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意识的时候， 先是听到了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声和清脆的鸟叫声。
紧接着，身体仿佛有了知觉，四周仿佛有了光线。
艾丽娅睁开眼睛， 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她的意识还没有回笼，僵硬地翻身， 抬眼对上了窗外的一只灰扑扑麻雀。
麻雀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一眨， 歪头与她对视后， 蹦跳着从窗沿飞走了。
艾丽娅恍惚地看着它， 目送它飞入茂盛的榆树。
榆树郁郁葱葱，清亮的绿色叶子随着风吹动沙沙作响。
艾丽娅迟钝地意识到， 是天气变暖和了吗？
她终于记起了沉睡之前发生的事，跌跌撞撞地跃起变成人形， 又摔倒在水中，击得水花四溅。
艾丽娅又被惊得跳起来，她踉跄两步， 终于能正视这个地方。
这是一间眼熟的书房， 刚才醒来的地方放着一个方形浴缸， 浴缸里绿油油冒着泡的液体同样非常眼熟。
艾丽娅盯着那咕嘟咕嘟的水，再移到地上被溅出的一片湿迹， 不禁陷入了沉思。
怎么看起来，像那个被她炸了的再生池呢？
她背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艾丽娅听到来人莽撞的动作， 似乎是狠狠撞到了门框，发出“咚”的碰撞声，听得她心里一颤。
是谁来了？这么急。
她正要转身，却被阻止了。
熟悉的发着颤的声音说：“等等！你别转过来。”
也许是刚醒来的缘故，艾丽娅感觉到一阵酥酥麻麻。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悲伤在那人的声音里，浓郁得让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只能僵硬地保持着要转不转的姿势。艾丽娅只觉得时间无比漫长，她开始暗自埋怨他：怎么不说话？
下一秒，她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全身湿透，裸露的手臂上甚至还有再生池的池水往下滴。却被背后的人类狠狠地、用力地抱住，好像要把她揉进去。
艾丽娅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她居然哭了。她眨了眨眼，任由泪水珠串一样滴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背后的人类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双手更用力地抱紧她，连同她的双臂一起。
却仍然没有说话。
艾丽娅感觉浓厚的委屈涌上来。她一下一下地抽噎着说：“我很怕啊。我死了好多次。你都不在。”
“对不起。”抱着她的人类沙哑着说。她也听出了哭腔。
艾丽娅又不太好意思地说：“不怪你。”
她努力抬手擦去眼泪，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我知道你被困在迷宫了。而且一开始很顺利的。一直都很顺利。我甚至杀死了小丑。”
艾丽娅回想起来，又急急地问道：“杰森，小丑的尸体你看见了吗？是死了吗？”
杰森点头，下巴从艾丽娅的头顶偏了偏，顺着发丝滑到她的肩上。一开口，热气几乎隔着一层头发喷到她脸上。
“小丑真的死了，你做得很好。”他回答道。
艾丽娅却几乎听不见了。她不自然地偏了偏头，好离右边的脸远一些。
“你怎么……”艾丽娅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这样？”
杰森却直接放开了她。
艾丽娅心里嗷嗷叫，又不知道自己在暗叫什么。她现在发现之前杰森的拥抱非常暖和了。
“艾丽娅，之前你说要去研究人类的爱情。”杰森平静地问，“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艾丽娅左顾右盼：“研究得还可以。”
“那你转过来。”杰森说。
艾丽娅别扭地问：“你要做什么？”边顺从地转过身。她马上被吓了一跳。
杰森看起来更高了，整张脸也更硬朗。山峰般的眉骨下，钴蓝色的眼睛像被大雨冲刷过的宝石，眼睫毛上还残留着泪珠。明明看起来是很凶很有压迫力的脸，却因为某些细节显得柔软。
他原来刚才哭得很厉害。艾丽娅突然想。
杰森看着她很久，直到她按捺不住想要开口，他说：“我喜欢你，艾丽娅。”
艾丽娅感觉自己的脸“轰”得一下红了。
她无措地后退一步。
杰森上前一步：“没有想好也没关系。你已经睡了一年了，我想好了。应该说，我爱你，艾丽娅。”
他又上前一步，眼睛紧紧盯着她：“你能和我谈恋爱吗？”
“天呐。”艾丽娅喃喃道。
她与杰森的眼睛对视着，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感受到浓烈的爱意。她又微微移开目光，注意到杰森紧握的手和紧抿着的嘴。
艾丽娅漂浮的心就像一块石头一下稳稳落地。
她想起自己短暂又漫长的死亡。
“当我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也挺想活着。”艾丽娅突兀地说。她又看向杰森，对上他专注的眼神，心像泡在温水里一样酸酸软软。
“我也挺想活着。”艾丽娅继续说，“我想，我理解了人类的感情。可能我应该早就理解了，但是现在也不迟，对吧？”
她抿了下嘴，主动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
艾丽娅说：“我爱你。”
下一秒，她就被紧紧地反抱住。直到她挣扎着从杰森饱满的胸肌中出来，并强烈抗议道：“你想闷死我吗！”
杰森闷闷地说：“我现在不想听到这个词。”
艾丽娅：……
她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说的是“死”这个词。想到她是被再生池复活的，还是没有嘲笑他，安慰般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好啦，没事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艾丽娅突然想起来，连忙挣脱他的怀抱，“等等！再生池有副作用啊？！”
艾丽娅打开她的鱿鱼电池健康，惊讶地发现是100%。
杰森冷不丁说：“你是说再生池会造成的发疯吗？你已经做过了，不过没变成人形。”他话中有点可惜的意味。
没空理会他的情绪，艾丽娅差点大叫起来：“发疯？已经发疯过了？我怎么不记得？”
杰森善解鱿意地说：“有录像的，你要看吗？”
见艾丽娅面部扭曲，他又体贴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当时刚活，变成了一只普通的鱿鱼，只会翻滚喷墨和咬人。我差点以为被调包了。”
好小众的动作。艾丽娅觉得自己恢复得不佳，很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会。
“什么时候的事？”她这样持续了多久？
杰森回忆道：“半个月前。”
她这样了半个月吗？！
艾丽娅：再见了地球，我回外星了。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那我睡了多久？就是离被炸的那个时间点，过去多久了？”
“一年。”杰森说。
艾丽娅惊呼：“一年？”
杰森摸了摸她的头：“准确来说是一年零两个月五天。现在快四月份了。”
艾丽娅抬头看他，突然跳起扑到他身上，被完美接住。
“对不起，睡了这么久。”她搂着他的脖子说。
“只要你能醒过来，我就会很开心。”杰森望着一片狼藉的浴缸，再生池的池水一如既往冒着热气，沉睡了一年多的鱿鱼却已经在他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看向窗外的榆树。
“你是不是还没见过哥谭的春天？要不要出去看看？”
整理完再出门后，艾丽娅遇到了阿福。她立即叫了一声“阿福”，看到老人感慨的神情。
“真高兴您醒了，艾丽娅小姐。”老人的目光扫过他们牵着的手，露出了然的笑。
“杰森说带我去看一下春天的哥谭。
“艾丽娅有点不好意思。
“花园有很多新开的花，其他绿植也很漂亮。”阿福说，“春天也有新的甜品，等下我放到起居室里，您空了可以过来吃。”
艾丽娅和杰森一同道谢，继续走远。
他们在楼梯上遇到了达米安。
“你活了？”达米安冷淡地招呼道。他的眼睛看向他们牵着的手，似乎轻哼了一下：“恭喜啊。”
杰森毫不介意地接过话茬：“谢谢谢谢。你就别想了，还没到年龄呢。”
“十九岁的纯情处男有什么资格说。”达米安不屑道，快步甩掉他们上了楼。
艾丽娅：……
她看向楼下，又对上了提姆的目光。一楼的提姆从电脑中抬头，看到她后惊喜地起身。
随后等着艾丽娅手牵手和杰森下楼。
他行为很自然，艾丽娅却手指蜷缩了好几下，最后被杰森直接十指相扣。
不，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艾丽娅无奈地踏下最后一截楼梯，听到杰森说：“我们在谈恋爱。”
提姆高兴地笑了：“恭喜你们。我早觉得你们很适合。”他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提姆又对艾丽娅说：“能看见你复活，而且现在没有后遗症，真的太好了。”
艾丽娅想起来，问道：“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副作用？再生池的副作用应该是一直伴随的。”
提姆愣了一下：“难道是你的身体原因？除了之前有一段无意识的鱿鱼状态，现在看起来也没有问题。”他又谨慎地追问：“你现在感觉有问题吗？”
艾丽娅摇了摇头。她注意到杰森紧张的手，用力地握回去安抚他。
她心里有了猜想，没有说出口。“我想看一下哥谭的春天，要去花园看看。”
提姆闻言笑了笑：“那阿福会很高兴的，他打理得很用心。”
告别提姆，艾丽娅再也忍不住快走起来。
她拉着杰森一同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跑向他们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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