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的药童动作熟练地那一块布覆在盖子上,然后掀起盖子,把剩下的药材扔进去,继续闷煮一会儿,就把药倒出来。
药童用托盘端着三碗药,挨个分给在医馆里躺着的病人,这些病人已经病了两天了,都是打寒颤、高热、头痛、乏力等症状。
这些病人都是县城外村落的村民,从两天前陆陆续续有人来看病,一开始拿了药回去吃,但没有什么好转,第二天直接住医馆了。
纪大夫猜测,应该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山上的动物尸体落入河中,村民们又不讲究,喝了不干净的水,才导致的小规模疫病。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加上冷热交替,生病的人都特别多。
他按照寻常疫病的方子,给病人们开药吃,只是吃了两天还不见成效,纪大夫开始焦虑了。
陆川和谢宁在客栈休整了一晚,想着老钱和姜姨他们也有了心理准备,就让人带着谢母准备好的物品,再次登门。
“夫人太客气,怎么还准备这么多东西?”姜姨看着堆满桌子的礼品盒子,有些不好意思。
谢宁笑道:“姜姨放心,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些耐放的吃食和皮毛。我娘说你自小在北疆长大,到南方这么久,应该会想念家乡的食物。”
说着谢宁打开了几个盒子,里面分别是奶酪酥、牛肉干和马奶酒。谢宁只展示了一些吃食,至于贵重的东西,他非常自觉地藏在后面,等他们离开后,姜姨就算发现了,想退也退不了。
看着这几样东西,姜姨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小时候经常吃的东西,如今却已是十几年未曾吃过了。
旁边的老钱看到马奶酒,却是眼睛一亮,他刚到北疆的时候,还喝不惯马奶酒,嫌骚。后来喝习惯了,回了老家却再也喝不到了。
陆川把酒坛子递给老钱,轻笑道:“钱叔,我岳父说您就爱喝这口酒,特意让宁哥儿给您送一些过来,好让您解解馋。”
老钱接过酒坛子,解开封口,一股熟悉的酒味传出,他猛吸了一口气,一下子把他的酒瘾给勾了出来。
钱重沉稳地站在他爹身后,新哥儿则好奇地凑过去嗅了嗅,结果吸入一股臊气,当场恶心地干呕了几下。
老钱和姜姨都不由笑了出声,姜姨笑骂:“你个小哥儿,怎么什么都好奇!”
新哥儿皱了皱鼻子,嫌弃地看了马奶酒一眼,想不明白他爹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谢宁笑着说:“我小时候也这样闻过我爹的酒,也是这样臊臊的,差点没吐出来,害得我爹差点被我娘追着打。”
老钱和姜姨见谢宁展示出来的东西都不贵重,以为没打开的也是一样的,便都收下了。
知道谢宁他们还要来做客,今儿一大早,老钱和大儿子就架着牛车出去购置食材,姜姨要大展身手,给谢宁一行人做一顿北疆风味和玉山当地特色菜肴。
一边是粗犷肉菜,一边是精致小炒,在姜姨的手艺下,没有一丝违和,味道非常不错。
谢宁和陆川都吃得心满意足。
谢宁见着许久未见的长辈,圆了自己的念想,完成了谢母交代的任务,在玉山县待着也很开心。
得知谢宁他们明天就要走,老钱和姜姨给他们准备了许多县里的特产,让谢宁在路上吃用。
谢宁很爽快地收下了,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收,姜姨肯定会把他送到钱家的礼品还回来。
反正就是些吃食,也不会给姜姨一家的生活造成什么困难。
陆川和谢宁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在玉山县的这两天,倒是好好休整了一番。
天刚蒙蒙亮,齐管家就张罗着让护卫们把东西装马车上,他们得趁着天刚亮,多走些路。
虽然晚上睡得很好,但这么早起来,对谢宁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听到白玉来喊人起来的敲门声,谢宁不耐烦地把头钻进被子里,这被子是他们从京城一路带出来的,还带着熟悉的熏香。
陆川睁开眼睛,应了一声,白玉这才退了下去。
他动作很轻地掀开被子,自己起来洗漱穿衣,让谢宁多睡了一刻钟,才用带着凉意的手掀开被子,把谢宁叫起来。
谢宁撩起半边眼皮,转身抱住陆川的腰,撒娇道:“让我再睡一刻钟吧,就一刻钟~”
陆川铁石心肠:“不行,你已经多睡了一刻钟了,赶紧起来,好让白玉荷花进来收拾东西。”
别的不说,他们换下来的衣服鞋子、枕头被褥什么的,都得一一整理好装马车上。
陆川的话出口,他等了一会儿,谢宁都没有反应,他觉得有些诧异,低头一看。
好家伙,就一句话的时间,又睡了过去。
无奈,陆川只好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起来,感觉自己被腾空而起,谢宁瞬间清醒了,忙用手搂住陆川,生怕自己掉下去。
陆川抱着人来到水盆前,腾出一只手来,把帕子打湿再攥干,然后糊到谢宁脸上。
谢宁还有点起床气,没好气地夺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几下。
“放我下来!”谢宁鼓气道。
陆川轻笑:“别生气了,等一会儿到了马车上,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那能一样吗?
谢宁扭脸不理他,陆川凑过去亲了谢宁,谢宁眼一瞪:“我还没漱口呢!”
陆川:“没事,我不在意。”
谢宁:“我在意!”
接着谢宁就挣扎着要下地,也顾不得要生气了,拿起陆川准备好的牙刷和牙粉,开始漱口。
洗漱之后,一群人在客栈大堂用餐,路上需要的干粮,昨晚已经让客栈连夜做好了,拿上就可以走。
今天的早餐是黎星给大家做的肉粥加小菜,谢宁吃着还算喜欢,一连吃了两碗。
大家正吃着,老钱和姜姨来了。
谢宁惊讶:“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到县城门口送他们的吗?
姜姨一脸焦急:“公子,我和老钱今天天没亮就去了县城门口,一直等到了开城门的时间,发现城外涌了许多人进来,说是要找县令大人。”
“怎么回事?”陆川说。
老钱说:“那些人是昨晚出城门的,但他们到了十五里外的夹道处,发现那条道被官兵设栏围住了。”
那条夹道是陆川他们去往下一站的必经之路,两边都是山,只有中间有一条道,想要设栏围截,只需要派十几个人就能守住。
姜姨:“那些人听官兵的说,我们玉山县有人传染了疫病,在疫病没有消除之前,不会让一个玉山县的人离开。”
荷花惊呼:“疫病?这儿有疫病?”
荷花这一嚷嚷,客栈里的小二都惊恐了,所有途径玉山县的商人,无一不恐慌。
本来安静的客栈,瞬间变得混乱起来,小溪也不安地缩到黎星身边,护卫们都站了起来,团团围在陆川和谢宁周围。
陆川回想起第一天到玉山县的时候,当时他们刚从老钱家出来,街边的医馆人来人往,热闹得很不寻常,当时他还以为是流行性的风寒感冒。
他握了握谢宁的手,强压着心里的恐慌,皱着眉头问:“可有人知道是什么疫病吗?”
他是他们这一行人的主心骨,他一定不能慌。
姜姨摇头:“不知道,没有人说。”
老钱脸色凝重:“那些被拦住的人,有一半去了县衙找县令大人,一半去了医馆打听消息。”
陆川看了看周边的人,大家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猝不及防,白玉荷花几个哥儿更是缩到了一起。
他又转头看向谢宁,谢宁眼中泛着迷茫,神情又有着未知的恐慌。
疫病?
谢宁从未想过这里会发生疫病。
疫病这种东西,可不管谁的身份高贵与否。
所有人都在看着陆川,等着他发号施令。
陆川定了定神,冷静地吩咐:“谢五,你带三个人把马车卸了,骑马到城外看看是否是真的。”
谢五当即领命:“是。”
“谢六,你也带三个人到医馆去,不要靠得太近,问清楚是什么疫病就行。”
“谢十一,你带两个人去县衙,看看县令知不知道此事,若是不知道,就说与他知道。若是他知道,就问问他是什么打算。”
“白玉荷花,去找一些棉布,裁成一段一段的,给谢五他们捂在口鼻处。”
“大河星哥儿,你们去厨房,烧几锅沸水,等他们回来,就让他们把衣服换了,换下的衣服用棉布用沸水煮一遍。”
“……”
随着陆川的一道道命令下来,大家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好像有陆川在,就算有疫病他们也不怕了。
陆川虽然不确定是什么疫病,但传染病的预防大多都差不多,先做好阻断,防止被传染到。
陆川没有给谢宁安排任务,但他闲着容易想得多,便跟着白玉他们一起裁棉布。
老钱和姜姨回去了,他们家里还有孩子,他们更想陪在孩子身边。
陆川则带了几个护卫,找到了客栈的掌柜,直接亮出他的身份,让对方暂时把客栈暂时交给他来管理。
客栈里住宿的散客并不多,加起来也就四户人家,都是普通的商人,被陆川给震慑住了,不用陆川说什么,就老实地乖乖听话。
陆川把客栈分成两个区域,一边给没出过客栈没染病的人住,一边给谢五他们这些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居住,谨防交叉传染。
去县衙打探消息的谢十一是最快回来的,他进门时脸色很难看。
所有人都看向了谢十一,就连小溪也能看出事情的严重性。
陆川问:“怎么样?县衙如何了?”
谢十一压着眼中的怒火:“县令跑了!整个县衙后院,没有一个人在,县令的妻妾儿女全都跑了!”
听到这话,本来被陆川震慑住的几家商户全都慌乱起来,就连掌柜和小二也慌得要收拾行李跑路。
陆川没功夫搭理他们,沉下声音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仔细说与我听。”
谢十一回道:“我们刚到县衙,已经有不少人围在了衙门要找县令,那些衙差倒是还在,一直在安抚那些百姓。”
“属下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去找县令的衙差就跑了出来,说县令不见了。百姓们一时慌乱,都涌进了县衙后院,属下也跟在人群里进去,县令果然不见了。”
“按照那些百姓的说法,城外的栅栏是昨晚趁天黑悄悄设的,县令估计昨天就出了玉山县。”
“有百姓看见,昨天县令后宅出来了好几辆牛车,说是县令给城外王大户送礼的。”
“啪”地一声响起,陆川一掌拍在桌子上,谢宁都被吓了一跳。
陆川满脸怒气:“身为朝廷命官,面对危难,竟然丢下百姓弃之不顾!”
“实在该死!”
第232章 天花
两天前,来医馆求医的病人一直不见好,纪大夫怀疑不是寻常的疫病,就带着几个学徒,一个个重新检查病人的身体情况。
这次检查不是简单的摸头诊脉,而是把病人的每一寸皮肤都检查了一遍。
结果检查到一半,纪大夫就在一个老头的身上发现了疹子,看到疹子的那一刻,纪大夫心里的想法被印证了,他心里沉了又沉。
但他不敢露出风声,怕引起大家的恐慌,导致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纪大夫用衣料包裹着自己,去找了县令,把县里的情况向县令说明。
县令当时虽然也挺慌的,但还是安抚好纪大夫,让他回去好好治病。
县令表示,他要先向知府大人禀报,让知府大人知晓玉山县的情况,并收集药材、征集大夫,和百姓们共渡难关。
纪大夫信了,一个人回了医馆,改了方子给病人吃药。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没有等来知府大人的支援,反而从大家口中得知,进出玉山县的道路,全都被封了起来,没有一个人能走出玉山县。
而素来名声不错的县令大人,却在这个关键时期,抛下百姓临阵脱逃。
纪大夫已经两天没睡了,包括医馆里的学徒药童,院子里的药炉子就没停过,病人们痛苦呻吟。
昨天晚上,病人们开始大范围发疹子,所有病人和家属,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们不敢说出来。
好像一说出来,他们就没救了,他们信着大夫敷衍的话,安慰自己只是普通的发热风寒。
可天一亮,就开始有百姓在医馆门外喊话。
“纪大夫,你医馆里的病人,生的是什么病?”
“纪大夫,他们是不是生了疫病?会不会传染给我们?”
“纪大夫,你说话啊!”
“纪大夫……”
疫病二字一出,医馆里的病人和家属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他们恐慌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
一个中年男子冲到纪大夫面前,揪着他的领子,面容扭曲地吼道:“纪大夫,你跟我们说,我儿子到底生了什么病?不是疫病对不对?他只是普通的风寒是不是?”
纪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哪里经得起他的动作,被揪着领子的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完全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纪大夫的学徒赶紧把男子推开,把纪大夫解救出来。
“这位大叔,你冷静一点儿,我师傅一定会把你儿子治好的。”
纪大夫顺了顺气,环顾了周围一圈,医馆里的病人和家属全都看着他,希望他能说出他们期望的答案。
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
纪大夫闭了闭眼睛,沉着声音道:“是天花,你们得的是天花。”
“天花?!!”
中年男子惊呼,和医馆隔着一道门的百姓,也听到了这两个字。
门内门外的众人皆是哗然,天花一词以医馆为圆心,向周围散发出去。
百姓们都知道,一旦沾染上了天花,就只能靠自己熬过去,熬不过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能熬过去的人,十不存一。
乱了!整个玉山县都乱了!
所有健康的百姓,都急匆匆地奔回家,收拾行李就要往外面跑去。
在慌乱中,百姓们又得知了县令已经跑了的消息,这下连县衙的衙差和城门的守卫都乱了,他们一时不知该跑还是该继续执勤。
但决定跑路的百姓很快就会知道,他们逃不出玉山县,离开玉山县的所有道路,全都被官兵给封锁了。
他们过不去,就只能返回县城。
县令逃了,没了衙差们维持秩序,整个玉山县乱得不行。
有到粮铺抢粮的,有到药铺抢药的,也有到杂货铺抢东西的,就连老钱和姜姨的杂货铺也不能幸免。
还好陆川不放心他们,在他们回去之后,派了两个护卫到杂货铺,想把人接到客栈来。
两个护卫到时,正好赶上有人要撞杂货铺的门,护卫三两下把人打跑了。
老钱和姜姨就站在门前,一人拿了一根木棍,钱重和新哥儿在他们身后也各自抡着一条板凳,严阵以待。
知道杂货铺不安全后,为了儿子和哥儿的安全,老钱和姜姨也没有矫情,收拾了一些贵重物品,就在护卫的保护下,一家四口往客栈走去。
陆川一行人都用布条捂着口鼻,穿着低调却不简单,走在街道上,吸引了县里人的目光。
但谁都不敢抢到他们头上,因为他们身前身后都跟着几个青年男子,光是看气质,就知道他们不简单。
看着街上的乱象,时不时就能看到有人进铺面抢东西,陆川眉心皱得快能夹死苍蝇了。
谢宁也不遑多让,他的手按着腰间,快要控制不住抽鞭子的欲望。
陆川让谢六带几个兄弟,去制止这些行为,顺便把抢人东西的混混二流子全捆到县衙。
小溪本来是挺害怕的,扯着黎星的衣袖亦步亦趋,但看到这副场景,他心头的怒气一上来,都顾不得害怕,整个人义愤填膺,恨不得亲自上去制止他们。
陆川看街道上都这么乱了,估计等不到去县衙,还是得先把局面控制下来,免得染了病的人到处乱跑,把没染病的人给感染了。
他对着大河小溪他们耳语一番,很快县城里就响起了大河小溪虎子他们的声音。
他们之前在京城卖报,早就练就了如何叫卖,声音洪亮又不伤嗓子。
“五品知州陆大人在此,谁还胆敢犯上作乱、扰乱治安,一律抓入大牢!”
“我们大人是朝廷派来的知州,官职比县令还大!”
“我们大人正是为了治疗天花而来,这里有朝廷下发的文书!”
“知州大人有令,玉山县所有百姓,全部都要避回家中,稍后将会有衙差前去核对身份。”
“生了病的人也不要慌张,我们大人会让人去医治,在家中静候便是!”
“……”
一通喊话下来,加上谢六抓了五六个趁乱抢劫的混混,局面果真稳定了下来。
有胆子大的男子隔着老远喊话:“真是朝廷的人来了?我们不是被放弃的?”
陆川举着文书,对着男子大声道:“本官名叫陆川,任五品知州,在此向大家保证,本官就是朝廷派下来的官员,朝廷没有放弃你们。”
那男子又喊道:“既然没有放弃我们,为什么要封锁了玉山县,让我们在里面自生自灭!”
陆川走到男子跟前,声音缓和下来:“天花是会传染的,朝廷不能让一个县的天花,传遍整个天下。若是全国的百姓都被传染的天花,那么大安都不用外敌攻打,就要亡国了。”
“朝廷需要把天花病毒都控制在玉山县内,但也没有放弃你们,所以派了本官深入其中,来治疗天花。”
看似只有男子一人在问话,其实街道两边都有人关注着陆川这一行人。
男子旁边出现了一个婶子,婶子脸上是未消的怒火:“既然没有放弃,那县令那个狗官怎么跑了?”
陆川斩钉截铁:“因为他贪生怕死!所以他跑了。但请大家放心,朝廷不会放过他的。临阵脱逃,就算他躲过了天花,也少不了抄家流放!”
谢宁他们不愧是做报纸的,加上陆川的保证,很快就让百姓们相信他们,都听从陆川的意思,回了家中,等待衙差上门。
陆川一行人来到县衙时,衙差们都在县衙门前等着,显然是得知有五品知州到来的消息。
陆川也不多废话,直接吩咐衙差,到各条街道去维持秩序,城门口的守卫也回到了岗位上。
陆川一道道命令下来,大家好像有了主心骨,县城恢复了井然有序。
玉山县混乱的局面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陆川让谢宁留在县衙里坐镇,他自己则去医馆了解情况,谢宁虽然担心,但为了大局,也只好让陆川前去。
自从天花一词出来后,医馆就乱了一次,但再怎么混乱,生病的人也不敢离开医馆。
留在这里,他们好歹还有药可吃,走了才真的叫等死。
照顾了病人几天,学徒和药童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舒服,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被感染了风寒,还一直强撑着。
得知病人是得了天花后,他们一下子就病倒了。
医馆里只有纪大夫和另一个治外伤的沈大夫还撑着,很多熬药的活计,只能让没病倒的家属帮忙。
玉山县除了纪家医馆,还有两家药铺,陆川控制了县衙后,就派人去那两家药铺看管起来,谨防之后没药可用。
“纪大夫,我儿子特别痒,我能给他挠一下吗?”
纪大夫抓着药,头也不抬:“不能挠,挠破了以后就成麻子了。痒可以用水冷敷一下,这样会好受一些。”
“好吧。”
陆川全副武装来到医馆时,纪大夫还在抓药,医馆到处都是病人,就算有正常人,也是病人的家属。
谢六把纪大夫叫了出来,陆川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纪大夫皱着的眉毛瞬间舒展了一下。
纪大夫宛如放下重负:“天不绝玉山百姓,竟遇上了大人。”
得知县令偷逃的那一刻,纪大夫以为自己要成为整个县的罪人了,是他隐瞒病情,是他给了县令出逃的机会。
但事已至此,他只好继续尽心为百姓医治,以赎己罪。
陆川问:“医馆里的药物可有短缺?本官可以从其他两个药铺调药过来。”
纪大夫也不客气:“金银花和连翘不多了。”
陆川点头,表示很快就会把药材送来。
两人说话隔着三四米远,都防护好了口鼻,但陆川回县衙时,还是换了一身衣物,让人把换下的衣物用沸水煮两刻钟。
陆川沉思,按照他前世的经验,天花病毒是可以预防的,只要种上牛痘,体内就可以产生抗体,从而达到防治的效果。
第233章 牛痘
广信府府衙,一个师爷模样的人领着两个军士进来,来到知府的书房门前。
师爷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才带着人进去。
“大人,这两位是吴千户的亲兵。”
知府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身后站着两个貌美的丫鬟在捏肩捶背,闻言挥了挥手,让丫鬟退下。
“如何?”知府看向那两个军士。
两个军士向知府行了一礼,其中一个开口:“千户大人已经派人把出入玉山县的几条通道全都堵死了,必不让玉山县有一人出入。”
知府点了点头:“知道了,替本官多谢吴千户,来日定会给吴千户报上一功。”
汇报完事情,两个军士就退了出去。
见人都出去了,师爷有些担忧地说:“大人,未经详细查探,就把玉山县给封锁了,会不会太草率了?”
知府扫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若是无事,封锁一两天也不算什么事儿,总有理由向上面搪塞。若真是天花,让人传遍整个广信府,才是本官的失职。”
更重要的是,他害怕天花也会传染给自己,天花传染人可不看身份,他惜命着呢。
师爷仍然有些犹豫:“那我们就任由玉山县的百姓自生自灭了?”
知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师爷顿时清醒过来,现在可不是可怜他们的时候,保全自身才是最要紧的。
师爷谄媚:“还是大人英明,那些贱民哪能比得过大人的安全重要。”
知府收回视线,坐回椅子上靠着,随口问道:“胡广义一家现今如何了?”
师爷恭敬地回答:“胡县令一家被安排在庄子上,没有您的命令,他们一个也出不了庄子。就目前来看,胡县令一家没有一个人有感染天花的症状,看守的护卫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知府点点头:“看守他们的护卫,一个也不能让他们离开庄子。”
师爷应道:“明白。”
感染天花的人,一开始是没有症状的,一般是七到十二天后才会显露出来,他们可不敢轻忽。
陆川的身份虽然暂时震慑住玉山县的百姓,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城求医,药物逐渐减少,隐约又有了乱象。
为了方便行事,陆川和谢宁他们从客栈搬进了县衙,所有人都遵从陆川的命令,出入都防护好自己,回来后也会做好消毒,暂时还没有人中招。
但天花病毒正在扩散,就连医馆的纪大夫,都倒下了。
陆川征用了医馆两旁的宅子,用来安置感染了天花的百姓。宅子都主人恨不得离这里远远的,陆川派来的人刚表明来意,他们当即就同意了。
以医馆为中心,已经成了天花的毒窝,没有一个正常人敢靠近。
在县城封锁的第二天,就陆续有尸体从医馆抬了出来,这加重了百姓们心里的恐慌。
好在陆川带来的二十个护卫身手不凡,抓了几个宵小,用武力镇压住了他们。
陆川让县衙的衙差拿着户籍名册,一一到百姓家中核查,一旦有发热高烧的人,一律拉到医馆旁边的隔离区进行隔离和治疗。
但百姓们可不信衙差的话,他们只信自己看到的,进了医馆的人,基本都是横着出来。
他们怕自己也是这样,倒不如在家中苟活,万一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呢,进了隔离区,就是九死一生了。
百姓们抱着一丝侥幸,隐瞒了家中人生病的事实,他们有心隐瞒,核查的衙差还真被他们糊弄过去了。
还是陆川多留了个心眼,不信百姓家中完全没有感染天花的人,下令让衙差再仔细核查一遍。
结果这一严查,还真查出了不少隐瞒的,衙差们当即要把人抬走隔离,病人家属又是撒泼打滚,又是苦苦哀求的,衙差们竟没能把人带走。
陆川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他手上人手不多,衙差也都是本地人,狠不下心来,做不到把人强硬带走。
这时候就轮到谢宁发挥作用了,他带着那两个实习记者,写了一篇又一篇的宣传小故事,让大河虎子他们跟着衙差沿街宣读,尽量消除百姓对隔离区的恐惧。
大河虎子他们喊了许久,嗓子都快喊哑了,才开始有人相信他们的话,把家里的病人交给衙差,他们作为家属,则自觉在家隔离。
陆川吩咐谢五再去征用一些宅子当隔离区,病人越来越多,原本的隔离区住不下这么多人了。
谢五领命出去,陆川刚想坐下喝口水润润嗓子,谢六就奔了进来。
“姑爷,找到了!找到牛了!”
陆川蹭地站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找到了?”
谢六也激动地说:“我和几个兄弟去了感染天花最多人的几个村子,找到了三头出痘的牛!”
陆川:“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谢六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就在院子里,我们都牵回来了。”
陆川快步来到院子,有三头恹恹的黄牛被拴在院子的柱子旁,它们身上长得密密麻麻的牛痘。
陆川顿时眼冒金光,看着这些黄牛,就像看到黄金一样。
谢宁本来在旁边的屋子写宣传稿子,听到消息,撂下稿子就跑了出来。
他围着黄牛转了一圈,好奇地说:“这真能有效吗?”
不是他不信陆川的话,只是这太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种上牛痘就能免疫天花,这说法太让人震惊了。
若这是真的,想必全天下都会震惊。
天花的恐怖之处,天下无人不知,所过之处,十不存一,还不能完全灭绝,隔几年就会突然出现。
按照史料记载,前朝时连皇室都不可避免感染了天花,当时的皇帝有几十个儿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个儿子。
从枝繁叶茂到子嗣凋零,只需要一场天花,连不缺医药的皇室都无可避免,更何况普通人。
也不怪玉山县百姓听到是天花时这么恐慌,实在是天花太恐怖了。
陆川点头:“有用,你们想想,感染过天花又活了下来的人,再次面对天花时,是不是不会再被感染?”
谢宁回想史料,好像确实如此。
“医书有记载,得过天花的人,确实不会再感染天花,但这和牛痘又有什么关系呢?”医馆的沈大夫走进来说道。
陆川虽然很有自信,但还是需要一个专业的大夫来把关,便让人去请了医馆的沈大夫过来,他是纪家医馆唯一还没被感染的大夫。
他本是个外伤大夫,前期天花病人来医馆时,他正好出去给人治外伤,因此躲过了前期的感染。后来知道是疫病后,就一直注意防范,目前还没被感染上。
陆川解释:“牛得了天花,也会出痘,牛的痘就叫牛痘。同样都是天花,但牛痘的症状比人痘的症状会轻很多,基本不会死。”
“若是我们主动去感染牛痘,相当于得了一次天花,但又不会死亡,从此就对天花免疫了,从而达到防治的效果。”
随着陆川的讲解,沈大夫眼睛越来越亮,他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但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如何能保证种了牛痘不会死。
沈大夫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陆川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牛痘就是不会死人,就是因为有牛痘疫苗的出现,在他前世,天花成了唯一一个被消灭的传染病。
谢六突然开口:“我以前听军中的叔伯说,以前出现天花的时候,好像牛基本就没有死过。这是不是说明,牛痘不会死人啊?”
按照目前的情况,整个玉山县被封锁了,人传人的现象在整个玉山县爆发,迟早有一天,哪怕他们防护得再好,他们也会被传染上。
直到所有人都被感染了天花,幸运的人活下来,不幸的人死去,官府才会打开封锁,清理尸体。
为了所有人的性命,陆川不得不博一博。
是他决定外放的,是他把大家带到这里,他不能让大家葬送在这里。
尤其是谢宁,他的爱人,他要让他好好活着回去,还有人在京城等着他。
陆川看向谢宁,谢宁回望,他能看出陆川眼中的决心。
在所有人都在迟疑时,陆川开口:“牛痘到底能不能用,需要有人试验,才能知道有没有效果。”
沈大夫点头:“大人言之有理,凡是都得试验过才能知道行不行,就像神农尝百草一样。”
得到沈大夫的认同,陆川刚要说话,谢宁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率先打断他:“不行,你不能做第一个试验的人,我不同意!”
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染上天花,谢宁不想让陆川去冒这个险。
谢宁的话一出,沈大夫和谢六才意识到陆川准备当这个试验人,沈大夫当即拒绝:“怎能让大人来试验呢,草民愿当这个试验人。”
谢六也积极自荐:“如今玉山县还需要大人主持局面,岂能让大人冒险,属下愿做试验人。”
陆川苦笑:“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我怎么就不行了?”
谢宁握住陆川的手,他明白陆川的意思,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一样,不分身份高低。
谢宁看着陆川:“我来吧,谢六说得对,你还需要主持大局,可不能病倒,你若是病倒了,百姓们会慌的。”
大家都在争当做第一个试验人,陆川需要主持大局、沈大夫是大夫、谢宁需要安抚民心,只有谢六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经过一番辩论后,谢六脱颖而出,成了最适合的那个人。
其他人没有参与的机会,因为都在干陆川安排的活计中,完全不知道种痘这回事儿。
决定好试验人,陆川把自己所知道的种痘知识,都说与沈大夫,由沈大夫操刀,用高度白酒消毒后,在谢六手臂划破一个小伤口,然后种上牛痘。
第234章 结痂
接种牛痘的效果非常显著,当天晚上谢六就发了高烧,纪大夫给他开了清热解毒的药方,谢十一自告奋勇申请去照顾他。
陆川在县衙找了一间空的院子,把两人安置在里面,由白玉来给两人送饭食。
白玉荷花在院子里烧火,最近每个出去办事回来的人,都要换一身衣裳,换下的衣裳需要用热水煮沸消毒。
他们两个被安排了烧水洗衣的活计,因为衣服太多,这几天县衙里的大锅就没歇过,日夜都冒着水汽。
除此之外,陆川还让人把房子各处都撒上石灰,没有石灰就用醋,许多百姓家里都酸酸的。
煮过的布料比较脆,稍不注意就容易撕裂,白玉小心地用木棍把锅里的衣裳挑起来,放到旁边的架子上暴晒。
他正晾着衣服,就听见黎星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白玉哥儿,谢六和谢十一的饭食做好了,可以给他们送过去了。”
白玉应了一声,把衣裳全部晾完了,到屋子把布条缠上,做好防护后才把黎星做好的饭菜提到偏僻院子门口。
他敲了敲门:“吃饭了。”
谢十一同样蒙着脸走出来,打开一道门缝,白玉把食盒放在地上,等谢十一把食盒拿进去后,他又过去在门口处洒了些醋。
隔着一道门,谢十一声音冷淡:“和姑爷说一声,六哥出疹子了。”
白玉情绪有些波动:“这么快就出疹子了?他情况怎么样了?”
按照陆川的说话,接种了牛痘的人,会比正常的人传现象爆发得更快速,但现在才第二天,这也太快了吧。
谢十一:“六哥暂时没事,持续低烧中,就是控制不住想挠痒,我给他上了药,现在好多了。”
陆川和纪大夫都嘱咐过他,出现什么症状,应该用什么药,所以谢十一并不慌张。
白玉“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后面看谢十一没什么话要说,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越来越多的人爆发了天花,不仅是县城里的,连村子里也有不少人离世,陆川只好让村里人自己做好隔离,把病人隔离在空房子里,再让人给他们送一些药,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而且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感染天花离世的病人,本来应该及时火化,阻断从尸体传染给人。
但时下的人讲究入土为安,火化那叫挫骨扬灰,死后是不能入地府的。
所以有不少病人家属都在阻拦,尸体没法火化,不能隔断传染源,陆川很是苦恼了一番。
最后只能妥协,在城外找了一块荒地,花钱请健康的青壮,挖坑深埋。
这个法子虽然费时费力了些,也总比曝尸荒野好。
事情越来越多,陆川好几天都没怎么休息过,熬夜长出来的胡渣都没心思去刮,若不是每天都要换三四套衣裳,他跟街边的流浪汉都没什么两样了。
陆川也没想到,他不过是途中经过,竟遇上了这等天灾。
他有时候想,可能这就是上天让他来拯救玉山县百姓的吧,但有时候又觉得,愧对了谢宁和一众跟随他的人。
若不是他坚持外放,也不会把大家带入这危险之地。
陆川时常愧疚,谢宁又何尝不被煎熬着。
按照本来的路线,他们是可以不用经过玉山县的,若不是他要来看望故人,他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夫夫俩心里都不好受,但看着被天花折磨的病人,和井然有序的县城,他们又觉得庆幸,庆幸他们来了这里,接管了这个群龙无首的县城。
没让玉山县乱起来,没让天花病毒在玉山县肆虐,姜姨一家人暂时得以平安。
不管是为了玉山县的百姓,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陆川和谢宁都忙得心甘情愿,只希望这场灾难能早日平息。
听到白玉说谢六已经出了疹子,明显是牛痘起效果了,陆川和谢宁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燃起一丝希望,他们可能真的有救了。
谢六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迷糊中只知道他一时冷一时热,突然有段时间感觉很痒,他想伸手去挠,双手却好像被谁捆住了。
他挣扎了好很长时间,都没能挣开双手,慢慢地好像就没那么痒了,然后又睡了过去。期间被灌了很多次药,他每次醒来,嘴里都是苦的。
等到他真正清醒时,外头天光大亮,偏僻院落里一片寂静,只有零星鸟叫声。
谢六感觉有些渴,便下意识喊道:“十一,十一,我渴了!”
听到声音,谢十一疾步从外面走进来,开门就见着谢六很有精神地坐在床上,脸上手上的疹子,开始变得干瘪,隐约有结痂的迹象。
谢十一不敢相信这一幕,他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快要结痂了。
他当即高兴不已,没理会谢六说了什么,转身就要往外跑去。
谢六看着谢十一的背影,想要喊他都来不及,伸着的手僵在半空中,无人理会。
没有人照顾,谢六只好自力更生,自己起床去倒了一杯水喝,难得安稳睡了一晚,他快渴死了。
“白玉哥儿,快去告诉姑爷,六哥要结痂了,快把沈大夫请来!”谢六隔着一道墙,对着白玉喊道。
荷花在帮黎星做早饭,白玉又烧起了大锅,闻言当即撂下手中的柴火,吩咐荷花出来看火,他去找姑爷和公子。
前期得了天花病毒的人,该爆发的都爆发了,剩下的就是流程化的医治和埋尸,陆川得以喘口气。
白玉来找时,陆川和谢宁才刚起床,他们眯了两个时辰,恢复了一些精神,正打算吃个早餐继续干活。
“公子!姑爷!谢六出的疹子要结痂了,谢十一让您请沈大夫过去看看!”白玉语气里满是激动。
能这么快结痂,说明姑爷说的是对的,他们可能真的有救了。
听到这话,陆川正在系腰带的手一顿,他怔怔地看向谢宁,从谢宁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激动,他知道自己没听错。
陆川快速系好腰带,看谢宁也穿好衣裳后,就快步来到门口,打开房门。
“结痂了?才第三天就开始结痂?”
白玉点头:“谢十一是这么说的,是不是真的还不确定,还得请沈大夫过来看看。”
陆川让人去请沈大夫过来,他和谢宁都顾不上用早膳,直接来到谢六住着的院落门外,一一询问谢六的情况。
医馆里县衙并不远,加上护卫是骑马去的,沈大夫很快就来了。
他做好防护,进去检查谢六的身体,出来后眼睛亮得发光。
“大人说得果然没错,才出疹子三天,就有愈合的迹象,他体内的烧也退了,再休养些几天,估计就能痊愈。牛痘是真的有用!”
院落外围着的一众人,都喜极而泣,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陆川也不遑多让,他紧紧抱住谢宁,谢宁回抱,夫夫俩在拥抱中发泄内心的激动,释放心中的压力。
暂时还没有出去干活的人都围在了院落门前,小溪更是欢呼:“好耶!大家有救了!我们不会死了!”
黎星含笑看着他围着众人跑来跳去,好不活泼,所有人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在这一刻都晴朗了。
又过了一天,谢六的病情稳定下来,沈大夫彻底宣布,牛痘是真的有用。
谢宁当即写了几篇宣传小故事,向百姓们传播,好安一安他们日渐恐慌的心。
牛痘对已经感染了天花病毒的人没有作用,但对于没被感染的人来说,不过是生一场病,就能够终生免疫天花。
已经感染了天花的人,陆川也没办法医治,只能让他们自己熬过去。
医馆里被感染的几个学徒和药童,已经有两个熬不过去,被抬了出去。
倒是纪大夫虽然年纪比较大,但他常年接触药物,身子底子比较好,竟然熬过去了,如今已经开始结痂。
他从沈大夫口中得知牛痘的作用时,要不是他自己还没好,估计都想亲身上阵,去替百姓们接种牛痘。
虽然谢宁他们使劲儿宣传了,但百姓们还是半信半疑,他们知道感染过天花的人,就不会再被感染。
但是牛痘就一定安全吗?
主动接种牛痘,说是比人传人的症状要轻一些,但他们谁敢信啊?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至少他们现在是安全的,他们并不想冒这个险。
陆川知道,空口白牙的,百姓们怎么可能会信他们,唯有让他们亲眼见过,才会真的相信,从而主动来县衙接种牛痘。
于是陆川决定,让他们一行人中的一半先来接种,剩下的一半照顾接种的人。
“我先来!”谢宁说。
陆川看着谢宁,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行,只有我这个知州先接种了,他们看到官员都接种牛痘,才会相信牛痘真的没有危险。”
谢宁皱着眉,又改了口:“那我们一起接种。”
陆川还是摇头:“也不行,我生病倒下了,县衙里还需要人主持大局,也只有你的身份,能镇得住大家。”
谢宁盯着陆川不说话,他对这个方案明显是不支持的,在谢宁表达不愿之前,陆川又说:“我病了,难道宁哥儿你就不想照顾我吗?难道你想让别人来照顾我?”
好吧,陆川这个理由说服了他,谢宁不再纠结谁先接种的问题,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抛下陆川的。
所以陆川又选了十个护卫和两个实习记者,再加几个自愿参与的衙差,做第二批接种牛痘的人。
谢宁为达到最佳的宣传效果,在县衙找了离前院最近的屋子安置陆川他们,把大门敞开,让所有百姓能可以参观接种牛痘的过程,以及治疗的全过程。
第235章 爱美
“大家一定要做好消毒,出门后的衣物要用沸水煮过,家里有条件的,就洒点石灰,没有石灰就洒点醋!”
“若是要出门,一定要用布料把自己的口鼻掩盖好!”
大河虎子他们如之前一样,每天巡街走巷地宣传防疫小知识,街道各处被衙差撒上石灰了,每天都要撒一遍,街道都快变成白色的了。
宅在家中的百姓,听着熟悉的话术,自顾自地忙自己的事儿去,他们如今不敢出门,只有需要采买时,才会派一人出去。
宣传完防疫小知识后,大河他们又开始宣传种牛痘的好处,把种牛痘的原理和作用都讲了一遍,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和大河他们一墙之隔的是一户做包子的人家,因为做生意,家里剩的面粉和食材多,不用出去买吃的,就连醋他们家里也存了不少。
所以他们家自从天花爆发后,就没再出过门,他们坚信,只要躲过这几个月,他们肯定会没事儿的。
这家的小儿子问:“爹,阿爹,种了这个牛痘,是不是就不用担心被传染天花了?”
这家的夫郎没好气地说:“你没听讲话那人的意思吗?种牛痘就是相当于主动染上天花,能熬过去,自然是不用怕被传染。可要是熬不过去呢?”
还不如好好待在家里,等那些感染了天花的人一个个死去,或者痊愈,他们就有救了。
“你可不准随便出去,万一感染了天花,就等着被送到隔离区吧!”
小儿子害怕地缩了一下脑袋,在大人的话里,隔离区可是个毒窝,谁进去了都会被抬着出来。
谁家小孩不听话,只要说把他送到隔离区,保证就乖乖听话。
以为又是那套话术,这家的夫郎都懒得听,反正他们已经打定主意,怎么都不会出去的。
不料下一瞬传入耳中的内容却让这家人都愣住了。
“县衙已经有人种牛痘成功了,知州大人决定,从明天起,他将在县衙接种牛痘!”
“若有百姓不信牛痘能治天花,可以到县衙来,亲自观摩知州大人种牛痘!县衙的大门为你们敞开!”
“明天知州大人种牛痘……”
包子铺的老板夫夫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
官老爷怎么会主动要求染上天花?
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你们若是不信,就派一人去县衙观看!”大河的声音响起。
包子铺一家凝神倾听,原来是他家隔壁的豆腐坊老板在质疑,宣传的小子在激他。
豆腐坊老板还真被激到了:“去就去,老子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是知州大人要种牛痘!”
这家夫郎摇摇头:“老徐还是这么冲动,要我可不会这么冲动。”如今医馆是毒窝,县衙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天进进出出的人这么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感染上了。
大河虎子他们可不知道包子铺老板夫夫的言论,他们只知道,又激得一个人来县衙了。
只要第一天有人来县衙观察,他们回去后口口相传,百姓们终将会相信,种牛痘可以治疗天花。
大河他们的宣传工作很到位,第二天县衙大门大开的时候,零零散散有不少百姓捂着口鼻,分散地站在门外,等着看这位外来的知州大人是如何接种牛痘的。
谢宁粗略扫了一眼,估摸有二十来个人,也够了。
这次还是沈大夫来操刀,陆川直接安排在县衙大门前,让百姓们能够看得更清楚。
陆川作为知州,身先士卒,是第一个接种牛痘的人。
沈大夫用沸水把刀子煮一遍,然后用高度白酒在陆川手臂上开一道口子,待止血之后,再把牛痘脓液抹到伤口上,牛痘就种好了。
有人发问:“就这么简单?”
沈大夫说:“就这么简单,伤口传染,比呼吸感染更迅速。若是没有估错,知州大人今晚就会发热,明天就会起疹子。”
围观的二十多个百姓惊呼:“这么快?会不会死啊?”
沈大夫笑道:“之前向大家宣传过,牛痘的症状比人的症状会轻很多,只要控制得好,疹子很快就会结痂,然后痊愈。”
见百姓们还是半信半疑,谢宁站了出来:“我是知州大人的夫郎,大家若是不信,明天可以再来。”
谢宁指着靠近门口的屋子说道:“知州大人接下来会住在这间屋子,大家做好防护工作,可以每天都来观看知州大人的恢复情况,再来决定要不要接种牛痘。”
“我们不勉强大家,大家可自行判断要不要接种,接下来县衙的大门都会为你们敞开!”
本来还在迟疑的百姓,听到谢宁这话,犹犹豫豫了许久,决定接下来几天都来县衙看看情况。
若真如沈大夫所说,接种牛痘可以防止天花,他们也不是不能来接种。
看百姓们都安静下来,沈大夫继续给剩下的人接种,他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全部接种好了。
谢十一也在第二批接种的人里,谢六如今除了身上的痂块,已经能够自理了。
陆川这十几个接种了牛痘的人,当天晚上果然发起来高热,谢宁本想亲自去照顾陆川,却被陆川给拒绝了。
“这里一屋子都是男人,你一个哥儿进来照顾,不妥不妥。”
实际是陆川不想让谢宁沾染风险,哪怕做好了防护,但总有万一。
所有人都可以照顾他,唯独谢宁不行,他不能承受一点儿可能失去谢宁的风险。
“男子哥儿有别,即便我在里面,对你的名声终究不好,谢五他们会照顾好我们的。”
谢宁皱眉:“那你单独住一间?”
陆川摇头:“住在这里,是为了方便百姓观察,哪能随便换地方。”
论口才,谢宁哪里比得过陆川,他提出的每一条法子,都被陆川驳了回去。
最终谢宁只能在外面看着,看着陆川是如何发热,是如何起疹子,又是如何忍住痒意,熬到退烧结痂的那一天。
经过第一天二十来个百姓的口口相传,百姓们都知道了外来的知州大人真的接种了牛痘,并且第二天去的时候,果真起疹子了。
没有感染天花的百姓对陆川这十几个人关心备至,大街小巷里,时不时就有人透过围墙,高声和周围的邻居讨论知州大人的病情。
直到第四天,有人从县衙出来,看到知州大人身上的疹子开始缩水结痂,他们终于开始相信,种牛痘不会死人。
“除了知州大人,其余那十几个人怎么样了?”
邻居们抓着豆腐坊老徐问话。
“对对对,还有十几个人也种了牛痘,他们情况怎么样?”
老徐兴奋地说:“那十几个人身上的疹子,也开始结痂了!”
又过了两天,老徐回来后说:“大家就放心吧,种牛痘真的不会死人,知州大人和那十几个护卫衙差,没一个死的。”
“我老徐数着呢,一个不少。明天我就要带家人去当第一批接种牛痘人!”
“老徐,你真要去啊?”
“当然,越早接种越好,不然要是不小心染上别人传过来的天花,那才是真的要命!”
“说得也是,主动接种牛痘,好歹不会死。”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传染上了,还是老徐你有先见之明,我明天也要带着家人去接种牛痘。”
“……”
听着外面邻居的高声讨论,包子铺老板夫夫也开始犹豫,他们要不要去接种牛痘呢?
谢六身上的痂块已经掉了,除了有点印子,一切正常,等过些日子,这些印子就会消失,他又能恢复以前的模样。
恢复了身体的谢六,被谢宁安排去照顾陆川他们,而且还不用捂着口鼻。
陆川在第五天就恢复了精神,还有精力处理事务。
有了知州大人的例子,百姓们逐渐相信,接种牛痘可以防止天花,县衙组织的第一批接种牛痘活动,竟然有一百多人来接种,姜姨一家人也在其中。
陆川接管了县衙之后,玉山县恢复了秩序,姜姨老钱他们就搬回了自己家里,按照陆川的指示,闭门不出、消毒杀菌。
“不行,你晚两天,等我痊愈了,能照顾你了,你再去接种。”
百姓们已经相信牛痘能防治天花,宣传的目的达到了,就不需要陆川这个知州做示范,他搬到了书房去休养,顺便处理事务。
见陆川快要痊愈,谢宁提了几天的心,终于能够放下,于是决定和百姓一样,做下一批接种牛痘的人。
谢宁看着陆川,满脸不快:“你都没让我照顾,我凭什么要等你?”
陆川脸上还留着疹子留下的痂块,完全破坏了他俊美的相貌。谢宁能想象到,出疹子的自己有多难看,他可不想被心爱之人看到这一幕。
陆川这几天都没有照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丑,自然无法理解谢宁内心真实的想法,还以为谢宁是在报复他,报复他不让谢宁近身照顾。
劝说了许久,谢宁一概不听,直接捂着耳朵跑了。
第二天沈大夫来接种的时候,他第一个上前接种,不给陆川阻拦的机会。
也正是谢宁的带头,本来还有些害怕的百姓,都没那么害怕了。
毕竟知州大人已经接种过了,知州夫郎又在这里带头,身份如此高贵的两个人,都对接种牛痘如此相信,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荷花黎星小溪他们也跟着一起接种,只剩下白玉,因为要照顾他们几人,决定等谢宁好了之后再接种。
谢宁说到做到,高烧发疹子那几天,没让陆川见着一次,次次都让白玉给拦在了外面。
陆川来的次数太多,白玉都忍不住给他提示:“公子爱美。”
陆川回想自己照镜子时的场景,瞬间领悟了白玉的意思,没有再要求要见谢宁。
每天只在门外,和谢宁说几句话,就出去处理事情去了。
第236章 信件
“大人,有京城来的信件!”
广信府府衙内,师爷拿着信件,疾步来到知府的书房门外。
知府正在教他新纳的美人写字,如今已是初夏,美人穿着清凉,窝在知府的怀里,柔弱无骨地拿着毛笔。
知府则握着美人纤细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知府被师爷的声音惊到,正要成型的敏字,瞬间被毁了。
美人“哎哟”了一声,嘴上说着可惜,眼中却泛着媚态,知府心中一动,门外的师爷却再次催促。
“大人,是永宁侯府和唐大学士府寄来的信件。”
知府一惊,登时把美人推开,美人一时不防,被推得倒在了地上,发出惊呼声,知府却一看也不看。
他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对着地上的美人道:“出去!”
美人很有眼色,没有在这时纠缠,动作很快地爬起来,没看门外的师爷一眼,直接出了书房。
师爷进门,把手里的两封信件递给知府,他说:“这两封信是刚到的,走的是明竹镖局的路子,镖师如今还在府衙里。”
知府接过信封,疑惑道:“永宁侯府和唐大学士府怎么会一起送信过来?”
知府在京中虽然有些关系,但也和唐大学士扯不上关系,永宁侯府一个武将之家,就更不用说了。
师爷说:“下官亦不知,只是看为首的镖师,神情挺焦急的。”
知府打开信件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就僵住了,他先打开的是永宁侯府的信件,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把信纸放下,又打开唐大学士府的信件。
这回他是彻底懵了。
师爷看他的反应觉得奇怪,便拿起信件看了起来,一看就知道知府为何是这个反应了。
师爷颤着声音:“永宁侯的哥儿和儿婿在玉山县?”
知府是个稍微有点大肚子的中年男子,此时整个人呼吸急促,瞳孔缩小,大肚子一颤一颤的。
“永宁侯的儿婿,去年的探花郎,唐大学士的子侄,竟然被困在了玉山县?”师爷喃喃。
如今距离封锁玉山县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什么都晚了。
之前知府联合广信府的守卫,把玉山县封锁之后,过了几天找人去查探过,确认玉山县的人感染了天花之后,就打定主意要把玉山县封死,直到感染天花的百姓全部离世。
之后他就写了折子,上报给朝廷,当时知府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了明智的选择,把天花控制在玉山县内。
知府当时有多自喜,现在他就有多惊惧。
得罪了永宁侯府还好说,永宁侯是武将,管不了他。但唐大学士就不一样了,只要稍微动动手指,他一个地方官员,还不是随便被捏死。
更别说唐大学士的信中,暗暗表示这位探花郎是钟阁老看重的人才,有意栽培。
知府闭了闭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陆川和谢宁每到一个有驿站的地方,都会给京中寄信,否则谢母可不放心。
在去到玉山县的第一天,谢宁就给谢母写了一封信,把姜姨一家的情况全部都写了,并及时让人把信送出去。
谢母是在二十多天后收到这封从玉山县寄出的信件,此后就再也没收到过谢宁寄回来的信。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路上耽误了,又等了好几天,还是没等到新的信件。
再之后,就是广信府知府上折子到朝廷,向朝廷禀报玉山县出现了天花,当地知府已经把玉山县围了起来的消息。
谢母听到消息时,算了算最后一封信寄出的时间,和玉山县被封锁的时间,算到了谢宁和陆川当时就在玉山县,她当场就晕倒了。
整个侯府当时都慌了,府里只有谢明夫夫和大嫂张氏在,他们急忙让人去把永宁侯和谢博喊回家。
好不容易把谢母掐醒了,谢母的第一句话就是:“宁哥儿,宁哥儿离开玉山县了是不是?他没有写信回来,肯定是在哪里耽搁了。”
谢明看着他娘自欺欺人,却不忍戳破她。
他找人打探过消息了,玉山县出现天花一事,确实为真。
按照时间线,当时宁哥儿和陆川,也确实是在玉山县。
不过谢母终究是个坚强的人,自欺欺人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清醒,接受了自家哥儿和儿婿可能在天花灾区的事实。
她当即决定,要派人去玉山县寻找谢宁和陆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必须要知道谢宁和陆川安全与否。
谢家三个男人都有官职,不能擅离职守,若非如此,谢明他们肯定会亲身前往玉山县。
最后只能派府中的侍卫,和习惯走镖的镖师,一起前往广信府找人。
永宁侯写了一封信给广信府知府,让他行个方便,把他派过去的人放进玉山县。
为防知府不给武将面子,谢明还特意去寻了唐政,以唐政和陆川的关系,让他找唐大学士要一封手信并不困难。
此次出行,镖师们还带了不少治疗天花的药物,就连府中的梁军医,都被永宁侯派了出来。
梁军医也算是看着谢宁长大的,不论是生是死,总有见过才行。
知府不敢不把梁军医一行人放在眼里,在看到两封信件的时候,他知道若是那两人在玉山县出事儿了,自己的仕途要完了。
两个月过去了,虽然知府也觉得希望渺茫,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万一永宁侯的哥儿和儿婿挺过去了呢?
不是每个中了天花的人都会死,也有活下来的人。
知府抱着这点期望,亲自带人来到封锁的路段,把梁军医一行人送了进去。
让知府进去他是不敢的,仕途和性命哪个更重要,他还是分得清的。
梁军医打头,带着府中的侍卫和明竹镖局的镖师,一共十几个人,防护好自己,才带着药材行李进入玉山县区域。
从封锁点去往县城的路上,没见着一个人,玉山县一片寂静,田地都荒芜了,无人耕种。
梁军医越走心里越沉,以现在的状况,公子和姑爷危矣。
天花,多么令人恐惧的疫病!
十不存一!九死一生!
一行人越走越沉默,心里一片死寂,都认定公子和姑爷凶多吉少。
如此沉默着走到县城门口,此时城门大开,竟然还有守卫在值守,梁军医一行人大惊。
不等他们问话,随后便透过城门,看到里面有不少百姓行走来往,不像得了天花的模样。
他们呆立在原地,引起了城门守卫的主意。
这段时间以来,城里城外的百姓,只要是没被感染天花的人,基本都接种过牛痘了。除了有几个老人,因为体质太弱,没能熬过高热而意外离世,接种了牛痘的百姓,几乎都痊愈了。
最先一批爆发天花的百姓,他们的运气没那么好,有八成的人都熬不过去,只能被拉出去深埋,剩下的两成人,因为有陆川的药材支撑,侥幸活了下来。
当时陆川用武力和钱财镇压了另外两间药铺的老板,全面接管了他们的药材库,但还是不够全县的百姓使用。
于是陆川就做主,先把药材给病情更严重的天花病人,不管生存率有多少,能活一个是一个。
至于接种了牛痘而发病的百姓,则是用简易的退热配方,保证人不会因为高热而烧坏了脑子就行。
通过陆川的精密计算,玉山县里留存的药材,堪堪够用。
除了住在县里的百姓,乡镇上的百姓,陆川也一一派人去宣传,然后给他们接种牛痘。
昨天各个村落的数据被报上来,最后一批接种牛痘的百姓,已经痊愈了。
陆川和谢宁紧绷了两个月的弦,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终于可以松一松了。
当天晚上,陆川撂下公务,用完晚膳后,就和谢宁回了房间,两人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这是两人这两个月以来,睡得最久,也是最安心的一觉。
此时已是初夏,但夜晚气温还有点凉,两人盖的被子还是比较厚的,晚上的时候刚好合适,但太阳升起后,就不太合适了。
谢宁在睡梦中感觉到燥热,把被子往旁边一踢,整床被子都盖在了陆川身上。
这下轮到陆川热得不行,他也把被子往外一踢,被子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缺少了被子的他们,又开始觉得有些冷,但两人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只摸索着往热源的方向凑。
慢慢地两人又抱在了一起,四肢交缠着,谢宁窝在陆川怀里,经过一个月的调养,两人的皮肤又恢复了以往的光滑,窗外阳光映照进来,照得两人面色越发莹玉。
白玉在两人的房门外探了几回,都没发现两人要醒来的迹象,便在门外守着,免得有人来打扰。
公子和姑爷难得能睡上一个好觉,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就在这时,荷花跑了进来,粗喘着气就要拍门,白玉及时把人拦住。
他小声训斥:“你做什么,公子和姑爷难得睡个懒觉,有什么急事,不能等他们醒了再说?”
荷花扶着白玉喘了一会儿,缓过气来,才兴奋地小声说:“今儿县城有人进来了,你猜猜是什么人?”
白玉说:“我哪里知道会是什么人,你有话快说。”
荷花咧着大嘴巴,凑到白玉耳边:“是梁军医,是梁军医带着人进来了!”
白玉表情震惊:“梁军医?他怎么会过来?”
荷花眉眼弯弯:“当地知府把玉山县的事情上报到朝廷,侯爷和夫人知道了,就派梁军医来这里。”
“有梁军医传话,我们很快就能离开玉山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儿,更新晚了,不好意思了。
第237章 离开
梁军医他们被谢六请进了县衙,从城门口到县衙的这一路,他们都太惊讶了。
以至于刚坐下就问谢六:“玉山县是真的爆发了天花吗?”
县城里的人多得完全不像刚发生过疫病的样子,在梁军医的预想里,天花十不存一,就算有人能熬过去,县城也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才是。
早在进玉山县之前,梁军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给他看着长大的哥儿收尸。还有谢五谢六这些孩子,以前练武受伤了,都会到梁军医这里拿伤药。
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但现实好像和他的预想不太一样。
谢六有些哭笑不得:“梁叔,您都问了多少次了?真是爆发了天花,不过幸好有姑爷在,我们一开始防护做得好,没被染上。”
梁军医点点头:“也是,姑爷在防疫这方面是有些常识的,你们一开始没被染上,倒是合理。”
以前姑爷还在国子监读书时,就能写出赈灾和防疫的策论,特别是有关防疫方面的,连他看了都觉得很不错,能够有效阻碍疫病的传播。
不过梁军医还有疑问,他问:“就算你们防护做得好,这么久了也不可能一个都没染上吧?而且县城里的人还不少,难道他们也没被染上?”
在梁军医看来,整个玉山县被围了起来,外人不可进,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没能做到有效的阻隔,困在玉山县里面的人,迟早也会被染上的。
而且自从他们进了县衙后,都喝了两盏茶了,还不见公子和姑爷的身影,莫非谢六是在恇他们?
公子和姑爷会不会已经……
这个想法一出,梁军医猛地站了起来,抖着手指向谢六:“老夫进来这么久,只见着你和十一两个人,连白玉荷花都不见踪影,公子他们不会是?”
这两个月来,陆川的一项项决策,都让爆发两天花的玉山县一步步变好,尤其是接种牛痘之后,几乎全县的人都对他信服了,就连县衙的衙差,也不用武力镇压,个个都听话得不得了。
既然身边都没什么危险了,陆川就没必要留太多护卫在身边,便在县城里招募接种过牛痘的青壮,由护卫们两人带一个青壮小队,到村落里去巡查、治疗和接种牛痘。
说来也巧,昨天最后一个接种牛痘的病人痊愈后,陆川便安排人去村落里统计,一共有多少人在天花中离世,顺便清点一下人口和田地。
如今已是五月,春耕已过,不过江西能种两茬,也得准备一下夏耕了。
陆川想着,等朝廷派新的官员下来,估计还得好几个月,百姓们也不能干等着,便趁着自己在这里,提前安排理顺,新官员来接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由于需要统计的事情太多,陆川索性就让他们住在村里,都弄完了再回来汇报。
所以县衙里只剩下几个衙差和谢六谢十一,白玉荷花他们在后院,梁军医没能见到他们。
谢六不知道这小老头想到了什么,但看他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子,猜也能猜到了。
他连忙上前扶住人,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起来。
“梁叔,您别想太多,公子和姑爷都没事儿,就在后院休息呢,不信您一会儿自己就能见着了。”
他把人扶到椅子上,把他们到玉山县发生的事情都仔仔细细地说出来,梁军医这才信了他的话。
“啪”的一声响起,梁军医一掌拍在桌子上:“朝廷怎会有这样的官员,危难之际竟抛下百姓不管!”
谢六点头赞同:“还好我们姑爷当机立断,拿出朝廷的文书,及时接管了县衙,稳住了局面,否则我们还真有可能会被传染上。”
在灾难面前,其实更容易显露人性,有些人自己得了天花,自觉自己没救了,反而会故意出来传染人。
若是没有陆川一开始的官威和武力镇压,一旦县城乱起来,整个县城都会沦陷。
梁军医又问:“你说的这个牛痘是什么?为什么接种了牛痘,就不会再被感染天花?”
得知公子和姑爷没事儿之后,梁军医安下心来,就开始好奇能够防治天花的牛痘。
于是谢六就给梁军医他们解释起了接种牛痘的原理和作用,把梁军医听得一愣一愣的,时不时冒出一个问题来。
就在谢六被梁军医他们问得口干舌燥之时,谢宁和陆川终于出现了。
“梁叔,你怎么来了?是我爹娘让你来的吗?”谢宁一脸兴奋。
听到谢宁的声音,梁军医也顾不得问问题了,窜到谢宁和陆川跟前,上下打量着两人。
半晌,他才红着眼眶笑道:“你们没事儿就好,侯爷和夫人都担心坏了。”
听梁军医提起爹娘,谢宁见到长辈的喜悦瞬间转化成思念。
谢宁轻声问道:“我爹娘都知道了?”
梁军医收敛好情绪,说道:“你到了玉山县后,就没再寄信回去,恰好这时广信知府上折子说玉山县爆发了天花。夫人猜到你们可能是被困在这里了,便让老夫来一趟。”有病治病,没病收尸。
谢宁想过他爹娘知道后,可能会担心,他也想给爹娘报喜,但玉山县被封了起来,他的信件出不去。
终究还是让他们担心了。
像是看出谢宁心情低沉,陆川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像是无声的安慰。
陆川转身看向梁军医,说道:“既然你们能进来,玉山县的天花也治好了,想必我们很快就能离开玉山县了吧?”
梁军医点头:“老夫手里有侯爷和唐大学士的信件,可以请知府派人进来,确认天花是否是真消失了,想必很快就能解禁。”
陆川笑道:“那就好,宁哥儿可是积攒了两个月的信件,等着寄给岳父岳母,可不能砸自己手里了。”
说到信件,谢宁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矢口否认:“哪有什么信件?我这两个月来,可一封都没写。”
在天花爆发的第一个月,谢宁的压力特别大,总能想到不好情况,于是他开始写信,把遗言都写进了信里,想着万一他爹娘知道了,派人来找,好歹也能留下点念想。
信里写着什么不舍、下辈子还当爹娘的哥儿、要把他的嫁妆平分给谢瑾和谢璟之类的,既肉麻又心酸。
这种信件他哪能寄出去!
那么难为情。
陆川逗他:“真的吗?”
谢宁虚张声势:“当然,两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写信啊?说到写信,我得回去写一封信,好好跟爹娘说说我有多厉害!”
梁军医一眼看穿,没戳破谢宁的话,只乐呵呵地看着小夫夫俩斗嘴。
他们一行人都平安,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有了梁军医的介入,知府很快就派人来探查,确定玉山县的天花已经消失,因天花死去的人也都被深埋了,一共来了三波人,玉山县终于被解禁了。
百姓们都可以自由出入玉山县,陆川他们也可以离开了。
梁军医在玉山县研究了几天牛痘,和纪大夫很有话聊,一时冲动,还想自己也种上牛痘。
陆川和谢宁看他的兴致那么高,想着早点接种牛痘也好,便让沈大夫把他和十几个护卫镖师都接种上牛痘。
然后病恹恹地躺了好几天,梁军医原本是来给他们治疗或收尸的,没成想倒是让谢六他们给照顾上了。
如此折腾了十几天,等玉山县彻底解封时,梁军医他们都已经出完疹子结痂脱落了。
陆川他们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玉山县的县令跑了,没了主持大局的人,陆川便找了几个城中德高望重的乡绅,暂时接管玉山县的管理。
一切安排妥当,这天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趁着天没亮就出发,已经耽搁了两个多月,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姜姨携一家人来送他们,谢五他们在把东西装车,姜姨和谢宁和陆川道别。
姜姨庆幸道:“这次天花爆发,多亏了公子和姑爷,玉山县才能这么快稳定下来。也幸好你们没事儿,否则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谢宁知道姜姨这些日子来的愧疚,在她看来,若不是为了来探望她,谢宁他们根本不用经过玉山县,也不用遭受这无妄之灾。
谢宁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扬起头自豪道:“要不是来了这里,刚好碰上天花爆发,我夫君哪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以后升官少不了!”
能够找到有效防治天花的法子,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天大的功劳,而且此地的县令还跑了,功劳几乎全在陆川一人身上。
有这样大的功绩,只要陆川想回京,马上就能回京继续当官,还不会有一人敢反对。
姜姨被逗笑了,心情松快了一些,但眼底还有一丝愧疚。
谢宁便说:“姜姨您要真觉得对不住我们,以后就多给我娘去信,十几年没你的消息,她心里惦记着呢。”
姜姨点头应下,她不会再被身份给束缚,既然夫人把她当妹妹,她便托大把夫人当娘家人。
得了姜姨的应承,谢宁也很高兴,即将离别的伤感都减去了不少。
另一边梁军医他们也在收拾行装,确认了公子和姑爷无事,他们也该回京复命了。
梁军医决定在同一天离开,他们可以一起出城,出了城后再分道。
陆川写了一封折子,让梁军医帮忙带回京中,除了阐述自己在玉山县做的事情外,他还着重控诉了一番玉山县的胡县令,他虽然逃出了玉山县,但该受的惩罚还是要受。
胡县令一家出逃后,日子也没有多好过,刚逃出玉山县,就被知府的人塞到庄子上看守起来,他们虽然没染上病,但一家十几个人窝在几间屋子里,人多矛盾就多,天天都是争吵,偏偏又不得出入。
胡县令虽然一时慌乱跑了,但平安后细想,抛下百姓跑路,他头上的乌纱帽怕是不保了。
胡县令整日忧心忡忡,生怕朝廷追责,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知府派人来把他押解上京时,整个人瘦了三圈,养尊处优的肥肉全消了。
陆川若是知道,也只会骂一句活该!
谢五他们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收拾好了行装,与他们刚到玉山县时相比,东西少了许多,尤其是各类衣裳布料。
防护阶段,每天都要换衣裳,换下的衣物之后还要煮过,煮过的布料易撕裂,穿几次就没用了。
谢宁最近身上的衣裳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件,他都快穿腻了,好在陆川承诺他,等到下一个府城后,就给他买新衣裳,谢宁这才笑了。
一行人架着马车来到城门口,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接近城门的街道两旁,竟都站满了人。
第238章 临安
五月天亮得早,就从县衙到城门口这段路程的时间,天就已经蒙蒙亮了。
听到谢六喊话,陆川和谢宁不由打开了车窗往外看去,街道两旁都站满了百姓,他们手里还带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看到知州大人车厢的车窗被打开,百姓们都激动了起来。
“陆知州,听说您要离开玉山县了,我们来送送您!”
“陆知州,这是我当家的从山上挖的干货,炖汤可香了,您带点走呗!”
“陆夫郎,这是我家老母鸡下的蛋,可补了!”
“陆……”
一个个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谢六他们都插不上嘴。
看到大家这么热情,几乎要围住了他们,陆川想了想,然后打开车门下马车,谢宁紧随其后。
知州大人明摆着是有话要说,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静等知州大人发话。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慢慢知道,这位陆知州不是朝廷特意派下来的,想想也是,从天花爆发这么短的时间,朝廷又怎么会得知。
陆知州一家是要到云南当官,途径玉山县,却突然遇上天花爆发,县城封锁,才不得不留在玉山县。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日子以来,陆知州一行人做的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若非有陆知州留下来维持秩序,后来又找到了防治天花的法子,可能他们这些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明明不是本地的官员,却处处为他们着想,尽力让大家恢复生活,百姓们都感念在心。
从当地乡绅口中得知,陆知州将要在今天离开玉山县时,许多人就已经自发要给陆知州一行人送行。
每个人都拿了家里最好的东西,想要送给陆知州。
陆川扫视一圈,甚至能看到有个婶子手中抓着一只鸡,他眼角抽了一下,也太夸张了。
陆川高声道:“承蒙诸位厚爱,陆某和夫郎途径此地,是我们和玉山县的缘分,既是缘分,终有缘尽之时,多谢各位相送了。”
“大人,玉山县的人有一大半都是您救的,您就是玉山县的恩人!”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这话一出,瞬间多了许多附和声。
陆川笑了笑:“大家同在玉山县,救你们也就是救我们自己,何谈恩情?大家的心意陆某心领了,东西还是各自拿回家去吧。再者,陆某的马车可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这句接地气的话,瞬间拉进了知州和百姓的距离,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人,我这里就一点儿山货,不占什么地方的,您把这个收下。”一个婶子把怀里的包裹硬塞过去。
陆川一个不防,手里就多了个包裹。
周围的百姓看到那婶子的动作,也纷纷挤过来,想要把手里的东西塞过去。
“大人,不说恩情,这就是一些送别的小礼,您千万得收下。”
还是谢宁反应快,扯着陆川的胳膊把人扯上了马车,一身狼狈。都是百姓,他也不好抽鞭子把人吓退,只能自己避让了。
陆川上了马车,大家便转移到谢六他们这些驾车的人,也不管他们收不收,硬要把东西往车架上放。
他们推脱了好一番,抽着收了几样东西,当地乡绅也出来劝说,才把人打发回去,不然怕是太阳高升都出不了这个城门。
百姓们一放行,马车就哒哒哒地往官道上跑,一连跑了好几公里,谢六他们才敢放慢速度。
“梁叔,回去跟我爹娘说,我们一切都好,让他们别太担心。”
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陆川谢宁和梁军医隔着马车道别,打算让梁军医带回去的信件昨天已经给了,现在不用再交接什么。
梁军医点头:“明白。”
陆川说:“防治天花的法子,先让岳父上报给陛下,介时陛下估计会让太医院的人来验证,就有劳梁叔和沈大夫了。”
梁军医此次回京,还顺道带上了沈大夫,他正值壮年,又是第一个接种牛痘的大夫,全过程都了解,是最适合上京汇报的人选。
梁军医:“姑爷放心,有侯爷在,不会让任何人抢您的功劳!”
防治天花的法子,是多么大的功劳,谁不想分一杯羹。
就连广信府的知府,在了解了玉山县的情况后,都不免开始觊觎,还妄图派人和梁军医他们一起回京汇报,企图在这功劳上分一杯羹。
但梁军医岂能如他的愿,他把公子和姑爷困在玉山县的事情侯府还没追究,如今倒是想抢功来了。
梁军医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并且打算快马加鞭回去,不能让知府抢先一步冒功。
闲话几句,他们就地分道,梁军医带着护卫和镖师往京城方向走,而陆川谢宁他们继续往云南出发。
路上又走了将近两个月,陆川和谢宁他们终于到了临安府。
一行人看着临安府这几个字,俱都松了一口气,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到了。
陆川也没什么微服暗查的想法,临安府是汉人和南蛮混居的地界,汉人和南蛮多有冲突,报出名号让他们忌惮才能保证自己一行人的安全。
所以陆川直接找上城门守卫,亮出调任文书,在城门处等了没多久,就有临安府的官员穿着官服迎出来。
“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勿怪!”为首的官员向陆川行了一礼。
陆川摆手:“无妨,是本官来迟了。”
听到清越的声音,丁同知抬起头,这才发现这位新上任的知州,竟然这么年轻。
他愣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向陆川解释:“本以为大人您两个月前就能来,下官派人在城门口等了半个月都没等到,这才懈怠了。”
陆川说:“这路上有事情耽搁了,本官已向朝廷上了折子,想来朝廷会体谅。”
被困两个多月,解决了天花的问题,有谁敢弹劾他逾期赴任,只怕贺尚书的唾沫星子能把对方给淹死。
“先带本官到府衙吧,先把事务交接了。”
丁同知表情一顿,觑着陆川的脸色迟疑道:“由于大人您久久未至,前任知州大人急着前往平乐府赴任,只留下了知州印章和交接文书,如今怕是不能亲自和您交接。”
前任知州被平调到平乐府的,他离开的时候那叫一个迫不及待,平乐府虽然不是江南等富裕州府,但也比临安府好多了,至少没这么多冲突。
所以他等了半个月,还没见着新任知州前来,就麻溜走人了。
陆川理解地点头:“是本官的问题,无碍。”
于是陆川一行人在丁同知的带领下,进了府衙,陆川带着谢五谢六在丁同知的介绍下,接手上任知州留下的文书,谢宁则被引去了后院。
府衙的前院是办公的地方,后院一般由知州的内眷居住。
上任知州才搬走没多久,后院除了有些许灰尘,看着还是挺完整的,只是有些简陋。
“这都是什么呀?布局这么丑,没点品味。”荷花嫌弃地说,“院子这么小,都不够公子活动的。”
白玉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这是京城啊?有得住就行了。”
“可这也太简陋了,连家具都没几件,公子怎么住得惯?”
谢宁也打量着这个与京城相差甚大的宅子,虽不像京城的宅子开阔大气,但也别有一番意趣,尤其是这边的花草树木,长得特别茂盛,让人看了就心情愉悦。
“家具少就慢慢添置,既已到了这里,总要习惯的。”谢宁说。
谢宁带着白玉这些哥儿,把府衙的后院都逛了一圈,发现地方还是挺大的,只是有些院子年久失修,需要修缮过后才能居住。
不过知州夫人居住的正院和附近的几个小院子,因为有人居住,看着还不错。
谢宁让白玉去找衙差,让他们找几个扫洒婆子来打扫卫生,又让人送一些食材过来,黎星给大家做饭。
一通忙活下来,等全部收拾妥当,太阳已经西下。
陆川只接过知州的印章和一些文书,就把丁同知几人打发下去。
初来乍到,他没想第一天就开始干活,总得让他休息一天吧。
丁同知踟躇片刻,说道:“大人,您既已到任,下官几个想在醉月楼设宴,为大人您接风洗尘,不知大人可否赏脸?”
陆川抬头:“醉月楼?是什么地方?”陆川知道每个官员到任都有这个流程,他也不可避免,但地方得打听好了。
丁同知笑道:“是临安最大的酒楼,也让大人尝尝临安的特色菜。”
陆川说:“那就在三天后吧,本官与夫郎舟车劳顿多月,先休整两天再赴宴吧。”
丁同知表情一顿,听知州大人的意思,是要把夫郎带上,那原本计划的歌舞都不能安排了,还要让家中夫人出面招待才好。
丁同知很快又扬起了笑容,应声道:“瞧我,急得都忘了大人要休息,还是大人思虑周全。”
陆川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把印章和文书一丢,就到后院去找谢宁。
可能是赶了两个月的路,大家都太疲惫了,除了安排轮值的人,每个人都睡得极沉。
陆川和谢宁夫夫俩更是吃了睡睡了吃,一连睡了两天,精神才缓过来。
在陆川谢宁休整时,丁同知也在和人讨论着陆川这个新来的知州。
初见陆川时和气恭敬的丁同知,此时一脸的阴沉。
“这个陆川是什么来路?还没打听清楚吗?”
周典史劝道:“我们这儿离京城太远了,要打探消息没那么快。不过下官看他懈怠的样儿,估计是哪个大家族出来历练的,大人不必担忧太过。”
丁同知回想着陆川这两天的做派,心下安了一些,刚到却不想着接管事务,只一心休息,估计是个吃不了苦、不谙世事的大少爷。
哪里能斗得过他!
第239章 晕倒
“出去!”
连英杰忍着怒火,从吏部回来,一进书房就开始摔东西。
桌面的瓷器砚台摔了一通,吓得在书房伺候的丫鬟大气不敢喘,手脚麻利地出了门。
去年大人时常回来后就开始发火,若是在这时候不小心惹了他,怕是又得一顿罚。
不过今年已经好久没发怒过了,怎么现在又开始了?
丫鬟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不敢久留,书房门关上的瞬间,还能听到大人怒吼声。
“陆川!又是陆川!我还真小看了你,都被贬出京城了,竟还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连英杰双手撑在桌面上,气得咬牙切齿、眼睛发红。
前些日子因为升官吏部郎中的意气风发一扫而空,眼里满是对陆川的嫉妒。
连英杰一开始只是因为谢宁而关注陆川,到了后来却是真真切切地因为陆川的优秀而嫉妒,这个人从科举名次到当官,都稳稳压他一头。
探花郎和夫郎伉俪情深的传言,却显得他这个前未婚夫忘恩负义、不识好歹!
去年他憋屈了一年,今年好不容易把人贬到云南那个蛮夷之地,他才舒心了没几个月,陆川竟然在路上又有了新的功绩。
而且还是有益于天下的大好事,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就让他给碰上了呢!
还上了大安报纸,如今陆川的名字,又在京城中流传,连英杰到哪儿都能听到这个名字,偏偏他还不能发火,不然显得他小气。
却说三天前,梁军医和侯府护卫以及明竹镖局的镖师快马赶回京中。
谢母自从知道玉山县的事情后,就整日在家中忧心忡忡,还为此病倒了。
大嫂和秦竹侍疾了几天,就被谢母给赶了出去,永宁侯整日在床榻边上宽慰她也不管用,只有每天见着谢璟这个小孙子时才有一点儿笑容。
但谢母不让谢璟在她这里久呆,容易染上病气。
大家都知道谢母这是心病,只有宁哥儿无事,她才能好起来。他们又何尝不是,尤其是永宁侯,他虽然没有病倒,但不在夫人面前时,也是满脸愁容、沉默寡言
谢母在病榻上缠绵了将近两个月,终于等到梁军医他们一行人回来。
“娘,梁叔他们回来了!宁哥儿他们没事儿!”
秦竹跑进谢母的院子,还没进屋就开始嚷嚷起来,大嫂紧随其后,也是满脸喜色。
谢母吃了太医开的药,脑袋有些蒙蒙的,将睡未睡,听到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但很快就想到这是个梦,这种场景在她梦里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心情又沉了下去。
但整个梦却很平时不太一样,耳边的声音怎么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大声了。
秦竹跑进谢母的屋子,不顾她正在假寐,直接把薄被掀了,然后把人摇起来。
大嫂慢了一步,但也没阻止他的东西,相比于扰了婆母的清梦,她相信婆母会更想听到宁哥儿的消息。
谢母被秦竹摇醒,才意识到这不是梦,但嘴里却下意识地问:“你方才说什么了?”
秦竹眉眼俱笑,光是看着都能瞧出他心中的兴奋,他重复道:“宁哥儿和他夫君都没事儿!还立下了大功呢!”
听到这话,谢母脑袋有些懵,喃喃道:“这不会是梦吧?”
秦竹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把人拉起床,还让旁边候着的老嬷嬷给谢母拿衣裳换上,老嬷嬷也有些愣,还是她旁边的大丫鬟机灵,去把谢母的常服找来。
“梁叔就在大堂,跟他去玉山县的人,一个不少都回来了,爹和二郎正招待着呢!”
谢母盯着秦竹:“真的?”
秦竹使劲地点头:“真得不能再真了,宁哥儿真没事!”
再次得到确认,谢母原本疲软的身子瞬间生出力气来,之前说几句话就喘一口气的状态完全消失。
她都不用人推,快步往换衣间穿衣裳,动作快得不像一个久病的人。
当谢母简单挽了个发髻,带着病容疾步来到大堂,亲眼见到梁军医,亲耳听到他说谢宁没事,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谢母后退一步,被大儿媳及时扶住,永宁侯慢一步扶住了她另一边。
谢母借着两人的力,站在原地笑了出来,边笑边说:“我就说我的宁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哪会这么容易就……那样!”
“我的宁哥儿果然是有大福的人,他果然没事!”
谢母笑着笑着,忽然就晕了过去,永宁侯感觉手上一重,就意识到问题了,连忙让梁军医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梁军医也是明显慌了,都顾不得让永宁侯把人扶到椅子上,直接就上手把脉。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梁军医,梁军医表情先是凝重,接着舒展眉眼,笑了出来。
“这是好事儿啊,夫人之前一段时间思虑过多,积郁在心,如今情绪起伏过大,一时承受不住才晕了过去。很快就会醒来的。”
“属下猜夫人是因为宁公子的事儿才生病了,醒来后估计都不用吃药,就自然而愈了。”
听到梁军医的诊断,谢家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这两个多月来,谢母已经晕了好几次,他们再也承受不起了。
永宁侯把夫人抱回屋里休息,梁军医则跟谢明夫夫和大嫂继续交代玉山县的事情,以及谢宁让他送回来的信件和东西。
谢母只晕了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这次醒来,她脸上红润了一些。
不等谢母问刚刚发生的是不是梦,永宁侯就给她递了一封信。
“宁哥儿没事儿,这是他给你寄的信,就等着你来拆呢。”
谢母刚才算是睡了一个时辰,倒是比刚才有力气,挣扎着要坐起来,一把拿过信件,拆开看了起来。
谢宁也没写什么太详细的东西,只写了自己是如何大展神威,镇住了慌乱中的玉山县百姓,然后写防疫小故事,让百姓们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最后提一下陆川发现牛痘,并接种牛痘成功防治天花。
他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纸,全程都在夸耀自己有多厉害,偶尔提几句陆川,把谢母看得发笑。
知母莫若子,谢宁知道应该怎么写,她娘看了才不会担心。
可谢母又何尝看不出他心里的压力和恐惧,不过宁哥儿没事儿,就是最大的好事儿,她不苛求太多。
谢宁除了写给谢家众人的信件,还特意写了几篇新闻,让永宁侯在请示过陛下之后,交到荣斋先生手上,逐篇给大家报导玉山县这一次的天花,以及解决的过程。
从各个方面,杜绝旁人冒领功绩的行为,也不给玉山县县令脱罪的机会。
于是玉山县那两个月发生的事情,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连英杰也从众多同僚口中再次听到陆川这个名字。
京城这边如何运作陆川并不关心,总归他岳父会帮他争取,赏赐也不会那么快下来,圣上总要派人去玉山县探访过,确认事实后,才会降下赏赐。
陆川如今正看着谢宁挑衣裳,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要到醉月楼赴宴了。
“公子,你看这件怎么样?”荷花拿着一套橙黄色的衣裳,摆在谢宁身前。
谢宁仔细看了一下,皱眉道:“不行,这件太艳了,一会儿我得穿着庄重一些。”
“那这件怎么样?”
谢宁循声看去,白玉手上拿着一件靛青色的衣裳,他这回直接就摇头了。
“这套衣裳有点厚,穿着太热,不行。”
真不是谢宁挑剔,实在是临安府这边的天气太热了,现在又正值夏天,热得他恨不得一天洗三次澡。
临安的热跟京城的热还不一样,京城热归热,但不会流太多汗。到了临安府之后,只要一热就流汗,是真不好忍啊。
如今后院正房,各处都大开门窗,让清风穿堂而过,企图留下一点清凉。
谢宁的衣裳在玉山县报废了不少,不过来临安府的路上,只要途径州府,陆川都会进城休息半日,给谢宁买些好衣裳和布料。
每个地方产出的布料还有些不同,虽然可能没有京城的精致,但也带有当地的特色,谢宁看着新奇,还算喜欢。
荷花又找了一套湖绿色的出来,谢宁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还是能挑出刺来。
“这上面的花纹太繁复了,显得有些俗气了。”
陆川手肘支在桌子上,看一会儿书,又看两眼谢宁挑衣服,非常有耐心。
他自己要穿什么无所谓,等谢宁挑出要穿的衣裳,他再让人找一套颜色搭配的就好了。
谢宁挑来挑去,还是选了湖绿色那一套,再让白玉给梳一个稳重的发髻,一番折腾下来,也差不多到出发的时间了。
临安府最大的酒楼醉月楼,今天清场了,被丁同知包了下来。
临安府的官员班底,除了陆川和丁同知,还有判官两人、吏目一人,以及巡检一人。
其中两名判官在陆川到达临安府那日,跟在丁同知身后,和陆川打过照面。
此时五人都已经提前到了,还带着家中女眷,言笑晏晏地聊着各家闲话,时不时打听一二新来的知州什么来路。
周判官喝了两杯酒,被旁人一怂恿,就把自己对陆川的印象都说了出来。
“看那陆知州的手下人,一个个气势不凡、行事规矩,大概是某个世家大族出来历练的子弟吧。”
“听说新来的知州为人很年轻?”
周判官点头:“确实年轻,所以我才猜测,会不会是哪家的少爷?”
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可能不受宠,不然也不会来临安这个地方,更不会娶一个哥儿为夫郎了。”
“本官倒是不知,本官迎娶永宁侯府的哥儿为夫郎,还有什么不妥的?”陆川的声音飘了进来。
第240章 愣头青
大堂内布置成了宴会的局面,丁同知几人各自坐在下首,剩下的主位空着。
随着陆川的声音落下,醉月楼内寂静一片,周判官还保留着捋胡子的姿势僵在原地,久久不敢转头看向门口处。
还是丁同知反应快,站起身来迎向陆川和谢宁,他夫人也很有眼色跟在他身后。
他脸含笑意,打圆场道:“原来陆大人的夫郎是永宁侯的哥儿,早听闻永宁侯骁勇善战、为我大安立下赫赫战功,他的哥儿果然不凡。”
丁夫人紧随其后,一脸欣赏地看着谢宁:“陆夫郎长得如此貌美、气质不俗,和陆大人站在一起,还真是相配。”
这时周判官也反应过来了,忙不迭凑到陆川跟前,赔笑道:“都怪下官这张嘴,喝了两杯酒,就什么都敢揣测,还请陆大人和陆夫郎饶下官这一次。”
陆川这次来赴宴,不是来立威的,谢宁则被丁夫人的话说得心里开怀,不打算和周判官计较,便简单揭过这茬。
丁同知招呼着陆川和谢宁在主位上坐下,陆川也不推辞,他是一府知州,临安府的最高长官,坐主位再正常不过。
待两人坐下后,丁同知他们依次坐下,陆川根据他们坐下的顺序,暗自在心里排了位。
陆川和谢宁落座后,醉月楼的人很快就把酒水和菜肴端上来,同时还有一女子抱着琵琶端坐在一角,为众人弹奏乐曲。
丁同知笑道:“陆大人初来乍到,恐怕还没安置好吧,下官几个给陆大人备了点小礼,好让大人能早日适应临安府的生活。”
陆川举起酒杯,对着众人笑言:“本官久居北方,还真不太适应云南的生活,如此本官就笑纳了。”
周判官第一个跟着举杯,狗腿子般说道:“大人和正君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和贱内,下官和贱内自小生活在临安,最是熟悉不过。”
陆川没说应不应,只说了一句:“周判官客气了。”
之后其他三个官员携着夫人来给陆川和谢宁见礼,陆川都一一回敬了一杯酒。
席间言笑晏晏,没有一个人故意找茬,其乐融融的。
他们向陆川谢宁介绍了临安府的情况,陆川也会给他们说一些京城的八卦,谢宁时不时附和两句。
丁同知他们一直在试探陆川除了永宁侯外还有什么背景,陆川也不遮掩,直接扯了贺尚书的旗子装大王,把丁同知几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武有永宁侯做靠山,文有户部尚书庇护,明摆着是个有来头的愣头青,让人不敢得罪又容易轻视。
谢宁则拉着那几位官员的夫人,聊一些京城的衣裳首饰之类,双方都很满意这次宴会。
酒过三巡,陆川喝得脸颊微红,眼神迷离被谢六扶上了马车,谢宁席间没怎么喝酒,很清醒地和他们道别,便跟着上了马车。
车门合上之后,陆川眼里的迷离散去,他往里面坐了坐,没离谢宁太近,他不喜欢闻到酒味。
谢宁一直挺着的腰背瞬间松垮下来,扯着衣领扇了扇风,嘴里抱怨道:“临安府还真是够热的,就从屋里出来一会儿,就又出了一身汗。”
陆川叹了一口气,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帕子递过去,谢宁嫌弃地扫了一眼,仿佛上面也带有酒气似的,他自己也带了。
谢宁抹了抹额角的汗,稍微开了点窗,清风吹进来,他才舒了口气。
陆川安慰他:“回去就洗澡,现在天热,温水很快就能烧好的。”
谢宁鼓起脸,撒娇道:“可是我想洗凉水澡。”
陆川摇头,眼神很坚定:“不行,我们刚到这里安顿下来,还不是很适应,任何一点儿变化,都可能导致生病。”
舟车劳顿加上水土不服,很容易病邪入体,他不得不防。荷花就是因为贪凉,用了凉水洗澡,昨天已经病倒了。
谢宁泄气:“好吧,那我要少兑一点热水。”
陆川应下:“可以。”让厨房烧热一点便是了。
谢宁被热得蔫蔫的,他本来就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宴席上除了感兴趣的话题,都没说几个字。
而且宴席上的菜肴,可能是想展现醉月楼厨师的厨艺,大部分都是肉菜,奈何天气太热,加上场合不对,谢宁这个肉食爱好者,都不太有胃口。
出门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一扫而空,如今谢宁只想回去洗个澡,吃一碗黎星做的凉拌面。
临安府这里冬天几乎不下雪,也不结冰,压根存不了冰。
虽说硝石能够制冰,但由于硝石是制造火药的主要材料,朝廷已经管控起来,只有少数皇商才有资格制冰,临安府的冰,价格贵得离谱。
否则谢宁还想吃冰沙呢,刨出冰沙来,淋上酸酸甜甜的果酱,在夏日可是他的最爱。
陆川劝慰道:“我们这两天都在安顿,明儿我就让齐管家去买些冰回来吃。”
谢宁抬头:“买冰也太奢侈了吧,会不会对你的形象不太好啊?”
陆川笑了:“我的形象可不就是个有大靠山的愣头青吗,大手大脚才叫正常,顾忌这顾忌那的,反而让他们警惕。”
谢宁:“也是,那我可就要大花特花了?”
陆川:“随便花吧,现在先花着你的嫁妆钱,等过些日子,我在你名下开个工厂,赚了钱你再花我的。”
以前在京城,有谢宁的几个嫁妆铺子养着,每月都有收益。
现在铺子在京城,收益一年送一次,陆川总不能就巴望着京中送钱来花,还得自己寻些生计。
他从京中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总要给人发点月俸,多多开源才是正经的。
两人在甜蜜地讨论着要吃什么,半点不聊官场之事。
陆川和谢宁离开后,丁同知他们也散了,各自归家。
丁同知喝着厨房送上来的解酒汤,心情很是愉悦,看他心情好,丁夫人也笑着说几句她的见解。
“看来这位新来的陆知州,不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八成是来历练的,咱们多顺着他一点,待三年一过,刷够了政绩,自然就高升离开了。”
丁同知眼中闪过赞同,但嘴上却说着:“陆知州虽然是贫苦出身,但他夫郎却是永宁侯府的哥儿,还是轻慢不得,不可松懈。”
丁夫人识趣地附和:“大人说得极是,京里来的富贵哥儿,只怕没见过临安的风景,过日子妾身便邀请陆夫郎出去逛逛,探探他的底子。”
丁同知满意地点头:“夫人不愧是本官的贤内助,那就有劳夫人了。”
丁夫人很顺从:“大人与妾身夫妻一体,这是妾身应该的。”
丁同知搁下手中的空碗,站起身来,说道:“夫人便早日休息吧,本官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
“大人慢走。”
丁夫人对着丁同知的背影福身,直到看不见背影,她才站起身来,随意地坐下。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丁同知用过的碗,吩咐身边的丫鬟,把那个碗收走。
旁边的嬷嬷像是不知她心思,有些气愤地上前劝说:“夫人,大人今儿心情这么好,您怎么不趁机把人留下,大人这会儿,八成又去找庆芳轩那个贱人了。”
丁夫人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满脸不在乎:“方姨娘也是正经抬进来的,伺候大人是她应该的。”
嬷嬷似是恨铁不成钢:“夫人,你也太不争了,迟早有一天会被那个小妖精爬到头上来。”
丁夫人露出一个轻蔑的笑,语气很肯定:“不会的。”
只要丁同知还需要她娘家的助力,就不会让后宅中任何一个人越过她。
临安府有两个判官,除了周判官之外,还有一位易判官。
易判官在宴席中表现并不明显,别人说什么,他就应和什么,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见,像个随波逐流的老油条。
可此时回到府中,易判官的样子却和宴席中表现出来的不太一样。
易判官是外地来的官员,他是上届中举的进士,因为排名靠后,家中又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被指到了临安府当一个从七品的判官。
他出身贫寒,家中夫人是他考上举人时娶的商户之女,两人都没多大见识,来到临安府快四年,每年考评都只是个下等。
易判官叹气:“走了个捞油水的知州,又来了个愣头青,这临安府,什么时候才能脱离丁家的掌控?”
易夫人看着郁郁不得志的夫君,走到他身后,一边给他捏肩膀,一边宽慰他:“依我看,这陆知州应该不是个简单的,还有他夫郎,两人看着眼神清明,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
易判官回想宴席上陆川和谢宁的表现,还是没看出两人有什么心计,最后只能再次叹气;“希望你说得对吧。”
回到府中的陆川,并不知道有人对他寄予厚望,他刚洗完澡出来,穿着简单的薄衫,和谢宁在庭院里,一边吹着过堂风,一边等黎星的凉拌面。
他们刚来这里几天,除了扫洒婆子,还不敢招太多的丫鬟仆从,尤其是厨房这个地方,更不敢让不熟悉的人进去。
这几天的伙食,基本都是黎星主厨,大河虎子这两个少年给他洗菜切菜打下手。
黎星最擅长做的就是大锅菜,大家这两天吃的都是一样的,大河虎子一身的牛劲,来揉面最适合不过了。
两盆煮好过完凉白开的面条,被端了上来,黎星跟在后面,手里端着做凉拌面的调料,小葱、芫荽、醋、青瓜丝、油辣子等等一应俱全。
调好的第一碗面被小溪捧到谢宁跟前,接着就是陆川的。
谢宁夹了一口吃进嘴里,满脸的享受:“这才是这种天气应该吃的东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