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 樱芜在房间门口收到了一封信。
她疑惑地挑眉,在拿起信件的时候,却察觉到了不太一样的空间波动。
“来自其他时空吗?”樱芜望着信神情诧异。
虽然自那次之后, 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出现在此方世界不是纯粹的巧合,但收到来自平行时空的信件, 还是觉得神奇。
进了房间,她将信件展开。
——————
樱(sakura):
展信如晤。
今日是同你一起度过的第十五个元旦。
见谅,忽而忘记这是一封来自未来的信, 此时的你也尚未同我确认关系。
说来羞惭。
这是第一次同你写信, 尽管是一封无法收到回复的信件。
虽然有些莫名, 但是一想到是给从前的你写信,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总忍不住想起当时的我的心情。
彼世的你是何等模样, 我亦不甚清楚,但想来应是意气风发、清正凛然的。
不过这也不适合提,便想同你说说,这一年的故事。
睦月,是犹带寒意的时节,新岁伊始。
晨起, 与你同往神社参拜, 签大吉, 相视而笑;午后倏然下起细雨,日光熹微,空气湿润, 你撑伞,于神社外挂一叶签;忽而雨歇,云上现出霞彩, 既奇且喜。
将离之际,瞧了那签,原是祈福平安,竟也不觉意外。
是你。
如月,残雪渐溶,尚觉得冷。
晦日前后,风疾,细雪纷飞,天幕暗沉。一夜过去,树梢檐台之上的雪,簌簌落下,积了薄薄一层。雪融时分,需得添衣。
待凉彻的雪水悄然蜿蜒,淌出潺潺溪流,你唤了信介,于庭中习心境。取了干净的雪水,檐下烹茶,有雾气氤氲。见院内,笑音若泉,倏忽莞尔。
是你。
花见月,草木弥生,日渐繁茂。
桃
花绽,浅粉色。宿于寺中,黎明时踏青,樱花已开得盛了,粉白的从树间冒出,可爱得紧;柳芽初放,枝则轻,和风摇曳,你道有趣,抚甚喜,却不舍攀折。
夕暮,拂风蕴着雨气,轻而柔缓,正适合小憩后漫步。松软的泥土,空气中浮动着春息,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只觉欢悦。
是你。
清和月,江水暖,万物苏醒。
自河边望去,菖蒲和菰草短短地从水面下探出,杂相交错,只水下郁郁绰绰,依稀可见长长的影,信介扔了石子,噗通声响,碧波漾开层层涟漪,久久不止。
月末时,橘树枝叶舒展,色青碧,于庭外兀自开得盛,取叶制茶,与你共品,微涩,而后甘。蝉鸣自远处传来,是夏初。
是你。
皋月,多雨水,晴日少。
水汽弥漫的时节,衣物总带着湿意。夜间淅淅沥沥的雨声,总惹人恼,你绘了一符,好梦至天明。起时雨已歇了,忽闻杜鹃啼鸣,那声极嘹亮,溢着自然的韵味,直让人心旷神怡。
只闻其声,却寻不见,依稀觉着,应是如歌中所言那般,宿在水晶花中了。见你遥指一处,笑而不语,便涉阶而下,果然。回望去,心情甚佳。
是你。
水无月,梅雨歇,愈发干爽。
渐入盛夏,酷热得紧。白日里骄阳高悬,暑意正盛,原不敢让信介往院中去,你却道无妨,施了诀,霎时清凉不已,且任他自在玩去了。
待傍晚时分,同往寺院。小沙弥言,寺中莲花开得正好,却是不假。一眼望去,满池青碧叶,黄蕊白瓣的莲,只在边缘沁出粉色,模样喜人,见之舒颜。
是你。
文披月,天气灼热,夜则晴朗。
白日借着残暑,摊书晾晒,书页微微泛黄。月中,收到友人赠礼,是自酿的桃花酒,晚间皓月当空,于院中同你小酌,滋味甚美。次日,便厚颜同友人又讨了些。
……
……
秋日里,天气晴好,月见浓染,是雁来时。登高望远,于峰峦之上,听群山回唱,心境旷然。枫叶染红了山林,信介在山间跑得欢,总踩得那枯枝嘎吱作响,竟半分不觉得累。秋分后,夜渐长,细雨绵绵。
……
冬季,从初霜到露隐叶,愈发冷了。尚暖的日暮时分,风吹檐下铃,音色极清,别有一番趣味。梅初月,数日时间,便积了厚厚一层雪,打眼望去,尽是白皑皑的世界,夜间月甚清寒。你取了初放的梅、枝头的雪,同信介一道酿了酒,埋在院中老树下。
……
——————
信纸到此处沾了些微梅香,樱芜指尖蘸了蘸,像是那梅酒的清香,笑了下。
但泛黄信纸上空了几行,只偶有浅淡墨痕,依稀可窥见下笔之人的踌躇。
——————
原是觉得不应这般,即使是其他时空的你,也毕竟不是此世的你,怕知晓了未来,反误了未来,你却道无碍。
我知这应是你们之间的默契,遂不再多想。
这是一封写给她的信,是一封写给未来的你的信。
只对你多有叨扰,实是抱歉。
本不欲久谈,但忆及过往,下笔便似有万语千言,怕写不尽,也来不及。
不过也好,来日方长。
这四时之景甚美——
幸得与你同观。
且祝你,新岁安康,常乐常欢愉。
柳莲二
20xx年1月1日
第82章 道心 那她,算什么?
“你懂什么!”勘解由小路怒红了眼, 胸腔都在震动,“曾经那土御门的祖先安倍晴明都是我们先祖的徒弟!”
“而你们这种江户时代才起家的末流家族,居然也配称日本阴阳师三大家族!”
在平安时代, 勘解由小路家的前身——贺茂家族曾盛极一时。
土御门家族的先祖安倍晴明是贺茂忠行的徒弟,其子亦跟随贺茂忠行之子贺茂保宪学习阴阳术, 贺茂家族可谓声名赫赫。
而和生家族与君明家族都是镰仓时代同其他宗教结合形成的流派,在战国时代随着阴阳师逐渐没落而衰败,在江户时代却崛起, 填补了勘解由小路家族空缺出来的位置。
相比较于源远流长、先祖大有来头的勘解由小路家, 确实算得上根如草芥。
勘解由小路弥声音愤懑, 状似癫狂,眼底尽是阴鸷。
家族自没落之后,多年来一直隐于暗中, 传承也罢,积累也罢,在外行走都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就是为了有一天重新崛起,可如今……
他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本来扭曲的面容也带上了痛色。
就算再来一次, 他亦不后悔自己接受了君明樱芜的邀战, 他只恨, 自己实力不济,连她都打不过!
樱芜提剑用剑风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眼皮微微掀了掀:“啧。”
“废话真多。”
“宫野说得不错, 反派死于话多。”
“你,生动的例子。”
她每句都很短,像是冷淡模样, 只有唇边不断溢出的血证明她确实受伤颇重。
一旁的和生零介见樱芜已经获胜,心下大喜,险些被宫野希晴借机伤到。
宫野希晴见勘解由小路败了,心里暗骂一声废物,立时飞速转动手中的伞,伞骨化刃直向和生零介刺去!
与此同时,她默默催动灵力,激活替身偶,使其潜入地下,等待时机出来。
这次没等和生零介提起十二分精神重新迎敌,便见樱芜利落地提了剑,向宫野希晴攻去。
片刻后,宫野希晴已颓然跪倒在地,樱芜则从地下挑起一个粉发黑眸的偶人。
偶人约莫巴掌大小,周身似乎隐隐萦绕着一圈黑气。
那偶人同宫野希晴模样相似,几乎是按照她的相貌等比例缩放制造的。
应是宫野希晴欲等待时机成熟让偶人代替她,自己则隐匿脱逃所用。
和生零介失声道:“替身偶!”
“你居然用这种邪术!”他视线移向宫野希晴,惊骇非常,“你怎么下得去手!”
不怪和生零介这般震惊,替身偶之所以被称为邪术,是因为它需要活人的血肉炼制,不仅需要制偶师自身的血肉,也需要制偶师至亲之人的血肉。
至亲之人,不外乎配偶,父母,子女。
而以她目前的年龄,只可能是父母。
他之前同君明聊过宫野希晴的基本情况,知道她是散修出身,父母都是普通人。
制偶所取血肉,对于阴阳师而言恢复起来倒是不难,但是对普通人而言,无异于元气大伤。
何况听她之前说的话,这种替身偶她似乎还制作了一个。
连亲身父母都能下这种狠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呵,那又如何。”宫野希晴冷笑一声,“又不是我真正的父母,我心疼什么。”
和生零介惊异:“你说什么!”
制偶条件苛刻,除了配偶可以通过特殊的羁绊制作偶人,连养父母的血肉都无法满足条件,她怎么可能……
和生零介还在猜测是不是她亲身父母暗中虐待小时候的她,使得她有了心里阴影。
宫野希晴却紧紧抿唇,俨然不欲多说。
樱芜眉心拧起。
但她也不执着于那个已经猜测到的答案。
“他是为了家族,可是你——”
樱芜往前走了一步,尚淌着血的剑尖指向宫野希晴的额心,又一点点移向她的喉咙,呈咄咄逼人之势。
她偏了偏头,眸中闪过凛冽的寒芒,却像是不解。
“你的目的,是什么?”
樱芜剑尖抵近了几分,只是控着尺寸,始终没有划伤宫野希晴。
曾经的宫野希晴,虽然也干过给芥川慈郎下桃花咒的事情,但总的来说,行事还不算越界,目的也很明确,可是如今——
献祭曾经想要获得好感者的气运,甚至还不是献祭给自己,她图什么?
喉咙抵着剑,浑身被冰冷气息锁定,往前一步是自尽,抬眼则撞入她不带温度的眸……
宫野希晴一瞬间回想起了当时两人在舞台上的对话。
‘杀人要偿命,犯了罪要处刑,你说是也不是?’
‘宫野桑。’
不美好的回忆往往会在一段时间后因为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而被淡忘,但只要需要一点类似的刺激,就会重新找回。
宫野希晴从回忆中挣脱,同第一次面对这种压迫感时的不知所措相比,此时的宫野希晴也成长了许多。
她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垂下了眼睑,哼笑一声,倒显出讥讽。
“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算手下败将又如何,谁规定失败了就得满足胜者一切无聊的好奇心。
何况做都做了,目的有什么重要的。
“你莫不是以为,你下桃花咒不成功,是因为他们气运加身?”樱芜蹙眉。
知道宫野希晴的目的对她来说还是挺重要的,因为她想知道宫野到底是纯粹被诱惑了还是自己选择这条路。
顺着从前有过的线索往前推,她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人群中的忍足侑士倏忽睁大了眼,迹部景吾皱了下眉。
桃花咒,那不是慈郎说的……
“难道不是吗?”宫野希晴冷笑一声,但须臾反应过来不对,又猛然抬头看她,眼底带着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我下过桃花咒?”
樱芜:“……”竟然猜对了。
她收回剑,明明还是浑身浴血的模样,但表情竟平白透出一分无语凝噎。
和生零介从她神色解读出了这一信息,无情地对宫野希晴进行补刀:“你的桃花咒根本不是因为他们气运加身而失败,是因为君明之前给过芥川同学防御符。”
“什么!”宫野希晴原本无波无澜的表情骤变,心中掀起惊涛巨浪,“怎么可能?”
她原本以为是因为他们身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所以下咒才会失败,在勘解由小路找上门的时候,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她的确精通让人失忆的术法,甚至还能修改别人的记忆。
失忆术法倒还好说,但修改记忆的术法在阴阳师界也是邪术,她只对自己这个世界的父母使用过一次,也不知道勘解由小路到底为何会知道。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脑海中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份阴阳师传承,她知道这份传承本该是这个世界的原女主获得的,不知为何竟成了她的,这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成为了女主。
相比较于原女主用这份传承除恶扬善,她行事更为随心。
但既然她成了女主,那原女主该有的,她要有,原女主没能得到的,她也要!
前世本就过得不如意,在偶然看到那本以阴阳师为主角的同人小说之时,她便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可当自己进入到了这个世界,她只觉得自己这个原文中的路人甲身份配不上自己获得的传承。
她本来担心天道会以其他方式为原女主补上机缘,可当她多方打听后,才知道此时本该声名鹊起的原女主现如今只是青学的一个普通学生,同其他王子也没有多少往来,她便不由得浮动起了其他心思。
即使后来在出演舞台剧的时候受到了警告,但勘解由小路提出的计划几乎天衣无缝,让得她也忍不住动心起念。
他提供快速提升实力的法器,她则加快接受传承的速度。
倘若他们失却了气运,那也只是普通人的他们,岂不是……
至于和阴鬼做交易,那又算得上什么?
不过是一个最后会被消灭掉的反派,光是来自天道的反噬都够它喝一壶了。
“你把他们当什么了?”
宫野希晴的思绪被一句问话打断,她循声望去,不由愣了一下。
樱芜的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淡,指尖摩挲着剑柄,血液淌过隐约窥见青筋的修长手指,一路蜿蜒,直至没入剑身。
明明唇角扬着清浅的弧度,像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但眸中却如冰原燃起簇簇火花,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割裂感。
割裂而矛盾的,压迫性。
没待宫野希晴回答,她已经继续说道:“集邮的邮票吗?”
“还是你证明自身存在感的工具人?”
“就算你是海王脚踏多条船也罢,那也算光明磊落。”
她唇畔笑弧扩大,眼神却淬着冰:“连献祭气运后就可以施咒让他们爱上你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你还有什么是我想不到的?”
“牺牲他们的未来,只为满足你自己可笑的私欲——”
“宫野希晴,原来你爱的不是他们发光的模样,而只是一具空有皮囊的躯壳啊。”
她声音不紧不慢,表情亦含笑晏然,细听甚至还能辨出讽刺,却让人莫名觉得,她很愤怒。
是与同勘解由小路弥对峙时,截然不同的一种怒火。
在场众人不由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样子的君明,似乎比之前骂勘解由小路要献祭他们时,还要可怕。
但想到她生气的原因,他们又不由觉得——
这才是阴阳师啊。
世人所钦佩的阴阳师,不正是这般正义凌然的存在吗?
不仅是因为强大才受人景仰,而是因为——
拥有毁灭的实力,却选择守护。
旁人心中正百感交集,而被樱芜冰冷目光注视着的宫野希晴却只觉得心头血气快速上涌。
“别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人了!你才是卑劣得让人恶心!”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众人一大跳。
“你以为你就高贵到哪里去吗?”她激动起来,险些连身上捆缚的绳子都不顾,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如果不是你这个本就该死掉的人,你的妹妹会从这个世界的女主变成路人甲吗?”
“如果不是你抢了她的一切,这强大的实力,也不该属于你吧!”
宫野希晴嗓音沙哑,本着要死一起死的想法,她不好过,干脆把樱芜也拖下水。
说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着樱芜失神的面容,得意笑了一下,声音却阴冷:
“我说得对吗,本该生而夭折的——
君、明、岚、芜。”
宫野希晴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包括樱芜。
霎那间,脑子里曾经不经意捕捉过的细节串联了起来。
堂妹远超同龄人的实力。
宫野希晴对君明这个姓氏最初的震惊。
她自己侥幸地重活一世,与宫野希晴莫名出现在此世,还获得了阴阳师传承……
如果这一切,用话本小说来解释,一下子就能茅塞顿开。
那她——
算什么?
依稀有呼啸的风穿过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微微泛着凉意。
风声与众人关切的呼喊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被隔绝在另一方世界。
恰是盛夏时分,但她的心无声无息浸入寒泉,刺骨生寒。
先前受过的伤与心境动荡下加剧的灵力紊乱让情况恶化。
樱芜喉间蓦然涌上一口腥甜。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靠着剑的支撑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视线失却焦距的那一瞬间,她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挥手消灭了那个替身偶。
“和生……就拜托你了。”
她听到自己轻声说道,握剑的手忽而松了开来。
世界陷入一片昏暗。
也因此,她没有看到众人目眦欲裂的模样,亦没有听到他们一声声的呼喊。
第83章 医院 尽力了,所以,不再为难自己……
“君明!”
“君明桑!”
“学姐!”
“前辈!”
不同人的呼喊几乎同时响起, 神情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担忧。
已经冷静了下来的勘解由小路弥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他还以为她只是受雇于迹部,倒是没想到她同他们一伙人关系这么好。
不过,或许本来没这么好, 但救命之恩都有了,关系能不好吗?
勘解由小路自嘲一笑, 闭眼不再多想,静静等待自己的结局。
宫野希晴看到自己的替身偶被毁,眼神森冷, 又望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不甘。
凭什么她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 而自己即使重活一世, 还是过得这般不如意!
宫野希晴死死地掐住掌心,疼痛使她重新恢复了理智。
不过成王败寇,好歹能够在被惩罚前拉她下水, 也不算亏。
思及此,宫野希晴冷笑一声,脸上浮现快意。
“君明!”看到樱芜倒下,和生零介也失声呼喊。
本想立刻去外界求救,但他想到樱芜最后的嘱托,突然就停住了动作。
和生零介目光移向那边奋力想要挣脱绳子的少年人, 轻轻叹息一声:“对不住了, 诸位。”
阴阳师界偶有些不能为外界所知的事情, 便会使用失忆的术法让普通人忘记。他现在的灵力恢复得有限,也只能紧着那最重要的一段记忆清除掉。
说着,他抬手, 水蓝色的光团在他手中逐渐凝聚成型,落入地面的那一瞬间,众人的记忆有刹那空茫。
手冢一晃眼, 脑海中的画面便从宫野希晴暴起想要谩骂樱芜,转入了樱芜消灭替身偶后倒下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以为是迷药药效尚且发挥着作用,正想要换个姿势,上前查看樱芜的情况,下一秒,就看到和生零介挥了挥手,捆缚着他们的绳索便轻而易举地断裂开来。
失去了禁锢的众人只是愣了瞬息,立刻便奔向了樱芜。
见众人的担忧不似作伪,和生零介放心地后退一步,转身去翻找勘解由小路和宫野希晴身上从他们那里搜刮的东西。
果不其然,找到了樱芜的清心玉和他的灵玉。
同外界恢复联系的第一时间,迹部立刻就让直升飞机送樱芜前往最近的医院。
迹部正要踏入直升飞机,便听到身后传来两声呼唤。
“迹部君。”
“迹部。”
他转头看去,在看到柳莲二和手冢的时候,诧异地挑眉。
“请务必让我同往。”柳莲二神色肃穆。
他没有说理由,只是平静而诚恳地提出请求。
“君明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受伤,请让我同往。”手冢声音沉着,认真道。
在直升飞机到来之前,他们已经找到了昏迷在其他地方的志愿者们,还找到了醒过来的华村教练和榊教练,同两位教练沟通过发生的事情后,这边有他们主持大局,他也可以放心离开。
迹部景吾抬眼观察着两人的神情,眸色略深。
他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对樱芜的担忧到底压过了一切,他干脆也不多作拉扯,扭头就上了飞机:“走吧。”
——————
樱芜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在梦中变换了很多种身份,过了很多次不同的人生。
不断地扮演着旁人的身份,不断地圆满旁人的遗憾。
她付出了情感,但最终只能不断地淡忘。
直到梦境的尽头,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很轻,很轻。
她很用力地想去听清。
“这一次……”
“做你自己吧。”
她倏忽睁开了眼。
病房明亮的白炽灯光落入眸中,她略显不适地眨了下眼睛。
还没等她梳理完思绪,便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姐!你醒了!”君明岚若第一时间注意到樱芜的动静,顿时激动起来。
看到她亮晶晶的眸,樱芜有片刻的失神。
“姐?你要喝点水吗?”
见樱芜不回话,君明岚若以为她是刚醒过来还没有恢复,便利落地倒了杯水,又把樱芜扶了起来,送上水杯。
“我没事。”樱芜抿了口水,嗓音却还是有些哑。
“还说没事!”君明岚若生气起来,她神色严肃道,“受那么重的伤,命都要没了半条还没事,那什么才算有事!”
该说是樱芜姐太能撑了吗?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在倒下前,所有人都觉得她还好好的。
听和生前辈说,樱芜姐是在中了断灵散后,实力还没有恢复完全的时候去对线勘界由小路的,而且打败一个还不够,她还去对付第二个!
光听他描述,她都能想象当时场面的危急了。
所有人都被绑架,断灵散与迷药齐上,但凡樱芜姐不是早有先手,这一次真的要出大事故了。
那蛰伏了多年的勘解由小路家突然同阴鬼做交易,策划了这样一场气运献祭,倘若他们真的成功,好不容易安稳的世道,又要不太平了。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樱芜姐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原因!
受了那么重的伤,只是看着诊断结果都让人觉得骇然,但是……
越想君明岚若越生气,她可是足足昏迷了三天啊。
叔叔婶婶和堂兄弟姐妹们都来过了,连祖父都特意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但是她居然还能淡定地说“我没事”!
生气!
樱芜摸了摸岚若的发,倏然弯了弯唇:“真的没事,半个月就能好了。”
她笑起来无疑是很好看的。
肤若凝脂,唇红齿白,三千墨发柔顺地散落身后,有些宽松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显出几分瘦弱,神色却温柔。
浅紫色的眸子正笑意盈盈地凝望着她,就如同她是稀世珍宝一般珍视而深情的眼神……
被这种眼神注视着,什么狠话都放不出来了。
犯规。
太犯规了。
君明岚若被美色迷了眼,险些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但她突然意识到,这不过是樱芜糊弄她的小招数!
“姐!”
君明岚若正欲同她再辩驳,却被敲门声打断。
“抱歉,请问可以进来吗?”
门口传来礼貌的问询,两人循声看去,便见到柳莲二正站在病房外,紧跟着的是迹部和手冢。
樱芜眸中划过一抹错愕。
她惊讶的不是他们这会不去训练出现在这里,而是自己方才似乎没有意识到有其他脚步。
是,一开始就在病房外了吗?
樱芜心中思忖,神色却很快恢复如常,只轻声道:“柳君,手冢,迹部,请进吧。”
柳莲二敏锐地注意到她对另外两人称呼的不同,眸光闪了闪。
“叨扰了。”
君明岚若似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三人。
他们刚刚一直在外面,之前不出声,偏偏这会出声,莫不是意识到她要批评姐才……
这——
想到这里,君明岚若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樱芜。
姐,三朵桃花!
高大,帅气,风华正茂,校园偶像级别美貌……
不愧是你!
但樱芜恰好看向了进门的三人,也就没注意到君明岚若神色的变化。
君明岚若看着一脸平静的樱芜,丝毫察觉不出异样。
莫非,压根就是三人单相思?
这边三人刚和君明岚若颔首示意了一下,迹部就率先开口了。
“君明,你感觉如何?”
“一切皆好。”她浅浅笑了笑,但很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神暗了暗。
她重新望向迹部,面有愧色:“很抱歉,迹部,辜负你的信任了。”
“这次的委托费我会全额退回,若有其他赔偿,我也会一并支付。”
尚带着哑的嗓音不如往昔清越,只是话语中的真诚清晰无比。
没有其他的修饰,也没有为自己多说一句。
明明已经努力为这次合宿发生的意外进行了补救,明明是整个合宿受伤最重的人,事后却还是将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坦荡得,让人不忍。
迎着她纯粹而坚定的视线,在场四人皆愣住,在
此刻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复杂酸涩的情绪。
真是,君明樱芜啊。
没待其他人出声,迹部景吾已经回过神来,他额间青筋隐隐跳动,没好气道:“君明,你之前还好意思说我,你是笨蛋吗!”
“这次是突发的意外,没法提前做应对是正常的。”
“而且正是因为有你,我们才没有人受伤。”
和生零介不算。
“本大爷这笔委托费,一点都没有白付。”说到最后,他声音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试图扭转她那想要扛起一切的错误想法。
身为迹部熟人的手冢国光深知迹部行事自有风格,平日里也不怎么会同旁人解释很多原因。
但这次,他理解迹部的想法。
没人舍得苛责她。
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如果真的还有什么问题,那也是官方组织的疏漏,她却把太多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肩头。
“君明。”就在樱芜还因为迹部那几句话而愣神的时候,手冢国光推了推眼镜,素来清冷无澜的眸中似有波光漾开圈圈涟漪。
“你已经尽力了,不必苛责自己。”
君明岚若:手冢学长你好像最没有理由说这话吧。
看到同为对手的两人说出了相似的话语,樱芜有刹那的失神。
她又想起了那一场比赛。
比赛结束之时,手冢仰头望向蔚蓝天际,近乎呢喃般的那一声叹息……
是类似的,感觉吗?
尽责了,所以,不再为难自己吗?
虽然暂且做不到,但被这么安慰,心里依然会感到喜悦。
如同泉水涌流,是沁人心脾的清凉。
樱芜眸色微动,下意识地攥了攥指,复抬眼时,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清然:“我明白了。”
“谢谢你们。”
她唇边是清浅的弧度,失却了眼镜遮挡的眸子不如平日总让人觉得神色莫辨,只有澄澈而温暖的笑意。
倘若在学校有伪装的成分,那么此刻的你,是否也稍微对我们卸下了防备呢?君明桑。
柳莲二望着她的面容,在心中无声地询问着。
这是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话,但他却悄然弯了下唇。
送走所有人后,樱芜一个人坐在窗前,晒着阳光。
只剩自己时,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思绪又纷纷扰扰地袭上来。
即便知道和生零介应该已经使用了失忆术,但记忆失去,却不代表宫野希晴说的话就不存在了。
倘若这些真实存在,她的妹妹岚若,原本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实力应该比现在强上许多。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以上一辈之前的关系,即便岚若的天赋依然,也不足以支持她获得家族里的全力资源支持。
纵使再万一的情况,岚若获得了家中的全力支持,但,还是不足够。
虽说来显得自傲,但她的天赋,确实在此世少有。
樱芜推演了无数次,依然算不分明。
如果不足够的话,少的那一部分……
樱芜正欲继续思索下去,视线低下去的瞬间,却撞入一双熟悉的褐瞳中。
坐在楼下花坛边,被几个孩子围着讲故事的幸村精市正望向她,缓缓绽放出一个比天空还晴朗的笑容。
“君明桑,好巧。”
第84章 自我(修)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真的会有人天生就适合笑吗?
樱芜从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当这个问题具体到某个人身上,似乎就有了答案。
殷红的唇,尽管是运动少年也依然白皙的皮肤, 浅绿色的发带将他秀发捋起,迎着光朝她看来的时候, 连身后姹紫嫣红的花朵也沦为陪衬。
他唇角微微向上,眼里仿若落入了熠熠的日光。
生动而鲜活。
像极了夏日盛开的鸢尾花。
风把窗帘吹动,连带着孩童手中拿着的风车呼呼作响。
她思绪有片刻被打断,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他的笑容更具有冲击性还是这幕画面过于和谐美好。
良久, 她唇边才缓缓漾开笑意:“幸村君, 好久不见。”
幸村精市同她打过招呼后,又和围着他的小朋友说了一会话,便离开了花坛。
不一会, 樱芜听到病房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半点都不意外。
“幸村君,请进吧。”
“来得匆忙,也没准备探病礼物,于是就带了千纸鹤,祝早日康复。”幸村将手折的千纸鹤在柜台上放下, 压低的嗓音显出几分温柔。
她目光落在那两串用线连起的千纸鹤上, 温和地笑了笑:“谢谢幸村君, 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我能现在挂起来吗?”她礼貌询问。
“请便。”幸村微微挑眉,虽有些惊讶,但送的礼物被人喜欢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他自无不可。
于是樱芜取了千纸鹤,挂到窗檐下。
她退了一步观察后,满意道:“正觉得窗帘色彩单调, 幸村君的礼物挂上会显得心情好些。”
“你能喜欢便好。”他眼里染上笑意,不一会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状若无意地问道,“君明方才是在想事情吗?”
这几天时间里,幸村早听柳说过在合宿期间发生的事,关于她住院的原因也很了解,只是之前几次过来探望,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刚才在下面花坛不经意抬眼时,就看到她正在阖眼假寐。
她似乎是在想事情,睁眼的时候眸中都带着空蒙。
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日光极为明媚。
落在她身上时,却显出些许不真实的虚幻感。
有那么一刹,幸村觉得她在想着很危险的事情。
只是没等他捕捉到那份感觉,便看到她视线却移向了他的方向。
心底滋生出隐秘的欣喜,意识快到连他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已经露出了笑容。
待反应过来时,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或许是担忧作祟?
毕竟那会的她看起来实在让人不放心。
倘若不是她此时状态尚佳,他甚至担心她是否因为合宿时发生的事情产生了阴影。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医院重逢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幸村心中暗忖,神色却仍是和煦模样。
“是的。”出乎他意料,樱芜承认得很快。
她颔首平静道:“虽然说事情结束了,但还是需要思考后续的解决措施,而且有些地方也没有想明白。”
闻言,幸村喉咙却溢出笑意,樱芜正挑眉,便听他不紧不慢道:
“君明,病人切忌多思啊。”
‘……幸村君当好好养病才是,病人切忌多思。’
樱芜:……
被回旋镖扎中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她于是无奈地扯了扯唇,道:“幸村君记性真好。”
“但是确实不可避免会想的吧,以君明的性格来说,”幸村手握成拳,抵在下颌掩饰了唇角扬起的弧度,“毕竟是说出‘即使不会多快乐,也不愿意停止思考’的人啊。”
“见笑了,现在的我与幸村君也是同在医院为病患了。”樱芜伸手拨了拨檐台垂下的千纸鹤,侧颜恬淡而平和,声音是若有似无的轻忽,“但幸村君没说错,确实无法停止啊……”
就像是,陷入什么思绪一般。
熟悉的感觉。
稍显不妙啊。
说不出心底浮现的那一丝不安感来自于何处,幸村不愿放任她陷进这种状态,遂开口:
“君明不妨同我分享一下?兴许多一个想法,会有不一样的见解也说不定。”
樱芜从窗台移开了视线,转而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像是没带什么情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有浅紫色的烟波,在沉寂中浮浮沉沉地漾开涟漪,蕴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她不带遮蔽的目光,幸村呼吸微滞。
她的眼睛,很好看。
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指,脑海中莫名想着。
“好。”似是过
了几个呼吸,他听到她点头应下,心弦蓦地一松。
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窗外的光影轻盈跃动,日色透过树梢洒落室内,带来温暖不燥的热度,烫金尘埃漂浮着落在她发梢,唇边勾着的弧度似无奈又似释然。
像在时空中特意框出了一个角落,一切都真实而静谧。
如果此刻手中有画笔,幸村精市很想把这一幕定格下来。
“幸村君,如果你在玩一个游戏,游戏里有两个NPC的数据紊乱致使主角的实力削弱,其中一个获得了同主角相似的地位,另外一个则意外拥有了强大的实力,那你觉得,游戏会因为失衡而崩溃吗?”
她似是在走神,话语也略显混乱,但幸村还是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比如时间的先后顺序。
此外,还有一点。
真的是因为NPC的强大才导致了主角的削弱吗?
若是,顺序反过来呢?
“虽然不怎么玩游戏,但从君明举的这个例子来说,我有点不解,游戏真的会失衡吗?”
幸村指尖抵着眉尾,褐色的眸浮现疑惑情绪。
“假设地位是同实力挂钩的,那么获得强大实力的NPC既然没有成为主角,反而是另外一位拥有了同主角相似的地位,是否意味着其也拥有了同主角相似的实力呢?”
樱芜轻轻颔首。
“那在我看来,”幸村眨了下眼,意味深长道,“倒像是游戏即将失衡时,自救般的主角更替喔。”
实力同地位挂钩,而地位,又往往与责任相联系。
或许正是害怕主角削弱导致游戏失衡、进而崩溃,才要让另外一个角色发挥出主角的作用啊。
而第一个没有成功,才有了第二个的出现。
主角,更替?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霎那间,迸溅的火星垂直坠入海平面,却猛然掀起惊涛骇浪,思维在顷刻便破除了沉重的壁障,精准地抵达了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终点。
拼图缺失的一角被他含笑递来,整个线索骤然明朗。
那个不足够的部分是那份本该由岚若获得却意外出现在宫野身上的传承。
如果传承意外换人之后,天道也试图更换主角呢?
因为尝试而无法维持正常运转的天道,自救般的主角更替……
她本为异世亡魂,出现在这里……
却原来——
是棋子吗?
胸口像被重锤猛击一般窒闷到压抑,她猝然阖眼,心尖剧烈颤动起来,唇瓣翕动间,是无声的挣扎。
连梦中那个说着“做自己”的声音,竟然也是骗人的吗?
在揭示那个可能的一瞬,意识在无数个空间中不断穿梭,疯狂地寻找着自己的存在感,想要证明着自己并非虚无,却最终在光暗分割的十字岔路口,迷失了方向。
不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么样的?
她内心的两个声音来回对话。
“君明?”幸村见她失神,忍不住出声唤她,却听到她沙哑而干涩的嗓音问了他一句。
“你觉得,在主角更替中,棋子的意志,重要吗?”
“我觉得,应该是很重要的。”幸村愣了下,却还是认真回答,“倘若在不知情时成为主角,那比外力给予更为重要的,是意志的选择。”
就如同无数有天赋的网球选手,最终站在顶点的人,绝对不仅仅只是因为天赋。
日复一日的坚持,与不管一切都要站在顶峰的信念,这些都是除了与生俱来的东西以外,实现成就的必然要素。
“是主角,选择自己成为了主角。”说出这句话时,幸村不由微微怔住。
他说出,这样的话吗?
很意外,但细细想来又像是真实的心声。
内心,两个声音的争论停止了。
尘埃落定般的释怀。
她指尖收紧了些,却忽而笑出声:“幸村,那你好像错了。”
在幸村投来问询目光时,樱芜轻轻摇头。
“自救的方式不是主角更替,而是可能性的给予。”
在出现意外、面临崩溃时,天道进行的自我修正——
不是强硬地把每个人摆在一个位置上,而是把无数的可能性置于其中,放任命运的轨道流向其期待的终点。
失败,便推盘重来。
直至最终的成功。
无数个时空,无数次演绎,每一个不同的可能性做出的不同选择,最终演化出一个,命定的结局。
残酷,而又必然。
她想起了曾经同岚若说过的话。
实力决定气运。
顺应天命走下去的人,越强大,越被命运所眷顾。
明明是她自己说过的话,却险些魔怔了。
言不必尽,已知其意。
幸村重新勾起唇角:“君明是对的,但是,在无数个可能性中,我们总会选择成为人生的主角。”
她站在窗台旁,凝视着他的眸。
褐色的瞳孔中沉淀着脉脉的温柔,深处却是清晰可见的坚定。
是很相似的人啊。
樱芜被这目光染上希冀,一时失笑。
思维在湍急河流里沉沦、辗转,最终于激荡中寻得锚标。
受天道摆布的棋子也好,自由意志的选择也罢,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无数个过去的自己堆砌成如今的自我,决定了她绝不会放任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受伤。
那些自己曾经不在意的,早已通过有形的、无形的羁绊将她连接。
再早一些,再晚一些,可能就是不一样的答案。
但恰好是这个时机。
恰好是她想要的这个答案。
如果世界是一场盛大的游戏,如果这场游戏注定要有一个主角打通最后的结局……
过往的一切太过于真实,以至于她无法视之为游戏;那些出现的人事物弥足珍贵,使得她无法割舍。
所以,她会竭尽全力,直到兑现无数个可能性中,不被破坏的希望。
光暗切割分界的十字路口,她朝前迈出了一步。
像被吸引般,樱芜顺着光流动的方向望向幸村,倏忽弯了眉眼,轻声而坦然道: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仅作我。
她清晰且分明地听见自己心底回响。
沐浴在温暖日光中,那笑容过于纯粹,竟显得璀璨而耀眼。
仿佛间,幸村觉得窥见了她真实的模样。
是自我。
窗帘轻轻飘起来,掠过檐台,拂过她墨色的发丝。
树叶摇曳着在墙面晕开光影,郁郁苍苍的碧色昭示着夏日的盎然生机,是很晴朗的天气。
她身后,五颜六色的千纸鹤被风吹起来。
连带着他的心也晃动了下。
第85章 幸村 相遇从来不是辜负
……
“少主, 勘解由小路家的据点已经找到,长老会那边已经派人将剩余人员抓回。”
“勘解由小路弥与宫野希晴两人,同警方交涉后, 暂时移交长老会看管并问询,之后会在对其使用封印术后, 交由警方依法处置。”
封印术需要实力远高于被封印者的阴阳师施展,是封印阴阳师能力的术法。
樱芜轻轻颔首,示意卫二继续。
“合宿人员除您与和生少爷被下断灵散外, 其余人员均是被下迷药, 已经由官方出面解释安抚, 活动日程照常进行。”
“和生少爷受了轻伤,现已完全痊愈。”
“不日青少年选拔赛将展开,按家主与和生家的意思, 后续委托由和生少爷与家族的佑队负责,您尚需静心养伤。”
听到这里,樱芜忍不住抬眼,欲言又止。
卫二早得了嘱咐,似也料到她想说什么,恭敬道:“家主说, 之后还有硬仗要打, 希望您在医院静心养伤, 早日恢复实力。”
樱芜不说话了。
卫二窥了她神色,复继续道:“所以在接下来的十几天,请您
谨遵医嘱, 也不要试图去比赛现场观赛。”
樱芜无奈捂眼:“……知道了。”
一次折戟,名誉受损啊。
“若无其他事的话,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樱芜颔首。
……
在医院静养的日子有些无聊。
虽然家人和被救的网球少年们都来看过她, 但毕竟各自还有学业和迫在眉睫的比赛,所以樱芜一个人闲极无事时,便会在医院四处走走。
医院的走廊时而熙攘时而冷清,空气中常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樱芜照着位置漫步到复健室,却在复健室外发现了一个未曾见过的人。
那人在室外驻足,目光一直看着室内的人。
但这间复健室是幸村的,如果不是熟人的话……
她有些疑惑,仔细打量了那人的眉眼。
他一头酒红色的半长发,侧脸俊朗,手似乎是受了伤,缠着绷带,琥珀色的瞳孔长久地凝视着里头的人,完全没发现她的到来。
好一会儿,他拿出一瓶饮料,在门口放下,便要离开。
抬步欲走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樱芜,有些惊讶对方为何看着他,但还是笑着朝她点点头。
樱芜温和回应了一个笑容。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心想,这下破案了。
樱芜慢慢走到复健室外,抬眼望了一眼屋内墙上的钟。
还有几分钟。
那人真的是算着时间来的啊。
幸村的手术效果意外的不错,在高强度的复健下,基本的行走和日常生活已不成问题,但他想要赶上参加全国大赛,特意要求医生为他加强了相关训练。
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幸村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但他却还挣扎着试图继续尝试,显出一股拼命的狠劲。
樱芜眸色深了深,抿唇不语。
随着时间移向五点,她看到幸村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方才出声打断:“幸村,过犹不及。”
幸村听到樱芜的声音时,有片刻怔神,他望了钟一眼,停了动作。
但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扶着复健设备,一步步挪动到靠近她的位置,这才看向她。
豆大的汗珠擦着下颌坠入地面,四肢传来过度运动后的乏力酸痛感,但他撑着不愿倒下,只是露出个疲惫的笑容,嗓音喑哑而柔和。
“你来了啊。”
昨天得知了他复健时间表的君明同他说过要来看望他,他知道她在医院觉得无聊,倒也没有阻止。
虽然有点不想被看到这幅狼狈模样,但私心里也想多见到她。
而且……
窥见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不忍,幸村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了些。
樱芜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看到他终于停下动作,从地上拿起还沁着水珠的冰凉饮料,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等幸村回过神,她笑了下:“你的小天使,我看到了。”
幸村讶异地挑眉。
事情还得回到昨天。
立海网球部的正选来看幸村,恰好樱芜也在幸村病房。
幸村偶然提到了这段时间复健时,每次训练完都会在病房外发现一瓶冰凉的运动饮料。
网球部的众人都说不是自己放的,因此幸村笑着下了论断。
‘看来是会送运动饮料的小天使呐。’
……
幸村同樱芜回到病房,换了身衣服,这才听她描述起了那“小天使”的模样。
听她说完外貌描述后,幸村一时有些怔住,似乎有些意外是这个人。
樱芜疑惑看他:“怎么了吗?”
“不,没事,”幸村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意外呢。”
“没想到居然会是毛利前辈。”
“嗯?是关系一般吗?”
瞥到樱芜表情,幸村扑哧笑出声:“倒也不算。”
“只是毛利前辈还在部里的时候,时常会逃训,所以很诧异。”
居然也是会做出做好事不留名行为的前辈。
樱芜恍然:“原来是柳君提过的那位啊。”
听幸村这么一解释,她就明白了。
之前偶然听柳君提到过这位毛利前辈,比他们大一级,但是当初还在中等部的时候经常翘掉训练,部里的其他人颇有微词。
樱芜比较清楚柳的性格,能让他说出“让人颇有微词”这种话,估计这个话还得再往严重了想。
好不容易破案,幸村神情愈发和煦:“改天可以同他们说一下,挽救一下前辈在大家眼里的印象。”
樱芜失笑,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是他们部里的事情,他做决定即可。
幸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听莲二说君明是阴阳师的时候,还挺惊讶的。”
樱芜视线凝了凝,呼吸微顿。
但掉马甲的时候就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她自然也不介意再同对方提起。
“其实一开始确实没想着会久待。”樱芜说着,下意识地想要扶眼镜,才想起来镜框连同镜片已经完全地毁在了不久前的事件里,无奈扯了扯唇。
“本来不想同大家多接触,这样离去之时也不过是恢复原样。”
“但事情的发展就如同意外毁掉的眼镜一般让人措手不及,以至于再想要抽身的时候,也没有那么轻易。”
即将西斜的日光穿过玻璃窗照进室内,幸村坐在病床上,静静地听她诉说。
他目光平和,只是在发现她微蹙起眉时方才出声:“可是你的到来,也改变了很多事情。”
闻言,樱芜视线缓慢移向他,便见他弯了弯唇:“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是羁绊吧。”
“救了文太和冰帝的芥川君也是,帮助了迹部和手冢也是,还有合宿时救下大家……”他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着,这些莲二告诉他的事情,让他意识到原来她不知不觉间为众人做了这么多。
“你怎么……”樱芜正想问他为什么知道的这般清楚,但一想到柳君,蓦然顿悟。
幸村眼里盈着笑意:“所以,君明不必觉得烦恼,你的出现,让人很开心呢。”
他没有去追问那天两人的对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她应该已经做出了决定。
是这样吗。
樱芜眼睫颤动,像是迟疑了瞬息,复坚定道:“不,不仅仅是这样。”
“难以抽身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可能还会有变故,而是大家的存在,也给了我很多力量。”
“球场上发光的你们,为同样的目标而努力的你们,班里友善的同学……”
她脑海中浮现一幕幕画面,眸中神色愈发柔和。
“每一次的相遇,都不会是辜负。”
所以才会像他所说的那般。
主角,选择自己成为了主角。
一开始以为不在意,可她终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得知勘解由小路与宫野目的时异常的愤怒,与猜测到天道意图后认命般的抉择,无疑揭示了内心深处的期许。
她舍不得这一切。
也不舍得这一切被破坏。
“君明,你变了呢。”幸村望着她的面容,褐色的瞳中浮现暖色,唇角向上扬了扬,“不过,是很好的变化。”
哪怕一开始只是感到好奇,但是,随着了解的愈深,早已不仅仅是好奇。
“幸村,你也是。”樱芜喉间溢出笑声,“别以为自己就好到哪里去啊。”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他。
校园里,萦绕在温和外表下的疏离清冷;社团中,笑眯眯地说出让切原胆战心惊的话。
虽然一开始说着不想如孩童般纯粹,但最后却也完全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认为网球就是自己,所以拼了命也想要再度站上球场。
这样的幸村,也经历了很多的变化。
苦难不值得赞颂,但从苦难中崛起的灵魂,永远值得讴歌。
日色西沉,夕光落在她身上,笑容同那日说出“宁作我”般纯粹而坦然,却带着莫名的轻快。
他也不自觉染上笑意。
“君明——”
思忖间,他忽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有些纤细的手腕散发着温热的暖意,白皙的肌肤细腻
柔软,是完全不同于他的感觉。
樱芜不解地抬眼,便见他柔声道:
“相遇从来不是辜负,倘若真有离开那一天,也请不要吝于同我们道别,好吗?”
如果一定要有分别的一天——
至少,不要悄无声息地离开。
如果可以……
话题跳跃得有些快,她一时有些晃神,也就忽略了他掌心薄茧落在腕上的温度。
容色昳丽不似凡人的少年神情认真,褐色的眸定定地凝视着她,耳畔压低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像是请求,又像是蛊惑。
她唇瓣微微翕动,似想说些什么。
良久,却只化作一个轻忽的气声。
“……好。”
第86章 暗恋 世上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咳嗽、……
出院后到全国大赛还有些时间, 考虑到在学校那边请假的时间太长影响不太好,樱芜便回学校销了假,继续上课。
就算是大战来临之前, 也没必要把自己绷得太紧,这点还是她从手冢身上学到的经验。
日美青少年选拔赛的比赛她在医院通过赛事直播看完了, 虽然对于迹部和真田君的组合颇感诧异,但是大部分比赛的结果还是没有超过她的预料。
而且兴许是已经出过一次事了,官方也很重视地加强了守卫, 比赛过程中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对于切原受伤一事, 她有些担忧。
“铃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 小泽凉子长呼了一口气,趴在了课桌上。
川木老师的课一如既往的催眠,没有在课上睡过去已经是她精神亢奋且尊师重道的奇迹了。
眯着眼打了一会盹, 小泽重新恢复了精力,兴致冲冲地扭头看向后桌的方向。
君明有段时间没有回来啦,好想念她!
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樱芜正在转着笔,一手撑着下颌看着窗外的树木和天空,目光渺远,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中性笔在她指尖灵活地飞舞, 快到几乎只能看到残影, 小泽佩服她这一心二用的能力,一边想事情,一边还能把笔转得这么好看。
简直超酷的耍帅绝技啊!
盘算着什么时候能让樱芜也教教自己如何把笔转得这么好看, 小泽趴在了樱芜课桌上,伸出手指戳了戳樱芜的手。
“嗯?”樱芜转回了头,面上露出点疑惑, “怎么了小泽?”
小泽凉子见她反应这么平静,抬头睨她一眼,不由咬了咬腮帮子,气鼓鼓道:“君明你这么久没回来,我想你啦。”
“扑哧!”樱芜还没动作,但樱芜后面的上杉依已经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听到上杉的笑声,小泽猛然直起身子,隔着座位拍了一下上杉的桌子,咬牙切齿道:“上杉你不许笑!我对君明的思念天地可鉴!”
上杉依这下笑得更大声了,她甚至忍不住捂着肚子克制自己的笑意。
樱芜这下彻底回神了,她望了一眼上杉依,不由轻咳了声:“上杉……”
好歹收敛一下。
瞥见樱芜神色的上杉,终于稍稍收敛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笑出声。
“不行了君明,实在是太好笑了!我只要一想到这家伙,一边生气一边说想你……哦这还不是最好笑的……”
“这家伙昨天听说你要回来,亢奋到睡不着,结果今天上午睡过头,进校的时候还被风纪委员真田君训了哈哈哈哈哈……”
樱芜微微睁大了眼,浅紫色的瞳孔划过诧异。
原来小泽的想念如此不掺假的吗?
不过被真田君训斥的话……
“上!杉!依!”
见上杉在君明面前揭发自己的糗事,小泽目露凶气,彻底暴起,她拿起书冲上去就要与上杉决斗,于是樱芜顾不得感慨,果断挡在中间拉架。
好一番拉扯,两人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决斗行为。
小泽趴在樱芜桌子上,一脸郁闷:“本来被真田君训就够不爽的了,上杉这家伙……”
她磨了磨牙,恶狠狠道:“欠揍!”
樱芜却摸了摸她的脑袋,小泽的头发因为刚才的斗争翘起了一缕呆毛,看上去颇有点搞笑,她给揉了揉,才道:“谢谢小泽这么挂念我。”
小泽听到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掀了掀眼皮,最终在樱芜平和的眼神中败退,嘟囔道:“君明你这次怎么离开了这么久啊?”
“去当志愿者了。”樱芜笑了下。
请这么长的假,她自然也找好了理由。
虽然后期也是请了一段时间的病假,但这个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
“欸?为什么?”这一次发出疑惑的却是上杉依。
樱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奈地勾起唇角:“学分不够啊。”
“噢……”小泽和上杉齐齐发出原来如此的感慨。
君明是转学过来的,学分本来就比别人少,虽然参加社团加了学分,可还是不够,难怪需要去额外参加能加学分的志愿活动。
两人恍然大悟地点头,小泽凉子又问道:“话说回来,君明你是不是换眼镜了呀?”
她用疑惑的眼神瞅了樱芜的眼镜几眼,总感觉镜片好像不太一样了。
这下樱芜倒是干脆地承认了,眼底晃动着清浅的笑意:“是的,之前那个眼镜意外碎掉了,于是换了个新的。”
融晶不好寻,寻到之后特意打磨更是需要花费精力,故而这次的镜片只是略有遮挡效果的普通镜片罢了。
而她觉得同勘解由小路他们合作的阴鬼谋划失败后,这会估计正忙着积攒实力,暂时也空不出手再找人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她。
“感觉这个新镜片看起来似乎比从前那个清晰很多喔。”上杉依思索道。
樱芜失笑:“可能是因为材质不一样吧。”
把两人忽悠过去,樱芜寻了正记着笔记的柳,问道:“柳君,切原如何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莲二抬起头。
眸中映入她的身影,他下意识弯起唇角:“赤也无碍,劳君明桑为他费心。”
闻言,樱芜唇畔便溢出笑:“有柳君这话我就放心多了,之前切原说他没事,我还怕他不肯说实话。”
切原那家伙在Line上对她说没事,但是没有亲自见过,总让人不太放心,但柳君都说没问题,估计是真的影响不大。
不然以切原也算立海网球部重点培养对象的身份来看,柳也不可能这么淡定。
“赤也的伤势尚可,再过几日就能完全恢复。”柳莲二笑意染上了真切。
切原的伤势没有大碍,幸村也出院了,这次全国大赛,他们很有信心。
唯一需要担心的,大概是幸村的术后恢复效果虽好,可是这么快就上场,不知道是否有些勉强。
柳莲二压下心里的担忧,继续同樱芜聊起切原的问题。
待上课铃快响时,两人已经聊到了全国大赛。
“全国大赛的时候,君明桑要来吗?”
“嗯,会的。”樱芜点头,同柳对视的一眼带着他熟悉的冷静理智,但很快他便见她笑起来,“所以全国大赛也要加油啊。”
这下柳有片刻的怔愣。
他还以为她只是因为上次的合宿事件,不放心背后的存在会否继续破坏才……
上次的事情虽然他们的对话语焉不详,但从君明桑同那勘解由小路的交流已经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比如,他们身上有气运。
再比如,有一个叫做阴鬼的存在似乎很想夺走他们身上的气运。
以及——
柳压了压唇角,半阖的眼睁开了些,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樱芜的表情,内心暗叹。
以及,君明桑似乎对那阴鬼,很是憎恶。
但这对于阴阳师也很正常,只是他总觉得不仅如此。
至于为他们加油,顺带的概率大概是百分之四十七,真心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三。
比二分之一高的概率,已经相当喜人。
于是他抬眼望进她的眸,唇角微微向上,似允诺般应下:“会的。”
世上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咳嗽、贫穷,与爱。
就在两人聊天之时,上杉依正抽出下节课的书本,不经意间瞥见柳看樱芜的目光,心下微动,很快又化为震颤。
等等,柳君不会喜欢君明桑吧!
但是以他们俩这正儿八经的模样,真的有那方面的可能吗?
上杉依双眸微眯,余光瞟着樱芜毫无察觉的模样,再看柳莲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单纯。
但她转念一想,以柳君这样的态度,离告白估计还遥遥无期,那她也不用担心柳君的后援团有可能
找君明的麻烦了。
思及此,她在心里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一想到端庄君子的柳君也有苦苦暗恋的一天,就觉得很好玩。
第87章 对峙 雨水仍不止息地落下
全国大赛的前几场, 都是在普通的球场进行的,樱芜同土御门他们碰面之后,便分别在几个方位布置了阵法。
虽然他们一致认为, 阴鬼想要搞事的话,应该不会这么早出手, 但还是需要时刻提防。
樱芜借着空隙去看了立海的比赛,正好就看到他们成功地击败了六里丘,进入了八强。
果然并没有什么悬念。
樱芜笑了下, 转身离开了球场。
几天的赛程进行的很快, 八强赛青学对战冰帝的时候, 樱芜恰好赶上了手冢对战桦地的比赛。
面对不管击出什么样的招数,都能够模仿并以同样的招数回敬的对手,手冢国光显得很冷静。
哪怕比分看起来暂时落后, 他脸上依然无波无澜。
樱芜遇到了同样观赛的岚若。
“姐,你怎么来了!”君明岚若看到樱芜,眼前一亮,但随即又想到了樱芜最近在准备的事,目光了然,只是有些担忧地问道, “中途离开的话, 没关系吗?”
自从上次樱芜住院之后, 她已经知道了樱芜去神奈川的原因,但倘若说到那个存在,她也与对方有着莫大的因果。
所以最近岚静堂姐与成风堂哥他们进行准备的时候, 她也顾不得藏拙,尽己所能地提供帮助。
她不会忘记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死去的。
所以——
那是她,必须铲除的存在。
君明岚若眸中划过坚定之色。
“无碍, ”樱芜摇头笑了下,“路过就顺道来看看。”
能做的准备他们都已经做了,三个家族的护卫队隐在暗处戒备,几大家族的掌门人齐聚长老会维持局面,他们几个继承人预备役则在这边跟进比赛进程。
既然已经明晰了这群打网球的少年身上的气运是阴鬼想要的东西,扰乱这一方世界的正常运转是它短期的目标,那么它最快会选择的下手时机,无疑就是全国大赛。
但如果只盯着这边也不足够,阴鬼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其自身,还在于其出世时,号召的万千妖鬼,所以亦需长老们坐镇统筹调度。
聊过针对会场的布置,两人的交谈内容不由又回到了场中的比赛。
眼看着桦地不断吸收手冢包括手冢区、百炼自得的绝招等技巧,比分逐渐焦灼,君明岚若表情愈发凝重。
“手冢部长……”君明岚若不由抓紧了场边的铁网,心里很不希望青学就此折戟。
樱芜宽解般地拍了拍岚若的肩膀,在她投来问询目光时,轻声道:“会赢的。”
虽然没有主语,但是君明岚若还是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岚若带伞了吗?”樱芜没有急着解答岚若的疑惑,反而问起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带了的。”岚若点头。
“撑上吧。”
晴朗的天空慢悠悠地飘过几朵云,灼热的风轻轻吹着,君明岚若抬头看了一眼天,有些不解,还是很快从包里取出伞,给樱芜撑上。
虽然觉得樱芜堂姐看起来不像是怕被晒到的样子,但是既然姐这么说了,果断照做!
今天也是姐的小迷妹。君明岚若心中暗喜。
就在君明岚若思忖之际,樱芜手指却按着她撑伞的手,将伞骨压了压,伞遮着的方向顿时又向君明岚若倾斜了几分。
“姐?”她望向樱芜。
此时场中的比分已经来到了4-5,桦地自从吸收了手冢绝招后,比分一路紧追,场边的青学成员都不由有些担心。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冰帝众人胸有成竹的自信神情。
樱芜听到了岚若的声音,却看向了手冢的方向。
身着蓝白色运动服的少年神情冷峻,手握球拍利落地将对面来球回击。
她眼睑微微垂下,眸光在场中凝着了一会。
日光被云层遮蔽,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而风的温度亦有了细微的变化。
樱芜忽而弯了弯唇:“岚若,要下雨了。”
所以这场比赛的结局,也已经很分明了。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瞬,淅淅沥沥的雨忽然落下,很快又逐渐变大。
突如其来的雨显然让众人很意外,场中有人手忙脚乱地打起伞,也有人连伞都顾不得撑,只是担忧地关注着场中的比赛。
雨珠打在伞面上,再顺着伞骨一路蜿蜒,坠入地面。
渐渐加大的雨势让周围都化作了一片雾气朦胧的场景,可视度急速下降。
场中的手冢并没有顾及大石等人的阻止,仍然坚持挥拍,落点始终保持着极高的精准度。
而随着下雨这一意外情况的出现,桦地的模仿出现了纰漏,接连不断地打出了失误球。
比赛局势愈发明朗。
“虽然模仿是很厉害的技巧,但真正能够完美施展自己绝招的,除了宿敌便是本尊。”
“而在不管什么样的条件下都会进行训练磨练出来的经验差和肌肉记忆,自然不会被短时间内习得的模仿所超越。”
清越的嗓音响起,同场中青学正选解释的声音遥相呼应。
岚若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传来的位置望向了樱芜。
漫天的雨幕被伞隔绝在外,金属镜框自带的疏离感与周边陡降的温度衬得她侧颜清冷了几分,只是隔着很近的距离,依稀可以窥见她眸中晃动着浅淡的笑意。
由于提前撑伞的缘故,在一片被淋成落汤鸡的人群中,两人的清爽便显得分外突出。
好酷啊!
君明岚若眼里冒出连她都没察觉到的小星星,手中不由地将伞攥紧了几分。
她手背上尚搭着樱芜的手,于是樱芜也顺着她的动作将目光移向她。
“岚若?”
淙淙如泉的声音比周遭的雨声更为清晰,君明岚若倏忽觉得耳尖有些痒。
她正欲出声表达下自己崇拜激动的心情,耳侧又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穿着统一队服的少年们步履匆匆,到了这里却都停下了脚步。
不知是因为场中的比赛,还是因为场外的两人。
“君明?”温和的声音唤着自己的姓氏,樱芜偏过头,便见到立海一群人正停在面前。
幸村精市远远就看到了樱芜。
在众多因为没有带伞而淋得狼狈的人群中,两人的身影简直格外显目。
她似乎正和旁边的女生说着什么,唇畔噙着浅淡的弧度,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这一幕熟悉到幸村忍不住笑了起来。
于是他出声唤了对方,也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她的视线朝他望来。
“幸村?”樱芜转头便看到为首的幸村精市含笑看着她。
身后的一群穿着土黄色队服的少年默契地停着,虽然被雨淋湿了衣发,但他们似乎全不在意,周遭隐隐透出强大的气势。
于是她唇畔的笑弧扩大了些:“还未来得及向各位道喜,恭喜进入四强。”
虽然出现在青学对战冰帝的赛场,但其实她是先看过立海那边进入了四强才过来的。
“谢谢君明。”幸村轻笑着颔首,深蓝色的发丝淌着雨珠,肩膀的外套往下滴着水。
明明换做旁人该是狼狈的样子,但他却依然显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上次的事情,还未谢过君明桑。”真田弦一郎压着切原赤也一起同樱芜鞠了躬。
上次众人去看樱芜的时候,他和赤也正被教练找
去说选拔赛的事情,便没有赶上,这次正巧遇到了,他自然不会忘记道谢。
挺拔高大的真田弦一郎和略显瘦弱的切原赤也一齐鞠躬的画面过于震撼,樱芜挑了挑眉,随即摆手道:“真田君太客气了。”
真田直起身子,压了压帽檐,严肃道:“救命之恩难以回报,以后君明桑若有需要之处,请尽管开口。”
樱芜:“……真田君倒也不必如此。”
“请不要推辞!”
“请学姐不要推辞!”切原赤也同样认真道。
“……好的。”她可疑地停顿了两秒,从善如流应下。
在旁边见证了三人这番极限拉扯的岚若忍不住掩唇笑了笑。
柳莲二见状,出声问道:“君明桑,这位是?”
“君明岚若,我的妹妹。”樱芜朝柳的方向看去,温和笑了下。
君明岚若也顺势同众人介绍了自己。
由于下着雨的缘故,柳莲二不打算取出笔记本,但他已经在心中默默更新了关于君明桑家人的数据。
寒暄结束,樱芜看到他们全然不在意淋雨的样子,微微蹙眉。
明天还有比赛,就算他们身体好,也不能这么造作。
正想要劝他们尽早寻个地方避雨,身后却又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啊嗯?君明你怎么在这里?”磁性而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君明,君明学妹。”冷静自持的声音淡定地同两人打着招呼。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身着灰蓝色队服的冰帝正选和蓝白色队服的青学正选已经从场中迎面走来。
他们似乎也感觉不到下雨一般,任由水汽浸湿了衣裳,却都在目光触及立海一行人时,神情锐利起来。
君明岚若窥了一眼旁边的樱芜,又看着眼前这幕画面,内心只觉得惊叹。
原本以为是三朵桃花,但现在看来,简直就是……
君明岚若不由放轻了呼吸。
樱芜执伞的手转了下方向,目光迎上迹部和手冢的视线。
“迹部,手冢。”她轻轻颔首。
冰帝同青学的比赛因为下雨而延迟了剩余的赛程,但几方却似乎想要在赛场之外较量出个高下一般,气氛不知觉间便带上了争锋相对的意味。
雨水仍不止息地落下。
三队不同队服的网球少年风采各异,不约而同地停滞在原地,气势节节攀升,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像巧合,又像无声的对峙。
而处于风暴中心撑着伞的樱芜,神情却一片平静。
君明岚若觉得这画面属实过于刺激了些。
第88章 交锋 她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
“真是有趣呢。”
打破寂静氛围的是不二的一声轻笑。
君明岚若探头看去, 眼睛不禁亮了起来。
“手冢同桦地同学的比赛,很精彩。”幸村精市双手环胸,一副好整以暇模样。
柳莲二阖眸, 清隽嗓音淡然:“各位的实力都有了很明显的进步,恭喜。”
岚若:……来得那么晚的你们真的看了比赛吗?
虽然心里腹诽, 但她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谢谢。”先后被两人cue到的主角手冢国光点了点头,激烈交战后,手臂隐约传来的痛感麻痹了他的神经, 但没有侵蚀他眸中的锐色, “期待决赛相见。”
“啊嗯?”迹部景吾不满地睨了一眼手冢的方向, “要不是这场雨救了你们一命,你们早就淘汰了吧?”
紫灰色的发梢与眼尾的泪痣相得益彰,无端透出几分张扬, 雨珠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坠落,于恣肆中显出几分妖冶。
不二以指抵住下颚,笑弯了眼:“需要我提醒一下小景吗?目前的比分是青学两胜一败喔。”
与其说是这场雨延长了青学的赛程,倒不如说正好相反,他们的赢面还更大些。
“哼,”迹部低低哼笑一声, 磁性嗓音若咏叹调般华丽, “获胜的只会是冰帝。”
“倒是君明——”迹部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语脱离最初的主题, 视线落在樱芜身上,微微挑眉,“你是来给冰帝加油的?”
他知道她最近与和生他们在提防着阴鬼下手, 但百忙之中特意抽空来看比赛这种事情,确实不可避免会让人产生联想。
“猴子山大王……”越前推了下帽檐,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光芒, 上扬的尾音带着戏谑,“君明前辈的妹妹是青学的,她肯定是来给我们加油的啊。”
还好两个君明前辈他都认识。
“这可不好说。”忍足侑士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这种问题的答案难道不应该问问君明桑吗?”
从方才三方相遇时便被周围气氛惊醒的芥川听到忍足的话,此时也眼巴巴地望向了樱芜的方向。
阴阳师小姐肯定是来给他们加油的对吧?
“恕我直言——”
柳莲二凛冽若霜雪的嗓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冷,众人的目光也顺着他的话语集中到了他身上。
“君明桑是先看过立海的比赛才过来这边的,对青学和冰帝两边都不加油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
他忽而敛下眼睫,很好地遮蔽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微光。
“噗哩~”仁王雅治戳了下银色的辫子,毫不掩饰地笑出声。
军师的言下之意,收收你们那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柳生比吕士不动声色地捅了他手肘一下,示意他收敛一些。
“鉴于君明学妹是青学一员,且直至刚才一直在场外观战,君明桑在为立海加油后再为青学加油的概率,需要更正为百分之八十。”
乾贞治手指抵上方框眼镜,声线平淡得仿佛在质疑柳莲二数据准确性的人不是他。
岚若:乾学长,这种事情真的有这么细致计算概率的必要吗?
樱芜掀了掀眼皮,便瞥见幸村正朝她望来。
只见他微微一笑,若春风般和煦而温柔,只是褐眸中流转着细碎的波光:“所以君明,是来给谁加油的呢?”
他这话意味不明,像是很随意的询问,却让众人视线蓦地一凝。
柳莲二下意识看向幸村,眼中闪过一抹不赞同。
这样对君明桑而言,过于危险了。
岚若心中险险悬起巨石,不由暗暗瞪了幸村一眼。
这不是把姐架在火上烤吗?
你这家伙看着不显山不漏水,一出手就是狼灭啊。
众人的目光顺着幸村的视线逐渐集中在樱芜身上。
只见她微微抬高手腕,雨伞随之向上,清绝无双的面容便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我也有一个问题很好奇——”
樱芜懒怠地抬眼,金属镜框折射出冷淡色调,慢条斯理的声音似奇异而优雅的腔调,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仍然清晰得引人注意。
“诸位这么关心我为哪方加油,怎么不关心下自己的身体健康?”
绵延不断的雨帘被伞面隔绝在外,只是落在地面偶尔溅起的水珠沾上她的衣角,将衣服的颜色浸深些许。
她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只是神色却带着冷。
“从方才我便很想说了,”她音调微微提高,眉宇不期然染上浅淡的愠色,“淋雨是什么很快乐的事情吗?”
“是一点都不害怕感冒吗?”
她目光自众人身上掠过,明明含着笑意,却不由让人心间一紧,只听她继续道:
“还是忘记了明天还有比赛?”
“都是打进全国大赛的人了,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真是让人——”
她扯了扯唇,眼底溢出一分遗憾:“失望呐。”
大雨让原本燥热的温度下降到有些寒凉的体感,但她的话听来却更让人觉得冷。
不管是熟悉她还是不熟悉她的人,都很轻易地能察觉到她的怒意。
但正因为那怒意背后的关切是真实的,反倒更叫人手足无措。
“诸位——”
众人怔神之际,她复又提起音调,声若玉盘滚珠,带着微妙的抑扬韵律,于雨水中
泛起涟漪。
“好自为之。”
樱芜敛下眼睫,抬步往前又停下。
“走了,岚若。”
“好!”君明岚若心底大石终于落下,她应得干脆,甚至顺势接过了樱芜手中的伞,笑道:“姐,我给你撑伞吧。”
“嗯。”樱芜唇畔笑容真诚许多,没有推拒。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余下众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忍足侑士镜片下的眼睛飞快地闪过微光。
君明桑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啊。
但……
他余光瞥见场中几人微变的神色,嘴角勾了勾。
有意思。
芥川慈郎颓丧地耷拉下眼。
没想到被阴阳师小姐数落了,伤心。
丸井文太口中的泡泡糖吹破了,但他却全然不在意。
虽然上次合宿后就从切原那里知道了君明桑的身份,也知道了她就是救了自己和芥川的人,但再遇到还是很想说一句——
阴阳师小姐,挺有个性欸。
他微微眯眼,从口袋中再掏出一块泡泡糖嚼了起来。
幸村望着她的背影,以手掩唇,无声地笑了下。
真是,情绪完全被牵着走了啊。
但半点都不觉得意外呢。
柳莲二眸中倏忽闪过一抹笑意,攥着网球包背带的手指松了几分。
君明桑,真的变了很多。
不过,是好的变化。
雨势逐渐加大,冰凉的触感坠落在肌肤上,逐渐麻痹人对温度的正常感知。
乌晦云层中,闪电的亮光猝不及防划破天际,耳侧由远及近地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手冢抬眼看了天色,出声道:“各位,先行告辞。”
潮湿的水汽浸透了他茶色的发,只是镜片下锐利的眸坚定依旧。
君明特意提醒,他们确实没必要在此耽搁。
客套的话可以等赛后再说,但若是因为感冒影响了之后的比赛,得不偿失。
“哼,”迹部指尖抵上泪痣,喉结微动,溢出一声不屑的笑,“就让你们苟活到明天。”
虽然有点遗憾君明不是来为他们加油的,但这种事情来日方长,还是眼下的胜利更为重要。
“走了。”他平淡对着身后的队员道。
“诸位,告辞。”幸村嘴角噙着疏离的笑,同众人挥了挥手,便提步示意队员跟上。
迈步,不同的队服憧憧。
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没有被寒雨浇熄战意。
三队错身而过。
一场短暂的交锋悄然消弭于无形。
雨水顺着沟渠的方向蜿蜒,却随着雨势加大逐渐在地面蓄积起几厘米的水线。
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气息。
唯有一阵阵的脚步将水珠溅起,泛开圈圈波纹。
第89章 立场 喔,还差得远呢
次日冰帝对战青学的比赛, 在冰帝双打折戟之后,便是迹部和越前的单打一对决。
两人在阵前你来我往地放狠话,最后不知为何竟约定了输者剃头。
因着都是越战越强的对手, 两人一路打到抢七,从太阳高悬打到日暮西山, 终于是迹部体力先行告罄。
在裁判宣布了比赛结果后,越前利落翻过球场中间的网,拿着剃发刀朝迹部走去。
但有人拦住了他的动作。
只见泷荻之介挡在了失去意识的迹部面前, 让越前剃掉自己的头发。
越前龙马无所谓地噢了一声, 抬起手中的剃发刀。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迹部一把夺过越前手中伸向泷的剃发刀,冷笑一声:
“难道你以为剃掉头发,就能影响本大爷的美貌吗?”
紧接着, 他便三两下将自己剃成了寸头。
场外众人被这画面震撼到说不出话。
岚若怔怔地拉着樱芜的衣角,长叹一声感慨道:“迹部前辈太拼了。”
半决赛是青学对战四天宝寺,立海对战名古屋星德。
比赛结束之后,大赛因为决赛会场的缘故而延期三天,樱芜便借着这个时机将自己的法器剑炼化成为本命法器。
这样只要她的神魂还在,便能够召唤这把剑。
这几天各处都很平静。
常年驻守神奈川的和生家族数月以来高频率抓到各种犯事的妖怪, 但这几日次数却急剧下降。
一切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决赛的会场是在ARINA之森公园举行, 中央球场是一个可控制穹顶闭合的巨大场地, 四周的观众席可以容纳上万观众,比半决赛的普通球场等级高了不止一点。
樱芜巡场完的时候遇到和生,便顺便停下来同他聊了几句。
远处, 瞧见两人身影的堀尾聪史瞬间眼睛亮起,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
在他说明来意后,和生零介连眼睛都瞪大了。
“哈?失忆?”和生诧异得声音都变了调, “你是说你们青学那个越前小弟弟失忆了?”
“是的,”水野胜雄在旁边补充了信息,“迹部前辈他们把龙马从轻井泽接回来的时候龙马已经失忆了,据说是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水里,醒来就不记得了……”
加藤胜朗同样表情颓丧:“桃城学长已经找了不少龙马曾经的对手过去陪龙马训练,帮助他恢复记忆了,但是到现在还是不见效。”
“因为乾前辈说找到二位前辈的话可能会有方法,所以我们就冒昧打扰了!”三人一齐向樱芜与和生鞠了个躬。
和生零介嘴角微微抽搐:“就算如此,恢复记忆你找我们干什么,就算是阴阳师……”
也不是全能的好伐?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三人目露祈求地朝他看来:“所以前辈有办法吗?”
和生零介:“……有。”
有那么一瞬,和生悟到了一句人生哲理——
打脸就像暴风雨,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旁边围观了始末的樱芜蓦然笑出了声。
“喂,君明!”听到笑声,和生零介不满地炸毛,偏头瞪了樱芜一眼。
“不好意思,只是突然想到很好笑的事情。”她摆了摆手,语气很真诚,但压都压不下的唇角完全出卖了她的心情。
没待和生零介反驳,就见堀尾双手合十问道:“那能拜托前辈和我们过去一趟吗?”
听到这话,和生却犹豫了起来,神色也带出来几分。
虽然他确实有办法,但是他负责巡场布置的部分还没有巡完,如果这会离开……
樱芜见他为难,也不好意思再笑,主动出声道:“我过去一趟吧,你再巡一巡。”
她今天来得比和生早,自己负责的部分已经巡完了,此时就算离开一段时间也无碍。
“那就拜托你了,君明。”和生零介声音也肃穆了几分。
如果阴鬼要在全国大赛下手的原因是为了破坏世界的正常运转,那他们很有必要维持比赛的顺利进行。
而帮助越前恢复记忆这种事情虽然听来离谱,但如果越前无法正常参赛,反倒影响更大。
“好。”樱芜应了一声,便转头对三人说道,“几位学弟,请带路吧。”
三人本来看到和生零介迟疑,还以为没希望了,谁曾想峰回路转,君明前辈却答应了!
不管如何,只要有前辈愿意帮忙就是好事!
于是他们疯狂点头,堀尾更是立刻走到前面:“君明前辈这边这边……”
意识到三人有些绷紧,樱芜轻笑一声:“不用紧张。”
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堀尾打着哈哈道:“因为乾前辈说阴阳师有能够让人失忆的术法,应该也有很大的概率能够恢复记忆,所以才会想着来找二位前辈……”
“这么看来,乾君基于数据的推测还是挺精准的。”樱芜推了推眼镜,唇角弯了弯。
绕过树木掩映的林荫小道,眼前出现一片供选手赛前热身和训练的网球场。
许是更多的观众已经集中到了中心球场观赛的原因,此时的训练场显得有些空荡。
只有其中一个球场聚集了不少人,击球声与人声喧嚣不歇。
“就在前面了,前辈。”水野胜雄看到前面的景象,神色担忧。
樱芜颔首,抬脚向前,走到球场外面。
球场中或坐或倚着数个熟悉的身影,除了越前以外,还有冰帝的日吉若、比嘉国中的田仁志慧、圣鲁道夫的不二裕太等人。
注意到其中一个身影的时候,樱芜目光停顿了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睫轻轻翕动,垂落一片浅淡阴影。
遮掩了眸中转瞬而逝的
复杂神色。
场中,迹部景吾高高跃起,朝着对面的越前打出一记迈向破灭的圆舞曲。
越前眼神尤带着几分懵懂,但脚步却已经下意识移到球的落点,挥动球拍,将球击回。
黄色小球砰然砸落在迹部的半场。
弹起,得分。
即使失忆了,看起来发挥得也还不赖嘛。
迹部勾唇笑了一下,收回球拍,走出了球场范围。
见迹部从场中出来,真田拉开网球包的拉链,取出球拍便要上场。
却有一个身影悄然站在了他身前,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真田弦一郎打眼看去,视线在触及来人时,素来沉稳的声线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诧异。
“君明桑?”
只见樱芜望进他的视线,目光一如在那场雨中的寂静无澜,深处却细微地泛起了涟漪。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请停步,真田君。”
真田愣住,握着球拍的手有片刻怔忪,数息后,他才问道:“……为何?”
尽管关东大赛输给了越前那小子,但他希望在全国的舞台上,堂堂正正地站在顶峰将对方击败,这样才是王者立海大附中的作风。
但为何君明桑……
“……”
樱芜不清楚他站在这里的原因,但这不妨碍她在有解决方法的基础上,劝阻他的行为。
“我有义务这么做,但你不是。”
抑扬的语调带着坚定的意味。
她伸手压下他的球拍,直直凝视着他的瞳孔,目光平寂而坦然。
声音很轻,在燥热的风中却带着清晰的真实感。
“丸井君与胡狼君还在迎战青学网球部的对手。”
“真田君,在这场比赛中——”她顿了一秒,似是斟酌着用词。
“你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作为普通同学的她可以出现在这里,作为阴阳师的她需要出现在这里。
但真田的立场,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樱芜浅紫色的眸中一片清然,话语里的深意却让真田忍不住停下脚步。
“只是帮越前恢复记忆的话,这样就足够了。”
她没有犹豫地转身,朝着越前走去,清越嗓音挟着暑热的夏风传来,让人分外清醒。
“回去吧,真田君。”
“不要让你的队友们等久了。”
风吹动她的衣角,被发带束起的墨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背影透着一往无前的洒脱坦荡。
真田不知被哪一句触动,在原地停留许久,才掩饰般地压了压帽檐,干涩道:“……我明白了。”
他重新将球拍收起,背起网球包朝中心球场走去。
坐在场边长椅上的迹部瞧着这一幕,眉梢挑起,深蓝色的眸中翻涌着微妙而复杂的思绪。
良久,他看着她停留在越前身前的背影,轻轻哼笑一声。
不愧是你啊,君明。
樱芜来到越前面前。
往日桀骜的少年此时眼神清澈得如同幼稚园的孩童,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球拍,等待下一个对手将球打来。
看到她停在自己前面的时候,越前还有些困惑地眨了下眼。
“姐姐,你也要和我打网球吗?”
虽然已经从堀尾他们那里听说失忆的越前连性格都变了不少,但真正见到还是忍不住吃惊。
原来失忆的越前这么可爱的嘛……
“越前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她抬手抚上越前的帽子,稍稍往下压了压,唇角微微向上。
果然,还得是这个状态的越前才最好欺负啊。
“他们说我是打网球的。”越前被她的动作带得往下低了低头,但他很快就又夺回对自己帽子的支配权,重新抬头。
琥珀色的猫眼对上她的视线,落进含笑的浅紫色烟波里,却浑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他没有瞧出结果,也没有多想,便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黄色的小球。
带着薄茧的指尖握住网球那一刻,仿佛训练了成千上百次般的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地将球抛起。
越前为这熟悉到近乎本能的动作失神了片刻。
迎着灼热的日光,他怔怔抬头,瞳孔清晰地倒映着小球升高又落下的轨迹。
就像电影的慢动作特写般,小球一帧帧地在空气中坠下。
微热的风一如往昔。
[真奇怪,他为什么,会用往昔这个词汇……]
碧蓝如洗的天空像在脑海里重复出现了无数次的画面。
如同喝水、呼吸般自然而然的感觉……
越前忽然有种想要挥拍的冲动。
于是他顺从自己的心意,一跃而起,挥动了手中的球拍。
球拍击中网球时,手掌和腕间传来的力道让他头皮微微发麻。
就像是血液叫嚣着,骨骼战栗着——
身体的各处感官都在向他无声地传递一个事实。
[喔,还差得远呢。]
球砸在对面半场,越前双脚落回原地,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沸腾的燥意。
滚烫,炙热。
混杂着紧张与激动。
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脑子里也只剩下那颗黄色小球的残影。
这种感觉——
原来如此。
日光下,他忽而咧开一个比骄阳还灿烂的笑,毫不犹豫道:
“我好像,也有点喜欢这个网球。”
第90章 起风 似湖面平静折射出一角冰棱的寒芒……
真田回到场中的时候, 立海众人都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赛场上的电子显示屏沉默地放映着双方比分,球场上的劣势使观众席的喧嚣声无法感染到这里的几人。
真田刚刚将网球包放下,就听到了军师的询问。
“怎么回来这么快?”柳莲二手上还拿着笔记本, 清隽的嗓音淡淡。
旁边的仁王敏锐地察觉到军师似乎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半眯起了眼。
但他知道为什么, 只是还没有从刚刚输了比赛的郁闷中回过神,懒得给副部长解围。
切,他也不爽。
柳生比吕士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 但他没说什么, 只是静静地看着真田, 显然也在等待他的回复。
而底下坐在教练椅上的幸村虽然没有转过头,却也分心关注起了他们的对话。
切原赤也难得不畏惧真田副部长的铁拳,抓了下头发, 大胆地问了一句:“莫非青学那小子已经恢复记忆了?”
霎时,数道目光齐齐转移到切原赤也身上。
切原被这几道视线看得心底发毛,不禁摸了摸胸口,虚张声势道:“我就是问问嘛。”
仁王顿时露出关爱智障的眼神,直到被柳生拽了拽才收敛了一些。
迎着队友们带着探究的复杂目光,饶是向来镇定如真田也不由略微赧然。
他沉默一会, 却也没有回避:“遇到君明桑, 她说我不适合出现在那里。”
“至于青学那小子, 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恢复记忆。”
几人愣住。
但没待他们反应过来,就见真田抬起头, 严肃的面容微动,正色而认真道:“抱歉。”
柳生比吕士鼻梁上的镜框微微滑落,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了扶, 免得暴露他震惊的眼神。
仁王雅治张了张嘴,狐疑的目光在真田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似是想找出他是伪装的破绽,却没瞧出来。
他没听错吧?
这是真田能说出来的话?
以他多年的诈欺经验来看,这人也不像是冒牌的
啊?
柳莲二半阖的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幽光。
他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表情却缓和了不少。
君明桑,吗?
原来如此。
难怪真田会回来。
从方才真田离开与丸井他们比赛陷入焦灼后就愈发沉重的心情,因为一句道歉而轻快了不少。
其实他们要的很简单——
隔着喧嚣人声,柳的目光越过幸村,落到了场上仍在拼命奔跑的丸井和桑原身上,释然之余,心中巨石缓缓落了地。
只不过是信任。
切原赤也的反应最大,他诧异地先是看向仁王,又转向真田,讷讷道:“也不是仁王前辈假扮的啊……”
莫非他听错了?
他这么年纪轻轻就空耳了?
没等他从乱成毛线团的感觉里捋出思路,就迎来了仁王的一个暴栗敲头。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仁王从座位上探出身子,没好气地揪着切原的耳朵,倒也没说他刚刚也怀疑过真田被人顶替的可能性。
“痛痛痛……”切原小声嘟囔,“仁王前辈你松手……”
“就!不!”
众人的反应虽然有些出乎真田的意料之外,但他此刻却暂时没有分出心神去关注切原和仁王的打闹。
刚才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着君明桑话语的内涵,终于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
他不适合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是立场。
内心瞬间的冲动与关东大赛的败绩让他难以释怀,坚信着幸村一定可以击败那个小子,也暗含着想要让那个菜鸟见证一下立海水平的复杂心绪……
现在想来,却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魔怔了。
他去帮助那小子,兴许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但不管如何,在两胜一败的比分下,简直就像是不相信丸井胡狼他们一样。
而且——
倘若他的绝招想要击败幸村,也该由他自己去打出那一招。
真田垂眼,深色眸光落在幸村背影之上,忽而坚定起来。
幸村,我已经明白了。
台下听完了全程的幸村若有所觉一般,环臂搭在外套上的指节动了动。
他轻轻勾唇,深情桃花眼中一时泛起潋滟的波光。
弦一郎啊。
这短暂的交谈只在几人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很快,他们都回过了神,重新关注起了场上的比赛。
此时丸井文太与胡狼桑原正被进入了同步共鸣状态的菊丸和大石一路反击,体力劣势的丸井更是汗如雨下,在场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汗水浸湿了眼睫,丸井文太疲惫地眨了下眼皮,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再睁眼时,只捕捉到黄色小球越过球网的残影轨迹,下意识地追过去,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今天的太阳很大,在烈日炎炎下一路打到盘末,本以为可以迎来比赛的终结,没曾想对方竟然早就不知不觉进入了同步共鸣状态。
这么看来,倒像是对面为了给他们那个失忆学弟争取时间故意进行的拖延战。
切,完完全全被耍了一道。
力竭地追击但又失一球,丸井不甘地握紧了球拍。
小腿肌肉传来剧烈运动后撕裂般的酸胀感,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愈发沉重,让他险些站不稳,只得靠扶着膝盖回复一点体力。
如果此时泡泡糖还嚼着,估计泡泡也得破了。
只是,比对面的反杀更让人难过的是,对面给自己的学弟拖延时间无可厚非,倒是真田,为什么也要去帮那个叫越前的家伙……
真是,关东大赛输了还不够,明明部长还在看着,上赶着给对方帮什么忙啊!
回去就算会被胡狼拦,他也要冲上去揍一顿真田弦一郎!
丸井文太恶狠狠地想着,忍不住将怒气倾注到球拍上,奋力地回击回去。
球几经来回还是落在他们的半场,他没追上,好在桑原反应及时,又打了回去……
艰辛、漫长的拉扯。
球来来回回。
体力急速下降。
换场的时候,终于能得到片刻的喘息之机。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观众席上那抹身材高大的土黄色身影,视线不由怔住。
如果不是他看错了的话,那个正站在柳旁边的人,应该就是他们之前去帮助那个越前的真田副部长。
他目光不禁往青学那边掠去。
意外地没有看到那个拽拽的小子。
观众席上,之前那些去帮那个小子恢复记忆的人也都没有回来。
意识到什么,他眼里迸出亮光,蓦地扯了下唇。
一块石子猝然落入快化成死水的深潭。
就像是炙热的盛夏突然一口气喝下咕噜噜冒着气泡的柠檬汽水,再来上一个超豪华的双球抹茶冰淇凌,整个人瞬间就舒坦了!
什么嘛。
算你还有点良心。
本天才勉强原谅你了。
丸井忽然拽了拽桑原,在搭档不解的眼神中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观众席上的方向。
桑原打眼看去,就发现柳和真田齐齐向他们望来。
他一怔,领悟到搭档的意思,也笑了下。
真田察觉到两人的视线,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稳,道:“不要松懈。”
柳在旁边补了句:“不用有压力。”
“嗯。”桑原应下。
“知道啦~”重新恢复精力的丸井摆摆手,留给几人一个潇洒的背影,率先走到了对面球场。
一球,一局,一盘。
裁判的哨声响起。
丸井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
同样力竭的桑原来到他身边扶起他,两人上去同菊丸与大石握手。
下场后,接过柳递来的毛巾,丸井用毛巾将自己脸部完全罩起来。
良久,他伸出手,搭上了桑原的手臂,隔着毛巾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搭档……”
“上了高中,我们也继续打双打吧。”
桑原正接过柳生买来的运动饮料,握在手中,只是冰凉的感觉便让他的精力回拢不少,听到丸井的话,他点头:“当然。”
“下一次,我们也要同步共鸣!”
丸井忿忿的声音隐约透着不爽,桑原无奈地笑了笑,却也干脆应下:“好。”
场上裁判已经开始提醒下一场的选手进场,但青学的越前龙马还没到,他便又提醒了一遍。
幸村精市坐在长椅上岿然不动。
第三次提醒。
这一次,远山金太郎忽然从观众席上一跃而下,走到了幸村面前:“立海的老大,你要不要和我打一球?”
场边的裁判立刻提醒远山离开。
幸村精市从方才一直阖着的眸终于睁开。
他略带审视的褐瞳平静地在远山身上巡过,让小金不由期待了起来。
良久,他轻轻颔首,站了起来,肩上披着的外套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打着摆。
“如果你执意的话……”
他话音未落,余光却注意到场边慢慢走来的身影,忽而弯了弯唇。
声音也带上了笑意。
“看来,可以不用再拿一次球拍了。”
小金看到越前的身影,也激动地跳了起来,脸上洋溢着雀跃的喜色:“超前!”
走出几步的幸村听到这个称呼,轻声一笑:“很有趣的称呼呢。”
场外,樱芜目送着越前进入球场,停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望着场馆上方升腾而起的纠缠的气运金光,澄澈如琉璃般的眸子里涌动起幽微的光芒。
“不去看看吗?”和生零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不了。”她摇头。
“为什么?”
一个是学校里因为海原祭产生交集而隐约传出来的绯闻对象,一个是刚刚帮过忙的他校学弟,莫非是觉得哪个赢了都觉得不好受?
但就站在学校立场而言的话,也应该给幸村加油吧。
和生零介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想着。
没等他想明白,就看到樱芜转过身看他,目光平淡如水:“和生,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任务?”
不知怎的,和生零介愣是从那眼神里瞧出一分无语的意味。
但被这么一提醒,他也想起了他们的任务,只是……
这
都最后一场了,就算进去里面,理论上也没有关系的吧。
毕竟阴鬼下手的目标,大概率不就是里面的人吗?
像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樱芜哼笑一声,率先向外走去,清泠的声音穿着风送进他的耳朵:“防微杜渐总比力挽狂澜来得好些。”
对待那般角色,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樱芜抿着唇,神色严肃,只是鸦羽似的眼睫垂下时细微的颤动,稍稍暴露了一点其他的想法。
或许也有一丝,不愿面对吧。
她压下心中莫名涌现的念头,再抬眼时,却已经恢复了一片磊落坦荡。
声音清凌如往昔。
“他们会打一场尽兴的比赛的,不论有没有我们加油都一样。”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兴许是她这个人从前也没怎么正儿八经地上过学,没有什么学校荣誉感……
不管旁人给这场比赛加诸了多少意义,她只是觉得,比起那些背负着必须要胜的沉重压力而言,对于这两个人自身——
赢也好,输也罢,都是不断进步的通往未来的一场比赛罢了。
“但我们在场外,能够让他们安心地打完这场比赛。”
和生听到她的声音这么说着。
不知何时,芨次惑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他依旧是那副懒怠的模样,困倦得像是三天三夜没睡一样,不时打一个哈欠,只是因为正事才强打起几分精神。
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袍,只在腰间系了根蓝色腰带,一头耀眼银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颇引人注目。
樱芜平时很少劳动他,但这次事情的性质,即使是惑,也被她请了来。
和生零介从芨次惑这与众不同的长相中推测出了些什么,他快步上前两步,询问樱芜的口吻中带着惊疑与恭敬:“这是芨次前辈吗?”
那份恭敬自然不是对樱芜的,但他们的认识,合该有个中间人。
樱芜对他点了下头,便又对芨次惑道:“惑,这是和生零介,和生家这一辈最出色之人。”
许是樱芜的介绍让芨次略略提起了精神,他那双明显非人类的金色瞳孔中闪过一抹兴味,目光在和生零介身上转了一圈后,方道:
“你就是和生家的小子啊。”
轻飘飘的,似乎不带什么情绪。
但和生零介却立刻就恭敬道:“是的前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您果然风姿非凡!”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哪怕是上了年纪的大妖怪也一样。
芨次惑哼声笑了下,眼里倒是带上了点欣赏,只是仍然道:“好听话谁不会说,实力好才最重要。”
“前辈说的是。”
……
听到那边的对话内容,樱芜脚下不禁加快了脚步,感觉再待下去她都快要不认识和生了。
还是尽早远离,免得日后和生想起来觉得尴尬。
但走着走着,樱芜忽而停下了脚步。
空间在刹那间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波动,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但这点异样却没有被她放过。
樱芜倏然阖眼,整个人的气质便由平和内敛变得凌厉,不经意呈现出警惕戒备的姿态,再睁眼时,眸中若冰山积雪料峭般,簌簌然落下寒意。
她却还有闲心从袖中取出簪子将墨发束起,只眉宇间悄然溢出危色。
身后不远处,一人一妖很快也察觉到了她神态变化的缘由,面色微变,气息陡而转肃。
似湖面平静折射出一角冰棱的寒芒,又隐约透出湖面下将欲崩裂的冰山。
昭示着危险而不详的到来。
灼热的高温不知不觉已被隔绝在外,冗长聒噪的蝉鸣声和鼎沸喧嚣的人声逐渐远去,整个世界像陷入异空间般听不见其他声响。
沉寂的氛围中,只听她轻声道:
“起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