼火吗?”


    “哼。”金行云冷笑,“我是来找和我同一个姓氏的那个无关人士。死丫头人呢?”


    陈馥野:“没听出来究竟哪里无关了。”


    说完,她还是去后厨把金芸心叫了过来。


图片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