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屏升的异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个攻击狩怨师的怨兽已经化成了橙色的生气丹丸。刚刚被她强行夺走的灵眼还没来得及消化吸收,从丹丸上浮了出来,慢慢的飘散到原本的主人那里去。
而这一颗橙黄色的丹丸发出微弱的光,花屏升的身上也同样发出了同频的光。 “花秘书长,竟然是你!!”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些天来打压我们狩怨师,牺牲了无数狩怨师,都是你在背后作怪?!!”
花屏升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生气都在那颗丹丸上,她的声音游离虚弱:“谁说是我?想死么?”她淬毒一样盯着说话的人,那人打了个寒颤。另一个人接口道:“怎么不是你?身为秘书长,你竟然养怨兽,还纵兽害人。如果不是你背后捣鬼,花解语秘书长是最强狩怨师,手底下怎么可能醒灵?”
“不……”花解语刚要说话,花屏升已经大声掩盖了她的声音:“醒灵是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养怨兽怎么了?身为秘书长,我养怨兽研究研究不可以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事实面前你竟然还能狡辩,真替那些战死的狩怨师不值!”“原来最大的祸害竟是你!”一时间,所有的声讨都转向了花屏升。
她已经站立不稳,身体打晃,花解语伸出手一把扶助她,花屏升一把甩开她的手,说道:“滚开!这时候装什么师徒情深。其实昨天我晚上离开的时候你就怀疑我了吧?对,我不是去逛夜市,我就是去吸生气去了。你从五大连池回来,竟然融合了南斗铃,我要想压制你必须让我的怨兽更强大!现在你知道了?可以下手了!”
花解语的眼圈已经红了:“师父,你没必要这样……”
“对啊,我的确是激进了,被你发现了。我应该再隐忍一段时间,是我太着急压制你的南斗铃了,一步错,步步错!”花屏升抢白到。
“师父!”花解语声音很大想要喝止她,但花屏升根本不给她机会,一连串的说道:“哼,我失败了,还有其他怨兽怨灵会补上的。你不要得意!”
“师父,你在说什么啊!你根本就没有……”
“拿花屏升喂怨兽!”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接着,人群沸腾了,大家纷纷叫嚷:“杀了她!她是罪魁祸首!!”
接着不知道从谁开始,用自己的法器攻击了花屏升。很快,所有人都在朝花屏升下手,王天阳手里的橙色丹丸也被人抢了,一时之间,场面混乱,花屏升的生气极速萎缩。
她本来就被李魏那一剑刺的伤了不少生气,勉强靠怨兽留存下来的生气维持生命。刚才她又用仅有的生气,强行逆转成型,几乎就是强弩之末的支撑着。
花解语帮她挡了几下,但太多的人攻击她,根本无法护住花屏升,又是一个致命攻击,花屏升即将倒下,花解语飞身将花屏升接住,大声呼喊:“师父!”
花屏升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她注视着花解语,两眼尽是温柔。花解语的脑袋里传来一句话:“就这样了,解语,以后一号院和协会就靠你了。”
花屏升的嘴没动,她依然那样注视着花解语,手指抖了抖,努力的向上抬了一寸,整只手都在用力向上,然而最终还是垂落了下来。
“师父!师父!”花解语声嘶力竭的呼喊,但花屏升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像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花解语猛然抬起头来:“我师傅的生气丹丸呢?!!”她看向王天阳,王天阳一脸的惊恐:“不知道被谁抢了……”
“在谁那里?!”花解语看向四周,她声音低沉,整个人的身体周围开始发出一波一波的红光:“在谁那里?!”
伴随着红色光波的扩散,周围响起了刺耳的铃声,许多怨兽师捂上了耳朵。
花解语语气阴沉:“拿出来,谁拿了我师父的生气丹,拿出来!!”铃声仿佛一根刁钻的钢丝,从耳朵钻进了脑袋,在脑仁里上下搅拌,很多狩怨师支撑不住,痛苦的弯下身子。原本撑着站立的王天阳“咚”的一下单膝跪地。
“天阳!”王贵贤心疼的叫了下儿子,转头对花解语吼道:“解语!你师傅已经认罪死了!你这样是要让狩怨师协会全军覆没吗?!你师父没被怨灵控制的时候把你捡回来,把你捡回来,一心要把你培养成协会接班人,难道你要让怨灵得逞吗?!”
吼完这段话,他也疼的呲牙跪在地上。
“我不管!”花解语怒道:“把丹丸拿出来!!在谁那里?!!拿出来!!!”她双眼赤红,有些人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铃声再次大作,花解语的肩膀上隐隐出现了模糊的怨兽脸——花解语的体内怨兽要出来了。满屋的狩怨师都在打滚,有一两个人看到她身上的变化,一边痛苦的捂着头,一边惊恐的指着她,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她,她是……”
“咚!”忽然,一声鼓响出现在了大厅中。
这一声响,令花解语的体内怨兽“唰”的一下被拽回到铃铛里。
花解语警觉的四下看了一眼。
“咚!”又一声鼓响,铃声的影响仿佛忽然破碎了一般,星星点点的令众人不再那么痛苦。
“咚!”
“砰!”
随着鼓响,大厅原本反锁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逆光站在门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里望去,男人穿着休闲装牛仔裤,高帮户外鞋上全是尘土。
“咚咚,咚!”鼓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刚才那种沉闷的,巨大的像是要破除铃声的鼓声。而是细小的,仿佛安抚一样的声音。很轻,仿佛在人的心尖上轻轻抚了两下。
花解语身边红色的光波褪去,双眼也恢复了清明。她看向从光芒中走进来的男子,有些不可思议:“你没死?”
“我没死。”男人说:“我来了。”他一步步走进来,穿过倒了一地的狩怨师,高帮鞋带着两条修长的腿,一步一步走进阴阳鱼,走到正中间的花解语前面,停下。
他轻轻的弯腰,双手触摸花屏升的身体,花解语手一紧,两个人的手在花屏升的身体下碰触。他对上花解语的眼睛:“把花老师交给我吧。”
花解语的眼中有点点星光,她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只有这一个亲人……”
“嗯,”周翔轻轻垂下眼睑,再次看向花解语:“我知道。交给我吧,相信我。”
花解语还在僵持着,但身体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僵硬。周翔轻轻用力,将花屏升的身体从花解语手中抱了过来。
“咚!”鼓声再次一响,花屏升的身体上方忽然飘出了一颗很小很小的橙色丹丸。周翔把它收好,问花解语:“一起来吗?”
“花屏升是罪人!你不能救她!”人群中有人说,被花解语摧残过,声音又哑又轻。花解语听见了,目光一寒。
周翔温柔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个说话的人,说:“你们看到了,她的生气只有这么一点点,不可能再支撑一个人的生命了。我只是让他们师徒两个好好的告个别。这生气里没有怨气,你们看的出来。”
“但是,她有罪……”花解语正要说话,周翔再次用眼神安抚了她,然后两记寒光甩给了说话的人。满室噤声,周翔抱着花屏升,对王天阳说:“我带解语先走了,其他的你处理。”
王天阳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
周翔就不再说什么,他抱着花屏升的身体往外走,花解语的轮椅在他身侧。门开,两人离开。
出了门,周翔径直把花屏升的身体抱进车。转身,又准备抱花解语。花解语说:“我自己来,你帮我收下轮椅。”说完,红光一闪,人已经坐进了车里。 “
周翔也没说什么,收了轮椅,启动汽车。很快,车子开回长行村,但周翔没有在一号停下,而是开到了100号门前。他把花屏升抱下车,走了进去。
周翔抱着花屏升进到之前李魏的卧室,把她放在床上,小小的生气丹丸浮在身体上方。等花解语进来,周翔对花解语说:“你师父的精神,我能保存很久,但是生气就这么多,护着精神,躯体就要死亡。留着躯体,能多留几天,但这点生气也不能把躯体留多久。”
花解语声音都在抖:“你说保存我师父的精神……是送她去灵界吗?”
周翔沉默了一下,说:“是。”
花解语手指蜷缩,连握拳都抖的握不紧,她问:“怨兽说,灵界没有生命,所以,她是死了吗?”
“如果……”周翔顿了顿,说:“非要用生死来定义,那……是的。”
花解语的眼泪终于流淌了出来,一串一串的滑过脸颊。周翔有些慌,他手忙脚乱的,搞不清应该是先给花解语擦眼泪还是先安慰她。
就在这时,床上突然一声咳嗽,两个人朝床上看去,花屏升竟然已经坐了起来,而漂浮在她上方的生气丹丸却消失不见。
花屏升的周身有淡淡的橙色光芒,她笑着对花解语说:“解语不哭,师父这辈子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师父最得意的就是有你这么一个好徒弟。不要哭,早晚……都要分开的,现在……刚刚好。”
“解语,狩怨师协会不是不可以改变的,该怎样,师父相信你会比师父做的更好。”她又转向周翔,笑着说:“相信你,我应该是赌对了。解语……就请你多照顾了……”
橙色的光芒消失,花屏升含笑闭上了眼睛。
第112章
花屏升葬礼过后,花解语接任了秘书长职务。就如她所说,她是名副其实的最强狩怨师,整个狩怨师协会,没有人比她更有胜算对付怨灵。所以花屏升在所有人面前自曝养怨兽且对狩怨师有攻击性之后,没有人再反对花解语的继任。
花解语一下子变得非常忙,忙着白天处理协会大大小小的事务,忙着晚上研究阴阳眼气场,忙着学习研究法阵,忙着让自己的功法和南斗铃更融合,自己更精进。她忙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包括对师父的哀思。
周翔陪她料理完花屏升的后事,看她稳稳的坐在了狩怨师秘书长的位置上。他的位置明明离她很近,可是却觉得她很远。只有花屏升去世时的那一晚,她放走了怨兽,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嚎啕大哭。再之后她的脸上就像是套上了面具,也或许那表情,应该叫做“威严”。
周翔陪了她几天,白天花解语在协会,周翔就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看着她。晚上花解语回一号,周翔也跟她回去,然后他惊讶的发现,才两天的功夫,花解语就学会了做饭,她做了一锅浓香四溢的汤。周翔惊讶的看着花解语把砂锅端到桌上,不可思议的问:“你竟然会做饭了?”
花解语给他盛了一碗汤,淡淡的说:“之前懒得学,是因为无论我什么时候回来,总有一口热饭……”她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周翔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的腰。花解语让他抱了几秒钟,又挣扎开,说道:“你从五大连池回来,公司去了吗?”
周翔有些心疼的看着她挺立的后背,说道:“我在五大连池……”他顿了下,又说:“你这边比较紧急。公司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
花解语转过身子朝他笑,说:“那快去吧,我都耽误你好几天了。我也想知道我的项目进展到那里了,协会这边的钱都是公款,笔笔都要记账,你那边可是我的小金库,我等着分红呢!”
周翔看着她的笑容,无比心疼。他情不自禁的走过去,一把将花解语搂进怀里。花解语先是僵了一下,随后双手慢慢的攀上他的后腰,轻声说:“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了,真的。”
周翔紧紧的抱着她,嘴唇贴近她的耳朵:“跟我走吧,解语。”
花解语退后一步,脱开他的怀抱,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能走,也走不了。”她垂下眼睑,睫毛颤了颤,说:“吃完这顿饭你就回公司把,我这边有很多事,这顿饭算招待你的,一会儿,我就不送了。”
“解语?”周翔询问她。花解语还是垂着眼睛,嘴角挂笑:“我师父一辈子一个人,跟这院子作伴。我师傅的师父也是,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也一样……所以,我也是,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未来。周翔,谢谢你陪我去了一趟五大连池。你走吧,我挺好的。”
“你在说什么啊解语?”周翔去拉她的手。花解语向后缩了缩,继续说:“我师傅已经跟我说了,我不是什么罪犯的孩子,我就是在五大连池出生的。你在石洞里看到的那个雕像,就是我,周翔。我们本来就道不同……”
“花解语!”周翔忍不住声音大了,他问:“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吗?!”花解语身体一震,之后又抬起头朝他明媚的一笑:“说什么呢?我们只是同伴而已。哪有分手这一说?”
“只是同伴而已?”周翔问她。花解语还是笑着,说道:“五大连池的旅行同伴,现在我们都回来了,应该各自回到……”
她话没说完,人急速向后退去。因为他发现周翔已经朝她逼了过来。然而令花解语没想到的是,周翔的速度远比她要快,这原本不可能。
为了跟周翔隔出空间,她用了功法,身前荡漾出一波红光。原本这红色的光波足够阻挡周翔的脚步,没想到周翔跟没事人一样,一步就跨了过来,在花解语惊讶的目光中,伸手向她抓来。
花解语情急之下,铃声自响,怨兽一闪挡在了花解语前面。它有点懵,说道:“是你?你们俩好好的,让我出来干嘛?”
周翔随手一拎,手上布满黑气,直接把懵懵的怨兽扔到了院子里,然后他一把将花解语拉进了怀里。 “你跑什么?”周翔低头问着一脸惊呆的花解语。
“我说过,我不要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你,我要并肩和你战斗,我要跟你在一起。现在我做到了,你要跑?”周翔两只眼睛注视着她,将她的惊讶,惶恐,好奇担忧全都看在眼里。
“你……在寒潭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她问。
周翔紧紧的抱着她,下巴蹭着她的头顶。轻声说:“不许再跑。不许再说什么只是同伴的胡话。你师父,你师父的师父……就算你的祖师爷都是没伴的,就算你是从祭坛出生的,又怎么样?难道我现在这样,可以算是正常人?”
花解语不说话。她轻轻的抚摸周翔的后背,跟刚才的僵硬紧张不同,现在的抚摸轻轻柔柔,温暖的划过周翔的心。周翔搂着她说:“你离不开这里要养怨兽。那我就到这里来。反正你白天总要出去的,你白天也可以来公司。为什么说那些话,我才回来多久?九死一生你知道吗,你这样说话……”
他捧起她的脸,轻声说:“你这两天心情不好,我能理解,再说这种话,我要生气了。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的。”
花解语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点松弛,不同于之前强扯嘴角的笑容,这次嘴巴没有动作,眼底却是有了温度,她问:“有多严重,周总?”
周翔再次把她抱进怀里,勒的死紧,声音有些沙哑的说:“早晚让你知道。”
他放开她,看着她眼底的松弛又要消失不见,柔声说:“我的确要回公司了,晚上我还会回来。刚才那种话,不许再说。连想都不能想,知道吗?”花解语没说话。周翔嘴角终于也勾了一个笑,他说:“放心,我回来了。我会和你在一起,并肩战斗。”
花解语趴在他的肩头,柔顺的没有说话,这一次她的眼底是深深的担忧。
以周翔现在的敏感,即便没有看到花解语的表情,也程度瞬间感受到花解语的情绪不佳,他站直身体,盯着花解语问道:“怎么了?”花解语“唰”的一下,把手从他身上收回来。周翔疑惑的问道:“除了你师父的离开,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吗?”
听他这么问,花解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指着旁边的饭桌说:“边吃边说吧。难得我做顿饭,都凉了。”
周翔狐疑的看着她,拉过椅子坐下来。花解语把刚才没盛完的汤盛好。周翔看她只吃饭不说话,也低头吃。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吃饭的声音。
周翔一边吃饭,一边留意花解语的动静。她吃完一碗。擦擦嘴,正襟危坐,看着周翔。周翔也赶快把碗筷一扔,抬头看着她。花解语定了定神,说:“本来我还在犹豫,但是你刚才……那既然这样,我就直接说了吧。”
周翔点头。花解语直接说道:“打散我师父的阳气,重伤我师父的人,是李魏。”
这次轮到周翔不淡定了。花解语就把那天阴阳眼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她静静的看着周翔说:“周翔,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但是你……总之,我觉得还是坦诚吧。周翔,我们现在就是面临不同的道路,就是有不同的立场。我……”
周翔站起身,打断她说的话,他俯视着花解语,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公司。你刚才跟我说的话,我不是不相信,但是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如果李魏想用你喂怨兽,五大连池那么多机会,他为什么不下手?你在奇门遁甲开错了门,他耗尽石狍身上的怨气来救你……那时候不应该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吗?”
“周翔,我也知道这不合理。”花解语抬头直视他:“可是我亲眼看着他攻击我师父。我是有灵眼的人,我不会看错。”
“嗯。”周翔说:“解语,我相信你。但,”他顿了顿,说道:“我也相信李魏。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是这种反应了。我现在就去找他,找到他就真相大白了。”
他转身想走,又转了回来,朝花解语伸出一只手说道:“你还相信我吧?”花解语看着他身上还是半个月前在五大连池穿的脏兮兮的衣服,没有握那只手,而是抱住了他的腰。
周翔慢慢的把手又放在她的肩膀上,他低声说:“谢谢你还信任我。”
花解语用力抱了抱他,说:“我从来都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希望你平安……”
周翔低头看着她,嘴唇抿的紧紧的,忽然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亲了一下,说:“等我的消息。”
他放开花解语,转身大步离开了院子。
第113章
周翔走进公司的时候,正是员工午休回岗的时间。周翔恢复了西装革履的老板派头,将车停进停车场,他轻轻抚摸了下爱车的车头。这辆路虎陪着他甩过怨灵的追击,撞过王天阳家的大门,从那开始,他走进了狩怨师这个神秘的组织,走近了花解语……
他从车上下来,然而一抬头,神色就变了。自己公司的办公楼上方有一股淡淡的怨气。怨气很淡,如果不是他现在已经继承了北斗巫的本事,以前的灵眼根本看不到。周翔仰头看着那股怨气,不确定是之前公司就有,还是现在才有的。
他迈步朝前进了办公楼。公司里的员工大部分是不认识他的,然而周翔竟然被前台拦住了,实在让他始料未及。当前台再次问他是否有预约的时候,周翔才回过神来。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懒得玩微服私访的游戏,淡淡的看了前台一眼,问道:“哪天入职的?”
前台也被他问愣了,但周翔气势吓人,现在继承了北斗巫,气场温度又骤降五度,前台不自觉地有些慌,她说:“我……刚上班一个礼拜……”
周翔再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前十五天上岗不是应该有老员工带着监督上岗吗?你带学老师是谁?!”
“我……我我带学老师是肖总,但是她现在忙……我就自己……”前台说话越发结结巴巴。说到最后她反应过来,问道:“您是……”
“肖总是谁?”周翔眉毛拧紧,他不记得有哪个可以称“总”的高管姓肖,他是有半个月联系不上,连高管上任这种事他都不知道了吗?
前台继续结结巴巴:“您,您是哪位啊?肖总……肖总就是总裁办肖觅……您找她?”周翔再次眯了眯眼睛——总裁办又是个什么部门?考虑李魏一直没有回来,周翔虽然挂着总经理的名头,但是从来没有一天把自己当总裁。自然也没设过什么总裁办这种机构。
他甚至连专职秘书都没有,需要的事情都是交给综合管理部的辛迪去管。他是走之前把公司托付给一干人等,但是这才半个月连组织架构都改了吗?
周翔不再问这个前台,拿出手机给辛迪打电话,这都什么玩意儿,他需要一个交代。然而辛迪的电话无人接听,倔强的响了两个来回,周翔心头已经窜起熊熊烈焰。
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叫他:“周……周总?”周翔一转身,是市场部经理李志。他一看到周翔的脸,嘴咧的就快露出后槽牙了。说道:“周总,您回来了?!!”
周翔朝他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问道:“怎么样?我出差的这段时间都还好吧。”“好着呢!”立志连忙说道:“这个月我们的在线数据比上个月高了两倍,财务数据我不知道,看市场数据,我们基本上与龙头齐平了。还有那个《体验死亡》项目,想要跟我们签约合作的商家特别多,我一会把名录给您拿过去,您筛选一下……”
“哦?”周翔问道:“这么火?”
“得感谢王总。”立志笑着说:“王总在企业论坛、地产圈的地位,帮我们说句话,这项目就火的不行,每天都有人打听……”
周翔跟他边说边往电梯走。前台小心翼翼的问李志后面的一个人:“那是谁?”……
周翔进了办公室,先是听李志汇报了下这半个月的市场数据,的确相当好看。李志汇报完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门外了。周翔有点意外,门外站着的不是辛迪,而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孩,他叫不出名字,隐约记得辛迪带这个女孩来给他面试过。
李志朝女孩点点头,似乎女孩出现在这里很是正常,离开了他的门前。女孩浅笑着走进来,对周翔说:“周总,不知道您今天回来。您看看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周翔问她:“你是……那个新来的?”
女孩微笑着说:“周总,我早过试用期了,不是新人了。我叫肖觅,是综合部经理。”
周翔疑惑的问:“综合部经理?辛迪呢?”
“辛迪上个月离职了。我跟她做的交接,您这边有任何需求可以吩咐我。”
“离职?”周翔一脸惊讶,他不记得他见过辛迪离职的报告。他侧头想了想,说:“让高副总来找我一趟。”
“高副总也离职了,现在的运营副总是赵礼赵副总。”肖觅回答。
周翔愣了,他问道:“赵礼?”他知道赵礼,是技术开发部的总监。做技术的人,不适合管运营。为什么会变成运营副总?他只顿了下,说:“让他来一趟。”
肖觅微笑着说:“好的。”礼貌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赵礼推门进来。做技术的人一心都在技术上,为人处事稍显木讷,这是周翔觉得他不适合做运营的原因。
人才要放在正确的位置上。赵礼能钻研,做技术研发耐得住寂寞。攻坚的时候他不需要任何人给任何激励,凭着自己对技术的热爱,就可以一路前进。赵礼是他和李魏的师弟,同一批老师教出来的,周翔很了解他。
然而这次的赵礼一进来,周翔觉得眼花了,他朝周翔笑的那么自然热诚,仿佛熟悉的乙方来做业务。跟周翔谈这一个月的公司情况,数据详实,有理有据还能风趣幽默,活跃气氛……
周翔跟他一边聊业务,一边有些怀疑难道之前自己看走了眼,其实赵礼更适合做运营吗?终于问到正题,说到赵礼是怎么调到运营的,现在的研发和公司架构。
赵礼笑着说:“多亏了肖觅和王总。”这俩名字听着都耳生,看周翔一脸疑惑,赵礼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刚才从您这出去的那个,顶替辛迪的。肖觅,特别能干,情商也高。我跟她学了不少跟人打交道的方法。这姑娘可太不一般了……”
周翔打断他,问道:“王总又是谁?”
“王自强啊!王总真的是干大事的人。高总一病,又找不到您,我们都没了主心骨。这时候王总鼓励我,说我既熟悉技术又了解公司项目,暂时顶上运营副总最合适。他鼓励我,肖觅也鼓励我,我真顶上这个位置,觉得自己还真行……”
看着周翔狐疑的表情,赵礼又收了笑容,认真严肃的说:“当然周总,我无论在哪个位置都是您的兵,您说我适合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回去带研发也行。有合适的人我可以马上把工作交接……”
这……察言观色到这个程度,周翔真是觉得对赵礼刮目想看。他之前埋头写代码,自己都站他身后了,他都感觉不到,这才一个多月,伶俐成了这样?
周翔摆摆手,说:“你该干干你的,我刚回来,就是了解下情况。老高怎么病了?严重吗?”赵礼的表情立刻切换到了惋惜共情,一点作假的痕迹都没有,他深深的叹口气说:“您不在的这阵子,真的是……”他摇摇头,说:
“先是辛迪,父亲忽然患了重病,她只用了三天跟肖觅交接就回了老家,前几天我打电话给她,感觉她词不达意,我还挺担心的,打算我有空或者肖觅有空去她老家看看她,她的状态不太好……辛迪走后没多久,老高有一天竟然查出了乳腺癌,你说这扯不扯?一个大男人竟然因为乳腺癌倒下了。那阵子公司乱的啊……王总过来对项目,一看公司这样,您又联系不上,就私下跟我聊了聊,说这个时候我不上,谁上?我回去想了想,就顶上了……现在您回来了,一切就都好了!我们跟着您,就有主心骨了……”
周翔皱着眉毛说道:“辛迪父亲生病了,高总查出乳腺癌?这样的情况为什么离职?辛迪想照顾父亲我能理解,但是高总,这时候不正是应该用公司给他购置的高端医疗险吗?为什么要离职?”
赵礼叹口气说:“要不说咱们公司风气好呢。辛迪是觉得自己这一回老家不一定什么时候不离职占着编制,影响不好。高总……”赵礼重重的“唉”了一声,说:“恐怕回不来了,人事那边没有办离职的,但是大家都知道……”
周翔胸口闷闷的,拍拍他的肩,说:“抱歉,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这两天我们就去看看老高”
“周总你说什么呢,咱们可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兄弟……”赵礼说道:“一会出去我就联系咱们保险代理,这次老高住院他们帮忙打点的……”周翔又跟赵礼说了一会话,了解了公司现在的业务状态。
除了辛迪和老高,整体来讲,就像李志说的一切向好。
聊了足足两个小时,赵礼才意犹未尽的站起来。然而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周翔怔住了。
他站了起来,紧紧的盯了一会赵礼,问道:“老赵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赵礼先是一怔,然后笑了起来,说道:“您知道的,我之前熬夜熬惯了,睡眠不太好。晚上总是睡不着。这不,总有两个黑眼圈,其他都还好。”
“最近有体检过吗?”周翔问。赵礼满不在乎的说:“嗐,年初检过,没什么事。一年一次,您放心,我有数。”周翔盯住他,说:“我回来了,明天你去体检,公司这边有我。”
“不用不用。”赵礼摆摆手,说:“放心吧,我就是睡得不好,什么事都没有。再说明天不是要去看老高吗?他那边比较急……”
“你……”周翔说了一个字,赵礼已经走到门口打开门说道:“您刚回来,肯定也累了。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您随时问我。”说完,他走了出去。
周翔盯着他的背影,周身发寒。赵礼身上并没有长出怨兽,但是他阳气虚空,所剩很少,还能这样神采奕奕是靠怨气运行。周翔在狩怨师协会和以前仅有的几次与花解语一起捉怨兽的经历中并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他一时拿不准,赵礼这是什么情况。
第114章
听说周翔回来,免不了各个部门的人都要来打招呼。打完这些招呼,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周翔捏捏眉头,终于有时间去看看曾经封存了的李魏的电脑了。
他走进李魏办公室,打开保险柜,那本封存的笔记本还是他上次放进去的样子。后盖敞开着,里面的零件被烧的黑漆漆的。
周翔把笔记本拿出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他伸出手,将一只手掌覆盖在主板上。周翔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睁开眼,是李自强站在面前。周翔低头看看自己,没错,他又成了前几年的李魏。
李自强朝他勾着唇笑,周翔和李魏一起觉得周身寒冷。这不是之前见过的李自强的笑容,之前几次周翔从李魏的怨气里看到的李自强面对李魏的时候,都是长辈关爱的微笑。而这一笑,是连掩饰都没有的彻彻底底的冷笑。
他对李魏说:“怎么你妈让你害死了?还想害死我?!”
“我没有害我妈!”李魏争辩道:“是你……”
“我?”李自强冷笑道:“我的方法用了几百年,从来没有自己人出事,你呢?你非要改良非说什么计算机网络,说你能做到不用害死人也可以……是,你没害死别人!你害死了你妈!赵雪她哪里对不起你?她甚至背着我……算了!赵雪已经死了,她信你,算是咎由自取!现在我就是问你要,心脏!老板说了明天!就是明天!”
“可是,可是那是个孩子啊,他还不到十二岁!”李魏说道。
“那怎么了?他是孩子,客户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如果不是孩子,我还不要呢!就因为都是孩子,相似阳气养出来的怨兽才更容易适配。总之,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能用的心脏!”
“再给我两天行吗?”李魏的声音透着绝望。 “我只要两天,两天之后我的代码就可以调试完成,到时候就不会再出差错,之前存储的生气都会打开,你要几颗心脏,我都能……”
“啪!”周翔觉得左脸火辣辣得疼。李魏的头偏到一边,他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已经肿起来的脸。李自强冷冷的说道:“明天八点,我来接你。没有心脏,咱爷俩就把自己的挖出来赔人家!”
说完这句话李自强就走了。李魏一个人颓然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回神。
时间一转,似乎是一个农村的小学,一群小学生队列整齐的站在操场上。老师在主席台上的声声音抑扬顿挫:“接下来要分享的是五年级2班的秦小越同学。秦晓越同学在上次的单元测试中拿到了年级第一的名次,我们现在请他来分享下他的学习心得。”
一个偏瘦的少年走上讲台,认认真真的念起自己的发言稿。他说他是家里的独生子。爸爸在省城打工,妈妈一边务农一边带他。每当他看见妈妈勤劳的身影和爸爸粗糙的大手就激励自己一定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让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
老师在他身边露出欣慰的笑容,操场上的同学,有的做着小动作,有的抬头望天,只有第一排认认真真的听着他的讲话。
秦晓越终于开始进行一长串的感谢,感谢爸爸妈妈,感谢同学的帮助,感谢老师的辛苦付出,用休息时间给他讲题,感谢……“咣当”演讲稿从秦晓越的手中飞出,被风吹着打了几个旋飘洒在了各处。
老师一声尖叫,场面陷入混乱。台下的同学想要冲上去,被老师们拦住。周翔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接着一只眼睛视线变得模糊。李魏抬起一只手去擦,一边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完。
不得已他只能用纸巾捂住自己的眼睛快步向前跑去。村口,黑色的轿车像是一只神秘的怪兽静静的等在那里。李魏上了车,递过一只黄布封着的包裹。李自强看了他一眼,问道:“那只眼睛怎么了?”
李魏的声音冷静内敛:“风吹迷了吧,一会儿就好了。”李自强挑挑眉,看着他露出来的另一只眼睛,问道:“想开了?不难受了?”
李魏还是刚才的声线,说道:“爸你说的对,自己的命才重要。我的确想的太多了。”李自强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李魏的脑袋,说:“千千万万年,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赵雪既然认了你做徒弟,你就是我们养怨人门内人。跟着老板,咱们自己人从来没出过事。以后咱们俩还是父子相称。但其实咱们都是同门,只要给老板好好做事,什么都能有。”
李魏一边的嘴角勾起笑容:“我知道,爸。”李魏的手始终用纸巾捂着右脸。周翔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右侧眼没有被风吹到,但是他的右眼一直有液体流出,他的右鼻孔完全堵塞,甚至他右侧的嘴角并没有像左边那样淡淡的翘起来,而是紧紧的抿着甚至有些下垂。
周翔没有镜子,想象不出来这是一副什么表情。
车子到地点的时候,李魏的眼泪终于不流了。但是他一只眼睛通红,李自强递给他一副墨镜,说:“这眼睛看来挺难受啊。遮着点吧。老板说咱们人得精神,气数才顺。别让他看见你这样,回头我也挨骂。”
李魏顺从的戴上墨镜。两个人进了一个房间,有人过来把那个黄布包接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怨兽面具的人走了进来。李自强赶紧带着李魏起身行礼。对那人介绍道:“老板,这个就是我那个过继的儿子,赵雪嫡传。”
面具人点点头,上上下下的打量李魏,问道:“怎么在房间还戴着墨镜?”他一说话,周翔就知道了,这个人用的变声器。戴面具,用变声器,这么谨慎小心,果然不是好人。
李魏回答:“刚才风吹迷了眼睛。”“摘下来我看看。”面具人说。
李魏看看李自强,李自强略一点头。李魏就把墨镜摘了下来。面具人一看到他的脸,面具后面的瞳孔瞬间变大,很是兴奋的样子。
他问:“怨气邮箱,是你做的?”
李魏垂下头,说:“是,是我没有设计好,让我妈……赵雪,被怨气反噬……”
面具人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那不重要。”李魏怔了下,看着面具人。面具人盯着他看,问道:“我要一个比你现在这个容量扩充一百倍的怨气邮箱,你能做吗?”
李魏先是继续发愣,接着他飞快的算了下,说:“我可以试试。但是目前这个还有很多设计漏洞,再扩充一百倍,恐怕更耗时间,而且……可能还会有牺牲……”
“无所谓。”面具人再次摆摆手,说道:“一年时间,我要这个邮箱,要多少人,出个数给我。”
李魏说:“抱歉老板,我得回去好好想想,算一算。”面具人伸出两根手指“两天。给我答案。”李魏犹豫了下,说:“我尽力。”
“不是尽力。”面具人说:“两天,要么给我设计方案,要么……”他的变声器发出一声难听的声音:“把你的名字给我。”
“名……名字?”李魏问道。一边的李自强急忙抢上一步,对李魏说:“你肯定没问题。能做到。跟老板说,你没问题。”
李魏显然还没回过神来。面具人已经把目光转向了李自强,他问道:“自强……这个名字,你用了六十多年了吧……”
李自强的脸上肌肉跳了跳,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对,谢谢老板,今年正好61年。”面具人盯着他上上下下的看,然后问道:“这些年你一直都不错。”
“对,”李自强垂下头,讨好的看着面具人,“谢谢老板,我还会继续努力的。”面具人绕着他走了一圈,说:“作为养怨人,这个名字……也差不多了。”
“老……老板?”李自强的头上滴下了汗。面具人隔着面具大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说:“别紧张。我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你。”他又指了指李魏,说:“没事的,我等他的邮箱做好,到时候你,我、所有养怨人就都好了。”
“是,是……”李自强紧张的回答。
“小伙子,看你了。”面具人又转向李魏说了这一句话,慢慢的转身离开。
他一走,李自强就踉跄了两下,李魏扶了他一把,问道:“爸?”李自强狠狠的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你那个什么电脑什么邮箱,有把握两天拿出方案吗?”
李魏摇摇头:“不是很有把握,上次我妈……您知道……”李自强手指捏在他肩膀上变了型:“必须拿出方案,一年,必须能用,没有商量。”
李魏皱眉问道:“爸,这个我会尽力。但是,老板……他刚才说如果做不出来要我的名字……是让我换个名字的意思吗?换身份证?”
李自强肉眼可见的打了个哆嗦,他两只手捏上李魏的肩膀,说道:“名字,是一个人所有的气数!我们做养怨人的,因为要养怨,身上的生气本来就不多,全靠气数平衡着。普通人换名字也就换了,反正生气充足,大不了运气不好一段时间。但是我们养怨人,被拿走了气数……就是拿走了命。”
第115章
画面忽然变的断断续续,像是显卡或者显示器坏了一样。怨气显现的空间开始扭曲,周翔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要么看到要么退出,而现在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伸缩的空间里。面前的李自强、面具人都发生了强烈的变形。就连李魏或者周翔自己也在空间剧烈的变化中,因为身体被拉扯而传来剧烈的痛感。
画面变得扭曲而不连贯。周翔听不到众人的对话,剧痛贯穿着神经,画面破碎而没有规律。
他看到面具人拿着一团怨气化成的利刃劈向李魏,看到李自强痛苦的倒地哀嚎,看到赵雪慈爱的目光朝李魏伸出了手,甚至他还看到自己一闪而过和李魏互相拍着肩膀。
疼痛像是有人一刀一刀生剜身上的肉,那种支离破碎的疼侵蚀着周翔的理智。他想从怨气中撤出来,却力不从心。他感觉这些怨气似乎形成了一个黑洞,似乎要把他拉扯变形再绞紧拖入不知名的深渊。他试了几次,无法召唤北斗鼓的力量。
他能感受到,鼓就在那里,但是他无法调动。仿佛鼓已经不认识他,又变成了潭底深处一块不为人知的石头。
“要死了吗?”周翔的头脑中划过这样的想法。花解语提醒过他,怨气会侵蚀人的生气,尤其是他被李魏种过灵眼,很容易被操控。但他之前无数次的进入,都会全身而退,这次为…什么会毫无征兆的……难道,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
神智越来越难保持清醒,眼前的图像变成一段段的黑色怨气和显现不清的代码。周翔的大脑也即将陷入混沌,他的脑袋里忽然挤进一个想法:“钻进去。用密码钻进去。”
“钻到哪里?什么密码?”周翔模模糊糊的问自己。
“你肯定知道的,钻进去,钻进去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你会获得永生。”
“我知道什么?我钻哪里去……”
“铃~~”脑袋里忽然钻进巨大的铃声,伴随着女人深沉的召唤:“周翔,回来,跟我走,过来。”周翔费力的望过去,在一片支离破碎的画面中,有个红色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出现在前方。
他觉得周身好冷,刺骨的寒冷像寒潭的水一样,能让他的内脏都结了冰。而那团红色的影子却像是跳动的火焰,周翔想靠近那团火焰,他努力的想要靠近。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似乎被另一种力量拉扯着,无法靠近那团火一样的影子。
两种力量较劲,周翔痛苦的想打滚,但是他没有身体,连打滚都不能。他甚至无法说话,只能在自己的思想里破碎的发出一些想法的只字片言。
实在是太痛了,灵魂颤动此时有了真实的感受,就在周翔已经被拉扯的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那拽住他的力量一松,没有了拉扯,周翔一瞬间就到达了那团红色身影旁边。接着他睁开了眼。
入目是李魏的办公室。
疼……
每一个毛孔都在疼。
幸好之前有过寒潭的折磨,不然周翔怀疑这一次自己会直接疼死过去。人果然折磨受多了,耐受力会增加。也不知道是该感谢之前受过的苦,还是憎恨之前受过的苦。
手机震动,周翔接起来,声音还发着颤:“喂……”
“你怎么样?”花解语问道。
“是你带我出来的?”周翔扯开领带,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来。
“嗯,我感受到血咒的不安,但是你似乎听不到我引导你?”花解语问。
“听见了,但是我过不去。”周翔觉得自己说句话嘴里都有血沫味。
“过不去……”花解语沉吟着:“有什么拦着你?”
“是有什么拉着我,我什至都没办法感召北斗鼓……”他把刚才的情况形容了一遍。花解语听完,说道:“先到我这边来吧,现在八点多了,阴气重,我觉得你的办公室不太安全。”
“好。”周翔答应一声。挂断电话,他收拾李魏的电脑,忽然发现电脑上闪现了一个小小的火花。他怔了怔,再去看,电脑上似乎腾起了一点点怨气。周翔仔细分辨着这些怨气——不是一种。
虽然只是很少量的,但残留在机器里的不是一种怨气。两种怨气很像,残余在电脑中,时而融合,时而分散。
周翔觉得奇怪,这电脑里除了李魏,还有其他人留下了怨气?
刚才的情形周翔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他不太敢自己一个人再研究这些怨气。把电脑打包,拎着出了李魏的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周翔就觉得空气中什么东西,“哧溜”一下不见了。他站在门口,仔细的感觉了一下,那东西跑的快,周翔来不及感受它到底是什么。
外间是综合部,周翔扫了一圈,看到有几个综合部的人还在加班。周翔暗暗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要推开自己的门,周翔敏锐的感觉到办公室里有什么不对劲,这时身后有人叫他:“周总,还没走啊?”
周翔转过身,看到肖觅浅笑着看着他,周翔问:“你怎么还没下班,那么忙?”
“快了。”肖觅说道,指了指身后说:“大家也都在呢,您需要什么吩咐我就行。”
周翔点点头,说:“我要走了,你们也早点下班。”肖觅答应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周翔转回头再看自己的办公室,刚才那种感觉消失了,他再用北斗鼓的能力探查了一番,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他推门进屋,在自己的房间内走了一圈,他有北斗鼓,感知敏锐。刚才在门外,他确定门里有东西,但是对他也探查不出来,那东西是敌是友。
周翔先回家拿了些东西装进后备箱才开车去了长行村。进了院子,花解语看他拖着行李箱,问道:“这是干什么?”
周翔放下箱子,说:“住过来总要带点随身物品。”
花解语看了他一眼,也的确,但是听他说住过来,还是觉得……嗯,很难形容的感觉。她往院子里走,对另一处厢房说:“那你住这里吧,吃饭了吗?”
“没。”周翔自然而然的说:“有什么随便给我一口就行。”
花解语就进厨房端了饭菜出来。周翔看着她端着饭菜进了客厅,微微挑了挑眉,说:“你这么贤惠,我有点不习惯。”
花解语扭头看了他一眼,说:“我现在十几个小时长在这里,晚上这里不方便进人,不做饭饿死我自己吗?”周翔坐下,拿起筷子,嘴角勾了勾,说:“那我也学着做饭,偶尔给你换换口味。”
花解语倒是不客气,说:“当然,一直吃我做的,你也得不好意思吧?”周翔笑着看着她,问:“我的血咒波动,你是什么感觉?”
花解语皱眉想了想,说:“很难形容,以后你给别人种血咒就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一种感觉。”
“我都没见过血咒长什么样,我也不会种。”周翔边吃边说。
“我可以教你。”花解语回答到。
周翔放下碗,问:“不是你们花氏绝学吗?你教我?”花解语认认真真的说:“我想好了,之后我要改革狩怨师协会,不能各家再藏着掖着了。本来古籍传承就残破不堪,我们再这样互相防着,现在知道的就是养怨人、怨灵,还有多少是我们不知道的。我们这样,早晚被人家各个击破。”
周翔点点头,说:“想法是挺好,但是协会发展了几千年了,忽然打破,难度不小吧?”“总得有人干吧?”花解语说:“我不吃螃蟹谁吃?别人更没指望了。”
周翔点点头。花解语换了话题:“说说吧,今天去公司都发现什么了。”
周翔吃完了,他放下碗,摇摇头说:“很多事,似乎有联系,但我还没琢磨明白,你帮我想想。”他说了公司的异象,两个得力助手都因病辞职。老赵看起来怨气多过生气。
又说了在李魏电脑里用怨气读到的事情,以及详细说了他被那些怨气撕扯,连北斗鼓都召唤不出来的细节。花解语仔仔细细的听。等他说完。花解语竖起一根手指,说:“第一,那个所谓养怨人的老板,为什么那么神秘?第二,怨气邮箱是什么?第三,听你说的意思,你的公司应该是被怨灵侵入了?否则怎么那么巧你的左膀右臂都换了人?”
周翔点头,又说:“你说的我都同意。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侵入我们公司干什么?李魏又不在。”
花解语侧头沉思,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不是找李魏,而是……”周翔也在想,说:“所谓的怨气邮箱?李魏设在公司了?他们是来找那个的?但是如果李魏跟他们是一伙的,这东西应该就在他们手里啊,没必要还要侵入公司……”
花解语轻轻敲了敲桌子,对周翔说:“不,我说的不是邮箱。首先,李魏不一定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不是说有个画面是那个面具人劈了李魏吗?”
周翔点头说:“是有的,但是当时我精神涣散,画面也破碎,我并不能确定是怨气还是我的幻象。”花解语说:“我说的也不是这个。不管李魏是不是跟他们一伙,我觉得他们侵入公司,可能不是为了李魏,而是为了……”
她转向周翔,双眼一眨不眨:“你。”
第116章
“我?”周翔指着自己鼻子问道:“他们要北斗鼓?”除了北斗鼓,周翔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怨灵或者养怨人需要的。
花解语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北斗鼓,可能是别的。你想想看,从你被引到长行村开始,你就似乎一直被牵着走。”
“你才是驴呢!”周翔瞪她一眼。花解语挑挑眉,说:“周总,你不是这么小气的吧?”的确不是,但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心情放松,就想故意打情骂俏。
他故意说道:“是我小气吗?你怎么还拐着弯骂人呢?”花解语转身出去了。周翔怔了,这……不会是打情骂俏过头了,气跑了?现在已经是夜晚,阴气重。虽然花解语身上的怨兽配合度高,不用他们看着,但是花解语其实也是有压力的吧?自己这么开玩笑是不是不太合适?周翔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出去找她还是怎么办的时候,花解语又回来了。
拿了一个筐,装了一筐胡萝卜往桌子上一放,顺手又把周翔的饭碗收走了。周翔诧异的看着那一筐胡萝卜,还带着泥呢!花解语声音凉凉的:“不拐弯了,驴,吃吧!”
周翔就崩不住笑了。花解语两只眼睛瞪着他问:“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周翔盯着她佯怒的脸蛋看。从回来,她的脸就戴上了面具,笑容就少的可怜,仅有的几次都是强扯出来的。现在虽然是假装生气,好歹那张脸是生机勃勃的。
他舍不得,看的专注。花解语别过脸去,咳嗽一声说:“周总,能不能说正事了?”耳朵尖一点点红,真可爱啊。周翔内心感叹,他试探着伸出手,刚一搭上花解语的手背,花解语就站了起来,神色没了刚才的松弛,说道:“如果今天不想说了,你就早点休息吧,我去看看怨兽。”
周翔叹口气,知道今晚的好时光止步于此了,只能强行转换话题,跟她再次讨论公司的事。他问道:“那你觉得,他们冲着我做什么?……对了,在空间扭曲的时候我忽然有种想法,那个想法说钻进去还说钻进去就能得到永生?”
“钻进去?”花解语重复了一遍,问道:“钻哪里?”周翔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啊。如果是寒潭,我已经钻过一次了。当时没头没脑的就这么一个想法,我也不知道要钻什么,然后就看见你了。”
花解语手指在桌边轻轻敲动,她说:“我还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你的。李魏让你回公司,公司这边这么多问题……”
花解语话没说完,一张怨兽脸忽然飘了过来。两个人吓了一跳,怨兽兴奋的说道:“我发现阴阳眼的气场有变化!”
花解语和周翔对视了一眼,起身跟着怨兽过去。怨兽半个身子进浸没在阴鱼眼中,朝他们俩招手,说:“这几天一直没什么变化,就只是个阴界出入口而已。就刚才我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怨气涌动。但是很奇怪我吸收不了,我能感受到它非常多,非常强,但我碰不到。似乎他们只是从我这里经过一下。”
花解语眼珠转转,问道:“还有你吃不到的?”“对!”怨兽说:“就很奇怪。这些怨气好像跟我不和拍。我能感受到,就是碰不到,抓不到。”花解语阳气重,不能在阴界呆太久,北斗鼓沟通阴阳,灵物生物都能沟通,周翔凝神把手探进了阴鱼眼中。
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阴郁,过了一会儿,竟然有一滴眼泪滴了下来。花解语急忙把他拉出来,周翔猛地抖动了一下,睁开眼睛。花解语问他:“你怎么了?”
怨兽两只手撑着自己惨白的脸,问道:“是吧,是有波动吧?”周翔扭头看着花解语,说:“好憋屈。”
“嗯?”花解语不明白,周翔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一种非常憋屈的感觉。它说的对,”他指指怨兽说道:“这些怨气外面有层屏障,就好像……”周翔想了想说:“就好像一辆列车,通过这里。”
“那憋屈又是什么?”周翔摇摇头,说:“很难用文字描述,那列火车的感觉就是好憋屈。就好像看到了一群愁眉苦脸的人,他们每个都不开心。但是这种不开心,不是愤怒,不是伤心,似乎是那种有口不能言的感觉,我实在很难形容,就是觉得憋闷。”
“有口不能言……”花解语重复着,说:“你就是被这种感觉影响的,留了眼泪?”
“眼泪?”周翔这才抹了下眼角,还真是湿的,他有点囧,男人流眼泪还是在花解语面前……他说:“我没意识到。”
“还是怨气。”花解语说。 “一列火车的愁眉苦脸的乘客,不是一个人的……”花解语忽然睁大眼睛问周翔:“这些怨气是不是被打包了,在运输途中?”
“打包?”周翔问道:“怨气还能打包?”花解语说:“假设有一个载体,它可以装载怨气,并且运送到需要的地方去,而我们知道,100号下面是通向北海眼阴阳交汇处的,有没有可能这是运输的一段路?”
“什么载体可以装载怨气还能运输……”
两个人异口同声:“怨气邮箱!”
………………
容小橘最近有些郁闷,她刚刚给一个她已经跟踪随诊四年的孩子下了诊断,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四年前,这孩子四岁。是幼儿园筛查,老师推荐过来的。这孩子的问题是没表情,语言发育迟缓。情绪容易激动,目光不与人对视,遇事大哭大闹,没有其他表达方法。
容小橘诊了半年,给出了结论——高功能自闭症。然而诊断后,随着这个孩子参与康复训练的日子增加,容小橘对自己的诊断产生了怀疑。
自闭症儿童的康复训练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可能反复个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孩子依然学不会。高功能自闭症儿童可能在某一方面表现出超常的能力,但在人际互动上非常难教导。
可是这个叫杨白杨的小朋友只三个月就开始将眼睛牢牢的盯在老师的眼睛上。一年之后杨白杨小朋友的各项评估名列前茅。有几项还超越了同年龄段的正常孩子。两年后,这孩子的互动成了康复机构的标杆,几乎就成了活广告。
杨白杨的妈妈,叫潘杰,是一个海归女硕士,金融专业。四年前她踩着高跟鞋,一身高管范儿的走进自己的诊室。跟儿子发育迟缓的状态不同,这位潘女士可以说是精英的代表。容小橘至今仍记得她听说“可能是自闭症”这五个字的时候一把拂掉了容小橘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
然而半年后,当确诊自己的儿子是自闭症的时候,她辞去了金融高管的工作,专心陪儿子康复。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白杨小朋友的能力开始突飞猛进。
潘杰辞职后情绪不太稳定,她跟容小橘咨询,会不会影响儿子。容小橘给了她肯定的答复,并把自己的同事李大夫介绍给了她。那之后潘杰把儿子送去康复,自己就去李大夫那里做心里疏导。
然而没过多久,潘杰的丈夫查出了三高伴随心肌梗死。三个人的治疗费无法支撑,潘杰觉得自己差不多了,不再治疗,钱都花在丈夫和儿子身上。
经过两年的康复训练,容小橘每次给白杨小朋友看诊评估都在怀疑自己之前的诊断是否正确。白杨进步的太快了,快到他的表现完全就应该是一个正常儿童的速度,经过一年的观察和仔细评估,容小橘做出了推翻自己之前诊断的结论。
她觉得很愧疚,潘杰离开职场,杨白杨的爸爸重病,很有可能都是自己这个误诊导致的。虽然潘杰从来没有怪她一句,但是容小橘自己觉得非常难过。
现在午休,容小橘正一个人在院区晒太阳发呆,身边走过一个人,她拍拍容小橘的肩膀,容小橘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干嘛啊,吓死我了。”
李医生笑了下,说:“想什么呢?喊你两声都没听见。”容小橘叹口气,说:“想白杨。”李医生秒懂,搂着她的肩膀拍了两下说道:“咱们精神科,诊断时间长,变化也多,误诊很正常。尤其是儿童期的高功能自闭症,本来就会随着孩子的成长,头脑的发展而产生不同的变化。这东西又不是肿瘤,核磁一下就能看出来,只能说白杨小时候可能发育的太过不均衡了,你别这么高的道德感。”
容小橘揉揉眉毛,问李医生:“潘杰一直没再找过你?”李医生耸耸肩,说:“她在我这里的后期,恢复的挺不错了。毕竟家里三个人都病了,咱们医院诊费可是不便宜……”
容小橘点点头,跟李医生肩并肩回住院处。杨白杨这个话题起的有些郁闷,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心里就像绑了一块大石头。
就在这时,他俩同时听到一个熟悉的人的声音,那人说:“大夫?你说杨春城怎么了?…………我现在马上就过去!我马上!马上!”
容小橘和李医生回过头,正看到潘杰一手提着食盒,一边把手机塞进口袋,飞快的跑过来。李医生急忙问道:“潘杰怎么了?”
潘杰“呼”的一下跑过去,声音响在她俩耳畔:“大夫说我家孩子爸爸呼吸困难,让我赶紧过去!”
容小橘和李医生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跟着跑了过去。
第117章
潘杰的丈夫杨春城是一个建筑设计师,熬夜画图是常态。潘杰之前在金融行业上班,也是一个忙到脚不沾地的主儿。
两个人没孩子的时候还好,杨白杨小朋友一出生就翻了天。好在潘杰后来找了一个靠谱的育儿机构,孩子送去托管两口子总算都可以白天正常上班。结果没想到送进幼儿园的小白杨被筛查出了发育迟缓。
杨春城和潘杰吵了好几架,尝试了各种方法,最后还得是潘杰辞职。原本以为小白杨推翻了误诊,一家人可以回归正常,结果没想到杨春城忽然倒在了建筑现场。
那之后杨春城就办理了病退,成了医院常客。潘杰每天轮流照顾老公和儿子,精疲力竭。容小橘和李医生,一个是杨白杨的主治医,一个是潘杰的主治医,听到潘杰这么说,两个人都觉得担心,一起跟到了心内科去看情况。
情况就是很不乐观。杨春城正在抢救室里被抢救,潘洁拿着病危通知手直抖。她对容小橘说:“他三高,白细胞也高,我们最近正在积极的稳定指标,准备手术。一直都挺好的啊,怎么突然就……”
她把头埋在手掌里肩膀微微抽动。李医生坐在她身边,轻声问:“你感觉怎么样?现在一定很难受,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潘杰自顾自的说:“我昨天还跟网友说,这几天的指标看着都很好,很快就能做手术了……”李医生说:“明白的,我理解你的感受。”
潘杰摇着头说:“不,你们不明白!他说让我想想我的艰难,我就能挺过去,我太难了,可是可是,我怎么挺过去……”
“春城说让你想想你的艰难?”李医生问。
“不是,不是春城,是网友,他说我想想我遇到的困难,绝望会给我力量……”李医生怔了下,她扭头看看容小橘,两个人都有些不可思议:“绝望会给人力量……”虽然说恐惧的确会激发人的求生本能,但不是这么个用法。
回忆自己的艰难困苦,这不是正面激发啊!李医生说道:“潘杰,潘杰你听我说。事情都是会发展的,我们的状态,事情的状态都是不断变化的,我们可以在变化中寻求解决办法。我们是人,我们可以……”
“不是的!”潘杰突然推开她,她朝李医生喊:“我要恨他,我要骂他,是他拖累了我!!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私的去死!他不可以!!”
李医生再次与容小橘对视一眼,潘杰的状态很不正常。她马上意识到,潘杰现在是一种应激状态,应该采取措施。然而她还没开始说话,抢救室的大夫匆匆出来:“杨春城家属!”
潘杰答应一声跑了过去,抢救大夫摇摇头说:“很抱歉,去看下最后一面吧……”
……
潘杰是被容小橘和李医生从急诊室推走的,她怎么都不肯承认杨春城已经死了,最后把自己哭晕了过去。李医生做好了潘杰清醒之后做心理应激辅导的准备。然而潘杰一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李医生,有电脑吗?我要上网。”
李医生虽然不太理解,但观察她的状态,还是让护士把自己的私人笔记本借给了她。潘杰用鼠标动了两下,说:“怎么没信号?我要上网!让我上网!”
她连续叫了几次,状态像一个网瘾少年。李医生帮他登上了网,潘杰看了她一眼,手指停在键盘上没有动。李医生先是没反应过来,直到潘杰再次看她,才明白潘杰是让她回避,不想她窥屏。
李医生离开电脑,随便拿起自己桌上的一份文件,潘杰的双手才在键盘上敲了起来。潘杰敲了一会儿,忽然大叫道:“为什么进不去了?!!怎么进不去了!! W呢? W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她狂躁的拍着键盘,电脑被她砸的“哐哐”响。李医生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柔声说:“需要我帮忙吗?”“我进不去了!我进不去了!!”
潘杰猛的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的网不行,我需要回家!!”她的目光狂乱,语言似乎退化到了儿童期,情绪也像儿童期一样无法自控。
作为精神科医生,李医生对这个状态可太熟悉了。她马上采取了措施,用紧急医疗手段让潘杰的状态稳定下来。
容小橘赶到的时候,潘杰已经不再狂躁也不再吵闹,她只是一直流泪,对李医生说:“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小白杨快下课了,我要去接他,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
看到容小橘进来,李医生让助手先安抚潘杰,转身跟容小橘出去说话。 “小橘,能不能用基金会的应急项目,先照顾一段时间白杨?”容小橘看了一眼病房门,问李医生:“潘杰他?”“很像精神分裂症。”李医生快速说:“但是时间太短,我不能下诊断。但是她这个状态显然是不能照顾白杨的。他们家的情况我们都清楚,所以我跟你商量先用基金会应急项目托管杨白杨。”
“怎么会发展的这么快?”容小橘说。李医生说道:“可能是杨春城的死造成了强烈的刺激,精神疾病的发展,有时候就在一瞬间,现在时间太短,我也没有足够的判断依据,但是她的情况非常像,比如……”
经过李医生的讲解,容小橘了解了潘杰的情况。居潘杰说,她产假休完想回去上班,但请了几波人都无法让白杨得到很好的照顾。于是她跟杨春城爆发了几次大战。
两个人收入差不多,社会地位也差不多。杨春城的意思是让潘杰请长假,看看能不能办理停薪留职。但那个时候潘杰的公司新上了一个很有前景的项目,多少人都挤破头想要上,领导单单给她留着,等她产假结束就可以直接做项目负责人。这时候她提停薪留职,不只是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连信任她的领导都一起连累了。
杨春城问她:“孩子重要还是工作重要?”潘杰反问:“你觉得孩子重要,你怎么不停薪留职带孩子?”跟潘杰一样,杨春城也是设计院重点培养的青年设计师,头上也压着领导导师的殷切期望。他没正面回答潘杰的问题,而是问:“我有奶吗?”
潘杰气的说不出话来,是她生的孩子,她产奶,这怎么反而成了剥夺她的手段?那之后潘杰不再跟杨春城沟通,转而求外,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合适的托管机构或者家政。就在她几乎绝望甚至想一死了之的时候,有个叫W的人给她发了一封邮件,邀请她参加公司的新AI业务——邮箱养娃。
邮箱养娃的核心是可以将孩子暂时托管进邮箱空间。托管时间可根据用户的积分设置。用户完成邮箱发布的任务越多,可以托管的时间就越多。这太过匪夷所思,一开始潘杰以为就是个骗子。
直到W送了她初始积分,让她试一试。奇迹发生了,她发了一封邮件,前一秒还在她身边的孩子,下一秒就进到了电脑屏幕里。一个没有脸的人照顾孩子,动作轻柔而专业。这一切她都能在电脑屏幕上看的清清楚楚。
潘杰吓坏了,她赶紧又发了一封邮件,儿子又回到了她身边。 W说,他们公司是最先进的虚拟现实技术。目前已经申请了专利,尚在实验阶段,但绝对保证安全。他发了很多协议给潘杰看,说实话,这个托管空间,价格很贵。比外面的托管费还要高一倍,但可以后付。第一个月试用,试用期完全免费,之后每个月末结算一次,不满意可以当月免费。作为消费者的义务,除了按时缴费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要保密。因为项目还在投放前实验阶段,不能让竞争对手发现。
潘杰把那些文件研究了个遍,作为金融高管,潘杰每天接触的合同太多了,她怎么都没看出来这些文件有哪些问题,对方的流程、条款都非常商务且专业,还有研究机构背书。潘杰也用私人关系打听过,的确有类似的项目,但熟人也说是保密项目他了解的不细致。
在领导和项目的一声声催促中,在与杨春城的冷战中,潘杰试用了邮箱养娃一个月。体验感实在是太好,工作项目离不开她,杨春城不打算做任何让步,潘杰干脆的接受了邮箱养娃。
随着用邮箱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跟一开始跟她网上联系的W也越来越熟。 W说她是一个一岁孩子的妈妈,自己也是邮箱养娃的受益者。潘杰跟杨春城吵架,没法跟别人诉苦,但跟这个从未谋面的W可以毫无压力的倾诉。
W给她安慰,告诉她要坚强,告诉她男人靠不住,生了孩子都要靠女人自己。男人是用来恨的,要恨他们,越恨自己越强,越自立。
潘杰听进去了,她恨杨春城,恨他只管播种不管收获,恨他无数个夜晚睡的跟猪一样,恨他不能在她忙不开的时候搭把手,恨他不肯听她说话,恨恨恨,她活成了女战士,有了邮箱养娃,她更如虎添翼,一个人就是一支部队。
“是不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容小橘听着李医生诉说,皱眉凝思。是,很像精神分裂。可是潘杰的这些话逻辑性又太强了。杨白杨好不容易成长的正常了,这时候爸爸没了,妈妈再这样,孩子……
她觉得又难过,又头疼。手机突然震动,吓了她一跳。她接起来有点意外:“花小姐?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她的眼前浮现出在五大连池高速路上,那个坐在轮椅上满脸坚毅挡在灾祸面前的女孩。
花解语说:“容大夫,我不寒暄了。您是心理学专家,我想请问您,如果一个人一直觉得憋屈,得不到疏解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危害吗?”
容小橘看了一眼病房,叹口气说:“肯定有,不过这要看这个人对负面情绪耐受到什么程度。有人可能没事,有人可能就会……比如我现在有个患者……”
花解语听完,问到:“容医生,我可以见见这个邮箱养娃的患者吗?”
第118章
容小橘没有答应花解语的要求。
无论她对花解语的感观印象怎样,做为医生,无论是从道德还是法律层面都不能随便将患者的资料泄露给第三人。尤其潘杰还不是她的病人。
潘杰家里亲戚很简单,直系亲属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就没有其他人了。其他旁系的,那得动用医院的官方力量去寻找了,容小橘也好,李医生也好,都没有资格和权力去过问这些事。
容小橘挂念杨白杨,好在今天不是她的专家门诊,没有那么忙。她赶快联系基金会的应急项目组,得先把孩子管起来。容小橘匆匆的辗转在各个部门之间,她是儿科大夫,每一个小患者都是她的心头肉,杨白杨格外让她心疼。终于在白杨快要下课的时候她办完了所有手续,接下来,她只要把材料递交给基金会就会有工作人员去照顾白杨了。
她正急匆匆的去往基金会,李医生打来电话:“小橘,你手续办好了吗?”容小橘说道:“刚办好。我现在去基金会递材料,然后我跟他们一起去接白杨,有我在……”话还没说完,李医生说道:“小橘不用去了,我打电话就是赶紧告诉你一下,不用办了,也不用去了。”
容小橘吓得停住了奔跑的脚步,她问道:“怎么了?”李医生语速也快,她说:“刚才潘杰的表妹来了,办了监护手续,已经把潘杰接走了。”
“什么?!表妹?”容小橘忍不住叫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个表妹?!”李医生说:“我也是才知道。说是最近快毕业了借宿到他们家的,手续都验证完了,俩人刚刚走了。”
“你等我,我现在回去找你!”容小橘迅速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回去。快下班了,医生们都在办公室里,有些嘈杂。李医生从办公室出来,对容小橘说:“我一开始也觉得太巧了,但是那姑娘的手续没啥问题。虽然她坐在轮椅上吧,但是男朋友陪着,看潘杰的样子跟他们也很熟。我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如果真是发病了,他们能即时找我……”
“等等,坐在轮椅上?”容小橘打断李医生问道:“她表妹多大?”李医生回忆道:“不太大,看着像个大学生。穿身红衣服,挺漂亮的。男朋友看着挺有派头,不知道做什么工作的……”
“叫什么名字?”容小橘问。 “叫……”李医生努力回忆,说:“当时我还说这个姓不多见……名字还挺好听,怎么一下子忘了呢……什么来的……”
容小橘等了一会,李医生还在抓耳挠腮,她拿出手机翻,找到一张照片:“是她吗?”李医生看了一眼,有一声细微的声响在脑袋里出现,好像是遥远的地方有人在晃动银铃。一个形象涌入脑海,李医生说:“我想起来了,就是她,叫花解语!”
……
周翔开车,花解语坐在副驾,潘杰在后座。花解语忽然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然后转头对周翔苦笑了一下,说:“破了。”
周翔笑笑,说:“破就破了,我们都快到了,反正你也没打算下重手。”“嗯,”花解语说:“他们都是好人,是天使。我不希望对他们产生一点点影响,够我们把潘姐接出来就行了。”
她又扭头看向后座,对潘杰说:“潘姐,你放心。一会你把白杨接出来,先带孩子。等你有空了,咱们再说话,不急在这一刻。”
潘杰忧郁的看了一眼她,说道:“那个邮箱养娃到底是什么?”花解语笑着说:“我现在也不是特别清楚,说来话太长,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接到孩子,把孩子安顿好对不对?”
潘杰还想问,可是想起白杨,她忍住了,想把眼泪逼回眼眶,扭头看向车外,可是无论怎样努力,眼泪就是流个不停。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一会儿会吓到白杨。可是她努力了,真的做不到。
就在她把指甲抠进肉里,还是无法止住泪水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困意袭来,她闭上了眼睛。花解语叹口气,说:“真可怜。”周翔看着路面说:“等我们跟她聊的时候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的住。”
花解语摇摇头,说:“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说。她丈夫已经死了,怨兽也跑了,或者说被转移了。接下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唉……让她先睡会吧,恢复恢复体力。”
“没办法,”周翔说:“生活总有意外,就看能承受多少了。”
车子快开到杨白杨机构的时候,潘杰自然“醒来”。睡了一觉,她的精神比刚才好了一点。她走进机构,周翔推着花解语跟在后面。
然而还没到白杨的班级,潘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容小橘站在那里。潘杰变得紧张起来,花解语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容医生,好久不见。”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容小橘直接问道。花解语笑呵呵的说:“患者,被您和赵大夫救过的呀。”容小橘表情严肃,花解语滑着轮椅过去,示意周翔带着潘杰先去接孩子。她挡住容小橘,笑眯眯的说:“容医生,我是好人。”
容小橘眼看着潘杰已经过去了,却被花解语牢牢挡着,她难得竖起眉毛,问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花解语不再笑了,她伸出手,拉住容小橘的手。容小橘想甩开,被她牢牢握住。
花解语真诚的看着容小橘,说:“容医生,潘杰一家的事,你们没法解释对吗?她说的话像精神病患者,但是除了那一段匪夷所思,其他都不像对吗?我听说您推翻了关于她儿子的诊断,您相信我,很快李医生也会推翻她的诊断。潘杰没有生病。”
容小橘深深的呼吸,再次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花解语正色道:“容医生,我不想你知道。您和赵大夫,都是难得自带免疫的天使。我不希望你们沾染上这些东西。我希望您能理解我。”
“什么自带免疫,什么……”容小橘没说完,花解语就打断她说:“容医生,这世界上有超出我们认知之外的力量,别说你不相信,有,只是您没见过。”
容小橘住了嘴。的确是,杨白杨的事,她一直自责,但是她仔细反复查看病案,翻阅大量资料,还是没找到自己之前到底是在哪里出了错。无数次复盘的间隙,她也曾经想过,有没有可能就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干预了她的诊断。但是这把责任都推给莫名虚空的手段,不是她惯用的思维方式,所以他一直在反复纠结。
现在花解语这么问,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将信将疑的看着花解语。放学了,孩子们扑向家长,一时间温柔细语充斥着整个走廊。花解语又轻轻捏了捏容小橘的手,对她说:“容医生,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帮潘杰的。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还能帮她,那只有可能是我。而且,”她加重了语气:“潘杰之后,甚至就在现在,同一时间,还有很多跟她一样的人,正在或即将跟她遭受一样的迫害。”
“是迫害,容医生,这不是意外,他们遭遇到了神秘力量的迫害,只有我们才能帮助他们,减少这种迫害。”
见容小橘的表情有所松动,但还是有些犹豫,花解语再次说道:“容医生,你看。我就在这里,你有我的联系方式,我一会把我家住址给你。诺,”她指指周翔:“我把他公司网站也发给您。就算您怕我跑了,他家大业大跑不了吧?”
“还有,容医生,我费劲力气把潘杰接出来图什么呢?她家底再多,能多过我男朋友?我接她出来也就是让她顺利的带儿子而已,你如果不相信,一会咱们一起送他们回家,之后我们就离开,您看好不好?……而且退一步说,我接潘杰出来,我是签了监护人的,如果真有问题,会追究责任追究到我身上,容医生,你说我图什么呢?”
……
就像花解语承诺的那样,她只是把潘杰母子送到了家,在他们家里转了一圈,就约好明天来送白杨上课的时间,两个人就离开了。容小橘跟白杨玩了一会,她不能跟患者建立太多诊室之外的联系,这对患者的诊断不利。她再三犹豫,最后还是离开了潘杰的家。
第二天一早,周翔和花解语按照约定的时间把白杨送到了学校。看着孩子跟老师走进教室,一转身潘杰的眼角就红了。她问花解语:“我们现在找个地方谈谈么?”
花解语摇摇头,一边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您丈夫……还在医院的太平间……他的后事,不办吗?”
潘杰的眼泪汹涌而下。
第119章
花解语原以为潘杰要好一阵才能面对这个怨气邮箱的问题,没想到的是,杨春城出殡的前一天,潘杰就跟周翔和花解语说明天出完殡,她就想谈谈这个怨气邮箱的事。
“不用再缓一缓吗?”花解语是真的同情她,潘杰摇摇头,说:“这件事搞不清楚,我寝食难安。早点弄明白,早点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既然潘杰自己这么说了,花解语和周翔当然也觉得越快越好。于是约好出了殡仪馆他们就带潘杰直接去公司。
死者为大,当天早上周翔跟花解语出发去参加杨春城的葬礼。一般风俗妻子不能操办丈夫的葬礼,担心让魂魄留恋阳世不肯离开或者干脆把妻子带走。但是白杨还小,还是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的小孩。潘杰心疼儿子,没让他参加,而是自己亲自操办。
周翔和花解语原本约好了早上六点在潘姐家楼下一起出发,然而来参加葬礼的车一辆接一辆的停在潘杰家楼下,按照礼貌的常理来说,潘杰早就应该下来了。而潘杰却始终没有出来,就算是她自己还没有准备妥当,也应该找个亲友知会一下大家。然而等到六点零五潘杰还没下楼。葬礼迟到,尤其是家属迟到是非常范忌讳的行为。周翔看了一眼花解语,问道:“我上楼去看看?”
花解语点点头,她骶骨还没好,潘姐家没有电梯,虽然她很强,但是上五楼这种事还是有点艰难。周翔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说:“有事我会……”还没说完,花解语就抢答:“我会感觉的到。”
周翔无奈的笑笑,说:“这以后想干点什么都不能瞒你啊!”“去吧。”花解语用下巴指了指楼房。周翔正要下车,寂静的早上,突然传来孩子的大哭声。两人脸色陡然一变,周翔说:“是白杨!”利落的推门下车跑了出去。
杨白杨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他不知道妈妈怎么了。他知道最近家里的气氛很不一样,早上睡不安稳,早早的爬起来。潘杰临时请了一个朋友来照顾他,那个朋友追着白杨进了潘杰的房间,就看到潘杰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电脑开着,屏幕里跑过一屏一屏的代码。潘杰就对着那一屏屏看不懂的代码,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白杨叫她:“妈妈!”她没反应。白杨跑过去趴在她腿上,伸着两只小手喊:“妈妈抱。”潘杰还是没有反应。照顾白杨的朋友走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拍了拍潘杰的肩,潘杰浑身一抖,接着她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及其凶恶的表情,对着朋友和白杨吼道:“滚开!”,一把将白杨推到地上。
白杨从来没被妈妈这么粗暴的对待过,“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周翔敲了两声门,白杨的哭声更大,周翔一脚将门踹开就看到了坐在地上大哭的白杨,手足无措的潘杰的朋友,和脸上挂着神秘微笑,端庄优雅坐在电脑前的潘杰。
周翔只看了一眼,就大步走过去,对潘杰的朋友说:“把白杨抱走。关上房门。”然后他两步跨到潘杰身后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头上。
潘杰先是一抖接着表情再次变得凶恶,然而她还没有做出动作,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继而变成痛苦的抽动,眼泪大滴大滴的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她的浑身开始发抖,连嘴唇都是哆嗦的。大滴的汗珠从额头落下,打湿了衣服。过了一会儿,她用颤抖的手,似乎正在跟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较劲一样,按上了键盘。
周翔原本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就在潘杰的手碰上键盘的一瞬间电脑上的按键自动开始跳动。屏幕上也不再是一排排自动执行的代码,短暂的静屏之后,隐隐出现了画面。
就在这时,周翔手底下的潘杰开始剧烈的抽动起来,她摇头晃脑,眼神狂乱,嘴里发出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声音,时而夹杂着恐怖的狞笑。
忽然屏幕上的情景清晰了,那是一个古老的石头祭台,于此同时,潘杰的脸上露出了夸张的笑容。 “咚!”的一声鼓响,潘杰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周翔,“咚咚”又是两声,潘杰的嘴里发生一声尖啸。
接着她歪倒在了椅子上。
电脑上的祭坛忽然开始坍塌,仿佛时间回退一样似乎要退回到之前满屏代码的样子,“咚咚咚咚咚”鼓声一声急似一声,像是隆隆的战鼓,声势浩大。
伴随着鼓声,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开始了拉扯,那坍塌的祭坛一瞬坍塌一瞬恢复,仿佛不断前进后退两帧的循环。鼓声越来越密集,画面也拉扯的越来越剧烈,终于显示器开始出现不太清晰的斑驳画面。
周翔一把拉开潘杰的椅子,自己站在电脑前面,双手敲击键盘,他的手上不断涌现出阵阵黑雾。伴随着周翔在键盘上的操作,屏幕里的画面开始一个色点,一个色点的恢复。很快屏幕的右下角就恢复成了祭坛原本的样子。就在祭坛自右下角向上一个马赛克一个马赛克修复到对角线附近的时候左上角汹涌而下一片代码。
就像是要从左上角翻页一样,朝着分界线滚滚而来。周翔敲击键盘的速度越来越快,同时电脑原本没有打开的扬声器开始出现的擂鼓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与周翔的手节律相辅,伴随着激烈的鼓声和键盘敲击声,右下角的祭坛画面,一点点向上攻占左上角的代码画面。眼看整个屏幕的画面已经完成了3/4 ,似乎修复画面已经成了定局。
然而就在此时,音箱里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电子音。接着电脑主机冒出了一阵黑烟,屏幕彻底黑了。周翔手下的黑气陡然增加,尽数消散在了屏幕里。
潘杰在椅子上悠悠转醒,她看到周翔的背影,怔愣了一会儿,问道:“春城?”周翔转过头,潘杰眼里布满了失望,眼泪劈里啪啦的往下掉。边哭边说:“对不起……”
周翔也不好安慰一个不太熟的女性,他说:“白杨刚才被吓坏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出发吧。”他去敲白杨房间的门,对里面说:“没事了。”
门锁“咔哒”一下打开,白杨从潘杰朋友身上挣脱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潘杰跟前。潘杰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白杨用小手抹着她的眼泪,说:“妈妈不哭,白杨好了,白杨不生病了。妈妈不要哭。”潘姐的眼泪流的更多,她答应着白杨:“嗯嗯,妈妈不哭,妈妈不哭了。白杨跟阿姨在家呆一天,妈妈出去办完事就回来,妈妈不哭……”
潘杰的朋友也抹眼泪,周翔实在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走到门边说:“我去外面等你。”小心的带上门。周翔以为要等很久,结果很快,潘杰就出来了。她叹口气,对周翔说:“我梦到有人说可以让春城回来。”
“不是梦。”周翔边下楼边跟她解释:“他们在引导你献祭。”
“献祭?”潘杰问道。周翔点头:“你的电脑里有怨,跟你身体里的怨相通。他们利用你的愧疚和怨恨,让你主动献祭。”
潘杰惊得站在楼梯上没动:“我刚才……”“嗯,”周翔点点头,说:“我再晚来一步,你就死了。或者疯了。“
潘杰声音都发颤了,她问:“我……如果我死了或者疯了……春城能回来吗?”周翔悠悠的看着她,说:“你连祭祀仪式都没搞清,你怎么知道他们让你献祭换回来的是什么?”
潘杰连小腿都是冰的,她颤抖着问:“就是说我死了,春城也不一定会回来?”周翔说:“你死了,的确会有东西会被换回来。但是你都死了,你怎么知道换回来的是什么?!”
潘杰踉跄一下,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去。周翔托了她一下,说:“从现在开始,我会寸步不离你,直到你跟我们进了长行村一号为止。”
潘杰看着他,周翔说:“你肯定知道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我需要全部细节。你很重要。”潘杰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开往殡仪馆的车队终于启程,时间还早,路上车不多,马路上蜿蜒开过来的车队上佩戴着白花,肃穆而安静。就在这时对象马路忽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一队消防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过。
周翔他们心事重重,按部就班的将潘杰送到殡仪馆,走一系列的流程。周翔和花解语跟其他宾客一起等待的时候,他电话响了,是赵礼打过来的。周翔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老赵,这么早,什么事?”
“周总,综合办的肖觅今早家里失火,人带出来就已经不行了……”周翔怔了下,问道:“她家住哪里?”赵礼报了地址,周翔想了想又问:“什么时间失火的?”
赵礼回答:“早上六点多钟吧,具体时间就不知道了,我也刚接到通知。”周翔挂断电话,眼睛眯了眯,他摊开手掌,手上的一团黑气“砰”的一下,突然散开。
花解语问他:“怎么了?”
周翔看着前方,轻声说:“我们公司的肖觅,是她。”
第120章
“她的电脑里什么都没有。”周翔从肖觅的工位上抬起头来,侧头看着一边的花解语。花解语微微蹙眉,说道:“按照潘杰的说法她每次都是通过邮箱进入到一个类似祭坛的虚拟空间,她在这个祭坛表达诉求之后,孩子就会进到一个居家环境中,由一个无脸人照顾。”
“李魏说他在公司,现在也知道肖觅刚刚打算引导潘杰献祭,那么这个祭坛入口应该在肖觅这里才对。”花解语轻声分析着。
周翔对着肖觅的工作电脑,眉毛也纠在一起,说道:“难道说她其实并没有用工作电脑?她用私人电脑引导潘杰?”
花解语说:“不是说她家的火灾现场没有电子设备吗?”周翔点点头:“的确没有电脑。”“她出事的时候就是你在潘杰家斗法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我们找错了,其实不是她?”
“按照她家所在的方位,事情发生的时间的确就应该是她。”周翔站起来说道:“走吧,猜也没有用,我们去她家找找看。”花解语叹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她向外看了看,说:“我跟潘杰说我们是通灵的人,她问我是不是大仙。我就承认了。”
“大仙?”周翔先是一愣,随即笑笑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大仙就大仙,你是大仙我就是二仙。”花解语说:“我跟她要了999的香火钱。你别说漏了。”周翔瞪大眼睛,问道:“你还要钱?”
花解语摊摊手,说:“不然怎么办?她回去还得面对容小橘吧?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谁。这种大家比较容易理解。咱们那一套阴阳理论太难解释了。要了钱比较符合神棍的人设。他们以后万一在碰到这样的事想找我,也没有心理负担。”
周翔点点头,然后说道:“你这风格跟怨气邮箱有点像啊?”花解语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初潘杰被骗着使用怨气邮箱也交了不少的钱。交了钱就让人觉得对方就是图钱,反而会放松其他的警惕。
花解语自嘲的笑笑说:“同行嘛,搞不好,几千年前都是一个祖宗。这些手段没准都是刻在基因里的。”她话锋一转,说道:“走吧,去你说的那个肖觅家看看。”
周翔站起身,推着花解语的轮椅朝外走。路过周翔办公室的时候,花解语突然问到:“对了,我的项目怎么样了?体验馆建起来了没?”周翔顿了下,说:“建好了,就在……”他忽然怔了下,脑中地图连线铺陈开来,他有些不确定,慢吞吞的说了个地址。
花解语听他说完,说道:“这个地方不错啊,交通方便,离大学城近可以吸引年轻人……”她说完这些话也停住了,转过头看着周翔,周翔也在看她。
花解语吞了下口水,问到:“你算肖觅家的位置可以映射到潘杰。但是如果肖觅本身是怨灵,她就需要怨气来维持思维……她的怨气从哪里来的?”
周翔浑身都是僵硬的:“大学城和长行村……肖觅家和潘杰家,原本是不能互相连接的,但是如果……中间有一个中转站呢?”
花解语说:“死亡体验馆。”
周翔紧接着问:“去死亡体验馆的都是什么人?”花解语说:“根据客户画像,一部分是对死亡刺激强烈好奇,有冒险体验倾向的人。但是这样的人并不多,更多的是……那些生活中有挫折,对生命出现怀疑的人……”
周翔继续说:“我在1号院里感受到的怨气,非常憋屈……而且是很多人的憋屈……”“容医生说过,愤怒虽然可怕,但是也是一种力量,可以将不好的能量放射出去,其实对发怒者本身是有益的。而憋屈委屈,是一种内伤的情绪。如果没有转为愤怒或者其他的能量,就会持续内伤……情绪有生死的属性,憋屈委屈是一种……”花解语犹豫着说。
周翔说:“如果你的死亡体验馆聚集了大量的对生活不满意,想要死的人……”他没有说下去,而是跟花解语互相对看了一眼:“死的力量,是灵界的力量。”
周翔推着花解语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花解语安置在自己办公桌旁边,周翔打开了电脑。
这还是花解语第一次进周翔的办公室,她环视了一下,把目光放在周翔的电脑上。周翔的电脑一打开,自动进入《真实人生》的游戏界面。画面是一黑一白两个人在手拉手。花解语看着他的电脑问到:“这个游戏界面是你们美工设计的?”
周翔习惯性把画面最小化,然后去找《体验死亡》的进度表,随口回答花解语:“对,当时设计了好几版,我和李魏都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如果说三次元的世界是白色的,那二次元的世界就是黑色的。虽然二次元的世界是假的,但人在二次元的体验里所感受到的情绪却是真真实实的,甚至因为不是面对真实的人,不用考虑后果,二次元的的感觉反而更加澎湃和充沛。这种真实的情绪体验又会反过来影响三次元的状态。”
说完这些话,他已经打开了《体验死亡》的进度表,现在已经到了测试阶段。就是邀请合适的人来体验馆,测试整个项目的各个环节是否合规合适,排除项目风险,增加项目可玩度。花解语问:“测试玩家是从哪里找的?”
周翔浏览者进度表,说:“一般来说肯定是在原来游戏的老玩家筛选,算是给老玩家的福利。也方便我们做下一步的消费者链接……”
“那《体验死亡》的测试玩家其实都是《真实人生》的玩家?”花解语问道。周翔“嗯”了一声。继续浏览其他进度信息。花解语问:“那在《真实人生》里的筛选标准又是什么呢?”
周翔边看边回答:“一般都会筛选在线时长、氪金程度……毕竟游戏是要赚钱的嘛……玩之前的游戏愿意氪金的人,新游戏一般也是容易氪金的……”
周翔拿着鼠标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他把目光从电脑转向花解语,说:“氪金……你刚才说你收香火钱是为了打消人的顾虑……所以……”
花解语看着他,周翔把话说完:“游戏体验的氪金也有有可能……是个幌子?”花解语点点头,说:“是,我也在想这一点。”“那真实的筛选条件……”周翔立刻关掉了进度表。他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调出一张表格,是参加过真实人生的客户信息登记表。这张表上并没有真实的姓名和三次元的信息。但这张表上记录了客户之前在《真实人生》的角色信息。
周翔在游戏里找到这些角色,因为是要到现场体验,受地域时间等环境影响,人数很少,目前为止在线□□验过的也不过二百个人。而这二百个人里,竟然超过160个都是女性。
周翔在游戏里搜索这些人的信息,发现他们年纪在25岁到四十岁之前,上线时间都很长,而且大部分都是白天。可根据人物的年龄等其他信息,这些人都应该是工作党而不是学生党,更不是退休人士,白天大部分时间玩游戏,不耽误上班吗?
周翔跟花解语分析着这些信息,有什么人白天上班还能玩游戏,难道是游戏代练?不对,如果是游戏代练或者是竞争对手,这份表格根本就不会呈现在他的面前,这种错误都能范,整个项目组和市场部都可以领盒饭了。
其他的身份信息都没有要求客户填写,信息并不详细,周翔皱着眉毛想,什么人附和这些人设。花解语跟着他一起浏览这些体验者信息,周翔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失业的人?这些人情绪容易低落也委屈。”
花解语摇头,说:“怨兽除了怨气还要生气。所以他们选中的人一定一定有生气宿主。没有血缘亲情关系,是没有生气宿主的,也就是说只有他们恨的是自己的家人,怨兽怨灵才更容易吸收到生气,失业的人怨气大,但是他们怨气大部分都来自于外人同事、老板,这样的关系,怨兽是吸收不到生气的……”
“这个年纪……不上班……女性……怨气大……”
“邮箱养娃!”花解语脱口说道。
“什么?”周翔问了一句。花解语说:“潘杰的怨气怎么被吸收的?不是邮箱养娃吗?她一个职业女性,白天上班,孩子托管在哪里?白天不正是需要托管孩子的时候吗?而且这个时期的女性,她们怨恨的要么是自己的丈夫,要么是家里的长辈,这不都是亲人吗?”
“可是……”周翔看着自己手里的名单:“潘杰说她不玩《真实人生》啊。这里面可都是《真是人生》的ID 。”
花解语转头,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说:“五大连池的阴阳眼,可以通到长行村。李魏是游戏的开发人。怨气邮箱再怎么样他也要联网要用存储空间,要用服务器……那这些东西是哪里的?”
周翔的鼠标停下来,呆呆的望着电脑,说道:“你是说……李魏在《真实人生》的游戏里隐藏了《怨气邮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