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别墅 “我去给他做点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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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陆青泽上辈子?是太子?,但这?辈子?确实?只是个小白领。


    他没有学?过什么周易道法,更不知道什么风水玄学?。楚樾的事, 余道长那样的人物都想不出办法,他更是想不出什么办法的。这?事儿很?明显, 祁邕心?里明白,但并没出言拆穿他。


    “时间很?晚了, 先去附近的别墅吧。”他只说?,“大概开个两个小时就到?。”


    陆青泽:“……这?地儿不是离B市很?远吗?城市也有点儿偏。”


    Z市并不是什么大都市。


    “全世界都有我的房产。”祁邕淡淡。


    陆青泽不想跟他说?话了。


    最气的是祁邕又给了他一刀:“以前你?也这?么有钱,平乐殿太子?。”


    陆青泽差点儿吐血。


    看见他吃瘪的样儿,祁邕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只笑不语。


    陆青泽幽怨地挖了他一眼。


    *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驶入这?座城市的富人区。


    又半个小时,车子?开进了别墅的大院。


    三层楼的大别墅富丽堂皇,院子?里全是金黄的桂花, 门口的还有个雕像和喷水池。


    见到?那一排的桂花,陆青泽发了下呆。


    祁邕走过来, 拍了拍他。


    陆青泽回过头。


    “先进去睡,”祁邕说?,“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了,别在门口愣着。”


    说?完他就走向大门,屋内有佣人在里面?为他打开了大门。


    陆青泽跟着走上台阶。刚要跟着迈进门里,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听见祁烽在破口大骂。陆青泽回头望去, 见第二辆车回来了,一群黑衣保镖把?吴廷从上面?带下来,那人就在一群黑衣人的压制下不停扑腾, 边扑腾边骂。


    “做什么呢。”


    祁邕从大门里又走出来,对那些保镖说?,“把?他弄进来,随便关一间屋子?里,给点饭吃。”


    吴廷大叫:“你?这?是非法监禁!!”


    “哦。”祁邕不咸不淡地应,“那你?跑啊,跑出去没几米就烧死你?。”


    吴廷一顿,脸色一白:“你?吓唬我!?”


    “我可?没吓唬你?。给李无已做法的道长说?了,李无已在你?身上下的法术恶毒的很?,就算你?能活着从幻象里出来,也会?不出三日就被烧死,因为他在你?身上下了法术。”


    吴廷的脸色立马白的像片纸。


    “你?现在活着,是因为我身上有帮你?压制的符咒。在这?符咒的十八米范围里,你?那法术就不会?启动。你?要是想跑,就尽管跑吧。”


    吴廷不吭声?了,面?露恐惧。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陆青泽看见他冷汗如雨下。


    “松开他。”


    祁邕一声?令下,黑衣保镖们就都松开了吴廷。吴廷并没有跑,他站在原地低着头沉默,脸上的恐惧更甚了。


    祁邕转身往里走,陆青泽跟着进了别墅。


    别墅内部更是豪华得令人眼花缭乱。陆青泽已经习惯,身边这?皇帝老儿不论前世今生都是这?般豪横的姿态。


    他已经对这?些奢华麻木了,只毫无波澜地问他:“真?的假的?”


    祁邕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纸符咒来,递到?了陆青泽跟前。


    陆青泽把?符纸拿过来一看,就见上面?画了一张高深莫测的符,好像还真?是祁邕说?的那么回事。


    温皇后也走了进来,站到?陆青泽旁边。陆青泽边打量着符纸,边跟着祁邕往里走去。


    “他还真?的被诅咒了?”


    “嗯。”祁邕把?符纸从陆青泽手里拿回来,“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你?都背了个诅咒多少?年呢。”


    陆青泽无言以对。


    “那你?把?他带回来,是怕他死?”


    祁邕脸黑了黑:“我恨不得他死八百遍。”


    温皇后吃吃笑出了声?。


    “把?他带回来,是余道长要的。”温皇后说?,“听他说?,是接下来的法事还得要二皇子?来出力。道长那边的法事还没完,明日我们还得赶过去。昭儿,你?先去屋子?里歇着吧,我去叫厨房给你?做一些粥吃。等明日一早,我们还得去道长那边。”


    “楚樾的事,我也让你?爹再四处打听打听。你?的事儿着急,先前就只顾着跟寺庙道观们打听你?的事了,没怎么打听阿樾的事。余道长既然没办法,我们就再从头打听一遍。”


    有了这?话,陆青泽心中安了许多。


    “赵公公的事你也不必担心,已经都结束了,昭儿别怕。”温皇后拍了拍他,“去歇着吧。”


    她的面?容一如两千年前,连眼中的温柔都没变。温皇后一直都是这?样的,柔声?细语,总是对他最好,他的前路他的安危,她什么都为他着想。


    那自打离开竹子?村以来就一直萦绕在心?头上的、对李无已真?的已经死了的这件事所感到?的不真?实?感,忽然间就烟消云散。


    他朝温皇后一笑,点着头:“好,我听母后的。”


    这?是他第二次叫母后,温皇后再次愣了一下,又红了眼尾,笑着应了声?,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捏了捏衣角,在自己家里环绕一圈,像个迷路的小孩一般找了半天,才将不远处的佣人们叫来,让她们带着陆青泽去二楼的一间房里。


    “先回去好好睡吧,终于都没事了,你?就放心?地好好休息。”温皇后说?。


    陆青泽点头说?好,没再说?什么,又跟祁邕摆摆手道了别,就跟着佣人们走了。


    他跟着佣人上了楼。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温皇后终于低下头,抽抽噎噎地哽咽起来。


    祁邕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温皇后抱住他,在他胸口前哭湿了一片衣服。


    “不哭了,”祁邕拍拍她的后背,“多好啊,这?不是认你?了吗。”


    温皇后从他怀里起身来,肩膀哆嗦着,伸手给自己擦干了眼泪。


    她抬起眼睛,望着祁邕。


    “我去给他做点吃的吧。”她说?,“我想给他做点儿什么了。”


    “好啊。”祁邕弯下身,朝她笑起来,“我陪你?去。”


    第62章 做饭 “男人就是要大块才好。”……


    陆青泽拉开帘子。


    帘子外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落地窗外是一个露台。陆青泽把帘子推向两边,转身推开落地窗,走到了露台上。


    露台两边也种了两排花。花都是温皇后喜欢的, 一大半都是金灿灿的桂花,余下的也是她从前会在宫院里种下的其余花朵。


    陆青泽边往外走边看了几眼两侧这些花。等走到边缘, 整个人往露台栏杆上一靠后,他?就叹了口?气, 嘟囔了句:“老婆奴。”


    两千年都没变过。


    他?往楼下看。别墅的前院里也是金碧辉煌,暖黄的灯到处都是,一个院子里都有两大排路灯,从这儿到院子的大门口?,看起来?都要几十米。


    祁邕刚还在路上说?,这套别墅算是最?小的了。


    这叫小。


    离谱。


    露台上夜风习习,感?觉很不错。


    陆青泽趴在栏杆上,望着外面的夜景,沉默了挺久。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他?回过头?, 是楚樾朝他?走了过来?。


    他?那一身铁甲亢亢作响,听起来?就沉重无?比。


    他?走到陆青泽身后, 问他?:“殿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陆青泽转回过身,又看向台外院下,“还是有点心?情复杂罢了。两千多年的事,竟就这样解决了。”


    “怎么是就这样解决了呢,”楚樾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我遭了暗算,殿下又是冒险去了村中,又智取抓了赵远温。几环险境相扣, 一步走错,殿下可?就又成祭品了,哪里是‘就这样解决’了。”


    “当年可?是连宫城都烧了,又国破家亡,受尽折磨才死。虽说?今日抓他?费了许多力气,可?跟当年比起来?,真是太轻易了,当然心?情复杂,也总觉得?不真实。”


    楚樾没有说?话。


    陆青泽望着地,又抬头?望了望天。身后又传来?脚步声,随后一双冰冷的手抱住他?,凉意从背后袭来?。


    楚樾主动抱他?,这不是第一次了。但不论几次,他?的拥抱总是这么凉飕飕的,这是鬼的温度,冰冷又刺骨。


    陆青泽不禁缩了缩脖子,但没推开他?。


    楚樾就这么抱了他?挺久,一声都没吭。陆青泽知道他?是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事儿也无?从安慰。


    国破家亡,本该安稳的一生?被烧成一件祭品。他?被困在阵中两千年,直到今日“杀”了自己,才把始作俑者按在了地上。


    他?们刺了他?三?枪,可?还远远不够。


    比起那场大火,还远远不够。


    可?不够又能如何?那人已是个鬼,已经魂归天地。仇恨都过去两千年了,他?也没法再找谁揪着不放。


    陆青泽说?是心?情复杂,感?到不真实,可?他?明白,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恨得?太深,放不下。


    他?又叹了一声。


    “殿下别想了。”楚樾抱着他?说?,“殿下有新的人生?,有新的父母,不必再挂怀千年前的事。”


    “往前看吧。”


    楚樾这样跟他?说?。


    陆青泽哭笑不得?。他?两千年前把身后这人独自一个留到最?后,还靠着死前一句话绑了他?两千年的岁月,叫他?这般忠义的人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炼化成鬼,如今成了地府都不收的亡魂。


    被他?亲手留在往昔岁月里的人,如今却对他?说?,别在意了,往前走吧。


    陆青泽慢悠悠地说?:“我就算要走啊,也得?带上你。”


    楚樾愣了愣,笑了声。


    “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今也是都记得?殿下的。本来?,殿下也该是和陛下与皇后一样,有极好?的命格。可?都怪那杀千刀的李无?已,给殿下下了大咒,害得?殿下命格被禁锢,成了平平无?奇的命格。”


    “也不是平平无?奇,人家说?我鬼食命呢。”陆青泽说?,“据说?很容易被鬼吃。怎么样,小将军,有没有觉得?我很香?要不要来?一口??”


    陆青泽说?着就撸起袖子,把自己手臂露出来?一截,递给了楚樾。


    “都什么跟什么呀。”


    楚樾笑着推开他?的手,陆青泽面无?表情地吐了吐舌头?,收手作罢了。


    “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陆青泽说?,“阿樾,你把自己炼化的时候,你父亲母亲不曾拦你吗?”


    楚樾脸上的笑意一瞬消失。


    沉默了片刻,他?说?:“母亲死了。”


    陆青泽沉默。


    楚樾松开了他?些,抬头?望向远处的天边。望着早已沧海桑田的周围,他?声音淡淡。


    “敌军破京那日,母亲被敌军一剑穿心?,又被千军万马踩过而去。那是殿下赶我走后,我回了一次大衡,京兆尹大人领我去看了的。”


    “母亲已看不出往日的模样,她死得?不是很好看。”楚樾慢慢地说?,“她最?爱漂亮了,哪家铺子卖了新的胭脂,她都要买一份的。每逢我回京,领了赏回家去,她便?总是在我耳边念叨新卖的那些胭脂口?粉。可是她死的时候胭脂烧了,脸也都是泥泞,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所以父亲最?恨兲国。父亲从前虽然最?敬重陛下,但仇敌还活着。一路鲜血淋淋扶持而来?的皇帝死了,举案齐眉的母亲也死了。父亲重情重义,可?比起承皇帝的遗愿,他?更恨自己杀不死仇人。所以哪怕是要二?皇子来?继承大统,他?也要稳扎稳打地杀回去。”


    “我虽是被殿下赶着回去打仗了,但父亲一直不认为我精明。我们其实经常有争吵,但谁都不让着谁,也都没有撕破脸,因为如果要打仗,父亲就需要我。”


    “可?后来?战争一点一点打得?好?起来?,不知他?心?中是怎么想的,某日起突然就不再和我争吵。最?后大仇得?报那日,众臣不许殿下下葬,我站出来?反驳,说?我愿意以功名相抵,还要炼化自己时,父亲也没有极力劝阻。”


    “他只是在炼鬼阵要开前,带来?了一坛酒,在月下跟我共饮了一坛,随后便?走了。”


    “我想他?大概是醒了,打仗的号角把他?叫醒了。他?在厮杀里想起来?了吧?想起火已经烧了大衡,帝后都死了,留下的二?皇子继承的不是皇帝的遗志,不是大衡的大统。他?知道的,大衡已经在那夜里烧死了,一片桂花的花瓣都没留下。皇帝死在坍塌的宫城里,母亲死在敌军的铁骑下,而我死在他?没选的那条往火海里向着皇帝跑去的路上。”


    “他?没有拦我,我想,大约也是想起了他?自己。”


    “他?也想救陛下吧。”


    陆青泽沉默地看着天边。


    天空晴朗,月清星明。


    楚樾又把他?抱紧了,脑袋埋在他?颈边。陆青泽拍拍他?手臂上硬邦邦的铁甲,聊做安慰。


    太沉重的话语,让他?说?不出话。他?只好?让楚樾靠在身上,让他?这冰冷的灵魂汲取自己的体温。


    眼眶突然有点发酸,又紧接着眼前模糊了起来?。陆青泽抹了一把眼睛,发觉自己流了泪。


    他?吸了口?气,抬手拉开楚樾,转过身去,抱住了他?。


    铁甲冰冷坚硬,抱起来?时硌人得?很,且这人也冰冷极了,冷得?要人命,但陆青泽没松开。他?把楚樾紧紧抱着,在他?耳边轻轻地叹气。


    “殿下活着呢。”他?说?,“陛下也活着,别怕。”


    “我来?想办法,以后一定让你跟着我,平平安安活一世。”


    楚樾轻笑了声。


    “好?。”


    *


    第二?天早上也是晴空万里,七点多时天已大亮。这别墅床软得?很,陆青泽睡得?五迷三?道,早上起来?后他?迷不楞登地换下佣人昨晚给拿来?的睡衣,换上自己昨天穿来?的衣服,打着哈欠带着楚樾下了楼。


    佣人带着他?去到厨房和餐厅,一进门,陆青泽就看到和他?家一样大的厨房和餐厅。


    那厨房是开放式的,餐桌就在一旁,其余的地方满满登登的全是陈列架,摆满了红酒和其余饰品,地板上还有一大片典雅复古的老地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陆青泽两眼麻木迷离,他?已经懒得?对祁邕家里的豪华发指了。


    楚樾倒是没见过现代这么豪华的阵仗,又在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极了。


    陆青泽打着哈欠走过来?,见皇帝祁邕和温皇后没一个人在木制的漂亮餐桌上,反而都在巨大的开放式厨房里忙活,两三?个佣人正给打着下手。


    陆青泽疑惑了:“你们做什么呢?”


    “没睡醒?”祁邕继续勤勤恳恳地切他?的萝卜丁,“做饭。”


    “我醒了,”陆青泽说?,“有佣人啊,你俩做什么饭,你俩不是总裁老板吗?”


    “偶尔让你回忆一下宫里的味道。”


    祁邕说?着,起了身来?,“以前你路都不会走的时候,你母后怕太后给你弄死,有几年都是亲自下厨的。你忘了?”


    那时候贤妃静妃还未进宫,但太后已经看温皇后不顺眼了。


    温皇后毕竟是前代妃嫔为着羞辱皇帝和太后才塞进来?的“六皇子妃”。后来?祁邕争储成功,当上了皇帝,一个小小的庶女就那么当上了一国之母,太后自然视她做眼中钉肉中刺,连带着她剩下的太子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温皇后看出太后的敌意,又深知后宫吃人,担心?太子安危,再加上她也的确是想给太子做饭吃,便?有几年都在替厨房的人掌勺,给太子做着吃食。


    “这我当然记得?,”陆青泽说?,“所以今日是我母后要做饭给我?”


    “聪明。”


    烤箱叮了一声,温皇后赶忙转身过去看情况。她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只来?得?及递给陆青泽一个笑,就急匆匆地跑去看烤箱里的吃的了。


    陆青泽跟着笑了声,说?:“我帮你吧?”


    他?作势也要往厨房里去。一听这话,温皇后赶忙阻止:“不用不用!你坐那儿等着就好?,我给你做就好?了!”


    “就是,毛头?小子凑什么热闹,跟你那阿樾坐那儿去。”


    楚樾一听这话,老脸一红神色一慌,赶忙在原地立正低下头?,本能地朝着皇帝跪了下去。


    “……你给人吓着了。”


    “哦,起来?。”祁邕头?也不抬地给了一句平身,“叫你坐那儿,跪下干什么。”


    楚樾不敢吭声,朝着他?磕了个头?以后说?了句“谢陛下”,随后走到餐桌边上,讪讪地坐了下来?。


    餐桌边的一把椅子被拉出来?,但没有任何人在那儿。祁邕看了眼这闹鬼行径,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陆青泽没急着去坐。


    他?在厨房台子上前倾着一靠,看着祁邕手起刀落地切着萝卜。


    “爹,”陆青泽说?,“你在切什么?”


    “萝卜丁。”


    “你这是萝卜块。”


    祁邕手里的刀顿了一下。


    他?默默地仔细端详了一番菜板上的胡萝卜丁,似乎确实大了点。


    思索片刻,祁邕又开始动刀。


    “男人就是要大块才好?。”他?面不改色。


    第63章 墓陵 说什么都没用。


    祁邕总是这?么?给自己?找借口, 陆青泽都?懒得说他了?。他呵呵一笑,没再说什么?,也去?餐桌边上坐好。


    温皇后?跟皇帝祁邕又在厨房里忙活半晌, 把一桌子早饭端了?上来。


    早饭很丰盛,什么?都?有。温皇后?给陆青泽盛了?一碗粥来, 笑着说:“多吃点。”


    陆青泽无言地望着这?一桌太过丰盛的早餐——粥包子面条暂且不说,甚至还有桂花酥和杏仁豆腐以及糖芋苗这?样的茶点。


    他不禁干笑两声, 温皇后?是真的还太爱他。


    “太多了?,”陆青泽说,“以后?不必这?么?费心,早上吃不了?这?么?多的,简单些就好。”


    “想为?你费心些。”温皇后?说,“吃吧,吃不下留着就是,不怕吃不完。”


    她朝他又笑起来。陆青泽在那笑容里怔愣一瞬,想起千百年前他和温皇后?的最后?一面。亭台楼宇葬身火海, 敌军将他们残杀时,温皇后?跑出宫来, 瞧见了?正在角落里的太子祁昭。


    太子见她摔倒,正要?朝她冲过来。


    而长宁宫里的敌军,也正要?冲出来。


    温皇后?便摘下头?上的簪子,毅然决然地扎进自己?的脖颈里。


    之后?过去?半月,在敌军非人的折磨里,太子祁昭慢吞吞地明白过来, 皇后?为?什么?那么?做。


    她怕他出来。


    她怕他非要?来救自己?,暴露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


    皇后?宁可杀了?自己?,都?不愿他来涉险。她的孩子还没有被发现, 她想多少能为?他换些生机。


    陆青泽拿起筷子,没再说什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温皇后?还在对面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她问他:“好吃吗?”


    陆青泽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吃,就夹了?第二筷子。


    他低下头?猛扒饭。


    看着他狼吞虎咽,温皇后?愣了?愣,由衷地笑了?起来。


    两千年前的皇帝一家?,在两千年后?的今日,围着桌子,吃了?一顿早饭。


    外头?阳光明媚,天气晴朗,过于好的天气和安静的白日与餐桌上彼此明亮的脸,都?能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那场大火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


    桌子上的菜品被席卷一空。


    早饭过后?,佣人们收拾起了?桌子,陆青泽回到了?自己?楼上的房间里。


    他扶着墙进到屋子里,在楚樾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扒着马桶就呕地干呕起来。


    楚樾无可奈何:“殿下非吃那么?多做什么?,皇后?娘娘做的本?来就不是一顿的量,殿下一口气吃了?一大桌子,不撑着才是奇了?怪了?……吃撑了?多难受啊,何苦呢。”


    “她亲手做了?一大桌子,不多吃点总怕她伤心……呕。”


    陆青泽又干呕起来。


    “殿下别逞强啊,本?来身体就不好。”楚樾还是担忧,“往后?可别这?样了?,吃撑或许也是会病的。”


    陆青泽捂着嘴,难受得有点头?晕。


    的确是吃太多了?。


    刚刚吃完早饭,祁邕就说要?出门?,去?余道长那边做法事。没什么?时间给自己?缓,陆青泽偷偷打开一条门?缝,叫来一名佣人,叫她偷偷给自己?拿来了?一板健胃消食片。


    吃下消食片,陆青泽缓了?缓,觉得自己?好一些了?,便收拾收拾出了?门?去?。


    祁邕和温皇后?已经在门?口等着他,吴廷在他们身后?一些,被一群黑衣保镖严防死守。


    祁邕手里拿着吴廷的相机,面无表情地摆弄着。


    陆青泽走下来,问:“你在做什么??”


    “这?小子在那个村子里拍了?好多照片,我也查到他的公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得把他的照片都?删了?,省得他之后?再搞什么?幺蛾子。”


    祁邕说着,抬起头?,把相机交给了?一旁的一位助理,“这?件事交给我公司的公关?部就行,不用担心,我保证他一个苍蝇腿儿都?发不出去?。”


    陆青泽听得无奈干笑。


    吴廷不服气地咬了?咬嘴唇,又无法说什么?,只能恨恨地“嘁”了?一声。


    “好了?,走吧。”祁邕说,“余道长还等着呢。”


    陆青泽有些不太理解这?句话,但还是上了?车去?。祁邕今天又开了?两辆车,他让一群保镖押着祁烽上了?另一辆车,押犯人似的上了?路。


    等车子开动,陆青泽便问道:“余道长等着什么??”


    “等祁烽和我们。”祁邕说,“要?让他下黄泉,我们都?得在场。只有这?样,让他往生的法阵才能开,据说是因为?我们都?是和因果有关?的人,所?以都?得参加这?场法事。只有我们都?到场了?,连接两千年的因果才能落幕。”


    “大概就是烧烧纸或者滴点指尖血什么?的吧,不会是很难的事。”


    “这?样啊。”


    陆青泽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放晴。他皱了皱眉头?,还是面露担忧。


    “怎么?了?,昭儿。”温皇后?问他,“有什么?不开心的?”


    “……我在想,”陆青泽望向她,“因果落幕的话,我们也会彼此忘记么??”


    话一出,空气凝固。


    一阵怔愣后?,祁邕没说什么?,拿出手机给余道长打了电话,问了?这?件事。


    片刻,他松了?口气,挂了?电话。


    “不会。”他说,“道长说了?,不会的。往后?你会记得我跟你母后?,我们也会记得你。”


    陆青泽脸上这?才放晴,露出一片喜色。


    祁邕也面带笑意?地望着他。


    “我们还是一家?人。”他说,“这?次一定长命百岁,祁昭。”


    这?话一出,陆青泽忽的就想起惨死的前世,和用尽全力把他推出火海去?的皇帝。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笑了?声后?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便只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他又哭又笑地抹着泪,看起来有些滑稽。


    车子一路颠簸,把他们送到了?机场。祁邕说赵远温的墓陵离得很远,得坐私人飞机去?。


    祁邕今生财大气粗,私人飞机也是高级得很。又经历了?天上两个小时的颠簸,下飞机后?再坐专车一个小时,一群人到了?地方。


    到地方后?,已是午后?。


    赵远温的墓陵在A市一处郊外,由于他当年地位不算很高,墓陵也没被做成什么?博物馆,只是一处墓陵罢了?。地方已经被包场,祁邕公司的人拉起线来,把整个墓陵围得密不透风。


    跨过包场拉起的线,几个人进了?墓陵。通往地下墓陵的门?口处,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前有个炉鼎,鼎里烧着黄纸,巨大的火焰将纸吞成片片黑尘,黑灰随风四散着。


    桌子背后?,墓陵的入口里传出尖啸的风声,仿佛有谁还被囚于其中。


    一个道士手拿着一根长笔,蘸着另一只手上不知是什么?做成的红墨,在地上画着巨大的法阵。


    一抬头?,见到他们这?一行人来了?,道士就将他们请了?进来。


    道士没有说什么?,只让他们都?站到一边去?,叫他们稍等。


    黑衣保镖们也押着吴廷走了?过来。


    吴廷看了?他们一眼,一双眼睛里全是幽怨和恨意?,不情不愿地走到了?他们身边。


    陆青泽站在最边上。见到吴廷走过来,要?站到他边上,温皇后?立刻拽住他,把他往祁邕身边一塞,自己?站到了?边上。


    她瞪了?眼吴廷。


    吴廷朝她一笑,正要?开口说什么?时,祁邕也走了?过来。


    他把温皇后?也往旁边推了?推,自己?站到了?吴廷边上。


    祁邕两手插兜,眼眸往下一撇。


    就这?么?一眼,吴廷两肩一抖,立马不敢说话了?,脖子缩得像个鹌鹑。


    祁邕冷笑一声:“假皇帝。”


    吴廷立马臊了?个大红脸,却?也不敢再辩驳什么?。


    楚樾死盯着他。见他没露出什么?想做坏事的意?思,才松了?松紧皱的眉头?,又后?退几步。


    但他没有放松警惕,还盯着吴廷。


    吴廷还看得到楚樾。他很不自在地回了?几下头?,见楚樾的视线一直火热地盯着自己?,不禁抽了?抽嘴角。


    “老实?呆着。”


    吴廷转过头?,是祁邕语气不善地说着话。


    祁邕眼眸阴冷地盯着他:“你要?是能老老实?实?的,这?辈子我就不会动你。毕竟都?过去?两千年了?,现在也是法治社会。”


    吴廷不敢做声。他撇撇嘴,脑袋转向另一边去?。


    他望着炉鼎里烧起的火光,望着那几个道士忙忙碌碌,心里的一口气堵在喉头?。


    从昨天到现在,吴廷其实?都?有点缓不过来。


    这?两天里离奇的事一口气发生完了?,他现在都?有些消化不过来这?些事。可虽说很难接受,但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就是历史上那个沣德帝。


    沣德帝这?人,吴廷有印象。上学的时候他学历史学到过,那时他还跟同学笑着批判,说这?皇帝不行,撑了?一代都?不到,这?也太短小太废物了?,换成他来肯定比他干得漂亮。


    现在好了?,这?个短小的废物居然就是他自己?。


    昨日做的梦还十分清晰,他知道那是他的确经历过的事。他作为?沣德帝,的确很不是个东西,他和李无已的后?代们里应外合,放了?敌军进城,亲手烧了?自己?的国,杀了?帝后?,甚至在冷宫里的亲娘都?没放过,让人一把火烧死了?。


    很畜生,但吴廷没打算太责怪自己?。都?是已经发生完了?的事,况且都?已经是前世了?,再责怪他有什么?用?


    再说成王败寇,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这?群没意?识到他祁烽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傻乎乎地都?死在他手里的人就没错?


    他们愚蠢,自然也是有错,无能也是罪过。


    这?样想着,吴廷挺了?挺胸。一想到自己?是胜者,他就挺直脊背了?。


    “很爽吧,”身后?幽幽传来声音,“一想到自己?弄死过这?里所?有的人,就爽得要?升天了??”


    吴廷吓了?一跳。


    他回头?一看,陆青泽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盯着他。


    道士们刚刚画好阵,正商量着怎么?作法。温皇后?听得入迷,没注意?到陆青泽离开。


    他这?话一出,温皇后?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陆青泽居然走到吴廷身后?去?了?,她吓得忙道:“昭儿!”


    “没事,有楚樾。”


    陆青泽安抚了?她一句,楚樾也立刻上了?前来,站在陆青泽身后?,手里握紧了?一柄长枪。


    见着这?鬼这?副模样,吴廷抽了?抽嘴角,一时有怒不敢言。


    他朝着陆青泽冷笑一声:“话别说得这?么?难听,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历史争的就是你死我活。你死了?,我才能活,我也很无奈啊,哥。”


    他还叫上哥了?。


    陆青泽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祁邕抬起了?手,将他拦住了?。


    陆青泽抬头?看向他。


    “别说了?。”祁邕望着他,“说什么?都?没用。”


    说什么?都?没用,说出来了?也没有什么?用了?。


    所?有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再说什么?也没意?义。早已过去?两千年,罪证早已埋葬在黄沙之下,就算让一切大白天下,现代的法律条文也做不到什么?。


    可就算如此,那就什么?都?不说了?吗?


    就这?么?什么?都?得不到,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他受的那些苦呢?


    楚樾呢?


    就因为?眼前这?人,这?么?多人都?……


    陆青泽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远处的道士们朝他们招了?招手,吆喝了?一声。


    “麻烦都?过来下。”他们说。


    第64章 报应 等着吧,等到那时候就行了。……


    道士们招呼他们走上前, 告诉他们法?阵已经备好了,接下来就要为李无已做往生的法?阵。


    “做法?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得在这?个阵里。并且一旦开始, 就谁都出不去了,做好准备。”余道长说, “不过?你们不会有事,这?个鬼魂已经只是个鬼魂了, 什?么都做不了了。”


    几人点点头。


    吴廷问?了句:“我听人说,这?个鬼还给我下咒了?”


    余道长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咸不淡:“等今天的法?事做完,他给你下的咒也会解开。”


    “等让他往生完了,你们这?些因果也就了结了。行了,都去往那?个鼎里划点儿指尖血,我们就开始做法?了。”


    说罢,余道长又看了吴廷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了句, “都有点儿心理准备。”


    陆青泽本还心里憋着股忿忿不平的前世气,一听这?句语气深深的话, 他怔了怔,懂了什?么。


    可惜二皇子?没有太子?的心思——或许是称过?帝,或许是因为他是这?里的胜利者,他心中的自大被放大了无数倍,得意?洋洋得根本懒得去深想?任何事,他应了声, 就走上前去,接过?另一个道士手?里的一把精雕玉琢的黄龙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滴了两三?滴血进鼎。


    滴血完,二皇子?走了回来。望着他自得的神色,陆青泽一挑眉:“这?么上赶着滴血?”


    “这?小子?还想?弄死我啊,我当然也要弄死他,”他笑?着,“没当过?皇帝,不懂吧,皇帝可是得杀伐果断的。”


    陆青泽冷笑?一声,懒得跟他说。


    祁邕叫了他一声,陆青泽转头跟着他上了前去。


    祁邕揽着温皇后,俩人小心翼翼地滴了血,最后轮到了陆青泽。陆青泽滴过?了血,也走了回去。


    几个人在阵边站着,道士们聚集到了鼎前。


    他们手?里都拿着拂尘。


    几个人围着烧着火的炉鼎,甩了甩手?中拂尘,闭眼起手?,嘴中念念有词了起来。


    随着他们的念诵,炉鼎中的火突然大了起来。


    火焰红的一声熊熊燃烧,里头传出了细微的惨叫。


    那?惨叫声从小变大,最终一股熊熊的焰火从鼎火里冲向天上,歇斯底里地惨叫着。


    那?是李无已的声音。


    一通火焰烧向空中,姿态扭曲得诡异,似乎是个人形。从轮廓看,那?极像李无已。


    道士们的念诵声中,火焰始终没有消散,一直在鼎里扭曲着。


    突然,吴廷感到自己胃里隐隐有些不适。


    他皱了皱眉,没多想?,只揉了揉肚子?,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


    可没揉两圈,突然嘴里泛起一股腥甜。


    他脸色一变,突然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旁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吴廷一口血一口血喷个不停,他咳嗽不已,最后居然噗通跪到地上,手?撑着地面?,不停地呕着黑血。


    “什?么!?”


    温皇后连忙拉住陆青泽,把他拉远了一些。


    三?人有些惊骇地站在一边,望着吴廷。


    吴廷还呕血呕个不停。他呕得两眼通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声音呕得沙哑:“为……为什?——呕——”


    没有人回答他,道士们围在鼎边,还在念念有词。


    吴廷又强撑着力气大喊几声,仍是没有人回答。视线里都变得模糊了,一切摇摇欲坠,他身上也逐渐失去了气力。


    恐惧终于在震惊之后的此刻升起,他忽然就想?起两千年前那?场大火。他望着模糊视线里陆青泽的脸,突然就想?起两千年前这?人的死状。


    李无已歇斯底里地惨叫着,吴廷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惊惧地转过?身,连滚带爬地往法?阵外跑。可他站不起来,于是就只能那?样像个什?么瘸了腿的动物?似的往外爬。


    爬到阵边,他就撞到了一面?透明的墙。他怎么都出不去,于是他也跟着李无已一起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


    “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大喊,“放我出——呕!”


    他连求救都没说出来,跪在阵边,又开始呕黑血。


    祁邕望着这?一幕,心里莫名地既压抑又痛快。


    吴廷受着苦,他却笑?不出来,只是沉默。他低头望了眼陆青泽,就见陆青泽也跟他一样,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笑?。


    炉鼎里的火在烧,道士们念着神圣的咒。火里的符纸烧成?黑灰,飞向天空。陆青泽抬了抬头,空中飘舞的黑灰像围着死人堆的乌鸦,仿佛在昭告着什?么。


    吴廷到最后都没能爬出去。他又哭又叫又咳血地求饶,却没换来任何一个人的眼神。


    李无已渐渐叫不出声了,七天的往生阵后,他慢慢没了声息。


    吴廷也足足咳了七天,到最后爬都爬不起来,躺在地上吐着,时不时抽搐两下。


    陆青泽远远地望着,一次都没有去扶。他望着他这?样,感觉像望着自己,他忍不住想?,自己当年被抓去敌营里受苦受折磨甚至被烙上奴印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


    几乎都不是个人了,在地上爬得像条狗。


    所?以,这是祁烽欠他的。


    陆青泽抬头望望天上的黑灰,忽然想?,这?就结束了。


    下了两千年的雨,烧了两千年的火,终于就要熄灭,放晴。


    往生阵第七天,炉鼎里的火自己就那?么熄了。漫天的黑灰下,李无已没了踪影和声音,吴廷也躺在地上昏了。


    余道长说,这?就结束了,李无已已经往生去了。不过?他得先下地府,多半千年以内都没法?投胎了,要去地狱过?好日?子?了。


    他说李无已死了,因果就结束了,下面?可以给他算账了。


    祁邕指指地上晕着的另一个:“这?个呢?”


    “这?个没事。”余道长看了一眼,“因果清算好了,他前世犯下的罪业太多,只是还给他而已。吐完这?些血,他往后身体会越来越差,气运也会变糟,会吃一些前世的报应。”


    “都是他前世欠的债。”


    说着,余道长看向了陆青泽。


    陆青泽猝不及防地跟他撞上了视线。


    余道长忽的朝他一笑?。


    “别遗憾了,太子?,”他突然说,“历史已成?定数,谁都没法?逆流。但你还有今生,往后还有未来。”


    “你的命数回来了,往后是光明大道呢。”


    余道长说得坦坦荡荡。此时恰好黄昏,暖黄的夕阳铎了一地光泽。


    陆青泽忽然就觉得释然。可释然刚冒出个头来,他又皱了皱眉,自己把这?心情压了下去。


    他看向楚樾,楚樾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陆青泽一看过?去,楚樾就朝他笑?了笑?。


    他越这?样不在意?,陆青泽就越受不了。陆青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刚要转头问?余道长,余道长就说了句:“大衡挺不错的。”


    话头突然这?么神经地转了一下,陆青泽莫名:“啊?”


    “有臣子?没安好心眼,也有臣子?厉害得很。”余道长闭了闭眼,轻飘飘道,“等着吧,等到那?时候就行了。”


    “我说了,你命数已经变了。”


    “那?鬼死了,给你下的咒也没了。你往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说完这?些,余道长再次朝他们一笑?,转过?身走了。


    “程总,记得结账啊。”他哈哈地大笑?起来,声音豪迈,“记得还愿!”


    祁邕:“……”


    夕阳耀眼,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无限长。


    道士们开始收拾东西,墓陵里的风声忽然不见了,一切安静寂寥,就像所?有电影里的尾声镜头,连远处的山头都十分静谧。


    沉默很久,温皇后说:“这?就算,结束了?”


    “结束了。”祁邕拿起手?机,把钱打了过?去,“行了,往后就别想?那?么多了。走了,回家?。”


    陆青泽沉默地看了看楚樾,楚樾转头望着地上的祁烽。片刻后,察觉到他的视线,楚樾回过?了头来。


    望见陆青泽担忧,楚樾又笑?了起来:“没事的,那?就等几日?吧,殿下。”


    陆青泽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真的等着就行了吗?


    祁邕带着他们回了家?,顺便把吴廷也带上了。他把这?人扔给了自己的私人医生,检查之后,医生说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问?题。


    一听没问?题,祁邕就二话不说地把他叫醒,把他的包扔给了他,把他丢出了自己的豪宅别墅。


    然后他让陆青泽给这?位二皇子?叫了个出租车,让人把吴廷拉到了附近的公交站点,多一点儿钱都不会花。


    临走前,陆青泽告诉了吴廷最后道士说的话。一听到自己会越来越倒霉,吴廷脸色惨白。


    但他没来得及消化下去,就被到来的出租车拉走了。


    上了车后,吴廷不知是想?了什?么,越发惨白的脸低低埋着,没敢抬头。


    陆青泽站在车外,望着他这?副模样,沉默不语。


    司机一脚油门,把吴廷拉走了。


    陆青泽望着那?车一骑绝尘,知道他不会再和这?人再见面?。大衡已经毁在二皇子?手?上,他杀了所?有人。


    今生今世,太子?祁昭会和祁烽一别两宽。


    但第二天,手?机就自动推送了一条新闻。


    新闻上说,一名娱乐新闻社的新闻记者离奇地出了车祸。


    他被正面?撞倒,压断了两条腿,上身还被车子?断裂后掉下来的部件捅了,虽然手?术过?后保住了一命,但贯穿的地方留下了伤疤。


    那?是太子?祁昭前世被烙了奴印的地方。


    看完这?个新闻,陆青泽关上了手?机。他什?么也没说,放下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后,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第65章 执念 所以殿下不用担心


    两千年的因果, 终于?尘埃落定。


    在吴廷倒霉到上了新闻后,陆青泽的心里终于?是彻底释然,可?转眼又担心起?了楚樾。


    回?到别墅后的日子安宁了好久, 这几天来?水深火热的见鬼事件如同黄粱一梦。


    但?除了不真实感,陆青泽心中更多的还是紧张。他生怕楚樾真的会执念消散后原地消失, 回?家后的第一天,就拉着这人面对面坐了一晚上, 眼睛都没闭一下。


    陆青泽熬得眼睛都通红,楚樾坐在他对面又无奈又好笑。他说殿下你睡吧,没事的,死不了。


    陆青泽就摇头,还是顶着一脸困倦地盯着他瞧。


    “殿下怕我消失吗?”


    陆青泽把椅子拉反过来?,前倾着上半身靠在椅背上,手撑着下巴,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来?,点了两下头。


    “不会的。”楚樾又说了一遍, “不会消失的,殿下。”


    “都说你执念没了就走了……现?在李无已死了, 万一呢。”陆青泽打着哈欠,“他死了,我以后没事了,那你……”


    陆青泽困得脑子发钝,说到这儿以后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他沉默下来?,片刻后叹了口气。


    楚樾没有回?答, 屋子里有一瞬的寂静。沉默片刻,楚樾才说:“假若执念真要消散,殿下这么熬着我也没用呀, 该消散的总会消散的,人是抓不住的。”


    陆青泽这下也不吭声了。


    楚樾看?了他一眼,陆青泽还睁着熬得都发黑的眼睛,没睡着,只是沉默。


    他在想什么?


    楚樾不知道。


    但?陆青泽一直都没睡。


    之?后几天,他都这样?盯着他看?,一连熬了三?天,熬得身体?都垮了。吓得祁邕赶紧叫来?私人医生给陆青泽看?,幸好只是熬夜过多的疲劳过度,私人医生嘱咐多吃点饭多睡点觉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祁邕这才松了口气,楚樾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过度熬夜之?后就是过度沉睡,陆青泽一连睡了两天才醒,醒来?时是一个日落西山的傍晚。


    楚樾守在他身边。


    陆青泽刚醒来?时他并未察觉,直到对方的视线直勾勾地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楚樾才感觉到了不对。一低头,他就见陆青泽的眼睛停留在自己身上。


    躺在床上的人就那么沉默平静地望着他,一双眼睛像一片安静的湖水。楚樾也望着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等?到陆青泽开口说话。


    陆青泽就只是盯着他的脸看?。


    楚樾忽然间也是情绪复杂,他又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李无已都死了,再也没什么能?威胁到太子祁昭,陆青泽却?比以往更紧张,好像有个更难捱的劫难降临到头上似的。


    陆青泽什么都没说,只是坐起?身来?。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宽大,坐起?来?时漏了大片的肩膀。楚樾眼前一晃,一下子又看?到那年秋雨连绵时的太子。


    那年大衡国破,太子沦为阶下囚。他救出人后,找到一间山中的小屋,放下了战甲和战马,说不要再回?不救太子的大衡,要和他在山林里了却?一生。


    那日之?后秋雨连绵,他顶着细密的雨出去砍柴又回?来?后的一天,看?见太子坐在床榻上沉默不语,只望着窗外连绵的细雨。楚樾一直形容不出太子殿下那时的眼神,那眼睛麻木无神又浸满了细细密密无力的恨,肩上白衣又微落下去几寸,露出脖颈上刺眼的奴印。


    昔日金枝玉叶干干净净的贵人,就那么成了个残花败柳,落魄地坐在漏雨的木屋里头,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望着外面,再也没有像往日一样?向他笑过。


    太子祁昭是个明媚的人的。爱翻墙偷跑出宫,喜欢说些不过分的玩笑话,遇上什么都很从?容。


    他总是在笑的。


    楚樾眉眼微皱地望着陆青泽。


    陆青泽拉起?滑落下去的衣服,遮住了肩膀。可?楚樾已经想起?了那烙印在心口上的一幕,表情不太好看?。


    “我睡了多久?”


    陆青泽开口问他。


    “两天。”楚樾回?答,“殿下前天突然昏倒,陛下找了人来?,说是殿下这几天没睡,积劳成疾,歇着就好。”


    陆青泽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望着楚樾,眉头也紧皱起?。


    楚樾也望着他。


    这间卧室的窗帘没有全拉上,在中间留了条缝。


    窗外日落西山,开了条小缝的落地窗把纱帘吹得微晃。一条金光斜斜地打进?屋子里,阵阵鸟鸣悦耳地从?窗缝里传进?来?。


    屋内昏暗,陆青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还是想消失吗?”陆青泽问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有关于楚樾想不想去死的事儿,他说了好几次。


    “我听天由命。”楚樾低敛眼眸,“我知道,殿下不想让我死。”


    “我现?在还活着,的确是还有些执念。如今李无已死了,殿下没了威胁,我虽是放下了许多,可?是当年,我本能?和殿下平平安安了却?一生,偏偏却?因为这些人祸,硬是生离死别。”


    “殿下,你可?是许了我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的。”楚樾说话的声音慢下来?了些,他低头看?向脚下,低声说,“原本只还有不到一年,我都能?等?来?了。”


    “可?是都没了。”


    陆青泽沉默。


    说到这里,楚樾也沉默了下来?。他想起?从?前的太子祁昭,想起?他总是一身正红贵服,走在宫里,总是笑着叫他名字,叫他阿樾。


    “从?前我在边关,日日寒苦,最期待的便是等?来?你的信。”楚樾缓缓,“从?前你逗我,我那时被你逼急了,闭着眼喊你心肝,说哪日若你需要,我跑死世上所有的马都要赶回?去。”


    “我真的跑死了好几匹马,后来?连那匹跟着我杀了狼族的破军马也死在战场上。你说我是你最后的一把刀,你这一句话,我就什么都咬牙扛了下来?。帝后没了,你身上都是伤,大衡的所有臣子都不要你了。我想我得给你争,也只有我才能?给你争了,我知道你真的只有我了。”


    “你给不了我凤冠霞帔了,也没有什么说好的举国之?宴,你成不了皇帝了我也不会是什么皇后。可?是这也没关系,没有什么皇位也没关系,我还有你,你也还有我。我会回?去找你,哪怕你什么都没有,我也会回?去。”


    “你总问我,假若没有皇命,假若你不是太子的话我会如何。殿下糊涂啊,我跟着你,哪儿是因为那些。”


    “殿下是最好的殿下了……殿下是世上最明媚的人。边关寒苦,可?每想着京城有殿下,就想着,哪怕刀枪都断了,把身上的骨头抽出来?打,都不能?让那帮畜生过去。”


    “京城有殿下在的。”


    楚樾越说,声音越哑。


    “可?我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我打赢了仗,可?没留下你。国复那天,你的仇报了,臣子将士们都在欢呼,可?你不会回?来?了。我看?着他们拥护二皇子做了皇帝,心里替你恨得想再杀人,连大衡都杀了。”


    “你就那么死了。他们没把你留下给我,我对你最后的记忆就只有你被压在城墙上,和你说我是你最后一把刀。那之?后再见你,你就成了一具尸骨,再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真是太匆忙的最后了,你只顾着劝我回?去,没有给我留下一句死别前该说的话。”


    “这么多年里,我翻来?覆去地把那段时光想了好几遍。”


    “打从?敌营出来?以后,你就没笑过。”


    “其实这么多年,我只是一直想再看?看?。”楚樾转头望向他,“我想再见你一面,想你也能?再见我一面。就像那些年我回?京的时候,你会笑着出来?迎我。”


    这是楚樾第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


    陆青泽表情怔愣,又逐渐变得破碎受伤。望着他那张仿佛即将碎掉的碎冰似的脸,楚樾突然又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他居然让陆青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楚樾赶忙笑了笑,说:“所以殿下不用担心,我这执念不会轻而易举地消散的,您可?以睡一睡。”


    陆青泽眼睛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只有眼泪啪啦啪啦地掉了出来?。


    他一落泪,楚樾心里一慌,吓得立马起?身。他回?身想去找纸来?给陆青泽擦,可?还没来?得及抬脚去找,袖子就被陆青泽拽了一下。


    第一下,他没被拽动。可?陆青泽用力地拽了他第二下第三?下,声音哽咽得发抖,一下一下抽泣起?来?。楚樾回?头去看?,见他低着脑袋,两肩都在颤。


    楚樾立时没了脾气,只好顺着他,坐到了床上去。


    陆青泽抱住他,脑袋轻轻靠在他身上冰冷的铁甲上。


    “别走,”陆青泽哽咽着说,“你别走。”


    楚樾愣住。


    “别死……求你了。”


    “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求你了,别死……我不能?……”


    “我不能?没有你……我什么都会做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跟你平安地活着的,你不能?走,你别死……”


    陆青泽哭了起?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话语断断续续,抽噎个不停。


    “你别放弃我……”


    第66章 姜明仪 我是姜明仪的后代


    陆青泽把他抱紧, 手扣着?他的后背,哭得哽咽抽噎。


    楚樾怔在原地。


    陆青泽哭得逐渐嚎啕,那?哭声在耳边撕心裂肺。楚樾呆愣地望着?远方, 好半天没回过神。


    陆青泽越抱越紧。


    楚樾回过神来。


    “我不走,不走, 殿下别哭了,我不是要惹殿下伤心才说这些。”他忙抬起?手, 抱住陆青泽,好声好气地哄起?来,“不哭了,殿下。”


    陆青泽还是哭。


    楚樾哄了半天,他渐渐敛了哭声。


    陆青泽慢慢不哭了,但他没有松手,甚至还是越抱越紧。


    察觉到他怀抱颤抖,楚樾无可奈何?地轻笑:“别怕,殿下。那?道长不是说了吗, 没事的,殿下等着?就好。他既然敢这么说, 就定然是算到了什?么的。”


    “……我怕。”陆青泽说,“我不敢拿你的事冒险盲目,哪怕老?天爷给我打?包票,我也……”


    楚樾愣了片刻,又吃吃笑了起?来。


    “别怕。”他说,“好殿下, 我不走。”


    陆青泽抬了抬头?。他看见楚樾一双血眸温温柔柔地垂着?眼帘,看着?自己。


    他总是这样看着?自己。


    陆青泽没有回答。他又低下脑袋,脑门贴在他冰冷坚硬的铁甲上, 听不见他的心跳声。


    楚樾答应得斩钉截铁,他说他不会做让陆青泽伤心的事,可陆青泽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之后几天,陆青泽还是辗转难眠。楚樾倒是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是神色还是那?样无谓平静,好似消散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这样了很久。某日夜晚,陆青泽拉着?他坐在露台上,见他还是这般无谓地望着?看着?天上,终于?没忍住,说:“对不起?。”


    楚樾愕然,转过头?来,瞳孔微缩。


    露台上有风吹来。陆青泽看着?他,忽然又有些想哭。


    楚樾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我……”陆青泽顿了顿,“我好像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啊,那?又不是殿下做的,”楚樾笑着?,“殿下也是无奈。殿下是那?战役里最可怜的人,别说对不起?。”


    陆青泽沉默下来。


    露台上夜风习习,拂动人的衣发。陆青泽把膝盖抬到椅子上,抱着?单膝低着?脑袋,沉默很久,问他:“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怎么又突然问这个?”


    “想带你去,”陆青泽闷闷地说,“别死。你该过点好日子了,你都打?了两千年的仗了……你再跟着?我几十年,我带你做你想做的事。”


    楚樾没说话。


    沉默很久,他又抬头?望了望天。天上星辰繁多,他望了一会儿,才说:“跟着?殿下就好。”


    “我就只想一直跟着?殿下。”


    “只想殿下能一直看着?我。”


    夜风大了些,陆青泽忽然无端浑身发冷。他鼻头?发酸,眼前?又模糊了些。他没敢让楚樾察觉,慌忙自己偷偷擦掉了泪。


    陆青泽不想让楚樾死。


    他第二天就带着?楚樾出了门,开始各个寺庙道观来回绕,找所有能找得到的高人,求他们指点一二。


    可没有人给他答案。


    祁邕给他打?电话,劝他回家,说余道长既然已经那?么说了,那?楚樾一定是没事的,回家等着?就好。


    陆青泽没有回答。楚樾的事,他不敢信一个虚无的安抚,也没法在家里等,这是关乎于?楚樾会不会消散的事,原地等待实?在令人如坐针毡。


    他挂了电话,又继续奔赴下一个寺庙去了。


    这几天天气不好,陆青泽上车的时?候阴雨连绵。好巧不巧,这家寺庙是在他前?公司的地盘上,又正巧这天是周末,陆青泽到寺庙的时?候,更很巧地遇上了前?同事。


    这前?同事还是熟人,是一个部门的赵子烨。


    看见陆青泽,老?赵很高兴,在人群里喊了他一声,就跑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欢天喜地道:“好久不见啊小陆,怎么也来寺庙了?想求什?么?”


    陆青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算个卦。”陆青泽说,“您来求什?么?”


    “嗐,也不是求什?么,就是周末没事,带着?老?婆出来透口?气,上来就拜拜佛,求求孩子学习吧。”


    老?赵一边说一边回头?指了指,他身后是一个短发的飒爽女人和一个小男孩。两人手牵着?手,一看就是一对母子。


    女人向陆青泽笑了笑,打?了招呼。


    陆青泽也和她打过了招呼。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和老?赵唠闲嗑,于?是朝着?他干笑两声,打过招呼就准备离开。


    奈何?老?赵却是个话痨,他硬是无视了陆青泽的告别,拉着?他停在原地,硬唠了几句。


    陆青泽一个头两个大,陪着?说了两句。


    正要再次出言告辞时,老?赵突然说:“说起?来,有件事有点怪,你走以后小姜就一直唠叨你,说你怎么不发朋友圈了,还让我们都看看,看你是不是把她屏蔽了,其实?是发了朋友圈的。”


    “嘿,她还挺紧张,”老?赵边说边乐,顺便捅了他两肘子,“她会不会其实?喜欢你的啊?”


    一点儿都不想聊的陆青泽本来正在神游,一听这话,忽然愣了下:“小姜?小姜是谁?”


    他们那?个设计部二十几个人,陆青泽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但不记得有人姓姜。


    “喔,你好像不知道,”老?赵说,“就是白柠,她不姓白,姓姜的。”


    陆青泽狠狠一怔:“什?么?!”


    老?赵是个粗心大意的,他完全没注意到陆青泽不寻常的震惊,只摸了摸下巴,笑着?说:“她全名是姜白柠,但是她人很亲和,刚入职就让大家叫她白柠,后来久而久之,大家都叫白柠,当了组长之后也是叫白组长。”


    “她说觉得白组长叫着?比姜组长好听,就这么随我们去了。现在设计部里好像还真没几个知道她其实?姓姜的,哈哈哈……”


    陆青泽完全笑不出来。


    他怔在原地,瞳孔地震。


    他明?白了什?么。


    这一刻,他立刻想起?了某位故人——可这未免太过巧合,他又怀疑起?是自己想太多了。


    正悚然地难以置信时?,身后响起?一声呼唤。


    “陆青泽。”


    陆青泽两肩一抖,回头?望去。


    前?公司的组长白柠站在不远处,笑着?望着?他。


    她穿了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之中。身边行人来来去去,她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陆青泽眼前?一晃,慢了很多很多拍地发觉过来,白柠的嘴巴真的和姜明?仪很像很像。


    “跟我来。”


    她对他说,然后笑着?朝赵子烨一家点点头?,回身离开了。


    陆青泽赶忙跟了上去。


    他跟着?白柠穿出人群,来到了寺庙偏院的安静一隅。


    等到了角落里,确认四周无人,白柠才看向他。


    “我就直说了,”白柠正色望向他,“我是姜明?仪的后代。”


    陆青泽呆愣愕然地望着?她——打?从刚才开始,他的惊愕就没从脸上下来过。


    “祖上一直有一个从姜明?仪一代开始传下来的使命。那?就是等到今时?今日,要找到你这个人,给你做一场法事。”白柠说,“更准确的说,是给你带来的鬼做一场法事。”


    陆青泽还是怔怔地望着?她:“姜国师说的?”


    “姜国师传下来的。”白柠见他这副呆样,没忍住,噗嗤笑了声,“你真是祁昭吗?”


    她这么一说,陆青泽立马嘴角一抽,脸色不太自然地动了动。


    他说:“你连这个都知道的话,那?要做法事的鬼是谁,是不是也……”


    “我知道。”白柠说,“冠军侯楚樾,是吗?”


    陆青泽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儿,陆青泽心中终于?涌起?难以压制的兴奋。他的心脏隆隆作响,那?几乎是个奢望妄想的可能,叫嚣着?涌上了心头?。


    “他叫你做什?么法事?”陆青泽问道,“姜明?仪留下了什?么话没有?”


    “留下了,”白柠说,“是从鬼化人的法术。”


    心脏当即漏了一拍。


    陆青泽木在原地,过大的惊喜向他冲来时?,就如潮水一般把他淹没,把他四肢都冲得发麻。


    耳边嗡嗡震响起?来,陆青泽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看见白柠在他跟前?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解释什?么,但陆青泽一个字儿都没听见。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抓着?白柠冲出了寺庙。


    从鬼变回人,这是个根本不可能的事。即使是陆青泽,最多也只是奢望着?让楚樾不要消散,别跟着?消失,往后可以入轮回。这样,他可以在他身边再待久一点,再久一点,等他死去,他们可以共去黄泉路。


    最多的奢望,也只是这样。


    可白柠说,可以变回人。


    陆青泽疯了一样抓着?她跑出寺庙,寺庙外是跟着?陆青泽来了的楚樾,只是他作为一个鬼,进不了寺庙。


    楚樾站在外面,乖乖地等着?。他站在一棵树底下,正仰着?头?望着?头?上的树影婆娑。


    听见声音,他才抬起?头?,望来一眼。


    瞧见陆青泽兴奋地冲来,楚樾吓了一跳。


    陆青泽顾不上他吓没吓到,冲到楚樾跟前?,就松开了白柠。


    他身体本就不好,这么一点路就气喘吁吁得肋骨都疼。他红着?脸回过头?,断断续续地急切道:“就……就在这儿!怎么、怎么弄!?”


    楚樾怔住,茫然地望向白柠。


    姜白柠站直身子,丝毫不意外。


    她望向楚樾。


    “会有些疼。”她说,“麻烦做好心理准备。”


    *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寺庙里的游客们都下山离开。空荡的寺庙里,姜白柠画了法阵,将楚樾禁锢其中。


    陆青泽在庙外等候,姜白柠不许他进去。


    等到半夜,姜白柠才走出来。


    关上寺庙的门,她看向陆青泽。陆青泽站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怎么样?”


    “不必担心,等到天亮就好了。”姜白柠说。


    “真的?”陆青泽紧张道,“会很痛吗?”


    “能变回人,个中苦楚自然厉害。但他没关系的,他扛得住。”姜白柠道,“两千年前?,我姜家的祖宗姜明?仪为他所炼的法,虽然的确是炼鬼之术,但其实?也不尽然。”


    “炼鬼术虽能将人化鬼,且此后不入轮回,只能消散,但也有例外。”


    “假若死后只为除恶,只为庇护着?谁,执念深重是有其原因的话,那?也是可以收回炼鬼术的。但是,术已成,若要收回,这些评断他将自己炼化的原因是否站得住的决判,要交由?天地来做。”


    “所以我这次为他起?阵,是要天地灵法聚集至此,决判他这些年化鬼之后的所为所求,是否值得收回术法。”


    “这也是我祖宗要求的。”姜白柠朝他一笑,“据祖上所说,姜明?仪早料到会有今日,很早很早之前?传下来的成命,就是要这一代在这一日,来这庙里找你,为你做这最后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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