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耍无赖的本事一如既往的娴熟， 周舟轻啧一声，抬手弹了一下小章鱼的脑门，他没用什么力气， 不过是闹着玩的，但小章鱼滋溜一声从他腿上滚落， 咕噜咕噜滚远。
对方跟皮球似的，滚出去老远，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下来。
周舟赶忙站起身， 快步走过去，问道：“没事吧？”
小章鱼爬起来甩甩脑袋， 跟没事章鱼似的抱住周舟的小腿不撒手。
周舟见它这幅碰瓷的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撸了两下小章鱼的脑袋， 笑骂道：“合着你就是故意的。”
小章鱼蹭蹭周舟的掌心， 又把脑袋埋回去。
在周舟看不到的角度，它抬起一根触手， 触手尖端化为黑雾， 又缓缓凝聚，但颜色要比其他触手更淡。
小章鱼圆润的眼眸压成半圆， 显得有几分严肃。
这还不到百年，怎么身体就开始不稳定了， 筑巢期三个字浮现在它脑袋中，小章鱼心头有所怀疑。
人类世界的环境与深渊天差地别， 空气中蕴含的能量也差别明显，筑巢期确实有提前的可能，但……筑巢期不能，也不可以是现在。
小章鱼窝回周舟身边， 它没在闹腾，半阖着眼睛，静静地靠着周舟。
周舟瞥了小章鱼一眼，一般祁渊辰在忙时，对方就会变成这样，他想抱章鱼的手停住，转而拿起旁边的书。
虽然不知道祁渊辰在忙什么，但还是不打扰对方了。
正好上午买的书都送到了房间里，周舟一本一本地开始翻。
他对神话之类的书籍一带而过，着重阅读与妖族和道术的相关的书籍，书上的内容不尽相同，需要他有筛选地去阅读。
周舟看完妖族的介绍，余光偷瞄向小章鱼。
据书上说，妖族在受到惊吓时有可能露出部分原形，比如较为敏感的耳朵之类。
已知现在祁渊辰在忙，小章鱼和对方共用五感，而且小章鱼这会儿还不设防备。
周舟微微眯起眼眸，装模作样地继续看书，实则注意力都在小章鱼身上，见对方眼睛越睁越小，他勾起唇角。
下一刻，他猛地把书往小章鱼面前一砸，书本和床板碰撞发出一声闷响，连带着床板为之一怔。
小章鱼原地蹦起，哐一下撞在天花板上，给周舟都看愣住了。
作为一个弹性很好的团子，小章鱼又duang地弹回来，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半颗章鱼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周舟挪过去将小章鱼抱起来，发现对方一整个变成白惨惨的颜色，再加上小章鱼是透明的，看着有点像阿飘。
他有点心虚，问道：“你还好吗？”
可别吓出毛病来。
小章鱼抑制住快要崩散的分身，费力地将黑雾再次凝结，注意到周舟眼底的担忧，它触手缠上周舟的手腕，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被周舟这么一折腾，它确定了一件事，筑巢期是真的来了，目前只是一个征兆，它还能控制住分身的存在，但等到初期，它怕是难以维持小章鱼的形态。
筑巢期是祂力量最活跃的时候，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受不得一点刺激，当然，祂的本能会让祂护住周舟，但对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小章鱼心情有些许凝重，虽然它对人类社会感觉一般，但周舟很喜欢，它要是把人类搞灭绝了，周舟绝对会生它的气。
得找一个稳妥点的办法。
周舟拎起小章鱼检查，看见对方慢慢变回原来的颜色，他松了口气，“你继续躺着吧，我不吓你了。”
小章鱼跳进周舟怀里，动作间避开碰到周舟的伤口，它蹭上周舟的脸颊，亲昵地来回磨蹭。
周舟放在床上的手攥成拳，惦记着自己刚吓过人家，忍着没把得寸进尺的小章鱼扔出去。
祁渊辰这个家伙怎么这么会撒娇。
倏然电话铃声响起，周舟一秒拽开小章鱼，拿起枕头旁的手机，发现是妈妈打来的，他面上神情一顿，扭头对小章鱼说道：“藏到被子里去，我说可以再出来。”
小章鱼也看到屏幕上的字，它迟疑了一会儿，听话地钻进被子里。
等小章鱼藏好，周舟缓缓吐出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周母出现在屏幕上，她面色有些发白，瞧着不大好看，但还算正常。
“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了？你怎么突然问起当年的事？我们不是说好永远不提那些糟心事吗？”
一连好几个问题，可以听出周母的内心远不如外表那般平静，周舟甚至感觉到对方隐藏的慌乱。
为什么会慌？有人又是指什么人？
周舟抓住母亲话中的重点，含糊不清地开口：“是有人来找我，还说认识我，只是我不记得了。”
周母神情有个清晰的僵硬，她张了几次唇才说出话来，“舟舟……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不对劲，很不对劲。
周舟确定了父母有事情瞒着自己，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垂下眼帘，遮掩眼底的情绪，“他说我是在孤儿院被你们带回来的。”
“不是的！”
周母突然拔高音量，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她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们接你的时候是在警察局，你忘记了吗？家里还有照片呢。”
“但我中途有待过孤儿院，对吗？”周舟抬头与周母对视，看着慌神了的母亲，他心中已有答案。
“来找我的人是当年办那场案子的警察。”周舟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母，“这些事也是他告诉我的，孤儿院里是不是发生过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周母知晓自己的儿子有多聪明，眼见事情瞒不住，她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周舟。
面对母亲的隐瞒，周舟眉心皱起，他不想让对方为难，但当年的事需要一个真相，“妈妈……”
这两个字触动周母脆弱的神经，她肩膀抖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部分精气，唇瓣颤抖着开口，“是，你待过孤儿院，但妈妈和爸爸很快就把你接回来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并不重要。”
“那人是谁？”周舟没有被糊弄过去，“你们是以为谁来找我了？孤儿院里的人？”
周母沉默了。
就这么过了许久，久到周舟以为对方不会告诉自己时，周母嗓音很轻地开口。
“我也不认识他，只在孤儿院里见过他一面，但他不是什么好人，一见面他就打伤了你爸爸，当时他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舟舟，答应妈妈遇到那人一定要离得远远的，我感觉他……是想杀了我和你爸爸。”
这段回忆刻在周母心头，男人冷漠的目光，老公痛苦的哀嚎，小儿子害怕的哭声，以及站在男人身旁麻木不仁的周舟。
明明警察就站在一边，却没有人上前阻止，直到男人离开，她才惊觉自己背后冒出一身冷汗。
有时她甚至分不清倒在地上的是自己的老公还是自己，那份痛苦她感同身受。
周母的描述让周舟眉心的褶皱更深，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他完全没有印象，周舟抬手捏了下鼻根，试图回想当年的记忆。
可依旧无果，那些记忆像是被关了起来，门上还挂着七八个锁，一丝一缕都难以泄露。
周母看着大儿子长叹一口气，“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帮忙，但那件事还是交给警察吧，妈妈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别再牵扯进危险的事情里。”
“……好。”
周舟顺从周母的话，又和对方闲聊了两句才将电话挂断。
看着漆黑的屏幕，周舟说不出自己心底是什么感受，他机械性地按亮熄灭屏幕，总是有些不痛快。
小章鱼等了会没再听到声音，从被子里钻出来，它担忧地望着周舟，触手搭在周舟的手背上。
周舟随手揉了小章鱼两下，破天荒地想找个人说说话。
目光掠过小章鱼，他停下按手机的手，打开聊天软件，在联系人当中搜索出祁渊辰来。
对方很少找到聊天，他和对方上一个聊天几乎还停留在清算买菜钱上。
周舟行动不太利索的那只手搁在小章鱼脑袋上，另一只手打下一行字发出去。
Zz：玄学里有没有找人的法子。
对面几乎是秒回。
祁：有，但需要与被寻找人关系密切的物品，而且这个法术有延后性，只能圈出大概得范围。
周舟看到这些字，知道小章鱼大概是听见了刚刚的谈话。
不过无所谓，那些经历也不是不可告人的东西，反正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周舟接着往下问。
Zz：那有能让人恢复记忆的办法吗？我失去了大概七年的记忆，现在我想记起来。
周舟盯着聊天框，左上角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他迟迟没看到祁渊辰的回复。
过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也没了，周舟疑惑地回头看小章鱼。
小章鱼捞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还往边角挪了挪，让自己看着不太明显。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
周舟眉尖上扬，猜到是谁来了。
第32章 第 32 章 周舟：你藏着什么事？……
打开门， 果不其然是祁渊辰站在门外。
周舟问道：“怎么了？”
祁渊辰上衣有些许凌乱，应该是匆匆赶来，他垂眸望着周舟， 到嘴边的话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是因为那两个警察的话，所以想恢复记忆吗？”
“……差不多。”周舟感觉祁渊辰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
祁渊辰想表现的自然些，却发现自己差一点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黑雾在体内横冲直撞， 筑巢期将心底的焦躁感无限放大。
他皱起眉心，将黑雾死死束缚， 他不想在周舟面前暴露丑陋阴暗的一面。
祁渊辰声音平静地开口，“你失忆是生理上的问题，道术在这方面能起的效果微乎其微。”
周舟道：“好吧。”
就这一句话， 祁渊辰完全可以发消息告诉他， 怎么还特地跑一趟。
周舟不吱声，等着祁渊辰继续开口。
祁渊辰薄唇微张， 他欲开口， 但脑海中嗡嗡作响，他来得太急， 没来及平复波动的黑雾，若是在深渊， 他便放任黑雾肆意游走，起伏的黑雾不会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可现在身处人界， 他不能让黑雾泄露分毫，如果普通人类沾染上黑雾，死亡不过是瞬息之间。
周舟看着祁渊辰唇色发白，瞳孔越发漆黑深邃， 面容中透着几分诡异，他直觉不对劲，问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祁渊辰摇头，“人贩子的事不用操心，玄清子已经介入了，找到那些人是迟早的事。”
他说完，转身想要离开，周舟先一步拉住他的手腕。
“你脸色好差，我陪你去找医生。”
因为他们上次都受了伤的缘故，有两位医生留在了住所以防万一。
祁渊辰被收到周舟关心，心底暗喜，但他清楚医生根本派不上用场，开口道：“只是没休息好，有点头晕，现在不晕了。”
周舟打量祁渊辰一圈，见对方的脸色确实缓和不少，才没继续坚持。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你前两天刚受过伤，有哪里不舒服记得早点去看医生。”
“好。”祁渊辰笑着说道：“我先回去了。”
周舟看着祁渊辰转身，总觉得仍然有点不对劲，他回想小章鱼的状态，今天的小章鱼又是滚飞，又是撞天花板，比起以往显得有脆弱，如果说小章鱼从他腿上滚出去不是意外，那就是祁渊辰这出问题了。
牵扯到小章鱼，多半是玄学上的事，又双叕触及到他知识盲区了。
周舟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原地踌躇片刻，大步追上祁渊辰，拉住对方的胳膊，“来都来了，休息一会儿再走。”
祁渊辰：“……嗯？”
周舟就当祁渊辰是答应了，半拖着人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心底想着，要是祁渊辰真有什么问题，很可能还会再犯，到时候人赃俱获，对方也没办法继续嘴硬。
祁渊辰被周舟安排在沙发坐下，他端着周舟拿来的果汁，脑子没转过来弯。
他的人类邀请他留下，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么。
祁渊辰瞥向周舟，借着喝果汁的动作掩盖上扬的嘴角，美滋滋地想着，其实他也可以搬过来住的。
周舟在整理床上的被子，小章鱼那块鼓包太过明显，虽然祁渊辰肯定不会主动提起，但他看着不顺眼。
发觉祁渊辰时不时偷瞄自己，周舟面上不动声色，心底更加笃定祁渊辰藏着事。
他叠起被子的最后一角，转身时发现小章鱼的触手尖端漏了出来，他偏过头看向鼓包处，这个距离还能露出一角，小章鱼得是什么样的姿势。
周舟用身体挡着，把被子掀开一条缝，看清了里面摊成煎饼的家伙。
小章鱼触手绕了一圈，像极了太阳花，它闭着眼睛，浑身上下只有脑袋尖鼓着，周舟想起一道菜‘仰望星空’。
一个由鱼脑袋插在大面饼上，昂着头看天的菜。
周舟：“……”
这是演都不演了。
周舟没好气地笑了一下，看不惯某只章鱼这么悠闲，隔着被子毫不留情地敲在对方的脑袋上。
但往常会可怜兮兮向他讨饶的小章鱼，这次却没有反应，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周舟回眸望向祁渊辰，对方好端端地坐在那，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他心中仍有怀疑，开口道：“祁渊辰。”
祁渊辰立马回应，“怎么了？”
周舟：“……你过来一下。”
祁渊辰也不问原因，起身径直向周舟走去。
周舟坐到床边，稍微挡住里边的小章鱼，等祁渊辰来到自己面前，他微微后仰，一手承载床上，正好是小章鱼脑袋的位置。
他全程盯着祁渊辰，对方也看着他，神情没有一点儿变化。
手下的小章鱼也没有一点儿动静，这是第一次，小章鱼被他触碰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周舟心底溢出一丝慌乱，他压下想把小章鱼拖出来检查的冲动，开口道：“你现在还感觉头晕吗？”
祁渊辰回答道：“没有。”
筑巢期还没开始，黑雾的躁动并不频繁，顶多他对黑雾的掌控差一些，还有对分身的感知差上一些，也是……等等！分身！
祁渊辰视线滑落，瞥见被周舟压住的分身，他眼角一抽。
坏事了，把分身给忘了。
祁渊辰试图补救，操控小章鱼往里挪了下。
周舟察觉到小章鱼的动作，心底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天以来，和对方无负担轻松的相处时光，他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再在意小章鱼一点。
这次周舟没心情揪着祁渊辰的疏忽调侃对方，他又隔着被子拍了下小章鱼的脑袋准备收回手，但小章鱼跟条件反射似的往旁边窜出老远。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一动静，周舟心底无语，伸手想拦一下小章鱼，可对方没反应过来，拖着被子飞蹿。
周舟坐在被子边角，被小章鱼拉了一个措不及防，他下意识伸手想稳住身子，但他倒的那一边恰巧是受伤的肩膀，突如其来的大动作扯到伤口，周舟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刻，有人搂住他的肩膀，他倒在一具结实的身躯上，周舟偏过头，目光触及祁渊辰似有暗流涌动的眼眸，对方周身好像飘荡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黑雾。
周舟被勾去心神，伸手想要触摸，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响，眼前的视野跟着变换。
他感受到一阵震动，额头砸到祁渊辰的胸膛上，周舟花了好几秒才理清现在的情况。
是床塌了……
第33章 第 33 章 祁渊辰：我难受…………
祁渊辰按着周舟的脑袋， 将人半搂进怀里护着，他悄悄用黑雾震开木头碎屑，看着一地狼藉， 黑雾似心虚一般钻回祁渊辰体内。
“有没有伤着？”
祁渊辰边问边检查，见没磕碰到周舟的伤口， 他才放心。
周舟没来及回答，就被祁渊辰乱摸一通，他想从祁渊辰身上起来， 但对方的胳膊紧搂着他的腰，而且他望了一圈， 除了祁渊辰身上，都没下手的地方。
床从中间裂开，木板的惨状得用肝肠寸断来形容， 也不知道祁渊辰跟他的床有什么深仇大恨， 就差把床挫骨扬灰了。
周舟又好气又好笑，他看了眼强装镇定的祁渊辰， 没忍住像教训小章鱼那样揪住对方的脸颊。
“你抽什么风？”
祁渊辰理亏， 完全不敢反抗，他这会儿也不敢再操控分身， 默默装作没发现角落处的章鱼触手。
他略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搬出老借口， “没控制好力道。”
周舟白了祁渊辰一眼，没好气道：“手松开， 让我起来。”
横在腰间的手收回去，周舟撑在祁渊辰胸膛上坐起身子，一条胳膊不方便动作，他不太好保持平衡， 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试图站起来。
祁渊辰很有眼色地将人扶着，顺带踢了一脚旁边的木头碎屑，把分身完全掩盖住。
周舟瞥见快压成薄饼的小章鱼，嘴角微微抽搐，祁渊辰这家伙，对自己下手真狠。
“我叫人来收拾。”祁渊辰捡起地上被殃及的书包，里面放着周舟的平板。
床榻的时候，他也用黑雾给书包做了个缓冲，倒不是他多在意这个平板，而是平板坏了，没画完的漫画肯定来不及上色，分身忙活了那么多个小时，可不能功亏一篑。
“今晚……”祁渊辰看了眼天色，晚霞布满天空，橘红色的云朵看着暖洋洋的，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我让玄清子给你安排别的住处。”
周舟拿过祁渊辰手中的包，他随意拍了两下包上的灰尘，开口道：“不用，我去你房间应付一晚。”
他们住的这间房子说是宾馆，更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周舟看过其他房间，全堆的是杂物，收拾出来估计要花上不少功夫，快到晚上了，他懒得折腾。
而祁渊辰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来回拿东西也方便些，最重要的是，周舟确定祁渊辰在背着他搞小动作，他倒要看看对方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周舟抬眸望向僵在原地的祁渊辰，明知故问道：“不行吗？”
祁渊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可以。”
他脑子转上线，自觉地帮周舟整理东西，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心底乐开了花。
周舟半靠着墙，看着祁渊辰熟稔地找到他摆放私人物品的地方，他指节轻扣着小臂，觉得自己该阻止一下，但想想又没必要。
这些东西原来就是小章鱼整理的，祁渊辰收拾起来简直是轻车熟路。
他无视了太多次祁渊辰露出的马脚，导致对方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演得很好。
周舟不禁哂笑，趁着祁渊辰忙碌的空挡，他走到床的废墟前，拽出也不是装死还是真死的小章鱼，一把塞进包里。
带着小章鱼和祁渊辰共处一室，想想还有点期待。
周舟跟着大包拎小包的祁渊辰走回对方的房间。
打开灯，入眼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家具，看着根本不想有人住过的样子。
周舟视线停留在屋内的床上，被子方正的堆叠在床尾，比起祁渊辰生活习惯良好，他更倾向于对方没用过被子。
对方不是人类的证据又加一。
就祁渊辰这错漏百出的模样，周舟不相信帮忙准备一切的玄清子等人会不知道，合着还是他被蒙在鼓里。
说不定祁渊辰现在身体的异状也是如此，就他一个人在这担心，其他人都知道事情的原委。
周舟突然有点不想管祁渊辰了。
“你睡床，我去沙发睡。”祁渊辰把周舟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用隐藏喜悦的目光看着周舟，“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送食材来。”
周舟：“……我都行。”
祁渊辰嗯了一声，嘴角弧度不减，周舟感觉对方要是有尾巴此刻一定摇得正欢，他刚想笑，小章鱼长尾巴的样子冲进脑海，周舟撤回一个笑容。
把祁渊辰当成小章鱼，周舟和对方待在一起也没什么不自在的，甚至自在得有些过头，老是下意识地使唤对方。
“把洗澡的衣服拿……”
说到一半，周舟反应过来不对，但祁渊辰已经那好衣服递到他手上。
周舟停了一两秒，“谢谢。”
“不用谢。”祁渊辰贴心地开口：“你的洗漱用品我放在左手边的架子上了。”
周舟：“……好。”
他好像没什么资格说祁渊辰演技烂，他的演技也没好到哪去，也就祁渊辰好糊弄，到现在都没发现。
等周舟洗完澡出来，祁渊辰晚饭也做好了。
桌上的三菜一汤热气腾腾，周舟看向挂着的钟表，时间才过去一刻钟，祁渊辰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祁渊辰的本体会不会和小章鱼差不多，有很多只手。
周舟脑补了一下，但怎么想都很奇怪，两只手其实也挺好的。
他坐下来吃饭，祁渊辰一个劲给他夹菜，周舟已经习惯小章鱼和祁渊辰把他当猪养。
祁渊辰先一步吃完，抱着柜子里的被子往外走。
“沙发你睡得开吗？”周舟见祁渊辰捧着被子铺沙发，他放下手中的碗筷，不紧不慢地开口，“要不……”
祁渊辰眼睛亮了，期待地看向周舟。
周舟注意到祁渊辰的目光，眼底浮现笑意，“你可以去把我房间里的被子抱过来，打地铺睡。”
“没事。”祁渊辰肉眼可见的失落，他怀里还抱着枕头，那么大个子坐在小沙发上显得有些委屈，“明天你房间的床就能换好，一晚上而已不影响。”
周舟无情地转过头接着吃饭，“嗯。”
祁渊辰独自郁闷了会，等周舟吃得差不多了，他又起身去收拾碗筷，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周舟嘴角噙着笑，“剩下的我来洗。”
“不用。”祁渊辰侧身挡住周舟，“你肩膀上有伤，早点睡吧。”
周舟拗不过祁渊辰，走回床边，看着床头的书包，他思索了一会，偷摸着拿出小章鱼塞进被子里。
关一晚上书包，多少有点可怜，反正小章鱼不占地方，跟他睡也没什么影响。
周舟拉过被子，小章鱼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但祁渊辰还活蹦乱跳的，周舟没太担心，只是帮小章鱼掖好被角。
是夜，屋内光线暗谈，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圆月从云中探出头，皎洁的光线撒落在地板上。
周舟侧躺着，一条胳膊习惯性搭在小章鱼身上，许是伤口愈合不太舒服，他换了个睡姿，想把小章鱼抱到自己身上，但这一下他摸了个空。
没睡醒的脑子迷迷糊糊的，周舟四处摸了两下，依旧什么都没碰到，他睡眼朦胧，翻身去看床底。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把小章鱼踹到床下去。
可这次他什么都没看见，周舟清醒了些，撑着床面坐起，床上不见小章鱼的踪影，周舟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
他穿上拖鞋，大步走向沙发，看见祁渊辰安然无恙，他心下稍缓。
周舟站在祁渊辰跟前，对方仍在熟睡，纤长的睫羽在打下一圈阴影，淡淡的黑雾萦绕在对方身边。
黑雾像是活的一般，感觉到周舟的靠近，它们纠缠在一起飘向周舟。
周舟皱着眉头后退一步，眼前的黑雾好似看出他的警惕，立即停在原地。
黑雾努力表现着自己的无害，周舟停顿了半晌，试探性地伸出指尖，他有一种直觉，黑雾是祁渊辰的一部分，它不会伤害他。
他与黑雾的距离逐渐靠近，指尖触碰到黑雾时，周舟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但很快，他的身体重新回暖，紧接着喜悦的情绪传来，周舟清楚的知道，这是黑雾的情绪。
直接探知到其他生物的情绪是种很奇妙的体验，周舟不由靠得更近，可下一秒他触碰到温暖的肌肤。
祁渊辰搂住他的腰，对方眼眸紧闭，好似没有醒来的意思。
周舟停下对黑雾的研究，目光落在祁渊辰的脸庞上，对方额角沁出冷汗，眉心挤成一个川字，睡得并不安稳。
他手背抚过祁渊辰的鬓角，开口道：“醒醒，做噩梦了？”
祁渊辰没有回应，额头抵在他的小腹处，周舟无奈，捏了下祁渊辰的脸颊，提高音量，“醒醒。”
怀中的人依旧毫无反应，周舟察觉到不对劲，按照祁渊辰的警惕性，对方早该醒了。
“松开。”周舟拍了两下祁渊辰的脑袋，“我去找人来。”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触碰到祁渊辰哪个神经，对方倏然用力，把他拉进怀里。
祁渊辰牢牢禁锢着他的腰，力道虽不至于伤到他，但他也无法挣脱，暖烘烘的身体紧贴着自己，让周舟不太适应。
他没受伤的手抵在祁渊辰胸口，和祁渊辰拉开一点距离，“你是不是在装睡？”
祁渊辰不语，脑袋埋进周舟颈窝，他有点发热，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周舟的肌肤上。
颈脖这种脆弱的地方本就敏感，周舟不自主地后缩，但祁渊辰就跟看到骨头的狗一样追上来，他那点反抗的力气再祁渊辰面前根本不够看。
周舟后背抵着沙发，身下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祁渊辰炽热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
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周舟心底终于生出一丝慌乱。
“祁渊辰！”
第34章 第 34 章 周舟：醒醒！松口！……
被呼唤名字的男人丝毫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 薄唇蹭过瓷白的肌肤，祁渊辰受本能影响，一口咬在周舟锁骨处。
周舟吃痛， 祁渊辰好巧不巧咬在他受伤的那一边，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沁出血渍， 周舟抵住祁渊辰的脸颊，加重语调，“醒醒。”
动作间， 红色在布料上晕染开，血腥味刺激到祁渊辰， 他横在周舟腰上的手臂收紧，鼻尖耸动，追寻着气味的来源。
一道温热濡湿的触感划过伤口， 周舟打了个寒颤， 他眉眼压得很低，看着祁渊辰对自己又咬又啃， 心底的慌乱被无奈取代。
真的好像只大型犬。
叫又叫不醒， 推又推不开，周舟挣了两下， 不再浪费体力。
他现在就一条胳膊能动，他思索了会儿， 抬手揪住祁渊辰的耳朵，男人的耳朵被他拽得通红， 对方跟不知道痛似的，脑袋没挪开一点。
周舟叹气，“你这是返祖吗？”
他戳了下祁渊辰的脑袋，预料之内对方仍旧对他不理不睬， 也不知道是他的血小板勤勤恳恳工作，还是祁渊辰的唾液起作用，伤口处的血止住，舌尖舔舐，留下酥麻的痒意。
周舟轻啧一声，右手下移，捂住祁渊辰的嘴，结果对方又舔了下他的掌心，手指不自觉蜷缩起，周舟掰过祁渊辰的脑袋。
“你真的假的？一套组合拳都打下来了，你还没醒？”
祁渊辰睫羽颤动，黑雾在他身体里不安分地乱窜，脑袋浑浑噩噩，他睁开眼眸，看见周舟坐在自己腿上，对方平日瓷白的面容上染上些许绯色。
梦？
他眨了眨眼，看清楚自己的状态，有胳膊和腿，是本体没错。
祁渊辰对上周舟乌黑的眼眸，一般这个视角是分身才有的福利，体内的黑雾开始躁动，无声地彰显着他内心的欲望。
他喉结滚动，感觉口干舌燥。
是梦的话，稍微过分一点也没关系吧。
筑巢期腐蚀着理智，祁渊辰放在周舟背后的手稍稍收紧，舌尖舔过犬齿，微不足道的刺痛感激发出隐藏在深处的野性。
周舟见祁渊辰总算睁开眼，心底松了口气，刚想调侃对方，眼前的面容骤然放大，唇瓣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舌尖撬开他的牙关，肆意攻掠城池。
手腕被牢牢桎梏，周舟瞳孔扩散，后背撞在沙发上，他反应过来，抵着祁渊辰的胸膛试图挣扎，结果自然是徒劳，身前的人还越发得寸进尺。
周舟眉眼一横，用力咬下去，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可祁渊辰非但不收敛，反而将他摁得更紧。
他的呼吸不免变得急促，肺中的空气被压榨，脑袋涌上一阵阵晕乎乎的感觉，周舟心底暗骂一声。
这蠢货，浑身上下使不完的牛劲。
再这么下去，他该憋屈死了，周舟放松手上的力道，偏过头主动回应，他明显感觉到祁渊辰身体僵住，似乎是不敢置信，搂着他的动作透露出不知所措。
周舟趁机抽出手，揪住祁渊辰的头发，狠狠往对方脑门上撞去。
邦的一声响——六根清净。
周舟眼角沁出泪花，眼神却格外镇静，“清醒没？”
祁渊辰愣了好几秒，讷讷地点了下头。
理智回笼，血腥味挥之不去，祁渊辰立即向周舟肩膀处望去，昏暗的夜色也遮掩不住对方睡衣上的血渍。
他伸出手想触碰，却发现自己掌心早已浸湿鲜血，黏腻的触感敲打在心头，祁渊辰的手微微颤抖。
“去找医生。”
他单手抱起周舟，拽过沙发扶手旁的外套裹在周舟身上，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周舟坐在祁渊辰小臂处，身下男人结实的肌肉紧绷着，他抬眸望了眼祁渊辰，对方下颌线紧绷，眼底是愧疚自责纠缠在一起，他隐约看见黑雾在其中翻涌。
刚刚黑雾飘出来时，祁渊辰的理智显而易见受到了影响。
周舟眉心微蹙，他抬起手，在祁渊辰的脸颊处揪了一下，“我没事，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看着吓人。”
祁渊辰冷硬的神情稍有缓和，他垂下头，嗓音沙哑：“抱歉。”
周舟原本作弄下祁渊辰，看到对方的状态，想想还是算了，“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后半段大概有点故意的成分在，看在对方现在这么紧张的份上，他就先不找对方算账了。
祁渊辰不再言语，一味地加快脚步。
周舟靠在祁渊辰肩膀处，他感觉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像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嗯……好像也确实做了那么亿点点。
走廊内的凉风吹过，发热的大脑冷静先来，那个吻的滋味属实算不上好，说起来这还是他的初吻，刚刚光顾着挣脱祁渊辰，他没时间多想，而现在……
他垂下眼眸，掩盖眼中的思绪。
那时候，祁渊辰又在想什么？
祁渊辰赶到临时医务室，门也不敲一个，徒手把锁捏碎，跟土匪似的闯进去，语气骇人。
“给他包扎。”
值班的医生吓得一激灵，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他看到周舟的伤口时，差点脱口而出一句。
就这？
他手脚利索地用纱布重新包扎，边包边偷瞄周舟，对方身上的咬痕和吻痕太过显眼，让人一看就浮想联翩。
医生在心底啧啧感叹，怕不是小情侣床上打架，意外碰到伤口了。
缠好最后一圈纱布，他本着职业道德，开口嘱咐道：“这次不算严重，但还是要注意，最近伤口不要碰水，忌辛辣。”
医生的视线划过祁渊辰被咬破的唇，又补充一句，“那方便的事尽量节制，实在想要，可以适当调整体位。”
祁渊辰没反应，周舟尴尬地干咳两声。
他望向医生，想解释又觉得这事越描越黑，最终木着脸点了下头。
祁渊辰无视医生，他走到周舟身旁，伸手去扶对方。
周舟挡住祁渊辰的手，开口说道：“我自己来。”
他刚想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没穿拖鞋，祁渊辰走得急，他当时也没想起这回事。
周舟转过头，看见面上有些许局促不安的祁渊辰，心底无声轻叹。
“还是你来吧。”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回去的路上周舟一言不发，他需要一些时间，理清楚和祁渊辰之间的关系。
他以为他们之间是朋友，但祁渊辰的想法似乎和他并不一样。
周舟清楚，这时候他最好和祁渊辰拉开距离，可看到祁渊辰失落的模样，他又迟疑了。
仔细想想，祁渊辰喜欢他这件事，好像还没有祁渊辰伪装小章鱼欺骗他感情这件事严重。
周舟心情突然有点复杂，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回到卧室，周舟换掉带血的睡衣，祁渊辰自觉背过身，等周舟换完衣服，他又挪到床旁。
祁渊辰一大高个站那跟门神似的，周舟嫌弃，开口道：“回去接着睡吧。”
“……我换个房间。”祁渊辰到现在手还有些颤抖，他伤到周舟了，伤到他的人类了。
人类那么脆弱，是不是他晚一步清醒过来周舟就会……
想到那个字眼，祁渊辰的眼眸骤然暗沉，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心底暴躁的杀意无处发泄。
因为这一次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祁渊辰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甲深深嵌进肉中，他转过身，“明早我再来找你。”
他迈出一步，脚步顿住，手腕被人握住，祁渊辰回过头对上周舟清浅的眸光。
“不用。”周舟见祁渊辰停下脚步，他松开手，说道：“我不会再打扰你睡觉，你应该没有梦游的习惯吧？”
祁渊辰唇瓣微张，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没有。”
他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晚安。”
“晚安。”
……
周舟下半夜睡得不错，他醒来时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某只章鱼也不见踪影，突如其来的安静，他竟然有些不习惯。
明知道小章鱼不在，周舟还是掀开被子看了一圈，他一手抵着下巴思索。
小章鱼消失，多半是因为祁渊辰状态不稳定。
虽然能猜到原因，他心底还是不爽，祁渊辰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要是他不知道小章鱼和祁渊辰是同一人，他不得成天担心。
人最禁不起念叨，周舟刚吐槽完，祁渊辰就端着早饭走进来。
飘着香味的早餐完全没有吸引到周舟的注意，他微微睁大眼睛，视线一字不落地停留在祁渊辰身上。
对方穿着类似于古装的长袍，纯白的布料如月华倾泻，银线勾勒出的云纹若隐若现，赤红的绸缎系在腰间，随着对方的动作轻轻拂动。
两袖宽松飘逸，被祁渊辰挽至手肘，高贵的绸缎让对方穿出几分不羁与随性。
周舟恍然想起，今天上午有一个祭司来着。
他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九点零三分，他记得祭司是在巳时三刻，换算一下就是九点四十五。
还好还好，没一觉睡到祭典结束。
周舟从床上下来，“我先去洗漱。”
祁渊辰颔首，将早餐放到桌子上。
周舟收拾好自己，准备吃早饭时，发现祁渊辰坐在离他有两米远的沙发上，对方低头看着手机，完全没有要过来吃饭的意思。
他开口问道：“你不吃吗？”
祁渊辰回答道：“我吃过了。”
周舟不由多看祁渊辰一眼，以往对方不管吃没吃过，都会坐下给他夹菜，想着办法让他多吃一些，今天怎么换了副嘴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舟默不作声把饭吃完，他换好鞋，对祁渊辰道：“祭典在哪个方向，走过去来得及吗？”
“来得及。”
祁渊辰向右挪出半步，他挪得距离少，可这地方统共就那么点大，这一步尤其显眼。
周舟确定了，祁渊辰在躲着他。
第35章 第 35 章 祁渊辰：你在找死？……
这一发现让周舟气笑了， 他还没躲呢，祁渊辰倒是先躲上了。
他也不惯着对方，刻意靠着廊道一边走，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周舟心底不爽，余光瞥向领先他两步的祁渊辰， 现在对方这幅人模狗样的打扮都不能让他看得顺眼些。
“我打算今天下午回去。”
祁渊辰神情微顿，开口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周舟意有所指，“有个挺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我想回去找找。”
祁渊辰瞬间明白周舟说的是自己的分身，昨夜黑雾短暂失控， 没能稳住分身的形态，等他发现已经来不及补救。
分身只能降生于牌位中，也就是说， 分身重新凝聚的地点是在周舟家， 昨夜他操控分身扒在最近一辆高铁上，应该中午就能到。
但这该怎么跟周舟解释。
对方只知道分身是从牌位里冒出来的， 想回去找牌位很正常。
祁渊辰思索怎么打消周舟的念头， 他视线偏移，看见周舟衣领下裹着的纱布， 眸色渐渐暗沉。
或许……回去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本体的力量会伤到周舟，但分身不会， 在他力量不稳定的这段时间内，让分身待在周舟身边更安全些。
祁渊辰目光重新看向前方， 嗓音听不出起伏，“好，但路上你得带一个人，你肩膀上有伤， 不方便拿行李。”
周舟骤然抬眸，他望着祁渊辰的背影，眼底有不敢置信一闪而过，他唇角下压，看祁渊辰的目光逐渐不善。
这家伙，可真会给他‘惊喜’。
周舟嗯了一声，不再搭理祁渊辰。
走到庆典会场，祁渊辰直接带周舟来到后台，休息室内都是周舟认识的人。
玄清子外加一个清肃。
周舟看了眼时间，发现祭典开始的时间快到了，他问一旁的玄清子，“我坐哪？”
玄清子受宠若惊，周舟居然主动找他搭话，他顶着祁渊辰阴沉沉的目光，开口道：“你随我来。”
周舟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祁渊辰，踱步和玄清子离开。
走进小道内，玄清子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吵架了？”
周舟不吭声，随意点了下头。
刚刚他在气头上，才无视祁渊辰找玄清子说话，这会儿就剩他们两个人，他又不想开口了。
玄清子心底猜了个大概，面对周舟冷淡的回应他也不恼，而是半开玩笑地说道：“等会儿祁先生怕是要来找我算账了。”
周舟斜睨玄清子，心底嘀咕着，这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算盘？
他不想遂对方的意，揣着明白装听不懂，沉默不语地跟玄清子走到台前。
拐过弯，入眼是一座大理石砌成的高台，石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图腾，一缕缕青烟从高台四周的香炉中袅袅升起，幽幽檀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各色的祭品围绕在祭坛前，身穿华美祭服的祭司们站在左右，场内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中央的高台上。
周舟被玄清子带到前排边角的位置，周围没什么人，这点让周舟很满意。
他环视一圈，发现在场的人神情都很严肃，他默默把能不能拍照这句话咽回去，就当见个世面，过过眼瘾了。
周舟靠在椅背上耐心等待。
祭祀的时辰一到，鼓乐齐鸣，声震云霄，祭司们缓缓登上高台，神情庄重而虔诚。
他们在高台上一字排开，弯腰静候，鼓点在此刻变得急促，一声声好似砸在心头，周舟看见祁渊辰迈步而上。
对方淡漠的神情与祭司们形成鲜明对比。
周舟完全没感觉到祁渊辰对神明有所敬畏，他心底有所疑虑，视线追随着祁渊辰登上高台。
祭司们纷纷后移，祁渊辰如众星捧月般站在中央，这时后面的帷幕落下，周舟这才发现后边居然还摆着一个金丝楠木做的椅子。
周舟哑然，祁渊辰哪是参加祭典，对方这跟上朝有什么区别。
等祁渊辰坐下时，奏乐声激变，祭典在这一刻似乎才真正开始。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平静地俯视高声吟诵的祭司，他宛如真正的神明，高高在上，万物都无法再他眼眸中留下痕迹。
周舟看着这样的祁渊辰感到些许陌生，对方好像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
他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捏紧，心底跟打翻调料瓶似的，五味杂陈。
祭司们吟诵完祭文，高举着法器恭敬地走向中央，古朴的法器隐隐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道纤细的银线在空中浮现，两端分别连接着法器和祁渊辰。
周舟眨了眨眼，眼前的异象仍在，不是他眼花。
祁渊辰神色依旧，显然早就知道有这样的流程，他坐在高位，睥睨着众生。
一个不可能的猜测浮现在周舟心头，祁渊辰难道是……
“邪神也要供奉，我看你们真是昏了头！”
粗犷的声音如惊雷落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年男人直奔高台。
他一脚踢翻香炉，香灰纷纷扬扬洒在祭坛和贡品上，中年男人像是还不解气，用力踹向香炉，青铜器与地面接触，响声震耳发聩。
台下有人惊起，玄清子赫然在列，一向和善的他此刻黑了脸，沉声道：“还不快下来！”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轻蔑地望向玄清子，“两头倒的墙边草，哪有你说话的份。”
他手持桃木剑，直指祁渊辰，“非我族类其心可诛，邪神你不配坐在那个位置。”
祁渊辰看着这场闹剧，神情毫无起伏，比起中年男人，他更在意周舟听到他的身份是什么反应。
目光落在周舟身上，对方眼底有担忧，困惑，但没有对他的惧怕。
他就知道，不管有没有失忆，他的人类从不会害怕他。
不过现在还是太早了，按照计划，这件事该由他亲口告诉周舟。
祁渊辰心情心情晴转多云，见破坏计划的人向自己奔来，祁渊辰眼瞳转动，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中年男人却钉在原地，下一刻对方如破布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围墙上，溅起一地尘土。
四下落针可闻，玄清子识时务地坐回去，不敢再触祁渊辰的霉头。
在场的大多是人精，祭司们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完成祭祀的最后一步。
可中年男人不依不饶，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他看着行事冲动，心底却十分清明，只有他一个人受伤远远不够，得让邪神失控局势他们才能借题发挥。
人界容不下这尊大佛，哪怕身死，他也要除掉这一威胁。
中年男人挥舞剑锋，旁边的人看得眼皮子一跳，大步上前阻止中年男人。
两人争夺间，剑气歪斜，飞向高台左侧，恰巧是周舟所在的方位。
玄清子当即起身抵挡。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舟只来及转头，狂风掠起他的发丝，锐利的风刃划过脸颊，他感觉面上一凉，抬手抚过，指尖传来濡湿的感觉，他放下手，看到一片血色。
几乎是瞬间，在场的人除了周舟全被震飞出去。
高台边的石柱被震断，碎石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黑雾席卷全场，死亡的威胁悬在众人头顶。
祁渊辰终于有了动作，他站起身，冰冷的目光锁定中年男人。
“你在找死吗？”
中年男人面色涨红，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漂浮到半空中，双手掐着脖子，两腿乱蹬着空气。
很快，他的脸就变成酱红色，挣扎的力道也变得无力。
玄清子连忙爬起来想要阻止，祁渊辰再怎么闹都无所谓，可唯独一点，对方绝不可杀人，否则那些人肯定会抓着这件事激化矛盾。
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人掐着，根本发不出声。
其余人皆是如此，铺天盖地的威压，压得人抬不起头。
血腥味蔓延开来，刺激到本就不安分的黑雾，祁渊辰眼底波涛汹涌，酝酿着一场风暴，负面情绪在此刻无限放大。
碍眼，全杀了就清净了。
四周安静得诡异，周舟看见鲜血滴落在地上汇聚成血泊，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台上。
距离拉近，周舟发觉祁渊辰的情况不太对劲，对方似乎又回到昨晚的状态，与外界隔绝开来。
偏偏在这种时候……
周舟后槽牙咬紧，有昨晚的经验在，光靠说的肯定没用，中年男人就剩一口气吊着，他来不及多想，扑进祁渊辰怀里。
他一手搂住祁渊辰的颈脖，另一只手抓住祁渊辰的手，他握得很紧，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低声安抚道：“我没事，你先把人放了。”
意料之中祁渊辰没有回应。
周舟掰过祁渊辰的脸庞，让对方看向自己，黑雾缠绕在他指尖，透着恐怖的气息，刚见识过祁渊辰骇人的一面，他却生不出丁点害怕的情绪。
心底像是有道声音在说，眼前的人绝对不会伤害他。
“把人放了。”周舟一字一句道，他踮起脚，和祁渊辰挨得很近。
他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知道时不待人，他忍着面上的燥热，在祁渊辰唇边轻啄一口，“乖，听话。”
祁渊辰瞳孔骤缩，愣愣地望着周舟。
只听扑通一声响，中年男人掉落在地，对方止不住的咳嗽，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周舟横了祁渊辰一眼，将人挡在身后，他冷着脸对玄清子说：“蓄意伤人的嫌犯已经被制服，还不快点将人交给警察。”
他的身躯微不可闻的颤抖，顶着几十人的目光说话，本能在强烈的抗议。
周舟咬紧下唇，没有后退。
祁渊辰这个呆瓜激将法也看不出来，但也不能全怪对方，在场的人明明能在中年男人出来的那一刻阻止，却没有人出面。
说白了，中年男人做的事也是所有人的心声。
神明——说得好听，还不是有用就用，没用就扔的工具。
第36章 第 36 章 周舟：还想装？
玄清子顺坡而下， 招呼着清肃把中年男人带走。
周遭被毁个彻底，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显然祭典没法继续。
这种场面该怎么圆场？
周舟大脑运转飞快，就是嘴不太跟得上， 他做好心理建设，哄着自己准备开口。
倏然一片衣袖掠过他眼前，回过神祁渊辰已经站到他身前， 男人遮住光也挡住众人的视线，落下的影子成了暗面， 却是周舟的舒适圈。
祁渊辰看着一地狼藉，神色要多坦然有多坦然，他当场撂担子， “既然不愿供奉我这位邪神， 那人界接下来的事我不会再插手。”
他话音落下，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祁渊辰不关心众人的反应， 他牵着周舟大步离开。
华服长袍丝毫没有妨碍到祁渊的行动，白色的衣袖随风飘逸， 掩盖住两人交握的手。
周舟神色有片刻恍惚，视野内的光线变得暗淡， 祁渊辰带着他走进小巷，步伐逐渐缓慢。
感觉前面的人停下脚步， 周舟抬起头，看到的是祁渊辰忐忑懊恼的神情。
“对不起。”祁渊辰抚上周舟的脸，拇指指腹轻轻划过那道细长的伤口，“又让你受伤了。”
周舟下意识看过去， 当然他看不见脸上的伤，不过血已经不流了，也不觉得疼，应该只是个擦伤，他不以为意地开口：“又不是你弄伤的，你道什么歉。”
祁渊辰愧疚的神色并没有淡去，他虽第一时间注意到剑刃的方向，但因把握不准力量的分寸，还是漏了细微的一丝划伤周舟的脸颊。
那一刻他对筑巢期和碍眼人类的厌恶达到顶峰，他的人类太脆弱了，他想把周舟藏到与世隔绝的地方保护起来，但又清楚周舟肯定不会愿意。
祁渊辰轻叹一声，用衣袖擦拭周舟脸颊上的血渍，“回去我帮你抹药，差不多一周就能痊愈，不会留疤。”
“……哦。”
虽然他不是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表，但脸上有道疤确实不好看，在这件事上，周舟没和祁渊辰犟。
但——
周舟眼眸眯起，盯着祁渊辰的神情，“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说？比如你的身份。”
祁渊辰面色一僵，他视线移向别处，开口道：“我原本是打算亲口跟你说的，谁知道被人抢先一步。”
“嗯？”
周舟不置可否，他刻意上挑尾音，等着祁渊辰接下来的解释。
祁渊辰看不出来周舟有没有生气，一边偷瞄周舟的神色，一边为自己找补，“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是不是神没那么重要……”
“为什么？”周舟打断祁渊辰没营养的辩解，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重复问道：“为什么偏偏是我？你特地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之前周舟还能骗骗自己说一切只是巧合，但现在，他得把自己骗成智障，才能装聋作哑当没发现，而他不是很想当智障。
祁渊辰闭上了嘴，在周舟的注视下，他面上那点慌乱的神情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无奈的浅笑。
他矮下身子与周舟平视，仍是那双漆黑的眼眸，但有涟漪晕染开来，似乎其中荡漾着温柔。
“我只是来找我唯一的信徒。”
周舟怔了一下，有些茫然地反问道：“信徒？”
祁渊辰莞尔，他抬手轻轻揉了下周舟的发丝，肯定道：“对，我就是特地来找你的。”
“可我……”
周舟根本不记得自己供奉过什么神，他想问祁渊辰是不是搞错了，可看到对方的眸子，到嘴的话又默默咽回去。
问也是多此一举，得到的答案只会有一个。
他短暂地沉默后，开口道：“是在我被拐卖的那段时间里吗？”
“嗯。”祁渊辰眼底的笑意凝固，他不欲多谈那些事，岔开话题，“那些事不重要，你只用知道我认可的信徒只有你，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周舟挑眉，“我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祁渊辰认真地回答：“不用。”
“哦。”
周舟拖长尾音，他歪过脑袋，语气中有那么点不怀好意，“我还以为时不时被亲两下就是报酬呢。”
祁渊辰：“！？”
他喉结滚动，半晌没说出来话。
亲亲能当报酬吗？如果可以，他也不是不能收那么一点，明知道周舟是在逗他，祁渊辰还是可耻的心动了。
他视线躲闪，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周舟，“其实像刚刚那样，你亲我也行。”
周舟：“……”
他合理怀疑祁渊辰是故意的。
想起刚刚的事，周舟的神情也变得不太自然，他低咳一声，欲掩弥彰道：“那是情况所迫。”
两人说着，面上都泛上血绯色，游弋的视线恰巧对上，两人跟说好了似的同步移开。
气氛黏黏糊糊的，像掺了棉花糖，又带着丝丝甜意。
周舟感觉哪哪都不对劲，直觉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他撇过头，说道：“先回去。”
祁渊辰：“……嗯。”
回去的路上周舟一言不发，但没刻意和祁渊辰拉开距离，小巷狭窄，两人走动间胳膊不可避免的有所接触。
有些时候周舟甚至怀疑祁渊辰是故意的，但他也仍由对方玩这点小心眼。
回到住所，和祁渊辰分开后，周舟缓缓吐出一口气，祁渊辰这粘人的功夫真叫人有点吃不消。
卧室里的床已经换上新的，这边的服务态度倒是无可挑剔，但发生了刚刚的事，周舟是没什么心情继续待在这边玩。
他是有兴趣不错，但这个圈子的水太深，他无意插足。
反正待在这也玩不痛快，周舟开始收拾行李，祁渊辰不用问，肯定是跟他走，想到这，周舟面上多出一点笑意。
他走到床边，刚准备拿行李，瞥见床上有个鼓包，他动作一顿，上前掀开被子。
一只水灵灵的小章鱼出现在他眼前。
周舟：“……”
他没好气地拎起小章鱼，笑骂道：“你还知道回来。”
小章鱼冲周舟讨好地笑着，两条触手缠上周舟的手腕。
周舟拍了下小章鱼的脑袋，开口道：“行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这话是他对小章鱼背后的祁渊辰说的，但小章鱼听到后，跳下来帮他收拾行李，见他望过来还会给他一个无辜的神情，似乎完全没听懂他话中另一层含义。
周舟又强调一遍，“是我们一起回去。”
小章鱼点脑袋，动作没慢下半分。
周舟嘴角抽搐，无语凝噎。
不是，这家伙是真蠢还是假蠢，到这时候了，还想装？
第37章 第 37 章 周舟：我可以知道当年的……
周舟看着某只章鱼忙前忙后， 习惯性双手抱臂，肩膀传来刺痛感，他悻悻收回手。
祁渊辰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不会是觉得用小章鱼的身份， 就能继续混在他家，周舟感觉自己真相了， 以祁渊辰的脑回路真可能得出这种鬼结论。
周舟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嘲笑祁渊辰两句，但对方连人都不是， 想想也能理解。
但总这么下去也不行。
周舟目光落到小章鱼身上，他拿到桌上的平板捣鼓了一会儿， 然后向小章鱼招手，“收拾完就过来。”
小章鱼拉好行李箱的拉链，屁颠屁颠跑过去。
周舟拎起小章鱼放到茶几上， 他收回手时看到自己掌心黑了一块， 问道：“你去哪蹭了，怎么这么多灰？”
小章鱼揣着触手眼睛转来转去。
那高铁外面都没人擦， 真是的， 人类太不细心了。
周舟也没指望从小章鱼口中得到答案，他抽了张纸擦手， 擦干净后他点开刚下的软件。
‘初一入门知识点’这七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小章鱼疑惑地看向周舟。
周舟面色不变，抬手揉了揉小章鱼的脑袋。“好好学， 回去我给你考试。”
眼前这条九漏鱼该归网了，祁渊辰他没法摁着学， 摁小章鱼还不是简简单单，周舟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考不过，以后晚上你就睡在客厅吧。”
小章鱼原本抬起触手欲言，听到周舟后一句话立即又止， 它用力点脑袋，表示自己一定认真学。
周舟嗯了一声，轻飘飘扔下一句，“你接着学。”
他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玩手机，生动形象地诠释了大部分家长在孩子学习时的状态，不开声音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周舟正准备玩会小游戏，发现聊天软件里有几条新消息，他点进去，视线扫过一行行字，坐姿由随意变得端正。
他眉心蹙起，唰一下站起身，对小章鱼说道：“我要和祁渊辰出去一趟，你留下看行李。”
特地提祁渊辰是不想小章鱼跟着，到时候某人一人分饰两角又要惹麻烦。
果然听到祁渊辰这个名字，小章鱼迈出去的触手又收回来，它乖巧地冲周舟挥挥触手，点开网课装模作样地继续看。
周舟大步离开，没走两步，迎面和祁渊辰撞个正着。
祁渊辰眉眼含笑，“好巧。”
周舟：“……”你说巧就巧吧。
“陈警官给我发消息，他说抓到了人贩子的一个同伙，想让我看看能不能记起什么。”
祁渊辰眼底的笑意瞬间减半，开口道：“既然抓到人，他们自己审问就是，找你做什么？”
周舟抿起唇，舌尖舔过略有些干涩的唇瓣，回答道：“他提供的地点是在医院，那人的状态或许不太理想。”
至少是没法清醒的回答问题，不然陈警官也不会这么着急找他过去。
突然冒出一个嫌犯，估计是近一两天才抓住的，大概率是抓捕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导致嫌犯没进警察局，先进了医院。
周舟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思绪，“你不想算了，我一个去也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祁渊辰，可能是因为对方也和当年的事有关，又可能是别的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不，我跟你去。”祁渊辰怎么可能放心周舟一个人走，他是不想周舟记起那些事，但他更尊重周舟本身的意愿。
那几年的记忆并不是他出手抹消，而是周舟自己不愿记起，这大概就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可现在想记起的也是周舟……
人类矛盾又脆弱。
祁渊辰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使唤玄清子，让对方安排车送他们去医院，看见人后，还不忘让对方把回程的车票买好。
周舟突然有种一物降一物的感觉，玄清子这老狐狸再狡猾，还是得老老实实伺候祁渊辰这位大爷。
他坐在车后座上，拉了下祁渊辰的衣服，说道：“回程票不急，先看看陈警官那边的情况。”
祁渊辰闻言，随口对车外的玄清子说道：“那没你事了，你走吧。”
玄清子笑眯眯的说好，但周舟感觉玄清子脑袋上就差贴上一个大字。
忍。
汽车缓缓发动，周舟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心绪怎么也无法平静，他控制不住地去预想可能的结果，尽管每种结果对他来说都算不上太糟糕，但他仍是心绪不宁。
周舟有些恍神，忽然他的手被人握住，周舟转过头看见祁渊辰关切的目光。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周舟几番犹豫，还是问出压在心底的问题，“你记得那些年的事，对吗？”
祁渊辰没有隐瞒，“嗯。”
他知道周舟想问什么，接着说下去，“但我没见过拐卖你的人。”
周舟下意识看向司机的方向，但看到的只有挡板，这辆车的隔音隐私设施做的不错，他顿了一下，顺从本心问道。
“为什么？”
祁渊辰很乐意和周舟讲当年的事，除了最后对方情绪崩溃的那一段，不过他和周舟相处了五年，可以讲的事太多太多。
有时候回忆太多也有点烦恼呢。
他挑着周舟想知道的说：“因为我那时候还在深渊，无法降临人界，我们是隔着两界的屏障交流。”
周舟一愣，“为什么你那时没法降临人界，而现在又可以了？”
“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祁渊辰不疾不徐地回答，“不过这些和人贩子的事并没有关系，你想知道我回去可以慢慢告诉你，现在我们该下车了。”
周舟听到这话，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达目的地。
祁渊辰率先下车，为周舟开门，待对方出来的那一刻，他开口道：“当年被关着的孩子有很多，但只有你听到了我的声音并给出回应，仅靠天赋就能感知到另一个界面的人类，我这辈子只见过你一个。”
他牵住周舟的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你本该站在更高的位置，有更好的生活，是那些人亏欠了你，你是受害者。”
周舟哑然。
没想到祁渊辰这张嘴里也能说出人话，他心中有所触动，刚想开口，听到祁渊辰下一句话。
“据我所知那些警察有个怀疑名单，你要是真的想抓到那个主谋，我帮你都杀了便是。”
旁边的司机露出一个惊悚的神情。
周舟拽过祁渊辰，“好了，闭嘴。”
看来除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他还得给祁渊辰看普法视频，这人嘴里杀人跟切瓜似的。
周舟和祁渊辰走进医院，那位陈警察早早就在等候，看到周舟出现，他快步走上前。
“你可算来了，快跟我走，那人要不行了。”
情况比周舟预想的还要糟糕，那名嫌犯伤得不成人形，浑身插满管子，就剩一口气吊着。
里面的医生还在抢救，暂时他们没法进去，陈警官在门外焦急得走来走去。
周舟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一沉，他张口想问，话在嘴里转了半天，没说出口。
人太多，老毛病又犯了。
祁渊辰看出周舟的为难，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祁渊辰的话，坐在廊道椅子上的男人一哆嗦，他头埋得很低，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支支吾吾地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旁边年轻点的警察当场啐了一声，忍不住骂道：“你TM还不是故意的，开着大卡来回把人碾了两次，那车还能自己动不成！？”
男人不敢吱声了，他双手抱着脑袋，瑟缩在角落。
周舟听了个大概，他清楚想参与调查不可能不和人交流，他做好心理建设，问陈警官道：“他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男人的举动很难不让人多想，是不是在杀人灭口。
陈警官面色有些憔悴，他习惯性想摸烟，又想起这里是医院，他摇了下头，回答道：“我们查过了，他就是个路过的司机，里面那个被我们追急了，连闯几个红灯，好巧不巧给他撞了。”
周舟心底不解，那来回碾压也说不通。
“是他们那行的规矩。”陈警官的语气说不出来的讽刺，他抹了把脸，声音沙哑，“撞死人赔个二三十万，但要是撞得半死不活，留在医院里可就是个无底洞。”
若不是他们跟在后面，做了急救措施，这人也坚持不到医院。
周舟沉默了，他听懂陈警官的意思。
也很可悲的，他听懂了。
咔哒一声，门向外推开，医生走出来开口：“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最多只能再维持他三十分钟左右的生命体征，他现在的意识处于半昏迷状态，很难配合审问。”
“好。”陈警官看向周舟，“你去见他，不用说话，先看他的反应，如果调查没有出错，他就是当年拐走你的那个人。”
周舟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点了下头。
陈警官接着把一个小型耳麦交给周舟，“接下来的事你听指令行动。”
“嗯。”
周舟接过耳麦戴上，祁渊辰伸手帮他调整位置。
祁渊辰心中不太放心，但他清楚这件事他没法阻止，他附在周舟耳边，低声说道：“来的路上我看见有条小吃街，处理完这边的事，我们去逛逛吧。”
周舟迈出脚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轻应一声，“好。”
夸过那道门，滴滴作响的仪器在耳边吵个不停，周舟看着不远处脸色惨白，双目无神的中年女人，心中出奇的平静。
他踱步上前，在床边站定。
中年女人似乎是听到声响，如老旧机械般一帧一帧转过头，她看清周舟的脸，啊一声尖叫出来。
旁边的仪器立即闪烁起红光，尖锐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响。
第38章 第 38 章 祁渊辰：我今晚能睡你这……
周舟面上的神情没有一丝起伏， 冷漠地看着女人大吼大叫发疯。
对方颅骨有一块缺损，白色的骨茬刺破头皮，灰白斑驳的头发上粘着血块与脏污， 发丝脏打柳，看着可悲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同情。
女人手脚被束缚着， 原本是怕她伤到自己的防护措施，现在成了枷锁。
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不正常的血色，犹如回光返照一般。
“你是谁……不， 不！你不该长这样！”
女人眼珠凸起，血丝根根分明， 她死死盯着周舟，神经质地重复着‘不该这样’。
周舟耳麦中传来声音，他眸光微闪， 垂下眼帘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女人， “你这次来是想找猴子见面吧，很可惜猴子已经被警方逮捕， 你也成了瓮中之鳖。”
“猴子？”女人听到这个名字， 癫狂的神色逐渐收敛，她望向周舟的脸， 突然哈哈大笑，“你不是他， 你是警方的人，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
她一下子镇定， 把眼睛闭上不再言语。
耳麦中陈警官的语气变得有些着急，周舟眉宇轻蹙，没有立即开口，他仔细揣摩女人说过的几句话。
一开始女人确实被自己这张脸唬住， 但却表现得不敢置信，对方是以为自己死了，还是说害怕他实施报复。
周舟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一个在逃近十年的罪犯心理素质不可能那么差，拼图上缺了最重要的一块，真相只得窥见一角，而在自己提起猴子时，女人瞬间变了态度。
为什么？
已知自己曾见过这群拐卖团伙的所有首脑，猴子肯定也在其中，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所谓的猴子在他仅有的记忆里就是一堆无法拼凑完整的尸块。
警方肯定不会将猴子已死的消息告诉女人，他们现在还指望用猴子从女人口中套话，可女人却表现得对猴子不屑一顾。
是真不在意，还是说那个人……不是猴子。
周舟踱步上前，惨白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女人身上，他低下头，声音很轻，“猴子还在来的路上，对吗？”
女人毫无反应，似乎睡着了一般。
但周舟注意到对方额头沁出冷汗，他心中有数，接着道：“警方只知道你们是夫妻两外加你弟弟合伙作案，可我记得你们有四个人，你说，猴子会来找你吗？”
女人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盯着周舟，她的嗓音犹如尖锐的指甲刮过黑板，让人生理上不适，“你究竟是谁？”
周舟目光停留在女人的脸上，瞳孔中清晰映出对方失去分寸的模样，“你亲手拐走了我，居然不认识我吗？”
“不……不对，你是……怪……”女人瞪大眼睛，她像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疯狂地摇头，她身上管子因为她的动作移位，警报声嗡嗡作响。
外边的医生们冲进来，周舟被挤到门口。
他冷眼看着仪器上的数据跌破底线，在一声长鸣后，女人停止了呼吸。
祁渊辰走到周舟身旁，他揽住周舟的肩膀，将人带到门外，他抬手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周舟拇指碾过食指指腹，脑子里回响着女人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他喃喃自语道：“好奇怪……”
祁渊辰接过话头，“哪里奇怪？”
“如果我是她，我肯定不会放过看到我真面孔的人，哪怕是个孩子。”周舟用平淡的语气道出残酷的话，“反正拐了那么多孩子，杀一个也无所谓，要么就弄瞎了，以绝后患。”
祁渊辰搭在周舟肩头的手指微微蜷缩，他惊讶于周舟仅靠只字片语还原当年的真相，他的人类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他从深渊出来时，急着填补周舟开始倒计时的生命，无暇顾忌那些人，等有空闲，那些人早已逃走。
不过真要找，他也有办法解决，费些功夫而已，但……
祁渊辰看着周舟认真的神色，唇角勾起。
算了，留着给他的人类玩吧，既然已经插手，还是自己找到真相更有趣些，只是最后那段记忆有些棘手。
祁渊辰私心不愿意周舟记起，可若周舟执着于完整的真相，他也愿意出手帮忙，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重新抹消周舟的记忆。
他们曾定下契约，周舟是独属于他的存在。
“不用着急。”祁渊辰抬手揉了下周舟的发丝，“或者你可以求求我。”
周舟嘴角一抽，拨开祁渊辰的手，“你老实看着，别添乱。”
祁渊辰那一句都杀了可谓深入人心，周舟感觉对方真做得出这种离谱的事，神仙又不是做慈善的，哪能什么便宜都占上。
另一边的陈警官和医生交涉完，快步向周舟走来，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周舟摇头。
陈警官：“那你刚刚说的那些……”
“我猜的。”周舟抿了下唇，和外人对话他略有些不自在，“猴子很可能还在往这边赶。”
陈警官颔首，“我知道，我会让人盯紧。”
“恐怕猴子不回来了。”一旁的年轻警察脸色难看，“有人拍了车祸视频发到网上，我刚已经联系相关部门去删了，但也要花上一点时间。”
陈警官面皮抽搐，憋了半天，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神色匆匆地往外走，连声招呼都没来及跟周舟打。
周舟能理解陈警官的心情，没在意对方忽视。
在场的人心情都算不上好，只有祁渊辰的悲喜不与正常人互通，他问道：“现在去小吃街吗？”
周舟：“……行。”
小吃街离医院不远，但味道实在一般般，价格还不便宜，周舟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他啃着皮厚肉薄的包子，又看了眼身旁嘴角噙笑的祁渊辰，默默将剩下的包子吃完。
祁渊辰拿着一串糖葫芦递给周舟，“给。”
周舟无奈，自从他买过一次糖葫芦，这人每逢看见就一定要给他买，跟养成执念似的。
他接过糖葫芦，反手喂到祁渊辰嘴边。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不太确定地张开嘴，周舟直接把糖葫芦的尖端塞进祁渊辰嘴里，等祁渊辰咬了一口，他说道：“自己拿着吃。”
糖葫芦就这么又回到祁渊辰手上。
祁渊辰的视线在周舟和糖葫芦之间游弋，他顿了一会，有样学样，试探着把糖葫芦送到周舟唇边。
面前怼了根糖葫芦，周舟被迫停下脚步，他抬眸看了祁渊辰一眼，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咬掉下一颗草莓。
他推开祁渊辰的手，开口道：“我不想吃了，你自己吃。”
祁渊辰美滋滋地收回手，接着周舟咬过的地方把剩下的糖葫芦吃完。
周舟将一切看在眼中，他没说什么，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又买了一根糖葫芦。
他们没在外面多待，主要是周舟没什么心思闲逛。
发生了这样的事，周舟打算过两天再回去，等待陈警官那边的进度。
他回到住所，祁渊辰见他进房间，也径直离开，态度果断到周舟有些不习惯，但一想某个小家伙回来了，祁渊辰这么干脆也挺合理。
周舟关上房门时，突然想起祁渊辰还没跟自己讲当年发生过什么，他手又握上门把，思索了几秒，周舟松开手。
他相信祁渊辰没有骗他，既然那些事和人贩子无关，也不急于一时。
周舟转过身，走了两步觉得有点不对，那只粘人的小家伙怎么没凑上来。
他梭巡四周，在茶几上找到小章鱼，对方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网课的声音也在继续，周舟诧异。
学得这么专注，连他回来都没发现？
周舟刻意放轻脚步，走到小章鱼背后，他瞥向屏幕，心底生出无语的感觉。
网课是在看，但已经被挂后台，而占据主屏幕的是本小说，网页上写着《霸道冷少的小娇妻又带球跑了》。
周舟不语，只是一味地看着，莫约过了一分钟，看得入神的小章鱼终于发觉到异常，它抬起脑袋，和周舟的目光撞个正着。
小章鱼：“！？”
周舟神色复杂，果然不管哪种生物，一到学习的时候都喜欢开小差，他看着心虚低下头的小章鱼，沉默了片刻，说道：“看小说可以，先学完两节课。”
想到小章鱼还是个半文盲，周舟又补充一句，“有不会的字可以问我。”
小章鱼的脑袋瓜子运作了会儿得出结论，周舟同意它看，它立即蹭到周舟跟前，脑袋埋进周舟怀里。
周舟顺手挼了几下，把带回来的糖葫芦递给小章鱼，“拿着吃。”
小章鱼眼珠子转悠，没伸触手，就着周舟的手咬上一口，边吃还边注意周舟的脸色。
周舟轻啧一声，把小章鱼捞进怀里，他挠着对方脑袋下边，调整竹签的长度方便对方吃下一颗。
这会儿小章鱼要是有尾巴肯定翘上天了，它两条触手扒拉着周舟的手腕，惬意地躺在周舟怀里。
在小章鱼看不到的角度，周舟嘴角的笑容带着不怀好意。
等糖葫芦剩下最后一颗，周舟忽然弯下腰，小章鱼以为周舟要吃，主动把糖葫芦递过去，但糖葫芦没少，它脸颊倒是被两瓣温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小章鱼被亲得脑袋一歪，当场蒙住。
下一秒，周舟听见一声巨响，声音来源正是祁渊辰的房间，他嗤笑一声又很快收住，眼底尽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占他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
周舟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小章鱼嘴里，拎起小章鱼想叫对方接着看网课，但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手里的小章鱼主动溜出去藏起来。
门外是谁，呼之欲出。
周舟眉尖上挑，祁渊辰来找他算账了？
他上前开门，门外的祁渊辰身上沾了些木屑，看着有些狼狈。
祁渊辰看了眼周舟，又低下头，“我房间的床塌了，今晚能睡你这边吗？”
周舟：“……”所以刚刚是床塌的声音么。
他们怪有默契的，借睡还有来有往。
第39章 第 39 章 周舟：你要亲我？
周舟借宿在祁渊辰房里时还不觉得， 现在感觉不大的房间里塞下两人一章鱼，显得有些许拥挤。
随着祁渊辰把东西往自己房里搬，坐在沙发上的周舟视线停驻在祁渊辰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交叠着修长的双腿，注意力从眼前的手机上飘远。
昨晚他睡得床， 祁渊辰睡得沙发，那今晚他们是不是得换一下？
周舟放在腿侧的手轻点了两下沙发，犹豫了不过几秒选择不换， 祁渊辰这家伙多半不会同意，为了避免出现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的尴尬局面， 还是不开这个口为妙。
再说，祁渊辰糊弄他的事可不止一件两件，他还没来及找对方算账。
先前祁渊辰信誓旦旦说他们未曾见过面， 今天又给他改口说认识了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孰真孰假周舟一眼就能辨别出来，可——
不爽， 很不爽。
尤其是这会儿闲下来回想细节， 他跃跃欲试想给忙着偷乐的祁渊辰的两拳。
某人看着老实，实则是最不老实的那一个，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周舟唇角微弯， 他低头刷手机，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我一共被拐走近七年的时间， 我们认识的时间占多长？”
祁渊辰即答：“五年零三个月加六天。”
周舟没想到祁渊辰的回答居然精确到天数，捉弄祁渊辰的想法突然淡了不少，但……有还是有的。
“记性真不错。”他抬起头，望向祁渊辰， 意有所指道：“你还记得之前在这间房门口跟我说的话吗？”
“当然。”祁渊辰没反应过来是圈套，傻傻跳了进去，他记得所有和周舟相关的事，区区对话，祁渊辰很快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
他哑巴了。
祁渊辰弯着腰调整枕头的位置，手上动作毫不停歇，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装出自己很忙的样子。
周舟见此，知道祁渊辰是想起来了，他笑容不变，没放过祁渊辰，“你要不再想想还有什么事两边对不上号的，省得下次再被我抓到尾巴。”
祁渊辰听到这话，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东西，他面上没有被抓包的心虚，看向周舟时神色还有些无辜，“你好像已经抓到我其他尾巴了。”
“嗯。”周舟的语调中透露着他心情不错，“猜猜我抓到了哪条尾巴。”
祁渊辰实诚地摇头，“猜不到。”
周舟有种自己在欺负傻子的错觉，他白了祁渊辰一眼，“你跟破布麻袋似的到处漏风，也不怕某天把老底漏给我。”
“我的事你全部可以知晓。”祁渊辰迈出步子，脚步声渐渐靠近周舟，他微微颔首，对上周舟的目光，“所以我的谎言蹩脚即使也没关系。”
他俯下身，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与周舟的距离不过一尺，他轻笑道：“更何况你会包庇我，不是吗？”
周舟身子不自觉后仰，后背抵道沙发，他回过神，眸光有瞬间躲闪，祁渊辰离他太近了，近到他能感知到对方呼出的气流。
带着侵略性的气息逼近，周舟不太适应地往后挪了挪，但他不甘落于下风，下一刻又昂起下巴，嘲讽道：“别给自己没脑子找那么多借口。”
祁渊辰半点不见恼怒，他压缩着仅剩的那点距离，薄唇轻启：“我没在找借口，我只是在炫耀你给的偏心。”
他特地咬重最后两个字，眼底雀跃着的笑意明艳到像是要把人烫伤。
周舟抬手抵住祁渊辰的肩膀，阻止对方继续靠近的动作，他眯起半个眸子，眼前祁渊辰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挑衅。
他心底嘁了一声，在祁渊辰再次开口时，他一把揪住祁渊辰的脸颊，对方说出口的话顿时变成唔唔呀呀的火星语。
祁渊辰被周舟这么一出整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也不拉开周舟的手，反倒就着这个姿势向周舟贴近。
周舟偏过脑袋，但以他现在这个被祁渊辰笼罩在身下的姿势，根本躲不开对方，怀里多出好大一只人。
祁渊辰还算有分寸，没将重量全压在他身上，他肩膀处的伤口对方也有意避开，可这也改变不了对方埋在自己颈窝处胡乱蹭来蹭去的事实。
周舟捏祁渊辰脸颊的手改为揪住对方耳朵，但他的举动只让祁渊辰停了一两秒，又接着蹭，周舟一脸黑线，这人的喜好怎么跟狗一样。
他手上用力，身前的人被揪住也不安分，耍赖似地往他身上贴，周舟躲避无果，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祁渊辰的后脑勺，“你别太过分。”
话虽如此，他语气中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周舟感觉他现在和祁渊辰的状态，很像高中时宿舍里的男同学们，五六个人发神经半堆叠在一张床上，阴暗地翻滚，试图把其他人压在身下，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发出诡异的笑声。
这么一想，压着他的人是祁渊辰还让他好接受一点。
祁渊辰又蹭了几下，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吸人类可真上头。
起身时，祁渊辰瞥见周舟殷红的唇瓣，他动作止住，目光不由向那一出汇聚。
咕咚一声，是喉结滚动的声音，祁渊辰还没完全和舟舟拉开的距离又一次拉近，他速度很慢，像是给周舟留够时间，但目的却一目了然。
周舟搭在祁渊辰肩膀上的手收紧，这一次他没再后退，瞳孔中祁渊辰的模样逐渐放大。
是要亲他？
祁渊辰和小章鱼一脉相承的怂，胆子能有这么大？
周舟生出些兴味，呼吸纠缠，目光相接，暧昧旖旎的气氛荡漾开来，他看见祁渊辰的睫羽微微颤动，像振翅欲飞的鸟雀。
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
体温在狭小的空隙中传递，滋生出模糊不清的感情。
倏然，铃声大作，回荡在整个房间，将气氛搅合了个干净，沙发上的二人同时止住动作。
祁渊辰低咳一声，刚刚费老半天没拉开的距离这会儿总算拉开了，他直起身，说道：“你的手机响了。”
他目光移到一旁，心脏跳动的声音仍吵个不停，速度快到让祁渊辰怀疑这具身体是不是要坏了。
人类的身体也太脆弱了。
周舟轻啧，谁这时候给他打电话。
他扫了眼明显是怂了的某人，舌尖舔过后槽牙，他没理会电话，伸手揪住祁渊辰的衣领，在对方唇上留下个一触即分的吻。
祁渊辰大脑当场宕机，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所有声音在这一刻远去，他手上一用力，失了分寸。
咔擦咔擦接连几声响，听得周舟眼皮子直跳，有多次前车之鉴在，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几乎是他站起来的下一秒，沙发宣告报废。
周舟：“……”还好，不是他报废。
他一脸复杂地望着祁渊辰，逗对方是挺好玩的，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出人身意外的风险。
手机响个不停，周舟推开又凑上来的祁渊辰，找了个背景还算正常的地方，按下接听键。
“喂，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周安那张与周舟相似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少年的声音充满活力，“哥，我放暑假了，我想去你那玩几天。”
这几乎是每年的惯例，周安尤其期待去哥哥家玩，因为这样就没人管他，他打游戏打个通宵，他哥都不会说什么，偶尔还会陪他一起打，而且每次点外卖，他哥还会带上他的份，简直就是天堂。
往年周舟从来没拒绝过，但今天情况特殊，他顿了一下，开口道：“我还在闵文寺，暂时没空招待你。”
“你还在外面！？”周安满脸吃惊，他打量周舟后背，发现确实不是他哥公寓的布局。
周安生出哥哥要被抢走的危机感，他嚷嚷着，“我喊你出来玩个两天一夜你都不同意，你现在却跟别人在外边待了好几天，还是在闹市区，哥，你区别对待！”
周舟敷衍地回应，“那次你是要拉我去爬山，和在一个地方吃吃喝喝有本质上的区别。”
“都是借口，呵，男人。”周安找场外援助，“妈，哥他有了新欢，就忘记旧爱了。”
旁边传来周母乐呵呵的声音，说周安不去演戏可惜了。
过了一会儿，周母走进摄像头范围内，她面上有些惊讶，开口道：“你真交上好朋友了？”
周舟心底叹气，寡王当多了，导致现在每个家人听到他交到朋友都得再三确认好几遍，他的社交能力也没那么差……吧。
屏幕内，周安又挤上来，说道：“哥的朋友可帅了，比妈你喜欢的那几个小鲜肉好看多了。”
“真的假的？”周母陪着小儿子一同打趣周舟，“他人在哪呢？能给妈妈看看吗？”
周舟没一口答应，说道：“我问问他。”
他挪开手机，扭头望向祁渊辰，问道：“可以吗？”
设想中那一声‘可以’迟迟没有到来，周舟心生疑惑，上一次他和周安打视频，祁渊辰可是主动凑上来抢镜头的，这么扭扭妮妮完全不像对方的行事风格。
祁渊辰沉默片刻后，点头答应。
周舟多看了对方一眼，最后还是拿着手机走到祁渊辰身旁，他把手机太高，屏幕内清楚地赵处他和祁渊辰的脸。
“他叫祁渊辰，现在住我公寓的对面，是我的邻居。”有这段时间的锻炼，周舟已经能给人做介绍了，“这位是我的妈妈……”
周舟话音未落，周母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她死死盯着祁渊辰，像是要把祁渊辰烙进脑海中。
她张开嘴，胸腔共鸣出一声不似人能喊出的声音，把旁边的周安都吓蒙住了。
第40章 第 40 章 祁渊辰：他们要带走你，……
周安慌忙问道：“妈妈， 你怎么了？”
“我没事。”周母紧紧抓住周安的手臂，指甲嵌入肉中，留下深红色的印记。
周安吃痛， 手足无措地看着明显不对劲的周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周母如此失态的模样。
“妈……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你脸色好差。”
“是吗？应该是昨晚熬夜追剧了。”周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反常， 她松开周安，伸手撩起耳边的碎发，遮掩忐忑不安的心情， “果然上了年纪，不能熬夜了。”
她打着哈哈， 带过这个话题。
“舟舟，你朋友长得比电影明显还亮眼。”周母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配着她白纸般的脸色， 这句话更显虚伪，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周舟可没周安好糊弄，周母刚刚的神色与其说是身体不适， 不如说是惧怕， 她在害怕祁渊辰。
对方上次这般失态，是自己提起孤儿院的时候， 周舟唇角绷直，想到其中的联系。
在孤儿院动手的人是祁渊辰？
之前因为外貌年纪对不上， 他从未往祁渊辰身上想过，但现在思量， 祁渊辰的外貌和年龄根本没关系，对方几年前肯定也是如今的模样。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祁渊辰，周舟已经开始头疼了， 等会儿得问问祁渊辰为什么动手。
周舟回答周母的问题，“他是上个月搬来的。”
“这样啊。”周母干笑两声，“小祁今年多大了？”
周舟知道母亲大概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想弄清楚祁渊辰的身份。
他思忖着如何圆场，旁边的祁渊辰先一步回答。
“二十八。”祁渊辰盯着周母，眼眸中藏着锐利的色彩，“有什么问题吗？”
周母面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她不自觉后退半步，让周安挡住自己半边身子，“没事……”
周舟见此，脚步一挪，将祁渊辰挡在身后，他放下手机，用自己占据屏幕，开口道：“我还要几天才回去，等回去后我给安安发消息，我们等会儿要出去，先不跟你们聊了。”
“好。”周母忍不住瞥向男人的衣角，她攥紧裙摆，红唇颤抖着开口：“你注意安全。”
周舟应了一声，挂断视频，他将手机放在桌上，转身望向祁渊辰，问道：“你之间是不是也见过我妈？”
祁渊辰微垂着头，听到周舟的问话，他没有隐瞒，直接承认，“见过。”
周舟打量着祁渊辰，对方也看着他，神色不见半点心虚，看起来完全不像做过亏心事的模样。
考虑到母亲的话里带着些主观因素，周舟换了个委婉点的问法，“你跟我爸起过冲突？”
祁渊辰眼底深处涌动着暗流，他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久到周舟以为祁渊辰不会回答时，他听到简短的一声。
“是。”
周舟感觉到祁渊辰情绪不对，但他顿了一下，还是接着问下去，“为什么？”
祁渊辰抬起眼眸，看着周舟的眼睛，神色平静，“因为他们要带走你，我看他们不顺眼。”
周舟皱眉，“只是这样？”
祁渊辰颔首，“嗯，仅此而已。”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逐渐变得生硬，直至跌破冰点。
“你……”周舟唇瓣张张合合，几次没能说出话来，他咬着腮边的软肉，眉心拧得很紧。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头压着火气，尽量用不带脾气的语气说道：“你不能总按照自己的喜好办事，很多事并不能用暴力解决。”
周舟注意着祁渊辰，对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木愣愣地回给他一个嗯，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感觉，是后者。
周舟气笑了，祁渊辰是活了几百年，到现在才来叛逆期吧，这人摆明了在敷衍他。
他还不乐意管了。
周舟脸色也冷下来，他冷哼一声，径直往床边走去，和祁渊辰拉开距离，拿起旁边的平板，周舟低下头，不再分给祁渊半个眼神。
祁渊辰在窗前站着，身旁就是成了一堆废料的沙发，带来的枕头和被子被木屑埋着，他走上前，抽出两样东西，捧在手上随意拍了两下。
晚上睡觉的地方塌了，祁渊辰环顾四周，除了地板好像也没其他更合适的地方，他房间倒是还有沙发，但回去这个选项，祁渊辰根本没考虑过。
他的人类现在有点生气，估计不会同意他把沙发搬过来，更可能是让他滚回去睡。
祁渊辰衡量完利弊，找了块干净地板，扔下被子开始收拾。
周舟听着祁渊辰弄出来的动静，他神不思蜀地滑动着屏幕，脑海中抑制不住地思考祁渊辰和父母之间的关系。
他想给祁渊辰找补，但找不到地，以祁渊辰的性子做出打人的事，他竟觉得再正常不过，没把人揍出个好歹来，都算祁渊辰手下留情了。
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想又是一回事，至少周舟没法做到心中毫无芥蒂。
他有些烦躁地搓揉床单，突然手背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周舟回过头，看见小章鱼鬼鬼祟祟地躲在被子里，用触手缠住了他的手腕。
见他看过来，小章鱼抬起头，冲他露出笑容，还往他腿边蹭了两步。
周舟抬手给了小章鱼一个脑瓜崩，撇过头不看对方。
小章鱼孜孜不倦地往上贴，它扒拉着周舟的手，往周舟腿上一靠，软乎乎的身子可劲地蹭对方，试图引诱周舟过来rua自己。
往常周舟早就上手了，可今天他愣是忍着没碰小章鱼一下，但……也没推开对方就是了。
时间流逝到晚上。
周舟终于舍得抽空看祁渊辰一眼，对方把沙发的碎屑堆到角落，在原本沙发的地方铺好了被子。
现在的温度晚上睡地板不会觉得凉，再说祁渊辰也不像怕冷的样子。
周舟收回目光，起身向门口走去。
祁渊辰只看见周舟的背影，等对方回来时，他注意到周舟手上多了份外卖，对方走到餐桌前，打开外卖盒吃饭。
看来是没消气。
祁渊辰没凑上去碍眼，他默默把歪掉的枕头放好，心中无奈，等明天周舟心情好点，他再去哄人吧。
周舟吃完饭，将外卖盒收拾好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洗澡上床，期间和祁渊辰没有一句交流。
他坐在床上刷手机，被子里藏着一只不安分的小章鱼。
这家伙闹腾半个下午还不见消停，周舟有些绷不住了，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摁住想往他腿上爬的的小章鱼。
他把小章鱼拎出被子，大喇喇地放到枕头旁。
脱离被子保护的那一刻，小章鱼像是被施了定身魔咒，它震惊地看着周舟，又慌慌张张看向本体。
不过本体被它刻意调整过，这会儿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
嗯……它没被自己发现。
周舟才不管小章鱼怎么想的，他拍了两下小章鱼的脑袋，低声道：“安分点，不然把你丢出去。”
小章鱼瞬间老实了，它窝在枕头旁边，偷瞄周舟的脸色，暗搓搓地往对方那边挪了点，它见好就收，能挨着周舟后就停了下来。
周舟只当没发现对方的小动作，他等到时间差不多，抬手关掉房内的灯，他盖好被子，开始酝酿睡意。
但意外比睡意先来一步。
小章鱼身体的颜色褪去，整只鱼似乎陷入昏睡当中。
周舟捞过小章鱼，捏了捏对方的脸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立即想到是祁渊辰那边出了异状，这些天祁渊辰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正常，对方自己明显也知道，只是没当回事。
周舟唇角下压，眼中闪过挣扎之意，最后还是从床上坐起身。
屋内昏暗，这么远的距离仅靠月光根本看不清祁渊辰的状态，周舟隐隐约约看见了若有似无的黑雾缠绕在祁渊辰周围。
上一次贸然接近祁渊辰的后果还在他身上印着，祁渊辰留的那几个牙印估摸着没十天半个月都消不了。
周舟已经能想象到这次他凑过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还是让这个傻子自生自灭去吧。
周舟拉上被子，倒回去又把眼睛闭上，眼不见为净。
他试图睡着，但却越来越清醒，心底的燥意愈发清晰，他又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逃避事实似的将整个人都盖住。
周舟放空大脑，开始数羊，一直数到二百多只，好不容易心底安定些，他听到一声嘤咛。
声音是从他枕边传来，周舟愣了一下，以为是祁渊辰过来了，可掀开被子什么都没看见，他扭过头，祁渊辰还在原本的位置待着。
他枕头旁的生物只有小章鱼。
周舟眼底划过诧异，伸手捞过小章鱼，借着月色，他看见小章鱼脸皱在一起，触手也缩在身子底下，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戳了下小章鱼的肚子，指尖凹陷进去，他又听见一声呓语。
是少年那种清冽的嗓音，如淙淙细流穿越山隙。
这下周舟确定了，声音就是小章鱼发出来的。
周舟扯着嘴角，目光不善，感情这家伙一直在他面前装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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