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红色在眼前大片铺开。
像是即将燃尽的火焰,又像是天际垂下的最后一缕晚霞,静静笼罩着荒芜四野,无边蔓延。
但坂田银时很快就意识了,在他眼前的并不是火焰,也并非晚霞。
而是血。
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层,几乎将大地完全浸透的,血。
这似乎是一处古战场。
暗淡的残阳洒落四野,干燥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鼻尖,随之而来的,是层层叠叠延绵不绝、浓郁到几乎凝结成雾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到处都能看见被血迹侵蚀斑驳的冷兵器,倒伏的尸体更是随处可见。当中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还有更多非人非兽、不知是什么生物的。
它们或许完整,或许残缺,或堆叠在断裂的山脚,或填补着大地的裂隙,更有山岳般的庞然大物倒在蜿蜒的河道中央,将宽广汹涌的红色水流截成两段。
而在更遥远之处,仿佛大地尽头的地方,正传来声声恐怖的咆哮嘶吼,形容不一的暗红身影随之不断涌现。
似有龙* 背生双翼,青影吞吐赤地千里, 千军万马战鼓震天。又在扭曲之中分化出更多的恶意。
疯狂的魔术师, 潜伏的忍者,偏执的佣兵, 灭世的魔王……
亦或是深海,是利刃,是坍塌破碎的城市,是无穷无尽的大火……
是无数个,早已被“负”所充斥的世界。
遮天蔽日,源源不绝。
而那个白色的身影,就静静立于所有恶意的浪潮之前。
单薄,瘦削,孑然一身。
与铺天盖地的红相比,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却宛如一道白亮的剑光,轻而易举将浪潮劈开。
无论大片的暗红如何变化,无论那些身影如何冲击,都没有一个,能越过那道仅有一人的防线。
尸体在身边堆积成山,白影的动作却依旧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天生,就该站在这残酷的战场中央。
直至暗红爬满衣袍,侵占挤压着单薄的白,就如红枫铺陈,浑身浴血。
那身影明明是陌生的。
她并不是孩童的模样,也并没有与世无争的温柔。
就连衣袍角落残存的一抹白,也像是冬日坚冰,白刃寒光。
可是看着那个被血色笼罩的高挑背影,听着一墙之隔的身后那依旧清晰可闻的繁华和平,坂田银时却感觉喉咙发涩,几乎下意识的,呢喃出了那个名字。
“……阿天?”
声音刚一出口便淹没在了震天的厮杀声中,可那在遥远之处的身影却忽然微微偏头,似是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唤,向这边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
却恍有千般锐意,万道锋芒,裹挟着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铺天盖地的向他笼罩而来。
可很快,这些就全部淡去了。
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只有那双墨色的眼眸如无月的夜空,静静穿透血色的战场,径直映入他的眼底。
而后再度转开,投向无边的恶意。
但这已经足够了。
哪怕仅一瞬的视线交汇,也足够坂田银时确认心中的直觉了。
不会错的!就是她!
坂田银时立即抛开方才一刹的不适,毫不犹豫的向前奔去,见她愈发深入战场、毫无停留的意图,便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阿天!阿天——!”
然而任凭他如何奋力追赶,如何大声呼唤,那个背影都再没有回过头来。
与之相对的,原本仅有一片暗红的荒野上,忽然涌现出了一团团浓郁的黑。
像是自然升起的雾气,却带着刺骨的冰寒,无规则的缓慢变化着形态,却正正好挡在了坂田银时前进的道路上。
起初坂田银时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四魂之玉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想着直接绕开就行。可随着他改变方向,那黑雾竟也跟着涌了过来,一次又一次的阻挡他的前路,且速度越来越快,他才终于意识到不对。
可是已经晚了。
蔓延的黑雾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沾上他的衣角,他顿时感觉身体一沉,如同陷入了深深的泥沼当中。
越是挣扎手脚就越是沉重,动作幅度也被迫越来越小,直至困在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莫名的,坂田银时忽然想起了那堵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黑色高墙,和那扇同样沉重冰冷的城门。
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浮现,他忍不住抿紧了唇角,目光透过交错的苍白发丝落向愈发遥远的瘦削背影,也显得愈发模糊晦涩。
但很快,那双暗红的眼眸重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黑雾的凝滞弱化了坂田银时的身体动作,却依旧能明显看到青筋在他身上一点点凸显。惊人的力量在躯壳中聚集,肢体各处骨骼逐渐发出不妙的细微声响,他却恍若未觉,依旧缓慢而坚决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倾尽全力与桎梏抗衡。
没有言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一头孤狼,哪怕头破血流,哪怕手足尽折,也势必要达成目的。
黑色的雾气率先退却了。
泥沼般的重压一点点减轻,严密的束缚渐渐松弛,最终只剩下一层淡淡的阻隔,劝诫似的笼在他四周,试图阻止他的动作继续。
而他当然不可能就此停下。
他挣开身上最后的阻隔,毫不停歇的大步冲了出去。
血水在他脚下四溅,腥气随着狂风灌入他的口鼻,死亡的气息再一次充斥他的身周,而他对此毫不在意,只一头扎进恶意四涌的战场,挥动木刀击飞一切阻挡在眼前的红影。
然后终于,来到她的面前。
“……你还要假装听不见到什么时候,阿天?”
低沉的嗓音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眼前的身影微微一顿。
无形的力量化作万千利刃,绞碎了从侧面冲上来的一群红影,也短暂的在战场中央清出一片安全的空间。身高与他相仿的身影终于平静的转过头来,远比记忆中成熟得多的脸上是坂田银时从未见过的漠然,就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可是那双看向他的墨色眼中,却依稀能辨认出熟悉的温柔。
“你不该来这里。”
她说。
“那我该在哪里?”坂田银时扯了扯唇角,“你捏造出的那堵高墙之内吗?”
听出他的语气并不如他的神色那样平和,阿天不明显的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困惑,但还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点了下头。
“是。那里很安全。”
“安全……”
坂田银时低声重复这两个字,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意外。
也对,毕竟这种心态——他再熟悉不过了。
“……啊啊,真是的,我这一身过剩的保护欲一定是从你这儿学来的吧。”
他有些抱怨的嘀咕,抬眼一看神色平静中带了一丝茫然、显然并没听懂他这句话的阿天,又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真是的,明明长大之后都是个冰山美人了,怎么还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真的,一点也没变啊。
原本还有些阴郁的心情莫名就好了几分,唇角僵硬的弧度也不觉柔和了下来。坂田银时看着她,也不解释自己刚才的自言自语,只把木刀往肩上一扛,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算了,我不跟不清醒的人吵架。总之先离开这里吧,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外面?”
“是啊,外面。你忘了吗?药研藤四郎,乱藤四郎,压切长谷部,卫宫,旗木卡卡西,织田作之助,太宰治……啊,大概还有白兰吧。”
注意到随着这些名字逐一念出,阿天原本平静的神色逐渐出现了些许变化,坂田银时心中微松,再接再厉道:“你离开之后他们可乱套了啊,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偏偏蓝染那家伙还趁机冒了出来,把他们欺负得很惨呢。”
阿天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蓝染?”
坂田银时添油加醋的:“对,蓝染惣右介。传说中的虚圈主宰,死神届的大魔王,一切阴谋的幕后大BOSS ,比脑花还坏的大坏蛋!他带了黑压压一大群手下过来呢!卫宫他们才几个人?你要是再不回去,他们还不知道要被蓝染怎么欺负呢!”
阿天的神色越发动摇了。
那层像是焊在她脸上的平静渐渐出现了一丝裂缝,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慢慢抬起,一点一点朝着坂田银时伸出的手靠近。
然而在即将触碰到的最后一刻,却又再次收了回来。
“不行。”
坂田银时脸上的笑容一僵,刚刚才回暖的心情一下就掉了回去。
“……什么?”
“现在还不行。”
阿天平静的回答,又转过头,看向暗红身影涌来的方向。
“必须先消灭它们,才能回到大家那里。”
说话间,原本被清出的空地边缘已然再度被暗影所笼罩,而她的手中也再次凝聚起无形的力量,随着她的动作落向敌人,带起阵阵冰冷的狂风。
“必须,消灭它们。”
随着这平静到近乎执拗的话语,阿天的身影再度冲入了敌阵。
“阿天?!”
坂田银时一把没拉住她,就想要立即追过去。
偏偏这时,黑雾又一次出现了。
像是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它们没有直接触碰坂田银时,而是化成了一个足够他在里面转身的牢笼,将他整个关在了里面。
坂田银时狠狠一拳打了出去,牢笼纹丝不动。他又拔出木刀去攻击,用身体整个去撞……却都像是撞在了厚厚的棉花上,冰冷却柔软,将一切冲击都化为无形。
“阿天!”
无计可施的坂田银时只能用力的抵着牢笼壁,透过半透明的雾气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大声的、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
“阿天!回来!别过去!阿天!!!”
她没有回头。
又一次,离他远去。
坂田银时用力咬紧了牙。
他告诉自己,这一次的失败是正常的。
毕竟是从她的执念中衍生的幻境,抓住的当然是她心中最大的弱点,无法这么简单就破解也很正常。
就算要试两次,三次,或者更多次才能成功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些,他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可是心底还是有某种阴影一点点向上翻腾。
仿佛有一只在深潭之下沉睡许久的怪物,缓慢的从水底向上浮出,探出触角,蚕食着他的理智。
坂田银时皱紧了眉头,努力克制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其实知道,要怎么说能让她停下。
可是他不能。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
因为那是诅咒。
那是——最卑劣的要挟。
可是看着她越走越远,暗红的浪潮在她周围越聚越多,他的理智也似乎在随之淡去,像是被湖底的怪物一点点拽入了深潭之中,而那怪物却是取而代之,逐渐靠近水面,翻涌着,躁动着,催促他开口。
……不行。
“……你……”
不能说。
“……又要走了吗?”
停下来……快停下来。
“就像——”
不行,住口……快住口!
“——当年那样?”
阿天蓦地停住了。
手中的力量陡然紊乱扩散,将周边暗影无规则的卷飞到远处,她却没有投去半个视线,只慢慢转回身子,看向来处。
她看见了牢笼之中,平静注视着她的白发男人。
她看见了站在初雪的夜色之中,静静凝望着她的银发少年。
天边最后一丝光芒沉下,夜色裹挟黑暗降临,只余暗红的眼眸落入她的眼里,如同火焰余烬。
……啊,我还是……
理智挣扎着脱离怪物的桎梏再度冒头,男人恍惚回神,顿时狼狈的偏过头去,略长的额发立即垂下遮住了双眼。
“……抱歉。”他低声开口,嗓音晦涩低哑,“我……”
“……不,该道歉的是我。”
他愣了一下,那藏在水面下的怪物又开始蠢蠢欲动,驱使他重新抬起头,正迎上她的视线。
她静静的凝望着他,只看着他,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墨色眼底那些许不明显的温柔,终于在此刻一点点扩散出来。
“我没有想过抛下你。从来都没有。”
“我只是……不明白那样做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阿银。”
“没有遵守约定,留下你一个人。”
“对不起,背叛了你的期冀。”
“……你还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黑雾不知何时散去了,她停了下来,在距他一步的地方。
少女注视着少年,柔软的,认真的承诺。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离开你了。”
……啊。
是、这样啊。
原来我早就已经……
睁大的暗红眸中闪过恍然,坂田银时忍不住闭了闭眼,又睁开双眼看向等待他答案的阿天,轻声问她。
“……我能抱一下你吗?”
阿天眨了眨眼,轻柔的笑了。
一如既往的,如同月色那般,温柔又清澈的笑意。
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回答能或不能,只迈过那最后的一步之距,用行动代替了所有言语。
红色的衣角微微摇动,与白色的衣袂轻轻重叠
淡淡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轻飘飘的,像是一片柔软的云,一捧清透的月光,温暖,而又虚幻。
坂田银时小心翼翼的收紧手臂。
他轻轻抱住温柔的月色,苍白的眼睫颤动着,缓缓遮去了眼底的情绪。
而后,他抬起眼帘,无声看向对面。
视线的前方,是不知何时拉近了距离的黑色高墙。而就在那推开了一丝缝隙的城门外,正站着两个青年。黑色的发丝几乎要融入夜色,紫色的眼眸犹如勘破一切的水晶。
安静的,与他视线相接。
坂田银时轻轻笑了起来。
“谢谢你,阿天。”
能在最后,听到你的这些话。
拥住她的手臂猛然用力,将她陡然推向了两个青年的方向。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出现在这里。
他曾一度惊讶为何自己还能在幻境当中保有自身意识,但在看见那些遍布荒野的暗红的瞬间,他便终于明白了。
【为了她,你愿意付出多少? 】
【全部。 】
——从生命,到灵魂。
“这里就交给我啦。”坂田银时笑着说,“你就去好好收拾蓝染,抓紧时间去救卡卡西他们吧。”
他看着神色愕然向后倒去的阿天,身后是终于席卷而来、巨浪般高高扬起的铺天暗红,脸上的笑懒洋洋的,语气却是再也不加掩饰的温柔与留恋。
“……再见了,阿天。”
暗影轰然落下。
世界失去了所有色彩,彻底的死寂笼罩四周,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就连思想都逐渐沉寂,再无波澜。
直到——
——一声温柔的叹息响起。
微光缓缓落入眼底,似亘古不变的清澈月光,一点点驱散死寂的黑暗。
涣散的视野重新慢慢聚焦,在意识到更多景象之前,便先看见了一双温柔的墨色眼眸。
“……阿……天?”
干涩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僵硬的四肢简直不像是自己的身体,就连大脑似乎也被冻住了,以至于坂田银时一时间无法思考,只能懵懵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刚熟悉了一些的冰山美人脸。
冰山美人温柔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手扶着他站稳,一手轻轻摸了摸他乱翘的卷发。
“怎么这么傻呀?”
坂田银时懵懵的:“……啊?”
冰山美人:“…………”
她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然后抬首,看向对面的另一个人。
“那么,你就是蓝染惣右介?”
废墟之中,寂静无声。
张着六只蝶翼的白色男人慎重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也不需要回答。
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也没有打量四周,但无声延展的鬼力已为她探明了一切情状。
比如跌落尘土之中的短刀,比如意识消失、身躯化为光点渐渐溃散的英灵,比如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看着就只剩一口气,却依旧坚强的勾起唇角的黑发青年。
于是寒意逐渐弥漫,难言的庞然气息升腾四溢,仿佛有模糊的虚影凝成,在她身后若隐若现。
是声声震天的厮杀咆哮,是地动山摇的怪兽嘶鸣,是天地变色的神明怒吼,是镇服八方万邦的猎猎战旗……
最终都盘旋着消失,只余那双墨色的眼睛。
“该算账了。”
她说。
第142章
没有燃起的硝烟,更没有兵刃交接,就在阿天那句话语落下的下一秒,蓝染惣右介便骤然迎来了溃败。
就如不久之前在大妖体内受肉苏醒的两面宿傩一样。
甚至比那更狼狈。
至少两面宿傩只是灵魂受创,倒下的却是恶罗王的身躯,诅咒之王的逼格多少还保留了点。
而蓝染惣右介,这位现任的虚圈之主,此刻却是真真切切、结结实实的、狼狈跪倒在了层层破碎的地面。
动弹不得。
像是一座看不见边界的巍峨高山,或是一片无际的漆黑深海,重重压在了蓝染的身上,击溃他的身躯,碾碎他的灵力,禁锢他的行动,只留下一层层堆叠无边的冰冷沉重,压抑窒息,以及……
畏惧。
这是蓝染惣右介哪怕直面灵王时也未曾有过的感觉。
这感觉甚至不受他的控制, 在那份无形的重压出现之前、在那一闪而过的刺骨杀意迸发之前、在见到阿天的第一眼, 便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毫无来由,无从消去。
就好像某种本能一般。
就好像,来自灵魂深处一般。
握着手中与自己灵魂相连、却在阿天出现之后就一直微微震颤向他传达着“恐惧”的斩魄刀,蓝染惣右介吃力的略微抬起视线,透过染上了几分血色的视野,勉强看向那抹俯瞰他的红影。
哪怕早已不是少女的模样,她的身姿也远谈不上强壮,甚至可以说是瘦弱的。高挑的身躯在宽袍大袖的衬托下更显得纤细, 大片的暗红衣纹艳丽又荼蘼, 似乎只需一阵风摧折便能使她轻易凋零,如一只美丽又脆弱的蝶。
可蓝染知道, 那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蝶”。
蓝染惣右介忽然明了的,轻轻笑了起来。
……啊,原来是这样啊。
羂索会对她放松警惕,甚至到死都没猜对真正导致他计划覆灭的人是谁,实在是太正常了。
羂索怎么可能认识她呢?
就算他活得再久,就算他能在世间滞留千年,所能接触到的也终究只有这一方世界而已。
或许他能认识所有的咒术师,乃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阴阳师,可只是以诡计短暂逃离死亡、就连地狱都不敢涉足的他,又怎么可能真正接触到那些最为古老久远的存在?
就连最为熟悉这些的自己,不也是直到亲眼见到对方、感受到那份自灵魂涌出的本能的畏惧之时,才终于恍然意识到吗?
“……啊啊……真是……令我惊讶啊……”
“……没想到……时之政府,竟然连你都能请得动吗……”
蓝染惣右介狼狈的跪伏在地,身后六翼破碎不堪,与斩魄刀连在一起的手臂早已无力抬起,他却依旧执拗的抬着头,看着那抹视野之中有些模糊的红,任由暗红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从唇角溢出,一滴滴浸入破碎的泥土之中。
而他的声音就含着笑,缓慢低沉的,一字一顿的,吐出那个古老的称呼。
“——兵主。”.
不同的神话体系中,从来都不缺少强大的、擅长战斗的神明。
比如高天原之上,就有着不止一位武神。
逐渐被世人所遗忘的国津神之中,也曾有过战力非凡的旧神。
每一次的神明战争,每一次的神话更叠,都伴随着不同的神明崛起或陨落。
而在这所有的神话诞生之前,在比这些神明都要久远的时代,在那片遥远大地上,曾有一位最为古老强大的神明。
以杀证道,以战成神。
司世间战事,掌天下兵戈。
是为“兵主”。
亦为——
——“战神”.
红影微微动了动,似乎神明终于垂眸,施舍的投来一瞥。
而后平静的回应。
“你认错人了。”
蓝染闻言,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
恰似某种嘲讽。
却不知是在讽刺此前一无所觉的自己,还是否认这一切的神明。
“不,我没认错。”
“我知道最古老的那位战神早已战死……但我也知道,他的残魂之中,生出了世间最恶的厉鬼。”
“祂继承了战神的所有能力,是战神残留在世的所有负面的凝聚,仅仅一个影子,便足以令八方万邦皆为弭服。”
“祂不是战神。”
“却亦是兵主。”
而他,可笑他竟然还想用“负”来困住她。
一个没有感情的鬼,一个本就由无数“负”所凝聚的厉鬼,他却一心想着把她送到那样多的“负”里面去,指望她能被困住。
这跟上赶着给她送补品有什么两样?
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吧!
那与“义骸”天真单纯的外表完全不同的模样,那恍如从地狱深处浴血而来的身姿,那甚至动也未动便令他直接溃败的力量——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然而就是这样的厉鬼,却成为了时之政府麾下的“审神者”,为了守护人类的历史而奔走,为了保护人类而战斗。
“多么可悲啊。没有人类感情的杀人鬼,如今竟选择了保护人类……”
他轻声感慨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红影,仿佛想要透过重伤模糊的视野,看清那张平静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以后,谁又会接受你呢?”
极恶之徒,哪会有容身之处?
就如虚,如咒灵,如羂索……
……如他。
红影没有动。
倒是那颗一直站桩的乱糟糟的白色卷毛头在余光中微微晃动,似乎终于从懵然中回过了神来,又紧接着陷入了新的震惊之中。
注意到他异状的红影便转过头去,温声询问。
“怎么了,阿银?”
清澈的声音依旧和缓平静,似乎带着无尽的温柔与耐心。
就好像她真的明白,什么是“温柔”,什么是“耐心”似的。
蓝染心中嗤笑,却没有将这句嘲讽说出口。
——因为,他等待的时机到了.
视线从身上移开的瞬间,沉寂的崩玉回应主人的期许,再度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
只需一瞬。
溃散的灵压暴涨重聚,重伤的身躯修复再生,并在愈发膨胀的力量当中延伸变形。
消失的手掌化为利刃,复数的虚洞在胸腹成型,破败的蝶翼生出骨骼,翼膜上睁开巨大的眼睛,又顺着翼脊顶端延长出白色的骷髅头。而他原本的脸却从中间裂开,显露出一颗极富压迫感的、光秃秃的、有着三只眼的黑色头颅。
破面的灵力与崩玉的力量混杂,彻底化为混沌无序,积蓄已久的能量如火山般疯狂迸发,层层冲击向鬼力构筑的无形枷锁。
一道细微的裂缝终于出现,随即便被汹涌的能量顺势蚕食,狠狠撕碎。
于是冰冷沉重被盖过,压抑窒息被击破,来自本能的畏惧也在此刻无限淡去,只余膨胀到极致的力量充斥全身,再度唤醒超越一切死神与虚的强大,重新凝聚起睥睨天下的傲慢与自负,举手投足无不带着震撼之意,眼看就要强势反扑——
然后就被回过头来的阿天再次摁趴下了。
同样没有任何动作,同样只是看了一眼,同样,嗯,趴在破碎的地面狼狈的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才倒逼崩玉最后进化打算殊死一搏的蓝染:“…………”
刚从懵比状态回过神来就心里一紧想提醒阿天小心蓝染还有一阶段变身的坂田银时:“…………”
坂田银时:“不愧是阿天!真厉害!”
虽然搞不懂这是什么原理,但果然我家小青梅就是最棒的啦!
小海豹鼓掌.jpg
骄傲的挺起胸膛,与有荣焉.jpg
蓝染惣右介:“………………”
四魂之玉是把你的脑子吃了吗?你踏马就这么接受了? !
那可是神明级别的厉鬼啊!你刚才明明全都听到了吧?难道就没点什么想说的吗? !
坂田·师从星球神明·员工是星球神明混血·宠物是星球神兽·银时:啊?有什么问题吗?
蓝染惣右介:………………
蓝染惣右介: 6
阿天本来还绷着脸一身生人勿近的恐怖气势看向蓝染惣右介的,结果坂田银时一鼓掌,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有些维持不住了,浑身森冷的气息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
像是凛冬的风,带着刺骨的锋锐一路摧枯拉朽,却忽然撞上了一团暖呼呼的毛团子。
她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身边精神奕奕的白发青年,再看向蓝染惣右介时,原本隐约盘旋着杀意的目光倒是平和了几分。
“你想说的就这些吗?”
蓝染没有回答。
……或者也没法回答了。
于是阿天轻轻点了点头。
“有一件事,你说得不对。”
“我确实是厉鬼,是负的凝聚,过往也不曾拥有人类的感情。”
身旁的青年几不可觉的微微颤了颤,阿天没有注意到,她只静静看着那坨白乎乎的怪东西,平静的,平淡的开口。
“但是——”
“这个所谓的真实身份,我从来,就没有隐瞒过。”
没有想过隐瞒。
没有必要隐瞒。
从一开始。
从,最初。
第143章
阿天一直都知道, 自己不是人类,也永远成为不了人类。
正如蓝染惣右介所推断的那样,她确实与“兵主”关系匪浅。
她诞生于“兵主”死前的最后一口怨气, 生来便继承了“兵主”的所有能力。
但她不是兵主, 更不是神明。
她只是一个“鬼”而已。
血枫林万年不变的悲景织就了她身上的红衣,神明埋首之处成了她的诞生之地。
他的神魂终究成为了九天之上的“战神”,分离的怨与憾则化为背道而驰的厉鬼囿于大地,却从来都不是为了报复曾经与他争夺天下的另一位神明。
阿天的“天”,是“天下”的“天”。
斩天下邪祟, 镇八方万邦。
那是“兵主”未及达成的夙愿,是神明最后也最强的执念。
因为这份执念,阿天成了世界上最特殊的一只鬼。
她为杀而生,又为守护而存在。
分明是厉鬼,却又肩负神职。
于是生者的世界与她不会有任何联系,死者的国度也永远不会向她敞开门扉。
她能来去世上任何一个角落, 却也永远, 无法在任何地方停留。
千年万载,亘古不变。
直至执念不再。
然而在那之前,阿天遇见了一个“人”。
她将阿天视作朋友,告诉她人间种种,并为她制作了那具有着孩童模样的身躯,以最纯然的善意,承载厉鬼身上尸山血海的怨气。
于是厉鬼得以于人间行走,碧落黄泉也不再将她拒之门外。
她终于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也终于可以有自己的留恋。
当第一根名为“缘”的丝线小心翼翼探到她的跟前,她也终于能够选择轻轻握住,然后笑着回应——
【是的。我是阿天哦! 】.
她是阿天, 也只是阿天。
早在一切的最初,她就已经将真实的自己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起初,是因为她不懂人类的感情。
她不知道何为隐瞒,不知道何为拒绝。
所以她拥有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眸,一视同仁的注视着一切,却也不曾有任何事物真正走进她的眼底。
可是神明也会有悲喜。
那么鬼,又为何不能拥有感情?
当脆弱的无形丝线一根根递到她的手心,当弱小却璀璨的灵魂一个个在她身边聚集,当温暖与欢笑逐渐取代曾经的血色与孤寂,当铺展开的真实幻境倏然点燃胸中难以熄灭的熊熊烈焰——
她便终于恍然明白,原来那脆弱的丝线,早已束成了最坚韧的锚,将她牢牢牵绊在这个世界。
她不再自由。
她也不再孑然一身。
做出选择的,是他们,亦是她自己.
阿天无意对蓝染惣右介详细解释。
她只是平静听完他带着嘲讽的推断,认真反驳了她认为错误的部分,而后便看着在鬼力的重压下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白色怪东西,语调平和的再度开口。
“你想知道的我都回答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恐怖力量应声退去了些许,就像是特意给他留出开口回答的余地一样,蓝染惣右介不由一愣。
他并不惊讶阿天想要从他这里问出点什么来。
要不是为了这个,以她方才流露出的浓烈杀意,想必根本就不会留他活到现在。
蓝染惣右介感到惊讶的是,明明他在阿天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她完全可以用更直接粗暴的手段从他这里获取她想要的信息,可她却选择了耐心听完他这个败者自以为是的废话,还认真作出了反驳解释,以一种近乎“等价交换”的态度,来换取他回答她的问题。
这并不符合一个“强者”的姿态。
至少代入自己,蓝染惣右介就自认没这种耐心。
他确实很喜欢在占据优势之时以一种堪称和蔼的态度对手下败将解释自己的谋划,但那也是在他承认其实力的人面前。
看强者被自己耍得团团转、在真相揭露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当然是件趣事,但若面对的是一个普通人或者普通死神,他却从不会浪费口舌。
你会在乎脚边的蝼蚁是什么想法吗?
可笑。
——然而她却选择了这个可笑的做法。
蓝染惣右介感到了一丝荒诞。
原本由于灵魂本能的恐惧和自身对胜负的自负不甘而有些失了冷静的大脑因这错乱的感觉意外冷静了下来。
而也正因这一瞬的冷静,蓝染惣右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从他原本的目标,到目标的改变和为此做出的一系列举措,再到如今的结果。
一切在他的脑中飞快串成一条线,过往不曾想过的可能性如今却如化雪后的嶙峋怪石般逐渐显露,不可思议,却又无比清晰。
蓝染惣右介瞳孔骤缩。
而后垂下眼帘,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啊,原来如此。”
“原来……竟然是我自己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他却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一般,笑声由低变高,越来越大,即使还在鬼力的重压下,身躯也依旧被带得微微颤抖起来。
坂田银时被蓝染这精神失常似的笑声搞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提高了警惕,就怕这个智商逆天的反派大BOSS又突然想出什么变态主意来个逆风翻盘。
废墟一角倚着大块碎石勉强坐起身子、脸上的苍白似是好转了几分的黑发青年却是眉梢微动,鸢色眼底浮现出一丝错愕,旋即又化为了然。
而阿天对此毫无感觉。
她不知道蓝染在笑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她只耐心等着,看蓝染惣右介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样子,索性小心收敛鬼力,把一直躺在不远处的三把短刀、一对短剑、一对手丨枪都召到了自己身边。
几把黯淡无光的兵器无声的漂浮而起,牵动了一直没吭声的*太宰治的目光,也引来了坂田银时有些沉重的视线。
阿天的表情却没他们那么严肃,但也没有伸手去接飘到近前的兵刃。她只仔细确认过变成原型的大家的状态,在附近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将他们轻轻放下,便再次转头,看向笑声渐渐低了下去的蓝染。
感觉他应该笑够了,阿天便继续之前的话,心平气和的问出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拿到大家的灵魂碎片的?”
刚安静没两秒的蓝染闻言抬了抬眼皮。
“……四魂之玉里有付丧神的灵魂碎片?”
阿天没有回答,但蓝染惣右介已经从她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
难怪。
难怪如她都在四魂之玉中被困了这么久。
明明几乎算得上是“负”的凝聚体,却依旧被远不如她强大的另一波“负”所绊住,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吗。
这个时候,他倒是有点相信阿天真的拥有“感情”了。
——果然“感情”这东西,就是最碍事的存在啊。
这发现并没能让蓝染惣右介提起几分兴味。他就像是忽然失去了一切世俗的欲丨望似的,颇有几分索然无味的趴在原地,还算是坦诚的恹恹回答。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不然他早就利用付丧神的灵魂碎片制定更周密的计划了,“夏油杰可能知道吧。四魂之玉中的负有相当一部分是通过吞噬他手中的咒灵获得的。”
那些都是羂索利用夏油杰——真的那个——的术式所掌控的咒灵,大部分都在一级以上。虽然在蓝染眼里实力不咋地,但放在咒术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战斗力了。
这段时间羂索一直忙着布置他的千年大计,对现世各方人马都加强了监控,手里的咒灵放出去了多半,其间有接触过付丧神们却还苟住的也不奇怪。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从付丧神们身上剥离的灵魂碎片?
可转念一想,蓝染又觉得不大可能。
毕竟羂索要真有这本事,他还用得着一边试图跟熟悉灵魂研究的自己“结盟”,一边又望眼欲穿的千年等真人吗?
阿天不知道就这一句话的工夫蓝染脑子里就闪过了多少念头,闻言只皱了皱眉:“夏油杰?”
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脸盲使然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还是坂田银时提醒了一句“缝合线”“袈裟男”,她才终于把人对上了号。
可是……
坂田银时皱眉:“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记得他们还在跟第一批十刃战斗的时候,那家伙就被市丸银笑眯眯的背刺,直接一刀捅穿了脑壳,现在恐怕脑花本体都已经凉透了吧。
阿天却摇了摇头。
“不,没有。”
……嗯?
坂田银时一愣。
虽然不知道阿天说这话的依据是什么,但他当然选择无条件相信阿天,于是反应过来后便立即扭头,看向了安安静静躺在废墟边缘、奇迹般的没有被之前几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波及的、被市丸银捅穿了脑壳的羂索的“尸体”。
羂索:“…………”
好不容易在市丸银的突然背刺中勉强苟住性命然后就被之后的离奇发展震惊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安静如鸡干脆将死就死准备死遁的羂索:“………………”
哦淦。
第144章
羂索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见自己意图死遁这事已经被发现了, 他索性大大方方爬了起来,也不等阿天动手便自觉开口,主动回答了那个她还没问出口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付丧神们的灵魂碎片是怎么来的。”
羂索非常恳切地说。
他不知道阿天能不能辨别话语的真假, 但也不敢赌那个可能性, 一字一句便全是真情实感,没有半点虚言。
怕阿天不信,他甚至还从如何谋划自己的千年大计开始说起,表示自己目标明确一心一意,这么多年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挑拨离间埋头实验,近段时间更是为了计划布置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去祸害她身边的付丧神们?
更何况,就算他有那个想法,他也没那个能力啊!
从一个完整的灵魂上剥离出碎片可是很高难度的事情,他要真有那个本事,早八百年就开始推进自己的人类改造计划了,哪还用得着等个人类恶中诞生的咒灵真人等了足足一千年呢?
羂索说得十分诚恳。阿天就静静看着他努力为自己狡辩。
羂索的顾忌是正确的。
阿天的确能够判断话语的真实性, 而因他的谨慎,此刻她也确实没有从这番话中听出虚妄的一面。
但是……
“你确实没有能力剥离灵魂碎片,但这也不能证明, 你就没法接触到已经剥离下来的灵魂碎片了呀~”
伴着轻佻的嗓音,黑发鸢眼的青年缓步来到了阿天身边。
他的脸色依旧白得像雪,风衣上沾着尘土,腰腹部还有干涸的血迹,一副身受重伤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模样,却偏站得稳稳当当,笑意盈盈态度和煦的看着羂索,仿佛刚才那句尖锐的质疑并非从他口中吐露。
羂索面不改色的回看过去,语气依旧十分真诚:“但我确实没有接触过付丧神们的灵魂碎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四魂之玉里面。”
“哦——”太宰治拉长了声音,嘴角弧度略略上扬几分,意味深长,“——那,付丧神以外的呢?”
羂索不说话了。
两人相视微笑,恍如老奸巨猾的狐狸对镜自揽。
下一秒,羂索猛地抛出一只体型硕大的咒灵,趁着阴影遮蔽对面视野的瞬间,果断转身就跑!
白亮刀光一闪而过,扭曲庞大的咒灵被分割成两半,而浩瀚冰寒的气息已是越过咒灵而至,煌煌笼罩四野。
无法反抗的巨力再度袭来,本就不属于羂索的躯壳又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僵硬的直直倒下。
而比肉丨体上的重创更先一步抵达的,是那无形无质、却若冬日风雪一般的细密杀意,径直穿透身躯,直刺本体,如无边无际的严寒罡风,狠狠撕裂那腐朽的灵魂。
羂索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惨叫,又很快像是被扼住喉咙般戛然而止。
似有模糊的黑色飘荡而起,缓慢徘徊,仿佛极淡的薄雾,又似乎只是袈裟落下时掀起的一缕烟尘,须臾便没了踪迹。
恍惚之间,忽有某种细微的裂响隐约传来。
杀意突兀一滞。
阿天抬眼看向夜空,视线穿过遥远的天幕,准确落向那道无人可以看见的漆黑裂纹。
当四魂之玉在市丸银的操控之下疯狂吸取现世的“负”时,那道裂痕便出现了。
它悬于空间的尽头、时间的角落,宛如精美瓷器边缘一道不起眼的划痕,无人注意,也造不成多大危害。
然而此刻,裂纹却在往外扩散。
很细微,很缓慢,但却是切实地向着整个世界蔓延。
……太脆弱了。
她想。
于是她压下心中安静灼烧的火焰,不再向已被牢牢禁锢的羂索投注视线,面对收刀回头看她的坂田银时询问要怎么处理对方时,又罕见的有些犯了难。
灵魂碎片的事情肯定是要问清楚的。羂索既然不愿意配合,直接搜魂也未尝不可。但是现在……
为难之际,又听见轻佻的声音响起。
“既然小阿天你这么困扰,那不如交给我怎么样?”
太宰治笑盈盈的偏头看她,哪怕现在的阿天比他都要高一些,这一声“小阿天”他也依旧叫得顺口无比,半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阿天也没感觉别扭,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又有些许迟疑:“……可以吗?”
她虽然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但也看得出来那个自称“夏油杰”的怪东西的肉身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真正的本体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想来也是不怕什么严刑逼供的。
太宰只是个柔弱的普通人,连犬夜叉和零那俩孩子都打不过的呀,真的能拿对方有办法吗?
一眼就看穿她的苦恼,太宰·柔弱的普通人·治低笑了一声。
“放心吧,审问方面我可是超级专业的哦!还没有人能在我手里保持沉默呢~”说着他眨了眨眼,轻快补充,“——不是人的也一样。”
阿天便想起了不久之前被他一通审问之后萎靡不振的某吸血鬼始祖。
就算当初被她一拳揍成墙上的装饰壁画,那家伙都没那么萎靡过呢。
于是她不再犹豫,信任的点了点头。
“那就辛苦你了,太宰。”
太宰治愉快的笑了起来:“专业的事情本来就该专业的人来做的嘛,各司其职而已啦~所以……”
他微笑凝望眼前早已不能说是“少女”的身影,眼底仿佛沉着某种漆黑的阴影,却又在对上那双墨色眼眸时,依稀漾出一丝几不可觉的透彻温柔。
“小阿天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阿天眨了眨眼,慢慢绽开一点柔软的笑意。
“嗯。”.
凛冽的鬼力略略和缓了几分,又顺应主人的心意迅速收缩回退,不再肆意蔓延,很快就只在蓝染惣右介和羂索周围还留下了部分。
随后那部分鬼力继续收缩,很快便化出两个黑雾凝成的牢笼,将两人结结实实的装了起来。
蓝染惣右介只瞥了一眼便没再理会了,哪怕察觉到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已经消失也没有动弹一下,依旧像条咸鱼一样躺在牢笼之中,满脸的兴味索然,无欲无求。
羂索倒是浑身是血的挣扎着爬了起来,低声咳了两下,又咳出两口血。
肉丨体的损伤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反正他就只剩了个脑子。
但那短短一刹的杀意却给他的灵魂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并进而影响到了他的本体,以至于他哪怕命还在,脑子却好似落入了一片刀山火海之中,直到现在都还在反复体会着万剑穿身烈焰焚烧的痛苦。
等他思维迟缓的抬起眼时,才发现牢笼之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头发的青年。
他皱着眉辨认片刻,才从一团糟的脑子里翻出这是谁,而后便艰难勾起唇角,低声道:“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太宰治却没有回应他这句狡辩,只静静看着羂索,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你不认识我吗?”
“……?”
看见羂索茫然的眼神,太宰治好心给他提点了几个关键词。
“时空异常点,异界来客,泽田纲吉……”
随着这几个词语逐一念出,羂索终于慢慢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猛然睁大。
“……你、是……消失的那个——!咳咳咳咳——”
震惊的话语消失在了激烈的咳嗽之中,激动的情绪更加催化了喉间的痒意,羂索不得不蜷起身子以作缓解,一时间再难说出后面的只言片语,只能听见头顶传来青年感慨似的声音。
“哎呀,亏你追踪了我那么久,还一门心思的想往我身上加东西呢,结果竟然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吗?唉……”
青年“啧啧”摇头,仿佛在真情实感为对方感到惋惜,然而那双枯槁的鸢眸深处,却始终是一片冻结的黑暗死寂。
他俯瞰着男人狼狈的身姿,眼中映出的,却是过去无数次曾在梦魇中出现的、永远触不到的牙色衣角,是那双逐渐失去光芒的蔚蓝,是被时光夺去色彩的旧照片。又一点一点,与逐渐化为光点的身影重叠。
“你可真是个废物啊,”
他轻柔和缓的开口,嗓音好似蜜糖,唯有鸢色彻底被冰霜笼罩,浓郁的黑泥缓缓翻涌,满溢而出,再无顾忌。
“——羂索。”
第145章
阿天并不知道落入太宰治手中的羂索正面临着怎样悲惨的未来。
就算知道, 她也不会在意。
把人交给太宰治后,她便折转回了曾是战场的废墟,找到了那具被迫与自己分离的躯壳。
有赖当时坂田银时等人的保护,这具有着小女孩外貌的躯壳不仅完好无损,身上什至连点尘土都没有沾上,瞧着就跟睡着了一般,要是不说任谁也想不到这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空壳而已。
陡然看到两张极其相似也格外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同一幅画面里,还是一个少女一个成年人的姿态,乍一眼仿佛时光倒错似的,坂田银时哪怕早有预想,此刻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别扭的感觉。
没等他调整过来,阿天就已经走向了那具躯壳。
随着她的靠近,少女身周逐渐亮起点点朦胧绿意,像是振翅而起的萤火微光,却又盈满了勃勃生机,很快便连绵笼罩住整具躯体,并迅速蔓延至阿天身上,将两个身影完全吞没。
绿芒轻盈舞动,似风似雾, 逐渐收拢,直到无法再同时容纳两个身影, 倏然无声散去。
红影不再,白衣轻摇,少女睁开了双眼。
似有和风拂过,携着丝丝缕缕温柔的月色,吹淡了萦绕不散的刺骨严寒,柔和了恍如巍巍山岳的浩瀚凛冽。
远在天幕之外的漆黑裂纹不知何时停止了扩散, 安静的悬在世界之侧,恍若无害的装饰,倒映于墨色眼底。
一直充斥在小小身躯当中不断累积的清澈灵力忽而涌动起来。
从四肢百骸,到紫府丹田,又自顾自绕着重归此处的灵魂欢快转了几圈,便裹挟着一丝冰寒鬼力、顺着刻于灵魂深处的数道连接轻快流去。
于是锈蚀剥落,缺损复原,斑驳的纹饰重又变得鲜妍瑰丽,蒙尘的刀纹再度锋芒尽显。
金光微闪,法阵显现。
樱瓣轻舞,渺渺音至,自高天原始,自更遥远的世界而来。
是回应。
亦是呼唤.
“——主公!”.
白衣乌发的少女看向来处,单薄的身躯仿佛一片浮云,一捧月光。
遥不可碰,触不可及。
却在轻缓笑意绽开之际,轻轻落在大地,来到他们面前。
她说:“欢迎回来。”.
阿天被一群人给包围了。
他们甚至都没关注一下自个儿重新凝聚出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态,便第一时间循着那份铭刻于灵魂深处的连接冲了出去,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终于回到他们面前的身影。
就像是一度迷失在黑暗深海之上的船只,终于看到了指引的灯塔、找到了归家之途。
然后在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好在激动归激动,几人始终还是稳重的性子,围着阿天问了几个最关键的问题,确定她确实没事后,便暂时放下了心,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毕竟还在战场上呢。
虽然罪魁祸首其一的蓝染惣右介已经被阿天关进了豪华单间思考人生,其二的羂索正在太宰治手里充分体会人类审问文化的深厚底蕴与发展变迁——
但就算这样那也是战场啊!蓝染带来的一大堆破面都还在其他地方蹦跶着呢!甚至没隔多远就能听到死神跟它们战斗的动静啊!声光特效一个比一个夸张,几乎都要照亮半边夜空了……
就,好歹也给它们一点对敌人的尊重吧。
被遗忘的咒灵:?所以我们不配是吗?
坂田银时看着重新显现身形、且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众人,倒是短暂的愣了会儿神。
他神色有些微妙,尤其在看向药研藤四郎和乱藤四郎两兄弟时。就像是多年世界观一朝破碎,又被人乱七八糟的粗暴黏了起来,然后通过摇摇欲坠的崭新世界观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实,于是下意识放空大脑逃避思考——的那种表情。
可惜这时候没人注意到他复杂的表情变化。
因为太宰治过来了。
和之前那种看似和善实则浮于表面的虚假笑容不同,太宰治这会儿脸上的浅笑可要真情实感多了,哪怕身上沾着血迹脸色还是白得跟纸一样、怎么看都是一副伤重不治的模样,他的脚步也依旧是轻快乃至轻盈的,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
在察觉到褐发青年的视线之后,他更是颇为做作的演了起来,一脸“哎呀我好累好辛苦好虚弱都要站不住啦”的晃了一下,立即引来前者的大步靠近,并一把搀住了他的手臂。
“很难受吗,太宰?”
听着那熟悉温厚的声音,感受到隔着单薄的衣物传来的微弱却切实的温度,太宰治眼底微微闪动一瞬,枯槁的鸢色终于漫出几分生机,笑盈盈的答了声“没事”,便抬眸看向依旧眉峰微蹙神色担忧的褐发青年,惯常轻佻的声音似乎都温柔了几分。
“欢迎回来,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柔和微笑。
“啊,我回来了。”
太宰治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然后偏头看向阿天,对同样关切的注视这边的少女轻轻眨了下眼。
“审出来了哦,小阿天~”.
蓝染惣右介和羂索的合作是个塑料联盟。
两者表面合作共赢,实则互相利用,互相防备,也心照不宣的早早做好了互相背刺的准备。
这对羂索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
虽然他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了个脑子,依靠类似于“夺舍”的方式成功苟了一千年之久,但终归也还是有着肉体凡胎的。在没有能影响灵魂的术式的前提下,对于本质是个灵体的蓝染惣右介自然就难以造成伤害。
好在,羂索脑子确实还挺好用的。
双重意义上都是。
结合之前蓝染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合作而给出的一些(可能无关紧要的)研究成果,有着资深人体实验经验的羂索硬是成功将夏油杰的咒灵操术给开发出了更深的能力,令他能够一定程度上影响生物的灵魂,进而像操控咒灵那样控制其他生物。
这毫无疑问会对被操控者的灵魂造成伤害,可是羂索哪在乎这个?
他只可惜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进行实验,导致这能力限制颇多,操控时间也不够长,否则直接拿这术式去填补真人的空缺、实现自己的千年大计该有多好。
但有总好过没有。
羂索也知道蓝染的强大,论对灵魂的研究更是世上难出其右,想用这么个半吊子的术式去搞他一下,完全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的愚蠢举动。
故而他把主意打在了别人身上。
——比如说,从异世界召唤而来的、对他毫无了解的、那些拥有灭世之能的反派大BOSS们。
不得不再说一遍:羂索的脑子是真的很好用。
趁着对方对这个世界尚且陌生,自己又主动示弱,用那些毫无意义的“演讲”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又借着“死亡”的假象放松对方的警惕……种种有心算无心的操作下,他竟然成功在五个来自异世界的大BOSS身上全部预先埋下了术式。
无一幸免。
只要之后羂索引发术式,便能对他们的灵魂造成直接伤害,而后趁此机会侵占他们的身躯,操控他们为己所用。
想要以此造成混乱转移审神者等可能影响他计划的势力的注意力是真的,想要借此直接把五条悟引到他跟前也是真的。
与此同时,他当然也想要将这几个实力强大的反派大BOSS当成自己手中的又一底牌,好在关键时刻背刺蓝染。
然而羂索万万没想到,牌还没打出来呢,就先被阿天这边把牌桌给掀了,五个大BOSS直接没了俩。
更没想到的是,当他勉勉强强把计划继续下去时,蓝染惣右介竟然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率先背刺了他。
市丸银下手是真的狠。
咒术师的生得术式是刻在脑子上的,所有咒力也要先流经大脑才能转为术式使用出来,羂索虽然勉强保住了命,但还是被市丸银那直插脑门的一刀给破坏了大量术式,不仅咒灵操术一度失效、一大堆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高等级咒灵全喂了四魂之玉,用来控制几个异世界大BOSS的术式也同时遭到了破坏,彻底失去了效用。
于是自然而然的,因为他之前引发术式而对他们灵魂造成的伤害——那与术式纠缠在一起的灵魂碎片——便也跟着到了四魂之玉里面。
——如果当时阿天再多找一找,说不定还能发现吉尔伽美什和宇智波斑的灵魂碎片呢.
“真是马失前蹄啊~清醒之后那两位肯定会气疯的吧嘻嘻~”
太宰治幸灾乐祸的摇头晃脑,熟悉吉尔伽美什和宇智波斑脾气的卫宫与旗木卡卡西也有些不明显的动了动嘴角,又很快严肃的压了下去。
“只有阿银的?”
阿天轻轻蹙眉:“可是我在四魂之玉里看见了幻境组成的所有人的过去,那里面明明都有大家灵魂碎片的气息……”
她顿了顿,看一眼太宰治:“只有你和小白……”
太宰治果断开口:“小阿天你确定除了坂田君以外,本丸所有人都确实全部中招了是吗?”
阿天话语又是一顿,有些困惑的看了眼满脸正直的太宰治,终究没有继续说完刚才的话,转而肯定的点了点头。
“是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犬夜叉和零。”
太宰治便“哦”了一声,煞有介事的捏着下巴摆出了一脸沉思的表情。
坂田银时有些不自在的抠了抠手。
说实话,他自己是没感觉到“缺了一块灵魂”什么的啦。但是听阿天的意思,就因为这块灵魂碎片,她应该已经在四魂之玉里看见了他的许多过去……
坂田银时顿时觉得有些窒息。
——救命!他之前可是自信满满的跟阿天吹嘘自己是个多么顺风顺水老天眷顾英俊潇洒帅气多金的成功人士呢!这下不全被发现了吗? !
时光机!有人有时光机借他用一下吗? !或者给个宇宙飞船也行啊! ! !.
和尴尬得想要逃离地球的坂田银时相同,卫宫几人同样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什么时候缺了一块。
旗木卡卡西和织田作之助还能说是因为他们以前只是普通(?)人,刀剑付丧神们也可以解释为他们诞生不久还不熟悉这些操作,但卫宫自己可是个魔术师啊!
就算他如今以弓兵的职阶现身、最擅长的怎么也不能说是魔术,但他毕竟是认真学过那么多年的,对于魔术与灵魂的联系再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有人能瞒过他的感知从他的灵魂上敲下一块来呢?
又不是吉尔伽美什那个慢心王,莫名其妙就中了别人的招。
卫宫觉得不可思议,阿天也觉得这件事十分古怪。
她一直跟大家在一起,也一直注视着大家。
她熟知每一个人的身体状况,熟悉每一个灵魂的模样。
就算他们只是高天原上某位神灵的“分灵”,就算每个本丸或许都会有同一位神灵的分灵存在,但在阿天眼中,“分灵”和“分灵”也是不一样的。
就像她能清楚的辨认出卡卡西的每一个影分身一样。
四魂之玉里的这些灵魂碎片,毫无疑问就来自于她身边的大家,与他们同根同源。
然而在今天之前,她却从来没有发现他们的灵魂有所缺损。
哪怕是现在,在阿天的眼中,大家的灵魂也依旧是初次相遇时的模样,甚至因为长期在她身边,灵魂明显还都凝实了几分,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但是阿天也绝不可能认错大家的灵魂气息。
这很不对劲。
如果不是羂索搞的鬼,那么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伤害了大家?
如果大家的灵魂从未受损,那这些同根同源的灵魂碎片,又究竟从何而来?.
就在阿天等人认真讨论正事的时候,一团马赛克正在黑雾凝成的牢笼中艰难蠕动。
毫无疑问,这正是太宰治的杰作,人类审问文化的结晶。
考虑到阿天之后可能还会想再见见羂索,太宰治好歹还给他留了个人形,让他看起来勉强不那么十八禁。
于是此刻就看见一团人形马赛克瘫在地上缓慢地挣扎着、蠕动着,一点一点抬起了大概是双手的部分。
然后跟漏风的风箱似的喘了半天。
模糊的视野转动片刻,艰难找到远处那个白色的人影,羂索努力勾起一点唇角,心头翻涌出恶毒的笑。
想不到吧,就算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也还能动!
能消除他咒力痛击他本体的古怪青年已经不在这边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来吧,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他真正的杀手锏吧!
勇敢脑花,决不放弃! ! !.
术式悄悄铺展,细微的咒力波动没有在依旧充斥着各种混杂能量的战场废墟上引起远处众人的注意,唯有离得近的蓝染惣右介轻轻挑了挑眉,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术式构建方式。
——这几乎就是他研究出来的东西,能不熟吗?
他瞬间就猜到了羂索想要做什么。
这个术式排列的指向……
算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蓝染惣右介不感兴趣的掀了掀眼皮,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在牢笼里闭目养神。
等到阿天察觉不对的时候,羂索的术式已经彻底展开了。
无形的咒力沿着某种诡秘的轨迹铺展蔓延,像是某种剧毒的冷血生物,或是什么腐烂不堪的不明物体,冰冷黏腻,令人作呕,却描绘出了一幅繁复的巨大图纹,散发出某种众人并不陌生的力量气息。
“召唤阵?!”
这家伙怎么还有这个力气的? !
他都变成一团马赛克了啊!
仿佛能听到大家心底的惊疑,羂索含糊的低声笑了起来,用一种虚弱的、却十分阴魂不散的声音慢慢开口。
“好歹……我也活了一千年啊……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
“本来我也不想做得这么绝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不符合我的作风啊……可是,既然你们都要妨碍我,既然我的计划已经无法实现……”
他停了停,慢慢喘了两口,又轻轻笑了起来。
“那么,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他慢慢变动术式,将最后一点咒力输送向那个由于神力痕迹太过明显也太过危险、明显不是他的实力能够控制、因而原本并不打算激活的时空坐标。
——连接,构成。
“出来吧,异世界的魔神!”
时空的波动陡然猛烈了起来,时空伟力如井喷式骤然涌现,天空仿佛都在震颤,空气似乎都在沸腾,只有那扭曲的召唤阵光芒大盛,几乎盖过了一切光源。
众人顿时神情紧绷,纷纷严阵以待。
阿天却是微微皱眉,并没有去看那个已经无法阻止的召唤阵,而是抬头又看向了天幕之外。
太宰治无意似的瞥了她一眼,就听见旁边已经把短刀拔出来的乱藤四郎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一下。
“太宰先生你怎么搞的呀?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没把他给剁了呢?”
还给他留下能发动召唤阵的力气,多不谨慎呀!
太宰治笑嘻嘻的:“哎呀抱歉抱歉,一时大意了哈哈哈~”
卫宫他们才不信呢。
就太宰治这个智商心计,还能有“一时大意”的时候?
别不是他又想搞什么事了吧?
哪怕战斗已是一触即发,众人也还是忍不住的如此怀疑。
而当召唤阵的光芒黯淡下去,逐渐显露出那个裹满了时空伟力气息的身影之后,这个怀疑就更强烈了。
因为出现在召唤阵中的那个“异世界の魔神”——
“……???”
“你踏马又在搞什么鬼?!死青花鱼!!”
——正是太宰治的老熟人。
第146章
中原中也, 男,25岁。
某横滨港口公司战力天花板,黑心企业唯一的业界良心, 资深社畜看了都要落泪的超级劳模。
同时也是太宰治的前同事兼搭档, 织田作之助的前上级(非直属),以及太宰治的——或者说太宰治是他的——一生之敌。
从认识到分道扬镳没有一天能跟对方安静坐在一起超过三分钟,无论工作还是日常都在被单方面算计坑害,路上碰见了都要忍不住骂一声晦气的那种。
这当中有多少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被坑史暂且不提,总之出于这份深刻的PTSD, 当中原中也一晃眼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太宰治就站在对面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
——又是这混蛋青花鱼在坑他!
——这家伙又想搞什么鬼? !
中原中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语气非常不友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在阿天身边的人因这份杀气而有所动作之前, 太宰治十分理直气壮的作出了回应。
“你可别乱说啊!我像是那种会随便坑别人的人吗!”
中原中也:“…………”
其他人:“…………”
你这话说的, 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太宰治不仅良心不痛,还特别活蹦乱跳的倒打一耙。
“倒是中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啦?!我明明还很期待那个异世界の魔神是什么样子呢!结果竟然冒出来一条蛞蝓……”他做作的抬手虚捂住嘴,嫌弃的“噫”了一声, “害得人家软体动物恐惧症都要犯了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狞笑一声,当即一脚就踹了过去。
他就像颗流星一样,周身裹着淡淡的暗红光芒,瞬移似的一下就从还有些距离的召唤阵中来到了近前,带来一阵饱含杀气的风。
太宰治显然对此早有预料,特别敏捷的往侧旁一跳便精准避了过去,笑嘻嘻的就要接着开嘲讽——
——而后就被随后而来的、极其不科学的回旋踢给踢飞了。
中原中也:“呵。”
顺利出了胸口那口恶气,中原中也的表情终于稍微缓和了几分。抬手扶了下脑袋上的黑色礼帽,他又转头去看之前跟太宰治待在一起的人。
“喂!织田!你怎么也跟着太宰那混蛋乱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放任他搞事,律……”
他声音忽然一顿,视线越过几个戒备的陌生人,有些愕然的落在了那个戴着面罩遮住下半张脸的银*发忍者、以及满身血污的白发武士身上。
“……卡卡西?坂田?”
众人都是一愣,坂田银时也明显的怔了一下。
旗木卡卡西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只顺着视线看向那个彤发蓝眼的青年,声音平稳:“你认识我们?”
青年看起来更惊愕了。
“哈?你在说什么?这才几年不见——不对,”他眉头用力皱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抹锐利,“你的两只眼睛,为什么都是写轮眼?”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骤然下沉,透出一种危险的审视。
竟然连写轮眼的事情都知道,这个人……
旗木卡卡西脸上的平静也褪了下去,看向对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慎重。
众人当然是站在旗木卡卡西这边的,见他们两句话就谈崩了,立即配合的摆出戒备的架势。
而这一举动落在青年眼中似乎又证明了什么,令他表情更加难看了。
气氛一时有些险恶,战斗一触即发。
打断这险恶空气的,是一个轻佻的声音。
“这你都想不到吗,中也?”
被踢飞出去的太宰治慢条斯理的走了回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冲闻声看来的中原中也轻轻笑了一下。
“——当然是因为这个旗木先生和坂田君,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两个啦~”
中原中也倏然睁大了眼睛。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之前,他猛地回头扫过让他感到陌生的坂田银时和旗木卡卡西,又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织田作之助,硬是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我和你不熟”几个字。
“……”
火气一下就下去了呢。
中原中也抬手将帽子往下压了压,用力“嘁”了一声。
“……又是平行世界吗。”
听起来除了一点烦躁以外,倒并没有多么难以接受。
被他扫过的两人目光微微一动。
太宰治的视线却从中原中也移向了没什么反应的织田作之助,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只在眼睫略微垂下的时候唇角勾起一点几不可觉的弧度,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释然而叹息。
接着就迅速扩大成了乐子人的灿烂笑脸,鸢色眼睛闪闪发光,笑嘻嘻的对着中原中也大声嘲讽。
“不过我也是真的没有想到啊!明明都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年纪——起码也25了吧?——中也你竟然还是这么矮,完~全~没有长高呢嘻嘻!”
中原中也:“………………”
啊,这熟悉的欠揍感。
要不是外表年龄确实对不上,他都要怀疑这就是自己世界的那个太宰治了。
话说明明有那么多个平行世界,中岛敦都能从武装侦探社跑去港口Mafia打工、芥川都能变得懂事听话讲礼貌,为什么独独这个家伙每个世界都这么讨人厌啊?
他是什么生命力顽强的蟑螂吗?
中原中也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他烦躁的咋了下舌,又瞥一眼织田作之助、旗木卡卡西和坂田银时,嘀咕了一句“你们这不同世界的人到底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便直接看向了其他人。
“所以说,把我弄到这儿来的是谁?”
语气很平静,又有种莫名的危险,好像在打量谁敢开口应是,就把谁跟先前的太宰治那样踹飞出去一样。
但也确确实实,没有任何敌意。
众人感觉都有些微妙。
他们大概捋清楚逻辑了。
这个所谓的“异世界の魔神”很显然是太宰治的熟人。
不过应该不是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原世界的那个,而是来自某一个平行世界的。
所以他不仅认识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同时还(不知道为什么)认识本不属于同一世界的旗木卡卡西和坂田银时。
虽然因为平行世界的关系,后两者并不认识对方,但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和另一边的“旗木卡卡西”及“坂田银时”的关系,很大概率也是友非敌。
那么,综上所述,也就是说,那个披着夏油杰壳子的脑花暗中蓄了那么久的力、不惜耗尽最后一点咒力、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努力发动最后的杀手锏——
——就是为了给他们召唤一个强有力的友军?
众人:哇,他人还怪好的嘞!
彻底瘫平在黑雾牢笼里的羂·人形马赛克·索:“………………”
【此处省略无声的脏话三千字】
【也或许是一万字】.
既然中原中也主动展示了自己的友好,众人当然也不会再把他当成敌人对待。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于是他很快从众人口中得知了把自己弄到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并对其进行了一番极其暴力的逼问,而后便干脆利落的发动异能力,打算将这坨已经完全糊掉的马赛克压缩成小饼饼。
阿天并没有阻止中原中也。
羂索是死是活,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反正活着他也不会好好说话,死了好歹还有个脏兮兮的灵魂在。
若是还有什么还需要确认的,大不了到时直接搜魂就是。
只是现在……
阿天微垂眼睫,没有再去看遥远的天幕,转头温和的跟药研藤四郎说了几句,就把一身是伤的坂田银时和看着就很虚的太宰治提溜到了他面前。
其他人原本伤得也不轻,但不知是重新苏醒恢复人形自带的buff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一睁眼身上的伤就全都不见了,只剩全程没掉线的两人还维持着一身凄惨的伤势。
可不就成了阿天的重点关注对象嘛。
药研藤四郎非常尽职尽责的又披上了他的战地医生马甲,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急救箱,就先给坂田银时拆除身上浸满血迹甚至都已经干涸粘连的绷带。
手法十分专业,动作也很稳当,就连脸上带着的那抹恰到好处的微笑,都是资深专家医生式的安抚人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坂田银时就是觉得痛得格外离谱,仿佛对方不是在给他拆绷带,而是在揭他的皮。
他怀疑药研藤四郎是在针对他,可他没有证据。
于是只能扭曲着一张脸龇牙咧嘴,疯狂倒抽冷气。
太宰治缩头缩脑的看了两眼,就开始一点也不心虚的、悄咪咪的往后挪。
然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太宰。”
一只小手轻轻落到他的背部,堪称温柔的力道却止住了青年后退的脚步,少女温和的嗓音自身后响起,轻柔又无奈,如同包容着不懂事的小孩儿。
“可不能讳疾忌医呀,太宰。”
太宰治:“……”
另一边的肩膀一沉,更加熟悉的沉稳声音从脑后传来。
织田作之助:“啊,没错。”
太宰治:“…………”
无效化异能力对暴力医疗的顽强抵抗,终究还是到了头。
坚强的微笑.jpg
第147章
暗红色的异能力光芒闪烁间, 苟了千年的咒术师终于彻底咽了气。
远远围观的卫宫和旗木卡卡西几乎同时神色一动,而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两人也没去打扰正忙着治人的药研藤四郎和忙着监督两个伤患不要逃跑的织田作之助跟阿天——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跟旁边的乱藤四郎提了一句。
“宇智波斑和吉尔伽美什消失了。”
乱藤四郎有些纳闷的抬头:“啊?你们不是早就把他们解决了吗?”
这怎么还能再消失一次的?
卫宫就知道他误会了。
“之前那个……也不能算是解决吧。想干掉他俩可没那么容易。”
那可是能一人对抗数万忍者联军的战场魔神和认真起来能一夜结束圣杯战争的英雄王啊。
哪怕曾经有过与他们的战斗经验, 如今自身的实力不知为何还比过往强了一大截, 卫宫和旗木卡卡西也不敢保证再跟他俩彻底打起来后还能控制得住场面。
届时那上万个被困在游乐园中的普通人该怎么办?阿天又会不会遭到波及?
这都是他们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为免发生最糟的情况,在确定无法短时间内找到背后的操控者后,两人便果断联手,暂时困住了两个发疯的大BOSS。
也没用什么特别复杂的手段,就是以固有结界将两人从现世分离出来,再用万花筒写轮眼的“神威”把他们一起丢到异空间去而已。
也算是上了个双保险吧。
这法子其实并不能算万无一失。
两个BOSS之中,宇智波斑并不十分擅长时空间类的忍术,但吉尔伽美什却不同。
且不提他的魔术水准和那个能开天辟地的“乖离剑”,单就他用作收藏的王之宝库里,便有着不知多少能撕裂空间的宝具。
但凡他挑一个出来开一次宝具解放,都能让固有结界和异空间同时裂开。
——可这不是他脑子不清醒嘛!
别说宝具解放了, 就吉尔伽美什那个把“傲慢”刻进灵基里的慢心王, 这会儿还记不记得除了投掷宝具以外的攻击方式都难说呢。
那卫宫和旗木卡卡西当然要趁此机会卡bug了。
这时候俩BOSS忽然消失,很显然就是作为召唤者的羂索死了,对他们俩的召唤便被强制解除,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吧。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脑子有没有一块儿跟着恢复了。”
卫宫不怎么担心的说,还颇觉有趣的笑了一声。
乱藤四郎却思索着,缓缓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现在消失, 其实并不是因为召唤者死了所以被强制遣返, 而是因为你们把他俩单独留在异空间里,于是他们就互相打了起来、恰好在刚刚终于同归于尽了呢?”
卫宫:“…………”
旗木卡卡西:“…………”
啊这。
你要这么说……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哈。
尤其是在此刻依旧龇牙咧嘴的坐在那儿接受治疗、完全没有任何要消失的迹象的坂田银时,以及另一边把羂索拍扁之后脸色反而更加阴沉、同样半点消失征兆都没有的中原中也的对比之下。
就感觉那个“召唤者死亡=被召唤者被强制遣返”的公式不太牢靠的样子。
要真是这样的话……
卫宫和旗木卡卡西思考了一下那个画面。
然后在心中诚挚的祈祷,希望那俩BOSS在净土彼岸和英灵座清醒过来后,不要太过暴躁。
敲木鱼.jpg.
坂田银时当然不会消失。
与他自身无关,也不是卫宫关于召唤的常识出现了问题。而是因为阿天。
阿天的鬼力是特殊的。
它脱胎于神力,却又有着完全相反的属性,既能够与其他力量和平共存,也能够反过来将其彻底吞噬。
在她将受到羂索操控的坂田银时唤醒之时,他身上构筑召唤契约的那部分咒力、以及缠绕着他的那些诅咒就全都被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化为鬼力的食粮,所谓的“契约”便也在同时彻底崩溃。
他是由羂索召唤而来,却早已跟羂索毫无关系。
后者是死是活,自然也不会影响他的存在。
至于中原中也为什么也没有消失……
阿天稍稍侧了侧头,看向那个正沉着脸与旗木卡卡西和卫宫交谈着什么的彤发青年。
目光穿透陌生的躯壳,越过灿烂的灵魂,最终落向那枚静静躺在灵魂深处、仿佛某种无害的装饰,却始终霸道的阻止任何外来力量侵入其“地盘”的瑰丽印记。
如同一把利刃,划破所有的力量纠缠,格格不入的屹立此地。
坂田银时的治疗暂时结束了。
他重新恢复了木乃伊的造型,一脸安详的滚到旁边躺平吐魂,把位置给太宰治让了出来。
太宰治笑容僵硬地坐下了。
织田作之助随之站到了他身后,明明神情温厚一言不发,却存在感极强,仿佛一堵铜墙铁壁,正面写着“讳疾忌医不好”,背面则书“按时打针吃药”。
太宰治:“…………”嘤嘤嘤嘤qwq
于是阿天放心的转到坂田银时那边,看了看他的状态,安抚的揉了揉蔫趴趴的卷毛,便起身慢慢走向远处。
正百无聊赖的听着卫宫和旗木卡卡西跟中原中也交涉的乱藤四郎看见了,立即轻快地蹦了过来。
“主公,你要去哪儿呀?”
阿天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
她似乎又变高了一点,现在做这个动作也很顺畅了。
乱藤四郎抬手触碰被阿天轻揉的地方,眨了眨眼没有再问,就乖巧地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逐渐走向远处的黑雾牢笼。
羂索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团形状不明的马赛克,外面的黑雾却并没有因此而撤去,那团脏兮兮的灵魂便也依旧伏在残躯之中一动不动。
但阿天的目的地并不是那里。
她径直走向另一个一直安静得没什么存在感的牢笼,在跟前停下脚步。
里面的人依旧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闭着眼道:“不是说过了吗,我不知道什么灵魂碎片的事。”
阿天却没问这个。
她说:“是你把他找来的?”
蓝染惣右介微微一顿,终于睁开眼睛向她看去。
“……啊,你发现了啊。”
阿天静静垂眸看他,没有说话。
蓝染惣右介也不在意,轻轻笑了一下,很耐心似的又道:“没办法呀。有一个成天想着怎么要我命的盟友,我当然要多留些后手了。”
“可惜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否则……”
他低笑一声,属于虚圈之主的危险锋芒短暂地回归那双苍白的眼眸。
“——就不必浪费那个精力了。”
阿天不置可否。
她平静地又看了蓝染一眼,丝毫不为苍白眼眸中那抹隐晦的疯狂而所动,转头唤了乱藤四郎一声,便转身回走。
乱藤四郎赶紧跟了上去。回头看看重又闭上眼睛、浑身上下仿佛都再度充斥着“咸鱼”两个字的蓝染惣右介,又看向阿天,似懂非懂地问:“主公,他什么意思啊?那个中原先生不是被夏油杰……呃,羂索召唤来的吗?”
阿天轻轻摇了摇头,耐心解释:“是他启动了召唤不错。但坐标定位,却并不是他能找到的。”
乱藤四郎恍然:“那是蓝染一早就准备好的?”
阿天点头。
可怜羂索将这个并不完整的坐标定位当成了宝,还小心翼翼留到最后当成最终杀手锏,只盼着若事有万一,至少能跟蓝染同归于尽。
却不知不仅“背刺”一事早就被人抢占了先机,就连这个“最终杀手锏”,也全是蓝染的刻意引导。
可见智商的高低,和活了多少年并无关系。
乱藤四郎明了了,但又不理解了:“可他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要说从异世界召唤BOSS过来是为了给他们添乱,可羂索不是已经召唤了五个人了吗?之后再多一个不受任何人控制的中原中也又有什么意义?
总不能是等着羂索自作自受被中原中也反杀吧?
要杀那个脑花又不难。
阿天却再度摇了摇头。
“不知道。”
或许那时蓝染惣右介确实有什么目的,也或许只是在多方算计之后无可无不可的顺势再添上一笔。
不管是哪一个,现在都不是很重要了。
因为无论是什么原因,最终的结果,都导向了如今的局面。
阿天抬头,看了眼月色苍茫的夜空。
漆黑的裂缝横亘于遥远的天幕之外,如若隐若现的深渊,曲折蜿蜒,触目惊心。
不可转圜。
阿天停在了中原中也面前。
正在跟中原中也协商什么时候才带他回本丸走“时空异常点”处理流程送他回去的卫宫和旗木卡卡西声音一顿,叫了一声“主公”。
阿天温和点头,看向跟着看过来的彤发青年,温声对他说:“我送你回去。”
中原中也虽然有些惊异于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是一个组织的“主公”,但表现出来的态度倒是没什么异样。
他也没多想,只当阿天这是作为首领过来表个态,一面觉得对方小小年纪礼数倒是很周全,脸上便露出了点善意的笑,和面对太宰治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啊,谢啦。卡卡西已经跟我说过了,那等你们这边收尾完,就要麻烦你……”
阿天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不。就现在。”
她注视着诧异的中原中也,视线穿透所有阻隔,落在那枚瑰丽的印记之上,嗓音轻软温柔。
像是在安抚。
像是在怀念。
“趁现在还能离开,我送你回去。”
“回九州。”
第148章
阿天打开了时空的门扉。
和时之政府出品的时空转换器所构筑的时空门不同,那也并不是一扇真正意义上的“门”,更没有“门”的形状,而是一团朦胧的、似乎都能隐隐看到对面的、足有一人多高的黑色雾气。
中原中也怀疑的盯着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一脚踏了进去。
薄薄的雾气轻缓涌动, 青年的身影并没有从另一端穿出,而是仿佛踏入了黑雾构筑的奇异甬道,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看不见的斑斓色块倒映在墨色眼底,恍如无边无际的绚丽洋流,一次次无规律的冲击单薄的黑色雾气,又在锋芒尽显的力量之下一次次退去,维持着微妙的稳定。
阿天静静凝望着无形的交锋,没有注意身后。
于是她没有看见,药研藤四郎等人注视着她的背影时,脸上那复杂的情绪。
他们想要开口问她。
想问她为什么中原中也明明还没有说,她却已经知晓他来自哪里?
想问她分明并不擅长时空定位,偶尔误入异世界都是等待他们去寻找才顺利回到本丸,可为什么这一次却能轻易打开时空的门扉,导向那个他们不曾抵达的世界?
他们想问的还有很多。
但最终,他们什么也没有问。
他们只是静静站在她的身后,目送青年逐渐消失在通道尽头。
阿天终于从黑雾上移开了视线。
但她并没有立即关闭那扇“门” ,而是转过头,看向安静的站在众人最末端、自中原中也临走前单独聊了几句之后就一直有些出神的红褐发青年。
她问:“要去吗,作之助?”
太宰治缠着绷带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织田作之助一愣, 没太回过神来, 下意识看向阿天。
他看见一片通透的墨色,看见那能包容一切的温柔。
而他的耳边, 恍惚又响起了中原中也临走之前,特意过来对他说的那番话.
【“那个老板早就没在日本了,现在在律……在我未婚妻工作的地方当厨师。那几个小鬼的话,最大的那个好像马上就高中了,最小的那个小女孩儿……今年应该四年级了来着?”】
【“……啧,干嘛这种表情?”】
【“那个死青花鱼把我弄过来,不就是想让我告诉你这些吗?”】
【“毕竟死而复生的奇迹,并不是哪个世界都能发生。”】
【“你也一样,织田。”】.
织田作之助轻轻闭了闭眼。
而后他睁开眼睛,看着依旧耐心等待他的答案的少女,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用了。”
他温柔的笑着,认真地说。
“我所在乎的人,就在这里。”
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鸢色眼底似有光芒闪现,而那缺乏血色的唇角,早已无意识扬起了细小的弧度。
阿天眨了眨眼,也轻轻的笑了。
黑雾潮水般褪去,门扉悄无声息破碎,所有力量尽皆收束回那小小的身躯之中,她又再次抬头,看向了天空。
远处,死神与破面的战斗还在持续,灵力的碰撞爆发此起彼伏,激起一片片醒目的光影,更远处还能隐隐感知到属于咒术师和咒灵的咒力冲撞不休。
而漆黑的裂缝就仿佛一道诡异的嘴角,显露愈发狰狞的轨迹,挂在遥远的天际。
之前阿天去找蓝染惣右介,是为了确定一些事。而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态度却已足以说明一切。
他说:“可惜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否则就不必浪费那个精力了。”
这话可以有两种意思。
一种,是说只要阿天在这里,他再耗费精力利用羂索把中原中也弄出来也没有意义。
另一种,则是——
裂缝微微轻颤,像是画布上抖动的笔痕,在墨色眼眸的注视之中,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向外愈发舒展。
一点点,又一点点。
像是越来越灿烂的大声嘲笑。
——只要阿天存在,就算没有中原中也,也足够达成蓝染最初的目的.
或许天才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的。
作为当之无愧的天才,蓝染惣右介同样也有其疯狂的一面。
毕竟正常人也不会因为觉得无聊就突发奇想打算干掉自个儿几乎毫无交集的顶头上司对吧?
虽然半途杀出来的审神者勾起了他更大的兴趣,让他暂时将研究重心从支撑尸魂界的“灵王”转移到了连接复数时空神明的“时之政府”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彻底放弃了原先的计划。
可惜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灵体的精力也不是无穷无尽,就算是蓝染,也没法一边研究如何通往时之政府,一边还照原计划准备前往灵王宫的“王键”。
就算准备好了,他也没法同时开展两场战斗不是?
所以他改了主意,决定采取更加简单粗暴的手段。
蓝染惣右介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杀死灵王”、“取代灵王”或者“成为神明”。
他最大的兴趣在于“世界支柱”。就像他对时之政府的兴趣来源于他们“守护历史”的职责一样。
——说白了,他就是想摧毁现有的秩序,毁灭他认为“无聊”的“世界”。
曾经他是以“杀死灵王”作为达成这一目标的手段,但当他决定采用更加简单粗暴的方法后,一切就更加简单了起来。
仗着自己对于灵魂研究方面的超前,蓝染通过阿天身边的人身上的蛛丝马迹,选定了数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异世界灵魂。
强大到,足以撑破现世对力量的容纳上限。
他把这些时空坐标交给“盟友”羂索,又把自己鼓捣出来的粗糙召唤方法一起丢了过去,美其名曰“助你一臂之力”。
蓝染自己当然也能进行召唤。
但是看着羂索自以为掌控一切、实际完全是在给他打白工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他便也不介意给对方多点时间,为他呈现更多的乐子。
而中原中也,就是这个粗暴计划的最后一环。
他是蓝染选定的六个人选当中,唯一一个拥有神力的灵魂。
当中原中也出现在现世,他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力就会加速裂缝的形成,给予世界障壁最后一击。
这,就是蓝染原本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当中,阿天的存在除了作为“审神者”给他提供时之政府的契约以外,并没有占据更多的席地。
直到蓝染亲眼见到阿天,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他不知道她是怎样在现世安稳待了这么久的,但很显然与那具少女模样的“义骸”脱不了干系。
那是束缚,也是保护。
而当她阴差阳错脱离“义骸”、以本来面貌出现在现世,当古老的鬼神终于睁开双眼,哪怕只是很短时间内泄露出的些许力量,也足以让这个脆弱的世界发出悲鸣。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蓝染想。
果然,结果皆是早已注定.
天空终于不堪重负,传来了明显的碎裂声。
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骤然涌现。
像是巍峨山脉倏然崩塌,坠入浩瀚无垠的海面,激起一圈圈恐怖的涟漪,最终汇成滔天巨浪,轰然席卷向整个世界。
正在战斗的死神和破面齐齐顿了顿,把咒灵干趴下的咒术师动作一滞,还在联手疏散人群的江户川柯南和松田阵平等人亦是莫名心头猛跳,难以言喻的恐慌感席卷全身,催促他们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失去月色的夜空。
本不会被任何人所看见的裂缝终于缓缓显露,将那狰狞的模样展露于所有人面前。
和蓝染那方的破面们出现时的黑腔不同,那是一道极其庞大的裂隙。
扭曲,幽深,曲折蜿蜒,仿佛一条横亘在城市上空的伤疤,贯穿整个东京都的天际,乃至于撕裂整个世界。
不等底下的人做出什么反应,黑沉的裂缝便在他们眼前似缓实快的展开了身躯。
如同从一条伤疤变成了一道深渊,比夜色更加暗沉的黑色逐渐覆盖天际。
深渊的中心渐渐浮现出无数斑斓的色块,无序的排列着,旋转着,仿佛巨大的抽象派画作,令人触之一眼便感觉头晕目眩。
而就在这些斑斓色块之间,一个个古怪的身影却从此不断涌现。
幽幽鬼火点亮残灵,狰狞骨刺覆盖身躯,破败的甲胄下显出毫无血色的灰白,聚成大片死气沉沉的阴影,如同五彩世界里的黑白默片,醒目而又刺眼。
——时空裂痕,形成。
——时间溯行军,出现!
堪称军队的无数异形站在裂痕中心,携着无边的混乱与恶意,向大地上惶恐的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嘶吼。
黑雾牢笼之中,闭目养神的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
有些讽刺,也有些索然。
拥有战力的人都下意识戒备起来,尤以最了解时间溯行军之害的刀剑付丧神为什。
而阿天却只是平静眺望着那数量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出阵任务、简直都快比得上蓝染带来的实验体大军的时间溯行军,平稳的唤了一声。
“乱。”
“主公?”
“你带在身上的时空定位器还能用吗?”
乱藤四郎紧急检查了一下,迅速回答:“没问题。”
阿天点了点头。
“开启时空门吧。”
乱藤四郎一愣:“诶?现在吗?”
阿天再次轻轻点头。
“对,现在。”
乱藤四郎有点犹豫的看了眼坂田银时,脑海中闪过无数关于审神者保密原则的条例,但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按照阿天的安排摸出与时空转换器配套的时空定位器,麻利的操作了起来。
和阿天的鬼力不同,时之政府研发的仪器开启“时空门”时,其实并不能构筑出一个具体的形状,更不能建立一个能短时间沟通两边的通道。
它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姿态,通常是金光一闪,时空转换就已经完成。
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直接“传送”更为贴切。
一旦启动,要么把人送走,要么把人带来。
乱藤四郎也不知道本丸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看看他们这边在失去与自家主公的联系期间的经历,也能想见本丸那边的大概情形,而他们此刻又是必然不能退离现世的,于是他就没有设置传送回去,而是选择了将那边的对象传送过来。
阿天没有圈定范围,乱藤四郎也不清楚定有多少刃能在时空转换器附近,干脆就把传送范围拉到了最大,基本囊括了时空转换器所在的整个院子。
这样多少也能拽到几个刃吧。
乱藤四郎不太确定的想着。
定位器开始运转,隔着时空与转换器发生共鸣。
卫宫等人更加戒备的守住身后,乱藤四郎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他们都做好看到几把本体御神刀噼里啪啦在眼前掉落的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金光刚闪烁着亮起,还没等众人看清,温柔的灵力就已经裹挟着一丝鬼力先一步流泻进去,比时空传送更加耀眼的光芒顿时盖过金光、充斥四周,只在视野中留下一片茫茫的白。
天上忽然下起了樱花雨。
并迅速转多转大,变成了特大暴雨。
“阿天!”
“主公!”
“主公!!”
“阿鲁金!!!”
“苟修金sama——!!!”
……
一个接一个激动的声音从金光之中跌出,不等停稳便目标明确的径直向白衣少女扑去。
坂田银时就震撼的看着百十来号年纪不一风格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形容昳丽得让人怀疑人生的帅哥从光芒中井喷式猛冲而来、顶着一头更赛一头的樱花瓣将阿天团团围住,吵吵嚷嚷,激动不已。
而冲在他们最前面的,还有三个年龄不一的白毛。
一看清他们三个人的脸,本来就绷紧神经高度紧张的坂田银时顿时更加蚌埠住了。
……怎么回事啊?
我是知道我家小青梅现在是个“主公”、家里人可能很多……但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
而且为什么除了白兰那个早就露过脸的,竟然连犬夜叉(幼年)也在里面啊? !
涉及作品范围是不是太大了点啊喂! !
画风都不一样了啊! ! !
——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我的小青梅难道是被人拐去开了个异世界牛郎店吗? ! ! !
第149章
斑斓色块充斥四野,宛如用色大胆的炫目画作,却看不见尽头,寻不到边界。
色块无序的旋转流淌,或缓或急,不时有明丽的色块悄然壮大,也随时有黯淡的色块无声消失,或是原本泾渭分明的不同色块模糊了边界,最终融为一体。
就在这片浩瀚无垠的斑斓海洋深处,有一处重重加固隐蔽的空间。
无形的结界阻挡了色块的侵蚀, 不知何处而来的夕阳穿透云层,透过银装素裹的高大行道树,落下片片斑驳光影。
低矮的古老建筑整齐排列,纵横交错出繁华的街道。相似的年节装饰在不同的店铺内外随处可见,装束各异的行人漫步其间。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相携,神情或含笑,或肃穆,或是漫不经心,却大都惊人的容貌迤逦,且腰间均佩着形制不一的刀剑。
更惊人的是,这些往来的美貌男性之中,竟有不少都有着相同的面孔。
但并没有任何人对此感到惊奇。
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偶然碰见,也只是笑着点一点头,便浑不在意的继续前行。
而就在这片建筑物普遍不高、多以江户时代风格为主的繁华区域正中央,却矗立着一座极其格格不入的、唯一的一座现代化*大楼。
——这里, 即是时之政府本部。
作为整个组织的中央枢纽,也是支撑着所有审神者的大后方,时之政府本部自是部门繁多,人员颇众,工作细致而琐碎,包括且不限于情报收集分析、战力评估调度、后勤物资分配、战后修复重建……等等。
可以说,除了战斗以外的所有工作,无论前期还是后期,都在这座大楼之中得以完成。
而这些繁琐的工作当中,自然也少不了与各界神明的沟通联络。
本部七楼,对神专用联络科。
充斥着各类法阵的房间当中,气质温和的银发少年同通讯另一端打扮得活像个老中医似的黑发青年礼貌地告别,而后便在桌边看起来仿佛神学与科学结合体的奇妙小匣子上操作了几下。
“小匣子”的屏幕上显示出正在录入的进度条,少年耐心等待着,又有些控制不住的目光下移,看了看腕上沉寂的联络器。
大门无声向外滑开一点缝隙,胖胖的三花猫以与体型极不相符的灵活钻了进来,一个大跳冲向有些出神的少年,不满的大声嚷嚷。
“夏目!外面天都快黑了啊!你到底还要让我等多久啦?!”
夏目贵志下意识伸出双手,熟练的接住扑过来的胖三花,瘦弱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前大大倾斜了一下,又艰难坐直回去,好脾气道:“抱歉抱歉,这里马上就好了,猫咪老师你再等我一下呀。”
猫咪老师哼了一声,从他怀里跳到肩膀上,不经意似的瞥了眼少年的表情:“怎么?那个色老头又拒绝了?”
“嗯?没有呀,白泽先生已经同意帮忙了,资料我刚刚转交给了神事科,之后等他们商定具体事宜就好。”
“那你怎么还一脸心神不宁的?”
“我……”细微的提示音响起,屏幕上的进度条终于跑到了尽头,夏目贵志熟稔的摁了几个键,看着系统逐级关闭,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有些担心阿天。”
“哈?就因为她没接你通讯?”
夏目贵志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面上带着些许忧虑。
“要是出阵的话受时空流影响,信号不好接不到通讯很正常,可是阿天之前明明说过这两天会暂时待在现世的,不应该一直打不通才对啊……那孩子,该不会是又误入了什么遥远的异世界吧……”
听见少年自然而然的说出“孩子”一词,猫咪老师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你管她呢?那家伙身边那么多危险分子,哪里用得着你来操心?更何况那家伙本身就……”
猫咪老师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夏目贵志没有听清,也没来得及问,猫咪老师就不耐烦的用肉垫戳了下他的脸,重新拔高了声音。
“总之!与其操心那家伙,你还不如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啦!说好了今天给我买七辻屋的馒头的!现在天都要黑了——现世那边都已经黑了好久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七辻屋打烊了啊喂!”
“好好,我知道了……”
少年心中虽仍有担忧,却也下意识露出了无奈又宽容的浅笑,边熟练的安抚吵吵嚷嚷的猫咪老师,边检查了一遍几处法阵,确定都没有问题后,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合拢的房门在身后无声亮起繁复的纹路,旋即又悄然熄灭,夏目贵志慢慢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间,想想还是放心不下,轻声跟肩上的猫咪老师商量。
“猫咪老师,回去的时候我们去一趟东京吧?”
猫咪老师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夏目贵志就说:“昨晚跟阿天联系的时候她有说过,他们现在住在东京的踏张之丘温泉旅馆,我想去看一下。”
猫咪老师收回视线,也没说好不好,只懒洋洋的哼了一声。
“七辻屋馒头,三盒。”
夏目贵志温柔的笑了。
他刚要点头应下,却忽然听到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大楼。
【警报!警报!检测到甲级紧急事态。所有工作人员请立即回到工作岗位。 】
【重复:检测到甲级紧急事态……】
夏目贵志的脚步猛地一顿。
宛如潜意识一般,分明没有任何依据,他却突兀想到了某个可能性,脸色一下变得格外苍白。
“……阿天?”.
十六楼,异常时空监察中心。
一名工作人员有些困惑的拧起眉头,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又把脸往面前的屏幕凑近了些。
“……奇怪。”
旁边的同事刚完成手头的工作,正端着杯咖啡慢慢啜饮,闻言热心的凑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工作人员往旁给同事让了点位置,指着显示屏上一段刚刷过去的数据,不太确定道:“刚刚这段时空流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同事警惕的“嗯?”了一声:“时间溯行军吗?”
“不,不像是。能量反应不一样,数量检测也对不上,而且主系统也没有生成任务指令……”
闻言同事稍微放下了心。
既然主系统没有生成任务指令,那肯定就不是时间溯行军了。
但也不能放松警惕。
他刚想说自己来帮忙一起筛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不稳定因素流窜进了那段时空流,眼前的屏幕——以及中心所有显示屏上——忽然弹出一个巨大鲜红的“!”,刺耳的警报声同时传了出来。
【警报!警报!检测到甲级紧急事态。所有工作人员请立即回到工作岗位。 】
【重复……】
“甲级紧急事态?!”
两人大吃一惊,同事手里的咖啡都差点摔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时间溯行军攻进本部了?!”
没人回答他们。
同一办公室内的同事们都第一时间扑向了自己的终端,两人下意识惊呼过后也立即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飞快开启权限调取信息,从不同方面展开核算,很快就从主脑截取的一段数据中得出了让他们冷汗涔涔的结论。
“检测到复数时间溯行军队伍反应!”
“能量反应过大!无法确定时间溯行军确切数量!”
“位置呢?立即核实目标定位。”
“定位已核定!正在计算时空坐标!”
“时空坐标……”
“……时空坐标无法检定。”
“什么?”
“时空坐标无法检定!”负责检定时空坐标的工作人员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测算结果,嗓音微微发抖,“那段时间流……已经开始扭曲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稍显嘈杂的办公室陡然静谧了下来。
人们茫然的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空白,就连心底生出的一丝恐惧都仿佛隔着厚厚的雾气。
直到一个浑厚的声音果断穿透雾气,落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不过区区甲级紧急事态而已,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
“测算科,继续监测检定!”
“监察科,注意其他时间流的变化,一有异常立即上报!”
“监管科,通知所有乙级以上审神者,暂停一切任务,还未进入时空流的全部留驻本丸,已经进入时空流的让他们尽快返回,进入备战状态,随时听候指令。”
“通知研究所,临时开启时空转换器三层权限,密钥我稍后会送过去。最后一层暂且不动,我现在去跟局长汇报,由他来做最后决定。”
“以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冷静的命令一条条下达,不知不觉便让慌乱的众人安静了下来,待到沉稳的目光扫视过来,众人齐刷刷一个激灵,心中的最后一丝迷茫也终于随之淡去。
“没有!”
“很好!那么,去执行吧。”
向众人略一点头,身量挺拔的中年男人便迈着稳健的步伐,转身大步走出了中心大门。
敬服的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所有工作人员便再度振奋精神,干劲满满的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不愧是主任!真是稳重可靠啊!
没问题!
有主任在,绝对不会有事的!
更何况上面还有局长呢!
——那可是一手创立了时之政府的、最强的局长啊!
众人如此信任的想。
稳重可靠的主任很快来到了一层无法通过电梯直接抵达的楼层。
整层楼只有一个房间,房门没有关闭,是以他一来便能清晰地看见那个布置装潢得十分舒适整洁、光是不同形制的懒人沙发就摆放了四五个、怎么看怎么不像办公室的空间。
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还未来得及关闭的巨大光屏上播放着某部古早狗血电视剧,沙发旁的小几上摆着几份没开封的精致甜点,以及一个干干净净仿佛狗舔过的冰激凌空杯。
对于这样与时之政府格格不入的画风,主任却显得见怪不怪,他只迅速扫视一眼、确定真的没人后,便摸出手机状的联络器,熟练摁下了一串号码。
通讯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对面还没出声,主任就已经没好气的率先开口,先声夺人。
“你这家伙又跑哪儿摸鱼去了?!现世出事了知不知道?别什么事都甩手给我,赶紧滚回来好好履行一下你局长的职责啊混蛋!”
对面夸张的“哇”了一声。
“你好凶哦,幽助先生。”
幽助先生浓眉一挑,眼睛危险的眯起,就要让对面那白毛混蛋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凶”,就听他笑着再次开口。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他笑盈盈的,语气轻快又笃定,仿佛并不是在安抚他人,而只是在阐述一个既定事实。
“——正是为此,我才会在这里嘛。”
第150章
现世。
多罗碧加乐园东部, 原冒险开拓岛园区。
曾经秀美静谧的湖泊早已干涸殆尽,本该与湖水相映成趣的精致建筑已是成了残垣断壁,而原本精心养护的周边林木也没能坚持太久,很快便在一次次激烈的金戈交击声中断裂倒下,弥漫开淡淡的草木香气。
巨大裂隙高悬天际,如一只无悲无喜的眼睛,静静俯瞰人间蔓延交织的杀意。
附生着蛇形骷髅的苍白异形嘶吼着,咆哮着,携着无边混乱与恶意,一次又一次向脆弱的世界发出进攻,又被一个又一个付丧神中途拦截,铿锵反击。
或成小队,或是独行,或是大开大合,或是潜行突袭……当付丧神们不再刻意收敛,当战斗的技法巅峰在他们身上逐一显现,那份独属于刀剑的锋锐凌厉便再也无法掩盖,径直越过昳丽的外表,直刺入每一个直面他们的灵魂深处去。
一百一十余刃, 这是本丸所有的刀剑付丧神数量,也是此刻参与战斗的刀剑付丧神数量。
这个数量绝对算不上少。但与铺天盖地的时间溯行军比起来, 却又显得那样的力不从心。
可他们依旧没有任何畏惧,更不曾有半点退缩,每一次挥斩都能准确歼灭至少一个敌人, 每一次拦截都会利落中断敌方强势的冲击。
他们是现世最坚固的盾, 是时空最牢固的防线。
他们为忠于主人、守护主人而生。
他们为消灭时间溯行军、为保护人类历史而来.
可时间溯行军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们。 .
多罗碧加乐园南区, 原热带风情大街。
林立的店铺已然半毁,明艳的墙砖被尘土遮蔽,偶尔能看到些许商品露出一角,也已是残破不堪,一片狼藉。
附着骨刺的苍白人形碾过凹凸不平的废墟,惊人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只一眨眼便已逼近目标,口中发出状似野兽的嘶吼,手中的太刀准确斩向少年的脖颈。
虎杖悠仁一个急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险险避开,同时趁此间隙猛冲向前,提起咒力一拳猛击了出去。
拳头正中戴着乌帽的人形面部,黑色的闪电从击打处迸射而出,连带着攀附在人形脊椎之上的蛇形骷髅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随人形一同重重倒飞出去。
可很快它——或者说“它们”——就又爬了起来。
手握太刀的敌人还没重回战场,余光便已瞥见两个头戴浪人笠的敌人一左一右挥斩夹击而来,虎杖悠仁赶紧后撤,又仗着过人的体质与反应能力避开接连而至的迅猛追击,试图与它们拉开距离。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除了这三个敌人外,周围还有二十几个模样各不相同又极其相似的古怪敌人,正将他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只待他露出破绽,便要一拥而上,取他性命。
还好他身后还有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这两个可靠的伙伴,见势不对便立即出手,总算将他从敌人的包围圈中拽了出来。
然后就变成三人一起且战且退。
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是不久前刚赶到的。
原本从八原回来并没有这么快,可他们返程途中接到校长夜蛾正道的消息,得知东京出了大事,便当机立断换了交通方式,外加一点咒术师的特殊技巧,这才极限赶到,还跟着收拾了几只咒灵。
等他们找到落单的虎杖悠仁,刚想问问之前都发生了什么时,天上便发生了巨变。
而后没多久,一群古怪的异形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时间溯行军”。
因对方身上有着他们所熟悉的不详气息,所以最开始,他们只把对方当成了一群造型比较特立独行的咒灵。
直到真正交上手后,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不对。
——强度差太多了。
同样的术式,同样多的咒力,换个二级咒灵都已经被祓除得渣都不剩了,可换到这群家伙身上,哪怕是看起来最弱的那一个,也仅仅只是让它们动作稍微迟缓片刻而已。
这样的实力,是一级?还是特级?
可就算是特级——
“连黑闪都没用也太夸张了吧?!”
虎杖悠仁跑得飞快,间或夹杂着几个高难度的闪避动作,声音却连抖都没有抖一下,十分稳当的传达出他的疑惑不解。
“这样的bug体质真的是特级咒灵能有的吗?当初那个花御都没这么轻松诶!它们该不会是不死之身吧?”
“不好说。”伏黑惠一边操控式神扰乱敌方追击,一边冷静分析道,“但从之前造成的伤害没有消失来看,至少我们的攻击还是有效果的,只是效果遭到了削弱而已。”
钉崎野蔷薇眉头一皱:“你是说……?”
伏黑惠轻轻点了点头。
“它们对咒力有抗性。”
这很奇怪。
咒灵本就是负面的聚集体,连治愈自身靠的都是咒力这种完全负面的能量,怎么会突然对咒力产生抗性呢?
更何况咒灵很少大量聚集,除非有人控制,否则绝不可能出现像现在这样好几十个联手围攻某个特定对象的情况。
而它们无限接近人类的外表、均为刀剑形态的武器、每一个人形身上都必定存在的蛇形骷髅……都更是与咒灵的特征格格不入。
它们……真的是咒灵吗?.
多罗碧加乐园西北角,科学宇宙岛园区。
高大的过山车轨道早已在不久前的英灵轰击中变形倒下,只留下大片钢铁残骸。
身着黑色死霸装的橙发少年就在残骸当中快速穿行,借着复杂的金属结构敏捷避开身后接连不断的攻击,而后抓紧空隙趁势反攻,干脆利落的斩断一直紧追不放的三名敌人颈骨,便在利箭的掩护下迅速后撤。
身首分离,叼在三只蛇形骷髅口中的苦无应声落地。
可六截枯骨只在地上沉寂了片刻,头颅与身躯便不可思议的自行汇合重连,再度叼起泛着幽光的苦无,幽灵般重又漂浮而起。
就如之前被他们重伤的其他敌人一样。
黑崎一护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之前几次变动之后,原本被困在北出口附近的普通人早已趁机逃了出去,一直顾虑着他们的黑崎一护和他的小伙伴们便终于不用再束手束脚,放心的追击起散落的虚。
他们一路从北出口打到游乐园西北角,一直打进早就没了人的科学宇宙岛园区,敌人也从普通的虚变成破面,又变成个别十刃,直到天空忽然裂开缝隙。
这些从未见过的异形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它们来得很快,数量也很多,大部分外表都如破面那般十分接近人类,却既没有面具、也没有虚洞,就连缠绕在刀刃上的灵力都夹杂着某种极其陌生又格外令人不适的力量气息。
最古怪的是,这数十个异形之中,有好些形貌特征都是重叠的。
一模一样。
宛如批量生产的人形兵器。
这些从未见过的敌人对黑崎一护一行表露出了极强的敌意,尤其是对黑崎一护,一见到他就发出恐怖的杀意,而后不管不顾的一拥而上,使尽浑身解数的向他发起攻击,就连原本还在跟他交手的十刃都被远远挤了出去。
为了能跟黑崎一护干架连蓝染安排的任务都不管了、专程一个人跑过来的十刃No.6·葛力姆乔:“???”
葛力姆乔豹怒!
他当场手撕了两个拿着太刀的、一个拿着薙刀的,还踹飞了一个举着大太刀就要劈斩而下的,一路杀向困住黑崎一护的包围圈。
然后一回头,就发现这四个全都爬了起来,虽然身上都留下了伤但并没有大碍,又扛着刀继续围攻黑崎一护去了。
葛力姆乔:“……?!”
这回算是彻底把葛力姆乔的仇恨给拉足了。
他也不管黑崎一护和他的小伙伴们了,矛头直接转向了这群胆敢藐视他的古怪异形,大开大合的跟它们厮杀了起来。
也是托他的福,黑崎一护这边压力小了不少,总算是在石田雨龙等人的支援下撕开一个口子,从包围圈中杀了出来。
但它们显然没有就此放弃,眼见包围不成又换了阵型,转而向少年少女们发动追击。
坦白来说,黑崎一护和石田雨龙、井上织姬、茶渡泰虎的战斗力都绝不算弱,也都有一定的战斗经验,面对这样的群战还算是稳得住,互相配合着也能击杀不少敌人。
可它们并不会“死去”。
无论瞄准怎样的弱点,不管是用死神的能力还是灭却师的能力,这些异形都会再次站起来,或许会有伤势残留,却永远不会致命。
这太奇怪了。
是他们没找对方法吗?
又或者,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
东京西南方向,皿屋敷市。
往日热闹的街头早已看不见普通人的踪影,只有恶意凝聚的异形四处盘旋,留下遍地狼藉。
而在它们虎视眈眈的包围之处,瘦高的中年男人正握着一把光芒凝成的长剑,借助地利敏捷地与它们周旋。
他战斗的方式有些粗糙,身手却格外矫健,像是常年于生死间磨砺而来,哪怕以一敌多也丝毫不落下风。
可对面数量毕竟太多,又始终无法歼灭,哪怕他曾有过不止一次对战不死系敌人的经验,战况也不免一时陷入胶着。
好在这样的僵局并未持续太久。
倏忽间,巨大繁茂的荆棘从街侧猛然涌出,如一条条翠绿巨蟒,蜿蜒冲入包围之中,将近半数敌人高高卷起。
而裹挟着灼热妖力的凌厉斩击也于同时出现,如游龙般凶猛撞向另一半异形,暴力撕碎厚厚的包围,只留下遍地不死的残躯。
正在战斗的桑原和真眼睛一亮,嘴角不觉高高扬起。
“终于来了啊,藏马!飞影!”
红色长发的人形妖狐与黑白发的清隽大妖轻巧落到他身边,前者温和的微笑点头,后者面无表情环顾四周,视线在不远处那栋明显被暴力摧毁的一户建上一顿,眉头便用力拧了起来。
“雪菜和阳子呢?”
“这里太危险,我把她们送到小阎王那边了。”
桑原和真一面回答,一面敏捷转身,一剑将突然从背后冲出来的两个蛇形骷髅状的漏网之鱼拦腰斩断,又接着问两人。
“你们认识这些东西吗?怎么打都打不死啊,这是变异的妖怪吗?还是别的什么?”
飞影面无表情答了句“不知道”,藏马随手丢出几粒种子,还未落地便已疯长成繁盛的荆棘,同时自动自发地将断成四截的骷髅连着飞影斩落的那一半异形全部牢牢捆住,跟另一半一并高高挂起,他这才不慌不忙回答。
“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好像听幽助提过,他之前似乎有一次……”
说到这里,藏马微微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说起来,幽助人呢?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来?”
桑原和真“啊”了一声:“没联系上。萤子说他一早就上班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飞影眉梢一挑,表情跟看见外星人似的:“那家伙竟然会去上班?”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跟你说个更不可思议的——他背着我们悄悄上这个班,居然已经六七年了!”
这下连藏马都忍不住惊讶了:“竟然能容忍他那个脾气这么久,这是哪家公司啊?”
桑原和真:“…………”
藏马:“?”
桑原和真尬笑挠头:“我忘问了。”
藏马&飞影:“…………”
算了,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自家好友的实力他们最清楚不过。别说是这几十个异形了,就是数量再翻个两三倍,也不见得能在他手中讨得了好。
那可是浦饭幽助啊。
就算孤身一人,也完全不需要他们担心。
他们还是抓紧时间想想要怎么应对这群古怪敌人的再生能力,以及尽快在皿屋敷市四周转一圈,将有可能分散在各处的异形全部揪出来吧。
要是拖太久的话……
迅速商量好之后的简单计划,三人又抬首去看天空中那道巨大的裂缝,难言的阴影在心头盘踞,挥之不去。 .
东京正西,踏张之丘。
夜色之下,本就偏僻冷清的温泉旅馆愈发门可罗雀,就连长期在旅馆中待命的厨师与几位女侍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庭院当中还能看见两个人并肩而立。
一位正是旅馆的老板娘安娜,另一个则是位高挑英俊、气度温和的黑长发男性。
而庭院之外,不少持刀的异形早已将此地团团包围,不时发出低低的嘶吼,明显对当中的两人满怀恶意,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向前靠近。
也或许是无法靠近。
麻仓叶懒懒一笑,看起来还算满意:“看来我结界术还没退步嘛。”
麻仓安娜没有应声,只冷着一张脸盯着被结界拦住的大群异形,身上隐隐冒出某种近乎杀意的焦躁。
麻仓叶赶紧安抚道:“别担心啦安娜,阿龙和玉绪她们已经分头往周边去了,花也不是小孩子啦,这点程度的敌人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威胁……”
“我是在担心他们吗?”麻仓安娜面无表情打断丈夫的话语,声音又冷又硬,“我担心的是现世突然发生这种破事,普通人肯定早跑光了,要是入住旅馆的那群客人也受到惊吓不回来了的话——”
她抽出长长的1080念珠用力一甩,浓郁的巫力几乎要在空气中击打出涟漪,声音明显多了几分恼怒。
“——我的旅馆口碑宣传计划要找谁实施去啊?!”
麻仓叶:“…………”
啊,嗯,也对呢。
要说安娜最在意的,果然就是这间旅馆了啊哈哈哈……
眼看前鬼后鬼两只式神已遵循主人所想冲出了结界、对着那群似灵非灵的异形大杀特杀,妻子的怒气值却仍没有消退的趋势,麻仓叶无奈的笑了一下,也召唤出了自己的持有灵阿弥陀丸,久违的开启“超灵体”模式,轻快冲进了敌人堆里。
巫力结合灵体凝成羽翼般的洁白甲胄,舒展间轻盈拦下一次次袭向主人的恶意,连接甲胄另一端的灵剑随之流畅斩出,逐一斩落袭来的异形。
对麻仓叶而言,这种程度的战斗远算不上艰难。
他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的,耐心的一点点瓦解包围。
即使敌人不会死亡也不会消散、受了致命伤都还能大致复原重新爬起,他也没有过多的困扰,只在斩击之后又加上几个阴阳术,便将它们一一禁锢。
战斗很快便结束了。
麻仓叶的脸上却并不见轻松的神色,反而显露出几分思索,像是在回忆什么,轻声自语。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说的那个时候吗……”
“谁跟你说的?”
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麻仓叶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温和的笑着回头看去。
“你来啦,哥哥。”
与麻仓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身着红色和服的少年轻轻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反驳“哥哥”这个称呼,只冷着脸又问了一次。
“五年前,来找你的人到底是谁?”
“啊,又是这个问题……”
麻仓叶挠了挠头,有点无奈:“不是我不想说,哥哥,但有些话确实是不可说的啊——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麻仓叶王没有回答,只静静盯着他看。
麻仓叶回以诚挚的眼神。
最终麻仓叶王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的消失了。
而随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原本隐隐能听到的、不断自远处响起的异形嘶吼也突兀一静,周边空气似乎都清澈了些许。
麻仓叶轻轻笑了笑。
“哎呀,哥哥这个性格真是……”
他又抬头看向天空那道裂缝,凝视着那片炫目斑斓的时空洪流,笑意渐渐淡去,久久不语。 .
裂缝静静横亘夜空,贯穿城市天际,意图毁灭历史的异形随之分散蔓延,不断涌向各处区域。
学校,神社,山林,城镇……
咒术师,死神,妖怪,通灵人……
数不清的地区与势力被阴影逐渐笼罩,不安与恐慌愈发翻滚浓郁。
而在裂缝之下,在最先被时间溯行军覆盖的区域,仅是个“普通人”的小少年正拔足狂奔,赶在被发现前一个滑铲,借着旁边人及时的援手、顺势躲进了翻倒在路边的花车背后。
悄悄往外一看,他就忍不住暗暗叹气。
“……果然追过来了啊。”
语气中有着庆幸,也有着心累,更多的却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毕竟自打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神秘侧开始,江户川柯南的日常画风就跟着逐渐跑偏,除了常规破案任务(?)以外,他三天两头的不是在被虚追杀,就是在被咒灵追杀。现在不过又多了一群像是骷髅怨灵的怪物加入追杀他的行列而已,对他来说确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或许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当代唐僧肉吧。
江户川柯南麻木的想。
似乎看穿了他脑中所想,刚刚快准稳的捞了小少年一把、此刻就蹲在他旁边的卷毛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压着嗓子道:“我就说你这小鬼有点瘟神体质在身上的吧。”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张了张嘴,看起来很想反驳什么,但最后还是麻木的闭了回去,什么也没说。
算了,就当是这样吧。
反正也多亏了自己“瘟神”,才能顺利把那些怪物从大家身边引过来不是吗?
比起那些,现在更重要的是——
“松田警官你怎么也在这里?”
江户川柯南微微皱眉,看着方才帮了自己的人,神情有些控制不住的焦虑,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急促了起来。
“你们不是答应我会先带大家离开,等找到支援之后再回来的吗?怎么你也跟过来了啊?!”
这也太危险了!
松田阵平惊奇的看着他。
“你认真的?你不会真觉得你说两句话,我跟佐藤就会让你一个小孩儿去冒险、自个儿反而去走更安全的那条路吧?”
他挑了挑眉,气质变得有些危险,看起来不太像警察,倒像是什么黑手党成员。
“你是在瞧不起我们吗?”
江户川柯南低声辩解道:“我没有!只是——”
只是你们都是普通人,你们从未见过神秘侧,也不知晓那些怪物的危险性,除了你以外甚至其他人都看不见它们,当然应该由我……
这个念头并未来得及说出来。
他的话语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打断了。
“小小年纪,成天都在瞎想些什么呢。”
卷发警官抬手按住小少年的脑袋,用力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乱,语气带着笑,声音也依旧很轻,却毫无犹疑。
“我可是警察啊。”
江户川柯南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试图抬头去看卷发警官的表情,却忽然听见属于怪物的叫声陡然变近,登时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松田阵平往怀里一塞,接着就跟着对方滚了出去。
“吼——!”
斩击随着咆哮一同落下,翻倒的花车应声裂成碎块,平滑的切口仿佛一面面不规则的镜面,在闪烁的电光之中倒映出异形狰狞的身影。
一个,三个,六个……
松田阵平低笑了一声。
“你可真受欢迎啊,小鬼。”
江户川柯南却没心情回应这句调侃,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追过来的异形,明明精神已经高度紧张了,声音倒是出奇的冷静。
“没办法了。松田警官你做好准备,我去把它们引……”
“都说了小小年纪少想些有的没的。”
松田阵平一掌按在少年头上,强制打断了他的话语。而后把人往身后一推,自己则站起身来,冷静注视前方呈半包围状的六个异形,唇角竟还隐隐带着笑意。
“拿出你平时的机灵劲儿来,可别错过时机了。”
轻轻的话语刚一落下,卷发的警官便已迅疾冲了出去。
矫健的身姿宛如猎豹,顷刻便缩短了与异形的距离,数次挥斩也被他精准避过,甚至还能顺势予以还击。
对于体质远远超出常人的异形而言,这样赤手空拳的攻击当然起不到什么伤害的作用。但若只是想要引走它们的注意力,却已经绰绰有余。
交织的视线短暂的移开了一瞬,危险的包围也出现了微小的破绽。
江户川柯南用力咬牙,猛然朝那丝空隙冲了出去。
他没有想过要逃。
即使松田阵平跟他说了这么多,为他创造了逃跑*的机会,江户川柯南——工藤新一也绝不会逃。
但他也很清楚,两人同时落入包围之中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
此刻他要做的、他能做的,就是以最快速度冲出包围,再将所有异形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把它们全部引开。
快一点,再快一点……松田警官撑不了太久,自己必须抓紧时间……
一片阴影忽然落在了少年前进的路上。
惊愕的视线抬高,倒映出踏着蛇形骷髅的高大异形,以及握于对方骨爪之中的、自上而下的枪尖寒芒。
破风声起,寒芒逼近。
然而握枪的骨爪却忽然僵硬在半空,迟迟不曾落下。
直到幽幽鬼火逐渐暗淡,高大的身躯连带蛇形骷髅一同向前倒去,蹲伏在它背后的娇小少年才终于显露身影。
橙色发丝轻摇之间,少年已利落抽出从背后直抵心脏的短刀,而后从逐渐化为齑粉的庞大身躯上轻盈跳下,对满脸愣怔的小少年灿烂一笑。
“呀,柯南君。”
江户川柯南愣愣的张了张嘴:“……乱?”
“要叫乱哥哥啦!”
穿着小裙子的军装少年一本正经的纠正他的称呼,而后脸上重又露出轻快的笑意。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重物倒地的声音纷纷传来,警官惊愕的视线之中,手执短刀的少年们逐一从暗处显露身形,又踏着时间溯行军的齑粉轻盈落地。
而乱藤四郎甜蜜娇俏的声音也在此时继续响起。
“——刀剑付丧神,奉命前来支援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