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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追查(入V三更)


    之所以谢浔安猜测他们身处一艘船上, 是因为身下水波晃动,还能听见细微的水流声。


    房间密闭,开了一小道口子的窗户泻下几许溶溶月华, 依稀能辨出房间里的光线。


    陆乘舟身着他素来喜欢的月白色锦缎, 他素来爱洁,衣袍纤尘不染,而今衣袍染上尘埃,不由拧紧眉宇。


    很快,他开始细想昏厥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最初,他从谢枝意口中得知了太后身边那位嬷嬷的存在, 暗地调查了一番, 很快, 他查出了一件稀奇之事。


    这位嬷嬷名唤云青,入宫前曾有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并且她和那个妹妹的感情极好,时不时还会从宫里寄点银子给她。


    不过几年后, 那位妹妹就离开盛京去了别处, 巧合的是,她去的地方正是陆家。


    得到这个消息,陆乘舟一时间心情激动翻涌, 直到云青嬷嬷出宫, 他悄悄派人跟踪,这才见到了本该死在那场大火中的云霓。


    随后,他不再迟疑,将她们姐妹二人扣下想要从她们口中逼问出陆家当年的真相,更想知道纵火的真正凶手到底是谁。


    熟料,云青使诈带着云霓逃离, 陆乘舟匆忙追去,不仅没有追到她们二人,反倒意外撞上遭人掳走的谢浔安。


    两相抉择,一边是他渴求多年的真相,另一边是谢浔安的安危。


    思虑再三,他只能选择先救谢浔安的性命。


    然而,就在他救下谢浔安后,二人一并追着云青离开的痕迹而去,就这样阴差阳错步入了另一个陷阱。


    他猜,恐怕这是云青的诡计。


    “我们都被绳索捆绑住,当务之急应当先弄清楚这里的情况,不宜轻举妄动。”


    随着他话音落下,屋外传来一阵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陆乘舟心头一震,二人佯装昏厥。


    只听“嘎吱”一声门开了,借着幽微的光亮,陆乘舟悄然睁开眼,想要看清来人的样貌。


    正如他所料的那般,来人正是云青。


    待看清楚后,他闭上眼,继续装作昏迷。


    “他们二人怎么还昏着?听说东宫和太后那里都派了人出来找寻,也不知会不会被他们找到此处?”


    这是其中一个看守之人所言,在这里待久了,外面虽有消息传来到底一知半解,也不清楚所以然,索性直接问云青。


    还未等云青回答,另一人不以为然,“这里位置这么偏,怎么可能找得到?对了,主子今日有来么?”


    “他不方便。”云青声音年迈沧桑,已经上了年纪,若非此次安排妥当,也不至于将谢浔安和陆乘舟二人一并捉住。


    “不是说只要抓谢浔安就好,为何还要将陆乘舟一并扣着?”


    看守二人疑惑,云青却不再回答,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二人,起身朝外走,“将他们二人看牢了。”


    “是。”


    脚步声离去,房门再次闭合。


    陆乘舟睁开眼睛,大概算了一下看守他们的人,应当只有两人。


    或许是因为他们被粗绳缚着所以才没有派更多的人来,而且一旦这里有太多的人,人多眼杂,也容易走漏风声。


    一时间,他有些迟疑。


    他想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一旦逃离这里或许极难找到云青的下落,可要是不走,谢浔安又要怎么办?他们将谢浔安抓来就是为了威胁萧灼,他们的主子又会是谁?


    陆乘舟深深思索着,试图从中得到一个答案-


    “夫君,我做了噩梦。”谢枝意从梦境中醒来,只要回想到自己梦见的画面,唇色逐渐发白。


    额头冷汗不断往下落,就连里衣都湿了一片,黏腻粘连着后背。


    “只是一场梦罢了,不必多想,既然我应下此事,一定会办妥。”萧灼自是知道谢枝意在担心什么。


    后半夜,他将谢枝意搂在怀中,半哄着她入眠,就像多年前曾经做过的那样。


    不知何时起,屋外落叶纷纷,竟已入了深秋。


    凌霄殿,道衍和萧禹面对面弈棋,自从召入宫廷,萧禹总会问些关于道家的经典,道衍都会一一耐心解释。


    他看得出来,这位帝王对先皇后用情至深,总是想让他想法子,让帝后在下辈子再续前缘。


    他算了一卦,只觉难如登天,更难的是,应当如何同帝王解释。


    萧禹期待地看着他,试探问道:“道长,朕下辈子和嫣儿可还有夫妻缘分?”


    道衍为难极了,只是他从来不会诓骗他人,只能硬着头皮如实回答:“陛下,恕草民直言,此事极难。”


    即便早就有了这种猜测,萧禹心头还是一颤,“有多难?”


    “不足一成。”道衍娓娓道来,“先皇后似乎早就有了意中人,她和那位意中人约定过海誓山盟,她的心思坚定,因而和陛下……”


    他想说的是,卦象显示这辈子是帝王强求而来,可下辈子,她反倒和这位帝王有缘无份,终和她心有所属的意中人在下辈子相逢,再次成为夫妻。


    此话一出,萧禹勃然变色,面如死灰。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事情有多么恶劣,都是为了满足他卑劣的心,可若是再来一次他也不会后悔,即便只有一世的夫妻缘分,那也好过什么都得不到。


    他一副失魂落魄,看透生死,道衍只觉心惊胆寒,真怕萧禹想不开就这么自戕而亡。


    好在萧禹还记得自己帝王的身份,及时收回思绪,“她终归是恨朕、怨朕的,道长,朕想同她道歉,想求得她的谅解,可有办法?”


    道衍想了想,取出黄符递了过去,“陛下在先皇后墓碑前点燃此黄符,该说的话尽可说。”


    萧禹接过黄符,小心翼翼将其收好,恰好此时,王全安入内禀告,说是太子来了。


    一听到太子二字,道衍立即想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妃,说起来当初那位太子妃心心念念想要解了钟情香,后来只听说身子不适在东宫歇息静养多日。


    道衍可不是蠢人,一听到这话便知定是被萧灼知晓了实情,金屋藏娇呢!


    天地良心,他当真未将这件事情告知萧灼,也不知道萧灼是如何猜到的,不过他可不想受到萧灼的报复。一想到这里,他坐立难安,果断想要离开此地。


    “陛下,草民先行告退。”


    道衍拱手就欲离去,却被萧灼止住去路。


    萧灼似笑非笑,眼底不含一丝温度,“道长何必来去匆匆,有桩事情,孤还需道长相助。”


    道衍从不觉得太子找上自己会是什么好事,只是先前得罪过一回,现在要是再拒绝,保不齐他的性命堪忧。


    想要恭维笑出声,最后又不得不谄媚开口:“太子想要草民做什么?草民自当全力以赴。”


    “帮孤找两个人。”


    萧灼直接将谢浔安和陆乘舟的生辰八字给了出去,让道衍现在就开始算他们二人的下落。


    道衍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将荷包中的铜钱取出。


    反倒是一旁的萧禹在听到陆乘舟生辰八字的时候不禁愣了愣,似是想到什么,“这个生辰八字,朕似乎听过。”


    萧灼索性将宁寿宫和太后对峙之事尽数道出,特意点明:“他是陆家人。”


    萧禹瞬间恍然,他记得嫣儿先前所嫁之人就是姓陆,自从将嫣儿从陆家手中夺过以后他并不关注他们,而且陆家人几乎都辞了官搬离京城,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陆家人,不曾想,陆家人竟然只剩下陆乘舟一人。


    再算了算陆乘舟的生辰八字,他岂不是嫣儿和姓陆那个人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他震惊不已,甚至从前从未想过陆乘舟的身世竟然会是这样。


    多么可笑啊,他引以为傲的臣子,谢枝意曾经的未婚夫,竟然和萧灼同母异父。


    萧灼在告诉萧禹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出来陆乘舟的身份,毕竟当年他也暗中调查过一番,若非此次谢枝意告知,他也不可能联想到这种事情上。


    “那场火会不会是太后放的?”


    萧禹在听到这句话后,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你怎么不怀疑是朕做的?”


    萧灼笃定回答:“父皇当初都决定放陆家人一条生路,让他们远离京城,又怎么可能再画蛇添足?”


    萧禹很是满意萧灼对自己的信任,也证明这个儿子自己从来没有看错过,不由长叹了声,“确实不是朕做的。朕答应过嫣儿不会对陆家出手便不会食言,要真是太后做的话,朕就知道为何当初嫣儿那般决然赴死。”


    说到此处,他瞳孔倏然一沉,泛起无尽寒芒,“嫣儿临死前,太后见过她,后来朕再三追问,太后也并未说出实情。恐怕她命人纵火后就嫁祸栽赃到朕的头上,嫣儿心如死灰,选择决然离开这世间……”


    事实上,萧灼并不认为生母会对萧禹感到失望,生母恐怕是认为自己对不住陆家,才会一心寻死。


    不过这些事情都和他无关,左右萧禹自会去找太后对峙,他眼下最在乎的就是谢浔安的下落。


    见道衍低头算了半天,萧灼冷哼道:“还未算出来?”


    “你给的其中一个生辰八字有点奇怪……”道衍纠结着,好在已经成功算出另一人的下落,抬手一指东边,“卦象显示临近水畔,往东走就能找到人。”


    东边?


    萧灼记性极好,也记得京城的舆图,立即联想到卦象上所指明的地点。


    东边,那里船只停泊,是一条江。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舍不得你


    有了线索, 找到谢浔安和陆乘舟就不需要费更多的时间,除此以外,萧灼先前也从他们搜寻出来的结果排除掉其它地方, 只剩下道衍口中的东边江水之上。


    是夜, 薄雾拢月,清风徐来。


    船舱中,陆乘舟决定先带谢浔安离开此地,概因他大致弄清楚了门外看守的人,只要小心谨慎不出差错,就能逃离此地。


    并非他不在意云青之事, 但他更怕迟则生变, 幕后之人从始至终不曾露面, 他也在担心。


    二人静静等待,等着守门的人给他们送饭,就在那人未曾注意的刹那立即动手将那人打昏,再从此人手中夺过匕首将绳索割断, 便朝着屋外飞奔。


    二人甫一离开, 就被眼前景致震骇到。


    一望无垠的江面风平浪静,夜色朦胧,寒鸦飞渡, 偌大江上除了他们, 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船帆。


    饶是心底早有所猜测,陆乘舟的表情也流露出几分凝重,他看向身边的谢浔安,出声问询:“你可会凫水?”


    谢浔安脸色微白,“会一些,但——”


    这江实在太大了, 就算他们二人会凫水,也不可能从这里一直游回江边吧?更遑论这些人一旦发现他们失踪,定会立即将他们抓住,恐怕这里早就布满他们的人。


    “陆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谢浔安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求助陆乘舟。


    好在陆乘舟很快想到船上的这些人始终不靠岸,那么那些吃的用的又是怎么来的,最有可能的是这里还会有备用的小舟。


    果不其然,他细细找寻了一番果真找到一条轻舟,还未等他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不好,他们两人跑了!你们这些废物,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其中一人怒声骂道,紧跟着脚步声渐近,陆乘舟不再迟疑,命令道:“跳下去。”


    谢浔安咬紧牙关,果断听从他的话从船只跳下,等轮到陆乘舟后,身后之人早已逼近。


    “快,别让他们跑了,速速抓住他们!”


    有人立即搭弓引弦,陆乘舟暗叹不妙,跳下的瞬间长箭射穿他的胳膊,剧痛传来,整个人直直坠落下去。


    好在他落在轻舟上,忍着痛楚将捆绑在船只上的绳索割破,谢浔安手忙脚乱立即摇动船橹前行,生怕动作慢上一刻就会被船只上的人抓住。


    “陆大人,你受伤了。”


    谢浔安看着陆乘舟胳膊上染满鲜血,唇色苍白,担忧丛生。


    陆乘舟折断其中一部分的长箭,剩余扎进胳膊里的不敢妄动,他确实痛极,但不愿在谢浔安面前暴露,生怕引起他的担忧。


    “不必担心,只是小伤,只要逃到岸上我们就安全了。”


    话是这么说,身后不断传来渐次落水的声音,陆乘舟回首望去,那群人接二连三跳下水朝他们游来,显然还不愿放弃。


    他们的水性极好,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快要触碰到轻舟,陆乘舟握紧手中匕首神色冷肃,果决朝着追上来的人刺去。


    他受了伤,又要费力对付追上来的人,谢浔安飞快划着轻舟,抽空时回头看了一眼,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陆乘舟的伤实在太严重了,上半身几乎鲜血淋漓,脸色苍白如纸,若非求生的念头大过其它,当真只剩下一口气。


    他渐渐撑不下去了,就在另一人的手攀上轻舟刹那,一道泠冽寒芒穿透寒风,扎穿此人咽喉,救了陆乘舟一条性命。


    随后,无数箭矢宛若雨瀑袭来纷纷落在身后之人身上,那些人染着血直直坠入江底,彻底失去气息。


    陆乘舟定睛望去,看清另一艘船正朝他们二人方向驶来,上面那人正是萧灼。


    竟是萧灼来救他?


    陆乘舟转念一想便知这不太可能,萧灼应当是来救谢浔安的。


    他倒是沾了谢浔安的光。


    谢浔安也很高兴,等到船只靠近时,他先让陆乘舟上去,殊不知,身后的那艘船上,云青低声问询面容隐没在黑暗中的主人,“主子,当真要让他们离开么?”


    “好在还有另外的准备,既然萧灼也来了,这条江,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抬了抬手,云青立即心领神会,剩余的人不要命地朝着谢浔安杀去。


    他倒是想看看,萧灼会做到何种地步。


    既然已经有了软肋,那就再也不是无懈可击,他非常期待看见萧灼死去的那刻-


    这一夜,谢枝意没有半分睡意。


    自从萧灼得到了谢浔安的下落后他再三言明会将谢浔安带回来,她心里清楚,他从不在乎谢浔安的性命,在乎的人始终只有她,他不过是为了让她心安才决定亲自前去,甚至还把林昭留在东宫,保护她的安全。


    “东宫也有不少护卫,你并不知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还是将林昭带上吧!”谢枝意劝说着,可萧灼已经做出了决定。


    “宫中并不安全,我担心容家人会对你动手。”他将她的领口系紧,生怕寒风将她冻着,深深看了一眼她,瞳眸深邃,潋滟着无数情意,掌心落在她的脸庞,小心翼翼,“阿意,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谢枝意当然清楚他对自己的执念有多深,二人自从成了婚几乎很少分开,这一次他离开,不知怎的,她的心头泛起丝丝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可到底,她还是垂下眼睑,叮咛了声,“路上小心。”


    再多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他们二人早就不可能分开了,她心知肚明这一点,即便过去种种他对自己的诓骗太多太多,她无能为力被他囚困在此,但那有什么办法呢?


    她没有那个能力离开他,他也绝不允许她离开。


    她太清楚,一旦没了萧灼,她将要面对的会是多么可怕的狂风骤雨。


    难得从她口中听出好话,萧灼着实不舍得,甚至还想将她压在身下再要几回。


    “真是舍不得你。”


    萧灼轻叹了声,好在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带,昨日缠绵的小衣已经被他带在身上,足够慰藉相思。


    殿外落下一阵疏疏密密的丝雨,屋檐瓦楞湿漉漉一片,等待的时辰太久,谢枝意并不想回到榻上,索性在贵妃榻枕眠。


    伴着雨声,不知不觉陷入梦想,古怪的是,也许是日有所思,白日的担忧在梦境中成了真,她竟梦到谢浔安直直坠入江中,而萧灼为了救他,跳入那片冰冷的江水里。


    梦中的画面太过可怕,她被吓醒了,手脚都是冷的,正要取来毯子盖上,殿外倏然灯火通明。


    她没了睡意,寻了件披风裹在身上,刚打开殿门,却见沈姑姑和林昭二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二人眼眶微红,表情焦灼又复杂,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直到谢枝意露面,沈姑姑想要擦拭眼尾的泪痕已经来不及了,她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顷刻间哽塞,实在说不出来。


    都到了如此份上,谢枝意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掌心紧紧攥紧,联想着自己做过的那场梦,试探道:“是不是出事了?”


    此话方落,沈姑姑泣不成声,即便萧灼性情不定,冷戾无情,可这么多年的相处并非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无。


    “太子妃,太子他……他失踪了……”


    沈姑姑的声音和哭泣声相融,听得并不清晰,只隐约听到“失踪”二字,谢枝意索性看向林昭,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林昭心有悲戚,到底控制情绪上比沈姑姑好些,他的眼眶通红,情绪不断波动着,好在还能克制得住,“太子妃,那群人手中有火药,他们点燃了太子所在的那艘船。太子、谢公子还有陆公子,他们三人都坠入江中生死不知,禁卫军和暗卫们还在找寻,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火药?这种东西他们怎么会有?”


    火药这种东西一直掌控在皇家,别说提炼难度有多么大,单单耗费的人力物力就不可同日而语。因为杀伤力惊人,所以萧禹始终掌控在手,不会让人轻易得知,眼下竟然被其他人弄到了火药,还用在了萧灼的身上,那艘船都翻了,萧灼他们又如何在那片浩瀚的江中谋得一线生机?


    她不愿相信他们就这么死了,他们一定会活下来的,一定会……


    “继续找,一定要找到他们。”谢枝意毫不犹豫说道,眼下只是失踪,即便他们所有人都说萧灼死在了那片江中,她也不会相信。


    “陛下呢?陛下也派人去找了吗?”


    林昭道:“陛下方才去了宁寿宫,应当去找太后。”


    虽然林昭并不知萧禹找太后是为了什么,但恐怕此事和太后脱不了干系。


    谢枝意果断回寝宫换了衣裙,也往宁寿宫而去。


    她要见陛下-


    雨声淅淅沥沥还未停歇,宁寿宫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太后拨弄着手中佛珠身上还身着衾衣,看着匆匆赶来的萧禹面上没有半分温度。


    “陛下这么晚还不歇息,来本宫这儿,又有何事?”


    自从萧焱死去,太后对萧禹的态度更是一落千丈,几乎到了避而不见的地步,今夜他冒雨前来为的是什么她不是不清楚,毕竟萧灼坠江失踪之事刚知晓,她就几乎畅快笑出声。


    所以今夜她已经猜到了萧禹会来宁寿宫,找她,要一个答案。


    萧禹望着自己的生母,这位太后看上去与世无争吃斋念佛,实则,她的心肠比世间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歹毒,比任何人都要薄情。


    不知看了多久眼眶都要发涩,他的声音历经风雪,沙哑着问:“太后,太子之事和你有关么?”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并不纯粹


    萧禹在等一个答案。


    空旷寂静的宁寿宫只有他们二人, 宫人们纷纷都避到外头不敢吭声,更是离着正殿好一段距离,生怕听到陛下和太后的谈话。


    雨声未止, 太后拨动佛珠, 神情淡漠:“本宫不知陛下的意思。”


    “太后怎会不知道?昔年陆家的那场大火不就是你命人动的手?”萧禹深吸口气,情绪起伏,尤其一想到先皇后离世的原因,更是心痛如绞,“朕答应过嫣儿,只要她陪在朕的身边, 朕就不会对陆家发难。陆家人辞官离开京城, 隐退到江南之畔, 可是后来呢?太后你让身边的云青嬷嬷纵火,毁了陆家,再间接毁掉嫣儿……”


    他想着,嫣儿临死的时候该有多么痛恨自己!可他从未食言过, 他并不知道太后做的那些事情……


    斯人已逝, 他给自己找再多的借口都于事无补,他的嫣儿不会回来,更不会原谅他。


    提及先皇后, 太后唇角扯开一抹凉薄渗寒的冷笑, “那个女人二嫁之身,根本不配当皇后,更别提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你。她是个祸害,陆家人也是祸害,陛下不是早就想让陆家人死吗?陛下顾念着她不愿做,本宫替你做了, 你该感激本宫才是。”


    她毫无任何悔意,甚至觉得那场火毁去的陆家人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那太子呢?你就是因为嫣儿,所以才那么憎恶他?”


    “她入宫之前曾是那位陆家公子的发妻,萧灼出生时还未足月,谁知道他是陆家的子嗣还是陛下的?也就陛下糊里糊涂愿意相信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左右,本宫看不得陛下混淆皇室血脉多年,陛下这位置,还需寻个血脉纯正的来。”


    而今后宫之中,也就剩下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们二人血脉自是纯正,至于这皇位应当给谁,自然不消说。


    她说得冠冕堂皇,一副为皇帝着想毫无任何私心的模样,落在萧禹眼中只剩嘲讽。


    “太后不是为了朕,是为了给萧焱父子报仇吧!”


    这般轻描淡写的话立即叫太后勃然变色,见到她这般,萧禹哪里还能看不分明呢?


    其实他以前有过期盼,只是后来失望越来越多,也就将他最后残留的母子之情彻底消弭。


    “朕不明白,朕和萧焱同样都是您的儿子,为何您一直偏心?当年朕还未登基之时,您就生过要朕将皇位让给萧焱的心思吧?若非当时朕手底下朝臣们忠心不二,朕又大权在握,恐怕连这皇位都不是朕的了。”萧禹苦涩长叹,叹息过后又恢复了过往帝王的凛冽威严,眸底划过一抹锋芒,“固然你有种种缘由,都不应该对太子动手。”


    太后自知萧禹已经魔怔,左右她的目的都达到,无所谓萧禹要怎么做。


    “萧禹,本宫要警告你一句,这萧家的江山,可莫要断送到你的手中。”


    临到此时,她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萧禹转身就走,声音带着彻骨的冷寒,“此事不牢太后费心,朕自有决断。”


    直到走出宁寿宫的那刻,他的心脏像是顷刻间被一只大掌紧紧攥在手中,抽疼得厉害,甚至吐出一口血。


    候在殿外的王全安心头一颤,担忧道:“陛下,您怎么了?”


    姗姗来迟的谢枝意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眼看萧禹快要昏厥,王安全连忙将他搀扶住。


    “我先让人请太医过来,王总管,有劳您先将陛下搀扶回寝宫。”


    萧禹在看见谢枝意的时候,脑海中仍在记挂着萧灼的安危,生怕她心急如焚,虚弱开口:“你是来问太子之事的,对吧?”


    谢枝意自然是为了萧灼一事前来,可看到萧禹这样一蹶不振,自是不好开口。


    “陛下您先好好静养。”


    她固然心忧,却也知道分寸,实际上,萧禹心中的担忧一点都不会比她少。


    “他会没事的。”


    他这般说着,也不知是对谢枝意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天色泛起一抹白,游云浮动,启明星闪烁。


    太医把过脉后,正色道:“陛下气急攻心,心中忧虑太多,故而才有淤血凝结。”


    “那于身体可有碍?”


    没了萧灼,谢枝意自然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更何况萧禹在她小时候也对她极好,他病的这么重,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太医迟疑,不知是否该如实告知,还是躺在床上的萧禹开口道:“太子妃,你先回去歇息吧!这里还有全安在。”


    他面色苍白,气弱游丝,连连咳嗽了好几声,看起来情况并不太好。


    王全安也适时接话道:“是啊太子妃,您这一夜未眠还是先回去歇着,左右这里还有奴才看着,若有事,定会派人到东宫告知您一声。”


    谢枝意知道恐怕萧禹并不想让自己听到太医的那些话,垂下眼睫,她暂且告退。


    她确实身子有些吃不消,撑不下去,再加上心中记挂萧灼的事情,走在宫道上险些被碎石绊倒在地。


    沈姑姑正要去扶,另一双大掌比她更快将谢枝意扶住。


    陌生的气息铺面迎来,掌心的温度隔着布料似乎要渗透她的肌肤,错愕抬首,正好撞进一双深沉晦暗的眼中。


    那一刻,谢枝意还以为是萧灼归来,直到看清来人的面孔,身子里几近沸腾的血液顷刻间冷凝。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


    一路风尘仆仆归来的萧凛还未来得及换下身上的衣物就在宫道上撞见谢枝意,他早在路上就听说了萧灼的事情,因而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谢枝意没想到竟然再次见到他,好在他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见她站稳就将手收了回去。


    对于他难得突如其来的好心她着实不太习惯,因着疲倦声音也淡了几分,“你怎么回京了?”


    她下意识这么问,落在萧凛耳中却变成另一种意思。


    萧凛眼中的期待褪得一干二净,“你这么讨厌我?”


    他显然有些失落。


    谢枝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次他离开盛京前二人就有过一番短暂的交谈,说是讨厌也算不上,只是想要当成陌生人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最后还是解释了一下,“只是觉得你回来的有些突然。”


    萧灼刚出了事情他就马不停蹄赶回京城,不论是她还是旁人看来,自然觉得古怪。


    有时候太过凑巧也不是什么好事。


    萧凛自然听出她话中深意,也不知道萧灼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如今竟然怀疑起他了。


    虽然心底有些不悦,到底还是不想让她误会,坦言道:“我是收到父皇的密令归京的。”


    这也解释了他此次回来和萧灼之事无关。


    没有丝毫的证据能够证明他牵扯进这件事中,谢枝意也是产生了些许怀疑罢了,毕竟这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还未查清楚,皇宫之中每一个人都很可疑。


    谢枝意未再多言,她实在太过疲倦,回到东宫倒头便歇下了,而一路目送她离去的萧凛遥遥望着她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视线往萧禹寝殿而去。


    此时萧禹刚服用药汤,见萧凛回来,让王全安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取来交给他。


    萧凛并未接过,抬首间眼底没有半分温情,甚至眼神凉薄,剩下讥讽,“父皇利用过一次儿臣,现在还想利用第二次?”


    他显然还在对先前之事耿耿于怀,即便离开盛京这么多天也依旧没有释怀。


    见萧禹并未回答他的话,萧凛径自往下说道:“不管太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儿臣都不愿被您第二次利用。如若父皇传召儿臣回京只是为了这件事,那父皇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话毕,他转身就要离开,萧禹咳嗽几声,连忙将他叫住:“凛儿,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朕。”


    “哦?是么?”萧凛冷嗤,“您心中心心念念的太子又去了何处?每一次,总是他不见了踪影你才会想到还有一个儿子,我为何要做他的附属品?”


    他不再停留显然怒意过甚,离开寝宫后萧禹的咳嗽声愈来愈重,王全安倒了杯清茶,轻声劝慰道:“陛下,三皇子一时还未想好,您莫要生他的气。”


    “他怪朕也无可厚非,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装下了一个人哪里还能装下旁人?”萧禹颇为感叹,随即挥了挥手,“你也下去歇息吧,朕像一个人歇歇。”


    王全安适时推到殿外,才刚行至门口,又听他道,“这几日的朝会取消。”


    他病的这么重也上不了早朝,只盼着太医能尽快将他治好-


    一时间,太子和陆乘舟二人坠湖失踪,太后被陛下禁足宁寿宫,陛下重病,诸多之事纷至沓来。


    萧禹派遣不少禁卫军找寻太子的下落,可惜足足半月过去都不见任何踪影,唯一的可能就是太子死在那片江水里,江水那么大,人要是落入其中早就尸骨无存。


    朝臣们目光不由自主眺望向东宫的方向,想着那个刚和太子成亲仅几个月的太子妃不由感到唏嘘。


    谁能想到呢,那样一对恩爱的眷侣竟在短短几月里阴阳两隔,太子妃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今后又该如何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点,据太医所言陛下日渐病重,太子恐怕早就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江山稳固,恐怕要早早立下储君才是,而眼下唯一能坐上那位置的不做他想。


    “还请陛下尽快立储,以保江山永固。”


    大臣跪在萧禹寝殿纷纷上书,浑然顾不得萧禹的身体。


    萧禹再次咳出血痕,怒声骂道:“太子还未找到这么快就想着另立他人,王全安,将这些折子都扔出去。”


    他这般维护着萧灼,拳拳父爱令人动容,身为帝王本不该有这么多情感,可他仍将唯一的父子之情给了萧灼。


    自从萧禹生了重病卧榻在床,谢枝意日日都会过来侍奉。


    即便始终没有萧灼的下落,她还是抱有一丝奢求。


    有些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快搞不明白对于萧灼的感情,那实在太复杂,并不纯粹。


    可她知道,她从来都没想过让萧灼死。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她想救他


    她犹记得昨夜的那场梦, 离萧灼失踪半个多月以后,她又梦见了他。


    梦境中的萧灼温柔多情,二人可以对月共酌, 亦能听雪抚琴, 直到一道凛冽箭羽破风而来射出血窟窿,他狼狈跪倒在地,瓢泼骤雨落下,画面交织,又是一幕凌霄殿前的画面。


    四面奔涌而来的江水将他的身子吞噬,江水冷冽刺骨, 他恋恋不舍凝着她, 不舍将眼睛闭上。


    不行, 不能睡,他不能睡……


    一望无垠的江是看不到头的战栗可怖,她不会凫水,站在江边泪水落了一滴又一滴。


    萧灼, 你别死好不好……


    二人曾相伴那么多年, 他有着太多令人惊颤的占有控制欲,可是那些过往并非没有任何温情,他也曾温柔相待, 也曾对她用情至深。


    一边是温柔多情, 一边又是行走在黑暗之中,可是不管哪一个都是真实的他,这并不是一种悖论。


    长久压抑的心口像有什么东西即将迸裂而出,将她的心一点点撕碎,又小心翼翼拼接。


    闭上眼,纵身跃入江水, 四周空荡寂寥,她想救他,她不要他死。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碰到他的身体,遽然,突如而来的巨浪将他们彻底分开,明亮的白光刺痛眼皮,她嘤咛了声,睁开眼后这才发现哪有什么江水,她还身处东宫之中,方才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太子妃,您总算醒了。”


    沈姑姑提心吊胆,发现谢枝意在梦中频频蹙眉口中呢喃着什么,正欲上前瞧个究竟,却发现她竟在梦中落了泪。


    泪水沾湿眼睫,显然想到极为悲伤之事,否则又怎会在梦里哭了呢?


    “太子妃是梦到太子殿下吗?”沈姑姑递上干净的白帕,她也不愿相信萧灼就这么死了,可这么长时间音信全无,并非是个好征兆,“您先擦擦。”


    倘若沈姑姑未说,她都不会注意到自己落下泪来,而今细细回想着那场梦,焉知不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呢?


    “嬷嬷,我没事,太子他……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这个问题,自从萧灼失踪后她几乎日日都要问上一句,从最初怀揣着希望再到后来逐渐失望,渐渐的,她没再问,而是去了凌霄殿。


    毕竟,天下间皇帝手中的权势最大,消息最为灵通,要是萧灼还活着,萧禹一定会最先知道。


    思绪回拢,谢枝意不愿再想其它,她就静静站在一旁听着萧禹对王安全的吩咐,说完此话,这才看向她。


    “阿意,你先回去休息吧。”顿了顿,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再次开口,“外头那些大臣们听风就是雨,你别听信他们的话。”


    从始至终,他只想让萧灼坐这个位置,其余人从未想过。


    或许是现下身体变得糟糕,他开始回忆起过往的事情,“其实当年,你第一次入宫之时他将你拽入湖中让你染了风寒,事后他曾后悔过。”


    这还是谢枝意第一次从萧禹口中听到当年之事,她正是因此心怀芥蒂,也对萧灼分外抵触。


    即便如此,萧灼依旧能数次面对她的冷脸也丝毫不在意,几乎将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眼前,希望她能多看一眼。


    “你应当知晓那时候他生母刚刚离世,阴晴不定,你的出现就像是他最后攥在手中的那根救命稻草,朕曾担忧过数次,生怕他想不开,也跟着一并离开。”


    “他对这世上并无半分眷恋,你若能够留下来,也算是间接救了他一条性命。对于这一点,朕和他都是自私的,所以也在极力补偿你,阿意,朕不奢望你对他芥蒂全消,也盼着今后他要是真能平安无事回来,你能对他好些。”


    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也道尽了身为人父的众多心事,更遑论萧禹的身份不一般,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国之君,能将这些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有为了萧灼着想。


    一时间,谢枝意心头五味杂陈,她喜欢过萧灼,却也被他诓骗过、逼迫过,懊恼于自己的心软,却不得不认命。


    她这一生除了萧灼,哪里还有别处可去?


    “他若是活着归来,我会考虑的。”


    她不愿将心事尽数暴露,总希望能够留有余地,萧禹点了点头,直到听到萧凛过来,谢枝意这才找到借口离开凌霄殿。


    自从萧凛归来,他几乎隔几日就会过来,而今京城之中众人都在说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搞不好就是这位三皇子动的手。


    可即便这些话传得沸沸扬扬,众人众说纷纭,萧凛的脸色也一如既往,似乎从不被外界影响。


    “太子妃今日这么早就走?”萧凛和她擦肩而过,并不着急入殿,而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


    谢枝意不喜欢他这样的目光,薄唇紧抿,“陛下还在殿中等你,你可以进去了。”


    撂下此话,她抬脚就走,萧凛却冷冷笑道:“太子妃每一次见我都避如蛇蝎,莫非我在太子妃眼中就是洪水猛兽?说起来太子妃曾说过忘了过往,可看你这行径,似乎始终介怀。”


    他分明在找茬,谢枝意声音淡淡:“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大可不必,萧灼不在这里,你不必继续伪装。”


    萧凛越是不想提及某人,谢枝意却偏要提醒他。


    萧凛手负身后,忽然出声:“你当真相信萧灼会平安回来?”


    谢枝意望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倘若他当真死了,我可以送你离开宫廷。”萧凛声音低低压了下来,几乎萦绕在她耳畔絮语,没让其余的话叫旁人听见,“你还有大好年华,不该为他一人守活寡。”


    “如果真的如此,多谢你的好意。”


    谢枝意没有深想,直到离开凌霄殿仿佛还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专注炽烫,走出一小段距离,她仍对萧凛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什么意思?莫非连萧灼死了都看不惯,还要让她给萧灼戴绿帽子?


    她并未走远,想着现在回到东宫也不过是睹物思人何必回去呢?行了一小段路正好有条岔口,沿着假山走出几步正好看见一处游廊,本以为这里幽微静谧,不曾想竟在这里撞见了一人。


    四皇子萧然坐在轮椅上,随手抓了一把鱼食扔进湖中,不一会儿,无数锦鲤甩着鱼尾游来,纷纷寻觅着吃食。


    他看鱼看得出神,直到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近这才回首,等看见来人是谢枝意有些讶然,好在很快整理好情绪。


    “太子妃怎么在这里?”


    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清风吹拂而过,他咳嗽了几声,看起来身子骨羸弱不堪。


    谢枝意解释道:“只是想要随处走走散散心,四殿下的身体好些了么?”


    她记得那个夜晚生死垂危的萧然,那时候他距离死亡是那么接近,但凡解不了毒他的这条性命也会无声无息消失在宫廷之中。


    久违听见关怀的话语,萧然唇角牵起一抹惨白的笑,“已经好多了,多谢太子妃关心。”


    他本以为话到此处谢枝意就会离开,怎知她忽然又追问了一句,“四殿下,我想问……濒临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会很痛苦吗?”


    她应当是想到了什么,萧然暗叹,或许她联想到了失踪已久的萧灼,毕竟寻不到人,却也没有任何的踪影,死去的可能性太大了。


    “濒临死亡,我觉得是一种解脱吧!”萧然想到自身,怅然道,“我的身子骨虚弱,这一点我太清楚了,这么多年多次在死亡边缘游走,假如我的身子不曾这么羸弱过,或许还能做更多的事。”


    谢枝意和萧然并不熟悉,以往在宫学上课萧然也是隔三差五告病假,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对于死亡的惧怕,唯有一片淡然的死寂。


    那一刻,她的心脏漏跳一拍,恍然间想起,这样的眼神她也曾看到过。


    那是她和萧灼第一次见面,他的眼神和萧然的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在看向她的时候,多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好奇,试探,探究……只有这种,才能将他从黑暗边缘拉扯过来。


    “是我唐突了。”


    谢枝意也是因着萧灼才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现在看见萧然这模样有些后悔,他本就靠着药材续命到了现在,何必要在他伤口上增添伤疤?


    萧然并不在意此事,因为这样的问题,几乎无人问过他,就连沐嫔,她都不曾问过。


    沐嫔是个柔弱的女人,遇事哭泣,万事由不得己,也从来不会自己拿主意。


    若非萧禹的后宫足够简单,像沐嫔这样的女人恐怕早就被暗害而死。


    谢枝意和沐嫔相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她们都被束缚过,可她曾经追求过自由。


    “太子妃,江南道真的那么好吗?”萧然好奇开口。


    他从不曾离开盛京,只能从各种书籍中得知更远的远方。


    谢枝意正欲回答,忽而耳畔传来一阵喧嚣,东宫的宫人飞快找到她,恭敬跪地禀报:“太子妃,方才陛下服用汤药后昏睡过去,那汤药里,被人掺了毒素。”


    寥寥一句,谢枝意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及身后的萧然飞快朝着萧禹寝宫而去,边走边问:“太医可来了?”


    “已经来了,但是陛下的情况很不好。”宫人擦着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刚才进入陛下寝宫的只有您和三皇子,而你们离开后陛下就呈现中毒的症状。”


    “太子妃,此事对您非常不利。”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身孕


    赶到帝王寝宫的时候, 萧禹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太医们面色凝重,站在殿中的萧凛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手负在身后不住颤抖着, 毕竟那碗汤药确实是他给萧禹喂下, 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碗汤里居然有毒!


    眼看谢枝意来了,嗅到熟悉的香味,他的眉宇稍稍舒缓几分,沉声道:“太子妃。”


    他没有给自己辩解,想要知道谢枝意是如何看待此事。


    “毒药在何处发现?”谢枝意率先追问起太医。


    “这……”


    太医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按理来说, 太子妃和三皇子先后出现在帝王寝宫侍奉汤药, 不久后, 陛下就出现中毒症状,显然二人都非常可疑。


    谢枝意自是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眼睛眯起,“怎么, 你们怀疑我?”


    和萧灼相处久了, 不自觉沾染上他凌人的气势,也叫太医纷纷变了脸色,摆手直道“不敢”。


    “先给父皇解毒, 其它稍后再议。”


    最后还是萧凛发了话, 撂下此话他径自走到谢枝意的身边,见他如此,谢枝意朝后退了一步。


    “关于父皇中毒之事,太子妃有何看法?”萧凛眸光沉沉,似乎要从她面上窥破什么。


    他实在不喜她方才的模样,就好像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萧灼, 可又不得不承认,夫妻二人愈发交心,会让他们变得更加相近。


    未等她作答,他反倒自顾自往下说,“太子妃还在怀疑我吗?倘若我说,不是我做的这些,太子妃可愿相信?”


    他目光灼灼,宛若深海般浓稠深沉,定定落在她的面庞,根本移不开任何视线。


    仿佛她一出现,他的世界就被她所占据,再也挪动不得分毫。


    纵使他刻意压低嗓音,谢枝意的身后还有萧然存在,他就这般肆无忌惮同她说着如此暧昧低语,就像是……他当真对她有意一般。


    这种想法一旦冲破,无尽的震撼席卷而来,她难以置信睁大双眼,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你……”


    她甚至想要脱口问出他是否对自己有意,可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从小到大各种针锋相对,莫不是现在他流露出这幅样子就产生了疑心?


    大抵事发突然,也叫她在此刻昏了头,竟然冒出这样破天荒可笑的想法。


    这个世上谁都有可能喜欢她,但绝对不可能是萧凛。


    萧灼很早之前就将他的想法坦然相告,从未藏在心底,所以叫她既无奈又彷徨。


    萧凛高傲自大,恣意任性,他们二人都是天之骄子,要是真喜欢,萧凛为何不像萧灼那般坦率?


    因此,他们二人那般想象,萧凛是不可能将此事深藏心底,一定是她误会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表情松懈下来,萧凛眼睁睁看着她从禾眉蹙起再到舒展开来,并不知她思索了那么久,甚至还想错了方向。


    “我没有怀疑你,只是在想真凶想要做什么。”


    她说得坦荡,落在萧凛眼中他没来由心尖一颤,他表露得这般分明,可她依旧从未觉察到他隐匿的心思,到底是他藏得太好,还是过去的那些事情做得太过让她从未往这方面去想。


    二人之间的气氛格外古怪,萧然这才小心翼翼开口,“三哥,太子妃,太医那里似乎有结果了。”


    因为尚且不知陛下中的是何种毒药,他们不敢胡乱用药,只能勉强开些别的药方缓解毒素。


    但这寝宫中,只有他们二人出入,显然他们都有嫌疑。


    但二人身份尊贵,这又该如何处理?


    怎料,就在此时,门外一道声音轻飘飘落了下来,“将三皇子和太子妃扣下,让大理寺卿前来调查。”


    来人踏入殿门,谢枝意错愕,竟是被陛下禁足的太后,她怎么从宁寿宫出来了?


    萧凛下意识道:“不可,我和太子妃绝对不可能给父皇下毒,真凶一定另有其人。”


    太后冷冷一笑,在云青的搀扶下一步步上前,“陛下是本宫十月怀胎所生,最不可能害他之人只有本宫,你们二人各持一词,谁知道是不是在撒谎。”


    闻言,谢枝意冷笑,“太后先前不是还被陛下禁足过,没有陛下的旨意怎能从宁寿宫出来?更遑论,我若想要害陛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住了,循着她的话思索着。


    要知道现在太子失踪,陛下就是谢枝意最大的靠山和依仗,她是不可能的,但若不是她,难道是三皇子?


    可三皇子图什么呢?


    太后被她这番话说得脸色发青,攥紧手中佛珠面容流露出几分狰狞,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自是只能将这些怒火尽数压在心底,“此一时彼一时,陛下昏厥在床生死不明,本宫怎能在宁寿宫待得住?你的那些话也有些道理,既然不是你,那就只能是萧凛了。”


    “来人,将萧凛带下去审讯。”


    “且慢——”鲜少露面的容贵妃匆忙赶来,好在她及时赶到,见到萧凛平安无事也长长松了口气,“无凭无据,缘何关我儿?”


    “只是审讯一二,容贵妃如此震怒,莫不是怕审出哪些不知道的事情?”


    太后轻描淡写挥了挥手,要众人将他们带下去,容贵妃作势阻拦在萧凛身前,最终还是萧凛率先出声,“母妃,清者自清,我自认问心无愧。”


    “可是……”


    容贵妃还想再说些什么,萧凛已经跟着大理寺离开。


    他忽然想到当初谢枝意被大理寺带走的时候他没能及时阻止,眼下她也在,总不能牵连到她。


    容贵妃自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理寺这么做,为今之计,即便再不喜欢容家,她也不得不求容家帮忙。


    在太后眼皮子底下逃过一劫,谢枝意只觉浑身泛冷,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只可惜她手中并无兵符,太后又是除了萧禹外后宫中权势最高的那位,即便她想要做什么都没办法。


    细想之下,她未看脚下险些被门槛绊住,好在萧然及时将她搀扶,“太子妃,小心。”


    他搀扶及时,谢枝意却觉身子愈发不适,甚至胸口滞涩隐隐作呕。


    她抬起衣袖掩住樱唇,想要吐却吐不出来,脸色更是一片煞白。


    萧然担忧望她一眼,“太子妃,您身体不适么?正好太医还未离开,不如让他们看看?”


    谢枝意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下意识拒绝,“不必了。”


    她脚步走得匆忙,并不知萧然望了她许久。


    直到回到东宫谢枝意才感觉身子好转许多,也是这时,林昭将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她不解问道。


    林昭正色:“太子离开前担忧太后对您不利,这是给您防身之用。”


    他将掌心打开,露出其中一枚小小的印鉴,在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谢枝意呼吸一滞,那是……


    他竟然将这么宝贵的东西留给她了?


    不知是不是萧灼将这些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谢枝意有了这样东西自是不必再担忧太后的威胁,转瞬就做下决断,“将陛下寝宫外的禁卫换成我们的人,我担心,真凶还会对陛下下手。”


    只要是下毒,一次不成就会有第二次。


    说来也是奇怪,她和萧凛并不对付,却一直坚信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倒是沈姑姑有些担忧谢枝意的身体状况,“太子妃,您要不要请太医看一看?”


    刚才她的脸色真的很糟糕,让人忧心不已。


    谢枝意摇首道:“不必,我歇息一会儿就好。”


    她不愿多说,径自躺在贵妃榻上歇着,这一觉昏昏沉沉,古怪的是,这场梦里并没有萧灼,而是梦到了繁星点点,无垠星光。


    星海流淌在她指尖,她赤着足踩在上面,隐约间,缥缈星海绘成一个稚子模样。


    孩子?


    她的梦中怎么会有孩子呢?


    她试探着上前一步,想要看清那孩子的样貌,然而,她才刚刚靠近,星光飞散,一切如镜花水月,仿佛那些都不曾存在。


    “太子妃,太子妃……”


    宫婢轻声开口,谢枝意茫茫然醒来,却见这宫婢的模样有些陌生,“你……”


    “奴婢先前在院外伺候,方才沈姑姑有事暂时离开,东宫外王总管方才遣了人过来,说是陛下醒了。”


    谢枝意在得到禁卫军兵符后就立即更换了守在帝王寝殿外的那批护卫,更是不让太后靠近半分。


    她并不相信太后-


    很快,谢枝意就赶到萧禹的寝宫,意外的是,萧然竟然也在这里。


    萧然坐在轮椅上,没让宫人推着,见到谢枝意的时候唇角牵起,“太子妃。”


    谢枝意回之一笑抬脚跨进殿门,她本打算叫王全安,奇怪的是,不知王安全去了何处,并未看到他的踪影。


    “王总管怎么不在?”


    她疑惑不解,分明是他让宫人同自己说萧禹醒了过来,所以她才会从东宫赶来,可看现在这个情况似乎不太对劲,尤其是萧禹并非醒着,还处于昏迷之中。


    身后轮椅声渐近,谢枝意轻蹙禾眉,头也不回问道:“四殿下,方才也是宫人让你过来的么?”


    她以为自己和萧然是一样的,怎知,萧然的回答和她预想的截然不同。


    “不是。”


    她错愕回首,萧然面上笑意清浅,分明是往常一样的笑意,无端令她毛骨悚然。


    而他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叫她浑然战栗。


    “太子妃,你有了身孕。”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你也是个可怜人


    他的视线幽幽, 从她惊愕面庞如水般划过,最后落在尚且平坦的腹部。


    下意识的,谢枝意抬手护了上去, 虽然她也不知道里头是否有孩子, 但没有多想,她仍然这么做了。


    她流露出警惕之色,与此同时,心底多了不详的预感。


    “四殿下何出此言?”


    闻言,萧然勾了勾唇,“好心”解释:“太子妃有所不知, 我缠绵病榻多年通晓一些诊脉之术。先前扶了你一回, 正好探到你的脉象。”


    他说得坦荡无害, 谢枝意却没来由感到一阵惊惧,这种感觉多次都能应验,眼前之人非常危险。


    她咬唇退了一步,隔开一小段距离, “多谢四殿下告知, 我会寻太医再诊断一次脉象。”


    她原本想要看看萧禹的情况,可现在,她觉得离开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抬脚就要往殿外走去, 身后萧然却幽幽出声, “太子妃,请留步。”


    谢枝意并未回头,心中依旧带着浓浓的戒备:“四殿下还有何事?”


    萧然倏然轻笑,“近日来,宫廷之中发生了诸多事情,大皇子萧忱被杀身亡, 我又中了毒险些毙命,再轮到太子无故失踪,发生了这么多,太子妃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选?”


    向来怯弱如同隐形人般的萧然在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谢枝意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种种细枝末节从脑海中攀爬而上,逐渐汇成一条线,心底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如果不是三殿下,就只剩下四殿下了。”


    会是萧然吗?


    可他看起来那么弱不经风,与世无争,会是谋划这些的真凶吗?


    他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萧然很满意她的坦然,唇畔笑意始终未落,看起来心情极好,“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一点,萧凛和太子妃那般争锋相对,为何太子妃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


    直到这个问题问出口,谢枝意这才回首看他,心中的猜疑不断扩大,“正是因为我和他有着太多矛盾,所以才会清楚他这个人不屑于做这种卑劣的事情。”


    停顿片刻,她眼底仍在迟疑,“所以——那个人真的是你?”


    萧然反问,“为何不能是我?”


    谢枝意默然,片刻后,方开口说道:“你为何要做那样的事情?萧忱或许得罪过你你要取他性命,那萧灼呢?他从未害过你,还有萧凛也是,至于陛下……他的毒也是你下的?”


    “是啊,你说的对,除了萧忱,萧灼和萧凛似乎并没有为难过我,可是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太多,只是对我不屑一顾罢了。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是众人口中柔柔弱弱的病秧子,为何不能为自己谋夺一回想要的呢?”


    他也不知,似乎只有对上谢枝意,他才会想要将这些都说出口,“我这般做,不是也没人猜的出来,甚至没人怀疑过是我么?倘若我能坐上那个至尊的位置,那才是最令人惊讶的一桩事。”


    “你这么做可有考虑过沐嫔?我想,沐嫔应当不知道你做了这些。”


    这是谢枝意的猜测,也正如她猜的那般,沐嫔对此一无所知。


    萧然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些事是我一人所为,自是和我母妃毫无关系。这宫里头的人谁不可怜,包括你,谢枝意,你也是个可怜人。”


    他没再称呼生疏的“太子妃”三个字,反倒叫出她的名字,“从你入宫那刻,你就被圈在这里,再也逃不开,难道不可怜吗?”


    或许最开始谢枝意会被他的话惊讶到,甚至赞同他的想法,但现在——


    “如果自己愿意想明白,并不会觉得可怜。虽然从小从我爹娘身边离开被迫进入宫廷,但不论是太子还是陛下都对我很好,也对谢家多加照顾,当年发生了萧鸣那样的事,他也能不顾一切杀了萧鸣,他为我做了太多太多,原本我还看不清,那样的感情太复杂了,可现在我知道,这个世上不会有人的感情比他还要热烈,浓烈到令其余一切都失去色泽。”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坚定的选择我,这样的爱或许会令人窒息,却也叫人心安。”


    是的,这是萧灼失踪这么多天来她唯一想通的一件事情。


    他固然有过欺骗隐瞒,有过不择手段,可在排除万难后,他的唯一选择始终是她。


    换而言之,一旦陆乘舟在她和寻求真相中做出抉择,也不会是萧灼那般的决绝。


    她想要的爱是毫不迟疑,毫不犹豫,飞蛾扑火奔向她,义无反顾。


    只是很可惜,在他失踪的这么多天她才渐渐想清楚这件事情,她突然有些后悔,她明白的太晚了。


    倘若……倘若他能活着回来,她一定会将最真实的答案告诉他。


    “他还活着,对吗?”她想了太多太多,眼下竟然要从策划这一切的真凶口中得到答案。


    萧然声音淡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我的人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你可知,今日为何我会同你说这些?”


    “为什么?”


    她不想知道,但她猜,萧然还是会告诉她。


    “因为你有了身孕,一旦萧禹得知此事,即便萧灼死了,恐怕他也会册立尚未出世的孩子为储君。”萧然笑道,“他从未考虑过除了萧灼以外的任何人,多可笑啊,好在我不像萧凛那个蠢货贪念这种虚妄的父子之情,我想要的是坐上那个位置,想要让所有人俯首称臣。”


    话音方落,他从轮椅上站起,朝着谢枝意踱步而来。


    许是太久未走动,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但不妨碍他几步之遥就能将谢枝意控制住。


    生怕腹中孩子遭受伤害,她下意识护着,而萧然竟拉着她径自入了内殿。


    此时,萧禹脸色苍白躺在龙榻双眼紧阖,还不曾醒来,一旁的桌案上搁着一碗汤药。


    一股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谢枝意转身就想跑,也不知萧然瘦弱的身子骨从哪里来的力气愣是将那汤药塞进她的手中,推搡着她来到萧禹床前。


    “将这碗药喂给他,我可以考虑留你腹中孩子一条性命。”


    他的声音宛若一阵风钻入耳中,森寒冷冽,冻的人瑟瑟发颤。


    “这碗药是什么?”她想要问清楚,虽然有所预料不会是什么好的答案。


    萧然笑得柔和无害,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毒药。”


    谢枝意紧攥着瓷碗的手一紧,他这是要自己将萧禹活生生毒死。


    “我不会那么做的。”


    谢枝意紧咬齿关,断然拒绝,萧然并未生怒,反倒慢条斯理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


    刀锋棱锐,锋芒毕露,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割断她的咽喉。


    当匕首贴上她肌肤的同时,就像有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她身上,浑身沁出无数冷意。


    “太子妃,我并不想杀你,只要你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你和肚子里的都能活下来。”


    “你为了坐上那个位置费尽心机,对于萧灼的孩子,又怎会留他性命?”


    谢枝意不是蠢人,既然他的真实面目已经暴露,也没有继续演戏的必要,她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性。


    就在她以为萧然会对她动手,一双大掌却及时伸出将他手中匕首打落,不知何时萧禹竟然醒了过来,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喘着粗气对谢枝意道:“阿意,你快离开这里……”


    刚才那一下已经耗费他所有的力气,说完这句,他又倒了下去,谢枝意自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眼尖正好瞧见悬挂在床边的长剑,铿锵一声锋鸣,她将剑尖直指萧然。


    “退回去。”她冷着一张脸,手心冒出冷汗也依旧阻隔着萧然的前进。


    萧然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没想到萧禹竟然还有意识,不过不要紧,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太子妃,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我说过我并不想伤你。”


    谢枝意不为所动,“那就要看是你手中的匕首快,还是我的剑更快。”


    只要他再往前踏出一步,这把剑定会毫不犹豫刺穿他的胸膛,不留任何余地。


    萧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谢枝意瞧着柔柔弱弱,但他忘了,跟着萧灼那么多年的人总能学得一些手段,否则当初也不会反咬萧灼一口。


    一瞬间,他的眼底划过一道嗜血的杀意,然而还未来得及动作,殿外禁卫军纷纷涌入将寝宫围得水泄不通。


    萧然分明记得自己并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为什么会——


    直到两道身影相继踏入殿内,待看清那两人的面容后,他的脸色变得更为冷凝。


    萧灼和陆乘舟,他们两人怎么还活着?他们不应该死在那片江水里吗?


    他紧紧攥着匕首,面色狰狞扭曲,至于谢枝意见他们二人平安无事归来后更是彻底松了口气,尤其在看见萧灼的时候压抑许久的忧伤和相思之情盈满眼眶,瞬间,红了一片。


    “阿意,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


    萧灼自是第一时间就想看到谢枝意,多日不见,即便已经从林昭口中得知她的近况,还是觉得她清瘦不少,而此刻的她眼底隐隐噙着泪花,不知是否是在担忧他。


    若是真的,他既欣喜于她还在关心着自己,但又深怕她落泪,他会心疼的。


    一旁的陆乘舟失落垂下眼帘,他自然不是瞎子,当然能看清他们二人的对视,但正因看得太分明,心头的失落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萧然倏地动了,眼看他们二人未死显然自己的谋划早已败落,那么现今能做到的也只有——


    他的匕首冲着谢枝意而去,谢枝意骤然出剑,那一剑狠狠刺穿他的胸膛。


    胸膛被利刃破开口子血流如注,她以为萧然就这么死在她的剑下,怎知,萧然愣是惨白着脸撑着一口气,毫不迟疑将长剑拔出,染血的大掌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拉近二人距离,再次将匕首抵了上去。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可有想我


    谢枝意和萧然的距离很近, 近到她感受着匕首的冰冷,以及眼前生命的悄然流逝。


    他快死了……


    萧然咳出血来,巨大的痛苦让他浑身泛着冷汗, 就连握着匕首的大掌都在发着抖, 可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知道一个濒死之人才是最疯狂的。


    倘若临死之前还能带走一个人的性命,黄泉路上就不算孤单。


    “你不要动她。”


    萧灼大步上前正欲阻止,却被萧然拦下,“你若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们。”


    他指的是谢枝意和她腹中的孩子, 可在萧灼听来以为是谢枝意和萧禹。


    萧灼从未如此被动过, 他自是做好打算才去营救谢浔安, 千算万算没料到幕后之人竟然弄到了火药将船只炸翻。


    他们三人纷纷落入江水中,身边的护卫几乎无人生还,又有其余的人暗中蛰伏追杀,他只能将计就计故作失踪, 好在后来寻到机会和林昭联系, 重重分析下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暂时隐瞒着谢枝意,却没想到一时大意,竟让她落入萧然的手中。


    他也是后来逐渐分析才锁定在萧然的身上, 毕竟从未有人想过一个多年缠绵病榻即将油尽灯枯之人, 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也要发疯般将所有人都拉下水,搅得众人不得安生。


    萧然并未松手,但他那句话也成功阻止了萧灼,他咳嗽了好几声,眼中写满不甘, “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他自认自己隐藏得很好,甚至还给自己下毒险些毙命,制造出一种被他人谋害的假象。


    萧灼薄唇抿成直线,视线时不时落在谢枝意身上生怕她受到伤害,见匕首距离脖颈还有几寸距离,他也并未松口气,而是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伺机寻找破局之法。


    “你想用毒药栽赃嫁祸他人,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让你暴露。”萧灼幽幽开口,“要是有人真要你死,一定会让人调查过你的一举一动,你纵然只喝几口药汤,焉知下毒之人不会在此中放大剂量,入口即死么?”


    因而,说萧然此人疯的时候很疯,但保守的这一步,却也深深引起他的怀疑,只可惜他没能早点想通这一点,否则也不至于让谢枝意落在他的手里。


    “你放开她,要是想要人质可以由我来。”


    萧然不为所动,“左右我也快要死了,死之前让太子妃陪着我也不算亏,就是不知倘若太子妃当真死了,太子会不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


    牵唇笑着,他面上的笑意不断放大,随即匕首用力划下。


    谢枝意迅速拔下金簪朝着萧然受伤的胸口刺去,可匕首的下落速度实在太快,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一双大掌直接握住匕首的刀尖。


    锋利刀锋割破掌心,无数猩红的血滴落而下,一滴滴,仿佛绵绵细雨坠落在她的心口。


    萧然倒了下去,临死时依旧瞳孔大睁,直到瞳孔逐渐涣散变成灰色,他才彻底没了声息。


    他死了。


    姗姗来迟的沐嫔一进殿就看见萧然死去的样子,跪在他的尸体前哭得泣不成声,她伏低做小战战兢兢了一辈子,从未想过她的儿子竟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


    “然儿,你为何一定要做这样的事,你死了我可怎么活……”


    这一刻,她深深理解了当初端妃的绝望,拾起坠落在地的匕首,毫不留恋捅进自己的身体里,死在了萧然身边。


    对此,萧禹喟然长叹,抬了抬手,让人将他们的尸体带下去。


    禁卫军统领忐忑问道:“陛下,四殿下和沐嫔娘娘的尸身可要入殓?”


    按理来说做下这么多的错事,萧然的尸体就算挫骨扬灰都不足为奇。


    萧禹看了一眼沐嫔的死状,记起这个从初见到现在都过分胆小的嫔妃,难得动了恻隐之心,沉声开口,“人死诸消,葬了吧。”


    他没再多看一眼,摆摆手,这才朝萧灼和谢枝意二人走去。


    萧灼为了护住谢枝意,直接用自己的掌心去挡,可想而知掌心一片血肉淋漓,看着可怖至极。


    谢枝意焦急不已要为他止血,好在太医来的及时,上了金疮药,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他掌心受的伤实在太严重,染血的纱布换了又换,好在最后终于将血止住,太医才长长松了口气。


    “殿下,您的手受了伤,伤势恐怕没那么快好全,这段时日还需谨慎,以免伤口加深。”


    “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对于自己的伤势萧灼还是知道一些,他着急着将太医赶走也是生怕他将伤势说的太过严重,叫谢枝意担忧。


    谢枝意落了泪,眼睫湿了一片,“你怎么……竟用掌心去挡?”


    萧灼面容雪白,虚弱地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抚在她发顶,认真说道:“我不会让其他人有救你的机会。阿意,我这次总算来得及,对吧?”


    听了这番话,她的心更是五味杂成,说起来陆乘舟救她的事情都是多久以前发生过的,他怎么到了现在还记着?


    都说女子爱吃醋,醋劲大,可在她看来,萧灼不遑多让。


    萧禹本打算问些萧灼坠江后发生的那些事,可看他们二人的样子实在不好打扰,只能暂时作罢。


    “你们先回东宫,其余的事之后再说。”


    萧禹身子不济,不过只要萧灼平安无事,他也就放心了。


    至于其它的事……


    他敛下眼底深思,未再多言-


    太子一回来,东宫中人又开始忙碌。


    沈姑姑得知萧灼平安无事一颗心总算彻底放下,安排起宫人更加井井有条。


    “热水赶紧送进去,对了,还有尚衣局新做的衣裳也要收拾出来给殿下穿。膳房那儿的菜备了么?赶紧准备起来……”


    她忙得晕头转向,心底却乐开怀,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比眼前这两位主子的安危更叫人在意。


    此时的寝殿和先前的别无二致,萧灼扫视过后,视线最终落在挑选衣裳的谢枝意身上。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自觉将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谢枝意将干净的衾衣放在山水屏风后,望了一眼浴池中升腾而起的温汤,有些迟疑,“你的伤,还能洗吗?”


    他的目光这般炽热,她想要忽视都不行。


    萧灼尝试着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解开腰带,也不知是他故意还是确实没办法,迟迟未能解开。


    “阿意,该你帮我了。”


    他展臂一伸,视线落在她身上始终不肯挪开半分,愣是将她盯得面红耳赤。


    萧灼沐浴时不喜旁人伺候,就连内侍都不愿,现下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自该由谢枝意帮忙。


    也就在这种时候他才舍得“使唤”她。


    多日不见相思入骨,解开腰带的刹那,他还是没能忍住蜂拥喧嚣的悸动,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阿意,我好想你。”


    他深深凝着她一眼不错,心疼着她的消瘦,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颊,嗓音沙哑,低沉蛊惑,“你可有想我,哪怕只有半分也好?”


    浓烈的情意扑面而来,几乎化成浩瀚的水雾将她紧紧裹挟,他的爱意浓烈似酒,热烈明朗,眼神深邃幽深,是压抑多日的思恋,仅仅一个对视,足以令人沦陷。


    她也不例外,更何况这么长的时间她早就想清楚,她对他的感情复杂难辨,或许有过怨怼,有过憎恶,却还是不由自己记得他的种种温柔相待。


    他是那样偏执的一个人呐,离开她,他根本活不下去,而她要是离了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一回,也叫她深深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人之一生要是始终纠结于此,那无异于自困囹圄,永远得不到解脱。


    其实,她想要去的或许并非是她心心念念的江南道,所谓的自由,应当是心中所安。


    她终于还是选择将真心话脱口道出,“想了。”


    清清淡淡的两个字落入耳畔,宛如石子坠入溪潭溅起涟漪。


    萧灼原本并没有预料她会回答,其实她不回答也没什么,左右她还安然无恙待在自己身边就已足够。


    她鲜少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更不必说什么柔情蜜语的情话,可现在,惊喜突然降临,反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落在她腰上的手逐渐加重力道,他克制着起伏的情绪,声音闷得发慌,隐隐透着几分惊喜,“有多想?”


    他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的,像是孩童得到饴糖,一块犹觉不够,还想着索要更多。


    怀中的人儿倏然在此时踮起脚尖,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的唇角,还差些许距离就能触碰到唇瓣。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甚至饶有兴致冲他笑着,“这样算不算想?”


    “当然算。”


    她不知道,随着这个吻落下,她的腰肢被搂得更紧,汹涌而来的吻几乎要将她吞噬,攻城催地,吮吻着她所有的美好。


    呼吸急促,身子倏地腾空,她惊骇着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担忧催促:“你快放我下来,你的手刚受伤……”


    萧灼是用胳膊将她搂着,朝着浴池一步步走去,腰带坠落在地,他的衣襟敞开露出一片光洁胸膛,块垒分明,积蓄的力量蓬勃待发。


    他浑然不在意谢枝意的反对,甚至她现在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的行径,生怕误伤他的伤口。


    “嘴上说想还不够。”他将她放到浴池中,随即自己也走了下来,将她抵在池壁边上,附耳低语,温声哄着,“要不要看看它有多想你?”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免得空欢喜一场


    寥寥一句, 谢枝意愣是听懂他话中的潜在意思,一张脸倏然灿如烟霞。


    “你、你怎能说这样的话……”


    这般下、流的话竟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多日未见, 隐约觉得他压抑多日的恶念又在作祟, 叫嚣着从牢笼挣脱而出,想要用行动来实践。


    到底顾念着他的伤,她没敢反抗,只是转过头去,咬着唇拒绝,“你别乱来, 你的伤还没好, 那道伤口实在太深, 要是伤上加伤,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她其实有些生气的,气恼萧灼总是不考虑实际情况,更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总要肆意妄为一番才甘心。


    “你别乱动, 等伤好了再说好不好?”谢枝意试图跟他说道理,见他似乎还未打消那念头,索性将皂角打湿涂抹在他身上, 声音带着几分哄劝, “我帮你洗。”


    一直以来都是他服侍自己沐浴,萧灼不是没有想过让谢枝意帮自己洗一次,可他更享受自己一点点帮她梳洗、擦拭水珠的过程。


    难得有一回她来,萧灼也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索性后退几步,将身子倚靠在池壁, 受伤的手裹着纱布搁在池壁上,没让水沾湿伤口。


    谢枝意见他还记得自己受伤的地方总算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取来帕子帮着他擦拭。


    洗完一边手臂换到受伤的那边,她小心翼翼避开伤口。


    他的身材无疑是优越的,看似清瘦,实则健硕有力,这些平日都藏在锦袍之下,唯有在床榻上和沐浴时,才能被她统统瞧见。


    这一通忙活下来她的身子都染着水痕,额头也出了薄汗,本以为这样就算结束,正要离开,却被他扣住了皓腕。


    “阿意平日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今日才这么一会儿就没了耐心?”他意有所指,示意她将手往水中深处探,薄唇紧贴着她的耳廓,濡湿笑意倾吐,叫她心防骤失,“还有最想你的地方,阿意,你该好好帮忙洗一洗。”


    又是这般。


    她愣是被吓得面红耳赤,“你的另一只手不是好的么,为何要我……”


    “可它想你了。说起来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很久,要是再不快些出去,也不知道殿外的那些宫人会不会想到别的事情上……”


    在这种事情上,萧灼最是恶劣,也知道她的脸皮薄。


    虽说还不能彻底解了时隔多日的相思,但总该在这时候先讨些意趣。


    他最懂得利用局势给自己讨要好处,如若她不答应,他或许宁愿在这池水中待到水凉彻骨。


    本就受了伤,要是再着了凉,情况只会更糟,谢枝意从没见过像他这样任性妄为的人,只能选择妥协,索性破罐子破摔,眼睛紧闭,用帕子擦着。


    萧灼靠在池壁,头朝后仰着,喉结上下滚动,水珠从他身上滚落坠在池水,迸溅出一滴滴水花。掌心紧攥,血液贲张,修长有力的手蛰伏着令人失控的力量。


    “阿意,帕子太脏,用你的手吧!”


    他克制着呼吸,声音已然哑得厉害,手臂上布满攀爬而上的青筋。等到没了巾帕,手触碰上的刹那肌肤相贴,无尽热潮奔涌而来,他的眼底蓄满山雨欲来的重重风浪,恨不得此时就能扬起船帆,掌舵前行。


    温热的池水看起来平静极了,无人能够窥探得到池水下又是另一番景象。


    殿外,宫人们见着紧闭的殿门,一时间面面相觑。


    沈姑姑吩咐完事情,见众人杵在门口,拢紧禾眉,“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宫婢下意识压低声音,“太子和太子妃还在里头,膳房的饭食都已经做好了,奴婢们也不知该不该打搅?”


    想也知道太子这时候是不会愿意让旁人打扰,甚至所有人心知肚明,太子这么长时间未见太子妃自是要好好恩宠一番。


    沈姑姑想了想让众人先去做旁的事情,膳食先温着,再等一等。


    好在并未等太久,殿门打开,谢枝意已经换过新的衣裙,毕竟方才那身被池水浸湿根本穿不了。


    “先将东西拿进来。”


    只要想到方才浴池中发生的事情,满面羞赧,只能尽量做到不去看他们。


    宫人将膳食端进来摆上桌,另一些宫人们去了浴池收拾,却见浴池地面湿漉漉一片,还有弃置角落的女子衣裙和太子衾衣交叠,单是看见这样,也知晓二人发生过什么。


    “愣着做什么,赶紧将这里收拾干净。”


    另一人打断众人思绪,等到这里全部收拾齐整,那厢主子们也用过膳,让人将这些撤走。


    旁人在时,谢枝意看都不敢看萧灼一眼,生怕漏了陷,只一心低着头布菜,等到他们离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阿意,地上是有银子么?”他忽而出声开口问道。


    谢枝意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假思索回答:“当然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灼轻声笑着,眼底浸染戏谑意味,“倘若没有银子,你怎的一直盯着地上瞧?害得我还以为阿意捡到了什么宝贝。”


    她哪能听不出来他话中有话,他这还病着呢也不消停,竟然还有心思逗弄自己。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还没好好问问你呢!还有浔安呢,他怎么样了?”


    谢枝意并不想继续和他纠结于方才之事,索性转移了话题,说起旁的事情来。


    提及此事,萧灼这才将事情说出口,当然,他刻意隐去了陆乘舟受伤之事,他可不想谢枝意还要费那个心思担忧不该担心的男人。


    “你放心,浔安他很安全,你要是想见他,我让林昭带他入宫。”


    见他如此大方,谢枝意可没忘了他先前对谢浔安又是怎样一个态度。


    “你怎的突然变了性子?”她没法忘记他对于谢家人的抵触心态,而今又允她同谢浔安见面,不得不让她多想。


    闻言,萧灼牵唇,“难道在你心里我的想法就不能发生改变吗?先前是我太自私,其实只要你好好留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


    即便他这么说,谢枝意也不可能全信了他,固然对他的感情有所变化,但他在某些方面的行事并不能认同。


    “好了,先不说这些,你风尘仆仆赶回来,还是先好好养伤。”


    止住话题,她催促着他入眠,萧灼自是牵过她的手拉扯着她上榻。


    没有受伤的时候他就不老实,受了伤只会变本加厉。


    “你陪我一起。”


    他搂着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当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段时日确实耗费不少心神,疲倦不已,好在一切都已过去,总算雨过天晴-


    萧禹大病一场身子还未痊愈,先前太医署中的一位太医被萧然暗中收买,往萧禹药汤里多加几味药,正是那几味药令他头脑昏沉、精神不济。


    即便现在重新开了药方,用过新药,萧禹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看着九死一生归来的太子,他此时冒出的念头格外强烈。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这么多年实在过得太累,太子,朕想要将这天下交给你。”


    萧灼正要开口拒绝,萧禹抬起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太子,朕心意已决,而且萧然留下的那些烂摊子,还得你帮着收拾。”


    需要处理萧然手底下的人,还要彻查当年陆家大火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叫他力不从心,他年纪大了,实在不想也没有精力处理这些,索性将这些事情统统扔给萧灼。


    他已做出了决定,萧灼明白自己就算再劝萧禹也不会松口,索性没再继续纠结在此事上,而是问起陆乘舟的事:“云青姐妹已经被扣下,昨日我已让林昭将她们二人交给大理寺审讯,只是此事的真正指使者乃是太后,父皇,这件事得你来。”


    他可以处理萧然那些,但不代表还要理会宁寿宫的那个疯婆子,既然是萧禹的亲生母亲,自该他自己去处理。


    倘若什么事情都要他去做,他哪里还有时间陪谢枝意?


    “对了,过会儿让太医给阿意诊诊脉象,那日我虽昏沉,但还是能依稀听到萧然说的话。”


    先前萧禹更为担忧萧灼的伤势,所以才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而今想了起来,这才幽幽补充了句。


    怎料,萧灼听了这话担心不已,“阿意受伤了?”


    可这几日他们二人日夜共枕,也没有瞧见她身上有伤口。


    萧禹怔了怔,这才意识到或许萧灼还不知此事,谢枝意也没有告诉他,原本想要道出的真相被他咽了回去,难得起了戏谑的心思。


    眯了眯眼睛,他的语气故作沉重,“应当是阿意想要瞒着你,你且回东宫看看。”


    果不其然,萧灼只要想到谢枝意的身上有他未知的伤口,脸色沉凝如霜雪,变得极为难看。


    未在凌霄殿停留,他果断转身朝着东宫而去,正巧这两日萧灼的伤势慢慢恢复,谢枝意这才回想起萧然临死前的那段话。


    手不由自主落在腹部,她若有所思,想了想,对沈姑姑道:“沈姑姑,您让太医院的院长过来一趟。”


    沈姑姑这几日有注意到谢枝意不爱吃鱼,闻到鱼腥味屡屡作呕,还有推迟许久的癸水,脑海中蓦然多出不可思议的猜测:“太子妃,您莫不是……”


    她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谢枝意面上含笑,“我也不知道结果,所以让你将太医请来,这件事先别告诉太子,免得他空欢喜一场。”


    话音方落,门外萧灼走了进来,他没听见前面那几句,只有最后那句落入耳中。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萧禹的话,他的心情不断剧烈起伏着,声音也低沉几分,“什么事情不让我知晓?”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不要这个孩子


    他今日去了凌霄殿, 谢枝意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在那里待久一些,怎知,竟然这么快回来了。


    沈姑姑正想着要不要解释, 谢枝意已经飞快开口, “沈姑姑,你快去吧!”


    她并不想让萧灼知道。


    至少,在结果还没出来前,她还是想谨慎些。


    这种被人隐瞒的感觉很不好受,更何况萧灼一心以为她身上有伤,心底虽有不悦, 但担忧更甚, “阿意, 你哪里受伤了?”


    他想要探个究竟,甚至还想拨开她的衣裙瞧一瞧,被谢枝意及时阻止,“不是受伤。”


    她的解释并不能叫萧灼满意。


    “阿意, 你我既是夫妻何需还要瞒着?”


    “你先别生气, 等太医到了,你就明白了。”


    好在太医来得及时,谢枝意的心情七上八下, 将手腕伸了出去。直到太医诊断过脉象, 在他面上瞧出一抹惊诧的表情,那一刻,飘摇的心总算得到了安定。


    “是有了么?”她试探询问。


    太医捋了捋长髯,躬身一拜,“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


    萧灼怔愣,正想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遽然,脑海中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猜疑,“你……有了身孕?”


    谢枝意牵住他的手,笑意灿然,她没想到向来敏锐过人的萧灼竟然在这种时候愣在原地,面上落满惊讶,丝毫没有喜悦之色。


    她还以为他是欢喜过头,左右有了结果,那也可以将事情统统告诉他。


    沈姑姑携着太医去写安胎的方子,殿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她这才适时开口:“其实最开始问也没有发现,只是胃口不适,夜里总是做着匪夷所思的梦。说起来那日我见到萧然的时候,还是萧然不小心搭上我的脉象,是他最早发现的。”


    对于萧然的死,萧灼印象深刻,也是这个时候才记起来恐怕那时候他口中所说的“他们”指的应当是谢枝意和她腹中的孩子。


    当时要是没有他果断用手挡住匕首,谢枝意要是真死了就是一尸两命,谁也不知道她腹中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麟儿。


    只要想到这些,他的心刹那染遍惶然,后知后觉的冷意蔓延全身,连血液都是冷的。


    “还好你平安无事……”


    这是他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要是萧然真的害死了她,就算将他碎尸万段都不足以解恨,区区一个萧然,又怎能抵得了谢枝意的性命呢?


    他很少会流露出这样后怕的情绪,只有太过在乎,才会忘记其他。


    只是有时候的他表现得过于强大,才会忘记他也是人,也会受伤,也会有不安。


    不多时,沈姑姑按照太医开的药方熬煮好安胎药,算了算天数,大抵是太子失踪前那几天怀上的孩子,后来虽然发生了不少事情,但都安然无虞。


    “太子妃,这是安胎药,您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膳房的人去做。”


    谢枝意这几日胃口不佳,偏爱吃些酸的,她让人腌制了些梅子解腻开胃,顺便备了些凉拌小菜。


    即便再不喜欢喝药,为了腹中胎儿着想她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一连尝过几颗酸梅她才感觉好了许多。


    “不必了,不论吃什么都没胃口,还是罢了。”


    她也不想折腾膳房的人。


    沈姑姑一听惊呼道:“这怎能成?要是膳房的御厨做的不好,还是能再找别的厨子来。”


    眼下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最为要紧,就连萧灼喜欢的那些菜肴这段时日都没怎么做,先紧着太子妃来。


    “可我确实没什么胃口……”


    自她怀了孕,嘴巴是越来越挑了,大多数都是吃几口,再多的根本不愿多尝。


    为了这些,萧灼没少花费心思让御膳房多研究些花样,甚至还去了藏书阁里头搜罗不少食谱古籍,按照那上头的方子照着做。


    对此,萧灼皱了皱眉,“藏书阁里头的书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本是和怀孕的妇人相关的?”


    他问过太医关于怀孕之后的注意事项,太医也只是知道少许,他原本要去藏书阁里头找,奈何那里头放的都是正经古籍,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林昭更是头疼到脑袋都大了,正儿八经的藏书阁,自是不会有那样东西的,只能私底下离宫找一找怀孕过的妇人问一问,再将她们口述的内容转为文书呈到案前。


    不论是怀孕几月的妇人,生下的孩子不论男女,注意的方面都很多,比如不可同房,不可轻易动怒,还有民间所谓的酸儿辣女之说,都汇集得格外详细。


    通常这种时辰萧灼都会看些奏章,处理政务,今日先将那些推到一旁,将那本古籍翻阅得一丝不苟,字字句句都认真记在心里,尤其在看见最后女子生产时犹如过鬼门关,九死一生,更是眼眸一沉,幽深晦暗。


    自他回来还未敦伦,只是借着柔荑舒缓过一回,现下谢枝意又怀有身孕,自是不能做那档子事,虽有□□,但又非禽兽自是可以忍耐得了,他更在乎的是看到的那句话……


    “阿意,我后悔了……”他将她拥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谢枝意搁下手中的青梅,不明所以,“你后悔什么?”


    “倘若你没有怀孕,或许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我很怕……”


    尤其是萧然险些杀了她,而在侥幸逃过那一劫,她又面临着另一种境地。


    如若当真这样的话,那还不如——


    他攥紧了她的皓腕,语气凝重且认真,“阿意,我们不要他好不好?”


    “什么?”


    “不要这个孩子。”


    他重复了一遍,郑重其事,并不是在说笑,甚至眼神幽暗落在她腹部时,仿佛在盯着一个即将脱笼而出的可怖野兽。


    谢枝意知道萧灼是个疯子,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顷刻间,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


    她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怒意,忿忿骂他,“不论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是你的孩子,你怎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蚕食的是她的血肉,眼看她的身子日渐消瘦,他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欣喜再到现在的抵触,又在看见“九死一生”的那行字后,彻底失控。


    “现在你的月份尚浅,只要打掉它,你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也会让太医开一副好的方子,努力将你身体的伤害降到最轻,只要你——”


    话还未说完,“啪”的一声响,这一通巴掌狠狠落在他的脸上,直接在上面落下一道清晰的指痕。


    一时间,萧灼被她这一掌打懵,好在迅速反应过来,“阿意……”


    他想要再说什么,谢枝意已经将他推开一道距离,用手护在自己的腹部,眼神顷刻间变了,“出去。”


    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温度,彻骨寒凉,也叫萧灼的心彻底陷入冻土荒原。


    “我是为了你好,孩子不能留,只要有一丝一毫威胁到你的可能,都不应该留下。”


    他还在试图辩解着,也想要说服她,谢枝意实在忍不下去,随手拿起桌边的瓷瓶朝他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如若不想要孩子,当初为何又要让我有了身孕?现在你这样算什么?”


    左右怀孕受苦的是她,生子面临生死的也是她,而现在开口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却是眼前这个疯子!凭什么!


    她气到浑身发抖,身子更是一片冰冷,剧烈的情绪冲击着她,让她险些站立不住。


    萧灼哪里还顾得了其它,伸手便将她扶住,见她脸色苍白自是不敢再提方才那个话题,连连认错,“是我说错话了,阿意,我只是太担心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谢枝意想要抬手将他推开,气结之下竟然使不出力气,好在很快恢复过来却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你出去。”


    径自甩开他的手,根本不愿多看他一眼,她深知既然萧灼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打消那个念头。


    萧灼很是懊恼,但他懊恼的并非是不要这个孩子,而是应当将这份心思隐藏起来,不该太早暴露,如今看来谢枝意对他再次生了芥蒂,可偏偏这一切,又是他咎由自取。


    手负身后紧攥成拳,他努力将种种担忧压了下来,面上依旧盈满担忧,“阿意,那你先好好休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他一步三回头,脚步来到殿门处刻意放慢速度,他以为谢枝意会出声将他留下,可直到最后无事发生。


    就好像他的离开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不再留恋他。


    是因为什么呢?


    会是因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吗?


    一想到这里,他的眉眼顷刻间变得更为冷漠无情。


    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就要和他争夺阿意,阿意的心更是偏向了那个孩子,一旦这个孩子生下来,阿意心中还会有他的位置吗?


    以及,他不会为了一个不在乎的孩子罔顾阿意的安危,她已经险些离开他了,自然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接下来,他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既能护得她的性命,又能让她的心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第90章 第九十章 交代


    寝宫一片冷寂, 尤其是萧灼走后,窗外那片流淌的日光都无法温暖她的身子半分。


    沐浴在日光下,她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更是从身到心都冷得彻骨。


    怎么会这样呢?她不理解, 她以为这样的消息会让她高兴,也会让萧灼高兴,可到头来,竟是当头棒喝,愣生生将她从这场喜悦中敲醒。


    她已经试图放下过往之事,想要顺从心意安心和他做一对寻常夫妻, 前几日的萧灼事事关怀, 亲力亲为, 并未表现出今日反感的模样,到底其中发生了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再想要继续探究,她真的太累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萧灼的这句话让她深深意识到, 他也许会是个好丈夫,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事到如今,她又该怎么办呢?


    柔荑轻轻落在尚未显怀的腹部, 眼底染满痛楚, 不论如何,她都不会不要这个孩子。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低下头,她轻声说着,声音淡淡散落在风中,带走无尽遐想-


    凌霄殿。


    萧禹从萧灼口中得知了东宫中发生的事情, 几乎要被他气笑,“你当真那么和阿意说了?”


    萧灼眉头紧锁,坦言道:“我只是太过担心阿意。要是当真在孩子和阿意中做出选择,我自是只会选她。”


    顿了顿,他继续不甘解释,“自她怀孕的这段时日已经清瘦太多,我本来就不喜欢孩子,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留着了。”


    “是么?要真是照你这么说,当初朕也应该让你胎死腹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气朕。”萧禹回忆着往事,当真要被他气死,“还未发生的事情,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更何况阿意显然对这个孩子怀揣诸多期待,你这么说,不正让两人刚刚和缓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么?”


    萧灼后悔的正是这一点,在他看来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吸食谢枝意血肉、即将夺走她性命的可怖厉鬼,更是破坏他们二人夫妻感情的罪魁祸首,都还没出生就能让谢枝意这般护着。


    “父皇,你可有什么法子?”他试图征询萧禹的意见。


    萧禹冷声笑道:“朕看阿意那一巴掌算是轻的了,就该多扇几次,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他一直以为萧灼是能分析出多种利弊,抉择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步,向来心思缜密却竟然在这件事情上变得那么糊涂!


    “当初嫣儿有了身孕,朕大喜过望,因为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只要有了孩子,就能捆绑着她,将她留在身边。宫里头养着那么多太医,要是连皇后都护不住,那还要来何用?”


    萧禹自是不想萧灼走错路,眼看谢枝意对他并非无情,两人比起他和嫣儿来说已经好了太多,只要萧灼不糊涂,他们并非不能长久。


    “将你的那些心思收回去,你要是真对那孩子下手,你信不信阿意之后就会断了对你的所有情意。趁着现在还不算迟,还能挽救的了,左右你的手段那么多,手掌因救她受了伤,朕看阿意心肠软,不至于当真对你冷脸。”


    萧灼一直都不觉得孩子有什么好的,除了破坏他和谢枝意之间的感情,简直一无是处。


    他是用种种心机、利益来评估这个孩子的价值,但就算有再多的不愿,听了萧禹的这番话,他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对的。


    他要是真的不顾谢枝意的意愿将孩子流掉,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已经走了那么多步,费劲心思才让谢枝意对他生了情愫,不应该在此时功亏一篑。


    为了阿意,他确实应该忍耐一些人、一些事,要是届时当真对他有了影响,届时再动手也不迟。


    敛下眼底锋芒,他终于想通这件事,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不算太迟。


    “多谢父皇指点,儿臣明白了。”


    对于这个儿子,他的心思萧禹也只能看穿大概,见他似乎当真听了进去,再三嘱咐道:“要是真担心阿意的安危就多问问太医,朕相信,阿意是个有福的。”


    萧灼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索性说起了别的事情:“说起来,关于太后和陆乘舟的事情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自从萧然身死,诡计败露,宫廷近日一切太平。


    太后继续被萧禹禁足宁寿宫,至于陆乘舟,这么多年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陆家讨回一个公道,即便当年纵火之人是太后,他也要求一个答案。


    “他们二人之事朕自有主张。”


    萧禹垂眸看了一眼桌案边上早就拟定好的旨意,喟然长叹一声,决定亲自带上那道圣旨去宁寿宫。


    宁寿宫外看守的禁卫军比以往还要多,更是不容许宫里头的人和外头的人私通消息。自从太后禁足此处,萧禹已经好几日不曾来这里,而今再次踏入,恍惚觉得这里分外萧索。


    云青姐妹二人已经被处死,太后身边没了最亲近之人,再加上萧焱的死亡,她整个人鬓发如雪,转瞬间苍老许多。


    她佝偻着身子垂垂老矣,眼睛浑浊无神,就这么一个人寂寥地坐在椅子上,手上的佛珠不断转动,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诵读佛经还是在说其它。


    脚步声有条不紊落在白玉砖上,一步步朝她靠近,又在距离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手中动作一顿,太后头也不回,却已经猜到身后来人是谁。


    “陛下,你来了。”她冷然笑了笑,又幽幽续道,“你早该来这里,而不是等到今天。”


    “不论是陆家之事,还是你和萧然联手逼宫,这两桩事,就算你是太后的身份,也不能容于这世上。”


    萧禹声音平稳,仿佛犯下诸多错事之人不是他的生母。


    倏然,太后大笑出声,不知是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还是其它,“虽说你确实是从本宫肚子里出来的,但本宫从来都不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转过身,无尽的黑暗落在她身后,将她扭曲狰狞的面容隐匿在黑暗。


    “你从不和我撒娇,向来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对于你,我甚至感觉你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一个没有任何血肉灵魂的行尸走肉。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才让你多了些人情味,但那个女人我也不喜欢,只会让我更加憎恶你们的存在,后来她死了,我就想过要不要换个儿子坐上那个位置。”


    一直以来,她最中意的还是武安王萧焱,萧焱是她从小养在身边长大,也最听她的话,倘若当初坐在龙椅上的是萧焱,她也不至于后来和萧然合作。


    她之所以选择萧然,也是因为萧然体弱多病,能在一定程度上让她把控实权,但现在,一切都化作梦幻泡影。


    萧禹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母子之情,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用了“不喜”二字,他只觉得可笑至极,又感到无尽悲凉。


    也许,这就是他做错事情的惩罚,爱情他得不到,亲情也终将分崩离析。


    “你说的对,朕确实冷血无情,所以最后所选的太子也是和朕极为相像的一个人。萧忱贪花好色,萧凛意气用事,萧然体弱多病,唯有萧灼,才适合那个位置。”


    身为帝王不可有掣肘,也不可有太多感情,但有时候并非一味的冷血无情才是最好的,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高处不胜寒,终究也要有一抹温暖相伴。


    谢枝意,就是萧灼的唯一的温暖。


    倘若没了她,他会疯的。


    “王全安。”萧禹垂下眼睑,转身朝外走去,不愿朝身后多看一眼,“送母后上路。”


    太后手中佛珠顷刻间断落,散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瞳孔倏地大睁,不可思议看向他,“萧禹,你是疯了吗?本宫可是你的生母,你居然敢……”


    “朕不会给他未来的江山留下任何隐患,母后放心,你走后,儿臣也会陪你。”


    宫人们立刻上前将她扣住,王全安颤抖着手将那盅酒灌入太后口中,太后不断挣扎,可惜早就无济于事,直到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燃烧痛苦万分,她才在诸多不甘中含恨而死。


    直到身后再无任何声息,萧禹的脚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眼眶滚落的一滴泪水顺着风消散,片刻后,他又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姿。


    “陆大人,如此可算是给了陆家一个交代?”


    他幽幽出声,望着角落中将这一幕从始至终尽收眼底的陆乘舟,等待他的回答。


    陆乘舟想为陆家报仇,不会因为真凶的身份地位有任何的退缩。事实上,他也没想到萧禹会做到这个份上,毕竟就算太后做的再过,也是陛下的生母,现在这般……已经做的很好。


    “人死不能复生,纵是太后死了也无法让陆家那么多条性命活过来。”


    陆乘舟有所动容,但更多的是,觉得非常不值。


    陆家那么多条人命,太后就算死千次万次,都不够。


    “臣的心愿已了,今后不会再留在盛京,这是臣辞官的折子,还望陛下恩准。”


    这封折子他准备多时,固然对盛京中的人感到不舍,却不得不这么做。


    他也有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现在还想继续埋藏心底。


    薄薄的折子落在萧禹手中,帝王神情不辨喜怒,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想到他的亲生父母,最后沉声开口:“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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