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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尾声:怎叹前世今生 五百年日升月落,……


    悬阳城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迟缓, 仿佛时间在这座古城中停滞不前。迟来的暮色如一层橘黄色的薄纱,轻轻笼罩在青灰色的瓦檐上,大街小巷间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 一派岁月静好。


    楼徽和站在城中最高的楼阁上,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屋檐,望向远处那被夕阳染红的天际线。


    他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他吹散得无影无踪。


    这是南胥覆灭后的几年里,在元京城的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的城市。


    他游荡在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城中, 看着因为战争坍塌的房屋重新拔地而起,看见泯灭的灯火再一次点亮漆黑的夜幕,他看见来往交织的人群, 看见万家灯火在他头顶荡出光晕。


    ——却唯独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座城中徘徊了多久。三年?五年?还是更久?


    他不知道,他早已记不得了。时间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自从与长生仙做了那场交易, 他的生命便如同被冻结了一般,不再流逝, 却也再无法触及人间的温暖。


    楼徽宁死了, 死在他醒来之前。他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她的魂魄早已消散在天地间, 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长生仙告诉他,是陈楚卿杀了她。


    当初南胥王朝濒临覆灭, 高公公带着一行精锐的禁卫军护送陈楚卿出京,可未曾想刚走出皇宫便被北邙军发觉, 拦住了去路。禁卫军立马拔剑将陈楚卿护再身后,可不曾想下一瞬便被身后的陈楚卿一刀捅破了心口。


    高公公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陈楚卿手起刀落,又是一刀插在他的胸膛。


    他瞪大了眼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陈楚卿从他怀中摸索出染血的残卷。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夺回, 却被北邙兵一剑刺穿手心,钉在了地上!


    在临死之前,高公公终于知道了一个残忍的真相——当初泄露天道秘密和通敌叛国之人根本就不是陈若虚,而是面前这个看似柔弱不能自理实则心狠手辣的陈楚卿。而陈楚卿之所以会知晓记录着长生石复活之法的残卷的存在,说明当时他和楼徽和的对话,都被她偷听到了。


    可惜,这一切的知道得太晚了。


    陈楚卿带着卷轴夹层里的藏有长生仙的画卷和从高公公手里夺得的残卷,在北邙人的帮助下定居元京城,建立了所谓的沈家,自此逍遥天外。


    楼徽和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陈楚卿居然是和北邙勾结的那个人。


    ……


    楼徽和闭上眼,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楼徽宁的声音。


    “楼平,字徽和,是平安的平,太后娘娘这是希望你平安顺遂呢……”


    “陛下,在昌宁面前,你不必有所顾虑。你大可卸下所有伪装,展露最真实的你。”


    “他们都说人命在天,可是我不信命,我只相信我自己。”


    “……”


    “病秧子……我们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风中,仿佛从未存在过。楼徽和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将手放在心口,紧紧攥住了那枚有些许破损的紫薇讳山鬼花钱。


    那是他赠与楼徽宁的信物,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遗物。


    一阵轻笑声从身后传来,楼徽和缓缓转身,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信步上前。她侧身倚在阁楼的栏杆上,转眼看他,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带着几分戏谑与嘲讽。


    “阿青。”楼徽和低声唤道,声音沙哑而疲惫。


    幻妖冷冷瞥他一眼:“别这样叫我,我一介妖孽,可受不起。”


    “想不到啊,想不到,陛下居然还活着?”幻妖的目光在楼徽和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即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不对,你现在的状态……哈哈,你是什么?鬼?还是魂魄?哈哈哈哈……”


    楼徽和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潭:“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前了,你居然还在这里。”


    “你不也一直守在这儿吗?我是为了霍铮,陛下又是为了谁呢?难不成……是昌宁公主?”她故作思索的模样,摇了摇头:“不应该啊,我们陛下向来唯利是图,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应该都是利益最大化才对,怎么会为了一个女流之辈断送自己几世轮回呢?我说的对吧?陛下。”


    “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不满,可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难道你不想和霍铮在一起了么?”楼徽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其实所谓的人妖殊途,不过就是因为人类生命短暂,而你身为幻妖却可以长生不死。你难道不想霍铮也获得永生,打破人妖殊途的悖论,和你远走高飞?”


    幻妖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死死盯着楼徽和:“你有什么法子?”


    “长生石可活死人,肉白骨,重塑肉身,拼凑残魂。”楼徽和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此宝物本为当初荣昌太后手下的姚长庸所寻得,可是如今姚长庸已死,荣昌太后也不堪受辱自尽而亡,谁也不知道那长生石到底去了何处。不过……”


    “不过?”幻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不过,有一个人知道长生石的下落。”楼徽和的目光投向悬阳城中央的那座府邸,声音低沉而缓慢,“说不定,此物就在她手里。”


    “是谁?”幻妖的声音陡然提高,急不可耐地一把捉住楼徽和的衣襟:“长生石在哪里?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长生石到底被你藏到哪儿了?!快说!”


    楼徽和不急不缓地转过头,对上幻妖那双碧绿得犹如一汪深水的瞳孔,眼中闪过一抹难辨的神色:“你看看这座城。”


    “你守在城中这些年,可知南胥覆灭后,元京城早已被那沈家主更名为悬阳城?想必你也知道那个所谓的沈家主到底是什么身份,这长生石的下落,就藏在悬阳城中那个新兴家族——沈家之中。”


    楼徽和深吸一口气,不急不缓道:“听闻那沈家每十三年就要举行一次祭祀,用童男童女献祭给长生仙,以保城中百姓太平……他们说幻妖祸事,杀人吃心无恶不作……”


    “无稽之谈!自从悬阳城重建后我再未涉足这座城!这分明是栽赃!是诬陷!”


    “是啊,是诬陷,你可知那沈昭为何要杀那么多人,又为何要举行什么所谓的十三祭?难不成你知道以为她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偷习北邙禁术的反噬?她处心积虑以沈家为盘布下这么大一盘棋,难道就只是为了追寻长生不死?”


    幻妖转动着眼珠,微微眯起眼:“陛下的意思……是那沈昭杀人吃心,再陷害于我?”


    “南胥已灭,这世上再也没有景和帝,我不过一介行尸走肉,人不人鬼不鬼,早已超脱三界之间……”


    楼徽和目光落在空中虚无的一点,眸光泛出些淡淡的潋滟:“执念是这世上最难消的东西,你,我,还有沈昭……无不是深受执念所害,如今的一切,不都是我们咎由自取么……”


    “我管他什么执念不执念的!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幻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沈家?呵,不过是陈楚卿那个贱人打着女尊男卑的幌子建立起来的家族罢了,区区凡人偷习禁术,居然也敢染指长生石?”


    “我不管什么人妖殊途……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若是史无前例,那便由我来打破这人妖殊途的悖论!”


    楼徽和没有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转头,看着夜色降临在这座表面看起来安宁祥和的城市。暮色渐深,城中的灯火次第亮起,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这座古城。


    脑海中突然记起当初长生仙与他定下的契约,只要守在这座城中,只要等到长生石再次现世……


    可是,即便找到了长生石,他和楼徽宁真的能回到从前吗?


    楼徽和不知道,也不愿去想。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从那以后,悬阳城中多了三个等待的人。


    沈昭等着女儿,幻妖等着霍铮,楼徽和等着他的阿宁。


    沈昭掌控着沈家,幻妖监视着沈昭,楼徽和凝视着整座悬阳城。


    此后,以沈家为首的南胥遗民将长生仙供奉起来,每十三年一神祭,以保太平。


    然而,太平终究只是表象。在这座古城中,暗流涌动,人心叵测。长生石的秘密如同一把无形的锁,将所有人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谁也无法逃脱,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有风低沉地吹过悬阳城,穿过大大小小的街巷,穿过整整五百年的岁月。


    五百年前的那场风,终究是吹到了1934年,吹到了末代沈家五人的身边。


    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就从五百年前便已经埋下了罪恶的种子。


    ……


    沈二折和陈若虚,陈道生与霍铮,春三娘和楚问均,沈亿和楼徽和,还有沈千和……楼徽宁。


    今生与前世,环环相扣,层层叠叠,纠缠不休。


    五百年前,五百年后,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爱恨纠葛,家国情仇——他们全都记起来了。


    风掠过小满耳边碎发,吹得她眼睛干涩,仿佛跨越百年时光。


    清风吹走了她眼中的潋滟水色,吹皱了那一滩平静的死水。


    五百年日升月落,往事如昨。


    ——第五卷《南胥骨》完——


    ——番外集《人生薄》敬请期待——


    第92章 三十功名八千里路 霍铮年少……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建平十四年。


    霍铮出生南胥将军府, 他的父亲是南胥国的常胜将军,乾元帝亲封定北侯。


    他自幼跟随父亲出征,生长在边塞, 常年驰骋黄沙之中,磨就了一身傲骨。定北侯早年丧妻, 只有他一个独子,便为他取名“霍铮”,亦有“铮铮铁骨, 桀骜不屈”之意。


    景和元年,霍铮七岁, 龆龀之年。


    那一年,尚书府惨遭灭门, 荣昌太后元气大伤。年末之时, 豫王因为谋杀皇室子弟被满门抄斩。


    霍铮的父亲定北侯和豫王私交甚好, 得知豫王灭门的消息后,定北侯带着霍铮从黄沙漫天的边塞回到了繁华的元京城。他始终不愿相信豫王会做出如此谋逆之事, 回到京城后也一直在暗地里调查此事。


    从马革裹尸的边塞回到温香软玉的京城,巨大的反差给霍铮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初春的阳光之下, 他策马漫步于长街中。抬眼望去,皆是玉宇琼楼,金梁银柱,灿烂而又辉煌。


    是和边塞完全不同的场景,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于是乎,年仅七岁的霍铮在心中种下了一颗保家卫国的种子。


    霍铮十三岁那年, 六岁的小皇帝开始上学,他被选中入宫伴读,每日陪伴楼徽和左右。楼徽和比他小了七岁,瘦瘦弱弱的一小只,让人生出一股莫名的保护欲。


    那时的楼徽和常常望着他出神,说一些类似艳羡他的话。霍铮知晓,楼徽和总因为自己多病的体质而郁闷,也不止一次地开导劝解他:“陛下聪慧过人,臣不敢比肩。”


    “什么聪慧过人啊,你莫不是也在夸那书呆子公主吧。”


    霍铮哑然失笑,小皇帝和昌宁公主不和,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一笑了之。


    之后的七年他都陪在楼徽和左


    右。旁人都道伴君如伴虎,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之间早已不只是君臣之谊,更是竹马之情。


    景和十二年。


    霍铮二十岁,弱冠之年。


    年初之时,他再次跟随父亲定北侯赶赴边疆,迎战北邙。出城之时,楼徽和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


    再次回到边疆,却与他儿时记忆中的情景截然不同。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


    尘沙满天的荒漠中,无数南胥士兵的尸体掩埋其中,马革裹尸,血流成河。也就是在那时,霍铮再次坚定了要替景和帝守下这江山的决心。


    二十岁一战成名。霍少将军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成了城中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人物。


    可惜好景不长。同年,北邙突袭边境,因为霍铮的轻敌,他指挥军队误判了北邙军队的规模,盲目自信一路追杀“战败”落荒而逃的北邙军至死谷天坑,不曾想这一切都是北邙军队的圈套。


    死谷天坑地势险峻,早有准备的北邙军藏身于两边山顶处,守株待兔。等到定北侯和霍铮率领南胥军队追入天坑深处,身居高处的北邙军斩断麻绳,巨大的石块滚滚而来,惨叫嘶鸣此起彼伏,无数南胥将士被生生碾成肉泥。


    死谷天坑一战,南胥大败,三万将士被巨石活埋。定北侯和霍铮带着侥幸逃脱的伤兵连连撤退,在一个山谷里被北邙军团团包围。


    为了让军队成功突围,霍铮鹤定北侯以身犯险为军队打掩护,幸存的士兵们终于成功逃脱。可代价却是定北侯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死在霍铮的面前。


    霍铮亲眼目睹父亲高大的身躯倒下,内心深处的弦蓦地挣断,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来不及心痛,他被北邙军一路逼到山崖边,面对北邙主将的劝降,他突然想起儿时在皇宫中,夫子常常教导他们的一句话:


    “为将者,受命忘家,临敌忘身。”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为生民立心,为家国赴命。他作为一国将领,岂能苟且偷生,屈膝于此等北邙鼠辈之下?


    纵使今日丧命于此,他霍铮也绝不会向北邙蛮人低头!


    他当即后退几步,没有丝毫犹豫,从山崖边一跃而下。


    若是……若是能以死明志,也算是保全了一个精忠殉国的美名。


    可他大难不死,竟被一个久居深山的医女路过救了起来。再次睁开眼时,霍铮已经躺在了一个小榻上。


    那医女名叫阿青,她孤身一人,父母亲人都在战乱中遇难。霍铮闻言心中悲痛,又难掩此次战败的愧疚之情。


    他犹疑良久,还是决定跟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为何会流落至此的缘由。医女听后并没有很惊讶,反而更加悉心照料他。


    霍铮留在了阿青的医馆里,替她打下手做些杂事。她采药,他劈柴;她熬汤,他生火。日子虽不富足,却也格外闲逸。


    有时候他突然会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恍惚间觉得,若是就这样与阿青共度余生,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他是一国将领,背负着家国责任,南胥的未来。三个月后,他重伤初愈便准备回到元京复命。


    临别前对上阿青依依不舍的目光,霍铮的腿犹如生了锈,钉在原地迈不开半步。


    一向以杀伐果断自居的霍铮,生平第一次犹疑不决。


    凝视着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霍铮终究还是失了理智-


    霍铮安然归京那日,皇帝楼徽和亲自出城迎接他。


    死谷天坑一战导致军队死伤惨重,南胥元气大伤,一时间,城中所有有关霍铮的言论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经此一事之后的霍铮也消沉了一段时日,俨然失去了往常的威风。他带着阿青回了将军府,却偶然发现阿青似乎对昌宁公主很感兴趣。


    后来询问此事,阿青只是一笑而过:“只是觉得她与我的一个故人有些相像,可惜那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霍铮对此没有过多怀疑,转而开始着手调查当年豫王一家灭门的真相。这也是定北侯生前未曾完成的夙愿。


    就这样,浑浑噩噩,一直过了两年,直到……


    景和十四年,霍铮二十二岁,正值壮年。


    这两年来他依稀调查到了一些线索,当年豫王可谓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尚书灭门一事似乎也与豫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他被以“谋杀皇室子弟”的罪名满门抄斩,难不成有人想要扳倒荣昌太后,蓄意诬陷嫁祸豫王?


    可谋害皇室这样的罪名,若不是证据确凿,又怎敢随意妄加?


    可还不等他弄清楚当年的真相,边疆战事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北邙突袭南胥,战争一触即发。国难当头,危机存亡之际,消沉了两年的霍铮自请出征,想要带兵迎战。


    得知此事的阿青千万个不放心。霍铮心中动容,与她许诺道:“此去路途遥远,待我凯旋归来,定会三媒六聘求娶你。”


    阿青眸色微动,即有万般不舍,也不再多言。


    霍铮凝视着她的面容,用目光描摹她的模样,心口微痛。然,大战在即,儿女私情断不可兴。霍铮猛地闭上眼,松开阿青,毅然转身离去。


    这一走,便走到了元京城门口,走到了千军万马前头。


    出征那日,霍铮穿上久违的银色盔甲,看向楼徽和的目光冷戾又坚毅:


    “年少时臣常伴陛下左右,今天下大乱……臣霍铮愿主动请缨,带兵迎战北邙,为陛下守下这万里江山!”


    楼徽和被他打动,亦道:“将军神武,待爱卿功成归来,封官加爵,赏一世荣华!”


    可霍铮不要荣华富贵。他想起对阿青的承诺,于是当即请旨,若他凯旋归来,希望楼徽和能够亲自下旨,为他和阿青赐婚。


    可惜阿青没能等到他凯旋而归,他也没有得到那一纸赐婚圣旨-


    南胥北邙大战三月,战况僵持不下。边疆战事送回元京,几日后霍铮便收到了楼徽和连夜拟写、遣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旨。


    密旨中写道:“两国交战,稚子无辜,为早日了结战乱,不得已出此下策。望将军悉知遵之,莫负朕心。”


    烛光摇曳,霍铮看着楼徽和的旨意,长叹一声。


    在楼徽和的授意下,霍铮秘密搜集了一批精锐的刺客,暗地建立起一个刺客组织,专门负责暗杀北邙朝臣和皇室。与此同时,他按照楼徽和的旨意在民间放出消息,以“江湖神秘组织”的名义,声称要“替天行道,杀光所有挑起战争的人。”


    舆论发酵速度十分之快,民间百姓为这个神秘的刺客组织取名为“天道”。只因他们替天行道,北邙遇刺之人皆是遭受“天谴”,死不足惜。


    果然,在“天谴”的掩护之下,以霍铮为阁主的刺客组织成效显著。北邙皇室和朝廷重臣接连遇刺,北邙朝廷顿时大乱,北邙民众人心惶惶,大批北邙难民迁入南胥。


    尝到甜头的楼徽和又命霍铮扩大刺客组织。霍铮私下广为搜罗,终于找到了前几年江湖上有名的刺客组织“乱鹰”。


    他本想用金钱收买招安,不曾想那名为陈若虚的刺客头子知晓他的来意后,竟愿意委身二把手,只为帮助朝廷刺杀北邙大臣。


    随着陈若虚的加入,霍铮的刺客组织愈加扩大,取得了不错的成效,南胥局势逐渐好转。


    后来一个任务需要派一位刺客深入刺杀北邙主将,他将此事交给二把手陈若虚,不久后他便找来了一位年仅十二三岁的少女。少女名叫莞莞,眼含秋水,我见犹怜,却小小年纪就到了这里,每日忍受非人的训练和折磨。


    霍铮心知陈若虚是想利用美人计一举刺杀成功,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在家国大义面前,他实在是兼顾不了那么多。


    组织派去北邙刺杀主将的那个女刺客任务失败,被北邙军砍下了头颅送回警示。他们甚至将她的尸体挂在军旗上,对着南胥军队的方向耀武扬威。


    刺客莞莞的头颅被陈若虚带走,霍铮这才得知,原来此次任务派去的刺客,就是两年前他见到的那个楚


    楚可怜的少女——陈莞莞!


    而她,竟然是陈若虚的亲生女儿!


    震惊之余,唯有惋惜。


    不久后,手下前来报信,说陈若虚突然不知所踪。霍铮害怕陈若虚将“天道”的机密泄露出去,于是私下派人搜罗通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直到有一位自称是陈若虚侧室的女人出现,她答应会帮助他们找到陈若虚,条件就是要将陈若虚留下来的家产全部交给她。霍铮欣然同意,亲自面见了那位名叫陈楚卿的女子。


    他从陈楚卿口中得知,原来这么多年来陈若虚都是以京城富商的身份作掩护,即使表面上被朝廷招安,但为了一己私利的他不惜出卖组织,做出通敌叛国的勾当!


    他这才反应过来,最近战况愈下,想来定是那陈若虚泄密,才使得刺客组织损失惨重!


    边疆战事吃紧,前些年南胥积攒的优势如今浑然不见。霍铮听闻楼徽和愁得寝食难安,不多久就病倒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京城传来消息,阿青居然是幻妖!


    据说是她使用妖力伤人时被宫里新来的那个国师姚长庸当场戳破,这才露了馅。她曾易容成尚书府幺女李映鱼的模样在尚书府中生活过两年,当初尚书府惨遭灭门,幻妖死里逃生,摇身一变成了市井医馆里的阿青。


    而她碰巧救下他,又利用他名正言顺地来到京城、进入宫中,也不过是为了寻找当年尚书府满门被灭的真相罢了!


    他心中刺痛,难道这些年来,她对他就真的没有一丝真心?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早已分不清了。


    来不及悲痛,楼徽和一道圣旨将霍铮急召入宫。原本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景和帝此刻认定战势的转变与幻妖有关。楼徽和龙颜大怒,命令霍铮亲自捉拿阿青、手刃妖孽。


    他快马加鞭回到元京城,日夜不停四处搜寻,终于赶在旁人之前找到了被困京中的阿青。他屏退左右,抬眼故作冷漠地看着身前的人。


    阿青似乎清瘦了许多,一张连萼般的小脸上还留着日夜兼程的尘灰。霍铮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只是淡漠地吐出几个字:“你走吧。”


    “人妖殊途,殊途悖论,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你走吧。”


    阿青真的走了,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此生无求,惟愿她幸福安好-


    驻守边疆的这些年来北邙屡次突袭,虽然每次他都拼死相搏,可他也清楚地知道继续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只是每每当他陷入危难之中时,便会有一个神秘之人出手相救,随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即使从未见过那人样貌,他也隐隐约约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直到景和十六年的初春。


    两国停战,昌宁公主替国和亲。


    南胥和北邙终于迎来了暂时的和平,可作为将领,霍铮早已看过了太多尸体堆积成山,淌过了太多鲜血流动而成的河流。


    对北邙的恨,他停不了,也忘不掉。


    景和十九年冬日,昌宁公主病死北邙的消息传回南胥,本就体弱多病的皇帝楼徽和得知此事后更是卧病在榻,一病不起。


    北邙再次突袭南胥,北邙军队在主将的带领之下大肆征伐南胥边境。危急存亡之际,年仅二十七岁的霍铮临危受命,带兵死守关塞要地玉雪关,誓死不退让半步。


    此时的他,全身心都投入了与北邙的战事之中,领兵厮杀战场,其余思绪全然被他抛之脑后。


    一年鏖战,南胥连连败北,寡不敌众,眼看着就要被攻破城门。


    景和二十年,寒冬。


    大厦将倾,朝廷已经从根部彻底腐烂。元京城的繁华不过是虚伪的假面,边疆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一战,是一个王朝的落幕,是南胥八百年繁华的终结。


    他早已清楚结局。


    可那又如何?


    寒风萧瑟,鼓声拨动阵阵雪絮,他反手紧握着长刀,埋头冲向北邙主将。


    “为将者,受命忘家,临敌忘身。”


    年少时的雄心壮志,他用了一生来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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