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
黎城尚未升到全年最高温, 还残留着
夏天里最后一丝可供喘息的凉意,露营营地每天都预约得满满当当。
下午五点,最毒的太阳已被躲过, 众人驱车抵达了营地。
从车上卸下装备以后, 闻静和纪秋柏就开始合力搭帐篷。
一旁的陆照霜和郁思弦照旧完成得很快,试图给她们帮忙,但被纪秋柏坚决拒绝。
“搭帐篷也是露营体验里很重要的一环。”她是这么说的。
至于沈霖……沈霖正忙前忙后为傅弘研究那顶构造极其复杂、专为刁难人买的帐篷。
苦力沈霖几次看向躺在一边椅子上、戴着墨镜喝着果汁的傅弘, 真的很想过去给他后脑一个巴掌。
但想到自己成功拒绝了傅弘计划的生日趴, 灵机一动邀请亲近的亲朋好友过来露营,又觉得现在的辛苦也不是不能忍耐。
遂继续认命研究。
搭到一半的时候, 傅弘把墨镜往上推了推,状似不经意地说:“喻真让我祝你生日快乐。”
沈霖手上停了下,然后头也没抬地说:“你要闲得慌就滚过来自己干活!”
比之那头被队友拖垮的进度,闻静和纪秋柏搭帐篷的速度更接近营地里的主流。
纪秋柏双手叉腰, 目光从沈霖傅弘那边的半成品转移到她们两的杰作, 瞬间感觉成就感爆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望向闻静,“真可惜,你不跟我一起睡了。”
闻静立刻咳嗽着顾左右而言他, 假装没看到她调侃的眼神, “你想吃点什么, 我去帮你拿?”
纪秋柏掐住她脸颊, 似笑非笑道:“你两交往这么久了, 害羞个什么, 跟我说说, 我说不定还能跟你交流点感想。”
“咳咳咳——你喜欢吃羊肉对吧?我这就去帮你拿,你搭帐篷累了先休息会儿!”闻静涨红着脸落荒而逃。
纪秋柏站在热闹的营地里,伸了个懒腰, 笑着看她逃窜的背影。
也就过了半年左右,从当初和世界保持距离的固步自封,到现在自然地加入这么多人都在的活动,世事变化可真快呀。
闻静用手掌扇风给脸部降温,走近烧烤架,这边暂时只有郁思弦一个人忙碌。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就过来取几串烤肉,那太失礼了。
环视了一圈,她顺势从料理台上端了一盘生肉过去,“思弦哥我也一起吧。”
“闻小姐。”郁思弦微微颔首,朝她打了个招呼,也没有客气,就给她让出一片空地。
两人聊了几句近况,她注意到,郁思弦的视线仍旧会时不时飘向远方,落在洗水果的陆照霜身上。
这么久过去了,无论是生活现状还是心境,闻静都发生了很多变化,郁思弦倒是依然如故。
闻静不由唏嘘,“思弦哥还是老样子。”
她倒也没有别的意思,未料郁思弦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最近突然觉得,保持现状未必像我以为得那么好。”
闻静诧异地转头。
郁思弦手上稍停,执着的目光牢牢锁在陆照霜身上。
像一条已经搁浅的船,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们已经做了二十年的朋友,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就会是她一辈子的朋友,而如果我想改变点什么,就意味着要把已经有的过去、和可以预见的未来全都赌上去。”
郁思弦冷静地说:“只有她一个人是真正的裁判,而在她那里,萧烨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一直都是那个赢家。我了解她,等她明白我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就再也不可能做朋友。输了就是一无所有,这个代价太大,所以我还在考虑。”
闻静震惊到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并不觉得,郁思弦是那种什么都没想清楚就随便说出来,需要别人支持或者否定的人。
他恐怕已有自己的决断。
“抱歉,冒昧了,”郁思弦歉意的目光移到她脸上,“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说了。”
毕竟她恰好窥见了这个秘密。
无论劝慰自己多少遍,这世上终究没有任何人心甘情愿成为配角。
哪怕最后惨淡收场,但或许只要有一个观众见证过,那这场见不了天光的单相思里,他也曾短暂地成为过一次主角。
闻静说不出任何劝他的话。
因为她明白执念是种什么东西。
会假装自己不在乎他认不出来,会假装自己可以大度地放手,但在最夜深人静的那一刻,执念还是会击溃所有伪装。
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得到呢?
那些自私的执念是疯长的野草,在彻底枯萎前永远旺盛,永远生生不息。
所以还是会借着谎言小心接近,所以哪怕破釜沉舟也想跨过荆棘再次拥抱。
哪怕会被融化,也想要像伊卡洛斯一样飞向太阳的,就是执念这种东西。
让人沉沦地底,让人向阳而生。
闻静低下头,既无法劝阻他,又无法鼓励他,一时思绪纷乱。
“糊了,闻小姐。”郁思弦往她手下瞥了一眼。
闻静连忙把烤肉收进盘里,讷讷道:“抱歉,帮倒忙了。”
郁思弦不以为意,好像刚才的那番话跟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自然。
他只是忽然想要说出口,也并不需要任何评价,“生肉马上就用完了,你去帮阿照吧。”
闻静解脱般同郁思弦告辞,走近陆照霜时,却因方才的那番话,心情古怪起来。
这两人想要的是什么,她恰巧都知道,但偏偏他们的执念注定只有一个能实现。
如果说闻静在他们两的执念中有所偏向的话,她大约会投郁思弦一票。
原因无它,只是她确实从未见过那个叫萧烨的男人陪在陆照霜身边。
陆照霜看她过来,从水龙头下把手抽出来,主动朝她打了个招呼,“嗨,静静。”
“照霜姐。”闻静快步过去,一走近就被塞了一块刚切好的冰镇西瓜。
“好热的天,沈霖不会觉得这个天气出来露营还挺好玩的吧?”陆照霜盯着远处的沈霖愤愤道:“要不是明天他生日,我真想掰开他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进了多少水。”
兴致勃勃一同计划了本次露营的闻静不敢接话,同情地向背锅的沈霖瞥去一眼,然后乖乖吃瓜。
但到底是专门抽时间赶过来帮弟弟庆祝生日的姐姐,也就嘴上损了一句,手下却已经开始加快清洗水果的速度,预备榨汁送过去让大家喝。
闻静三两下把西瓜吃完,洗了下手,就开始给陆照霜打下手。
等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水果也按配比塞进榨汁机以后,陆照霜十指交叉,舒服地活动了一下筋络。
闻静在她身上略打量了片刻,感觉她的状态比春节那一阵自在舒展很多,但她如果真过得非常顺心如意,郁思弦大约也不会有今天这番话。
闻静不由小心问:“照霜姐,最近过得还好吧?”
“嗯?”陆照霜顿了顿,眯起眼睛望向已经渐斜的落日,像是认真想了想,才说:“有好有坏吧,不过我好像最近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还是算好吧。”
看到闻静忍不住好奇的表情,陆照霜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反正……当时喝醉酒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好像也没什么好瞒你的。”
“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萧烨了,每次看到他,我都会觉得……很自由,他一直都是我最渴望成为的那种人。”
沉默了一会儿,陆照霜有点苦涩,又像是有点释然地道:“但我最近发现,他可能跟我以为的并不是很一样,而那些我曾经在他身上寄托的东西,或许我可以自己去做。”
她说得让闻静心中微微一动。
“照霜姐,我得跟你道个歉。”
陆照霜一愣,“嗯?”
闻静低下头,有点艰难地说:“我们上次一起露营的时候,我大言不惭地跟你说什么,喜欢就会本能地对对方好,但我其实根本没做到,我太自以为是了,对不起。”
陆照霜用了几秒回忆起这段对话,接着,看看闻静,又看看那头一边搭帐篷一边往过来偷瞄的沈霖,一时只觉得啼笑皆非。
但她到底没有笑出来,而是温和地看着闻静乌黑的发顶。
“静静,我们可能要花很多年才能认清别人,也要花很多年才能认清自己。但就算耽误了很久,我们的人生也没有匆促到,连这点重新开始的时间都没有,对吧?”
闻静慢慢抬起头,就看到陆照霜朝她眨了眨眼。
如果在被鼓励和安慰时继续自怨自艾,那就只是在朝对方撒娇而已。
所以闻
静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果汁榨好了,她们分杯装好。
陆照霜送去给郁思弦,闻静用盘子端着,先去给了纪秋柏,接着又拿给沈霖和傅弘。
一见她走近,在躺椅上摆烂的傅弘麻溜站起来,装模作样地给沈霖打起下手。
闻静远远看见,只觉得好笑。
她把傅弘那杯放他椅子上,然后凑到沈霖身边,看他搭得如何了。
“马上就完成了,”沈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冰镇果汁流进身体里,瞬间让人舒爽起来,“我觉得从今天以后就没有我不会搭的帐篷了,等下次出来玩我们也买这个。”
毕竟傅弘搞来的这玩意折腾人归折腾人,好看也是真的好看。
闻静看着这可怕的工作量和实在美丽的外观,一时不知道该反对还是支持,只好说:“你觉得开心就好。”
等把果汁喝完,沈霖这边也到了收尾阶段了。
“你先过去吧。”他说。
等闻静答应了一声转头要走时,又忽然把她拉住,别别扭扭憋出一句,“你和思弦哥到底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
闻静:“……”
她同情地摸了摸沈霖的头,原谅了他到现在还乱吃飞醋的行为。
毕竟,假如他将来某天发现,他眼里的亲哥喜欢上了他亲姐姐,世界观想必会崩塌吧。
端上空下来的杯子,在沈霖懵逼的眼神中,她迈步准备离开。
“闻静。”
身后传来一声仓促的呼唤,是傅弘。
闻静疑惑地转头。
傅弘踢开脚边的一块小石子,犹犹豫豫地向她走近,看上去很踌躇,像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讲。
说实在的,傅弘对她来说就是沈霖的朋友而已,她想不到傅弘能有什么话要搞得这么郑重其事。
“闻静,沈霖把之前的事跟我说了,我现在知道,你当时跟我说的‘没关系’是什么意思了。”
傅弘抬起头,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闻静瞳孔微微放大,恍然意识到,这竟然是她自事情发生起,收到的第一个,真正朝着她本人的“对不起”。
她下意识越过傅弘的肩膀,看向沈霖。
沈霖鼓励一样,扬着眉朝她笑了笑。
闻静深吸了一口气,回视傅弘的眼睛,“嗯,没关系。”
不再是对一个她漠不关心的NPC说的“没关系”,而是闻静对傅弘说的“没关系”。
“抱歉,我早该跟你说的。”傅弘挠了挠头,真心实意地对她说。
“还好,现在也不晚。”闻静宽容地对他笑了下,然后步伐轻松地朝远方走去。
*
大家吃过晚饭以后,因为作息各不相同,陪不到零点,于是都提前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沈霖。
沈霖一一谢过,并由衷地庆幸,这个生日可以如此朴实无华地安然度过。
这份庆幸刚升起没一秒,他就看到傅弘端出来不知道藏在哪的生日蛋糕。
沈霖预感极为不妙地说:“咱们都这把年纪了,不能搞那么幼稚的玩法了吧?”
傅弘一边说着“当然当然”,一边伸手就把奶油抹在了沈霖脸上。
一场奶油大战就此展开。
按说有四个性子偏冷的人在里面,这种战争很难展开,但偏偏有傅弘和纪秋柏两个爱热闹的插在里面,成功搅浑了一池子水。
郁思弦一直默默地坐山观虎斗,毕竟没人敢在他脸上下手,直到惨遭迫害的陆照霜转头就在他脸颊上抹了一道。
傅弘和纪秋柏更是棋逢对手,把一场生日小游戏演变成了回合制大战。
闻静原本在沈霖身后躲得十分安心,纪秋柏一喊,“静静你给我过来!”闻静就把脑袋缩回沈霖背后,感觉自己好像在玩老鹰捉小鸡。
但没想到沈霖回过味来,“你这样也太没参与感了吧?”
于是转头就把半盘奶油全都抹到了她脸上,成功把她画得像只花猫似的。
她扒拉过一只镜子,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那张脸,不敢置信,交往五个月的男朋友竟然对她下此毒手。
并且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捂着腹部在她旁边笑得肩膀打颤,甚至还想用手机拍下来。
闻静忍不了了,终于奋起反抗,也端起一盘奶油朝他攻去。
奈何战斗力差距太大,最终被沈霖单手捏住她两只手腕箍到身后,动弹不得。
闻静睁圆了眼睛控诉他,“你这是家暴!”
沈霖笑得就快直不起腰来,悄悄附在她耳边,“那晚上我等你家暴回来好不好?”
闻静腾一下就被烧着了,脸颊上抹着奶油还看不出来,耳根却红得很彻底。
沈霖没忍住,趁没人看见,低头咬了一口。
闻静深刻意识到,恋爱谈得越久,人的下限就越低,他再也不是最开始那个容易害羞的沈霖了。
“秋柏他们都在呢,你干嘛呀!”要不是顾忌着脸上的奶油,闻静简直想把头埋进他怀里。
“亲女朋友犯什么罪了?就亲!”沈霖理直气壮地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下闻静顾不得奶油了,直接用他胸口的衣服挡住了自己的脸。
劳碌半天的汗水、黏腻甜香的奶油,和来自她身体的热度一起挤在胸口,好像自己空荡荡的骨骼内部被重新填满了。
沈霖一时觉得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满足的了,伸手把她紧紧抱住,在她发顶又亲了亲。
“咔嚓。”
这一幕被拍了下来,傅弘趁着和纪秋柏的休战期,把照片给岑雪发了过去。
傅弘:【给你看看人家小情侣。】
一分钟后,岑雪很不服输地发来一张自己和男友的亲密牵手照:【秀恩爱哈?谁怕谁?】
傅弘:【你这新欢找得好快,前一阵不是还撺掇着要跟沈霖联姻吗?】
岑雪:【你懂个鬼,他那个款最招人的地方就在于搞不到,谁能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被泡到了,一下子就没那个格调了:)】
傅弘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后给她发了个比大拇指的表情包。
但撇开岑雪这扭曲的xp不谈,平心而论,傅弘认识沈霖这么多年,他真是什么很好接近的人吗?
如果他真有那么好接近,至于等到现在才迟来地开始他的初恋吗?
盯着远处正在水龙头下帮闻静清洗奶油的沈霖,傅弘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猜测。
他磨磨蹭蹭地,等看到闻静回帐篷去涂护肤品,才走近沈霖,笑呵呵搭上沈霖肩膀,“怎么样,我给你准备的惊喜玩得开心吧?”
沈霖确实玩得蛮开心,但不妨碍他无情吐槽此游戏的幼稚程度,“确实开心,非常感谢你,让我在二十五岁的最后一天重返十八岁。”
傅弘只当没听见他语气里的讽刺,“反正都重返十八岁了,沈霖,你还记得你高三的同桌是谁吗?”
空气沉寂几秒。
沈霖像看傻逼一样看他,“那么久远的事谁会记得啊?”
“哈。”傅弘恍然大悟般笑了一声,然后在沈霖“你犯什么病了”的表情中摇着头走远。
*
众人最终回各自帐篷休息时,已到了十一点。
因为预备次日五点要起来看日出,所以闻静和沈霖并没有蹲零点的打算。
抱在一起看了会儿星星,两人就睡过去了。
五点被闹钟叫醒,天还是灰蒙蒙的。
两个人简单洗漱过后,就裹着薄毯,端上杯子坐到窗前观察天色。
相机就挂在旁边,只等太阳从东方出来 。
闻静一杯热乎乎的牛奶下肚,原本还有点困倦的精神彻底清醒。
她仰头,在沈霖舒服眯眼的表情上扫过几眼,然后伸手从包里抽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沈霖,生日快乐!”
沈霖一顿,然后把杯子搁下,接过那个用彩纸包好的东西,掂了掂,还有点沉。
“谢谢,”他笑着看她,“什么东西啊?”
她看起来有点紧张,“你自己看。”
紧张会在呼吸间传染,沈霖不由也郑重起来,一层层撕开包装纸,然后看着手里那个熟悉的东西,顿时一怔。
是那个绘本。
“我当时跟你说,这个故事还没有画完,等画完了给你看,那不是谎话,”闻静眼睫微颤,看向他的眼睛,“这次真的可以送给你了。”
沈霖缓缓打开,翻过他之前看过的部分,来到最新页。
*
戴上了面具的小狐狸已经不再受人欺负了,然而在热闹喧嚣的动物森林里,小狐狸却听到自己胸腔里发出越来越空荡的回声。
它搞不懂为什么,于是,它想和最开始把面具送给它的小熊做朋友,那样它就可以快乐起来。
但小熊却已经认不出戴上了面具的它,还会被狐狸狡猾的习性弄伤。
“原来这张曾经帮我伪装自己的面具,最终也会成为我的诅咒。”小狐狸终于领悟到这个事实。
它下定决心脱下面具,重新变回了小兔子,用自己的本来面目走进森林。
来自动物朋友们和兔子父母的嘲笑声再次充盈它的耳边,但这一次,小兔子却没有那么畏惧了。
小熊捡到了它脱掉的面具,终于明白了真相,问道:“你已经不再需要它了吗?”
小兔子的目光留恋地从面具上拂过,但还是坚定地说:“是我搞错了,我真正需要的不是面具,而是面对的勇气。”
面具只能让它对痛苦退避三舍,只有勇气才能让它战胜痛苦。
于是,小兔子和小熊将面具埋在它们身后,勇敢地用自己的本来面目,去面对不一定会幸福、但也不会再逃避的新的生命。
*
沈霖把绘本合上,抬眼看她,“闻静,你当时为什么想去画绘本的?”
“大概是因为,”闻静低着头说:“我以为如果我画很多童话故事,就可以弥补到我童年的遗憾,但最后发现那好像是做不到的,所以还是放弃了。”
沈霖静静地看着她,想了想,说道:“我去跟小千拿绘本的时候,小千拒绝了我给她的任何补偿。”
闻静疑惑地抬头,显然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接着她就听到沈霖说:“因为把它还给你,是小千想送给你的礼物,她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和我的关系,而是喜欢作为‘雪狸’,画出了那些绘本的你。”
闻静眼睛蓦然睁大。
沈霖温柔地看着她,“我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让你觉得安慰,但闻静,你的绘本,确实曾经让其他的孩子觉得幸福过。”
闻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半晌,才声音喑哑地说:“帮我谢谢她,有人曾经因为我感到幸福这件事,真的让我觉得……很幸福。”
她又在哭了,但沈霖觉得,流泪并不是任何时候,都需要去劝慰的。
因此他只是伸出胳膊,把她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他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慢慢说:“也是在那天,因为看到小千,我突然就觉得,啊……原来我一直嫉妒的,就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我不想再嫉妒了,闻静,”沈霖低下头,看着闻静的眼睛,轻声道:“我们也成为其中之一吧。”
她眼圈还有点泛红,却格外认真地点了下头,“嗯!”
沈霖帮她擦了擦眼角未干的一点泪渍,然后才说:“其实我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嗯?”闻静有点迷惑,“你过生日为什么要给我东西?”
沈霖并没解释,而是从衣兜内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红褐色礼盒,“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该去换个款式?但最后怎么想,我的第一选择都会是它,所以,闻静……”
闻静好像已经猜到了它究竟是什么。
果然,下一秒,他把盒子打开,取出那枚熟悉的女戒,迟疑而忐忑地望向她,“你还愿意接受这枚戒指吗?”
她曾经短暂地戴上过它,然后又坚定地褪下归还给他。
最终在他眼里留下了自我怀疑。
“愿意,当然愿意,”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戒指,然后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一直都愿意!”
沈霖一个不提防,被她扑倒在地上,愣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两个人一起躺在毛毯上,注视着彼此的双眼,沈霖忽而轻声道:“闻静,你说碰见我是你十六岁最幸运的事,那和你重逢,就是我二十五岁最大的幸运。”
闻静睫毛微微一颤,然后轻轻牵住他的手。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他们缓缓靠近,轻柔地吻起对方的唇。
这个吻的结束,是沈霖突然被闻静推了下胳膊,“太阳出来了!”
沈霖抬眼,只见朝阳已经在山间漏出了一条浅浅的线。
他们两赶忙坐起,披上外套抓起相机冲出去。
沈霖最终还是成功录下了朝阳升起的完整画面,他兴致很高地朝闻静招手。
“闻静,我们当时说好要一起看日出,你看到了吗?”
闻静按着被晨风吹得飞扬的薄披肩,远远看着他凌乱黑发下明亮的眼睛。
忽而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那是高中最后一年的初秋。
当她沿着楼梯扶手往上走,低下头的时候,看到走在斜对角的那个人。
走过两层楼梯,当她上了三楼,便收回视线。
因为她知道他到他们教室那层了,她不会再看见他了。
谈不上失望,平静地继续向上,身后却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闻静!”
她睁大了眼,猝然转身,险些撞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的沈霖。
沈霖最终停在她两级台阶下面,扶着楼梯扶手,与她平视,急促的喘息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少年眼眸晶亮地看着她,“闻静,这次我月考成绩你看见了吗?”
当然看到了,一出来就看到他提高了一百名。
抱着课本的少女收紧了抱着书的手,不懂他为什么要来问她这个问题。
但就算不懂,十七岁的闻静,还是和二十六岁的闻静一样,都毫不犹豫地对沈霖笑着回答——
“看到啦!”
然后,二十六岁的闻静向二十六岁的沈霖飞奔而去,被稳稳当当地搂进怀里。
他们曾在第一次的落日里羞涩地说着浪漫,在第二次的落日里安静地互相陪伴,在第三次的落日里迎着雪山接吻。
然后在第一次的日出里,一起迎接崭新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