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散场。
颜沐和陆延城像无数对普通的情侣一样, 牵着手顺着人流往外走。
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淡深秋的冷寂，漆黑夜幕上挂着几颗星子，路灯散发昏黄柔和的光晕。
体育馆附近交通管制, 车开不过来, 颜沐和陆延城走了很久，路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陆延城没问她为什么编造喜欢季枕的谎言, 提起轻松的话题, 问她最喜欢陈益的哪首歌, 颜沐说是一首冷门的粤语歌, 陆延城问她是刚才唱过的那首吗，她有些意外，他一个没看过歌单完全盲听的人居然记得每首歌的歌名。
然后颜沐问他最喜欢哪首，陆延城沉思片刻，说出另一首也很冷门的粤语歌，颜沐更意外了，这是她的top2！
他们的口味还是蛮像的嘛。
一路上边走边聊, 他们订的是最近的一家总统套房，到酒店已经是十一点了，洗完澡收拾完快一点了，他们抱在一起亲了亲, 没做别的, 就这样抱着沉沉入睡。
颜沐今天情绪大起大落, 很快就睡着了，陆延城却没有丝毫睡意, 等她睡着，把她的手挪开，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走到阳台, 他拿出那枚打火机和烟盒，点燃一支烟。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仰着脖子，沉沉地吸了一口。
她爱他。
她爱的居然是他。
陆延城夹着烟的指尖微微颤抖，突然被烟呛了下，咳得眼尾泛红。他吐了口烟圈，望着远方旋转的摩天轮，深夜清冷孤寂，只剩下烟雾散尽时的模糊。
对他来说，婚姻等于责任和束缚，决定和她结婚的那刻，代表他接受来自丈夫身份和她的束缚，他会对她负责。但他知道，没人想要被另一个人或者一段关系绑住，乔旭和许婧多次吐槽过他无趣，闲聊时提到如果他谈恋爱，相处久了对方肯定会受不了他。
他不是一个值得白头偕老的人。
陆延城很客观地评估自己，最后认同了他们的评价，所以和颜沐结婚前，他提前告诉她，他们的婚姻是有期限的，等她受不了他的无趣的那一天，可以直接告诉他，他会放她走。
但在婚姻期间，他需要她的忠诚，同样也会回以他的绝对忠诚。
他们相处得很好，好到超出陆延城的预期，已经结婚三年了，她从没有和他争吵过，在颜家和陆家的合作结束后，她仍没有选择摆脱他这个丈夫的束缚，是不是代表他们或许可以……白头偕老？
当她提出离婚的那刻，他有些错愕，随即有一种靴子落地的踏实，他不能用婚姻束缚她，他没法给她想要的，她要离开他很正常。
太正常了，这段婚姻他很满意，她对他应该也挺满意的吧，至少从未对他做过负面的评价。
没有说他无趣，没有说他不负责任，只是单纯地不爱他，所以要和他离婚。
陆延城不知道他爱不爱她，只知道他喜欢她，早在他们新婚夜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看到她缩在他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小虾米，双手半握着拳放在胸前。
他的心脏软了软，募地产生一个认知——
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家人。
他并没有多想，直到有一次他从外地回来，打开门，迎接他的不是满室的黑暗，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的她，他有些愣怔，她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嘟囔着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给他调了杯蜂蜜水，“网上说管用，可以醒酒，你试试吧。”
蜂蜜水很甜，陆延城觉得没什么醒酒效果，反倒是头晕，看着面前这张白皙绯丽的脸，他想，颜家和陆家的合作可以延长。
这样她就能多陪他一段时间了。
他喜欢她陪着他，喜欢睡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喜欢应酬回来能看到她，喜欢缠绵时她软软看他的眼神。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他想。
他要对她更好，除了丈夫的责任，还希望她能依赖他，依赖到离不开他地步就好了。
可她不是菟丝花，她有她自己的世界，她不想余生攀附在他身上，他不该这么自私。
她说她喜欢季枕，他没什么疑惑就信了，也从未想过她爱的会不会是他，因为他潜意识里早就做了判定——怎么可能？有谁会爱他？
后来说的让她试着喜欢他，也不过是希望她能看在他能让她依赖使用的份上，施舍他几分喜爱。
可她却说她喜欢他很久了。
陆延城看着手中的打火机，想起去年生日，她确实说过要他回家陪她吃饭，他不怎么过生日，一般是乔旭喜欢张罗，那段时间乔旭在准备评职称，很忙，没人提醒，他自然不记得这个不算多重要的日子。
在她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居然为了准备了生日蛋糕和礼物。
演唱会也是，那通电话，她打过来语速很快地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他以为她是想分享她的兴奋，然而这是一场盛大的告白。
“打给你爱的人，分享你的快乐。”
原来她早就跟他告白过。
心脏像是被铁网绞住，越来越紧，越来越疼，然后从缝隙中灌入了那杯甜腻的蜂蜜水。
她爱他。
她居然爱他。
居然也有人爱他。
陆延城看向远方的眼神柔了下来，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烟燃到尽头，灼烧着指尖，陆延城看了眼，掐灭后重新点了一根，沉沉地吸了一口。
想到他之前一次次让她失望，可她还这么勇敢，心疼又愉悦。
陆延城，你真是个混蛋。
－
陌生的房间，身边没有熟悉的气息，颜沐没睡几个小时就醒了，下意识去摸身侧的位置，没人，很凉。
她募地惊醒，陆延城呢？他去哪儿了？
颜沐掀开被子，拖鞋也没来得及穿，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就往外走。走到客厅，看到玄关处他的鞋子还在，心底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她转身朝阳台的方向望去。
晨光熹微，暗蓝色的光微弱的接近黑夜，天刚亮了一点。落地窗的窗帘被风吹得张扬，卷起薄薄的纬纱。
像是有心灵感应，颜沐本能地觉得他在阳台，抬腿走了过去，推门阳台的门，里面摆着一个很大的椅子，陆延城坐在上面，旁边的圆桌上摆了瓶红酒和一只酒杯。
似是没想到她醒这么早，陆延城朝她看来，“怎么起来了？”
大概是还没睡醒，颜沐的脑子反应有些迟钝，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喝酒？”
暗蓝色的光给他身上镀了一层冷色调，陆延城端起酒杯，酒红色的液体摇曳，眉眼间染上几分醉意，看上去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轻佻。他朝她笑了下：“渴了。”
“……”
颜沐看着只剩下小半瓶的红酒瓶，走到他身边，语气不悦：“渴了你喝水就是的，喝酒不是越喝越渴……”
话还没说完，触碰到他皮肤的那刻，颜沐愣住了，“你一夜没睡吗？”
他的手好冰，像被冻僵了一样。
陆延城看着她夸张的表情，低低笑了下：“不困。”
颜沐低眸看他。
他抬起头。
对视须臾，颜沐朝他走去，嘟囔着：“至于这么激动吗？没被人告过白啊？”
陆延城拉过她的手腕，将她紧紧抱住，“嗯，第一次被告白，激动得睡不着觉。”
“……”颜沐哼了哼，“少来，之前我去停车场接你，就撞到有人跟你告白。”
“你说哪个？”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颜沐气极反笑，拉长语调，“哦？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很多个女人跟你告白吗？”
陆延城：“只有你的才是告白，其他人都是骚扰。”
颜沐：“……”
“不是你说的，被不喜欢的人告白，就是骚扰。”
“……”
她之前是这么说过。
有一次他代表陆氏去清大参加捐款仪式，恰巧碰到学生会的主席跟她表白，她正要走流程说“你很好但我目前还是以学业为主”，抬头就看到被人群簇拥着的陆延城。
当天是周五，她回到家，本打算等他提这件事，但他什么也不问，颜沐自己急得不行，吃饭的时候不顾餐桌礼仪刷视频，刷了几个营销号然后找到她精心挑选古早台偶的cut，里面的男N号不顾女主的意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告白，搞得女主特别尴尬。
她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然后把视频递到陆延城眼前，“你看这男的多过分，明知道女主对他没意思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她告白，简直就是在道德绑架，最讨厌骚扰女生的人了！”
她说的义愤填膺，陆延城不轻不重地放下水杯，偏眸看她，“所以今天那小子是在骚扰你？”
“当然了，不然我一个有夫之妇还能和他两情相悦吗？我这人道德感最强了，干不来脚踏几条船的事儿。”
陆延城：“你记得就行。”
颜沐愣了愣，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记得她是有夫之妇。
她当然记得。
那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他，一来是道德感强，干不来出轨劈腿的事儿，二来是害怕东窗事发——她其实一直好奇，出轨劈腿的人不会害怕被发现吗？不害怕被同事、领导、下属、朋友、家人知道吗？
反正她是没法接受因为道德败坏被人指指点点。
“要不要坐摩天轮？”陆延城问。
颜沐抬眼，看到远处那个大型摩天轮，这个时间点小彩灯都灭了，这是网络上来津城旅行的必备打卡点。
“好啊，等会补个觉，下午去逛一逛，晚上坐完摩天轮就回家。”颜沐直接安排好行程。
陆延城没有异议：“嗯。”
“你从哪儿搞来的酒？”颜沐看着酒瓶上的字母，罗曼尼康帝，家里的酒柜里有这个。
陆延城：“这是谢家的酒店。”
颜沐睨着他，“你就这样白喝谢鹤礼的酒啊？”
“他也经常白喝我的。”
“……”
香醇的红酒味飘入鼻翼，颜沐咽了咽嗓子，“我也要喝。”
陆延城低眸看她一眼，仰头把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颜沐怒瞪他，刚要指责他，唇就这样募地被堵住了。
酒液顺着他的舌尖渡入她口中，醇香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颜沐的手指下意识抓紧他的睡袍，红酒带着他的气息，侵袭她的每一寸呼吸，她如愿喝到了酒。
陆延城松开她，颜沐把酒咽下去，紧跟着他又亲了下来，有时是漫长的深吻，有时只有几秒就松开她，各种各样的吻法。
深秋清冷的早晨，两人抱着接吻取暖，身体很快热了起来，颜沐努力地回应着他的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延城才松开她，转过她的脑袋看向东南方向，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日出了。”
颜沐看着逐渐露出全貌的金色火球，喘着粗气：“很美。”
失忆后，他和颜小沐在海边看过一次日出。
这次，他陪她又看了一次。
未来，他们还会一起看很多次日出。
－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把离婚协议撕了……”
回去的路上，陆延城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问起那份他签过字的离婚协议她是不是还留着，颜沐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当然啊”，他的脸瞬间沉了下去，还让她把离婚协议撕了。
回到家，拉着她的手腕就去了书房，颜沐撇了撇嘴，“你急什么啊？当初不是你自己签的字？”
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一紧，陆延城低眸看着她，“我想，你既然有喜欢的人，和我在一起会很痛苦。”
“你没想过我喜欢的是你吗？”
“我？”他扯了扯唇，“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他有钱，也有一张女人喜欢的脸，但这些她并不缺，潜意识里认为她早晚会发现他无趣，然后离开他。
颜沐的心口猛地一窒，她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对她没意思才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可他却觉得……他认为他不值得被她爱吗？
所以才会利落地和她离婚。
瞳眸骤然紧缩，颜沐心脏软得不行，抱着他的腰，仰脸看他，“老公长得这么帅，对我还这么好，在颜家有人欺负我你替我出头，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很安心。”
颜沐也不清楚爱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和他在一起会让她很有安全感，可以毫无顾虑地依赖他、信任他，并且知道他强大到能帮她把所有的事摆平。
当然，生理上也是很爱的，早在新婚夜那晚，她就想哪怕没有成为夫妻，他做个炮.友也是不错的。
“还有啊，你好有钱的，送我钻石宝石跟发鹅卵石一样，我又不是多有追求的人，很容易被肤浅的金钱打动的……”
陆延城看着她碎碎念细数他的优点，眉眼间泛起浅浅的笑意，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原来这么喜欢我啊。”
颜沐冷哼了声：“你去把谢鹤礼的眼镜借来戴着吧。”
陆延城：“……你在骂我眼瞎？”
“你听出来了啊，就是在骂你瞎！”颜沐语气不悦，“谁都能看得出来我喜欢你，叶欢一眼就发现了，你居然看不出来，哼哼。”
陆延城：“……”
陆延城知道自己有错，也态度良好地认错，但依旧很强势地把颜沐拉到书桌前，让她找出离婚协议，然后当着她的面烧了。
白纸黑字瞬间化为灰烬，陆延城又要她的保证书，颜沐不情不愿地翻出来，陆延城坐在椅子上，她坐在他的腿上，他拿着保证书，待两人合二为一，慢慢往上，带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念吧。”
颜沐咬着唇，小声抗议：“老板，我一个人为什么要打两份工。”
“能者多劳。”陆延城很“资本家”地道。
颜沐轻哼了下：“好肉麻，说不出口。”
陆延城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箍紧了她的腰，颜沐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尖叫出声。
啊啊啊混蛋！
一言不合就要折磨她的混蛋！
“我念，我念，”颜沐委委屈屈地妥协，“你慢一点嘛。”
陆延城：“就这样念。”
颜沐瘪了瘪嘴，视线摇晃得模糊，根本看不清字，陆延城牵着她的手指着最前面一行的字，“开始吧。”
“唔……颜沐爱陆延城一辈子……老公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沐沐只爱老公一个人……”
一整张纸，断断续续的，颜沐半个小时才念完，然后把保证书一巴掌拍到陆延城面前，“给你。”
陆延城拿起保证书，连带着还挂在他身上的颜沐一起，从她的书房走到了他的。
颜沐的双腿紧紧地夹着他的腰，防止自己掉下来。
到了他的书桌前，陆延城把文件扫到一边，把她放了上去，办公桌远比他的身上冷硬，坐着不怎么舒服，好在颜沐坐过很多次，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她双手撑在身后，看着他打开保险柜，把保证书锁了进去，颜沐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随口问道：“保险柜里不该放金块、美金什么的吗？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陆延城：“那些用不着放在这个保险柜里。”
颜沐眨了下眼，“那你的保险柜里都放的什么啊？”
陆延城没回她，这里面的东西都和她有关，他们的结婚证，婚戒，保证书，还有他设置为聊天背景图的照片，他印了九张，都放在里面。
当然，他最想的还是把她锁进里面。
这个保险柜太小了，可以定制一个大一点的。
她待在里面，哪里都去不了，只能陪着他。
颜沐看他捣鼓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两枚戒指。
一枚钻戒、一个素戒。
都是他们的婚戒。
颜沐的呼吸突然屏住，陆延城拖着她的臀，坐在椅子上，恢复了负距离。
纠缠之中，他把素戒和钻戒一手给她戴一个，她的手指纤长白皙，不管戴哪款的戒指都好看。
“以后不许再把戒指还给我，每天都要戴着。”他用力向下按她的腰，看着她皱起眉，极致的痛与舒爽，仿佛能带来极端的满足。
颜沐缓了缓，檀口微张，咬住他的耳朵，“呜呜……你也会戴吗？”
“嗯。”陆延城扶住她的腰，让两人保持平视，“我会一直戴着。”
“那好吧，”颜沐身体紧绷，“既然你戴那我也戴着好了。”
陆延城掐着她的腰，“赏罚分明”地奖励她。
颜沐轻嘶了声，紧紧抱住他，“我会一直戴到你不愿意再戴的那天。”
“没有这一天，”陆延城眯着眸，瞳仁漆黑，一字一句地道，“颜沐，不会有这一天。”
“哦，”颜沐轻哼了声，“这样的话，那我就戴一辈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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