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卫东和林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设计院大门, 胡文丽都没想起来这个名字究竟在哪听过。
“你去那里究竟想干什么!”
忍了一路的林卫东终于抓住林静肩膀冷声质问。
去人家院里看了一圈,绕着圈的打听王念和施向明日子过得怎么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
“就是看看罢了,你慌什么?”林静扯起唇角淡淡微笑。
“人家两口子的家你去看个什么劲儿……”林卫东显然不相信。
“就是想看!”
林静的转变不仅在自尊心逐渐薄弱, 从小一起长大的林卫东很多时候已经看不清妹妹在想些什么。
看她满脸冷漠地转身就要走, 还是决定追上继续追问。
耳边不停传来林卫东的声音, 林静听得眉心紧蹙,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噌地又窜了起来。
“就是想去看看他选择的妻子究竟有多好,就是想问问老天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也过上那样的好日子……就是想看看我究竟差在哪了……”
一连几句怒吼瞬间终止了林卫东的喋喋不休, 扭曲变形的脸庞已经看不出半点曾经年轻清秀的摸样。
“那看了之后呢?你高兴了!开心了!”
这几句反问听似平静, 却无不直指到林静此时的心情。
此刻的她煎熬不已,手指不自觉地绞紧衣角,扯起嘴角想笑一笑表达出自己的不屑,但怎么也无法欺骗自己,最后只是冷冷地瞟了眼林卫东。
她承认自己嫉妒了……嫉妒得无法控制住身体,恨不能住在那所大房子里的人是自己。
良久沉默之后, 林静忽然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对施向明早就没其他想法了,不会耽误你做好人!”
说完埋头就往宿舍疾走。
至于是真是假, 此刻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弄清楚。
林卫东不信, 但说不出继续质问的话, 甚至担心继续问下去会让妹妹旧情复燃……
他只能默默地看着人走远, 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重。
***
安怀市,较场街。
“妈妈,还要走多久才到二姑家?”
一家子已经在沿着这条街走了十多分钟都还没看到施桂枝所说的电影院,倒是街两边牛羊宰杀后飘散的腥臭气熏得施宛脑恶心。
“让你爸背你,别把新鞋子弄脏了。”
不仅是腥臭飘散,原本排水的阴沟早已被污秽填满, 导致血水都流到了路面上。
王念一把抓住还想钻进人家铺子里看宰羊的施飞英,连忙往右边稍微干净点的地方走。
“以后咱们直接到这里来买牛羊肉,多新鲜!”施向明倒是乐呵。
穿过这片棚户区,施书文终于瞧见不远处的一栋两层建筑。
面对路边的墙壁上用油漆刷了大大的电影放映厅五个大字。
虽说这也不是什么电影院,但……放眼看到周遭就这一栋两层建筑,应该是这无疑了!
“妈,是不是那?”施书文问。
“去问问。”施桂枝说只要走到电影院前就知道了,当时王念还纳闷究竟是个什么结构会挨着电影院。
等走到面前一看,只能是无语地笑了声。
确实是走到这里就知道了……因为王念发现何剑和施桂枝就坐在门口卖票。
一张桌子,上面立了块买票处的牌子。
一楼有两扇门,门上都挂着黑布,两种电影打斗声交织,而且还不停有人买票进去。
“二姐,姐夫。”
先不说这个电影院是不是何亮开的……今天不是何亮跟周山秀结婚吗?
“你们来啦,快来坐快来坐!”
施桂枝随手把刚收的票钱放到抽屉里,站起来把一家子往桌边带。
“姐,你们这是……”施向明也纳闷不已。
“先坐下来慢慢说。”
施桂枝脚步轻快,仿佛脚下生风,眼神无不透着自信,就连何剑t精神头都很是饱满。
“这事说起来话长……我和你们姐夫不是跟着何亮两口子一起去广省了吗……”
为跟着孩子们去广省,何剑狠狠心辞去了学校的工作,老两口原先都打算长期在那边生活了。
不过想法归想法,他们完全适应不了那边的天气和生活节奏。
施桂枝才去几个月就生了两场大病,病好之后说什么都不在那边待,商量着和何剑还是回安怀养老。
他们还没来得及提,就因为厂子出问题而不得不暂时搁置。
“具体出什么问题我们哪懂。”
施桂枝摊手,这时候又忽然来个要看电影的人,收钱指路一气呵成做完之后才又继续说了起来。
厂子出大问题,他们只知道要是处理不好不仅要倒闭还得赔钱。
最后何亮找到个以前认识的大老板帮忙,那人提出可以帮忙渡过这个难关,前提是把厂子和客源一起卖给他。
也就是说不卖厂子就等着赔钱,卖了厂子还能赚一笔离开。
“何亮在广省无依无靠,就算这回能保下厂子,难保下回又不被人惦记上……”这点施桂枝看得还是很明白的。
“所以他们这次回来不止是结婚,打算……已经开了个录像厅?”王念顿了顿继续说道 。
施桂枝笑着点头。
“录像厅是上周刚盘下来的,你看生意还不错吧!”
王念:“……”
“既然生意红火,人家为什么会转让给你们?”施向明直接问出了王念心头的疑惑。
“说是何亮以前的朋友,因为家里急需用钱才不得已转让,怎么啦……”施桂枝瞟见王念和施向明都没什么笑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何剑也跟着有些着急起来:“我当时就该让何亮来问问你们。”
“我这就去叫何亮。”施桂枝急忙站起来。
王念忙挤出个笑容,用胳膊撞了撞施向明:“我们两口子又不是生意人,眼光哪比得上何亮,刚才就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既然何亮没来问舅舅舅妈,那就是有自己的主意,他们总不能干涉人家的决定。
“吓死我了。”施桂枝连拍胸口,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要是看出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们说。”
“你放心二姐。”王念安抚。
她虽说直觉这个电影院不太对劲儿,难道还真能能说……我直觉不太对,你们相信我的直觉。
要是心胸狭窄的人恐怕以为他们两口子就是见不得外甥赚钱。
“何亮他们呢?”王念岔开话题,不再说录像厅的事:“今天结婚就不休息一天啊!”
“何亮跟周山秀去火车站接她父母,看时间应该快到了吧。”施桂枝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
结婚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把女方父母接来,要不是因为老家有点事耽搁,前两天就应该到了。
“就请了家里人?”
“何亮以前那些朋友都好些年没来往,你姐夫又早就从单位辞职,今天就请了家里人来热闹热闹。”
“那爸妈那边……”
“上周我就让何亮去送信,就是不知道今天大哥大嫂会不会来……他们不来也没事,咱们热热闹闹聚一聚。”
聊天中,陆陆续续有七八个人进了录像厅。
施向明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起来,目光在那些进出的人身上片刻停留后又移到了张贴海报的地方。
墙壁上只贴了两张近日反映的电影名,右边有大幅空白地方,还能看出原先应该写了几排什么字,眼下只是用白纸粘了层而已。
施向明在桌下的手悄悄握上王念,往黑板方向示意了下。
“电影放的什么?”王念无声抿了抿唇,一手按住躁动不安的施飞英:“我家飞英屁股都着火了。”
“瞧我光顾着高兴,都忘记让三个孩子进去看会儿电影。”施桂枝笑。
何剑指向海报,询问施书文想看哪一部电影。
一部战争片,一部武侠片。
时下武侠电视剧盛行,许多孩子的梦想都增加了大侠这一项,何剑话音还没落施宛就连忙举手要看武侠片。
不过她的梦想不是行侠仗义的大侠,而是男女主角间凄美的爱情故事。
施书文摇摇头:“我没什么想看的,我就陪小宛去看武侠片吧。”
“飞英呢?”
“那就看打架吧!”施飞英更想选打仗的,不过哥哥姐姐都选了武侠片,只能勉为其难地跟着选择。
王念也顺势站起来:“那你们姐弟聊聊,我也去凑个热闹。”
黑布很重,一掀开里边的电影声刹那间震耳欲聋,外边看着很普通的房子没想到隔音效果做得这么好。
放映厅不大,一间就五六十个平方,总共用四排木椅子组成。
王念注意到椅子后边有排类似隔间一样的“包间”门上还有挂了帘子,里边是一个双人沙发。
施飞英一进来就瞧见了那排包间,立刻兴冲冲地就想往里冲。
“去坐那里,后边看不清!”
王念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施飞英,把人领到第二排,让施宛和施书文坐两边。
离开前特意交代施书文:“看好弟弟妹妹,不准去坐后边的沙发。”
施书文点头。
王念出去前,又往包间处看了几眼。
录像厅里有包间本就奇怪,更何况包间上还有门帘……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许是王念看得太频繁,何剑也跟着看了过去。
“包间是前头老板留下来的。”
“我看没什么人坐啊!”
“小亮说白天人少,晚上包间里能坐满。”
“晚上是小亮他们两口子卖票?”王念立即听出问题来。
“小亮说我和你二姐年纪大要好好休息,白天我们收票晚上他们守。”
“录像厅开到几点?”
“有时候两点有时候三点,具体我也不清楚,晚上我们睡得也早……”
王念:“……”
看来问题应该出在晚上……
第92章 第 92 章 作客
走出录像厅, 王念脚步一转又走向了挂海报的地方。
右边空白地方有一层薄得透光的纸,王念靠近几步而后狠狠皱起了眉,回头看向正望着自己的施向明。
纸下一个半裸的女性躺在排黑字下,不用细看都能知道绝对是成人电影。
王念默默回到桌前, 施向明看过来时微微摇了摇头。
“三舅, 三舅妈。”
就在这时,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停下, 何亮从车窗探出头来。
“接到人了吗?”施桂枝大声问。
人肯定是接到了,施桂枝话还没说完后座的车门就被推开, 冲出来个脚步虚浮的人影。
王念认得出, 那人好像是周山秀的妈罗翠芬。
罗翠芬冲到路边一阵干呕,吐没吐出来,不过听声音也晓得晕车晕得够呛。
随后下车的中年男人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却又充满了不安,目光不停地到处瞟。
周大南,王念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离开长生坡那么些年, 两人好像除沧桑变老了些,其他地方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这小小的车里竟然坐了六大一小, 除了周山秀父母外还有她弟弟周建军一家三口。
王念结婚的时候周建军才十四岁, 这十年没见连孩子看着都已经五六岁了。
“还不去看看你妈。”周大南呵斥的对象是个眼底满是怯意的年轻姑娘, 看年纪王念甚至觉得和施书文差不多大。
“哦。”女人抖了下, 一路小跑地赶忙去帮罗翠芬拍背。
至于剩下的周家老中少三个男性,此时根本没空往那边看,下了车就一直到处新奇地到处看。
“大姐,你真是过上好日子了。”周建军嘴唇不断地啧啧中。
“都是你姐夫挣的钱,我就在家里伺候伺候老人,哪有什么本事。”周山秀笑得勉强。
“姐夫的还不是你的。”周建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很快就瞟见了桌边几人。
王念心底暗自叹气。
二姐和姐夫不仅要摊上个想吸女儿血的亲家,还有个将算盘珠子蹦到脸上的兄弟。
许是王念这些年变化更小,周建军的视线停留下来后没再转动,两秒钟后忽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是王……王书记的侄女?”
王念微笑点头。
“三舅,三舅妈。”周山秀连忙叫人。
按规矩王念应该称呼周家人亲家,不过在红旗大队时一直跟着大伯叫,这会儿也先叫了叔。
“周叔,翠芬婶子。”
“王念?”罗翠芬抹了把眼泪,看向微笑的王念:“你不是嫁到431厂了吗?怎么在这!”
“我爱人工作调回安怀,我当然也得跟着来。”王念还是微笑。
大爷大娘一再叮嘱王念低调行事,家里人也从不在外人面前显摆施t向明的工作,有人问起就说嫁了个工人日子过得马马虎虎。
在长生沟生活那几年,大队里从来没人找她帮忙办事,就连关系一直很好的刘春花也在结婚后逐渐断了联系。
王念已经离开长生沟两年多,看来周大男一家都没听到风声。
“妈,王念现在是我三舅妈。”周山秀生怕口罗翠芬又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忙扯了扯她袖口:“旁边那个是三舅。”
“还有这么巧的事!”罗翠芬惊讶。
只可惜拦住了罗翠芬,没拦住更加口没遮拦的周建军。
“我听说你男人就是厂子修机器的杂工,能回城应该是我妹夫何亮帮了不少忙吧!”这句话是直接冲王念说的,说完还特别得意地冲施向明挑了下眉:“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句自以为是的谚语瞬间施桂枝一家尴尬不已,何亮脖颈涨得通红,连车都顾不上停好就忙着解释。
“我三舅在设计院工作,哪需要我帮忙啊……我们有什么事还得求我三舅三舅妈帮忙。”
施桂枝连忙帮腔:“向明单位给他分的房子大得能住十来个人,我和老何去年就借住在人家,是我们一家麻烦他们。”
施桂枝和何剑离开的时候王念还没拿到遗嘱,所以她一直以为房子还是单位公房。
“干什么工作的啊?”周大南打量的目光落到施向明身上。
“机械工程师。”施向明回得言简意赅。
显然……周家五口没一个知道是干什么的,纷纷点头后便没有了下文。
“既然人都接到了,带亲家去家里休息会儿吧。”王念揭过话题,不想为了炫耀而争辩:“今天大喜日子还不快准备起来。”
施桂枝终于反应过来,连连招呼着几人上二楼。
二楼一间是何亮租下来堆放从广省带回来的服装,偶尔赶集会拉到集市上卖,平时就堆在屋里。
另一间就是小两口值夜班的时候轮换休息的宿舍。
“吃完饭找个机会问问何亮,该说的咱们还是得说,再宽的咱们也管不了。”
趁大家伙儿热热闹闹上楼之时,王念几句话就将刚才看到的海报跟施向明说了说。
施向明点头,随即看向停在路边的汽车。
他们说买汽车都快一年了还没下定决心,何亮的这辆车看造型和轮胎都不便宜,要是进口车价格都能抵得上一套房子了。
“一会儿我们还得带亲家回家里去看看,你们帮姐看着点录像厅,何亮一会儿就来。”施桂枝又忙下楼交代。
两口子干脆又坐了下来继续聊天。
不过这回聊天内容不是录像厅,而是刚在医院生下个女儿的周玉英。
“孟成电话里怎么说?”
要不是孟成主动打电话回家没人接,转而打到王念家里,恐怕得等出差回来才能得知这个大喜讯。
王念笑:“孟成担心玉英姐吃不惯医院的饭菜,麻烦我这些天多照看着些。”
孟成的担心就是多余,周玉英进医院前就先给婆家娘家都去了电话,她们才到医院那边就已经安排好了医生。
孩子一出生家里保姆就做好了饭菜送去,哪需要王念操心吃喝。
“你别不信老孟的话。”施向明倒是觉得孟成很了解自己妻子:“我也觉得周玉英肯定吃不惯家里的饭菜了。”
“那我明天炖点汤端到医院去看看玉英姐。”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顺道看看孩子。”施向明笑。
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大儿子再过两年个头都快赶上他了,每每看到刚出生的小婴儿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孩子们的小时候。
三个孩子中,施宛出生后他带的时间最多,反倒是施飞英满周岁前忙于工作经常通宵加班。
“孩子才刚生出来玉英姐就说要跟我们做亲家……爸妈来了。”
余光一顿,王念用胳膊捅了捅施向明示意他路边走过来几个风尘仆仆的人。
施国强打头,施月华在最后……施向前和罗香云都来了。
“我们给月华出学费的事暂时先别跟大哥提。”施向明站起来前先低声交代了句。
以前听说施向明的父母偏心眼,等真正接触了之后王念最讨厌的人绝对是施向前没有之一。
施国强好歹还有个是非曲直的观念,知道什么才是对子孙后辈好。
罗香云有很多小心思,可因为惧怕施国强所以从不敢私下有什么小动作,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而大嫂胡秀梅会算计,但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孩子,当然偏心施军也是不争事实。
听说施向明出了施月华的学费后既没感谢他们也没阻止,心里总算还是希望女儿有更好前途,所以也没将这件事告诉施向前。
说到施向前,王念觉得只能用极品两个字所能形容的。
一门心思就想让施军接自己班,根本无视了现在所有公职已经取消子女接班的制度。
对于施月华,那就是一门心思想让女儿找个有钱有权的女婿。
至于她干什么工作……从来不关心,但绝对不能是他认知里低贱的工作。
美容美发在施向前看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学的手艺,与其去帮别人洗头还不如在家端茶倒水。
工作是要嫌弃的……饿不饿死是不管的。
施向明老早就摸透了大哥为人,所以对施军和施月华的安排从头到尾都瞒着大哥大嫂。
“你们来得真早。”胡秀梅笑了笑,应该是因为两个孩子难得地给了王念一个好脸色。
“爸,妈。”王念站起来一一叫人:“大哥大嫂。”最后看向了施军和施月华。
“三叔,三婶。”施月华一脸笑意,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王念。
施军剃了个平头,皮肤黝黑,身板看着也健硕许多,变得阳光了许多。
“二姐,爸妈来了。”施向明朝楼上喊。
施桂枝很快下楼来,高高兴兴地赶忙把父母往楼上请。
父母前脚刚上楼,后脚施月华就凑到了王念身边,抬手就利落地解开了自己的马尾辫。
“三婶,你看我自己染的头发,好不好看!”
披散下来的黑发中,几缕金色头发露出,竟是几十年后才流行起来的挑染。
这几缕金发扎起来从外边看一点都看不出,足可见美发师对于头发的熟悉,而且周边黑发一点都没受影响。
“太厉害了,你才学多久就有这手艺了。”王念不由挑起大拇指夸奖。
施月华一边重新把头发扎起来一边说:“师傅说我再学半年就能出师了。”
要不是王念提起这行,施月华就不会找到真正能沉下心来好好学习的手艺。
“那三婶以后的头发就靠你了。”王念笑。
“我一定给三婶烫个最好看的头发。”施月华说完自己,又连忙帮着施军说:“我哥以后也不用再和水泥,他可以学习抹水泥地了。”
施军腼腆地挠挠脸:“师傅说我能领工资了。”
铺水泥地也是门手艺活,眼下各大工地都在找铺地师傅,干天结天工资,那可是工地上最受欢迎的工种。
兄妹俩都对自己眼下的生活工作相当满意。
第93章 第 93 章 认门
婚宴何亮没想大办, 该请的人都到齐,热热闹闹在饭馆里吃了顿饭就算完成。
不知是防着自己爹妈还是真节约,周山秀连头都没盘,就穿了套红裙子素描朝天地给大家伙敬了酒。
饭吃得还算顺利, 有施国强压着, 施向前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临走还塞了个红包给何亮。
就是可惜从头到尾王念就没找着机会问一问录像厅的事。
按照习俗, 新婚夫妻会在新婚三个月内到双方各个长辈家认门。
施向前以家里人都忙为借口提前就已经摆明了不用认门,女方又没有亲戚在安怀, 最后只剩下施向明这个三舅依循习俗欢迎外甥媳妇来认门。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月, 何亮总算抽出空带着一大家子上三舅家里来拜访。
夏日的余韵在徐徐秋风中逐渐消散,光华街的梧桐树落叶缤纷,将路两边的小洋楼点缀得更有韵味。
浪漫那是给路过行人看的,真正住在这里的人每天都在为了谁扫落叶而争执,不过十五号的王念没有这种烦恼,因为房子就她一家人住, 扫落叶的工作怎么都摊不到别人头上。
一大早,施向明和施书文就拿着扫把扫落叶, 父子俩期间还偶尔讨论上几句王念完全听不懂的机械原理。
“今天饭馆不做生意?”
“休息一天。”王念随意地回答着邻居大姐, 目光在她端着的锅上扫过:“儿媳妇又馋面条了?”
这位大姐就是t开业第一天上门买牛肉面的邻居, 此后隔三差五就要买上一锅, 每回都是端着个锅来。
“这回不是儿媳妇,是我爱人和儿子。”大姐很实诚地回道。
就第1回 是儿媳妇馋面条,不过王念实诚,那么一大锅子面条怎么可能吃得完。
最后都便宜了家里其他人,剩的汤自己下点挂面都好吃。
所以后来大姐才一直端锅来买面条,两元钱买锅一家子都能吃饱还能吃好。
“明天再来!明天饭馆就开始卖早餐。”王念说。
“行。我明早再来。”大姐乐呵呵地应了, 瞧王念正在剥花生,还好奇地多问了句:“在哪买的花生这么新鲜,还带着泥。”
“自家种的,大姐抓点回去尝尝。”
这可把大姐乐坏了,捧着花生欢天喜地地回了家。
王念把撮箕里没剥完的花生都递给施书文:“给你玉英姨送点花生去,让她晚上来家吃饭。”
“好。”
嘴上答应下来,放下撮箕先把落叶全都扫到门边,施书文才又端起来去跑腿。
“书文是不是长胡子了?”
刚低头那瞬间,还略显稚嫩的脸庞竟然已经能看到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王念忍不住感慨起来。
“说不定过两年咱们就得当公婆了。”施向明开玩笑。
“我觉得悬。”抛出颗剥好的花生,施向明准确接住,王念笑着继续说道:“儿子什么性格咱们还不知道?我就怕他是个结婚困难户。”
不小心……一语成谶了!
不过此刻夫妻俩肯定不晓得以后发生的事,王念还笑着分析起三个娃娃谁会最早结婚。
两人一致认为应该是施宛。
别看姑娘现在才十二三岁,最喜欢看的电视剧是家庭剧和爱情剧,经典口头禅是:要是我以后结婚肯定不这么这么做。
至于结婚最晚的,两人有些许分歧。
王念认为是大儿子,理由是老师反应学校里有女同学往他课桌里塞纸条,结果转眼就被交给了老师。
不仅对男女情爱没有一点兴趣,还相当鄙视早恋的同学,说他们亲手葬送了人生中最关键的三年。
考个好大学,考不上大学,或许将成为同个班级几十名学生改变命运的关键节点。
至于施向明为什么会选择小儿子。
“妈,看我像不像军人!”
风一样卷出来的施飞英头戴着个孟成赠送的老式军帽,身上军装是施向明专门去劳保局定制的儿童版。
再加上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旧军用水壶和一把自己用绳子穿着斜挎在肩上的塑料枪。
“像。”王念挑起大拇指。
“我长大了也要保家卫国。”
“爸爸妈妈就等着我们飞英保护,让坏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们。”
“嘿嘿。”
被说得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施飞英挠了挠脸又一溜烟地往家里跑。
施向明那边已经将落叶都扫进了箩筐里,打算一会儿端到后院给鸡垫窝,多余的就留着点火。
“你一会儿给二姐他们打个电话,要是中午过来我好早点煮饭。”
“我先去打电话……”
夫妻俩说着话进了屋,门就这么半敞着。
他们前脚刚进去,后脚路边何亮的小汽车就停了下来。
“看来王念嫁的男人还真有点本事,房子看着不错。”
后座的周建军透过玻璃窗就开始点评眼前的房子,刚说出口就立即让周山秀变了脸色。
“我不是说了叫三舅妈,你别老王念王念的叫。”
“一时说顺嘴了。”周建军一脸赔笑。
这两个月别的没感受到,倒是被强悍的妹子结结实实收拾了几顿,总算晓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怎么变成商铺了?”
等周山秀往那一瞧才发现眼前已经变成两间铺子,大门的踪影都找不到了。
“三舅没说搬家,应该就在这。”何亮也探头瞧了眼,随即就忙道:“我得回去接爸妈,你先上附近问问。”
一辆车就能坐四五个人,母亲提议其他人坐公共汽车,岳父岳母却不干,何亮只能来回跑两趟。
周山秀几人一下车,车子瞬间绝尘而去。
“[家里饭馆],怎么变成饭馆了?”周山秀看着招牌上的字往饭馆里看去:“三舅他们不会搬家了吧?”
“没搬,这饭馆就是我妈开的。”
送去小半筲箕花生,又端了满满一筲箕外国饼干的施书文缓缓出声,接着抬手将玻璃门全部推开。
“三舅妈开饭馆了?”周山秀吃惊,同时心里还有个更大的疑问不由跟着问了出来:“单位的公房能自己随意改动?”
“这房子是大外公留给我爸妈的……”
房子的事肯定瞒不过孩子们,王念将当年的往事都详细地讲给了孩子们听,不过也只提了这栋房子而已。
所以施书文说的是他所知道的内容,饶是如此也足够周山秀惊讶。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曾经一个大队的王念会过上如今许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不由的,周山秀又回忆起了曾经厚着脸皮跑到施向明宿舍里相亲的情景。
只是那么一两秒的回忆就足够周山秀羞愧得满脸通红,刹那间都不晓得一会儿该怎么面对……三舅。
“姐,这房子是不是还有你的份儿啊?” 周建军冷不丁地又开口,甚至还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既然是施向明外公,那不也是施桂枝的外公,女儿就算不能平分再怎么也能分到点零碎吧。
施书文回头,淡淡看了眼周建军没说话。
“闭嘴!”周山秀直接冷着脸呵斥:“这个大外公跟妈没有任何关系。”
周建军撇嘴。
施书文转头继续带路,看似不经意间将筲箕抬高了些,让正伸手偷偷拿糖的周建军儿子手落了个空。
“你。”周山秀只觉羞愧不已,一把将人扯到周建军身边:“管好孩子,好的不学尽学些偷鸡摸狗的事。”
“怎么那么小气,不就是孩子吃几颗糖吗!”周建军将儿子护在背后,满脸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
“几颗糖,你看他兜里。”
明显已经不是拿一颗吃那么简单了,两个裤兜里都鼓鼓囊囊,不晓得已经偷偷抓了多少回。
周山秀此刻真是无比后悔带娘家人来认门,还没进门就尽干些丢人事,一会儿不晓得还要说些什么混话。
她的担心无不道理,因为就在周建军进入前院开始,嘴巴里就没一句顺耳的话。
一会儿嫌房子空着浪费,一会儿又重新提起刚才房子有份儿的事。
最后看没人理,这才嘟囔着结束了自言自语。
“最近天气好,在院里坐着先玩会儿。”
好在这些自言自语王念都没听见,刚才一直在院里跟施向明铺鸡窝,出来时周建军已经被周山秀教训过一顿了。
“屋里重新装修得特别好看,看着宽敞了好多。” 周山秀边看边惊叹。
“全是你三舅妈拿的主意,我可没这个欣赏水平。”施向明谦虚地笑着。
葡萄架下摆上一套桌椅板凳,头顶的阳光既晒不进来,鼻尖还能隐隐闻到一阵果香。
施向明和王念夏天最喜欢在这坐着边喝茶边聊天,算是夫妻俩难得的放松时间。
“建……建军。”
众人都落座,只有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周建军媳妇一脸难色地拽着周建军:“我想去茅房。”
“厕所在前院。”王念打算站起来带路:“我带你去。”
“刚才怎么不说!”周建军阴沉着脸一把撤回袖子:“我妈老说懒人屎尿多,活儿没干就拉!”
“那你少喝点水。”王念笑眯眯地看着周建军,转身走开前又加了句:“我们家没有男厕,要是你想上厕所只能去街对面的公厕了。”
“我平时都是去街对面上厕所。”施向明浅浅微笑。
明知是故意又能如何,周山秀脸色难看地没有说话,周建军一个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还能跳起来骂人?
王念领着女人去了前院的厕所。
女人进厕所之前,还特意朝门外看了看,别不是真的在找女厕两个字吧……
“谢谢亲家……亲家舅妈。”女人怯生生地望着王念,似乎是想了想才拍着胸口说道:“我叫雪花,就是冬天下雪的那个雪花。”
“雪花妹子,你快去上厕所吧!女性不能憋尿。”
“嗯!”雪花重重点头。
憋了一路的尿意散去后,雪花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才终于走出卫生间。
王念没在门外等着让她松了口气。
“明天早上几点开门?”
“七点半。”
“听说你打算卖早点了?”
“卖点包子馒头和面条,其他复杂的也没功夫弄。”
“成!那我明天早上来。”
王念此时正t站在厨房门口和一个老大爷说话,接着那大爷从兜里摸出串钥匙还是什么的递了过去。
雪花只敢站得远远的看不敢过去。
“这是东西厢房的钥匙,以后那套宅子就是你的了……可得给我好好爱惜着点。”
房屋过户的手续繁杂,主要是宅子面积太大,整整用了两个月才王念才拿到证。
许大爷专门来跑这一趟除了送可有可无的钥匙,主要还是想说最后那句话。
“许大爷您就放心吧!”王念笑着接过钥匙。
许大爷顺势环顾了圈房子,着实有些摸不透:“你买老宅子是打算自己住还是转手卖出去。”
“自己住。”王念说。
“我看你这房子已经足够好了,还嫌小啊!”
“以后给我们两口子住,孩子们成家之前就打算种点菜什么的。”
拿到房子之后王念第一时间就找了装修队重新设计老宅,特殊时期被拆除的二进就没打算复原。
之所以眼下就忙着装修不是为了能尽快住进去,而是房屋管理法执行严格之后恐怕不能想怎么盖怎么盖。
荒芜的那么大个后院,就成为了王念的第二个菜园子。
“反正以后是你的房子,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许大爷看得开,摆摆手笑着离开。
“三舅妈。”雪花这才怯生生地出声。
“雪花你是长生沟的人?”王念顺势把钥匙圈挂到门边的钉子上,抬手招呼雪花:“来帮我择菜,你看在后院也坐不安稳。”
雪花感激地笑了笑,利落地坐到对面小板凳上。
“我娘家是马家坡的,离红旗大队要走五个多小时呢!”
“那还挺远,谁给你说的媒嫁这么远啊?”
“是我们村……”
雪花全名连雪花,因为父母死得早,从小就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
刚满十七岁大娘就张罗着介绍结婚对象,说什么得成年前就嫁出去不然要克娘家人。
后来周家出了两千元彩礼,她就背着床铺盖和周建军过起了日子。
“你们结婚多久了?”
王念从这些零碎的话里嗅到点问题,原来连雪花不是长得年轻,而是真的小……
“我明年初就满十八了。”
“意思是你现在还没满十八?”王念放下菜,眉心不由拧了起来。
婚姻法明确规定女性要满十八岁才能结婚,也就是说周建军和连雪花根本没有结婚证,眼下最多算是同居罢了。
还有个问题是……那周建军的儿子又是谁生的。
第94章 第 94 章 先送去医院
“你和周建军领结婚证了没有?”王念又问。
“结婚证是什么?”连雪花满脸疑惑, 但也直接证明了两人根本没有领结婚证的猜测。
连雪花小学就读了两年就被大娘喊回家做农活,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从马家坡到红旗大队,别说什么连结婚证是什么都不晓得,恐怕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那周建军的儿子是谁生的?”
“周勇?”连雪花直接称呼那孩子的名字, 可见两人之间关系也不怎么和睦:“婆婆说是周建军病死的前头媳妇生的, 可婶子们偷偷告诉我是从县城接回来的……”
周勇亲妈是干什么的连雪花不知道也不想多管闲事, 这孩子和他爸一样令人讨厌, 平时见着都得躲着些。
王念心里叹息一声。
国家的高速发展也许要十几年才能真正惠及到农村,像连雪花这样随意被安排婚姻的女性太多了。
王念很幸运穿越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家庭, 所以这日子才会过得越来越好。
光是想想连雪花以后的日子心底只剩无奈。
“……”
“他们对你怎么样?”思考良久, 王念还是问了出来。
“不算太差。”连雪花笑了笑,脸颊苍白没什么血色:“只要能吃饱饭我就没什么求的了。”
话虽这么说,但那只是在来安怀之前,现在连雪花心底长出株名为希望的小小幼苗。
原来城里女性能穿很短的裙子,也能读书上班,甚至王念还开了个饭馆做生意。
“我记得大队的扫盲班还在, 你有空就去学点知识。”王念只能如此地婉转说道。
“我一直在学,中午不做活我就去学校认字。”连雪花觉得王念和周家人不一样, 所以很愿意将心里的话说给她听:“我现在能读报纸了。”
“继续坚持。”王念笑着鼓励, 接着小声又道:“长生坡公社大办公室后边有个图书馆, 谁都可以进去看书。”
“谢谢舅妈。”连雪花笑, 露出口洁白的牙齿。
也许只是几句善意的话,却足以连雪花铭记很长岁月。
王念不再多说什么,只要连雪花本身就有想改变命运的念头,比旁人苦口婆心劝一万句都要有用。
十一月份的芹菜最嫩,连叶片都不用处理,切碎跟炒肉沫是一绝。
王念不时打听几句红旗大队这几年的变化, 手下摘老叶的动作也没停。
等何亮把剩下的人接来,中午饭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差不多完成。
施桂枝听说房子兜兜转转竟然是罗成群留给施向明的,不由又是一番感慨,不过从始至终都没提到什么房子也有她一份的说法。
两张桌子就摆在前院,不讲究大人还是小孩,随便想坐哪桌就是哪桌。
“妈,吃完饭我能吃几块饼干吗?”
对于家里饭菜早习以为常的施飞英才刚坐上桌就小心翼翼地跟王念请示。
“我已经收起来了,下午再给你拿一块。”施书文不紧不慢地剥了个虾放到施宛碗里:“钥匙妈给我了,你别想偷吃。”
“玉英姨就是给我们吃的,你锁起来算怎么回事。”
对付大哥比求妈妈还难,施飞英就算心里已经知道吃零食无望,嘴皮子上还是得说上几句才出气。
施书文只是凉凉往桌子对面看了一眼。
施飞英立即缩了缩脑袋,马上将矛头转向孟成:“孟成叔叔,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我觉得你说得对!”孟成笑,接着话锋一转:“可是饼干已经给了你哥,怎么安排他说了算。”
施飞英气呼呼地哼了声,拿起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吃饭。
至于从没尝过王念手艺的周家人此时可顾不上其他,埋头吃菜吃得正欢。
一筷子肉塞刚进嘴里,周建军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夹鱼,右手也没空着,忙不迭抓了几个虾到自己碗里。
周勇有样学样,两只手油汪汪地都抓了菜。
父子俩将狼吞虎咽表演得淋漓尽致。
王念全家家都坐在另一桌没往这边瞧,何亮可是正对而坐,丢脸之余只能在桌下悄悄扯了扯周山秀的袖子示意。
周山秀更是干脆,伸出手啪地使劲打了下乡周建军的手背冷声呵斥:“把手给我放下去!”
周大南满脸的不高兴,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女儿一不高兴就赶他们回去。
过了两个月的好日子,周大南可不愿意再回山沟沟里。
当然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半句都不敢跟周山秀说,一直捉摸着怎么才能留下来。
忽地,耳朵里飘来的聊天声让他眼前一亮,忙仔细听了起来。
“饭馆能卖早点可太好了,以后我就天天上你来这来吃。”孟成听说饭馆要卖早点比谁都高兴,举杯跟施向明碰了下后一饮而尽。
胖了一圈的周玉英也笑:“要不是王念的汤养着,我身体可没那么快恢复。”
孕期虽说没受多少罪,可年龄在那摆着,周玉英可是个正儿八经的高龄产妇。
月子整整做了四十天才走出家门,因为养得好一点毛病都没留下。
“我只是送点吃的,要说还得感谢长辈们的安排。”
孩子一出生就安排了保姆,要不是周玉英执意要留在光华街坐月子,平时应该连孩子都不用带。
“咱们这关系不用说那么多。”孟成借机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冲施向明示意:“以后就算做不成亲家也要让孩子们拜个把子才成。”
女儿才出生孟成就说了好几遍要跟施向明当亲家,那他们两口子以后往这边跑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而早早被选为女婿人选的施飞英正因为一块饼干跟哥哥斗气,稍不留神就往施书文碗里丢点辣椒和姜片。
“我可不干包办婚姻那套。”施向明酒量浅,隔空举了举杯子后小小抿上一口:“我眼下还真有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尽管说!”
“其实也不算我的事,是认识的一个朋友开了家录像厅,前些天有人举报放黄色录像被抓了……这种情况是罚钱了事还是得坐牢。”
“……”
王念余光往旁边桌子掠过,果然见何亮和周山秀脸色都大变,齐刷刷地往孟成看了t过去。
“这事吧……要是放去年还能交点钱了事,可今年上头安排的工作里扫黄排在第一位,要是录像厅规模不小。”孟成放下筷子叹了口气竖起两根手指:“至少得两年起。”
“什么算是大规模。”
“录像厅能容纳二十人以上就算大规模。”
何亮一个激灵,筷子掉到桌面都没顾得上捡,转头一脸凝重地跟周山秀对望了眼。
“他就是脑子不清楚,这一被抓家里老人妻子怎么办!”施向明一声长叹。
“许多人都以为放点黄色电影是小事,要是被附近邻居举报,这可就不仅仅是传播**色情一项罪名……你那朋友确实糊涂啊!”
“咎由自取……”施向明挑起唇角淡淡微笑,目光径直划过众人的脸最后落到何亮身上,特意点出:“你可不能做傻事。”
“我们有营业许可,是正儿八经的录像厅!”施桂枝忙替儿子儿媳妇保证:“不怕别人乱说。”
“我……”何亮刚张了张嘴,忽地瞥见施向明意味深长的眼神,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施向明收回视线,突兀地又转移了话题,快得孟成都没反应过来。
上一秒还在说朋友的事,下一秒就说到自家商铺了。
“你帮着我们打听打听有没有人想租铺子?要是熟人的话可以便宜点。”
“没人问?”
“有人问,不过我都给拒了。”王念对此也颇为无奈。
来问的不是做烧烤就是开音像店,也许是看街尾那家音像店生意好,来问得人特别多。
烧烤烟雾大,王念肯定不能同意,至于音像店……也吵啊!
“那得多问几个人,眼下就开饭馆的多,音像店也是潮流。”孟成思考。
“其实我觉得我家这个铺子有个行业一定能做。”
“什么行业?”
“卖文具书本啊……”王念挑起大拇指朝后一指:“这附近小学初中高中还有大学,能有什么比学生买卖更好做。”
家里三个娃,每学期的作业本铅笔擦头各种练习册,王念和施向明跑书店跑得那叫个勤快,铅笔每次都是一捆一捆买。
要是家附近就能买这些东西,谁还愿意往远处跑。
孟成一想还真是如此,刚想说回单位问问,胳膊肘忽然被周玉英打了下。
“找什么别人,你们面前不就有个现成的。”
“你?”
周玉英点头:“你说我也不用天天在家带孩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总得找点事干。”
医生那行是彻底死心,在后勤干得又窝囊,周玉英早想学老同学们那样下海做点什么生意。
在家左思右想,好像除了给人看病外真没其他人本事,为此一直郁闷着呢!
“那可真是赶巧了,我们家正好也在找铺子!”
话音才落,周大南就迫不及待地把话头抢了过去。
“我们前两个月到处找铺子,也是打算做文具,我刚才还想一会儿问问亲家呢!”
王念看过去,眼底满是狐疑之色。
周大南大小也是个村官,王念就不信他离开长生沟之前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去,而且还那么巧就是想开文具用品店。
王念不相信,周山秀放在桌子下的双手更是狠狠握成了拳头。
她爸什么德性还不知道?肯定是刚才听王念说开文具店稳赚不赔起了贪念,想把生意归拢给自家人赚。
“爸……”周山秀有些无奈地喊了声。
周大南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恶狠狠的:“难道你想让你弟弟在老家种一辈子地,自己有了本事就不管家里人是吧!”
“大南叔这些年看来攒了不少钱啊!”王念笑眯眯地接过话去:“随随便便都能拿得出万把块钱来。”
“几万块?”周大南吓了跳,不由自主地反问:“咋可能需要那么多钱?”
“怎么不需要……”施向明优哉游哉地把话接了过去:“安怀租铺子是一年交一次钱,铺子有了还得买架子吧……”
“作业本就有七八种,每个年级每科的练习册你数数……”王念伸出手计算。
夫妻俩一唱一和,说得周大南的脸越来越黑。
“我们说得还只是最基本的,再怎么还得准备点玩具什么的吧……那可就不止万把块了。”
吧唧吧唧——
这头周大南一心想让儿子留下来,那边周建军父子吃得满嘴流油,根本没空搭理其他人。
“吃个屁!”
耳边吧唧嘴的声音气得周大南怒火中烧,一把拍掉筷子大声怒吼起来。
“你还不快找你大姐借点钱,以后店是你的,你不得上点心!”罗翠芬舍不得打儿子,拼命地朝周建军使眼色。
“我可没有几万块借出去,我们两口子开这个录像厅还在外边借了钱。”周山秀立即冷冷接话。
“……”
“哄谁呢!”周建军脾气本来就暴躁,加上刚才又被亲爹吼了嗓子,噌地就挑起来指着周山秀鼻子:“没钱你们还买什么车。”
“车是何亮朋友借给他开的,不是为了拉你们吗!”周山秀继续说道。
何亮和父母都不吭气,反正不借钱的态度是摆在那了。
周建军此时此刻只觉相当没面子,右手扬起又放下握成了拳头。
“别以为是我求着你,以后要是没有娘家撑腰,有你哭的时候。”
周山秀狠狠呼出口气,心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个彻底。
“周建军,你别跟姐姐这么说话。”一道温柔细小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连雪花站起来劝道:“有话好好说。”
“……”
压抑多时的怒火好似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周建军一下子变了脸色,抬脚毫无征兆地就朝连雪花踹去。
这一脚快得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连雪花后背撞上桌子倒下,碗筷掉落一地摔得噼里啪啦。
周建军还不解气,直接骑在连雪花身上对着她脸一阵乱打。
“老子的事你也敢管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是我们家买来的丫头……”
孟成的职业反应比其他人迅速,当即就冲上去锁住了周建军的喉咙往后扯。
“你放开我儿子。”罗翠芬尖叫着上去帮忙。
周大能忙是不敢帮的,只是气得在原地跳脚:“我们家的家务事不要你们管……不要你管。”
王念和周玉英急忙跑到连雪花那边检查伤势,刚才那一脚踢得可不轻。
“她流产了!”
连雪花躺在地上,双眼只是无神地望着天,仿佛对这种殴打早习以为常。
那条磨得打了好几个补吧的裤子已被鲜红血液沁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周玉英大叫一声,王念想都没想就立即决定:“送医院!”
“送什么医院,就是出点血,睡一晚就好了!”
去医院就得花钱,提到花钱罗翠芬肯定就不同意了。
周建军此时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被孟成钳制得死死的还在那叫嚷:“我打我婆娘关你们什么事,就算我打死我婆娘你也管不着。”
孟成神色微动。
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警察也管不了丈夫打媳妇。
“连雪花跟你都没结婚证,你们算什么夫妻!”王念转头就吼,眼神如刀恨不得当场就剜了周建军:“而且她才十七岁,你这是**殴打未成年人知道吗?”
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是没领结婚证这一点间接地救了连雪花的命。
王念说完孟成下手的力量就加重了几分。
“随便一条就够你小子吃牢饭的,要是女同志有个好歹,故意杀人的罪你是跑不了了。”
周建军什么罪那是后话,眼下得先把连雪花送到医院才重要。
周山秀一眼都没看周建军,忙上前来帮王念和周玉英把人抬到何亮车上。
车子启动……开往医院。
第95章 第 95 章 记住你们没有结婚
安怀市, 第三人名医院。
抢救室外的椅子上两拨人相对而坐,右边以王念和周山秀为代表,左边则是周大南和罗翠芬。
周建军抱头蹲在角落里,只要稍微抬一抬头, 立刻会被冷冷看着他的孟成吓得垂下头去。
周大南很焦急地在抢救室外踱步, 为的却并不是里边被称呼为“儿媳妇”的连雪花。
连雪花要是死了周建军会不会真要坐牢?万一落下病根以后还怎么做活计?
甚至连把人送回娘家都想到了, 唯独没有要好好教训周建军的想法。
“三舅妈。”
面对眼下情况, 最难受煎熬的肯定是周山秀,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 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王念拍拍那双紧张地一直微微颤抖的双腿, 温声安抚:“我知道你不容易。”
以前没深入了解过周大南一家,片面地将周山秀定义成轻浮和龌龊。t
试想要是从小在这么奇葩的家庭中长大,三观不畸形才是奇怪,周山秀脱离家庭之后不就变成了个正常人。
“雪花不会有事吧?”
王念摇头:“具体情况得等人从抢救室出来,详细情况要问医生。”
就在这时,两道脚步声非常焦急地从走廊那头飞奔而来, 护士推开抢救室门前狠狠地瞪了眼周建军,周玉英捏着张纸气喘吁吁地冲王念招了招手。
“你……你来看!”
也许是跑得太着急, 周玉英半天气息都没串匀, 王念干脆接过纸自己看。
一张名字写着连雪花的化验单。
“淋病!那是什么病?”
那些检验数值周山秀看不懂, 只是把报告最后一行念了出来。
这两个字出来只有王念一人变了脸色, 那瞬间的反应和刚才的护士一样转头就狠狠瞪向周建军。
“王八蛋。”作为曾经的医生丈夫,孟成岂会不知这是什么病,当即就气愤地踢了周建军一脚。
“这姑娘今天遭这一难真是帮了她大忙。”周玉英说。
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七岁姑娘来说,唯一的感染途径只有那个被称为“丈夫”的周建军。
“确实是这样……”王念想了想,也觉得周玉英说得有道理。
要不是这一脚,连雪花说不定会生下个出生就被感染的孩子, 母亲和孩子两人的一辈子都被毁了。
“究竟是什么病?”周山秀着急追问。
连雪花被推进抢救室没多会儿护士又急匆匆地跑出来,说是要验血还是什么,当时周山秀的心就被提了起来。
“是一种严重挺严重的病,不过可以治好……”
经过周玉英详细的这么一解释,瞬间憎恨上周建军的人又多了个,周山秀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愤怒的目光最后移到父母身上。
“哪天周建军把全家人都害死你们就高兴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罗翠芬隔空指向周山秀,音调尖锐双眸溢满恨毒:“当初就该让你被大队抓去批斗,死了倒还清净,省得现在帮着外人咒自家人。”
“不就是个小病吗,开点药吃吃就行了。”
看表情周大南似乎也想跟着骂上几句,不过他脑子转得快,一想到以后或许还要靠这个女儿,开口就和起了稀泥。
周山秀深呼吸,转过头去。
恰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昏迷不醒的连雪花先被推出来。
“医生还在手术室做消毒,你们先等等,来一名家属跟我送病人回病房。”护士语气有些不耐烦,说着环顾了一圈众人:“你们谁是家属?去把抢救的钱先交上。”
“……”
“抢救还要钱?”罗翠芬顿时不满大叫,不往前走反倒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早知道我们就买点药就好了。”
护士心底的鄙夷已经摆到了明面上:“都流产了还打算吃药,不怕把人吃没了啊!”
罗翠芬还想再说,护士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摊上你这样的婆婆也是倒霉;非要磋磨死儿媳妇心里才舒服。”
怎么造成的伤害在进入抢救室前就已经跟医生大概说明,之后又有周玉英的细说,估摸着早在护士中传开了。
“何亮。”周山秀叫了声,何亮赶忙站起来要去缴费。
只要有人出钱,罗翠芬倒是不胡搅蛮缠了,脸往旁边一扭充当起了“聋哑人”
片刻后,医生走出抢救室。
主治医生和周玉英相熟,出来目光先看向她,接着又朝孟成看去:“连雪花的丈夫在吗?”
“就是这个混球。”孟成用脚尖指人。
“因为连雪花女士在抢救过程中发现有淋病存在,所以我们建议患者丈夫也最好能进行检测,这是一种传染病,需要夫妻双方一起治疗……”
对于眼下的医疗水平来说,淋病已经属于比较严重的传染性疾病之一,所以主治医生不仅要求周建军抽血检查,还建议周大南和罗翠芬也要进行检测。
“你们医院就是想坑钱!”罗翠芬一听立刻叫嚷开来。
什么样的病人家属主治医生都见识过,当下只是冷嗖嗖地看了眼罗翠芬后缓缓吐出一句话:“检不检查随你们便,反正到时候死的又不是我。”
说完不再搭理罗翠芬,走到周玉英面前:“两个月的胎儿没保住,还好没有引起大出血,只不过还得在医院再观察几天情况……”
“那连雪花没事吧?”周山秀问。
“也多亏她年轻底子好,就是这性病得治彻底,否则以后别想再要孩子。”
周玉英冷不丁地大声地接了句话:“这淋病要是男得了不治疗,以后一辈子都别想生孩子!”
蹲在角落的身影忽然缩了下,王念只一眼就忍不住嗤笑了声。
自私的人只有事关自己才会紧张,周建军现在不就是因为周玉英的吓唬而产生了恐惧心里。
王念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跟着开腔:“绝种都是小事,听说下半身都得烂完,流脓到死!”
“……”
主治医生也相当见不惯周建军的行为,没有半句纠正王念的胡说八道,而是一边摇头一边拉着周玉英去远处有话要说。
周建军喉结动了动,惊恐的眼珠子不停乱转,好半天终于憋出句话来:“真会死人。”
“这病传染,要不然医生怎么会叫全家去查!”周山秀回。
“那给我也查查。”
“……”
聊天停止的医生和周玉英看过来,王念和周山秀也冷冷地看着心虚的周建军。
“我带他去查。”
既然连雪花已经没有生命安全问题,抓周建军坐牢是不可能的了,眼下就是利用身份之便压制这家子耍赖而已。
“那……那我们也查查?”周大南冷不丁地跟了句。
“别管他们了,去看看连雪花。”
这父子俩心虚的表情一模一样,私底下不知道都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等孟成带着这家子去一楼交钱抽血,王念和周山秀则往相反的方向上了五楼。
五楼走廊尽头是两间传染病人的单人病房,连雪花被推进了左边能看见马路那间。
“你醒啦?”
王念推门进去时,她已经醒来,正歪着脑袋看向窗外。
“我是不是要死了”
“孩子没保住,你没事。”王念回 。
“没事?”连雪花投来明显不信的眼神,接着缓缓转头又看向了窗外:“我在抢救室都听到医生和护士的谈话了,我这病就是脏病……孩子没了也好。”
她又没打麻药,进入手术室时因为失血过多而脑袋昏沉,医生叹息和护士们骂周建军的话听得清楚,只不过当时没力气细问。
“这个病能治好,没那么容易死。”王念坐到床边,伸手掖了掖被子:“而且你该怪的不是自己,而是周建军。”
“就算知道周建军是个混蛋又能怎么办,我奶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能怪我命不好。”
哪怕才十七岁,哪怕才刚跟周建军过了小半年日子,根深蒂固的婚姻观也早已刻入连雪花骨子里。
她恨自己命不好,却没有半点要反抗的意识。
至于是真认命还是无奈认命,王念接下来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就想看看究竟是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你和周建军领结婚证了没有?”
“结婚证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先在家里就已经知道,王念当着周山秀的面故意又问了一遍。
“那你们结婚有没有办酒席?”
“婆婆说家里穷不搞那些。”
答案显然也是没有的……
“没有结婚证咱们国家法律是不承认你们结婚了的,最多只能算同居,你和他不是夫妻!”王念肯定地道。
“不是夫妻?”连雪花跟着傻乎乎地重复。
“既然不是夫妻……你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自己做主?”王念笑盈盈地望着连雪花。
耳旁响起两道抽气声,周山秀仿佛第一次认识王念那般,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了左边。
连雪花紧接着又狠狠呼出口气来,刚提起的一口气好像又迅速偃旗息鼓了。
王念见状,决定再吹一口气。
“咱们国家有专门保护妇女同志的妇联,她们不仅会保护女性权利,还会教大家如何独立自强,帮着没有收入来源的女性培训工作技能……”
要是眼神有声音,此刻能听到的肯定是唰一声。
连雪花的眼皮猛开,双眼似乎道光亮缓缓升起,从躺着迅速变为了坐起来。
“你是说……说我一个人也能活?”
“怎么不能活!”周山秀不由想到在广省打工的日子,满面动容:“只要肯干饿不死的。”
“还是不行!我没有钱赔周建军家出的彩礼。”
两千元对连雪花来说就是天价,每回周建军都嚷嚷着说那些钱是买人的t钱,不想过了就必须得把彩礼还回去。
别说是两千元,就是二十元她都拿不出来。
“钱你不用担心,就算周建军赔你的医药费。”王念眨眨眼。
“我什么都能干!”连雪花马上就说,不知是不是因为兴奋牵动了伤口,疼得秀眉皱成一团,咬着牙满是坚定地继续保证:“我要跟周建军离婚,我不想回长生坡!”
“你们都没结婚,哪来的离婚。”王念站起来把人按下去继续躺着:“你记住!你们就是同居,想去哪就去哪!”
“只要你不愿意跟周建军走,我有办法让他不敢吭声。”
周山秀握住连雪花被子外的手,冰冷,粗糙……一如十年前躺在姐姐家柴房的她那样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你好好治病。”
王念心口一松,该说完的话也都说完,自己也该回家去安抚被吓到的两个孩子了。
“我留下来,免得我爸妈一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周山秀无奈道。
王念说的话起了个头,接下来要完成……还得靠她。
第96章 第 96 章 吃面
秋风拂过, 清爽凉快,不热不燥刚刚好。
天刚蒙蒙亮,光华街十五号[家里饭馆]已经大门敞开,昏黄灯光透过玻璃窗映照到门前坐着的几人身上。
“摘完菜就开门吧!”王念看时间已经差不多, 站起来抖落裤子上的碎叶:“看谁去把蜂窝炉提个出来蒸包子。”
“我去。”
王念话音刚落, 就立刻有个高挑的人影忙应和道。
“自从连雪花来, 显得咱们都懒得要死。”胡文丽用明显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
张红燕对自己还是有相当清楚的认知, 忍不住承认道:“人家就是比咱们勤快。”
王念已经走进厨房,透过灰蒙蒙的天看向院子。
何亮出面当了这个恶人, 明确表示半分钱都不会出, 岳父也没有长期住在女婿家的道理。
哪怕背上不孝名声,回程火车票也在罗翠芬谩骂中塞到了他们手里。
五千元,周山秀代替连雪花赎回自由,也让周大南一家彻底歇了要在城里扎根的想法。
所以周大南一家走得干脆,从头到尾都没过问一句还在医院治病的连雪花情况。
王念没有好奇周建军到底有没有得淋病,只是提出连雪花出院后可以来饭馆帮忙。
第一次出远门的连雪花自此便可以真正为自己而活。
“王念姐, 那我开始蒸包子了。”
短短个把月,那个怯懦胆小的农村姑娘脱胎换骨, 鹅蛋脸笑容明媚, 瞧着整个人都漂亮了不少。
“忙完你就先回去吧。”
“山秀姐说中午回去打扫卫生就行, 一会儿我把碗洗完再回。”
声音越来越远, 端着蒸笼的人早已走得没影了。
早上连雪花在王念饭馆里帮忙,在九点前就回录像厅那边打扫卫生,弄完再回饭馆里忙活中午饭。
两份工资足够连雪花在安怀租房生活下来,上个月听说还攒了八十元钱。
“何亮的录像厅生意怎么样?”
王念用筷子沾了点大锅里熬煮的骨头汤,觉得盐似乎不够,又撒了两勺雪盐。
“生意没以前好。”连雪花快步走进厨房, 边回答边把面碗从碗柜里抱出来摆到灶台边:“录像厅晚上放一部电影就关门,来看的人少了好多。”
“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要紧……”王念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汤锅里肉汤翻滚,香气透过砖缝飘向四邻。
“排骨汤的香味!”
一阵微凉秋风拂过,正好走下公用汽车的人群里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耸了耸鼻子,跟老伴感慨。
“难道就是老许说那家面馆?”大娘满头华发,但精神矍铄,说话中气十足。
相反嗅觉很好的老爷子却早已穿上了军大衣,身躯微微佝偻,右手还杵着根看不出材质的拐杖。
“那里离着好几百米……怎么可能飘那么远。”老爷子不相信,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提起拐杖往路边指了指:“应该这附近的哪家正在炖排骨。”
“跑那么远就为吃碗面条,咱们真是闲出屁来了。”大娘不满大爷的反驳,转身都瞪了眼大爷。
大爷还是乐呵呵的,背着手慢吞吞地往路边走。
“几年没来,这光华街都大变样了……”
“国家要发展,哪能跟你我一样越活越老,肯定是越来越新。”
“怎么还有唱戏的店?”
“那叫音像店,让你平时没事多学学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一天天的只晓得听戏。”
“我喜欢听戏,这什么流行歌一点都不好听。”
“老古董,不懂进步。”
大爷说句大娘就回怼一句,两人脸上却都带着笑容,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走着走着,一道同样颤颤巍巍的身影走近,大爷瞬间眉开眼笑。
“老许。”
“老李,老张。”许大爷从臃肿的棉袄中抬起头,笨拙地朝两个老朋友走来。
三人曾经是住同个部队家属院的邻居,相处了快十几年,只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彼此。
三人碰头,难免互相又是一番叙旧。
许爷爷本名许成海,退伍后接受部队安排来到光华街街道办事处工作,另外两个老人是一对夫妻。
男人叫李茂华,妻子张玉,同样也在街道办工作到退休。
“你说的面馆在哪?”说了半天,李茂华饿得胃都有些抽抽,摆手打断两人:“好歹得先吃饱再吹牛。”
老两口家离光华街得坐半小时公用汽车,要不是老友极力推荐,平时一年半载都不会往这边来。
“就在对面,没瞧见那么多人排队?”
随着许成海往街对面抬了抬下巴,李茂华跟着顺势看去,不由“噢哟”感叹了声。
那淡蓝色的门窗前,排着长长一条队伍。
有戴红领巾的学生,也有耄耋老者,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端锅捧碗的成年人。
“才八点就这么多人?”张玉抬手看了看时间,略有些吃惊:“你不说饭馆我以为单位食堂呢。”
“咱们单位食堂可没人家做的饭好吃。”许成海对此胸有成竹。
“那还等什么,还不去排队。”
日子富足起来不再愁吃穿,他们这辈人刚好又退了下去,李茂华没事就喜欢琢磨吃点喝点。
三人加快脚步,走到队伍后排了起来。
刚站定就听见前边几个小学生在讨论早上吃包子还是面条,看来喜欢吃喝的也不止是老人。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已经有桌前有不少人吃早点,看年纪还都以老年人为主。
“最后一笼包子了,后边来的只有面条和米粉啦!”
许成海还想跟李茂华介绍介绍早点的的选择,这话还没开口就听见饭馆里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
“只能吃面条。”许成海叹气:“要不是等你们我早吃上了嘴。”
“这就卖完了?”张玉探头往饭馆里瞧。
“饭馆瞧着普通,在咱们光华街那叫一个有名,家里手头松快些的谁没来这吃过。”
别看王念开饭馆才开几个月,那基本来过一次的都会成为回头客,名气自然而然地就传了开去。
“你们是没瞧见中午人更多……”
第二句还没说完,门口突然又有人探头出来。
“大家别排了,面条和米粉也没了。”
好歹新房子是从许成海手里买来的,胡文丽一眼就瞧见人群中垫着脚尖往这边看的三个老者。
“许大爷。”
“什么都没啦?”许成海问,像是个小孩儿似的撇嘴,满脸的不高兴:“我还专门带了老伙计来,你们倒好……下我面子。”
胡文丽没接话,只是左右瞧瞧,冲其他人摆手。
“明天赶早,今天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排队的人不甘散去,好在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大家都没生气,反倒是扯着嗓子让王念明天多准备些。
王念还真听见了,端着个空蒸笼走到门口。
“明天一定多准备点,大家慢走啊!”
目送食客们走远,王念笑看向许成海三人:“许叔,今天怎么这么晚?”
“真的什么都没啦?”许成海只问。
“其他人那肯定是没有,您一定得有。”
许成海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拍拍老友的肩膀介绍:“我今天专门喊老朋友来捧场,你可不能给让我丢了面子。”
“叔叔婶子进来等。”
饭馆里香气四溢,正是下车时李茂华闻到的肉香,而且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一律微苦的药材苦涩气息。
随着王念刚走进厨房,没多会儿就有个少年端着碗走到大堂。
少年个头高挑,五官俊朗,要不是校服彰显其学生身t份,外人怕都会以为是个青年人。
“瞧这大高个。”张玉笑着感叹。
她家里也有两个孙子孙女,跟人家个头一比,可真是不够看的!
许成海对饭馆很是熟悉,环顾一圈找了个靠窗的桌子把拐棍挂在椅背上,听老友感慨,不由笑道:“也不看看人家孩子吃喝的什么?”
施书文似乎早已习惯了每天早上一碗药膳汤,仰头痛快的喝了个干净,出门前还从嘴里拽出根根须一样的药材扔进垃圾桶。
“小宛,飞英。”
“来了来了。”
两道身影从厨房门口飞奔而出,快得其他人只能看到个背影。
饶是如此,张玉还是被那两孩子的个头吓了跳。
王念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问道:“叔叔婶子吃宽面还是细面?”
“细面就成。”
“三碗榨菜肉丝面?”
“没有牛肉?”
“早卖完了,榨菜肉丝都得现炒。”
“那就肉丝面,给我们多放点青菜。”
“前些天酿的美人醋能喝了,给您打点尝尝?”
“快倒点来尝尝。”许成海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刚才还颤颤巍巍的脚步这会儿倒是走得麻溜,几个大步就进入了厨房。
“老李……我怎么觉着饭馆老板娘长得这么像一个人呢?”
此时买早点的客人都已经散去,饭馆大堂里就剩下两人,张玉近乎呢喃的自言自语立刻就让李茂华听个正着。
“像谁?”
“像不像雪梅那姑娘?”
“老罗的姑娘?”
妻子说的那个姑娘李茂华记忆早已模糊,只记得孩子命苦,时隔多年哪里还想得起长相。
“像不像?”张玉问。
李茂华摇头:“我看你就是前几天去给老罗一家子扫墓胡思乱想了。”
张玉一拍脑门,觉着李茂华说得还真有道理,自己肯定是前几天去扫墓回来伤感那几天想得太多,要不怎么会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相像。
“过几天老许回国,你可别有事没事提起老罗,免得老许伤感。”
“晓得了……”许玉摆手打断丈夫的唠叨,身体往厨房方向倾了倾:“我闻到面条香味了,去看看。”
油烟味也掩盖不住那股子随着锅气升腾而起的香味。
很快,另一股霸道酸甜飘入鼻孔,似乎一瞬间就能让人注意力往那香味而去。
许成海拿着……应该说抱着个透明酒瓶走了出来。
笑得牙不见眼的摸样,让两位老友忍不住嫌弃起来。
得有多喜欢才会笑成这样!
第97章 第 97 章 邀请
想必这就是王念刚才说的什么美人醋。
颜色呈淡粉色, 色泽透亮,随着许成海的步伐不停晃动,空气里酸甜气似乎更浓重了些。
“醋有什么好喝的!”
李茂华觉得老友小题大做,抱着罐甜水嘚瑟那副样, 一看就没见过多少世面。
“这醋别听名字奇怪, 那可真是好东西……”
许成海迎着两位老友质疑的目光放下玻璃罐子, 笑嘻嘻地拔掉塞子。
“咱们上过战场的谁没点胃病, 你没有?”
目光看向左边,李茂华撇了撇嘴无奈点头, 许成海这才又继续说道:“平时别说大鱼大肉, 就是多吃点饭晚上都烧心得睡不着……”
现在是不愁吃喝了,可架不住身体不允许多吃,碰上肘子红烧肉就只能瞧瞧一点都不敢动。
要是让嘴舒服了,那晚上肠胃就肯定要闹点问题出来。
“自从喝了一周这醋,能吃肥肉能吃炸鱼,吃完什么事儿都没有!”
当时王念说这美人醋对消化有好处, 许成海同样将信将疑地喝了半杯,当时效果是不怎么明显。
喝到第六天这效果就明显了, 吃撑不会再反酸烧心, 胃疼发作的次数也比从前少了许多次。
王念说这醋里有什么菌还是什么, 总之是对肠胃好的玩意儿。
许成海尝到了好处, 现在巴不得每天都来上一碗呢。
“真有那么神奇?”张玉揉着隐隐有些疼的胃,目光落到那罐颜色奇怪的醋上。
“不是那个人还喝不到呢!”张成海如实感慨。
要不是仗着两人有点交情,人家才不会把这好东西给你喝。
“那给我们都倒点。”李茂华食指点点桌面,接着又自觉地从桌上拿了两个玻璃杯推过去:“少来点先尝尝。”
说是醋,但其实并没有醋酸,入口像是没有气的水果味汽水, 酸酸甜甜还夹杂了点发酵香气。
对李茂华来说和甜水无异,倒是妻子很喜欢,喝完又主动要了半碗。
喝完醋的功夫,厨房里轰鸣声停了下来。
“要是面不够再下,挂面一会儿就煮好了。”王念放下三碗面条,又转身去厨房端了碗许成海专门点名的青菜来。
榨菜肉丝面。
越是简单的菜肴越能考验厨师功底,这碗肉丝面就将王念的厨艺体现得彻底。
“房子装得怎么样啦?”
“许叔你天天往那经过,应该比我清楚。”王念笑。
房子年久失修,要想修到能住人的程度难度约等于重建,这还建立在王念不打算重建二进的情况下。
施向明请设计院里专门负责建筑设计的同事帮忙看了看房子,决定先从房屋框架开始重搭。
王念估摸着没个两年这房子应该住不进人。
“我就瞧见成天叮叮当当,房子没见修,倒是你在后院种的那些菜长得真好。”
挑起一筷子面条吸溜进嘴里,面条煮得软又不稀,特别适合牙口不好的老年人。
榨菜脆爽肉丝滑嫩,哪怕没有过多调味也足够鲜美,骨头汤让普普通通的挂面都变得好吃起来。
“面条还能入口吗?”
“太能了!”许成海挑起大拇指,说罢赶忙就看向边上两人:“我没说假话吧?”
“总算没白跑一趟。”李茂华吃面条的速度还真是够快,几句话功夫已经吃完,正端了碗捞汤里的榨菜和肉丝。
捞了半晌没吃到几根,总算让他找到了面条的最大缺点:“肉丝再切大点就好了。”
“当自己家吃呢!人家做生意得讲究得成本。”张玉抽空都得回怼上两句。
王念笑笑没插话。
“那你们先吃着,我去备菜。”
“中午你也给我们留点菜,不用多好的菜,就两荤两素就成。”许成海忙道。
“单独炒菜还是快餐?”
王念走到厨房前,拿起粉笔在菜板上写下今天的快餐菜色。
“普通餐就成。”许成海回。
家里饭馆中午除了点菜有三种快餐。
学生餐是一荤两素,价格便宜但只限于学生们买。
普通餐价格是学生的一倍,同时菜色也更多样化,酸甜辣的菜色都有。
至于老年餐,那是王念为照顾上了年纪的叔叔婶子专门新开的套餐,主打一个清淡好消化。
对于许成海来说,当然是普通餐的菜更好吃。
面条吃完,许成海付了三碗面条钱,美人醋是王念单独送给老爷子的东西。
“那我们下完棋就早点来。”
许成海抱着醋,乐呵呵地跟王念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与此同时,门外有人推门而入。
“早点已经卖完啦!”
“我找老板有点事。”来人笑眯眯地点点头,光溜溜的脑袋亮得似乎都能反光。
回答完,大步流星地走到厨房门口。
“王老板,王老板。”
“你是?钟燕爸爸的朋友!”超强的记忆力让王念立刻就想到了这人是谁。
当时和钟爸爸一起来吃午饭的朋友,听说也是个厨师。
“叫我老古就成。”老古一手放在肚皮上,一手提起水果递给王念:“刚在路上随便买了点水果。”
“古大哥您太客气了。”
能记住老古是因为这人明显来自同行,今天也多亏油烟味儿才让王念立即就对上了号。
可他们明显没熟到会互相走动。
那只有一种可能……同行今天有求而来,而且还是关于做菜方面的。
“那老哥就不绕弯弯了!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只有妹子能帮我……”
概括下来,就是老古工作的餐厅急找一位川菜师傅,而王念正是那位被邀请的厨师。
“做什么菜由你决定,需要什么配料我一定全力配合!你只需要完成一顿晚餐招待宴……”
只要王念同意,她就算这家餐厅的编外厨师,凡是需要有西南菜色需求的时候她就去餐厅掌勺。
工资次结,车接车送,王念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这次的客人非常重要,不过餐食要求是川省家常菜,不用工序太复杂的菜!”老古又说。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各种朋友介绍之t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王念。
那些师傅做的菜好吃归好吃,却形式大于味道,无法让人留下印象。
“我就是个业余厨师,真担不起那么重要的接待任务。”王念摆手推辞。
代表政府单位接待国外投资客户,她自认不是专业厨师,自然不会揽下这个烫手山芋。
可就在刚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瞬,王念忽然觉得心里发紧,似乎空间产生某种震动影响了心脏。
难道……
老古已经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就说服王念,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后继续劝说。
“就耽搁你小半天时间,半天工资开到八百元,既不耽搁你饭馆的生意又能小赚一笔……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干涉你在厨房的任何决定。”
前次朋友说的话完全点醒了老古,既然决定了从外头请师傅来掌勺,就一定会把权利交出去。
而此时的王念注意力根本没听见老古说了些什么,意识进入空间第一眼就看向那高高悬浮在半空中的调料架。
被云雾掩盖的下一层果然在震动,像是马上要出来又被什么束缚住而在挣扎中。
王念微微挑眉,意识迅速退出空间。
“古师傅。”王念微笑,态度陡然一变,甚至带了丝迫不及待:“我愿意去掌勺。”
“你再……” 老古一顿,片刻恍然大悟般瞪圆眼睛,不明白究竟是哪句话说动了王念。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事情办成一切都好说。
“不过我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答应的只是这次,下次的情况得到时候再看。”
“当然当然。”老古笑着摆手。
下次遇不遇得上再说,先把眼下的难关渡过去才要紧,老古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心上。
具体菜色和需要准备什么食材等王念决定好再电话联系,现在所有事都只是口头约定而已。
老古这才满意离开。
“你们先看着会儿厨房的砂锅,我去换个衣服。”
取下围裙挂在墙边,王念冲门口摘菜的三人交代了声,迫不及待地回到卧室。
卧室门一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咯噔一声脆响,调料架果然在剧烈震动中挣脱了束缚,缓缓往上升起。
新一层出现在眼前。
而随着这层出现,原本底下一直云雾笼罩的地方已经全部消失,整个调料柜终于完整显现。
最后一层很空,空得一眼就能瞧见中间孤零零的那个罐子。
罐子外壁正中间上写着一个兑字,就在王念看过去的瞬间罐子似乎有所感应,金色的兑字忽地迸发出刺眼金光。
一个兑字足以概括罐子的作用。
罐子里可以兑换一切想要的东西,哪怕是房子车子都能通过贡献度来兑换。
而贡献度则是指通过调料架食材而做出的食物而决定,根据制作难度会得出不同贡献度。
十五年前王念就开启了这个调料架,不过由于当时物资匮乏用处不大,直到结婚之后才逐渐运用上。
“十七万三千一百二十七分……”
王念脑海中出现的具体数字就是她这十五年来所获得的总贡献度。
不知道如何得来?更没地方研究每道菜能得多少分,反正那排数字是王念的贡献度。
那十七万究竟能兑换些什么呢……
念头一跳出来,脑海中立刻出现了眼下能兑换的物品以及那些还无法兑换的物品。
一些现实生活中有的事务都被王念一一掠过,用钱能买到的还辛苦攒什么积分。
一目十行往下看去。
“等等……”
猛地,终于在其中找到一样王念还比较感兴趣的东西。
糖?
名字就叫糖,不仅可以修复身体细胞使人变得更加年轻健康,还能解各种毒,蛇毒植物毒素以及各种……缓解减轻各种病毒。
“还有这种好东西?”
王念当下第一瞬间当然是想到了施向明。
施向明比王念大了接近十岁,又一心扑在工作上,脑子动得多老得比寻常人更快。
前几天偶然瞧见发间竟然有了白发,额见皱纹就算再怎么按摩都无法抚平了。
王念可不想自己还没老去枕边就多了个老头,这颗糖出现得正是时候。
虽说……需要的贡献度还真不便宜。
五万贡献度可以兑换一颗糖,王念辛苦十几年积攒的积分就够买三颗糖。
但……那又如何。
王念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的就兑换了颗。
“看来以后饭馆早中晚都得做。”
要是想兑换到什么重焕新生糕和万界菜谱之类动辄需要几十万贡献度的东西,开饭馆积攒的贡献度肯定比一家子吃吃喝喝要快得多。
所以兑换完糖之后王念没再往下翻,而是干劲儿十足地继续干活去了。
***
夕阳西下,天空渐渐泛起大片金黄色光晕,光逐渐从墙头消失前,光华街十五号的大门终于有钥匙声响起。
随着脆响落下,施向明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
客厅玻璃窗前昏黄的灯光摇曳,屋里欢笑声连连,一听就是施飞英又在模仿动画片里的人叫唤。
明明很吵闹,可紧绷的神经却像是忽然松了下来,心底缓缓浮现出一种名叫欢喜的情绪。
“有开门声,肯定是你们的爸爸回来了!”
温柔的声音飘来,施向明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委屈起来,甚至想马上靠到王念肩头吐诉工作的困难和难度。
一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翘起唇角笑了笑。
才半个月没回家,就跟孩子似的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受,要是王念发现了还不得笑话他。
“爸。”
施飞英趴到窗上立刻高兴地大叫,下一秒就从沙发上跳下去,冲来打开了屋门。
想念家人的不止施向明,三个孩子也像是久别重逢那样纷纷来到了门前迎接“一家之主”的回来。
“爸爸。”
“爸。”
王念靠坐在沙发上,笑盈盈地看着施向明走进来。
“吃饭了吗?”
“没吃。”
“那正好,我去炒菜。”
经过时,王念忽地抬手往施向明嘴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而后挑挑眉:“专门给你的。”
“妈你给爸吃什么好东西了?”施飞英立即跳到两人面前,双眼紧紧盯着施向明嘴巴。
要是敢动一下,下个瞬间估计就得跳起来大喊不公平。
可惜施向明没给机会,糖进入嘴巴里的瞬间就化成了水,随着下意识吞咽动作流下了喉咙。
别说施飞英想知道吃的什么,他也很想知道。
没有味道没有气味,甚至舌头连什么质地都没感受到……就这么吞了下去。
“小孩吃了会死的毒药你吃不吃……”
门外幽幽传来句让施飞英龇牙咧嘴的回答。
“去给爸放包。”
半个月没见,几个孩子的个头好像又长高了些,施书文开口时施向明就没听出是自家老大来。
嘶哑的嗓子犹如鸭子叫唤,分明到了男娃娃们都会经历的变声期。
“把你们的作业本拿来我看看。”
施向明脱下外套挂到门口衣架上,卷起衬衣袖口,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坐下,而是……检查三个孩子的学习情况。
“……”
刚才的激动顷刻间荡然无存,除了施书文依旧信心满满,其他两个就跟霜打了的茄子蔫吧了下去。
“爸,你一回来就非得检查作业吗?”施宛嘟起嘴,怏怏不乐地扣着裤缝。
原先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跟爸爸说,现在就指望一会儿作业能顺利过关,要不周末就别想出去玩了。
既然老二先开口,那第一个检查的当然也是她了。
“把数学书拿来,我看看你的学习进度。”
施宛:“……”
趁女儿磨磨蹭蹭地去拿书的空挡,还抽空问施飞英:“这几天家里没事吧?”
之所以选择问他,当然是因为这小子倾诉欲最强,家里有什么鸡毛蒜皮都能描绘得绘声绘色。
只要不提作业,那施飞英就有说不完的话。
“爸,你是没看见,咱家饭馆生意有多好……”
最后一抹光亮渐渐暗了下去,夜晚伴随着香味笼罩了整座房子。
第98章 第 98 章 贵宾
东方红餐厅。
红彤彤的招牌边一圈彩灯闪烁, 非常符合当下时代的审美潮流,虽然白天根本看不出区别来。
“你怎么就自己来了,餐厅的司机师傅还没出发呢!”
说好下午三点接人,没想到王念两点就出现在餐厅门口, 明显忙完饭馆午饭就急忙赶了过来。
王念笑了笑:“早点来熟悉熟悉环境, 免得到时候需要什么找不到。”
“你这是……还自己带了厨具?”
王念不是甩手而来, 身后还停了辆小推车, 车子上锅子砂锅菜刀应有尽有。
“用顺手了。t”
“师傅肯定有自己顺手的家伙,是我想得不周道, 要不我该让司机早点出发。”
“不碍事。”王念笑。
这些锅具看似普通, 可全是贡献度兑换出来的好东西,而且王念还自带了许多调料。
“小刘,喊两个人来帮王师傅把东西送到厨房。”
两个年轻厨师跑上来接过推车,老古领着王念先去餐厅里转了圈。
餐厅外观看着朴素,内里装修得着实豪华。
金碧辉煌的壁画熠熠生辉,名贵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甚至某个角落里的花瓶都是古董。
要不是被邀请来掌勺,普通人一辈子都应该没有机会走上二楼。
参观完餐厅, 最后当然是今天来此的目的地——后厨。
餐厅分为一厨二厨和三厨。
一厨负责大堂, 二厨负责二层和三层包间, 而老古所在的三厨最为重要, 政府接待宾客都由他们准备。
三厨的厨房并不大,一排灶台外就是几张不锈钢操作台。
“食材已经按照你说的都准备好了。”
洗好的各种食材堆放在操作台上,旁边王念带来的调料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两个都是我徒弟,有什么事使唤他们就成。”
两个年轻人也就十来岁,看着都很机灵,锅具竟都已经洗干净烧干了水分。
“有需要的话我会麻烦他们。”
“那你先忙着, 我去跟经理说一声。”
老古的主要身份是三厨总厨,平时还需要跟随经理接待重要来宾,专门负责讲解每道菜味型。
穿上厨师服,挽起长了许多的袖子,再戴上厨师帽。
王念习惯了从备菜开始,洗完手后理所当然就拿起菜刀开始切菜,倒是让两个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帮厨一时傻了眼。
那把在两人看来有些小巧的菜刀在王念手上显得刚刚好,她食指抵在刀背上,握刀的姿势很特别。
但这并不意味着会影响到切菜速度,眨眼之间半片腰花就切好花刀,快得给人一种刀刃没离开过菜墩子的错觉。
王念一边切猪肝一边扫视着备菜。
今天的来宾说是想念家乡菜,通过其助理透露,老爷子经常念叨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道菜是肝腰合炒。
当年老两口要偷渡出国给家人找活路,临行前母亲把银耳环卖了买回两个猪腰子和一块猪肝,炒了这么道菜给他们践行。
那道菜老两口记了大半辈子,可惜再也没机会吃到差不多的味道。
大家都很清楚要想百分百还原味道绝无可能,王念思索再三只能从地域特色出发,尽量通过特有调料唤起味蕾认知。
所以听说由来之后又拜托老古多问了几句宾客的祖籍地。
就算肝腰合炒大部分川省饭馆都会做,但配料和口味还是会有细微不同。
而老两口是环安县人,那里炒肉菜非常喜欢用到一种泡椒,哪怕不是泡椒菜系多少都会用到。
四川泡椒王念就泡了不少。
细长的鲜红色辣椒酸香冲鼻,斜着切成段之后特有的辣味飘散而出。
用进化水泡的泡椒,颜色鲜亮不空,切出来不会软塌塌的。
“王师傅。”
“嗯?”王念一怔,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发现说话的是两个徒弟中比较高那个。
“您带来的那些调料好些我都叫不出名字,都是您自己做的吗?”
“大部分都是。”
王念说的完全是反话,其实大部分都是空间出产,只有耗油和蒜油出自她手。
但……总不能说真话啊!
所以只能反过来,将那些说不出配方的调料都说成自己所制,最后又加上句:“传下来的秘方”作为结束语。
两人一听是秘方,果真不敢再细问。
“你们吃饭了没有?”
“没有。”
别看厨师们各个都会炒菜,但员工餐肯定不是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而是由二厨统一安排。
王念今天来的刚好是饭点,两人接人洗锅一通忙活吃饭时间早过,都已经打算好饿一下午了。
“我看那有不少冷饭,给你们俩炒个蛋炒饭吧?”
两人眼睛一亮,吞口水的动作先一步快过了想拒绝的嘴巴。
“没事,现在厨房里我说了算。”王念似是看穿了他们的顾忌。
就准备一桌菜而已,准备那么些食材三分之一都用不到,给两人炒碗海鲜炒饭绰绰有余。
何况虾仁和鱿鱼须还是王念自己从饭馆里带来的。
轰——
燃气大锅灶一点火,轰鸣声瞬间响彻整个厨房。
一个念头瞬间从王念脑海中划过,架锅之前还特意看了看灶台的牌子。
饭馆里也应该配备这种猛火灶,快手菜才能锅气十足,颜色鲜亮。
猪油下锅融化,接着倒入打好的鸡蛋炒散,抓小撮洋葱丁和甜椒丁炝香,最后才是虾仁和鱿鱼须。
虾仁颜色稍变立刻放入冷饭,边颠锅边翻炒均匀。
两个小年轻在操作台后边都香味迷糊了,只知道耸动鼻尖吞咽口水,根本忘了师父让他们观摩学习的交代。
五分钟炒饭起锅,一勺子蟹黄酱抹在盘子边,撒上葱花就算大功告成。
“你们吃吧……我先把排骨处理下。”
两人端上盘子,特意跑到门外的桌子放下才敢小声议论两句。
“咋样?”
平头青年小声问。
“炒饭粒粒分明,鸡蛋碎得和米差不多大小……”
“不是问你饭!”平头青年哭笑不得地打断师兄的点评,下巴往厨房偏了偏:“我是问你王师傅厨艺咋样?”
“你尝尝这碗炒饭不就知道了。”
高个青年动作麻溜,分一半到师弟盘子里,剩下的赶忙舀了勺子送入嘴里。
香——
米饭香而有弹性,说明火候掌握得极好,虾仁和鱿鱼须不知道怎么处理的,除了鲜甜竟然没有一丝腥气。
“好吃!难怪咱们师父非要请人来。”平头师弟几口下肚,喷着炒饭叫道。
就在几百米开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餐厅门口。
经理满脸堆笑,小跑着上前拉开后座车门:“欢迎徐老先生,周老夫人。”
“你就是胡区长说的耿经理吧?”
老人两鬓斑白,目光锐利,年纪约莫六十多,扣得整齐的衬衣领口下能瞧见一条细长伤口蜿蜒而上直到耳后。
而被耿经理称为周老夫人的老太太眼尾皱纹最是显眼,双眸如同冬日暖阳那般柔和。
“您叫我小耿就成,胡区长马上就到,您二位先上楼喝点茶水休息休息。”耿经理继续保持微笑。
距他们几步之远的老古有些手足无措地搓着手。
看来喜欢搞“突然袭击”的还不止一个。
先有王念提前,后又有该去机场接的贵宾提前几个小时到达餐厅,要不是接到徐老先生助理的电话,他们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喝茶闲聊呢。
“我今天约了几个老朋友,一会儿麻烦耿经理在门口接人。”徐老先生浅浅的微笑着,说话不急不缓,似乎自有节奏似的。
“您放心,我一会儿就派人在门口守着。”耿经理给老古使眼色。
老古立刻会意,跟着进入餐厅后立即转了个弯去找人。
“还是咱们国家的老东西瞧着顺眼……”徐老爷子满目欣赏地点评着餐厅里的摆设。
耿经理心中忐忑,摸不清老爷子提前达到是不是有什么成算,所以回答得特别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什么话惹下大祸。
坐立难安的情况直到两位老者到来才有所缓解。
而随着大家聊天内容从感慨转移到家长里短,耿经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趁机退出了包间。
“请问,徐老先生是在这个包间吗?”
刚走出门外就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撞上了目光,对方彬彬有礼的温声询问道。
“老先生和老太太都在。”耿经理又转身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爸,妈!”
门合上前,他听到中年人颇为无奈地出声喊人。
“是兴邦来了啊!”
四位老人同时停下聊天,张玉欣喜地看向来人,说着话手轻轻拍了拍周华的手背:“你刚才不是还念叨呢嘛!”
中年人正是徐兴邦,而被称呼为徐老先生和周夫人的正是他父亲徐志国和母亲周华。
“你们回国投资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今天要不是接到李叔叔电话我都不知道你们回国了!”
一个小时前徐兴邦还在办公室开会处理工作,接到电话不敢有半分耽搁地就赶忙往餐厅赶。
“我和你妈临时决定回国。”徐志国悠然自得,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李茂华满上。
临时决定?
徐兴邦可不信……上千万投资怎么可能是临时起意。
“快来妈看看你。”周华招手,目光柔软而又复杂,满腔想问的话此刻却一句都问不出来。
“妈。”t
母子两人五年没见,再见时纷纷都觉得对方变了许多。
徐兴邦不顾父母反对坚决要回国发展事业,不惜与父亲爆发激烈争吵愤而离家。
老话都说父母终究拗不过子女,最终还是周华他们妥协先一步回国。
“你一个人住在哪?平时都在哪吃饭?胃疼的毛病……”
没见前一肚子埋怨斥责的话,等真见到了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妈,我过得很好,你看我是不是还变年轻了!”徐兴邦抬手拂过额前碎发,笑容很是真诚:“吃得好睡得好,哪哪都好。”
周华细看,儿子回国前不少的白头发竟然没了,满头黑发柔顺发亮。
再看徐兴邦状态也相较在国外时精神许多,眼底浅浅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现在这样子才对吗!”李茂华笑着感叹。
兴邦这孩子从小就重情义,年轻的时候跟老罗小姑娘处对象没两年就因为一些事被双方家长强行分开。
结果呢……一个出车祸去世,一个打了半辈子光棍。
真正是两败俱伤。
李茂华经常会想,当初要是徐兴邦带上罗雪梅一起跑出国,现在徐家会不会早已儿孙满堂。
“李叔叔精神头比年前我去拜年瞧着好了不少,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徐兴邦笑问。
“一天吃了睡睡了吃,身体不好那才奇怪。”
“别听他胡说。”张玉挥手打断李茂华:“是常吃饭的饭馆老板娘送了罐子美人醋,你别说那醋还真有不少好处,我这觉少的毛病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美人醋?”
徐兴邦觉着有些耳熟,上个月王念送办公室来的不就是美人醋,他平时都用来代替咖啡。
“别听名字奇怪,那可是小王同志亲手酿造,妥妥的好东西。”
“李叔说得不会是光华街饭馆的王念吧?”
哪是熟悉,说得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你认识小王同志?”
“王念就是施向明的妻子,按辈分她还得叫您一声李爷爷呢!”徐兴邦笑。
“……”
李茂华笑容顿敛,包间里气氛陡然一紧,徐志国嘴角笑意霎时没了。
施向明是谁在座多少都有听说过,老罗给罗雪梅收的干儿子,在他们看来就是件荒唐事。
当李茂华听说老罗的财产都全给了那个“外孙”后更是好几晚上没睡着。
虽未蒙面,但他们老两口已经先入为主,对施向明两口子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他们终究是外人,李茂华悄悄瞥了眼徐志国和周华,担心会气到两人。
徐志国放下茶杯,阴沉着脸冷声开口:“老罗的那个外孙是干什么的?听说老罗遗产都给了他……”
淡淡扫过的鄙夷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向明很争气,大学没毕业就公派出国深造,后来回国……”徐兴邦缓缓说着施向明的经历。
他现在所拥有的全部都是人家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罗叔叔给的遗产只是锦上添花可不是雪中送炭。
徐志国紧蹙的眉头总算缓缓松开。
“老罗养出的孩子总算没有辱没罗家的门声。”
最后,徐志国只是如是说了句。
说完施向明,那接下来肯定得继续说一说他的妻子王念。
而就在这时……包间门被敲响。
叩叩叩——
笑得眼睛都眯成条缝的耿经理和胡区长相继走进包间。
自然而然……徐兴邦也收了话头。
第99章 第 99 章 真像
徐兴邦静静听着父亲与胡区长谈论接下来要进行的投资项目, 其实思绪早已飞得老远。
一会儿想到答应施飞英去出差给他带玩具枪,还有施宛的记事本。
一会儿又想到要托朋友从北市弄几套练习册回来给施书文,还要给施向明介绍远洋集团的董事长……
想着想着,忽然怔了下。
就在这时, 包间门又被敲响。
“可以……可以上菜了吗?”服务员小心翼翼地看向站在一边的耿经理。
耿经理又小声征询胡区长的意思。
“上菜吧!咱们边吃边聊。”而最后定夺的人显然是徐志国。
随着道道造型精美的菜色摆上桌后, 众人注意力从聊天都移到了桌上。
耿经理趁机打眼色让老古介绍下每道菜的名字。
老古:“……”
宾客的提前到来让他根本没来得及问王念菜名, 放眼看去好几道竟然都说不出名字。
好一会儿, 还是歉意地摇了摇头:“今天的菜都是我们餐厅另一位厨师制作,我这就去把人请过来介绍一下。”
说完也顾不上看耿经理黑下来的脸色, 转身就走。
王念没想到临了临了还要充当服务员的角色, 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老古敲响了包间的门。
八百元收早了点,要不怎么能拿人手短呢……
叩叩叩——
房门扣响,瞬间就有人从里面拉开房门。
随着房门打开,倒是房间里的徐兴邦抢先一步先看到面无表情的王念。
“王念?”
王念:“……”
“徐叔叔。”
包间里坐着一半熟人,除了徐兴邦外,还有这些日子天天来饭馆吃早中饭的李茂华老两口。
“你就是餐厅请来的川菜师傅?”徐兴邦笑。
王念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这么一说, 又引得徐兴邦哈哈大笑,李茂华几人也纷纷感慨事情凑巧。
“既然都是自己人, 小王同志也来坐, 咱们边吃边聊。”胡区长极有眼色的插话进来。
王念赶忙笑着摆手:“我现在的身份是厨师, 先干正事。”
虽说徐兴邦是熟悉的长辈, 可剩下几人都不认识,而且明显人家正在谈正事。
还有……她感觉有两道视线一直在打量自己,看得人怪不自在的。
“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的菜,有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首当其冲的肯定是那道肝腰合炒,王念目光转向正中间坐得端端正正的老爷子,目标明确。
老爷子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 拿起筷子……
一入口,瞬间就好像回忆起了离开家那天的情景,瞬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徐志国咀嚼得很慢,似是认真地在品尝口中的食物。
腰花和猪肝都脆嫩,下水特有的味道被酸辣中和,舌尖甚至还能感受到回香。
虽然和老娘做的味道很像,但不得不承认味道好吃太多了。
“王……王念?”
一道温柔的嗓音缓缓传来,吸引着王念转头看去。
老太太很慈祥,唇角皱纹之多一看就就是经常微笑,而此刻她的双眸满是疑惑和……震惊?
“您好。”
等完全看清王念正脸之后,那种震惊似乎从眼底浮了上来,连眼尾皱纹都惊得往上提起。
“……”
王念奇怪,怎么老太太叫了人却不说话。
就听张玉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说了句:“是不是很像!”
周华默不作声,但是沉沉点了下头。
“我就说王念长得像雪梅,老李还说我胡思乱想。”
“嘴巴和雪梅很像,可我怎么觉得眉眼更像年轻时候的兴邦……”周华悠悠地说道。
哐当——
有人筷子掉落,银制的筷头将盘子边缘砸出个缺口来,碎片夹杂着汤水尽数飞溅到徐兴邦衣服上。
“徐先生!”胡区长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查看。
徐兴邦也忽然跟着站了起来,似乎想翘起唇角笑笑,却因脸太僵而无法做出表情,反而变成了哭笑不得。
“我们有家事要说,麻烦胡区长和其他人能不能先出去稍等片刻。”
先前朋友们说王念像罗雪梅让他心底起了小波澜,最终还是因为现实而不得的承认自己胡思想乱 。
可这次母亲竟然说王念长得像自己。
这会儿思绪不已经只是晃动那么简单,心底惊涛骇浪彻底淹没了徐兴邦所有的理智。
他连连深呼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王念,你好好跟我说说你父母的情况吧……从你出生起详详细细说给我听。”
王念:“……”
老老实实地把原身的记忆和穿过来之后的记忆仔仔细细说了起来。
“你的出生年月是多少?”周华忽然也跟着问了句。
“一九五五年三月十五日。”
“……”
“五五年……五五年……”
徐兴邦魔怔似的重复着这句话,表情一会笑一会哭,倒退几步后直接跌坐到了椅子上。
“兴邦,兴邦……”周华担心地上前查看徐兴邦状态。
当年听闻罗雪梅死讯时他也像今天这样又哭又笑,整整几年郁郁寡欢,疯了一样的找法子回国,最后是亲眼看到墓碑之后才恢复了正常。
只是看似的……正常。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你什么意思!”
徐志国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好像不对。
难道当年两t个小年轻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否则徐兴邦怎么可能会产生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老实说你和雪梅是不是……”徐志国一把揪住徐兴邦衣领,愤怒地瞪圆了眼睛。
徐兴邦恍惚地点头。
诸多巧合撞到一起,让徐兴邦不得不产生联想,最后听到王念生日时甚至已经肯定了那个荒唐的想法。
“呼——”
此时的王念其实已经多少猜到几位长辈究竟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见徐志国深深地看了眼王后低头:“不去证实结果一辈子都会怀疑,与其如此……”
徐兴邦噌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王念手腕:“我们去你老家,现在就去!”
当一个人说像罗雪梅的时候可能只是巧合,可当第二个甚至是更深层关系的人说相像时,王念也产生了怀疑。
被徐兴邦拉着回家时,脑海中忍不住仔仔细细地回忆起关于父母的全部记忆。
可惜……一无所获。
***
文西乡,长生坡。
如今已经改名为红旗二村的红旗大队并没有多少变化,村里多还是以泥瓦房为主,只有少数几家盖了红砖房。
大爷王和平家就是其中盖了两层小楼的一户。
堂哥王勇在县城做烧饼生意,这几年生意红火,加上王念寄回的钱,率先在村里盖起了新房子。
王念和徐兴邦来得突然,下了飞机直奔火车站才在中途想起给村干部办公室打个电话。
“二妹。”
王和平和吴英从早上接到电话起就坐在门口等着,旱烟抽了两袋才可算是把人盼回来了。
“大爷,大娘。”
“快进屋,进屋再说。”吴英搂住王念胳膊,招呼大家都进院子。
徐兴邦和母亲周华笑得很勉强,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两人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王和平看三人都没行李,先奇怪这两人是谁,又好奇他们此行究竟有什么目的。
“哥和嫂子呢?”
“你哥和嫂子带着娃娃们都在县城里做生意,家里就我和你大爷在。”
吴英一错不错地观察着王念脸色,看她面色红润还圆润了圈,心里不由满意地点头。
王念抬头看向这栋刚修好不久的房子。
外墙还是红砖,院里堆满了没用完的建筑材料,角落的沙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以前院子正中间的水井没了踪影,最经常待的灶房也早已变成个柴火棚。
虽然没了曾经的许多记忆,总归日子是要向前看,当然得越过越好才行。
“后边那两个人是谁?”吴英忽然凑近王念耳边小声问道。
一看那俩就是城里人,老太太累得颤颤巍巍,要不是稍微年轻点的男人扶着,恐怕早累瘫了。
“这是徐叔叔和周奶奶……”王念稍微一想,还是决定从施向明那边论起。
吴英“哦哦”两声,对徐兴邦两人热情了许多,而后忽然又转身奇怪地看向王念:“施向明干妈的朋友……来咱家干什么?”
“进去坐下说。”王念说。
屋里倒是刷了白墙,墙壁上国家领袖的画像挂在正中,都是王念熟悉的老物件。
八仙桌上她不知道吃过多少顿饭,结婚时贵重彩礼也是堆放在桌上。
众人落座。
王和平倒水拿糖,又吆喝着要去后院抓鸡炖上,然后又要吴英去办公室给王勇打电话让他们晚上回家来吃饭。
两人的高兴溢于言表,只想赶快把家里的好东西都一股脑拿出来。
王念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忙前忙后,又剥了个鸡蛋递给周奶奶。
“农村没什么好吃的,您先吃点鸡蛋垫垫肚子。”
“农家自己养的鸡城里还买不着。”周奶奶笑呵呵地接过鸡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老太太也是吃过苦的人,环境再恶劣都不会流露出半点嫌弃。
王念对这位心胸豁达的老人很有好感,一路上两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不少,越聊越投机。
“徐叔,你也吃个鸡蛋垫垫肚子。”
再着急都不能一进人家屋子就问,徐兴邦克制着追寻真相的冲动,接过鸡蛋敲碎壳。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都忘记煮红糖鸡蛋了,你们聊着我去煮蛋。”
放以前只有贵客才能喝到碗红糖水,如今日子好过了些,糖水还会放两个鸡蛋和醪糟。
“不用那么客气……”
“要的要的,你们先坐。让老王陪你们说会儿话。”
随着吴英离开,堂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徐兴邦给周华倒了杯热水。
王和平也不说话,把烟杆放桌上后,慢吞吞地从布袋子里掏出把烟丝来塞到烟嘴里,动作慢得一点也不像是以往利索的性格。
王念多瞧了两眼,王和平轻咳一声,总算开口:“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
“……”
“大爷。”王念目光从徐兴邦脸上划过,用最平淡的语气抛下个最大的炸弹。
“我到底是不是我爸亲生的?”
刚把烟嘴塞进嘴里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猛然呛咳起来。
而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其中真有问题。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了屋里那个犹自咳得撕心裂肺的人。
第100章 第 100 章 你是我爸!
倒水拍背好一通忙活, 王和平的咳嗽总算平静下来。
“你们是谁?”
回神之后,王和平看向徐兴邦,目光犀利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操起板凳砸过去。
大爷心里带了很浓重的气,而且目标明晃晃的是针对徐兴邦。
难道他知道徐兴邦是谁?
王念正这么想着, 就听徐兴邦颤抖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报上名字, 随后又加上句:“我是罗雪梅的对象。”
“哼!”王和平瞬间勃然大怒, 使劲将烟杆子往桌上一磕:“你们离开我家, 王念和我弟弟和弟妹的亲生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好吧!王念不得不真的相信……自己百分之九十九真是徐兴邦的亲生女儿。
王和平说那一番话还不会如此明显, 这不是摆明承认认识罗雪梅和徐兴邦吗!
“大哥你先我听说……”
“没什么好听的, 你们还不快滚。”
“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可我也是有苦衷的你先听我说。”
“再不滚就我就叫人了!”
王和平作势要站起来吼人,声音大得吴英都从厨房里听到动静跑了出来。
扑通——
忽然走到王和平面前的徐兴邦猛地跪下,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能让他解释。
“徐叔叔。”王念着急地上前去扶人。
路上听周奶奶提起过,早些年徐兴邦因为偷渡时受寒,留下了很严重的风湿病, 膝盖根本承受不了下跪这么激烈的动作。
“让他跪。”周奶奶拉住王念的手,苦涩地摇头:“他该跪。”
吴英着急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一转眼两边就闹得要下跪这么严重。
王念解释了遍。
吴英的脸瞬间也阴沉了下来, 缩回搀扶的手, 冷冷地看着徐兴邦。
“你说你叫徐兴邦……”
“大爷, 大娘,你们听听徐叔叔怎么说再生气吧……我相信我妈肯定也想知道。”
按照大娘的性子,徐兴邦还没说话估计就会被两棍子打出去,王念不得不搬出亲妈来。
王念记忆里亲妈好像叫罗梅花,跟罗雪梅就差了一个字。
“……”
两人一听,果真平静下来, 只有眼底的怒气很不能立刻将徐兴邦打死。
“徐叔叔,你坐下来慢慢说。”王念又去扶人,这回徐兴邦没有执拗顺着力道站起来,手下意识地揉了揉膝盖。
王念坐到吴英身边,五个人围坐在八仙桌前,静静等着徐兴邦开口、
“我和雪梅从小一起长大,少年时就已经私定终身说好未来要组建一个幸福家庭……”
两家是世交,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按理应该会在时机成熟时结婚生子平淡而幸福的过完一生。
可偏偏他们生活在那个身不由己的时代,遇到动荡许多事都变得身不由己。
那时安怀正处于土地改革和镇压**的重要时刻,徐父被人陷害,徐家上下几十口人都被人举报参与**运动而被打成了反派份子。
最后通过多方打听,原来是有人看中徐家的商船和家财,就是找个借口逼迫徐志国交出财产。
徐志国不甘心祖宗基业就这么拱手让出,于是故意演了一出阳奉阴违的戏码,宣称愿意将所有生意交给那人换全家洗脱**的帽子。
在此期间,他将大部分财产都悄悄变卖成黄金,并且联系上了做生意认识的国外朋友,打算带着一家人远渡重洋逃到海外。
这件事徐志国的好友罗成群也知晓,并且还在其中帮了不少的忙,那些徐家带不走的资产都由他牵线赠送给了革命组织。
可两位长t辈都不知道他们的儿女私下早已私定终身,并且有了夫妻之实。
为了安全徐家要离开的消息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包括……徐兴邦和罗雪梅。
而且徐志国担心他们走后那些人会找罗成群的麻烦,所以明面上两家早已因为政治问题决裂,罗家甚至为此登了报澄清。
“我从警察局出来想去找雪梅,可她已经被送到了外公家,我根本不知道住在哪……”
徐兴邦还没查到罗雪梅在哪,却先迎来了父亲说全家当晚要出国的消息。
“我们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两个孩子有了感情。”周奶奶伤感道。
可就算知道,徐志国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事拿全家人的生命冒险,离开的船已经靠岸,多停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接下来的事由周奶奶接了过去,徐兴邦那几十年是如何过的她比谁都清楚。
徐兴邦说要留下来不走,徐志国就让家里的护卫将人捆起来丢进了船舱,船准时离开了渡口。
等船开到没法再游回去的海中,徐兴邦才被放出来。
“他一被放出来就跳下了海,说是要回去找雪梅……腿也是那时候冻坏的。”
冬天的海水温度多低,徐兴邦在海水里泡了几个小时才被捞上来,腿也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
出国后徐家的生意做得很顺利,徐兴邦却日渐消沉,成日里都念叨着要回国去找雪梅。
直到……罗雪梅出车祸的消息传来。
话到这里就已经是三十年前发生在徐兴邦身上的所有事,周奶奶说完双眼已经通红。
“哎——”
王和平听罢,终于也明白了当年徐兴邦的不易。
阴差阳错的几十年,不怪徐兴邦不怪罗雪梅,只能怪那个动荡的时代。
“大爷。”
王和平正色,皱着眉头轻轻拍了拍王念肩膀:“你妈的真名确实叫罗雪梅……”
“王念是我和雪梅的孩子?”徐兴邦焦急地询问。
王和平并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点燃了烟斗里的烟草,使劲吸了口缓缓抬头。
“你妈来到我们红旗大队的时候已经有三个多月身孕……这么说来你的亲生父亲确认是这位徐兴邦,她来的时间是一九年……”
具体时间一出,徐兴邦反倒是平静下来,当所有的猜测变成真之后,心中只剩下抹挥之不去的凄楚之情。
当年罗雪梅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恨意躲到这个小山村来嫁人,又是多辛苦才养大了王念。
徐兴邦不恨乘人之危娶了罗雪梅的王念养父,反而感激他们视如己出养大王念。
可他没料到,王和平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他陷入了无法自拔的自责之中。
“雪梅和我二弟是假结婚,他们两从头到尾都住各自的屋子,直到雪梅去世……”
那年罗雪梅忽然出现在村子的小路上,吴英看她可怜才收留其在家住了下来。
开始大家都以为罗雪梅是逃难到这,后来发现她谈吐根本不像是农村姑娘,吴英随便多问了几句。
“雪梅说她丈夫上战场死了,父母要她再嫁人,所以才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跑了。”
王和平和吴英一点都没怀疑罗雪梅话里的真假,因为那些年丈夫死在战场上的寡妇多不胜数,每个村里都有那么几个。
而王念养父因幼年高烧智力永远停留在了五六岁,家里人早就做好他一辈子没法结婚的思想准备。
吴英特别喜欢有文化的罗雪梅,又担心她一个人根本没法养活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才想到了这么个假结婚的法子。
假结婚没两年养父就因病去世,罗雪梅便以王家媳妇的身份留在了红旗大队。
“直到雪梅染病去世,我们才知道了真相……”吴英轻轻抚摸着王念披肩在肩头的长发,眼泪已经打湿了眼眶。
原本罗雪梅根本没有丈夫,她也不是被父母逼婚而逃跑,而是父母亲自送上的火车。
孩子的亲生父亲一句话没留下就出了国,走后一个多月罗雪梅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而那时他们家被当初逼迫徐家交出财产的坏人盯上,只要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父母有当初捐赠徐家财产的功劳在前挡着尚且不会有危险,可要是罗雪梅怀孕一旦被知晓,那么肯定会挂上破鞋的牌子游街劳改。
罗雪梅死活不愿意打掉腹中胎儿,父母无奈只能想出个“假死”的脱身办法,送女儿登上了一辆不知开向哪的火车。
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只能靠罗雪梅自己。
“雪梅去世前还有几句话让我带给……你。”吴英目光一转移到了徐兴邦面上:“要是有朝一日你找来,那就把她的尸骨带回安怀葬在父母身边,要是一辈子都没发现……那就当你们这辈子没有缘分。”
“雪梅说她没怪过你,怪只怪你们生不逢时。”王和平跟着说道。
“呜呜——呜呜呜呜——”徐兴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哀切,大有要将前几十年所有思念和痛苦都化成泪水,也似乎是在告诉罗雪梅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曾经。
几十年的误会总算解开,王和平当天下午带着徐兴邦和王念去了罗雪梅墓前祭拜。
他们在长生沟待了三天。
徐兴邦没有任何耽搁,第二天就找人将罗雪梅的墓打开,取出早已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骨灰。
就像是早就知道徐兴邦会来似的,去世时就选择了火化,只留下一盒子骨灰摆放在棺材里。
做完这一切,徐兴邦就要忙着返回安怀完成罗雪梅遗愿。
王念清楚事情轻重缓急,所以并没提出回431厂看一看的打算。
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了长生沟。
没想到就是因为匆忙,她错过了最后一次重温老厂时光的机会。
431厂在两年后宣布破产,厂里的职工各奔东西。
长生沟里只剩下了那些上了年纪无法离开的老职工偶尔回忆往昔。
***
安怀市,光华街十五号。
“就是这?”
徐志国以及周华站在路边,他身后徐兴邦双手提满了东西,三人都穿得很正式,引得饭馆里的食客们纷纷往这边瞧来。
“是这里。”徐兴邦抬头看向饭馆名字,心里感慨万分。
来过无数回的地方,今天他是以岳父的身份进去,称呼早已从从“徐爷爷”变成了外公。
一夕之间他不仅有了妻子女儿,还拥有了三个外孙子。
“就算亲自确认了你们是亲生父女,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总觉得不真实!”徐志国说。
当时徐兴邦要去长生沟找寻真相,徐志国是赞同的。
不过当真相朝着大家猜测那样进行时却成了唯一那个不愿意接受的人,直到他亲自送进国外检测机构的报告送到手上。
王念的确是徐兴邦与罗雪梅的女儿,也是他血缘上的亲孙女。
时光匆匆,这么番折腾过后,季节都已经轮换了一圈。
今年的秋天并没有带来舒适和暖意,反倒处处透着股湿冷,寒气似乎能随着风灌进骨子里。
徐志国刚说完,寒风刮过,冷得他不由打了个摆子。
“快进去吧!大家都等在等我们。”徐兴邦嘴角的笑容又不禁扩大了些。
他和需要时间接受的徐志国不一样,回到安怀后几乎每天都会忘饭馆跑,周末休息更是住在了这。
比起独居的房子,这里才更像是他的家了。
天气一冷,饭馆里生意就更加红火了些。
或许因为饭馆比自家门口暖和,吃完午饭的老头老太太们都会在屋里聊上个把小时才会散去。
这会儿大家伙都凑在一起聊着新闻实事,哪怕早已过了饭点,馆子里依旧热闹。
“王念。”
徐兴邦熟悉地往厨房里看去,王念果真在灶台前忙碌着,听到声音立刻笑着走了出来。
“爸。”
这声爸叫得相当顺利,当时没有半点煽情就喊出了口,就如同穿过来叫大爷大娘时一样麻溜。
身后两位老人的脸随着步子移动而缓缓出现。
“奶奶。”王念先叫周华,毕竟越洋电话里已经不知喊过多少次。
之后才默默看着徐志国,一时间不知道该上赶着叫爷爷还是叫加上个姓氏。
毕竟当时从长生沟回来后就属这位老爷子全程用“有阴谋”的眼神看王念,或许脑子里已经想了百遍是不是她和王家人联合起来编了那么个谎言。
返回国外前,徐志国带走了王念的头发丝,说是要用科学方法检测。
这一晃都一年多了,看来那什么检测结果已经证实她就是徐兴邦血缘上的亲生女儿。
“向明和孩子们都在家里。”王念t选择笑着点点头,随后赶忙大声叫施书文:“你太公和太婆来了。”
虽然自己没有叫爷爷,却让孩子们叫了太公。
“太公,太婆!”
比施书文还快一步的身影飞窜进厨房,匆匆叫了人后就缠着徐兴邦要玩具。
“外公,我的枪呢……会突突突叫唤的那种枪。”
“在这。”徐兴邦笑呵呵地把玩具枪递给施飞英,立刻得到一个大大的拥抱和撒娇。
“外公对飞英最好,世界上我最喜欢外公。”
一把玩具枪能换来好一阵甜言蜜语,施飞英撒娇卖乖个没完没了,逗得徐兴邦眉开眼笑乐此不彼。
“外公。”
施书文就懂事得多,见到人后先把徐兴邦手里的东西接过去,才转过头来叫人。
几人跟着施书文穿过前院走到后院。
“爸,爷爷,奶奶。”施向明已经在葡萄架下摆好了茶水,早上在饭馆帮忙穿上的围裙都还没来得及脱下。
“爸妈,这就是你们的孙女婿,施向明……”徐兴邦介绍。
除了二婚这一点,施向明的外形和工作都没什么可挑剔,两位老人心底都很满意。
“小宛,去给太婆倒杯柚子茶。”施向明一向心细,只瞧见周华喝茶时微微皱了皱眉就晓得她应该不太喜欢。
正在菜园子里摘苹果的施宛立刻应声,一道穿着粉色裙子的身影从树后钻了出来。
“来啦!”
“小婉,你摘苹果又打算出去卖?”徐兴邦一看就知道。
“我妈说这次卖的钱能让我们存起来。”施宛抹了把额头的汗,双眼亮晶晶的:“等我赚了钱就带我妈去北市看升旗。”
“那要不要外公照顾你生意?”
“不用不用。”施宛连忙摆手,小脸红扑扑的相当有自信:“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去前边大学门口卖。”
嘀呜——嘀呜——嘀呜嘀呜——
玩具枪的叫声相当吵闹,施宛说施飞英吵闹的叫声刺耳,甚至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也加入了其中。
施向明一句话没说上就被施书文叫回客厅接电话。
施宛揪着施飞英的耳朵嘀嘀咕咕走远。
后院里顿时只剩下徐兴邦和父母。
周华抬头看葡萄架,徐兴邦就站起来摘了串葡萄递过去:“今年雨水多,葡萄比去年还甜。”
“这孩子的小家打理得很不错。”
这孩子指得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徐志国说完这一句之后又默默低头喝茶,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你爸一辈子都这么别扭。”周华无奈地叹气。
“难道还要我磕头认错?”徐志国挑眉,目光偷偷地瞟向客厅:“再说了你没听施向明都喊我爷爷了吗!还有什么问题?”
“王念也让孩子们喊太公了。”徐兴邦笑。
他那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脾气不正是遗传了父亲,要是当年没死犟回国,如今哪有儿孙满堂的一天。
徐兴邦知道王念其实也没有怪父亲,要不怎么会让孩子们叫太公。
“孩子像我,心胸开阔是做大事的人。”徐志国又笑了起来。
周华被气笑,微微转过身体不想再跟他多话。
“爸,妈!”徐兴邦放松了身体,懒懒地半躺到椅子上:“我不打算带王念回老宅认祖归宗。”
“……”
“为什么!”徐志国笑意瞬间收敛。
“我和王念讨论过这件事,她对徐家的家产……”徐兴邦目光灼灼地看向徐志国:“没多大兴趣。”
小富即安,是王念当时的回答。
手头有点小钱,不愁吃穿住行,一家子身体健康快快乐乐的生活,就已经是很完满的生活状态。
更多的王念不想……也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去争抢。
徐兴邦多年未婚父母又没办法,最后让妹妹找了个上门女婿进徐家。
现在徐家有四个孙子孙女,加上小妹的两个外孙子,六个人都对遗产势在必得,又何须多一个竞争者。
兜兜转转多年,徐兴邦对许多事都已经看开,心里甚至很支持女儿的选择。
“我现在很幸福。”徐兴邦第一次认真地看向父亲双眼:“她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三十年前是如此……三十后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三十年前是他的妻子,三十后是他们的女儿。
“国外有更好的……”
“老徐!”周华板起脸,单手抓住徐志国的手臂:“三十年前我们已经做错了,三十年后难道你还想再错一次?”
当年要是能听儿子说出原因,或许雪梅也不会被逼得躲藏在山沟沟里早早病逝,更不会让孙女辛苦二十多年。
而现在徐志国还要独断专行,周华却绝不允许同样的情况发生。
几米开外,王念默默站在那听完了三人的争执。
有钱不要是傻子……王念当然也会有如此想法。
但当财富与能力不匹敌时,带来的只会是灾难和苦恼。
连徐兴邦都说两个姑姑这么些年一直帮助徐志国管理公司,手段和心性都不是常人所能比。
王念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前世加这一世恐怕都没法拥有女强人的处事能力和胆魄。
况且现在的日子过得挺舒坦,更不愿意加入那什么财产争夺大战中。
当然……能分点给她也不是不可以。
而此时徐兴邦竟然也说出了和王念一模一样的话,刚相认没多久的父女俩还挺心有灵犀。
“爸,你也不想看到我们的孩子因为钱打得你死我亡吧!”徐兴邦说。
徐志国不满地“嗯哼”了声,随后也不得不承认,还真有可能。
哪怕还在世,底下的孙子外孙女都已经为了能多分到点勾心斗角,要真等他们百年之后,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随便你们吧!”
众人表情一松,王念也适时走了过去。
“爷爷。”这一张嘴,最先喊了徐志国:“您和奶奶尝尝我做的糕点,我特意少放了些糖。”
“医生让我少吃甜食。”徐志国板着脸,可右手已经伸出拿了块:“不过我孙女做的我肯定要尝尝。”
王念翘起唇角,眼底漾出笑意。
“妈,爸爸有事找你。”
忽然,施飞英抱着枪一路嘀呜嘀呜地跑了过来。
“你爸又要马上出差?”
每回接完电话火急火燎地找王念,一定是有公事要紧急出差,让她回家找证件。
对此她早习以为常,跟长辈们说了说后赶忙小跑着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