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你居然承认自己是普通人


    车子一路行驶, 从市区开到了郊外。


    最后停泊的地方是一处荒废的码头。


    四下里寂寥无人,只有干枯的茅草在随风摇曳。枯黄的草尖扫过已被海风侵蚀腐朽得不成样子的船舷,斑驳的漆面又被扫掉了一点。


    “你们只会挑这种地方吗?”牧出弥洸把披在肩头的外套拢紧了点, “我真不应该亲自来, 学习朗姆只用一台电脑出席就方便多了。”


    虽然说是与朗姆汇合, 不过现场却只有皮斯克一人。打扮考究的中年男人站在这处荒芜之地, 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他怀里抱着一台平板电脑, 屏幕里显示的是朗姆惯常出席各类会议时常用的那套装备。


    背光的人像静静坐在椅子里,假如不细看都判断不出那里是否有个人——虽然即使细看也没法判断,那究竟是真实的人, 还是一个雕刻成人体模样的模特就是了。


    “你们来得比预计要晚。”双手环胸的皮斯克此时才放下了手,慢条斯理地掸平了自己身上的褶皱。


    “不好意思, 你们选的地方太偏僻, 我们只能跟着导航走,不熟悉所以多绕了些路。”琴酒的声音难得平和,甚至隐隐听出带着细微的笑意。


    真是张口就能胡说八道。


    牧出弥洸面上不动声色, 心理腹诽了八百字。


    虽然他嘴上没什么好话,但伏特加开车的技术也确实不俗, 和卡梅隆互飙可能都不会落于下风。就算被导航绕路或是遇上堵车, 只要他愿意, 也绝不可能发生迟到这种事。


    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况,一方面是他懒得在朗姆面前做样子,毕竟就算组织里的其他人不了解, 但琴酒和朗姆是保守与激进两派中最为针锋相对的二人,作为琴酒几乎形影不离的跟班, 他绝对一清二楚。


    另一方面就是他们迟到的原因,并不完全是花在路上。


    超推理的触发条件太过惹人注目, 让琴酒在大庭广众之下协助他做这种事肯定不行,他这张脸不能在任何人眼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但牧出弥洸又不同意找个阴森晦暗的小巷,理由是这太不尊重世界上最厉害的异能力了。


    伏特加被夹在中间有点难做,最后他不得不多花了十几分钟绕路,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早已荒废无人光顾的超迷你街心花园。


    超迷你,因为它大概只有一个羽毛球场那么大,一架生锈的秋千就占据其中的大半空地了。


    结果牧出弥洸还非得坐在秋千上要求琴酒推他。


    “反正只要让斗篷飞起来,超推理就能发动了。”他捏着有些生锈的铁链晃得吱吱作响,“用什么方法不都无所谓嘛。”


    牧出弥洸感觉自己一时半会是忘不掉了,琴酒那幅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表情。


    皮斯克似乎相信了琴酒给出的理由,他表情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不管怎样,你们来了就行。我的时间不多,一会还有商务会议要出息,尽快开始正题吧。”


    “说的是啊。”琴酒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稍稍挪了一下身体重心,连带着揣在风衣口袋里的手也不太明显地动了一下。


    他的小动作没有引起皮斯克注意,因为此时伏特加会意地走上前,递到他手里一只装饰满可爱花纹的纸质包装袋。皮斯克眉梢动了动,但什么时候没说便伸手接下了。


    “你们刚才是因为绕路去享用甜品才迟到的吧。”他捏出里面的资料纸,还未来得及阅读,指尖就先被黏糊糊的奶油袭击了。


    “这都是司令塔弄的。”伏特加随手一扬,用拇指示意了一下他们身后一脸笑眯眯模样的司令塔。


    “我可是拯救了你们的资料。”牧出弥洸单手叉腰歪了歪头,“谁让你们装订得那么随便,只是让人碰了一下就散架了。”


    那也不至于非得塞进沾满奶油的甜品包装袋里不可吧——伏特加腹诽了一句。


    等他发现司令塔在做什么什么都时候已经迟了,他来不及拯救可怜的资料。


    皮斯克虽然这会穿着考究,但好在没有洁癖。他低头面色如常地一张张浏览其中内容,但在翻到某一页时


    “琴酒。”朗姆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从放在一旁的平板电脑里传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琴酒刚刚还揣在衣兜里的手,此时赫然伸了出来。他掌心握着一柄伯|莱塔,黑洞洞的枪管直指皮斯克的面门。


    “这个嘛——”琴酒微妙地拖长了尾音,明明平静的语气里,却潜藏着令人心惊的滔天杀意,“你要不问问他自己呢?”


    “我的指纹留在现场的助燃剂包装上?可是——”皮斯克愕然地抬起头来,视线依次扫过面前的枪口、琴酒的面孔、以及一直笑着的牧出弥洸,“那些助燃剂,不是司令塔负责布置的吗?”


    “是啊,而且我可不会蠢到让自己的指纹留在上面。”牧出弥洸摊了摊手,“肯定是你在把东西转交给我以前没有清理干净吧?”


    这个顽劣的孩子,表情里的恶意根本连藏都没有藏过——皮斯克指甲在手中的纸面上掐出了一个格外明显的凹痕,“真是稀奇,你居然也会用疑问句了。”


    “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好专门提出来的?”牧出弥洸眉毛扭了扭,“我的异能力才是全知全能的,在没有发动能力的情况下,身为普通人的我当然可以有不知道的事情了。”


    “你居然会承认自己是普通人,这句话才值得专门裱起来吧。”伏特加说。


    “没有超推理的话我的确是普通人。”牧出弥洸点了一下头,“但别觉得这样就可以把我和你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了,因为你们都是笨蛋。”


    伏特加:


    他咳了两声。


    “那么,司令塔。”朗姆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能不能为皮斯克在助燃剂包装上留下指纹这件事,专门发动一次你的超推理。”


    “嗯?为什么。”牧出弥洸挑了挑眉梢,“不管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结局都没办法改变了不是吗?琴酒的信息是直接从公安的调查员那边拿到的,一旦让他们查到皮斯克身上,组织就完全暴露在他们面前了。”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他竖起了两根手指,“杀了皮斯克,或是杀了公安负责此案的调查员。”


    “我以前从来没有在警方的信息库里登记过指纹”


    “真是个笨蛋。”牧出弥洸打断了皮斯克完全出口的辩解,“你以为公安的调查手段,就只有傻傻的等着犯人把饭喂进自己嘴里吗?如果真的只有这种程度,也不至于让组织之前几次在他们手上栽跟头了。”


    “就算你能完全藏匿住自己的行踪,没让任何一个监控摄像头拍到自己哪怕半个衣角,但你在长达几个小时的时间里都行踪不明是事实。如果你本来就是和黑户还则罢了,但你别忘了,自己在白色的世界里,也是有另外一张身份牌的。”他说,“你猜猜看,他们会不会顺藤摸瓜查过来?”


    皮斯克一时间哑了声音。


    司令塔说的没错,他之前只是觉得这种调查方式太过剑走偏锋,且耗费人力物力,公安不一定会真的用上。但当这话出自司令塔之口时,那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次的纵火案还牵扯进了什么其他的事吗?”显然朗姆也意识到了其中违和,“怎么值得公安那些家伙这么大动干戈。”


    “一方面是因为处于事件漩涡中心的是赤司家族的独子。”牧出弥洸说,“另一方面就是,这次在公安中负责协查此案的人,叫福地樱痴。”


    “那个人”皮斯克面色微变,“不是最近忽然开始在政治社会活跃,有竞争议员之位意愿的家伙吗。”


    “当天他也出现在了宴会现场,而且他的政治主张有不少和傅川信相悖,”琴酒刚才在朗姆再次开口时,就已经把手中的枪放下来了。一时半会用不上,他可不想扮演枪架子,“如果能在这起事件中顺藤摸瓜,把赤司征十郎受到死亡威胁一事与傅川联系到一起,让民众觉得如果他的票数一路走高,就会导致更多人遇到危险,而傅川也只是一个连身后的支持者都无法保护的废物,势必就能降低他在民众当中的支持率。”


    “如此一来,不仅能捍卫自己的声誉,践行他所说的‘不会让任何罪恶平白无故消匿于眼前’的宣言,还能同时打击对手,此消彼长,他当然会跟个看见骨头的狗一样,紧追不放。”


    “被用来当比喻的狗好可怜。”牧出弥洸评价。


    “这样一来,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是要针对那个叫福地的人吗?”皮斯克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看向的是朗姆那台平板电脑。


    “能替傅川扫除政治上的障碍,同时也能从物理层面终止公安对此案的指手画脚。”朗姆镜头里的人像似乎点了点头,“琴酒,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琴酒只是抬了抬下巴,就这么保持沉默了半晌,他嘴角忽然往上牵了几度。


    “问我的意见?”他语调带着冷淡的轻笑,“我觉得,让这两个人一起陷入永远的沉默,这样才比较保险。”


    呃啊,虽然放进动画里完全没有感觉,但当面听果然是好中二的发言——牧出弥洸脑袋里胡思乱想时,脸上表情却分毫未变——他也好想有机会说一次,别的不提帅是真的帅啊。


    第202章 你的童年还真是单调


    “就算你看不惯皮斯克 ”朗姆的语气没什么变化, 或者也可能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情绪,总之朗姆的姿态和表情僵硬的皮斯克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这次的任务还没有彻底结束, 有很多地方我们还必须得用上他才行。”


    “这就更好办了。”琴酒说, “有司令塔在, 难道还设计不出一个新的行动方案吗?”


    “这反而是最困难的吧。”皮斯克说, “首先你得让这孩子肯乖乖听你的话。”


    “就是因为你抱着这样的想法, 我才永远不会按你说的话去行事。”牧出弥洸抬手指了指他的鼻尖,“我讨厌被人指挥着干这干那。如果我做一件事,那一定只是因为我觉得它有意思。”


    “看来你被司令塔讨厌了呢, 皮斯克。”琴酒语调里似乎含着不太明显的嗤笑。


    “你难道觉得自己有被他喜欢吗?”皮斯克当场诘问了回去,“把指使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你有想过万一无法成事的后果吗?”


    “但我觉得, 琴酒的提议还挺有意思哦。”结果此时牧出弥洸居然意外出声替琴酒帮腔了,“朗姆的计划太稳扎稳打了,虽然即使是我也得承认, 这里面容易被意外影响的部分很少,但切实执行起来实在是无聊得要死, 我连想象有可能会发生的事都觉得累。”


    “要是我的话, 肯定会选择更有趣的路来走的。”


    平板电脑的扬声器里传出来了一声极轻的笑意, 因为被变声器影响了声调,而听不出主人究竟是在讪笑还是在冷笑,“琴酒, 你听到了吗?他都这么说了,你真的决定好, 要把未来交给抱着这种处世态度的司令塔了吗?”


    “有什么关系。”琴酒挺无所谓地勾了一下嘴角,“就算是玩游戏, 也得让剧情发展遵照自己的心意,才能算是取得了游戏的胜利。所以不管以什么理由,能把事情做好,就是合格的同僚。”


    “我只以结果论长短,听别人描述任务中的劳苦是最愚蠢的事。”他说,“如果对待任务不轻浮是唯一评判标准,那司令塔在组织里的名望,就该颁给看门犬刻耳柏洛斯。”


    牧出弥洸这次实在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你今天是绑定了什么奇怪的行动禁令吗?比如‘每十句话当中必须提到一次狗狗,不然就会崴脚’什么的。”


    他感觉自己脑回路应该是哪里长坏了,笑点简直越来越奇怪。


    琴酒没理会他,甚至连半个眼角都吝啬施舍。牧出弥洸倒也一副完全习惯的样子,不气不恼就算了,甚至下一秒就特别迅速地把注意力转移向了旁边草丛。海风吹动草枝摇曳,露出隐藏其中的一株长得格外饱满的菖蒲。


    “如果你愿意承担任务失败的结果。那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朗姆说,“但条件是,皮斯克必须活下来。”


    “你现在拿什么做资本来跟我谈条件?”琴酒扬了扬下巴,“凭你一台平板电脑吗?”


    “不好意思。”朗姆倒是低头得很快,“我这次确实是人不在东京,你的来电突然,我没法赶回来跟你们会面。”


    “他在说谎。”牧出弥洸指了指电脑屏幕,“现在他人明明就在东京都内。”


    琴酒不由得撇了他一眼。


    还真是有点猜不透司令塔的想法。


    以前一直是朗姆以及他的党羽在一力保护司令塔的生命安全,但在琴酒的印象中,这孩子却好像从没给过对方什么好脸色。


    反而是数次重伤他甚至实打实抱有杀人之心的自己,他虽然嘴上刻薄,但偶尔也会毫无理由的站在自己这一侧。


    就比如此时此刻。


    是因为朗姆现在做出的这些表象实际都只是为了笼络司令塔,从而利用他的能力以及他这个人本身,这一目的被司令塔看穿了吗?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连他都能看得出朗姆等人的目的不纯,就更别提身为当事者的司令塔本人了。


    不过比起这些更深一层次的猜想……


    琴酒把视线从牧出弥洸的脸挪向了他的掌心。


    “你在胡乱捡什么东西啊?”伏特加微妙地沉默了数秒,而后还是没忍住质问出声。


    “菖蒲啊,你不认识吗?”牧出弥洸眉梢一挑,晃了晃手里猫尾巴一样毛茸茸的植物,“要不要回国中重修一下生物课?”


    “我当然知道那是菖蒲。”伏特加看起来已经后悔自己刚才出声了,但这会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接话,“你捡这么多这东西干什么?”


    不仅仅是牧出弥洸手里的这一条,在他脚边还躺了好几枝饱满到几乎要爆出种子来的菖蒲。他正把用来割断其茎的手术刀收进自己的衣兜,躬身小心翼翼在不碰坏它们的情况下一个个捡进自己怀里。


    “小的时候没有玩过吗?那你的童年还真是单调啊。”牧出弥洸眉毛扭得更厉害了,“长到成熟的菖蒲只要轻轻一碰”


    他捏着这堆菖蒲,边说话边不知不觉踱步到了众人中间。而在他把手伸向自己手上菖蒲时——


    伏特加再想阻止他的行动就已经来不及了。


    毛绒绒的飞絮一下子扬了满天,被海风卷成乱七八糟的形状又四处弥散开来。所有人都下意识掩住了口鼻,刚才下意识想迈步过来的伏特加因为距离最近,直接被扑了个满头满脸,低头不由得是一阵咳嗽。


    “我说你!要玩能不能也好好看看场合!”伏特加这次是真的被他的恶作剧惹恼了,上前就伸手要揪住他的衣领。牧出弥洸却特别灵活了一个旋身,衣角从他的指缝里漏了出去。


    超推理还真是万能,甚至连预测其他人的下一步行动都能办得到。这么一来只要不是躲子弹这种必须要有超高的身体素质支持才能办到的行动,他都可以完美化险为夷。


    其实如果伏特加认真起来,他这种连肌肉都没有二两的体质分分钟就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不过这人此时显然只是被他过于不正经的态度气到,在胡乱出手发泄情绪而已。


    这要是还能被抓住那也太侮辱乱步了。


    “给你个建议吧,要不还是往自己的衣柜里添几件除了黑色之外的其他颜色衣服怎么样?”牧出弥洸从伏特加掌心底下滑出去以后还是一副恶作剧得逞的笑,“不然粘上脏东西之后超——级显眼。”


    “你不胡闹也不会有这种事。”伏特加明显还有余怒未消,不过这会也没继续追他,只是有点重地吐了口气,低头掸掉自己身上的那些菖蒲种子。


    不过处理起来很费劲,那些细小的种子几乎无孔不入,见缝插针地挤进衣物的每一个褶皱里。伏特加简直感觉浑身都在发痒,好像暴露在外每一处皮肤都在被这毛茸茸的小玩意搔弄一般。


    看来下次再见司令塔,他有必要全副武装到最好连牙齿都别在对方面前露出来。


    不然哪怕露出来一根头发丝,都意味着将其陷于危险。


    他感觉只要有这破孩子在身边,他这辈子都学不会大哥的情绪管理技巧。


    “你这孩子真是的。我一会还得马上赶去出席会议,衣服弄成这样还怎么跟人见面嗯?”那边的皮斯克也有点恼怒地抖落着衣服,一边动作一边还不悦地唠叨个不停。不过就在他顺手甩了甩手中纸页时,在两声纸张抖动发出的脆响之后,皮斯克忽然上挑尾音疑惑了一声。


    第203章 社长的教育不能跨越世界线吧


    “这些、是你提前有意弄出来的吗?”他指着纸面, 语调与其说是问询,不如称之为感叹,“好一个精巧的计划。”


    “你说什么?”朗姆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 包括琴酒和伏特加, 都一起看向了一个人不知所云了半天的皮斯克。


    “如果把被菖蒲种子遮住的那部分文字忽视, 重新阅读这些资料的话——”皮斯克立刻把手里的资料翻转过来, 让正面对着朗姆平板电脑的摄像头, “您看,意思完全不一样了。”


    纸面上虽然先前也粘了好几处奶油,因为颜色很淡, 基本不会影响阅读。但菖蒲种子把这些粘着剂的不透明度狠狠拉高了一大截,整页纸上四分之一的文字都被遮掉了。


    像是被荧光笔圈出的高亮词, 那些零零散散的文字居然神奇的还能连字成句。朗姆一目十行的快速阅读了一遍, 在半分钟内,扬声器里都没有传出过任何声音。


    “竟然能注意到,看来你还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笨嘛。”牧出弥洸双手叉腰扬起了下巴, 发顶插进来的一团毛茸茸的菖蒲种子也跟着抖了两下,“闲的没事所以顺手做的, 因为大福很好吃。”


    这两句话有任何因果逻辑吗——伏特加藏在墨镜后的双眼忍不住闭了闭。


    而且没记错的话, 这大福还是他去排队帮忙买的。不知恩图报就算了, 居然还反而跑去帮他的对手解围。


    恩将仇报得也太明目张胆了点吧,感觉自己为大福花的时间和金钱好像掉海里了,而且想捡的时候还被石头下面的寄居蟹给了一钳子。


    有点憋屈, 就一点。


    牧出弥洸倒还真不是单纯的善心大发。


    如果这里他什么都不做,那琴酒百分之一百会借题发挥, 一鼓作气除掉皮斯克。毕竟本来这人就是个感情淡漠的冷血杀手,他杀人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更别提这次还给了他这么好用的台阶, 要是不顺坡下,那他就不是琴酒了。


    于公他这是为了避免组织暴露于市警眼前,保证同伴们的利益不受损失;于私他又能除掉对立势力中的得力干将,怎么看怎么对他而言都是百利无一害的。


    不过,虽然不想看皮斯克就这么死在琴酒的枪下,可牧出弥洸也不是单纯想救他一命。他给皮斯克的这份新行动方案,尽管看起来貌似行得通,实则细究起来,有至少三处漏洞可能导致市警发现不对劲,从而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处理掉皮斯克,以及与他相关的更多人。


    至于这个“更多”具体会有多少,那就要看市警们是否在认真工作了。


    组织里有相当一部分成员都该死,但比起利用私刑擅自审判,牧出弥洸还是觉得交由警方处理才是最好的选择。


    程序正义中不一定能诞生出真正的正义,但非程序的正义则一定会导致非正义。


    掌握生命的权利不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该交由个人来指手画脚。除非他的正义观念能做到尽善尽美,否则一旦产生哪怕极其轻微细不可闻的畸形,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巨大恶果。


    正义这个单词,最终会变成不论杀谁都一样的嗯?这台词是不是有点耳熟。


    社长的教育应该不能跨越世界线吧!


    飞远到隔壁剧组的思绪被踩了个急刹硬生生拉扯回銮,牧出弥洸随意撇了镜头中的朗姆一眼。


    不得不说,虽然相信超推理不会出现任何错误,但这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两码事。朗姆不愧是被称为黑衣组织二把手的存在,他甚至不用本人亲自到场,仅仅是用一台平板电脑展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压迫感就已经铺天盖地了。


    仿佛没有任何隐秘可以逃脱出他的眼睛。


    冷硬又潮湿的海风狠狠刮了一阵,牧出弥洸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因为这风才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把衣服又拢紧了些。


    “你要是冷的话好好穿衣服不就行了。”伏特加又没忍住多嘴了。


    尽管话一出口他就开始后悔,但毕竟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即使现在去堵司令塔的耳朵也来不及了。


    “不要。”牧出弥洸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冻到了,还是被菖蒲种子的毛毛打扰到了,“制服的剪裁太板正了,穿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像被装进木头模具里似的。”


    虽然这大概也是其中之一的原因——伏特加感觉到自己的眉尾肯定狠狠地跳了两下——但最主要的肯定还是这破孩子觉得披着衣服好玩吧,不然也不会特意设计那什么异能力的启动方式是斗篷和眼镜了。


    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的典范,最好回去立刻得重感冒,然后病倒直接十天半个月不能出来闹腾其他人。


    直接当然病死了最好——不过伏特加也知道,这个愿望恐怕很难达成,毕竟虽然森鸥外那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庸医,只在对人体的实验上情有独钟,但那个姓与谢野的女人,却有着相当高明的医术。即使是陷入濒死状态,她也无数次能把人从彼方界拉回此世来。


    非常恐怖的女人,伏特加还听到过有人在背后谈论她时,给她起了“死亡天使”的外号。


    能从死亡中救起生命,让这听起来截然相反的两个单词,放在与谢野身上却意外十分贴切起来。


    虽然明面上还能继续一如既往地插科打浑——牧出弥洸把视线从伏特加身上挪开,余光不经意地又一次划过了电脑上与朗姆的视频通话界面。


    但朗姆的沉默让海风的声音变得很吵人,时间每过去一秒,牧出弥洸心里都无法压抑的更多出一份恐慌感。


    如果被朗姆看穿了会怎么样?


    不需要超推理——不如说因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超推理也根本不会给他答案——只会有两种结局。


    朗姆认为这是司令塔的疏忽,那么扮演值就会猛掉;朗姆认为这是司令塔的故意陷害,那么可想而知他会怎样对自己发难。


    牧出弥洸感觉自己现在很需要一朵小雏菊来占卜,释放一下内心积攒的压力。


    他到底为什么当初一念之差想不开,cos谁不好要cos乱步。现在他要是元太该多好,遇事不决只要回答“鳗鱼饭”,一切难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呵。”


    就在牧出弥洸几乎在脑海里把自己想得到的乐天角色全员cos过一遍之后,那边始终都静悄悄毫无任何声响的平板电脑,忽然传出了一声笑来。


    牧出弥洸的心脏一瞬间从嗓子眼蹦到了舌尖上。


    “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司令塔。”朗姆的声音被变声器扭曲得不成人样,根本听不出他此时的语气是喜是悲。


    这模棱两可的话言完全起不到半点安抚的作用,牧出弥洸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精神分裂了。


    “这值得惊讶吗?”他脸上仍然和方才一样,保持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愉悦神情,“看来你对自己是个笨蛋这件事,还是没有充足的自知之明嘛。还是你其实是想讲个笑话?好冷,明明都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了。”


    朗姆那边微妙地沉默了数秒。


    “本来下意识想感叹,为什么我们一次都没见过面,你却知道我的年龄这件事的。”变声器的声音似乎很轻的叹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这件事发生在司令塔你的身上,又好像一点都不值得奇怪了。”


    “你早该有这样的自觉。”牧出弥洸说,“这种想法冒出来哪怕一秒都完全不应当。在我的面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全无纰漏的隐藏起来。”


    “好吧,为此我向你致歉。”镜头里的黑色人影似乎动了动,牧出弥洸看不清,兴许是做了个类似颔首的动作吧。


    顺便一提,看不清不是因为乱步视力有任何问题,原因是他一直在眯着眼睛看人。


    从他穿越过来一睁眼就发现了,乱步本尊根本不是眼睛小睁不开所以才在动画里被画成眯眯眼,他根本就是通常情况下都懒得睁眼。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他注意,所以他的神态就总是漫不经心的。这一点其实也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光是他的官谷就十个里面至少有八个是睁着亮晶晶大眼睛的。


    文野汪里也有体现,和太宰换了身体的乱步,也换上了前所未有的超大眼睛。反而是内芯是乱步的国木田独步,全程都变成了看不见眼珠的样子


    虽然说了这么多但眼睛只能睁一半是真的看不清路啊!乱步天天迷路的原因找到了就是因为这个吧!


    每天这么走路,就算是指南针成精,恐怕也照样得走得南辕北辙去。


    “总之,还是感谢你的协助。”朗姆接着说,“这是我完全没有料想过的角度。”


    伏特加那边语气挺重地嗤了一声,“事情解决完了吗?那我们可要走了。接下来还有其他的工作,跟你们这些能悠哉悠哉的家伙不一样,我们忙得不行。”


    “所以司令塔,你也自己解决从这里回去的问题吧。”他不太明显地勾了一下嘴角。


    牧出弥洸的无语简直铺天盖地。


    这地方他第一次来,连半条路都不认识。他依稀记得刚才在离开市区之后,伏特加又继续开车走了四十分钟。此处距离组织基地起码有三十公里而且人迹罕至,别说打辆出租车,就是想找人问路都得碰运气。


    这人完全就是存心报复吧。


    第204章 像个保龄球一样被推来推去


    牧出弥洸猜的没错, 或者应该说伏特加的这份恶意根本就未加掩饰,直白得堪比他们头顶滑翔而过的燕鸥飞羽。


    他就是准备看孩子出丑的,哪怕牧出弥洸没有被气得跳脚, 表现出强撑嘴硬的样子, 也能让他多少感到大仇得报吧。


    不过——牧出弥洸转头看向他, 面上表情仍然是眉眼弯弯的样子——可惜, 他记仇的对象是江户川乱步。


    那就只剩下“记”, 没机会“仇”了。


    “没关系,我理解。”于是他说,“毕竟你这种人就是必须靠勤能补拙才行嘛, 会忙得脚不沾地也是你应得的。”


    伏特加五官的形状立马变了,但在他准备开口说点什么以前, 牧出弥洸却已经把视线转开, 径直走向了皮斯克的位置。


    “你来送我回组织基地。”他抬手就指向了对方的鼻尖。


    在名利场里混久了,皮斯克还真是有段时间没见到过如司令塔这般无礼的后辈。对长者说话从来不带敬语就算了,他居然还会用手直接指着别人。


    这件事要放在以前, 或者说仅仅是几分钟前,他都肯定是要下意识训诫一番的。


    但时过境迁, 他甚至其妙地冒出来“感觉这孩子有点可爱”的想法。


    下一秒他就把这个荒谬的念头拍灭在萌芽了, 顺手把那堆资料小心地收纳起来, 尽量不在移动过程中弄掉哪怕任何一颗菖蒲种子。


    “这倒是没问题。”皮斯克说,“不过我刚刚也说了,一会我还要赶去开会。时间很紧急, 而且我不能缺勤。所以我可能得在进市区之后就把你放到路边,到时候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不要, 还得换交通工具,好麻烦。”牧出弥洸撇着嘴摇了摇头, “你先送我回去,然后再去出席你那什么破会议。”


    “恭喜,你被麻烦的小鬼缠上了。”伏特加第一个赶到现场幸灾乐祸,“祝你自求多福吧。”


    “伏特加。”那边的琴酒已经先行转身迈步,走向他们停在路边的黑色保时捷了,“走了,别总做没用的事。”


    那两人很快就钻进了车子,引擎启动发出低低的鸣声,黑色的铁皮盒子便径直驶向了旁边长满杂草的废弃公路,在他们的视野中越变越小,直到转过一个弯,彻底消失在一座废弃仓库的阴影里。


    “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皮斯克感觉自己头顶肯定已经堆满大团大团的黑线了,“我不能缺勤,而且没有时间在那之前去做任何其他无关紧要的事。如果你一定要我送你回去,那就在我开会期间老老实实等在车里,我只能会后再来管你的问题。”


    “我觉得我也说的很清楚了。”牧出弥洸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带着明显的懊恼,“那个会议你在不在根本无关紧要,或者说至少一开始你完全没有必要出席。既然这样,那与其让你去那个处处受限,连坐下都得时刻保持姿势挺拔的地方浪费时间受罪,还不如做点其他有用的事。”


    “我难得这么好心,你怎么还不领我的情呢。”他说。


    皮斯克表情明显愣了一下,“我说过自己要出席的会议在哪,以及其他与会人员是谁了吗?”


    “是你的手表告诉我的。”牧出弥洸指了指他的手腕,“你平常戴的都是一只普通的石英表,虽然足够出席商务场合,但因为长年累月带着,磨损程度不低,用这个去面对其他达官显贵,多少显得不太礼貌。”


    “比起你的推理过程”皮斯克眉毛扭了起来,“‘显得不太礼貌’这几个字居然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这件事才更让我觉得惊讶。”


    “我只是懒得做,又不是真的不懂。”这破孩子冲他扬了扬下巴,表情一副好像被夸奖了似的模样。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对如此性格的司令塔而言,以他的行事作风,不经常被其他人阴阳怪气地刻薄讽刺就怪了。自己刚刚那话虽然算不上表扬,但在他人对司令塔的评价中,绝对可以排得到平均值以上。


    虽然在组织里血雨腥风了几十年,皮斯克的心脏早就不会猛烈跳动了。但联想到这部分时,他居然不知为何,从心底里冒出来一股子对司令塔的同情来。


    尽管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这孩子自己咎由自取。但他的处境也确实尴尬,拥有着被组织中几乎所有人都尊重乃至于畏惧的能力,但在日常待遇里居然连蹭个顺风车都会像个保龄球一样被推来推去


    等等,这孩子难道其实是故意给自己营造出这样一个形象的吗?毕竟如果他表现出一副耳根子软的模样,组织里那些最擅长趋利避害那家伙们肯定早就趋之若鹜,把各种讨好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了,只为请司令塔能在有需要的时候对他们伸出援手。


    但现在,所有接触过司令塔的人都很清楚,这就是位喜怒无常的主儿。可能前一天还因为收了一份零食大礼包,而对送礼的人另眼相待;第二天就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只因为觉得有趣,就能对同一个人见死不救。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就是对他这个人处事风格的最好写照。


    皮斯克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绝对无谬的司令塔”这几个字,不知不觉在他内心里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幸亏牧出弥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虽然念头冒了很多,但实际上皮斯克只是看着牧出弥洸表情微微凝固了半秒而已,完全不到令他起疑的程度。


    如果牧出弥洸知道是肯定要发出嘲笑的,不管是基于他本体,还是基于乱步本尊。


    因为乱步的想法绝对没有这么多弯弯绕,他就是觉得这么做开心,仅此而已。


    没细想皮斯克的反应,牧出弥洸只是晃了晃手指,自顾自继续自己的叙述,“但是现在,你的手表换成了一只我以前没见过的款式。如果我没记错,你以前即使出席重要场合,也只会戴另外一只保养良好的表。所以可见你这次要会见的人非常重要,而且此前你们一定没有见过面,因此你才会采用如此正式的打扮。”


    “你要见的人,应该是福地樱痴吧。”他戳了戳下巴。


    皮斯克不是第一次见司令塔的推理秀。


    但以往基本都是针对任务对象的推演,而对于他自己的事,这还是第一次。完全不同以往的感触,让他背后猛地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仿佛自己整个人是没遮没挡地站在对方面前一样。即使是以前他刚刚认识朗姆时,也从未有过如此毛骨悚然的感觉。


    与其他人直白的死亡威胁不同,司令塔的恐怖之处就在于,明明他没有对人展现出丁点恶意,但所有人却都知道,只要他冒出这样的想法,那让某个人消失,就简直比捏死一直蚂蚁还要轻松。


    他不需要威胁,因为他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威胁。


    恐惧感的来源,在于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有着无比清晰的自知之明。


    皮斯克咽了口唾沫,“虽然你推理得完全没错,我的确会在面见不同人时,分别戴上不同款式的手表。但你又怎么把目标确定在某一个人身上的?我会用这块手表见面的人,也不止福地先生一个而已啊。”


    “不会吧,你还要我继续讲下去吗?”牧出弥洸挑着眉梢反问他,“说起来话很长,因为我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太多了。不仅是我嫌麻烦,而且”


    其实也是他的脑子不比乱步,除了手表之外的细节什么都没看出来,超推理又没告诉他,再说下去肯定会露馅——牧出弥洸把实话吞了回去。


    他微妙地拖长尾音,顺带把皮斯克的手拽到自己面前,指着刚刚迈进了一步的细长指针,抬眼去瞥对方的表情,“你,要没有时间了。”。


    皮斯克的座驾不比琴酒那辆老爷车,是台非常具有商务感的SUV。从车子整体到内饰装潢,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超级昂贵”四个大字。


    不愧是组织布置在商界的重要棋子,掌握财政大权是真的有排面。


    不像森医生,尽管他向新人训练营申请实验材料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都不会遭到拒绝。但他还是得按部就班填申请表,走正规渠道才能要到人。


    但如果换成皮斯克,大概只要他一张卡甩出去,就能达成一切愿望了吧。


    这样的人,在原作里居然出场仅仅一集,就被琴酒草率地处理掉了


    稍微感觉有点可惜。


    但在牧出弥洸真正坐进车里时,那一点点“稍微”也马上就消失殆尽了。


    因为他指尖在不经意扶到车子的座椅缝隙时,看到了内里还有一星半点未能彻底清理的暗红色的污渍。


    自从超推理变成无吟唱的瞬发形态之后,牧出弥洸几乎习惯了看到不对劲的东西之后,都就先有备无患地推演一次。但偶尔这种行动快过大脑的行动也会害了他,让他看到某些他不想看的东西。


    比如现在超推理告诉他,那毫无疑问是血迹,而且从颜色判断,这是两三天前留下的。而如果想要在这种地方留下如此形状的血迹,大概凶手是把受害者用某种方法控制住了行动,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割开他的皮肉,在每次都出血量都不大的情况下,一点一点折磨死了受害人。


    第205章 凭我是绝对无谬的司令塔


    刚才那一星半点的雀跃心情瞬间就被踢出了九霄云外, 坐在皮斯克车上的牧出弥洸恍然间无比明确地意识到了,一个他好像有些忽视、而他本该无比重视的问题——组织如此金碧辉煌的门面,实际上都是靠无数骨骸堆叠而成的。


    “先回趟基地。”皮斯克没有注意到牧出弥洸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很平常的跟小孩一起坐到了驾驶的后排, 随即吩咐前头的驾驶员。


    “什么?”司机有点诧异地从后视镜抬眼回望过来, “枡山先生, 您下午的行程应该是要前往杯户饭店, 会见一位很重要的大人物吧?”


    “我没忘了这件事。”皮斯克——真名是枡山宪三——摆了摆手,“计划有变,你负责开车就好。”


    “是, 我明白了。”


    车辆异常平稳的启动了,连引擎声都细微到几不可闻。牧出弥洸盯着自己脚尖发呆的时候, 旁边的皮斯克忽然同他搭话了。


    “要喝点什么吗?”他伸手打开身旁的车载冰箱, 先从里面拿出来了一瓶乌龙茶。


    其实牧出弥洸一点胃口都没有。


    车内已经被清理得很干净了,那些血迹污渍如果不是超推理,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半点不对劲。车内的空气也只是弥漫着很淡的古龙水香气, 是他印象里皮斯克这个年龄段的老男人常用的香水。但牧出弥洸就是莫名觉得某种发腥发臭的铁锈味充斥满了他的鼻息之间,现在别说吃喝东西, 就连呼吸都会让他忍不住有干呕的冲动。


    “不要。”脸上表情仍然维持得异常平静, 牧出弥洸翘着脚晃了晃悬空的小腿, “你没准备波子汽水,而且我现在也没那么渴。”


    “……但这里有苏打水。”皮斯克低头往冰箱内看了一眼。


    这又是怎么推断出来的?他们现在所坐的位置比较微妙,以司令塔的角度, 应该完全看不到冰箱的内容物才对。


    不过想想也合理,毕竟波子汽水这种哄小孩玩的玩意, 和他现在这辆看起来就很成年人的车子怎么看怎么都不搭边。


    “别搞笑了,那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小孩本孩果然发出了他意料之中的宣言, “没有弹珠的汽水就像不加黄油的酱油拌饭,从头到尾都透着枯燥乏味。”


    皮斯克:


    他还能说什么?


    空气中忽然飘出一股子甜腻腻的薄荷味,皮斯克感觉自己眼皮一跳,转头果然看见这小破孩子嘴里叼上一根棒棒糖棍了。


    “没人告诉过你吗?不要在行驶的车里吃棒棒糖。”训诫几乎是下意识就从嘴里冒了出来,皮斯克下一秒就懊恼的扶了一下额角。


    他带自己的小孙子都没有这么费劲,到底是谁把司令塔这种孩子养这么大的?


    森医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皮斯克打上了个“怪物级家长”的标签。


    “你好啰嗦啊。”牧出弥洸有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挺没坐相地仰进了汽车座椅,“多余的担心。只要开出了刚才那片废弃码头,之后的路况全是一帆风顺,只要司机叔叔不走神,我们这一路连红灯都不会遇见。”


    “不过,等到你从基地再赶往会场的途中就要小心了。”他捏着糖棍,浅蓝色的糖球在他眼前慢慢旋转着,“途中应该会遇到一场挺惨烈的事故哦。”


    “什么?”皮斯克还没说话,倒是前头的司机大叔先惊愕了一声,“你凭什么能这么说?”


    “就凭我是‘绝对无谬的司令塔’。”牧出弥洸把糖球扔回了嘴里,硬糖与臼齿撞出清脆的声响,“我说会出事,就一定会出事。”


    ——好烦躁。


    虽然吃了一颗薄荷糖,但诡异的恶心却一点都压不下去。


    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些血迹,更不是因为知道即将发生一场事故。牧出弥洸也是在用了超推理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他其实没办法从完全的意义上救任何人。


    皮斯克因为他的影响,今天没有死在琴酒的枪下。那么与之相对,在他身边一定会有另外一条生命走向死亡。这是高于一切存在的世界规则,哪怕是超推理的力量也无能为力。


    如果再次使用超推理,他当然可以在车祸发生之前想到阻止的办法。但在那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接下来可能会有人继续因为其他的理由死去,而他也没有能力去救下一个接一个的所有人。但如果他置若罔闻,代替皮斯克死去的那个人,其背后的真凶完全可以说是他牧出弥洸。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决不能做追在事件后面跑的那个人。


    那是侦探才会做的行动,但江户川乱步不仅仅是侦探。


    他是天下第一的名侦探。


    得尽快想办法,在不引起系统疑惑的情况下,再重启一次同样的时间线。只有在他拥有足够因果积累的情况下,才能借用丘比的力量改变这一切……


    皮斯克已经是第三次低头查看手表上的时间了。


    距离他本应到场的时间已经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没有人电联他,就好像无人注意到他没有及时出席这场会议。


    这不对劲,今天预订到场的与会人员不多,而且其中也有将近一半的人跟他相熟,不可能注意不到自己在未做任何联系的情况下忽然缺勤的奇怪举动。


    是会议现场出了什么意外吗?


    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只有时间在他眼前又向后跳了一个数字,没有任何短信或是电话进来。


    他猜不出来,现在也已经没法再询问司令塔了。刚才车子已经驶过基地大门,那孩子跳下车之后连句谢谢都没有,就头也不回地飘走了。


    沉思间身体忽然感受到一阵猛烈的重心失衡,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出神的皮斯克差点直接从座椅上滑到地下。他赶忙调整姿势,抬头从前排座椅的间隙看向了挡风玻璃之外。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的刹车?”他问自己的司机。


    “对不起,枡山先生。”从后视镜里反射过来司机满脸惊魂未定的表情,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蹭了蹭额角,“前面的车忽然一个急停,我没反应过来”


    皮斯克听了司机的描述却只更加疑惑,从前挡风也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只见前面那辆小轿车里有两个人急匆匆打开了两侧车门,站在自己的车旁翘首往前盼着。


    “前面到什么地方了?”看皮斯克又问司机。


    “是山水大桥。”司机很快回答,“说起来您刚刚听见了吗?好像外面响起了一声很大的噪音。”


    皮斯克回想了片刻。


    商务SUV的隔音效果普遍都非常好,更别提他还特意在自己的车上做了强化的改造。如果有人在车外想要同车内人用声音交流,就只能通过敲车窗而已,其他方式几乎很难传音。不过即使如此,他刚才在司机急刹车以前,似乎也很模糊的听到了。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爆破或是倒塌的声音……


    “吓死我了,好大的声音。”待在自己车旁的年轻小哥仍然惊魂未定,他视线惶然地在副驾方向的女性和前方道路上来回流转,“还以为是地震了。”


    “我还想是不是我的错觉。”女性也用恐惧与迷茫交杂的眼神回望过来,“刚才地面是不是真的有在颤抖?”


    “但如果真的是地震,应该不会只震一下而已吧?”男性回话。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交谈之中的情侣二人便同时回头,入眼是个年龄在四十代左右,穿着考究还带着白手套的男性。


    “请问二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陌生的中年男性询问他们,“所有的车都停下了,但从这里根本看不见什么异常情况。”


    这条路只有双向的两条车道,此时不管是向南还是向北的车辆,都莫名其妙因异响而停了下来,让本来不算宽的路面几乎被彻底堵死了。有人和他们一样选择下车查看,也有人正在重新发动车子。


    “我们也”年轻男性从自己的女友对视了一眼,“我会忽然刹车,是因为被巨大的声音吓到了,其他人我猜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你说会不会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这话他是对女友说的。本来就是瞎猜,女孩子当然完全没有头绪地回以摇头。倒是那位陌生的中年人,居然还真的低头认真分析起他的胡说八道来,“不像。如果是爆炸事故,那么在能听到这么大噪音的距离之下,我们肯定能看到火光或是浓烟才对。”


    “这个叔叔说得很对。”又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从几人中间冒了出来,他们下意识低了头,便瞅见一个看上去年龄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仰着头从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后面看向他们。


    “就算因为角度的关系,比如被建筑物或者山之类的东西遮挡,”小男孩继续说,“起码我们也能闻到灼烧之类的气味。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小朋友。”停在后面的那辆SUV上此时又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带着和善的表情在小朋友面前弯了弯腰,“你很厉害嘛,这么小就知道这么多冷门的知识。”


    “因为我很喜欢看这一类的电视节目!”小朋友对他露出格外阳光开朗的笑脸来,“都是从电视里学来的!”


    第206章 一个眯眼微笑的颜文字


    看着眼前的小朋友, 皮斯克忍不住都觉得心情变好了好几度。


    刚才和司令塔相处了一小会,居然就让他差点忘了,原来正常的小孩应该是这副模样。


    “那边的叔叔, 应该也是从电视里看到类似的说明了吧?”眼前的小孩此时又转头看向了他的司机, “肯定不是因为你曾经接触过类似的犯罪事件之类的吧?”


    皮斯克:


    别让他这么快就收回前言啊。


    “算是吧。”司机回复他的问题时倒是面色如常, “别看我这样, 其实我也对推理侦探之类的影视作品很感兴趣呢。”


    “嗯——是这样啊。”小孩拖长着尾音, 一副被说服的表情,“既然这样的话,那叔叔要不要和我来一起玩侦探游戏?”


    他扬手一指这条路尽头的方向, “刚刚那个巨大的声音就是从这边传来的,要一起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嘛”司机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转头向了旁边的皮斯克, “枡山先生,我看这条路的确一时半会没办法疏通,接下来?”


    皮斯克略略沉吟了半刻。


    他在犹豫。


    本来他都没有下车的打算, 反正只要打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好,那只要让司机一个人去询问路人就足够了。


    决定打开车门的原因, 正是他看到了这个突然出现在几人身旁的少年。


    其实这个孩子不管是长相还是打扮都非常普通, 是扔到人堆里之后就很难再找见的类型。他会过来同这孩子搭话, 是因为看过了琴酒拿来的那叠资料。


    所有文件的顺序都被重新排列过,虽然阅读时并不影响理解,但底端的页码确实是乱序的。皮斯克本来以为这只是司令塔为了传达他的暗号而做出的改变, 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


    这个出现在所有资料最前端的那张照片里的少年,居然会在此时此刻现身在自己的眼前。


    这意味着什么?


    琴酒会提供这份资料给他就已经是破天荒了, 他根本没指望还能得到这个人哪怕任何一个字的解释说明。司令塔更没有跟他讲过任何信息,被改动的暗语里也半点没有提过照片中的少年是何许人也。


    “这位伯伯, 您接下来有急事要处理吗?”


    然而就在他沉吟之时,那个孩子忽然向他走近了两步,仰着头带着格外天真灿烂的笑脸,就这么近距离看了过来。


    “你说得对。”皮斯克拉回思绪,低头回少年的话,“所以我可能没办法让那位叔叔陪你玩了。”


    “但是不通过前面这条路,伯伯应该也没办法抵达自己的目的地吧。”少年说,“就算是要去其他没有被堵住的路上重新打车,你们也一定要从山水大桥过去。既然这样的话,就过去一起看看也不会怎样嘛。”


    皮斯克眉峰跳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


    “是推理!”少年笑着回话,“我叫江户川柯南,是个侦探!”


    又是侦探——皮斯克几乎在听到这两个字眼从少年的口中蹦出的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后脑勺疼了起来。刚刚和司令塔相处时那段不太妙的回忆又一次涌上心头,他低头轻咳了一声。


    尽管马上调整好了表情,皮斯克但开口的语气还是多少带着点心不在焉,“是吗?你好厉害啊小朋友。”


    虽然大部分特征都完全不重合,他也想象不出司令塔会用这副表情和神态说话的模样——但那种一模一样令人后背发毛的感觉,此时又缓缓窜了出来。


    这孩子不对劲……


    虽然表现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柯南其实此时也还有些懵。


    他今天本来是被少年侦探团的那几个孩子约出来一起去踢足球的,结果还没走到他们常去的那个小公园,他的手机便忽然传进来了一条短讯。


    号码很陌生,发信人未知,对方也没有留下署名,末尾只是打了个一个眯眼微笑的颜文字。


    虽然没有证据,但柯南看到这段符号的瞬间,上次在宴会现场遇见的那个自称是江户川乱步的国中男生,他的面孔便立刻跳到了眼前。


    “喂——”已经领先了好几步的小岛元太忽然注意到柯南没有跟上,于是便转头呼叫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啊、抱歉,我忽然有事要去处理。”柯南立刻随意扯来了个借口,“兰姐姐说让我赶快帮她跑腿去趟超市。”


    “诶——这么突然。”步美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真是的,本来小哀今天就不来,只有我们三个的话根本没办法好好玩嘛。”


    “对不起。”小姑娘的表情看着格外可怜,元太和光彦已经下意识去安慰她了,但柯南却没有被打动一分一毫,转身带着话尾已经跑了起来,“总之你们先玩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要等我。”


    忽略身后孩子们的呼喊,柯南一边跑着,又拿出手机来重新阅读了一遍那条简短的讯息。


    “山水大桥南段,现在过去的话,你能见到皮斯克。”。


    牧出弥洸算着大概时间,他打开刚从与谢野晶子那里借来的平板电脑,找到了新闻界面。


    意料之中在第一条直播内容里就看到了“山水大桥”这几个字眼,他在点开以前还先从旁边的零食柜里摸出来了一包小饼干。


    “现在我们已经到达了山水大桥的上空。”在拇指接触屏幕的瞬间,记者的声音便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画面中的年轻女性正站在直升飞机里,飞旋的风在她说话时带起她的衣角发丝,“据刚刚我们得到的信息,在现场的目击者称,山水大桥最早于今日晚六点三十二分许发生第一次震动,桥面自北向南方向三分之一路段处产生长度不少于三米的巨大裂缝。


    “路过的司机市民立刻报告了市警,在随后的十五分钟内,交警及桥梁维护人员陆续到场处理。山水大桥由南向北方向的两条车道随即被封锁,但大桥原本的结构就是双向三车道,因此在事发时,路面上仍有四条车道正在通车。


    “断裂桥面目测长度约为二十米,随桥面一起掉落水中的车辆共有三台,其中一台冲入了山水川深度在十米左右的水中。从直播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水警正在积极营救落水人员。”


    这个处理其实也已经不算慢了——牧出弥洸丢进嘴里一块饼干——不过很可惜,那辆掉进水中的车子里,司机和乘客一定至少有一个人会死。


    其实他现在根本没有必要看什么实况转播,因为目前为止的所有发展全部都没有超出超推理的预言。


    而且,在原著的故事线中,皮斯克是得知了灰原哀即是雪莉的信息之后,在未能来得及报告给其他人之前,便被琴酒匆忙灭口。因此在这段时间线里,既然皮斯克和灰原能同时存活,那就证明至少皮斯克一定不知道灰原、乃至于柯南的身份。


    所以他才会把琴酒放在资料里的柯南照片特意摆到了第一页。果然看皮斯克的反应,他对柯南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没有充足的线索,他现在没有办法推理“与黑衣组织的再会”那段剧情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不过即使柯南也从没不认识皮斯克,但牧出弥洸笃定,只要他提到这个酒名代号,柯南就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他是那个工藤新一嘛。


    皮斯克也肯定没有立场责怪自己。毕竟牧出弥洸虽然是打算借柯南的手把他送到市警手里,但不论如何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呢。


    现在的日本虽然理论上存在死刑判决,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执行过了,完全就是个在实质上已经废除了死刑的国家。以皮斯克的罪行,让他后半辈子都待在监狱里是绝对足够了。


    反正他已经是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就算继续放他在外界活动,恐怕也没有几年正经活头了。那不如把他仅剩的生命拿去别处,多少发挥一点少得可怜的剩余价值来得有意义……


    皮斯克直到走进之后才看到,原来眼前的山水大桥竟从中间直接断作了两截。警车和救护车的鸣声响彻整座大桥,穿着制服的人不断在警戒线内外穿梭来去,拿着话筒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恰好在附近举着手机的路人,闲杂人等把大桥围了个水泄不通。


    “枡山先生。”


    突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皮斯克下意识回了头,入眼是个他认识的企业家男性。


    “南先生?”他不由得语调诧异,“您为什么也会在这里?我记得您赶去会场应该不需要经过山水大桥才对。”


    没错,这个人也是今天会议的参与人员之一。而他明明此时应该在河川对面的杯户饭店,在大桥已被封锁的情况下,他会出现在对岸实在是很奇怪。


    “是会议出了什么意外吗?”他问。


    “说来话长。”对方叹了口气,“枡山先生您今天没有在现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皮斯克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做了个请的手势,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福地先生今天没有跟我们打招呼,就自行带着记者来到了会场。”南于是继续自己的叙述,“他完全打乱了今天原本的议程安排,最先提起的话题,是要曝光承建山水大桥的九合财团。”


    第207章 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


    “福地先生说, 他们在建设中使用了不合格的建材以次充好,以至于让大桥的强度完全达不到原本设计上所预定的质量。尤其是在近期,他还发现, 大桥上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南一边说着, 一边转头看向了断裂的大桥,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 因此我也没想起来联系您告知情况。而且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等等。”皮斯克抬手向下压了压, “你是说,你们今天的确在杯户饭店参与了那个会议?”


    那又为什么此时还会出现在河对岸?


    后半句他没有问出口,但神态和表情都的确是这个意思。


    “因为福地先生在告知我们大致情况以后, 就非常强势地带领所有人来到了这座大桥现场。”南说,“事实上, 我们与第一波到场处理的桥梁工作人员差不多是同时抵达的。”


    “您的意思是, 福地先生他现在也在这里?”皮斯克下意识抬头看人堆里去寻,但那边攒动的人头实在是太多,即便福地樱痴顶着一头显眼的白发, 也很难让人在瞬间快速找见位置。


    “南先生,枡山先生。”


    略有些耳熟的年轻男声自侧后方响起, 皮斯克在回忆起声音的主人以前便已经转过了目光。而在话事人彻底进入他视野之后, 老者眼尾的皱纹都因睁大而变浅了些许。


    “您应该就是枡山先生吧。”深色皮肤的金发男性对他礼貌的颔首, “福地先生想请您二位过去一趟。”


    ——为什么波本这家伙也会出现在这里?


    皮斯克在不到一眨眼的瞬息之间,脑内的想法已经跳了千百个出来。


    这次出行并不是组织的任务,包括今天与他见过面的琴酒在内, 应该都不知道他具体要来干什么,波本此时的现身就显得极其不合常理。


    那么是司令塔知会波本过来的吗?从上次所见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看来, 这两个人私下里的关系应该确实不错。


    但是——皮斯克把视线转向了身旁正在同波本说话的南先生。


    “过去?”南的语气带着迟疑,“如果我没记错, 在断桥事故发生时,福地先生应该在对面嗯?不对,您当时也跟他待在一起,现在又怎么会到我们这边来的?”


    ——看来波本到得比自己要早的多,先前就跟这些人见过面了。


    皮斯克又把视线转向了面前这个金发的年轻人,后者脸上载着非常礼貌的微笑缓缓开口,“市警为了方便到现场处理案情,不仅调来了水警,还临时征用了附近停泊的几艘小型快艇。虽然道路还没办法使用,但过河还是没问题的。”


    南听完他的解释,便颇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瞧我这脑子,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


    “刚刚在眼前发生了那么令人震撼的事,会有些反应不过来也是很正常的。”波本微笑着给他打圆场。


    “不过,福地先生叫我等过去做什么?”皮斯克于是插了句话,“在救援这方面来说,我们都是只会碍事的门外汉罢了。”


    南附和着点了点头。


    “对了,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皮斯克又追问了半句。


    “我叫安室。”波本从善如流地予以回答,神态和语气都表现得好像他们今天当真是第一次见面一般,“是被福地先生雇佣,负责收集九合财犯罪证据的私家侦探。”


    “关于另外那个问题。”他说,“我也不太清楚福地先生的想法,只是代为转达他的意思。”


    皮斯克于是与身旁的南对视了一眼,“好吧,我明白了。”


    “还有就是,能麻烦您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他跟着波本迈步,口中继续下一个问题,“我来得迟了些,没看到事发过程,直到现在也还是一头雾水。”


    “没问题。”波本——或者说私家侦探安室点了点头,“三年前,九合财团旗下的建筑公司通过竞标,拿下了承建山水大桥的项目。”


    “起初由他们的工作人员所设计的建筑图纸还是非常精良的,大桥采用了很新颖的悬臂式设计,兼顾美观的同时,还能在不降低桥梁强度的情况下减少成本。”他说,“问题出在真正开始建设时。”


    “桥梁的坚固程度除了与设计挂钩之外,同材料的质量也成正比。但九合财团却在建造时,有意将设计中原有的钢材替换成了价格更低的另外一种,这就导致大桥建成后其承重能力远达不到预订的标准。


    “而且我在调查中还发现,山水大桥的桥面并不是今天才第一次出现裂缝,至少在两个月以前,就有市民拍摄下桥面裂纹的照片,并上传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但在此之前,所有桥梁维护人员的处理办法,都是利用路面粘合剂抚平裂缝而已。


    “这么处理的结果就是,尽管表面上大桥仍然完整如新,但实际上内里早已日积月累了无数裂纹。可以说,今天的坍塌事故完全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就算不是现在,也一定会发生在不久的将来。”


    “这么说的话,九合财团就是导致这起事故的唯一元凶巨恶咯?”小孩子的声音忽然从几人脚下冒了出来。


    “嗯?”降谷零一愣,他低头看向了猝不及防出现在他们身旁的少年,“柯南?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待在大家旁边。”柯南回了他一个格外天真灿烂的笑脸,“安室先生好厉害,不愧是小五郎叔叔的头号大弟子!”


    “真得感谢毛利老师日常对我的指导呢。”降谷零张嘴就是一串不打磕巴的恭维,“毛利老师也在附近吗?”


    柯南摇了摇头,“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小朋友,你没有跟大人一起出来吗?”南弯了弯腰,脸上的表情带着适度的关心,“才刚发生了事故,现在现场还很混乱,你一个人乱跑会有点危险哦。”


    “我不会给你们大人添麻烦的。”柯南说,“会很乖的待在旁边看。”


    南本来还欲开口再劝,但在那之前,降谷零先一步出了声,“没关系,我认识这孩子,他不是会调皮捣蛋的类型,相反,说不定还能稍微帮上些我们的忙。”


    听他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南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反驳。于是只好住了嘴,沉默地跟着他们一路走着。


    “安室先生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柯南说。


    “不能说导致这起事故的原因只有九合财团一家。”降谷零于是低下头耐心作答,“距桥梁建成迄今已有三年,期间维护部门的失职也是其中不可忽视的因素。另外在调查中我还发现,有不少机构都在为这座明显不符合安全规定的山水桥大开方便之门,以至于三年间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么明显的质量问题——或者说,是无人敢说其质量问题。”


    “这次福地先生又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南露出苦笑来,“不愧是人民的英雄,在知道自己面临着何等恐怖的敌情之下,却仍然愿意为群众的利益冲锋陷阵。”


    “这也是之所以他们写作‘英雄’这个单词嘛。”降谷零笑。


    “那么安室先生应该也可以算是英雄了吧。”柯南扬着头看他,“虽然只是跟在大人物身后,其他人可能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可别揶揄我了柯南。”降谷零笑。


    一边无谓的聊着,降谷零带着几人乘上了停泊在岸边的小船,来到了砸在水面上的断桥附近。


    虽然山水川的平均深度不低,但这截桥面此时还是有一大半都露在水面之上。附近还能看到一些桥体表面装饰物的碎片在漂浮着,正有人在负责打捞。


    “落水的那辆车,里面的人已经救出来了吗?”南在登上路面之后便一眼看见了那边聚集的人群。


    “是,也不是。”降谷零说,“在我刚刚离开去找你们以前,救援队就已经敲开了那辆车的玻璃,把他们从积满水的车内拉了出来。不过那时两人都已经失去了意识,看样子是从刚才一直急救到了现在。”


    “就算能清醒过来,应该也会对脑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了吧。”皮斯克表情带着惋惜叹了口气,“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了。”


    “我稍微过去看看。”南说着,已经向那边迈了步。


    皮斯克走下船来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个矮矮小小的身影。他看着江户川柯南仗着自己小孩子身材,到了现场就开始四处乱蹿。偏偏所有工作人员都忙于手头的事,居然一时半刻真的没人注意到他。


    “你以前就认识这个叫柯南的孩子吗?”于是趁着这个周围没有旁人的机会,皮斯克向降谷零走近了两步,状似不经意地随口询问。


    “算是吧。”完全不出预料,波本给他的回复又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你想知道有关他的事吗?”


    ——语气转变得还真快。


    皮斯克忍不住多看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哥一眼。


    刚才温文尔雅私家侦探简直好像是幻觉一般消散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又变成了组织的情报专家波本。


    “我不确定。”他把视线转向人声凌乱的现场,只是错开眼神不到半分钟而已,他居然就找不到那个孩子的身影了。


    “只是觉得,这孩子好像有点奇怪。”把犹豫彻底藏匿于心,皮斯克回头时脸上仍然平静无波,“不太像是普通的孩子。”


    第208章 根正苗红的正派人物


    “确实如此。”降谷零点头赞同了他的话, “这孩子非常聪明,经常能发现一些其他人很难注意到的细节,因为时常跟着那个‘沉睡的小五郎’一起出现在案发现场, 他在市警那边还挺有名的。”


    ——这一长串话说了跟没说真的有很大区别吗?


    皮斯克把啧舌吞了回去, 毕竟现在还是自己有求于人, 轮不到他表现出不耐烦, “除了这个, 他身上就没有其他更奇怪的疑点了吗?”


    其实皮斯克更想脱口而出的是,这个江户川柯南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个普通的小孩子。而且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孩子有可能知道一些有关组织的事情。


    不然应该不会在第一次跟自己和司机说话时, 就用那么微妙的语气和态度。


    但前者听起来有些诡异,毕竟他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从面貌也能判断得出肯定不是患有侏儒症之类疾病的人假扮的。


    当然, 和贝尔摩得那种擅长变装的人一样要另说,但掌握那种神乎其神的技能的家伙总不能遍地都是吧。


    后者更没有证据,因为柯南从头到尾的表现也可以仅仅解释为是一个好奇心太重的少年在玩侦探游戏, 他从未表露过任何不对劲的小心思,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你指的是什么方面的疑点?”降谷零当即便把他的问题抛了回来, “小小年纪却只爱喝冰咖啡, 这种算吗?”


    皮斯克:您还能不能不说废话了。


    不能说完全答非所问, 但这压根不是他想要的。他知道一个陌生小孩的兴趣爱好干什么。


    “比如,你了解他的出身吗?”面对这个十句话里有八句都在打哈哈的波本,皮斯克不得不具体描述自己的问题。


    “这个, 我的确不太清楚。”降谷零说,“我只知道他是借住在毛利小五郎家的小孩, 至于他的父母是什么人,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干脆的就认输了。”皮斯克被他刚才的态度压得够呛, 一见有机会便立刻揶揄了回去,“这样也能被称之为组织最强的情报专家吗?”


    “说是最强肯定是恭维我了。”降谷零面上却依然带着平和的笑意,“而且就算我擅长搜集情报,你起码也要给我搜查的时间吧?这么突然没头没尾地抛给我一个问题,即使是瞎编我也找不到参考。”


    讽刺被轻而易举地大事化小,皮斯克眼尾不明显地向下垂了几度,“好吧。抱歉,是我考虑不够周全。”


    “所以”降谷零微微抬了抬下巴,“你这是要以私人身份对我进行委托吗?想调查那个名叫江户川柯南的孩子。”


    皮斯克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先略略停顿了两秒。


    他在犹豫。


    毕竟一开始那张偷拍的照片是琴酒拿来的,司令塔也有提醒他特别关注这个孩子的意思。他会对柯南感兴趣,究其根本是遵从了那两个人的驱使。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亲身与柯南交涉过后,他也的的确确感觉到了这个孩子身上的古怪之处。现在已经不能完全把会怀疑他的黑锅全扣到旁人身上了,之所以会特意找到波本发问,也是因为皮斯克自己想知道更多关于柯南的细节。


    “你一定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皮斯克于是微微颔下首去,“而且,熟人的委托,你肯定也会给我打折的吧。”


    “没想到枡山先生那样的人,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降谷零眉毛飞高了好几度,明显是一副故作讶然的样子,“如果让您公司的股东们听见,他们的大BOSS居然会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钱上算计,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呢。”


    “在商人面前,利益不分大小。”皮斯克说。


    “你们在讨论买东西的事吗?”


    乖巧可爱的童音又自正谈话的二人中间冒了出来,柯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侦探游戏,回到了一开始他们登上这块断桥的地方来。


    “我们在讨论,九合财团以及与他们相关的一干人等,居然就能为了追求那么一点蝇头小利而罔顾人命。”降谷零飞快扯了个跟他们聊的话题完全不挨边的东西来糊弄人,“这种连最基本的道德和法律底线都没有的家伙,实在是侵蚀日本整个上层建筑的超级蛀虫,可以说人人得而诛之。”


    ——这人变脸的速度要不要这么快。


    即使已经是短时间内第二次见到这神乎其技的能力,皮斯克还是忍不住心下感叹了一声。


    而且这段义愤填膺的话从用词到语气都是实在是非常动人,即使是刚才还见过“波本”的自己,此时也在一秒钟内就把印象切换到了“安室”。


    谁能想到一个黑色组织的高级成员,居然能像个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家伙一样替民众发声呢。


    “说得好!安室。”


    一个略显年老但仍然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传来。皮斯克甚至不用眼睛去看,仅凭声音就判断得出,话者是福地樱痴。


    回头果然便瞅见那位尽管看似年老,但仍然昂首挺胸精气十足的老者,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为日本彻底掉清除此等害人的蛀虫,正是我福地樱痴愿意为止倾尽全部生命,也要不懈奋斗祈望达成的最终目标。”他抬着下巴,做出了一副格外愤慨的神态,“中国古代有位著名的封疆大吏,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我非常喜欢:士亦视有益于世否耳[1]。我一直把这句话当做自己的座右铭。”


    “不愧是福地先生。”皮斯克说,“我想日本一定会因为您的出现而变得更好的。”


    虽然张嘴这串恭维讲得非常流畅——皮斯克暗地里不明显地颔了颔首——不过这个福地樱痴,不管其内心的真实想法究竟为何,此时此刻也一定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在内吧。


    毕竟就在刚刚的那一个瞬间,他已经被连续闪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摄影机闪光灯晃得眼睛有些疼了,这还是在没有站在聚光灯中心的情况下。


    最近距离议员的选举日期越来越近,福地的每一次行动几乎都是在积极为自己争取更多选票。即使他是真心地为了民众的利益,才会如此竭尽全力地奔走呼号,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化身为政治动物了。


    毕竟不管是贪官还是清官,没有一个人是不希望能爬得更高的。贪官想刮取更多民脂民膏这种龌龊的目的自不必反复说明,即使是清官,也只有站在更加位高权重的地方,才能得到足够的力量去实现自己所追求的理想。


    “老夫所为也不过是区区而已。”福地故作谦逊地捏了捏自己的胡须,“就算是有想为民众做些什么的想法,但最终仅凭我现在的力量,也只是能很小程度的影响事态发展罢了。”


    “就比如今天这场断桥事故。”他转头看向了那边一片混乱的救援现场,“明明我已经有所预料,并且准备开始对这股力量进行攻击,但最终还是让某些脏东西对市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了损失。”


    “因此您才会积极谋求更进一步的地位嘛。”皮斯克说,“假设您能身为议员,一定就能用与今日完全不同的手段处理问题了。”


    “那样也很难。”降谷零忽然出了一声,“别说是要对那群人进行切实的处理,就连仅仅是搜集出他们涉案的证据,这就已经不是件简单的事了。坏掉的并不是几条蛀虫,而是日本如今这个阶级固化的政治社会。”


    “不错!安室小哥你的性格很合老夫我的胃口啊。”福地樱痴爽朗地大笑出声,甚至还走上前重重地拍了降谷零好几下,“一开始找你来做我的协助人真是选对了,看来老夫的眼力还是宝刀未老嘛!”


    降谷零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面对大人物的夸赞也仍然面不改色,只是适时的表现出了一星半点因为被拍得太使劲而有些为难的神态。


    不愧是能在行事风格如此古怪的前提下,却还能取得组织那么多人认可的家伙——皮斯克暗自腹诽一声。


    演得真像,他都忍不住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怕不真的是个根正苗红的正派人物了。


    “对了,福地先生。”皮斯克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刚刚是您拜托这位安室先生叫我过来这里的吗?”


    “说的没错。”福地停下了自己的大笑,他转头过来,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皮斯克。


    语调微妙地停顿了半秒,就在皮斯克内心中的紧张几乎要完全冒头的时候,福地严肃的面孔却又一次重新溢上了笑颜,“别那么紧张嘛枡山,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本来我们今天应该在杯户饭店先就见上一面的,结果居然一直拖到现在,老夫有点担心你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啊。”


    “非常抱歉,是我没有安排好自己的行程。”皮斯克向他微微鞠以示歉意。


    “我倒不完全是这个意思。”福地倒挺大咧咧地随便摆了摆手,“反正今天的重点就是这座山水大桥,你迟到的那一小会根本不算个事。不如说你的迟到反而是恰到好处啊——让你一来就吃上了整场宴席里最硬的那道主菜。”


    “不知道该说我是运气好还是不好。”皮斯克表情像是带着些许庆幸地笑了笑,只不过上扬的嘴角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第209章 他没直接让自己圆润地离开


    福地同皮斯克说话的的语气其实没什么特别, 硬要说只是比他刚才满溢着充沛感情的宣讲式发言稍微平淡了一点。


    不过皮斯克还是莫名感到有些后背发凉,莫名到他甚至在琢磨,此时引起他不适的这份隐隐约约的感觉, 究竟仅仅是来自于眼前的福地, 还是来自做出他“不必参与会议前半段”这一判断的司令塔。


    “如果去得再早一点, 当时跟着断桥一起掉到河面上的人, 可能就也要有我一份了。”他抬手蹭了一下有些潮湿的额角。


    这后怕还真不是凭空而起的。事故发生时, 他和司机的车子正行驶到距离此处不到两公里的地方,虽然他们走过来花了不少时间,但如果道路能正常通车, 就不过是几分钟而已。


    “刚才你那边也有什么突发事件吗?”福地问他,“虽然这话好像不太应当讲, 但你真应该感谢那件事啊。”


    “您说得是啊。”皮斯克忍不住抬手搭住了自己的后颈, “本来我还挺生气的,看来一会回去得好好跟对方道个歉才行。”


    “老夫也没有这个意思。”福地又大笑起来,“说得好像是我在强迫你改变自己的观点一样。和你起冲突的那个人, 他也不会预想到自己的行动居然反而对你有帮助吧。”


    “这个,可不一定啊, 福地先生。”皮斯克也笑了笑, “那个人经常会语出惊人, 说他能算到今天的事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哦?”福地好像忽然对他的话起了兴趣,“这么神奇的角色, 还请枡山你方便的话,一定要介绍我也认识一下啊。”


    “有机会的话, 一定。”皮斯克略略低了一下头。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卖司令塔给自己求利益的意思


    但他可是个商人,搜罗身边的条件为自己争取利益完全是本能嘛。


    不过这话才刚说出口, 他便莫名感到了一阵恶寒自心底窜了出来,下意识的想法也紧随而至——这事如果被司令塔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


    自己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头了?司令塔就算是再全知全能,也不会手眼通天到能知道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吧。


    ——那你可就太低估“绝对无谬的司令塔”这一称号的含金量了。


    牧出弥洸又拆开了一包新的零食。


    甚至都不需要超推理出手,只要通过跟在福地身边的那些记者们所拍摄下的直播画面,就能把皮斯克的一言一行看得一清二楚了。


    而且不知道该说他是太蠢还是太自作聪明,居然还想利用与自己的关系来争取利益。难道就一点都没看出来,福地是在有意引导他提起关于自己的话题吗。


    知道降谷零今天也会在现场之后,他就请这人帮忙,有意无意在调查中少量混入一些关于皮斯克——也就是枡山宪三的线索。虽然没有直白的告诉福地他就是黑衣组织的成员之一,但至少也能让他意识到,这个人身上大有问题。哪怕仅仅是为了稳固自己的政治地位,他也有了对皮斯克出手的动机。


    在耍诡计这方面牧出弥洸虽然有自信赢过福地,但想设计出能蒙骗过他的行动方案实在是很费精力,尤其他现在还想尽量快点节约每一秒时间,是以他干脆采用了最明目张胆的手段,把信息点掰开揉碎送到了对方面前。


    不管阴谋阳谋,只要有用就是好谋。


    接下来的内容就没什么意思了,这场事故几乎完全成了福地樱痴的高光时刻。直播还在进行当中,关于他怒斥现场处置人员的视频剪辑便已经满天飞了。上到九合财**到现场的负责人,下到救护车的司机,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平等地被暴怒的他骂了一遍。


    不过从用词倒也明显看得出,他并不是真的对所有人都大有意见,只不过是一个正义过头的老爷子,在对不干人事的财团抒发自己的愤慨罢了。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超级英雄。


    牧出弥洸把手里吃空的零食袋团到一起,“啪嗒”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塑料纸团在桶里打了几转,最后无力挣扎地彻底掉进了最底部。


    如果忽视他在镜头转向之后,脸上那不太明显的表情变化的话。


    虽然不太清楚在这段剧情里福地究竟有何打算,不过这人从原著的设定来看,肯定不是真心想害江户川一家。他大概率是在以身为局,意图尽量把更多害虫都卷进与自己相关的政治漩涡中。然后再通过自己的倒台,进而一鼓作气地处理掉盘踞在人民头顶吸血的,这只无比巨大的寄生虫。


    虽然不能说是一劳永逸之策——牧出弥洸关掉了直播画面——但是起码也能让这些势力有段时间士气低迷,让被压迫的人们得以喘息。


    这些向钱看齐的家伙们绝不会向无权无势者低头,只有权力才能制止权力。不过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想要彻底消灭权力也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将其规劝在一个合理的牢笼里而已。


    况且比起福地的小打小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去做……


    “嗯?皮斯克行踪不明?”牧出弥洸从游戏机里抬头,不过他只是迅速撇了面前的爱尔兰一眼,视线就立刻又回到了手中的屏幕,把差点被怪物打伤的角色拉回了安全区域,“这不正常吗?你们这些人不是在大部分时间里都行踪不定。”


    “这完全不正常。”爱尔兰语调格外斩钉截铁,“他没有提前知会任何人自己即将失联,这九成九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事件。”


    “我看是你太紧张了。”牧出弥洸语调里仍然载着满满当当的漫不经心,仍然专注在游戏里,“你到底是在拿他当父亲还是当儿子看待?他那么大年纪的人了,会需要你一个毛头小子照顾吗?要不你干脆买个GPS定位贴他身上算了。”


    “你就别管我的动机是什么了。”爱尔兰小臂极快地在面前挥了挥,“能不能帮我这个忙,推理一下皮斯克现在的境况?”


    “好——麻——烦——”牧出弥洸拖长着每一个音节,甚至把手里的游戏机抬高到眼前,直接隔绝了爱尔兰看向自己的视线,“你们父子情深关我什么事,不如直接以失踪人口为理由报警来得方便,考虑一下让那群永远跟在事件身后不停迟到的家伙们为你东奔西跑怎么样呢?”


    “你最好只是因为嫌麻烦,所以在跟我胡言乱语。”爱尔兰表情明显漫上了无语。


    让一个犯罪分子去求助市警只为找到另外一个犯罪分子?他要是真的照做,那好笑程度简直不亚于琴酒从自己的手底下放跑一个早该咽气的死人。


    “你这种时候来找我,我也只有这种态度。”牧出弥洸眼神连晃都没晃,手里的游戏机发出一阵叮叮咣咣的胜利音效,“非亲非故而且是个脑子比子弹大不了多少的笨蛋,你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不满意就另请高明,反正你绝对找不到比我更厉害的名侦探了。”


    爱尔兰当即浑身一个激灵。


    虽然司令塔说出口的话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但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有松口的机会?至少他没直接让自己圆润地离开他的面前嘛。


    “我前段时间经过的时候发现,基地外那家招牌是个猫头的动物咖啡厅重新开业了。”于是爱尔兰说,“接下来这个月我每天都会给你送来他们家的新品蛋糕。”


    “这么小家子气。”牧出弥洸面无表情,“看来,皮斯克对你的重要程度也不过如此嘛。”


    爱尔兰眼皮不由得跳了好几下。


    “让我把那家店盘下来送给你也可以。”他语尾已经不太明显的染上一星半点的崩溃了,“但我觉得你应该也懒得管理门面,而且连续吃一家店一个月以上肯定也会腻吧。”


    “谁让你擅自揣测我的想法的?”牧出弥洸总算再次给了他一个眼角。


    翠色的视线平静无波,却莫名其妙带着森然的寒意。爱尔兰几乎感到一阵牙关打颤,恶寒瞬间便从皮肤表面爬进了他的骨髓深处。


    以前他也和司令塔相处过,但即使是被恶狠狠地瞪着,好像也没有感受到过如此恐怖的视线。


    别说是和以往的司令塔自身相比,就算是放眼整个组织,能仅凭表情就吓得其他人噤若寒蝉的家伙也寥寥无几,而且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不愿意与之交往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他没办法回避和司令塔的对话,也只能咽下一口唾沫,强行把有些抽筋的舌头拉回正轨,“抱歉,我只是在以常理推断。”


    “自以为是的白痴。”牧出弥洸撂下一句评价,操纵键盘让游戏内的角色进入了新的关卡。


    该说不说,系统出品的东西虽然都是些奇形怪状的道具,但在某些同样邪门的地方倒真能派上些用场。


    这副美瞳还真让他拥有了一双好似“在超市杀了十年鱼”一样的眼睛,而且戴进去居然完全不会痛,简直是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要是这种技术能运用到现实中就好了,这样一来他下次cos其他角色也都不用费劲后期p眼珠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明他身上其他的体貌特征都继承了原本的江户川乱步,可为什么唯独这副眼球却格格不入呢?


    他到底是魂穿还是身穿了?


    第210章 什么特摄片超级英雄变身现场。


    想不出答案, 不过此时此刻这个问题不重要。牧出弥洸又按了两下键盘,思绪被再次开口的爱尔兰拉了回来。


    “那么从明天开始,我每天都会给你送来不同品种的甜品。”他说, “直到我没法再送为止。”


    面前黑发的少年终于肯抬起头正视他了, 翠色的双眼眯作狭长的形状, 与他的嘴角一同扬起来的, 还有他正抓着游戏机的那只手。


    “只有这句话, 听起来还像点样子。”他随意就把刚才还玩得不亦乐乎的游戏机抛到了身后。


    那个塑料盒子在落地前还发出了一串游戏失败的音效,然后就毫无悬念的与地面的瓷砖相撞,声响脆得爱尔兰都觉得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


    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眼见那个少年从自己刚才坐着的桌面上跳了下来, 肩头披着的斗篷在空气中划出黑色的浪。


    他走到自己近前仰起脸,姿态和语调带着他一如既往的目空一切, “你的祈求, 我听到了。就让我这个天下第一的名侦探,用五秒钟快速满足你的愿望吧。”


    他的手从自己衣服的内袋里抽了出来,指尖衔着一副有点老土的黑框眼镜。镜架被啪啦一声甩开来, 在被他推上自己的鼻尖时,镜片上还流过他们头顶白炽灯的光。


    ——什么特摄片超级英雄变身现场。


    虽然感觉很不应当, 但爱尔兰心底还是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他当然不敢说, 更不好意思说。也就在他微妙愣神的几秒间, 司令塔又把自己的衣角塞进了他的掌心。


    “你来负责模拟斗篷被风吹起来的样子。”虽然因为身高的缘故,这小孩现在不得不抬头仰视自己。但不论是神态还是他高抬的下巴,都看不出哪怕一星半点的低人一等。就连语气也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发号施令, 没给他半点拒绝甚至是商量的余地。


    爱尔兰任劳任怨地捏紧了他的衣角。


    然后开始假装自己是一台没有感情的电风扇。


    他并不是到司令塔房间里找人的,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这孩子具体住在哪里。但只要等在食堂, 他想司令塔就早晚都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份猜想是正确的,司令塔几乎可以被称为“开餐小闹钟”, 去其他地方他可能会把自己绕迷糊,可去食堂就绝无这种可能。爱尔兰还特意等到这孩子吃过饭才上前搭话,就是希望能等到他有一份好心情。


    虽然事情是勉强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了


    不过要在食堂里时不常经过的组织其他成员面前做这么丢脸的行动果然还是实在让人有点难堪!


    他当然可以为了得到有关皮斯克的信息做任何事,包括忍耐这份难堪。但能忍耐和不存在还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


    他已经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了,就像是有蚂蚁在他背上缓缓爬动,而他的皮肤正敏锐的感受着蚂蚁的每一个脚步。偏偏导致此等状况的司令塔自己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脸上仍然带着“我是天下第一名侦探”的表情,故作高深的做出一副正在推理的模样。


    他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有异乎常人的超能力。


    五秒钟简直长得像五个世纪,赶忙应付完这次任务,爱尔兰就争分夺秒地松开了手,甚至还顺带往后退了两步,远离眼前的危险分子,“你推理出来了吗?”


    “错,根本不需要我推理,异能力就能直接告诉我答案。”牧出弥洸转过身来重新正对着他,撇着嘴角推了一下眼镜,“还有,你这个疑问的语调是什么意思?不信任我那一开始就不要来找我。”


    “抱歉。”爱尔兰光速对他低下了头,“我只是着急想知道真相,所以顾不得斟酌用词请你告诉我真相吧。”


    看着眼前这般姿态的爱尔兰,牧出弥洸居然莫名其妙感到了些许心情复杂。


    爱尔兰可以为了皮斯克做任何事,他明明同样也拥有在乎的人和感情,会在对方陷入危机时失去大部分理智。但他、以及这黑衣组织里的大部分人,却能毫无愧疚的剥夺其他人的生命


    ——幸亏他在这些少得可怜的人性中,还保留了最该摒弃的那部分。否则,又怎么能让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加以利用呢?


    “皮斯克此时人在东京都郊外的一处废弃厂房里。”他双手叉腰,披在身上的斗篷被撑起来的样子还真像是只小乌鸦的翅膀,“要去找他的话最好快点哦,不然他可能很快就会被另一伙人带走了。”


    “什么厂房?另一伙人?”皮斯克听得一头雾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司令塔脸上露出了明显不耐烦的神色,“跟笨蛋说话就是费劲去把你的车开出来,我会在路上用电话告诉你来龙去脉。”。


    爱尔兰最后把车停在了距离牧出弥洸所指示的那座废弃厂房不远处,一条断头路终点处的树荫里。


    初春的枝桠才冒新芽,作为掩体的作用微乎其微。不过好消息是爱尔兰这辆车也喷涂上了不起眼的棕灰,哑光的车衣让车身几乎不会反光,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有人,几乎没可能觉察得到任何端倪。


    “你的计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妄。”爱尔兰单手按着挂在耳廓上的蓝牙耳机,另外一手推开驾驶室的门走下车来,“稍微出一点差错就会功亏一篑,既然知道我是笨蛋却敢这么信任我吗?”


    “我没那个意思,别自作多情了。”耳机里传出少年有些模糊的声音,明显是嘴里不知道又塞上什么零食了,“太面面俱到的计划执行起来没意思,相反你要是中途出错,还能让我玩一下随机应变。”


    “我以为你会嫌麻烦。”爱尔兰说,“一次性把我这个碍眼的家伙打发走不才应该是你的作风吗?”


    “都说了,别揣测我的想法。”耳机里传来少年语气淡然的声音。


    不知为何,明明与他隔着网线,爱尔兰却还是又一次感应到了方才被那双翠色的双眼死死盯住时的感觉。


    也是,这可是个超级喜怒无常的家伙。不如说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有些自我怀疑,去找司令塔帮忙的这一行动,自己究竟选对了吗?


    如果他又是在觉得有趣所以耍着自己玩该怎么办?


    爱尔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鸡皮疙瘩安分下去,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抱歉。”


    没什么好反思的。在这个时间点上,如果他所认识的人脉中存在哪个人拥有影响此事进程的能力,那不管他反复检索多少次,结果都只会有司令塔一个。


    “倒数三十秒,然后从厂房北侧铁丝网的破洞里钻进去。”司令塔说,“你得在六秒内找到新的掩体,否则负责巡逻的家伙就会回头看到你。”


    “你是怎么连铁丝网有破洞这种小细节知道得这么清楚的?”爱尔兰不由得愕然挑眉,“这地方你之前来过吗?”


    “谁要去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司令塔回复,“往你的九点钟方向看,那里装了个摄像头。”


    爱尔兰依言转头,他颇费劲才终于在爬满新新旧旧藤蔓植物的电线杆顶上看到了一只监控。


    “那玩意居然还在运作?”他语调里的惊愕更甚了,“看着至少十年没人维护过了。”


    “而且你居然还具备黑客的技术吗?”他一连抛了两个问题出去,“想拿到这种监控里的数据,起码得黑进市警的后台吧?”


    “这个就与你无关了。”司令塔的语调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不过在这个话题上他嘴倒是很严,除了这半句话之外什么都没多说。


    在心底暗自倒数的三十秒时限也已经到了,爱尔兰于是弯了弯腰,摸向了铁丝网的那处破损。


    按照司令塔的说法,皮斯克是因为参与了福地樱痴揭露九合财团以及与之相关的一众涉案商客政客才会被盯上的。


    原本以他的能力,只要稍微动用一下人脉,想反手把那些家伙全都料理根本轻而易举。奈何此时他身处于福地的视野当中,想做什么都举步维艰,万一哪里露出马脚,他也会立刻成为被福地打击的贪官污吏中的一员。就这么一拖再拖,以至于让自己被那些家伙看轻,当做了开刀祭血的目标。


    皮斯克就算身为组织的元老级成员,可他本人再怎么说也已经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想靠自己的力量从一群有组织有计划的人手中逃脱并不容易。而且除了来自这些人的威胁——


    如果不能快点让他回到安全当中,福地那边肯定也会察觉到不对。到时万一接着这个由头立案并调查起皮斯克的身边人,那可就不是一颗子弹能解决的问题了。


    在这一点上,爱尔兰少见地追上了司令塔的想法,福地会忽然愿意同皮斯克走得如此之近,绝对不仅仅是表面上为了与之协力一同打击高层中的害群之马这么简单。他一定是多多少少知道了皮斯克的身份,有可能是为了接近组织,并借取他们的力量帮助自己竞选;但也可能是和他表面上一样,只是想要找到缺口毁掉这个恐怖组织。


    皮斯克一定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因素,而他会佯做不知的理由,只是为了确定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毕竟如果福地的目的只是同他们合作,那面对一个政治影响力如此之大的人,他们也不是不能坐下来谈谈。


    第211章 超推理是异能力,我是异能力者。


    爱尔兰从那处缺口探头进去之时, 几乎是险险地刚好同巡逻者擦肩而过。如果他刚刚默念的三十秒倒数快了哪怕一星半点,他都肯定要被对方逮个正着。


    也托司令塔帮他找的这条路确实隐蔽的福,这处铁丝网虽然破损的面积足够一人通过, 但交错生长的干枯藤蔓和经年积攒的垃圾把这条路遮掩了大半, 如果不仔细寻找根本看不到这里原来还是条通路。他猜绑匪一伙人肯定完全没发现, 不然不也不会把此处的守备设置得如此薄弱。


    虽说薄弱, 但按照司令塔的说法, 能让他自由发挥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六秒。外侧的摄像头拍不清内里的格局,此刻他必须得靠自己解决问题。


    负责巡逻的小哥手里抓着一只金属的棒球棍,外表略有些变形, 看起来以前应该打砸过不少东西,跟着他一路饱经风霜到现在。


    不过他显然没觉得真会有人摸到这里来, 工作中表情还是优哉游哉的样子。直到挂在他腰上的对讲机猛地响起一阵杂音, 来自别处的队友给他传来提醒,“喂,常田, 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经过了?”


    “啥?”他提起对讲机的同时也拎着棒球棍猛地一个回身,但入眼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我啥都没看见, 你发现啥了?”


    “不应该啊, 是我眼花了吗。”对讲机发出回应,语带游疑,“我看见一个灰不溜丢的东西, 好像从你身后窜过去了。”


    “这咋可能,你是不是看成被风吹起来的塑料袋了?”虽然嘴上不信, 但他还是拎着棒球棍四下里乱扫了一通。金属与各种不同的杂物交接,敲出或轻或重的声响。


    “没准。”对讲机对面的声音都被他弄得不太自信了, “闪得特别快,感觉不像是生物能办到的速度。”


    “那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他说到这里语调有点没好气,“没看清楚就先别吓唬人成不?”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对讲机说,“这次他们绑的‘猪仔’好像不是一般人物。”


    “不就是有钱有权的破老头吗。”他提及受害者时的语调颇为轻蔑,“背景再显赫,自己不还是废物一个。没了保镖跟在身边,我看他也翻不出啥浪花来。”


    队友不知道是不是对他这般狂妄的发言感到无语,总之对讲机里没再发出任何声音。他于是也就把通讯按钮关掉,重新挂到了腰上。


    但也就在他抬起头来,刚迈了两步预备继续自己的巡逻工作时——


    首先跃入眼前的是一簇金色的发丝,随后人的面孔自上而下倒悬着侵入了他的视野。紧接着感觉到失重的是他的整个躯壳,脸部随即便与地面亲密接触。意识里最后留下的,是自地面飞扬而起的尘土,随后便陷入一片晦暗了。


    “多余。”爱尔兰自这个倒霉蛋的上方一个空翻落地,小心防备着不让自己的身影被这人的队友看到的同时,听到耳麦里司令塔对他的行动如此评价,“你把他放倒,只会在之后队友联系他时让自己的行踪露出破绽,进而给你的营救造成麻烦。”


    “我明白。”爱尔兰抬腿又往趴在地面一动不动的人身上踹了一脚,让他直接咕噜进了草丛里,“我不怕麻烦。”


    “谁问你的意见了。”司令塔的语调透着浓浓的无语,“算了,我早就想到你不会完全按我的指示行动。”


    “现在,顺着你旁边建筑的墙根往北走。”他说,“窗户都被修缮过,而且从内部上了锁。但从你的位置往前数第三扇,之前有人在那里抽烟,所以打开过窗户的锁,事后还忘记关上了,你可以从那里进入建筑内部。”


    “啊?”爱尔兰虽然非常相信司令塔的判断,并且在他的命令没有完全出口之前便已经付诸行动了。但即使这扇窗户就在他面前被自己推开,他还是忍不住用难以置信的语调反问了回去,“就算你能通过电子眼之类的手段,看见窗户没有上锁,但又是怎么知道是因为有人在室内抽烟需要通风才打开它的?”


    “窗台上有两个烧焦的黑点。”司令塔说,“那是被烟头烫出来的,而且痕迹非常新。”


    爱尔兰翻窗而入之后转回身重新关上这扇窗时,便忍不住依言低头撇了一眼窗台。结果入眼的景象果然与司令塔的描述完全一致,那里明确印着两颗黑色的污渍。甚至周遭还可见烟灰,被拧歪的烟蒂也掉在屋子内侧的墙角里。


    “别浪费时间找摄像头了。”


    仿佛是直到此时此刻都能实时监视他的行动一般,司令塔的声音平静无波地自耳麦中缓缓传来,“我不是从监控里看到的。”


    爱尔兰悻悻地把扭了一半的脖子转了回来。


    “接下来去这栋建筑的地下二层。”司令塔继续对他下达新的命令,“皮斯克不在那里,但这桩案件的主谋在。干掉他也好,抓住他之后胁迫威胁也罢,想怎么救人就随你喜欢咯。”


    “什么?”爱尔兰已经迈出了好几步的双腿赫然定在了原地,“就没有不跟他们起正面冲突,直接把皮斯克带走的方法吗?”


    “没有哦。”司令塔说,“皮斯克被放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大厅中央,不仅被限制行动而且连视觉和听觉都被剥夺了,带着眼罩和隔音耳机。除非你像动画作品里的怪物一样,有能力徒手切开他脚下的楼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在避开监视者耳目的情况下接触到他的方法。”


    爱尔兰犹豫了半秒。


    想法转变得异常迅速,他马上就重新迈开了步伐。


    “不过,我还是有点想问。”他一边警戒周围,一边还想询问牧出弥洸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细节都了解得这么清楚的?”


    “在名侦探面前,不存在任何秘密。”对面仍然给了他一个老生常谈的答案,“你让我说原理我也说不出来,因为超推理是异能力,我是异能力者。”


    又来了,这破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从中二病毕业啊。


    腹诽一声,爱尔兰敏锐地在此时觉察到前方响起渐近的脚步。他忙把脚步顿住,闪进了一旁的杂物堆里。


    有二人急匆匆自走廊那头一路小跑而来,看上去目的相当明确,完全没往他藏身的杂物堆里瞥哪怕一眼。爱尔兰目送这两人消失在走廊转角,视线中却酝酿起了若有所思的颜色。


    “司令塔。”他准备再次发问。


    “你无聊的问题真的好多。”但在他酝酿好用词以前,司令塔的嫌弃已经先一步从他的耳麦里冒出来了。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爱尔兰有点无语加无助。


    “用我的头发丝想都猜得出你想问什么。”司令塔说,“你刚才看见,从眼前跑过去的人手里带的都是市警专用的制式兵器,所以想问我这伙人到底有什么来头,对不对?”


    “所以他们有什么来头?”爱尔兰硬着头皮复读了一遍他的话。


    “能有什么来头。”司令塔的语调透着满不在乎,“不就是一直跟市警对着干的家伙们,在杀了他们的人之后顺便继承了他们的遗物。类似的事情组织也干过很多次吧?行政部的仓库里躺了不知道多少同样的玩具呢。”


    爱尔兰被他说服了。


    只不过,司令塔的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也正是因为组织里确实留存有大量同样的武器,才会让他在见到那些枪支的第一时间就明确地辨认出了型号——但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带着点违和。


    “我虽然不反对你努力动用自己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脑子,毕竟我偶尔也想听听笨蛋们的想法会有多愚蠢。”司令塔的声音再度传来,“不过你能拿来犹豫的时间,只剩下三分钟了。”


    “嗯?”爱尔兰恍惚间如梦初醒一般,连那一星半点的违和感都踹去十万八千里以外了,“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要是不快点的话,接下来会有另外一伙人也盯上你的皮斯克老父亲。”司令塔说,“看看窗外,五百米开外,两点钟方向,那栋烂尾楼顶层最左侧的窗户里。”


    即使说这话的人事司令塔,爱尔兰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半信半疑。他注意了一下周围寂寥无人,随即小心的从掩体后面退出来,靠近了走廊另一侧的窗户。


    为观察远处而眯缝起来的双眼陡然间瞪大,爱尔兰此时又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市警的狙击手?”


    “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幸亏眼神不算差。”司令塔评价,“反正我是把情况全都告诉你了,着不着急是你自己的事。”


    爱尔兰咬紧了牙关。


    他又瞥了一眼刚刚那两人跑去的走廊,随即便转身,冲向了另一侧连接地下室的楼梯间。


    这栋仓库虽然从外侧看近期刚刚做过整体修缮,但完完全全就是外强中干。它的楼梯非常难走,每一级台阶都没有做过任何装饰,光秃秃地露着水泥毛坯不说,经年累月的风化还让人每一次落脚都得反复斟酌,自己会不会一脚踩空直接滑到下一层去。


    爱尔兰空有加快速度的心,可惜条件不支持这一想法。他不仅得谨防滑倒,还得控制脚步声,不能让驻守在楼内的巡逻人员发现任何不对。


    第212章 好像有不太好的事正发生


    等到爱尔兰迈过最后一级台阶, 地下二层的光景也总算展现到了他的眼前。不算明亮的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里倾泻而入,灰尘在灰暗的光里四下飞舞。


    他矮了矮身形,贴着墙一步步迈进探索。


    走出楼梯间后, 迎面而来的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左右两侧各有数量不等的门窗, 有些开着有些关着, 毫无任何规律可言。


    地面上落了不少灰尘, 但从刚才他走过的那截楼梯上的痕迹就能看得出, 这里最近来过不少人,从这个角度没法推断出人在哪里。


    “司令塔。”在这完全空旷的空间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引起强烈的回音, 爱尔兰说话时把声音压得极低,“接下来该怎么走, 你有头绪吗?”


    “你的脑子是真的退化成婴儿了吗?”司令塔有点无语地沉默了一小会, 张嘴的语气又是毫不留情面,“只是皮斯克陷入危机,就让你六神无主到这种地步?谁同意让你这种人成为代号成员的, 应该一起丢到组织的中东分区好好重新磨练一下。”


    爱尔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地闭上了。


    虽然有一定皮斯克的因素, 但他现在的状态可绝对称不上是六神无主。只不过是跟着司令塔的思路走实在是太轻松, 以至于他自己大脑有点懒得思考了。


    回过神来想想确实不太应当, 司令塔本来就不怎么愿意帮忙,若非他硬生生软磨硬泡求下来,这孩子现在肯定还抱着游戏机优哉游哉呢。明明是他强迫别人加班, 自己却还消极怠工,这不管放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


    “抱歉。”爱尔兰嘴角抿了抿, “我这不是怕自己的白痴判断影响你的计划实施吗。”


    “前半句说得没错。”司令塔说,“但后半句完全没必要, 毕竟我的计划里早就考虑到你是个白痴这一因素了。”


    爱尔兰:


    他只得低下头,自己去寻找线索了。


    其实最保险的做法还是从离自己最近的房间开始,一间一间逐个搜索。这样既不至于漏掉线索,也不会在前进到下一个搜索点时担心身后被人偷袭。


    但问题是此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如果一边排查一边兼顾着不引起可能存在的敌人注意,那等他找到主谋的所在,皮斯克也早就坐在福地樱痴的问询室了。


    没有更多线索,他只能从地面的痕迹下手。


    地上的脚印踩得格外凌乱,看起来好像有千军万马闯过一般。但在进入这里之前,爱尔兰就从外部观察过他们的人手配置。外面守备的明哨暗哨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个人,在内里藏上这数倍多的人手,这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了。


    仔细观察果然看出,这些凌乱的脚印实际上鞋底形状有着大量的重合。认真分辨就不难判断,实际上在这里活动的只有不到十个人。只是因为他们数次往返,才造成了这样杂乱的痕迹。


    他们在每一个房间反复进出,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东西,亦或是想要搬运什么东西。爱尔兰就这么低头看着,微妙地沉思了一小会,他忽然躬身蹲下,凑近了地上的其中一枚脚印。


    这个形状和花纹他有些眼熟,应该是以前见到过的某个人留下的。


    虽然分析和记忆能力肯定不及司令塔,但爱尔兰能成为代号成员也绝不是浪得虚名。区区记下鞋印分辨其主人,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甚至他这点雕虫小技完全不值一提,相较而言皮斯克的眼力比他可要远好得多。自己顶多能记得住鞋印,但皮斯克能凭借发力习惯、步伐距离等等各种因素综合判断,即使鞋子的主人换了其他新鞋,他也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出人来。


    想法跳得有些远,爱尔兰拉回思绪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鞋印。


    这是以前某次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一个被市警确认为嫌疑人的脚印。


    如果他没记错,那桩案子是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其中一件。凶手至今仍然在逃,耗费了无数警力物力,但调查的进展却极其迟缓。


    事实上,爱尔兰猜那些市警说不定是在故意拖时间。


    虽说是个连环杀手,死在他手中的受害人也往往受尽了不同形式的折磨。但所有死者无一例外,都是曾经作恶并逃脱了法律审判的类型。


    法律向来维护的是秩序而非正义,或许在市警的队伍里,也有不少对现行司法制度不满的人存在吧。因此他们才会消极怠工,一次又一次的放任凶手行凶,替法律处刑那些法理之外的恶。


    会注意到这个案子倒也并不是因为这位正义人士对他们这类黑色人物会产生什么实质上的威胁,毕竟即使没有他存在,组织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把命攥在手心里的家伙,想取他们性命的人不计其数。


    只是因为警方确认这一系列杀人案件是同一名凶手所为的契机非常有意思。


    第一名死者是借酒后精神微弱为由,三次成功在法庭中被判处无罪的**犯。他死时全身的皮肤都被剥去,仅剩血淋淋的骨肉。


    第二名死者是四处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最近一次为众人所知的恶行,是他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可能是他今天心情不好,也有可能压根就没有理由——打伤了一个拾荒的老太。老人没几天就伤重不治去世了,而纨绔子弟却靠家里关系上下打点,后来仍然继续横行霸道。他的死因是头部的钝器伤,犯人非常干净利落地一把锤子直中要害。


    第三名死者是对女性同事性骚扰、对男性同事职场霸凌的企业高管,至少有两名同事都因他的欺压而选择了自杀,但由于这些人的死亡与他都没有直接关联,因而无法对其进行惩罚。他死于伤口溃烂引发的感染,凶手将植物的幼苗埋进了他的腋下。


    第四名死者是不顾食品安全,为节约成本而滥用添加剂的制造商。尽管此事东窗事发,但由于造成事故的原因也有监管部门的渎职因素在内,他不过受了几年牢狱之灾,便重新回归了社会。被发现淹死在了盛放厨余垃圾的巨大泔水桶里。


    其实这几起案子看似毫无联系,不管是死者亦或是手法都没有任何明显的关联。尤其最后一桩,起初市警甚至是准备当做意外处理掉。


    但在调查中,有人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天人五衰,这四个人的死法刚好符合“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汗流、身体臭秽”的描述。


    ——还剩最后一个,名为不乐本座的死法。


    市警们于是认定,这个连环杀手,一定还会再杀第五个人。


    所以他是将目标锁定在了皮斯克的身上吗?


    爱尔兰眉目紧皱。


    不对,这不合乎情理。天人五衰的目标向来都是针对那些法律管辖不到的家伙,但皮斯克却不属于其中。如果真的有人走官方渠道,他是绝对会在监牢里被关到死的。


    可难道这脚印不是天人五衰系列案件的嫌疑人留下的,或是先前市警们对脚印主人的判断有谬误吗?


    “你要是还打算继续发呆的话,”可能是半天没有听到他这边行动的声音,耳麦里又一次传来司令塔冷淡的语调,“我建议你现在就转头出去,沿原路回到你的车上。”


    “如果只有皮斯克一个人陷入福地老头的囹圄,事态可能还有机会回转,”他不知道丢进嘴里一块什么膨化食品,咀嚼的声响格外清脆,“但要是你们俩一起——我猜你很清楚,公安的刑讯手段都有些什么。”


    爱尔兰后槽牙暗暗磨了磨。


    与其受那些罪,不如趁早让他直接送一颗子弹给皮斯克来得痛快。


    眼下时间紧迫,即使可能再被司令塔嘲讽,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三言两语快速把自己的发现完整复述了一遍,他顺便拍摄了一张地面脚印的图片发送过去,耳麦对面这次微妙地沉默了一小会。


    “左手边数第三扇门。”司令塔说,“你还真是要我把饭嚼碎了喂进你嘴里啊。是不是最好连用哪只手推门、进去先迈哪只脚也要帮你设计好?”


    前半句的形容听着有点恶心,后半段又有些侮辱人。不过比起这种无所谓的感想,爱尔兰注意到,此时自己的心跳声正在逐渐放大。


    真怪,虽然以往任务前他也确实会有些紧张,但那只不过是正常因肾上腺素分泌而引起的兴奋而已。这次的感受却与之不甚相同,他不记得以前自己的心跳会如此声如擂鼓过。


    ——好像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正在发生,而此时的他还完全没能意识到。


    “我能信任你吗。”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耳麦那头轻声发问。


    “嗯?”司令塔似乎被他突然变换的话题弄得有点不明所以,“不是你自己找我帮忙吗?不愿意听我说话算了,我挂了。”


    “等等等……!”爱尔兰忙不迭阻止他的行动,暗道一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就算司令塔不可信,他随时会心情一变就把自己卖给敌人。但也只有他,才能成为这起事件中的唯一变数。


    “不好意思。”他扶了一下耳麦,随即迈步无声地走近了对方指示的那扇门,“之后也拜托你了。”


    “劝你最好接下来开始每一步都严格按照我说的做。”随同门轴的吱呀声一同传进耳中的,是司令塔略略沉下来的声音,“我能让你们活下来。”


    第213章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活人


    没有余裕回司令塔的话话了, 因为当面前的这扇门打开时——


    爱尔兰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浑身裹在黑色里的人,就这么唐突的与他四目相对了。


    不仅身体裹在带有巨大兜帽的黑色风衣里,他就连面部都罩着一只防毒面具, 身形和样貌都藏匿得严严实实。


    爱尔兰推门而入时都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个实实在在活着的人, 在看到对方也因自己的动静而做出反应才终于确信, 这东西不是个套了衣服的塑料假人。


    不过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藏成这样?明明这间屋子里在自己推门而入以前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他遮掩样貌给谁看?


    “有事找我吗?”明明被陌生人入侵了领地, 这个戴面具的家伙却不显慌张之态。他仍然姿态放松的靠在转椅的椅背里,不紧不慢向他这边偏转了几度。


    他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寻常人声,而是被变声器处理过的音效。虽然以往爱尔兰也听过很多次类似的声音, 但在与人面对面交流时直接被变声器怼脸这还是第一次。


    感觉有点诡异,他又一次开始怀疑面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活人了。


    “你就是整起事件的主谋吗?”说话时下意识把脚后跟向后撤了几寸, 爱尔兰不明显地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你不是知道了一切真相, 所以现在才会来这里找我的吗?”面具人大概是歪了歪头,不过因为风衣的材质较硬,他的动作也不怎么明显。


    “我”爱尔兰张了张嘴, 却又把欲出口的话言吞了回去。


    不能说完全不对。虽然他对事件的大部分真相还是一头雾水,但的确是被看明白一切的司令塔指示到这里来的。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于是爱尔兰说, “被市警用‘天人五衰’作为代号的连环杀手, 他先前所针对的四名死者,所有都是无法受到法律惩处之人。为什么这次会选择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目标?”


    “不是啊。”面具人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没能完全搞清楚, 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是想借皮斯克的事,处理其他的什么人吗?”电光火石之间, 有什么关窍好像忽然被打通了。爱尔兰只觉背后一股凉意上涌,方才的不安仿佛也忽然在此时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


    “可你到这里来, 应该不是为了救那个‘其他人’的吧。”面具人说,“皮斯克,原来在你们这里,那个男人还有这种代号。”


    爱尔兰眉毛皱了一下。


    刚才还仿佛落到实地的不安感,现在又忽然变得摇摇欲坠。这段对话反而令他觉得谜团更多,一时之间紧绷的肌肉都不由有一刻放松了下来。


    ——不对劲。


    但在下一秒,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内猛然奏响了警铃。


    这个家伙是在故布疑阵,有意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好让自己陷入踌躇,以便给自己争取时间。


    “你还有不到十分钟了。”司令塔的声音适时从耳麦里传了出来,“我懒得管你,安排时间的事情你自己去做。”


    爱尔兰不由呼吸一滞。刚才从一层来到这里,他就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即使撇去探索以及隐藏行踪所用的时间,返程他也起码要预留八分钟才够。此时容不得他再做任何多余的思考,只能把全部疑惑都寄托给远在基地的司令塔了。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爱尔兰已经在听见耳麦中提醒的瞬间便做出了动作。不再同眼前藏头藏尾的面具人再做多余的对话,他直接从后腰抽出来了一根甩棍,瞬息之间便迎了上去。


    甩棍随着他手臂在空中划过的半弧同时发出来一声利落的脆响,在劈到面具人近前时便已从原先的不到一尺延展到了三倍长。凛风却只撕开了面具人身前半寸之外的空气,他在挨到打击以前便单脚一蹬地面,转椅咕噜噜带着他向后划出去了数米,直到椅背哐当撞上身后的桌子才堪堪停住。


    一击落空,爱尔兰立刻收手重新蓄力,竖劈的甩棍这次换作了横扫。面具人这次便不得不从转移里起了身,他原地一弹踩上了自己刚刚坐着的椅面,又是双手向上一抄,手臂发力把自己吊上了从角落延伸出来的水管上。


    甩棍这次又没能打到正主,只把可怜的转椅啪一声扫得滑出去了老远。年久失修的地面凹凸不平,转椅便因这过快的速度而趔趄了一下,就此翻到在了角落满是灰尘和霉斑的废纸堆里。


    连续失手让爱尔兰顿感不妙,于是这次他完全省去了蓄力的几秒,几乎拼着拉伤肌肉的架势让甩棍在掌心一转,直直上突而去。


    吊在半空的面具人本该避无可避,谁知他这次居然也不再一味闪躲而是选择了正面迎击。垂在底下的双腿赫然蜷缩到了身前,他脊背也尽力向后弓起,鞋底准确无误地正正盖到了甩棍的侧面,金属发出疲劳的哀鸣,爱尔兰此时也不得不转了一下手腕,避开这难以应对的交锋。


    难搞。倒不是对方的力气有多大或是格斗技巧有多强,恰恰相反,从刚才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这个人的体术绝对不算好,面对他的攻击每次都只是擦着衣角险险回避而已。


    如果不是他有意控制,想节约体力也好,想故意挑拨对手的情绪也罢,那就只能说明,他并不擅长近身肉搏。


    但这个人也很善于扬长避短,在有需要时借用手头的一切工具。譬如那只转椅,还有头顶的水管,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全身体重。


    一个人的体重就算再怎么轻,全力踩向他人手中握着的东西时,对方就算握力再大,也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爱尔兰推了两步,再度活动了一下因刚刚的飞踩而有些发酸的手腕。


    面具人也从半空中落了地。与他的预想无差,这个人的体术与体力都不怎么好。不过是做了这么两个动作,防毒面具底下居然就已经传出有些费力的气喘了。


    “直接一枪结果了他明明更省事。”司令塔又开始在他的耳机里叨叨了,“你还想留下他给市警继续添堵?我现在也觉得挺堵心的。”


    他确实抱有类似的想法——爱尔兰紧了紧抓着甩棍的指尖,重新蓄力再次冲上前去——如果想让福地在接下来不会继续盯着皮斯克发难,就得尽快给他找一个替罪羊,把那些暴露在市警眼皮底子下的脏事全部扔到另外一个人头上。


    正巧出现在这里的天人五衰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若说是他试图栽赃给无辜的枡山宪三,甚至准备做成一个死无对证。把这种剧本从假导成真,可是他们这种犯罪分子的拿手好戏。


    毕竟对方还正好给他们送上来了一个非常绝妙的理由,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又怎么会刚好在皮斯克开始调查之后,选择对他下手呢?


    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辜负对方的美意了。


    甩棍几番横扫劈砍,但最近的一次也只是扫到了面具人的兜帽边缘,甚至力道都不足以掀开他的伪装。爱尔兰最后是趁其不备用空闲的左手从身旁抽出来了一块腐朽的木板,照准他的腰窝就砸了过去。


    由于他右手里的甩棍同时从另一个方向狠敲过来,面具人身后又是一座歪歪扭扭立在那里的破柜子,他根本避无可避,必须择其一硬生生接下。


    最后还是叫他躲过了甩棍,但是尖端总算扫歪了他脸上的防毒面具。那半截腐坏的木板虽说结结实实砸到了他身上,只不过他倒也灵活,居然硬生生把手臂扭了过来,多少是让更抗打的部位挨了这一下。


    这下命中之后爱尔兰本打算乘胜追击,却不想这面具人居然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扶住面具,猝不及防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他后背狠狠撞上了那座陈旧的木柜,而后摇摇欲坠的木板便彻底散了架,最大的一块直直朝着爱尔兰的方向倒了下来。


    爱尔兰已经发出一半的力道压根收不住,只能抬手来挡。木屑和霉味到处飞散,呛得他连咳了好半晌。


    “笨死了。”耳机里再度传来司令塔的声音,“听动静,你让他跑了吧。”


    “都骂完了,还来问我现场发生了什么?”被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爱尔兰的心情当然也极差,极少见地把司令塔的话堵了回去。


    “因为觉得不让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挨骂就直接骂人好像有点失礼。”司令塔说,“看来你不需要我的礼貌,那我收回那句话。”


    “确实。”爱尔兰掸了掸身上的木屑,顺便把甩棍收好别回腰间,“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那个戴面具的跑哪去了?”他问。


    这个小房间里虽然堆满了杂物,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除了爱尔兰自己身后的大门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进出的通道。但那个戴防毒面具的家伙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这里,一点踪影都不见。


    “看来我应该直接在你胸前安个摄像头的。”司令塔说,“想让我推理还不给我线索照片?你以为自己带的是蓝牙耳机还是什么东西。我是名侦探,不是能凭空捏造的神棍。”


    其实爱尔兰只是嘴比手快,在问题出口的时候,他的拍摄就已经完成了。只是照片发送需要时间,结果在这不到十秒的间隙里,他就又挨了司令塔一顿骂。


    爱尔兰:自己好像逐渐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了呢。


    虽然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第214章 活人都得泡成巨人观了


    爱尔兰听到耳麦里传来一阵轻快的消息提示音, 看来司令塔那边应该收到了自己发送过去的照片。


    虽然下意识想吐槽一下司令塔对音乐的审美,但甚至在他组织好语言以前,嫌弃的音调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下次你别拍照了。”司令塔说, “用录像功能吧, 起码不会拍得既难看又把线索拼得七零八落。”


    爱尔兰这次什么话都没说。


    他大概能懂为什么琴酒会见司令塔一次就想杀他一次了。


    对那个在工作上一丝不苟的家伙而言, 跟司令塔这种不仅自己玩世不恭还总是对同事言语失当的人合作, 要不是确实看重他的才能, 就算是有九条命的猫,现在也该到地狱报道好几次了。


    静等了几秒钟,爱尔兰也没听见对面的回声。正觉得有些奇怪, 之前司令塔明明都是秒回讯息的。但也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出口发问时——


    他听见了,一阵布料悉悉索索摩擦的声音。


    爱尔兰顿悟了。看来这孩子虽然只是一个人待在基地房间里, 但居然还十分遵守自己那个异能力者的人物设定, 对着墙面也要坚持表演出那些夸张的前摇动作。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拥有着非常厉害的毅力了吧。


    “去掀开墙角堆的那些旧纸板。”而在他尚腹诽到一半时,司令塔的声音便再度传进了他的耳中, “如果不是你给我的照片有问题,在那里肯定能找到线索。”


    爱尔兰闻言当即不再迟疑, 立刻走上前伸手拨弄了一下墙角里的杂物。待那些积满了尘土和某些虫豸死去的外壳的纸壳被掀开, 一股子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腐烂夹杂发霉的气味顿时涌了上来。


    饶是爱尔兰, 这一下也不由得被冲得头脑发昏,“这里面是埋了个死人吗?”


    “不像。”司令塔语调居然难得不确定起来,“应该是野猫野狗之类的小型动物死在里面了, 就算是人,也肯定是碎尸之后扔进去的。”


    直到听见这话, 爱尔兰低下头去凝目寻找,才总算注意到原来被发霉的纸板覆盖的这处地面上, 还有一个被拧松了螺丝的通风管口。只不过因为年久风化,原本白色的外壳变得灰不灰棕不棕,不仔细看居然真的注意不到。


    “他是从这个地方跑的?”爱尔兰直接上脚一踹,那扇金属的百叶窗便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看起来宽度确实能容纳一个成人……但是这气味也太呛鼻子了,他真不怕爬到一半熏晕过去吗?”


    “你是没有戴过防毒面具吗?”司令塔上挑起尾音,语调里倒没有任何刻薄的意思,好像只是真诚地向他发问,“防毒面具的滤芯能过滤大部分气味,别说是面前有块腐烂的肉,就算是扔进已经下葬一个礼拜的棺材里,都起码能撑半个小时以上。”


    爱尔兰此时此刻真想一拍脑门。


    他怎么能把这茬给忘了。


    跟着司令塔的想法走得太流畅,以至于他自己脑袋也不会转了。


    真是神奇,在面对其他人对自己的任务指导时,别说听得百依百顺,他甚至时不常还会根据自己的理解提出反对意见。


    但这次跟着司令塔就完全不同,兴许是清楚对方不会出错,也兴许是认为即使自己提出意见对方也绝对不会听从,反而只会让合作出现裂纹。反复缄口的结果,就是他逐渐失去了主观能动性,真的变成了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机器人。


    不过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余裕留给他自我反省,他忍着气味蹲了下来,向内张望了一圈。


    “这地方通往哪里?”没几秒钟他就觉得有些受不了,马上站了起来。


    “问导航软件。”司令塔居然甩给他这么句话,“刚刚途径楼梯口的时候那里肯定有地图,谁让你自己不注意看。现在知道后悔了吗?已经太迟了。”


    爱尔兰还是听见司令塔的话才努力回忆了一下,后知后觉在刚刚楼梯间的墙壁上似乎真的贴了一张泛黄、边缘失去粘性的海报。只不过当时他的心思全都放在脚下台阶,现在让他回忆起上面内容实在


    有点强人所难。


    如果是单纯的文字信息,或是某人的照片之类,那他保证可以记起来大半。但地图这种图像与文字结合,且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的东西,没有认真读过是断然没法复述的。


    现在返回去看也不现实,且不提司令塔一直提醒他的时限问题,就只说等他查看过后再回来,有这么大的时间差,他也决计没可能从通风管道追回消失的面具人,到时对方肯定会利用熟悉地形的便利,消失在这座建筑不知名的角落


    这么看来的话,他现在好像只剩下现在爬进去追人这一条路可走了。


    最后爱尔兰不得不深吸进肺里一口满是灰尘和霉味的空气,随后屏住鼻息,躬身探进了通风管口。


    “我附加一个要求。”在他总算费力把自己挤进去后,司令塔的声音又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悠闲语调自听筒中响起,“在明天你去给我买甜点以前,先在浴室里泡一个小时以上再出门。”


    那活人都得泡成巨人观了吧——爱尔兰有心反驳,可惜现实条件完全不支持。他必须尽量把呼吸的频率放到最低,但难闻的气味还是一波更甚一波地往他的鼻子里钻。直到向前移动了十几米,他才终于在另外一处通风管道的窗口处看见,原来是一窝老鼠死在了那里。


    不过有个好消息,正因这通风管道不知道多久没人清理维护过,让内里的所有痕迹都被灰尘固定了下来。虽然面具人早已跑得影子都追不上,但他却无法遮掩的留下了移动痕迹。爱尔兰就这么顺着灰尘的导向,来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通道。


    刚才的管道内极其逼仄狭窄,他几乎是不必憋气就会感到胸闷气短。这里其实也称不上宽敞,但起码能让他做出稍大一点的动作了。


    眼前是另外一扇百叶窗,出口已经被人破坏了,这会歪歪扭扭挂在外面。


    被憋闷了半天,爱尔兰几乎是迫不及待想重获新生。但伸出去的手却又忍不住停在了半空,莫名其妙的不好预感不断阻止着他的行动。


    “小心你的脑袋变成沙滩游戏的西瓜。”果然,司令塔的声音也同时从耳机里传来,“如果我是那个戴面具的,现在就会随便捡根破水管之类的东西守在洞口,就等你出去之后一棍子敲死你。”


    猜想得到肯定,爱尔兰当即也不再犹豫。伸出去的手改推为抓,在握紧那扇百叶窗的窗框后便下身猛力一蹬,紧接着整个上半身变都从管道口滑了出来。


    完全如他所料,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面具人就站在外面,他双手高举着一根棍状物,在爱尔兰几乎没能看清具体是什么的时候,便迎头狠劈了下来。


    爱尔兰这边也是早有准备,他直接抬手把百叶窗送了上去。同为金属材质的两种物件激烈相撞,铁锈和风化的漆皮当即零零落落飞扬了一片。


    直到此时爱尔兰才终于辨清,对方手中拿的是一只锈迹斑斑的铁制水管。


    一下未能命中,对方也全不恋战。他特别利落地松手就扔了铁管,转身闪进了门板早已掉落的隔壁房间。


    爱尔兰也迅速把两腿从通风口里抽了出来,顾不得掸掉满身的尘土抬脚便追。在这格局复杂的走廊里追逐几番,期间还被对方打翻了不少杂物试图延缓他的脚程。但这些伎俩在真实的体力悬殊之下都是无用功,他最终在上楼的楼梯间把人堵了下来。


    对方不断后退着,但身后只有结满蛛网的楼梯夹角。可就在爱尔兰预备乘胜追击之时——


    巨大的声响忽然响彻了整片建筑群,像是空袭时拉响的警报音,即使深在地下也好似完全不妨碍这噪音的传播。爱尔兰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抬头向上却没看出任何动静,只有小小的碎石被声波震落,飞散的沙子差点迷了他的眼睛。


    而与他这副有些茫然与无措的反应正好相反,带着防毒面具的家伙却仍然静立在原地无动于衷。仿佛他对此毫不意外,完全预料到了这般发展一样。


    “Game over.”耳麦里传出司令塔略带遗憾的声音,“从原路回去吧,至少今天,你帮不了皮斯克了。”


    听司令塔的语气,他似乎还有后手。


    爱尔兰其实完全能够理解,毕竟即使今天他无功而返,皮斯克落到福地的手里也肯定不会当场被杀死。到时候再从警视厅那边下手,能用的方法就比现在要多许多了。


    但只怕皮斯克要经受不少公安的审讯手段。当然不至于挨皮肉之苦,但精神上的压迫对一个老年人而言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爱尔兰忽然意识到,原来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抱着还有其他方法能兜底的想法,因此在行动中难免局促。如果能发挥出正常水平,以司令塔的协助,最后也不至于与目标差距如此之大。


    但既然已经事到如此了


    爱尔兰脚步却在听到司令塔的命令之后不退反进,硬逼得眼前的面具人靠上了身后的楼梯转角。


    长时间的追逐让二人的体力都消耗不少,爱尔兰都感觉到额角开始渗出薄汗了。面具人受到的影响只会更大,戴着防毒面具,他只怕连呼吸都已经很困难了。


    第215章 和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现在还不把面具摘下来吗。”看面具人似乎仍然无动于衷,爱尔兰于是直白发问。


    “你自己听听,这话说得有逻辑吗。”面具人被变声器扭曲的音调再度传来, “你的目的是用我的命换皮斯克安全, 但现在市警已经带人包围了这里, 你已经没法改变什么了, 就连自己都可能陷入危险, 事到如今,还敢抱有这么多余的好奇心?”


    “我看没弄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吧。”爱尔兰说,“现在你的命对我而言, 已经没有几分钟前的价值了。我随时可以杀了你,这样就算真的落进市警手里, 也有个人能给我垫背。”


    “你要记仇能不能也先搞明白, 自己该恨的对象到底是谁。”面具人肩膀耸了一下——大概是耸了一下吧,因为被风衣遮掩了身形,他的所有动作都变得不太明显, “是福地樱痴把皮斯克拉进政治争斗的漩涡里,也是福地马上会成为威胁他生命安全的最大凶器, 你不去找他, 反而在这里盯着我不放?”


    “你真把别人全都当傻瓜忽悠吗。”爱尔兰歪了歪脑袋, “能把先前那几名死者的个人信息及案件始末都了解得如此透彻,凶手一定是和市警相关的人员。毕竟那些卷宗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手写的纸质档案,想看到就必须亲自进一趟警视厅的档案室。而最近警局里没有传出过资料失踪的流言, 相反,关于你——”


    他语调微妙地一顿, “那个曾在案件调查陷入僵局时,为各位市警指明了其中联系, 成功促使他们将四件看似毫不相干的案子,联系到天人五衰这四个字身上的人,就是你福地樱痴。”


    面具人这次动作相当明显地僵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抬起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的意思是,我就是福地樱痴?”


    “不然还有其他的解释吗?”爱尔兰说,“不管是在先前的四起事件里,还是如今的绑架案中,你都是唯一全部站在既得利益者一方的人。只要坐实皮斯克在绑匪口中的那些罪名,你就能漂亮的把他转化为自己名誉上升的催化剂。”


    “踩着他人的骨头走上自己的事业巅峰,站在举世瞩目的地方接受万人敬仰。”他说,“自称正义的人,其实和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做的都是完全相同的事啊。”


    面具人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随后他放下手,又恢复了直立的状态。


    “漂亮的推理,后生。”被变声器极尽扭曲的声音如是说,“老夫还以为你只是个干会听指挥的没头脑,原来也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啊。”


    爱尔兰几乎是下意识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耳麦,与此同时他也听见听筒里明确传来一声带着冷调的“嘁”音。


    “缠人的臭老头。”司令塔说,“所以我起初根本不想管你们的闲事。虽然不会害我跟他打照面,但只是听他的声音我都觉得耳朵很累。”


    “即使是隔着变声器。”他说,“老头味都透出来了。”


    “看来老夫猜得也很准。”面具人抬手扶了一下面具——或者说,那个动作其实更像是他平常习惯性捏一捏胡子的模样,“你的对面,应该是那个总是趾高气昂的小鬼吧。”


    耳麦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咔啦”声,因为来得太过突然,爱尔兰全无防备之下甚至感到耳鼓膜都一阵胀痛。他控制不住五官,明确的皱了起来。


    看来司令塔暂时把通讯切断了,而且是用相当粗暴的方式。


    用指甲想都知道,他现在肯定气恼地在怨念“不许喊我小鬼”之类,在爱尔兰看来完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了。


    “看来他很讨厌老夫。”面具人说着有些遗憾的话言,行动却看不出半点遗憾的意思,“如果有机会,老夫也是想再跟他坐下来好好喝次茶的啊。这次又有皮斯克作陪,气氛总不至于在搞得和上次一样尴尬了吧。”


    谁会愿意跟你这个年逾花甲的老头一起花前月下——饶是爱尔兰自认是个超级无敌大直男,也有些受不了对面这副好似情商为负的发言了。


    不过也或许福地不是情商低,而是有意用这话激怒司令塔也说不定。


    觉得没了那个背后的智囊,只剩下自己,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了吗?


    察觉到的瞬间,爱尔兰稍微有点情绪复杂。毕竟他今天一直在依靠一个年龄不过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孩子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干脆把挂在耳尖的蓝牙耳机拿了下来,顺手揣进口袋以防接下来这个小东西会碍事。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今天要把我堵在这里了。”面具人的语调被变声器模糊,几乎听不出半点情绪,“这样真的好吗?就算你能控制得了我,在上面的市警同伴们,也会带走毫无反抗能力的皮斯克。”


    “我已经不纠结于必须在今天拿到进展了。”爱尔兰说,“如果现在能控制住你,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也只是有益无害。”


    “你真是这么想的?”面具人反问,“应该不仅仅如此吧。如果能在这里拿到我就是市警们一直未能破获的系列奇案当中,被命名为天人五衰的凶手有关的线索,那么一定会对我的政治影响力造成巨大影响。这也就能方便你们的人更进一步了。”


    “我猜那个人——”他拖长了尾音,“是叫做傅川信的家伙吗?”


    “你果然借赤司征十郎的事查了不少东西出来。”爱尔兰嘴角轻勾,扬起的弧度残忍又冰冷,“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说什么我也不可能再放你全须全尾的离开。”


    “你也就只能在耍嘴皮子上稍微占点便宜了。”面具人仍然用着听不出感情的变声器语调,但爱尔兰就是莫名从中听出嘲讽的意思。试图继续与人理论的心情当即烟消云散了,他改换了主意,决定直接用实打实的功夫见真章。


    拳脚交接,这次对方不再像刚才一样一味闪躲,而是句句有回应地一一接下。爱尔兰与之缠斗几番,却只觉愈发心惊。


    他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勾过去的拳头,却被对方用手肘以几乎不可能的扭曲姿态接了下来;在那之后上踢的鞋尖,对方又是身体灵活一转,回避了攻击的同时鞋跟反盯准了他的小腿迎面骨,全力踩了下来。


    刚才这人明明还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结果先前那副不擅长体术的模样,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吗?


    就为了蒙骗自己,以在此时此刻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拳与掌相撞,混在外面减弱的警报音里,爆出极其明确的脆响。爱尔兰全力挥出的手臂被轻松打歪了力道,但他也没让对方占到便宜,那记顺势而为的膝击被他推上了墙壁。


    可惜对方竟也反应及时,在彻底撞上以前撤掉了大半力道,他的膝头只是堪堪扫掉了一层爆起的墙皮。不然就这么直白地冲撞上去,就算不至于骨折,也肯定会让他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的。


    ——也不一定只是单纯为了欺骗。


    爱尔兰心念又是一转。


    兴许只是为了伪装自己不是福地樱痴,而特意做出来的假身份。毕竟谁又能相信,一个能在群众起冲突是单手扔飞带头搞事那位的超能老头,居然会只躲开了三次不疼不痒甚至可以说是闹着玩的袭击,就累到支持不住地大喘气呢。


    没有任何花拳绣腿,此时此刻的过招就是简单粗暴的拳拳到肉。爱尔兰甚至都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他以前还待在新人训练营的时刻。


    一瞬的恍惚便让他的动作失了章法,面具人当然不会放过如此大的破绽,当即便旋身就是一个飞踢,照着他的腰间踹了过来。


    爱尔兰立刻暗道一声不妙,但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回避了。只能尽力蜷缩腹部,试图用较为坚硬的后背去迎敌。


    但这下还是把他砸得七荤八素,再想动作便已没了方才的利落。一举一动都被迫牵拉着受伤的肌肉,痛感像被针扎,也像被低电量的电击棍反复摧残着表层皮肤。


    爱尔兰的动作趋于迟缓,但面具人却仍然行云流水的使用着手臂四肢,丝毫没被面具与风衣影响半点行动能力。他扬手就是又一个拳头,重重砸在了爱尔兰的下颌。


    脑内嗡地一声炸响了不知名的难听噪响,一瞬间五感也被剥夺殆尽。爱尔兰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究竟是一秒还是一个世纪,总之等他的双眼视野终于由黑转白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颗巨大的石子,还有一个和石子高度差不多的人形。


    哦,原来是他的大脑还没完全恢复机能,因而无法明白何为近大远小,那不过是一颗掉在他面前的小碎石罢了。在爱尔兰终于费劲的把视线聚焦到那人形身上时,对方却只留给他一个眼角,便转身迈步走上了楼梯。


    那是一个眼角吗?爱尔兰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因为一副防毒面具把那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也许就是第六感吧。


    就这么贴着地面调息了半晌,直到他感觉自己的右脸恐怕都要半永久的拓印下地面水泥裂纹的走向时,发麻的手脚总算听到了大脑的召唤。他费力的支撑起自己,行动又一次快过大脑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了什么,身体便自主行动起来。


    神经中枢后知后觉的接收到信号:他想去皮斯克被关押的地方。


    第216章 还没到需要鸣枪示警的地步


    那些恼人的仿佛空袭警报般的声音, 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消失殆尽了。


    虽然刚刚才遭受了一次重击,不过爱尔兰的身体素质相当良好,所有机能都恢复得飞快, 从爬起来到站直身体的十几秒之间, 就基本上足够他变得行动如常了。


    好吧, 如果忽视他近乎失去意识贴在地上好像一摊史莱姆的那段时间的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福地樱痴, 为什么没有趁这个间隙直接杀了他呢?


    爱尔兰单手扶了一下墙壁, 活动开有些转筋的脚踝,随即便迈开步子,踏上了上楼的阶梯。


    虽然记忆稍微有些模糊, 不过没记错的话,刚才面具人也是从这里离开的。他返回上层, 是为了和赶来此地的市警们汇合吗?


    “每个角落都给我查仔细!”


    有句古话说得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爱尔兰不想这次自己只是脑内转过那个名字,结果本人居然就在下一刻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福地樱痴此时一身暗红色的制服,看起来和平常他出席各种宣讲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尽管那时他也基本上都会采用彰显威严的穿搭, 但多少为了拉进与民众的关系,在配饰上多少也还是会采用比较柔和的颜色。


    但这身暗红则全然不同。


    像是浑身浴血的杀神将军, 如此打扮的福地樱痴浑身都透出恐怖的肃杀之气。仿佛仅凭自身的气场, 就能粉碎一切邪恶一样。


    跟他刚才戴着面具的模样可完全不同, 那时给人的感觉仍然还是玩世不恭糟老头子般的印象呢。


    仅仅是衣装,就能给人带来如此之大的形象改变吗?


    不过此时容不得他再多乱想,毕竟那些在他指挥下的市警小杂兵们已经全副武装举着荷枪实弹, 开始一间一间房子搜索着,马上就要靠近他所在的楼梯处了。


    爱尔兰把刚才小心翼翼探出门框边缘的碎玻璃悄无声息收了回来。


    虽然上面沾满尘土, 但也差不多足够让他观察对方究竟有多少力量了。


    除了福地本人,他身旁还跟着五个小杂兵。爱尔兰心知自己不敌, 就算这五个人单拎出来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在不能同时解决所有人的情况下,只要其中一个人留有余裕向远处的更多同伴发出示警,那他就彻底game over了。


    思至此,他立刻转回身缩进了墙角,手脚并用地借助斑驳的墙壁,努力把自己贴进了天花板里。


    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这处楼梯转角还开有一扇通往外界的小窗,窗户的玻璃早就碎了,尽管后来用木板草草修缮过,但后来又因年久失修而掉下了半扇。此时室外正是夕阳西下,鲜红的光从他背后打进室内,正好在他选的角落里形成了一处完美的灯下黑。如果不是有心用照明设备看过来,是绝对分辨不出此处有人的。


    几个小杂兵显然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这里有什么异常,只专心致志地盯着脚下斑驳的楼梯台阶。但也就在爱尔兰屏息凝神,全力隐藏自己的存在之时——


    “全体,把手电筒拿出来。”福地的声音,自门廊外传来。


    爱尔兰当即心下暗道一声不好,只能勉强自己又努力往墙角缩了缩。但这么一动又不小心牵拉了一下方才被打伤的肌肉,痛感让他几乎下意识抽气出声,好在下一秒他就咬住了嘴角,硬生生把全部声音都吞回了腹内。


    不过声音可以收住,已经受伤的肌肉却是无法再勉强了。他只能用一个格外别扭的姿势把自己钉在原地,只不过数秒,关节就已经开始叫起酸痛了。


    正在专注研究地面鞋印的市警小哥,此时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脖颈里好像掉进来了什么。他本能地伸手一摸,指尖沾上了一小片碎掉的墙皮。


    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举起手中光源向上搜寻,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满腔斑驳的白灰,再向上是破损的窗子。他本来已经打算把光源移走了,却就在手腕即将向下晃时,眼角扫见了光的边缘,似乎有什么不属于这栋建筑的东西存在。


    预备警告周围同伴的声音还没能跃出喉咙,他眼前的光便陡然变得无比强烈。身体感受到了疼痛,大脑大概知道他是被一踹膝窝惯在了地上。但四肢现在已经不太能听使唤了,他也不清楚究竟是痛到了还是麻到了。


    至少他右臂的手肘是准确无误的磕在了台阶的尖角,手电筒飞了出去,不知道滚落去了什么地方。


    “有!”


    紧接着,他分辨出这声惊呼来源是自己的同伴。但那人也没能说出任何语义完整的词汇,便也发出了一声肉身撞击上某种坚实物体的闷响。


    “发现敌人!”


    总算有人喊出了声音,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前去给同伴助威,但可惜心有余,而身体实在不支持他如此恢宏的想法。即使努力了半天,也只能把自己支撑起来一半。


    虽说事情发生了不少,如今这个狭小的楼梯间已陷入一片混乱,但实际上经过的时间不过几个瞬息而已,快得连他手肘的麻痹都还没能完全褪去。


    但他脸上的两只眼睛倒也不算摆设,在被强光晃过之后的数秒便恢复了视力,他死命地眨掉眼中生理性的泪水,但也只看得到同伴们在这个陌生敌人的手下节节败退的战况。


    “砰!”


    一声枪响惊扰了所有人的心神,所有视线此时都集中到了噪声的来源。福地樱痴单手举着一把警用左轮,脸上居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


    “福地长官?”最靠近他的一人忍不住质疑出声,“似乎还没到需要鸣枪示警的地步?”


    的确,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蒙面人虽然一登场就撂倒了他们中的两人,且在同时面对剩余三人的围攻时仍然能做到不落下风。但他手中只有一只甩棍,这种武器不仅基本不存在致人死命的可能,且必须反复击打才能造成有效的杀伤,断然不是需要如此重视的穷凶极恶之徒。


    “鸣枪示警?”福地开口时尾音上挑,但听起来语气并非疑惑,而是轻蔑,“你们是这么理解老夫的吗。”


    刚刚还敢出声质疑的家伙,现在也闭嘴低头哑了声音。


    因为福地那完全不是示警的姿态。


    他手臂前举,与手腕完全呈一条直线。枪管顺着他的手指延长线直直向前,分明指向的就是那暴徒所在的方向。


    ——他想杀了此人?


    同样的念头在所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冒了出来,但紧接着随之而来便引出了第二个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次他们之所以临时出动,是因为听说有名的企业家枡山宪三先生遭仇家绑架。福地先生在此前曾与对方紧密合作过一段时间,打击了不少贪官污吏。因此这一次他也顺理成章作为整起行动的总指挥,亲自参与了全部救援行动。


    但奇怪的是,在他们的实际感受看来,这位福地先生从一开始似乎就对被绑架的枡山宪三毫不担心,所下的命令一次比一次刁钻。仿佛他们此行只是为了强攻下一个犯罪组织,而全无营救人质的意思。


    上峰的命令,身为一个小小兵卒当然只有遵守的份。但即便如此,福地此时的行动,也实在显得有些太过火了。


    且不说他准备擅杀嫌疑人,就说他刚才枪口对准的方向,就还有三个和他一样身穿市警制服的人在。那颗子弹倘若偏一点点,此时此刻就不是仅仅扎进墙壁里带出一地白灰这么简单了。


    也是因为上司突然做出这等可称癫狂的行动,剩下尚有战力的三人一时之间竟都有点不敢上前。蒙面人当即打算瞅准时机,转头便打算隐入他们还未曾探索的地下空间。


    “砰!”又是一颗子弹击发,金属的弹丸带着热浪击穿了肌肉,带着飞散的血珠钻进了晦暗的角落。正欲逃跑的蒙面人踉跄一下,自布料之下发出压抑的闷哼。


    这次子弹打穿了他的左手手臂。


    似乎是不满于自己的战绩,福地居然歪着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啧舌。然而就在他重新给子弹上膛,预备接下来第三次瞄准之时——


    一个人影赫然从他身旁蹿过,穿进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的市警之间,径直与之对了上去。


    “安室先生,你!”市警小哥极度讶然地盯着突然出现的降谷零,随即视线又转向了一旁的福地。却见对方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他的食指关节已经探进了扳机之间。


    “哐啷!”


    或许是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蒙面人竟忽然爆发出了骇人的潜能。他捉住对面金发小哥的袖管就是狠狠一甩,还真把对方带得身形一晃。但与之相对,他自己也被降谷零拽住,被迫一瞬间伏低了身体。


    第三颗子弹因此打空了。


    方才的呼喊声以及连续的三声枪响,已经吸引来了分散在建筑内其他地方搜索的市警。兴许是眼见战友们渐渐聚拢过来,一开始就在现场的三名市警也忽然鼓起了勇气,走上前来准备与降谷零一同围攻这个强悍的蒙面人。


    眼见着自己的境况越来越差,但蒙面人打出来的一招一式却仍然不见丝毫慌乱。他仍然一步一步渐渐退入黑暗的地下,但也就在几名市警打算与赶来的同伴一同向他发动攻击之时——


    第217章 脸色简直要超过梵塔黑


    不知是脚下不稳, 亦或是台阶上涂抹的水泥发生了松动。起先是蒙面人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伸出的手又缠住了距离他最近的降谷零。在这没有围栏的楼梯上,二人便在众睽睽下, 一起跌落进了下面的一层。


    “安室先生!”


    后方的市警们一瞬间都同时聚拢了过来, 喊着这个名字的声音参差不齐。他们一个二个都伸长了脖子, 从楼梯的间隙努力往下层去看。


    但奈何底下没有光源, 完全是漆黑一片, 加之被弯曲的楼梯遮掩,那掉下去的两个人居然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


    “继续追击。”福地当即便收起了自己的枪,一边向前迈步一边短促地下了新的命令。


    “是!”。


    缠斗在一起的二人, 其实在从上层平台跌落以前就彻底分开了。他们各自在挨到下层楼梯时灵活一翻身体,卸掉摔下的力道, 同时又各自做出被惯性影响的模样, 身形一晃又假装不小心掉到了更下一层的平台。


    爱尔兰好容易稳住重心,他单手撑住地面,抬眼看了面前的降谷零一眼。


    后者只是冲他眯了眯灰紫色的眸子, 下颌指向明确地向地下更深处的方向歪了一下。


    爱尔兰颔下首去,他也没做声音回应, 只是丢下手中甩棍, 飞快转身便消失在了深处房间晦暗的阴影里。


    降谷零也全然不含糊, 捡回那根甩棍后毫不留情的在自己腿上敲下了一记。而待众人姗姗来迟赶到现场之时,所看到的就只有靠在角落的降谷零,和被扔在他面前已经折成两半的甩棍而已了。


    “受伤了吗?”福地从后方赶上前来。


    “我没事。”降谷零语调说得轻轻松松,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和口中描述完全不是一回事。福地于是不由分说直接走上前, 躬身挽起了他的裤管。


    长长的红痕横过他的小腿,看着模样就格外骇人。立刻有站在最前的小市警担忧地上前, 小心翼翼说出询问的话言,“安室先生,需不需要先到外面去休息……?”


    “说了这点小伤根本没事。”话虽如此,但降谷零的模样看起来明显就是一副在硬撑的样子。他把裤管放了下去,迈步就要继续向前追击。


    但显然甩棍带给他的伤害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副云淡风轻,迈出去第二步的时候,他的那条伤腿便明显在某一瞬间毫无征兆的脱力了一下。


    一只大手,非常适时的从他身旁敏捷地探出,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肘。


    “谢谢您,福地先生。”降谷零深吸了一口气。


    “辛苦你了,去后面休息吧。”尽管是关心的话言,但福地说话的时候却一直盯着他,细小的瞳孔一瞬不瞬地锁定在他的脸上,不准备放过任何一丝微妙的情感变化。


    “不好意思。”降谷零当然表现得从善如流,他的表情仍旧一如既往,能看出来的只有因伤处造成的疼痛而有些僵硬的神态,眼神里还夹杂着几分因自己的缘故不小心放跑嫌疑人的愧疚,面对福地的审视,他没有露出半分端倪。


    福地似乎也完全相信了他的这番说辞,已经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脱的现行犯。他指挥着手下市警的语调格外干脆有力,俨然一副终于和对方认真起来的架势。


    降谷零默不作声靠在墙壁上,静静看着装备齐全的小市警们鱼贯入那个小小的黑色门洞。他们手持的探照设备把因天色而渐渐变暗的内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所有隐秘都在此暴露无遗。


    ——但他们没能找到那个蒙面人。


    “这个地下室里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通道吗?”其中一个市警忍不住低声发了句牢骚,“要不就是他直接变成了墙壁了?”


    他旁边的队友顺手捶了捶身旁的墙壁,“……不知道,但至少这面墙是实心的。”


    降谷零看到这群愣头青的反应,便也不再继续停留,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


    在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刚才还好像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年轻小哥立马从佝偻恢复到了正常的走路姿态。他最后从楼梯的间隙里向下望了一眼,随即便转身走向了通往外部的连廊。


    外部因为被市警们暴力搜索过,本来就有些寒酸的布置,这会显得更残破了。这栋建筑的设计也很古怪,通往地下与地上的楼梯分别建在整栋楼的两侧,如果降谷零想要上楼,那就必须得先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才行。


    他走得不快,姿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闲庭信步。毕竟要真问起来他也说得出充足的理由:他是个伤员,现在腿上的红色瘢痕都还没有褪去呢。


    虽然硬要说的话,可能来点水冲一冲,就能让他从重伤直接恢复成不痛不痒的状态。


    虽然办不到像怪盗基德那样华丽的变装,但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伪装,对他而言也完全不在话下。


    通往上层的楼梯就和地下室完全不同,虽然仍然没有什么精致的装修,但起码那些斑驳的水泥面都被一层铁板盖住了,不用担心每迈一步就满地掉渣。


    鞋跟与金属面接触,在降谷零有意控制着走路姿势的情况下,二者交接的动静几不可闻。他一路绕上最顶层,从楼梯下面冒出来了半个脑袋,悄无声息地向内望去。


    顶层和其他地方的装潢都不同,这层没有那么多隔断墙,有的只是孤零零的几根承重柱。地面明显有清扫过的痕迹,如果不使用刑侦的特殊手段,在这里连一枚脚印都无法采集。


    就在这一片寂寞的空间里,房间正中央的天窗之下,有两个人静静相对而立。


    此时天色已经几乎完全暗下来了,只有西边的地平线上还剩下几丝浅淡的白光,尽管它们在云的间隙里奋力抬头,却最终还是随着恒星一同坠了下去。


    头顶的天窗隐隐可见漫天星斗,这极其浅淡的光只足矣勾勒出二人的轮廓。不过即使如此,降谷零也看得出他们是何许人也。


    背对楼梯间的人是爱尔兰,而且从方向和位置看来,他应该是一上楼就与对面开始对峙了。另外那人则被爱尔兰的身形遮掩了大半,从降谷零的视角只能看得见他宽大的风衣帽沿与衣摆而已。


    “你不是福地。”不清楚这二人先前具体在此处做过什么对话,总之落进降谷零耳中能分辨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几个音节,“他没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绕过我,还跑到这里来守株待兔。”


    没错,出现在爱尔兰面前的这个人,从始至终就不是福地樱痴。


    “看来你还不算完全意义上的笨蛋。”穿着风衣带着防毒面具的家伙也如是回话,“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加一个点好了。”


    降谷零眼见着爱尔兰的背影僵硬了一下。


    他忍不住低下头抬手扶额。


    这要是还认不出来,那就有点太看不起爱尔兰的智商了。


    “司令塔?”果然,爱尔兰上半句下意识吐露出来的语调带着不敢置信的疑惑,但下半句就完全换成了笃定,“你是司令塔。”


    带着防毒面具的人声音很低地轻笑了一声,随即抬手向上,扣住了脸上面具的边缘。


    “锵锵!”


    面具的系带早已在方才的打斗中被扯松了,如今只需轻轻一拨,便从他脸上被掀了开。风衣的兜帽也被一起碰得滑了下去,露出内里主人一头不太安分发尾乱翘的黑毛。


    “终于被猜出来了。”牧出弥洸随手就把面具向着身后毫不在乎地丢了出去,双手叉腰扬起下巴,面上是他一如既往计谋得逞时的轻快笑意,“不枉我那么费力,给你到处留下可疑的线索。”


    “什么?”爱尔兰看起来大脑好像停转了,甚至连有没有听清对方刚刚所说的话都要存疑,因为紧接着他问出的问题和前言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我和面具人对峙的时候,你不是还在我的电话对面同我说话吗?”


    “只是电话而已。”牧出弥洸语调里充满了无所谓,他低头摆着手,另一手下垂,从衣兜里掏出来了一支录音笔,“只要提前录制好不同的音频——”


    他拇指微动,随即便有声音从听筒里飞了出来。


    “你还有不到十分钟了。我懒得管你,安排时间的事情你自己去做。”


    “直接一枪结果了他明明更省事。你还想留下他给市警继续添堵?我现在也觉得挺堵心的。”


    刚刚已经在电话中听过一遍的话言,现在又一次放送在了他的耳边。每一个音节、每一次停顿,都与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一致。爱尔兰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一点,简直要超过梵塔黑,即将成为新的世界上最黑的颜色了。


    “其实我还预设了很多对话,不过最后都没有用上。你真的好相信我,居然半句质疑都没有。”与之相对,牧出弥洸的表情却是一片晴朗,他笑眯眯把录音笔收了起来,“是不是还挺像我真的在即时与你通讯一样?”


    “……完全没有破绽。”虽然不想,但爱尔兰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孩子骗得彻底,“但我记得你的体术非常差劲,刚刚在楼梯间时,你是怎么办到和我如此灵活的过招的?”


    “很简单啊。”牧出弥洸低头拆掉自己脚底下用于伪装身高的木鞋底,起身时顺便也拽了一下风衣的拉链头。随即整件衣服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从一个魁梧大汉的身材,在数秒内就缩小成了一个普通国中生的体型。


    “我的体术不好也是假的。”他说,“如果什么秘密都让你们知道的话,我还怎么去做我想做的事?”


    爱尔兰看向他的双眼忍不住狠狠眨了一下。


    好吧,毕竟他是那个司令塔,说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带着这么多伪装还能行动那样灵活?这已经不是隐瞒了自己体术强度的问题这么简单的事了吧!


    远处的降谷零暗暗低了低头。


    不怪爱尔兰会觉得难以理解,因为事实上,在楼梯间与他近战打的难舍难分的人,其实是他才对。


    以牧出弥洸自己本来的身体素质,别说跟人打架,就连从通风管道里跑出来都已经累得快变成史莱姆了。以他的能力,先前在小房间里没直接被爱尔兰当场抓住,降谷零都觉得是他今天运气太好。


    当然这话不能拿到小孩面前说,不然就又要听他重复一遍“我可是天下第一名侦探”的老生常谈了。


    第218章 没有让我感到为难的完美犯罪


    对于这个孩子的性格, 经历了两世相处,降谷零可以说是了解得极其透彻。


    不过牧出弥洸没觉得自己在骗人就是了。


    从遇到降谷零开始,他就几乎每一天都在接受对方的强化训练。虽然因为练习不够, 他的身体素质还没有强到能打倒像爱尔兰这样经过训练的成年男性, 但起码比他日常所表现出来的模样要好上太多了。


    所以这怎么能算他说假话呢?


    “那你又为什么要用假话诓我?”大概是刚才的确有些恍惚, 爱尔兰缓了半天, 才终于想起问这个关键性问题, “还有,皮斯克到底在不在这里?”


    “为了最终把你引到这个地方来。”牧出弥洸伸手向下,指了指自己现在所处的空间, “皮斯克当然在这里,直到几分钟以前都一直在。如果你没有打晕看守硬闯进来, 并且还在地下室的楼梯间与市警打了那场遭遇战, 那他本该在这里与你重逢的。”


    “什么意思?”爱尔兰有些不明白对方的目的。


    “从一开始,这里就是市警为了引出可疑人员的陷阱。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非得舍身取义救他于水火不可,除非他真的属于黑暗社会。你的出现, 就是坐实他罪名的最后一根稻草。”牧出弥洸说,“还记得吗?你之前在一楼见过的那两个手持制式武器的家伙。”


    说到这里, 他又歪头撇了撇嘴, “所以我就说这些家伙全都是笨蛋。如果是经常与警方打交道的人, 绝对能一眼认出他们手上的武器,那不是寻常人能轻易拿到的。”


    爱尔兰眉峰一跳。


    是啊。因为当时遇见那二人时,司令塔的语气实在太过轻描淡写, 以至于让他也忽视了其中违和。


    就算市警所用的武器其价格在黑市上和其他种类比起来相对便宜,但那也是因为这东西的来源危险, 拿在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因此很少有黑商愿意长期持有,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低价尽快抛售。毕竟要想从非法的手段拿到弹药也是个不简单的问题,成规模的恐怖组织都很清楚这一点,他们都绝对不会碰市警的东西。只有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才会买回来打肿脸充胖子,唬人用的东西罢了。


    “外面那个守卫明明就做得还挺像的。”司令塔的喋喋不休还没停止,而且居然难得对他人给予了肯定评价,“打扮、腔调、使用的武器,全部都是街头小混混的架势。觉得自己的内部没那么容易被人潜入?看不起名侦探的下场就是被我把全部目的都剖析得一清二楚。”


    牧出弥洸自顾自吐槽了一长串,但爱尔兰听过这句之后只觉疑惑更甚,“你不是和他们串通好的吗?”


    “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错觉?”牧出弥洸居然反而歪头露出了疑惑的申请,“我才不会和笨蛋为伍呢,除非他们想做的事正好与我的目的重合。”


    爱尔兰张了张嘴,但最终他却什么话都没有问出来。


    司令塔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更深层次的心理他猜不出来,但至少显而易见的是,他想让皮斯克彻底掉进市警的手掌心。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不论何种理由,在这一目的上的矛盾,于他而言都是不可调和的。


    “为什么。”于是最终沉默了半晌,他只念了三个字。


    “因为我是爸爸的孩子。”牧出弥洸却先回了他一句有些意味不明的话。在爱尔兰表达出疑惑以前,他就给予了答案,“一直叫我司令塔,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吧。”


    爱尔兰下意识在脑内搜索了一圈。


    结果为零。组织中的大多数人都以代号相称,即使是没能拿到代号的人,在交往中也大部分都会使用捏造的假名,以便在遇到突发情况时帮自己迅速独善其身。


    抓爱尔兰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驾照上的名字可不是这个。


    习惯了这种相处氛围,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好奇同伴们的真名。毕竟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只要在执行任务时方便相互联络就足够了。


    因此在牧出弥洸问出这种问题时,他难得露出了有些茫然的表情。只见对面的少年粲然一笑,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穿过了灵感的关窍。


    “江户川繁男?”他有些犹豫地念出了一个名字,“那个传说中断案如神的超级刑警,却在半年前因车祸意外去世的人,他是你的父亲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居然从未联想过这个可能性。


    不过倒也不是不可理喻,司令塔的长相与那名刑警被放在新闻头版头条的照片不怎么像,但方才的那幅笑脸,却奇妙地让两张面孔在他脑中重合了起来。


    “真的假的,连你这种程度的笨蛋都能轻松猜到。”牧出弥洸眉梢微动,“我待在组织里那么久,都从来没有人当面怀疑过我的身份呢。”


    “所以,你是替市警卧底到组织里的老鼠吗。”爱尔兰说话间,右手又一次下意识探向了后腰。但手指却抓了个空,直到摸见空空如也的触感,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甩棍已经在刚刚被他丢掉了。


    ——司令塔连这一步都盘算到了吗?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牧出弥洸的表情看起来异常无语,“我不会与任何人为伍。为什么每次提到爸爸,所有人就只剩下‘他是能让同僚一起办案时都不用动脑子的刑警’这一个单薄的形象而已呢。”


    “那个人明明只是享受断案的过程,把蔑视律法的家伙逼到穷途末路,这种游戏会让他感到愉快。所谓的正义化身,只是记者们单方面强加到他头上的东西罢了。”他说,“现在的人对正义的要求还真是低啊。”


    爱尔兰瞳孔中的迷茫仍然未散,“所以你溜我这么一大圈,也因为是觉得好玩吗?”


    “不完全是。”牧出弥洸回头看向他,抿得平直的嘴角终于往上勾了勾,“是为了警告你们——别总打我的歪主意。”


    “告诉朗姆,我不是他的棋子。”他兀自笑着,但一双眸子却颜色蓦地冰冷下来,“这次我只是把皮斯克送进警视厅,等下一次,我会直接把他本人送进去。”


    “虽然爸爸已经死去,但他在警视厅的影响力这半年多以来丝毫不减。”他说,“你猜如果我离开组织,下一个落脚点会选在哪里?”


    “既然你在市警那边可以混的更加如鱼得水,”或许是因为事关皮斯克,爱尔兰这次非常敏捷地意识到了牧出弥洸话里的漏洞,“那又为什么要选择加入组织呢?”


    在楼梯下听过全程的降谷零眉毛不自觉跳了一下。


    的确,这个问题牧出弥洸没办法解释。


    爱尔兰不清楚,但他可是非常了解。江户川繁男是因为调查当年那桩牵涉甚广的案件,才会因此被政治社会中的高层盯上。因此他不得不顺势在对方的暗害下伪装假死,独留下自己的儿子继续暴露在他们眼前,吸引开对方注意力的同时,给他自己制造出了充分的活动空间。


    因此牧出弥洸才会想办法混进组织,一方面是令他们无法对这个如同看不见计时器的定时炸弹一样的威胁视而不见,另一方面躲在黑色的羽翼之下,就算他们在白色世界多么只手遮天,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组织这里,他们也都会失去自己以往的全部优势。那么到时候以他堪称“绝对无谬的司令塔”这一称呼的智能,只会不费一兵一卒,就反倒能把对方耍的团团转了。


    但这一切都不是能对爱尔兰说出口的。


    降谷零看着牧出弥洸。


    而后者却反应淡漠,仍然维持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表情,“因为这里比警视厅好玩。”


    “做追在事件后面跑的人,怎么会比在前面引着事件跑更有趣呢。”他笑,“我是名侦探,任何案件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所以断了太多次,我已经玩腻了。”


    “既然没有让我感到为难的完美犯罪。”他说,“那就由我自己来亲手制造吧。”


    脸上的笑容明明弧度未变,眼前的少年却莫名让爱尔兰感到愈发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向后退开了半步,却听对方继续缓缓开口。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暂时还没打算用皮斯克做我的玩具。”牧出弥洸说,“之前也说过了,只要你听我的指示,我可以保证你们两个都能活下去。”


    降谷零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个看起来不会读空气,说话从来不顾及他人心情的破孩子,又一次证明了自己并不是情商低,而只是懒得想那么多而已。


    爱尔兰虽说是朗姆一党,一直以来也都在帮他们做事。然而实际上他的立场并不坚定,只是因为被他视作父亲的皮斯克在朗姆手下,因此才会顺势站了队。


    所以当皮斯克的安危被人掌握,他也自然会轻轻松松就被挑唆得倒戈。


    正如降谷零所猜想的那样,爱尔兰只犹豫了非常短暂的半秒,就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但是,”他再度抬起头,细长的眉眼锐利如刀锋,“你不会事到临头又反悔,说什么‘觉得杀了皮斯克才是更有趣的事’之类的胡话吧。”


    “怎么可能。”牧出弥洸说,“你把别人都当做和你一样蠢的家伙吗?我很清楚,要是没了皮斯克给我做保护伞,你会有多少种方法能给我找不痛快。所以虽然他的确是个满足我对玩具一切标准的存在——”


    他语气微妙,话到最后更微微拖长了尾音。爱尔兰盯着他的视线愈发锐利,仿佛当真能削下一片血肉一般。


    “不过如果玩的时候会总是被打扰,那我宁愿放弃这个玩具。”即使如此,牧出弥洸却还是语调如常地接上了后半句,“毕竟那样的话,再好玩的玩具,也是会变得无聊的。”


    爱尔兰只觉胸中一股浊气在不断翻涌,偏偏有无处释放这些郁闷的情绪。正当他原地发呆之时,一阵脚步声却从他身后的楼梯间缓缓传来。


    站在自己面前的司令塔歪过脑袋,从他身旁探出视线,同身后的来者对话,“咦,你来啦。”


    爱尔兰回过头。逐渐从楼梯间中现身的,正是刚刚还与自己打过照面的波本。


    “来得是时候吗?”降谷零作出了一副姗姗来迟的模样,视线不断在二人身上流转,“从福地那边脱身稍微花了我点功夫。”


    第219章 像菜市场的卖鱼大叔看俎上鱼


    “你要是来得再晚一点, 这里就该已经摆上市警们的庆功宴席了。”爱尔兰本来就心情不佳,但又不能对牧出弥洸说什么。谁叫降谷零好巧不巧在这种时候出现,他张嘴就怼了对方一句。


    “我是无辜的。”降谷零露出了一副非常完美的茫然表情, 甚至抬手做投降状, “要不是司令塔突然一则短讯, 我现在本来该待在打工的店里才对。”


    爱尔兰闻言, 表情微妙地凝滞了一下, “真是没想到,奉行神秘主义的你,居然也会被司令塔抓住小尾巴。”


    显然被降谷零的态度误导, 爱尔兰以为他也是因某些软肋被司令塔逮住,这才不得不听从对方的指挥。


    “这也没办法嘛。”尽管被爱尔兰误解, 降谷零却也未做任何解释, 只是垂下眼睑耸了耸肩,“毕竟他是司令塔,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然后他立刻就收到了来自小破孩子的眼刃。


    那双翠色的眸子里明晃晃写着:“你拿我做挡箭牌也太顺手了一点。”


    其实乍看起来这副眼神还是蛮吓人的, 即使是降谷零,在最开始也不由得感到周身有些发寒。他都忍不住想感叹了, 这竟是个孩子能露出来的神态。


    但稍微多看了一会之后


    虽然是蔑视生命的眼神, 但他所蔑视的生命, 却总让他感觉好像并非是人。


    对了,有点像是菜市场里的卖鱼大叔举着刀看俎上鱼似的眼神。


    不行,这不能细想, 不然他会一不小心在爱尔兰面前笑出声来。


    “通风管道里应该没再遇见死老鼠吧。”于是降谷零强行转移话题,让自己换换脑子。


    “我”爱尔兰的表情看起来不仅想骂人, 甚至有点想杀人,“之前那窝死老鼠是你们故意塞的吧?通风条件好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腐败成那样!”


    “这可与我们无关。”降谷零立马摊开双手, 光速撇清关系,“你自己去看这座仓库外面的那些修缮材料,全部都是近期才装上的。通风装置虽然经过了换新,但也是这两天才投入使用。那窝老鼠在里面长眠时,可是身处在既不见天日又空气不通的环境,会高度腐败才是正常的。”


    爱尔兰:


    众所周知,当他人对你说不要想象大象时,你的脑海中出现的东西一定会是大象。


    所以当降谷零说完这句话,刚才在通风管道里所见的景象,便又一次栩栩如“生”地重现到了爱尔兰的眼前。


    发黑的肌肉像史莱姆一样贴在发白的骸骨之上,边缘还生出半青半黄的霉斑。蠕动的白色活物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之下毫无规律的四处扭动,刚才早已被他甩到脑后几乎以往的的气味,仿佛又一次撵了上来,从他的鼻腔开始,狂野地蹿遍四肢百骸。


    爱尔兰感觉自己的胃有点难受了。


    他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尸体,别说是死去的动物,就算是死人他也能面不改色。


    但面对这种生化武器,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从地下二层通往这里的管道倒是挺干净的。”最后他只能憋着一口气,语调闷闷地吐了这么句话出来。


    其实这里的每条通风管道都基本上至少半年没人打扫了,除了装设风扇的地方少部分有近期被人检修过的痕迹,其他位置全部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土灰。甚至还有不少甲壳类小朋友的遗体,如今业已只剩下坚硬的外壳。


    是因为刚才受的刺激太大,以至于他对这些小事都变得不痛不痒了吗?第二次爬进管道时他只觉内心如同一潭死水


    感觉完全算不上好消息,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多亏我发现还可以利用通风管道在建筑内移动。”牧出弥洸双手叉腰,神态像极了一只刚学会打鸣的小鸡仔,“不然福地这次绝对会把你们一窝端的。”


    “你还好意思说?”兴许是破罐子破摔了,爱尔兰对牧出弥洸的态度也不似以往那般模样,“如果不是你故意引我入瓮,我会在楼梯间被福地带人堵住吗?”


    “真是喜欢推卸责任的大人。”牧出弥洸眉毛拧了起来,“别忘了,最后是你自己把耳机摘了下来。我那个时候根本联系不上你,又怎么能说是我的安排呢。”


    爱尔兰一时气结。


    的确,司令塔对他的指挥在遇见自称福地的面具人之后就结束了,虽然挂掉通讯的人是对方,但觉得之后的事情不会再有任何悬念,因此收起了耳机的人也是他自己。如果在被打倒之后他能及时得到对方的指示,兴许也就不会在楼梯口被人撞见了。


    “以你的能力,肯定完全能预测到这一切才对吧。”虽然被牧出弥洸的歪理邪说稍微绕进去了一点,但爱尔兰也很快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不提醒我却反而乐见其成,还说这不是你的故意为之?”


    “好好好,那就是吧。”牧出弥洸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真拿你没办法。”


    “你凭什么一副哄小孩的语气。”爱尔兰感觉到了厚重的侮辱。


    “行了,出来闹了这么久,我也玩累了。”牧出弥洸背着小手,穿过面前二人的间隙,径直走向了降谷零刚刚才出来的楼梯间,“爱尔兰负责开车,送我回基地吧。”


    不等爱尔兰质疑出声,降谷零在接收到对方眼神的第一秒就立刻抬手到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我的车不行。虽然来的时候是我送司令塔过来的,但现在它和市警们的警车停在一起。司令塔暂且不提,你这张脸是肯定没法过去的。”


    爱尔兰:


    虽然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手指着降谷零晃了晃,随即便小跑几步,跟在了已然走远的牧出弥洸身后。


    在那人的背影皆消失在楼梯间以后,降谷零面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


    当然不能让爱尔兰去碰他的车——他眯了眯眼睛——毕竟皮斯克此时就在他的车里。


    会毫无征兆地突如其来一通电话,不由分说就叫他来这个郊外仓库的现场增援,如果说不是因为福地对他有所怀疑,降谷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也幸好事前就在附近探索过,他轻松就驾车避开了最先赶来那群市警的视线,绕到众人后方,做出一副姗姗来迟的模样。


    但福地却居然仍不放心,直接点名已经极力退到后方的自己负责皮斯克的押送。虽然在这段时间里他能靠“要跟着大部队追捕恐怖分子残党”的理由回避和皮斯克的近距离接触,但接下来回去的路上可就没有任何借口了。


    他甚至都隐隐有些希望,皮斯克能借自己不在的间隙成功从重重市警手把守的车内脱身逃走。在这种时机逮捕黑衣组织的成员,虽然能一定程度上帮助公安进一步掌握其行踪,但也同样会大幅影响他们先前的计划。


    牧出弥洸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最终目的,降谷零虽然有些猜不透这孩子的想法,但因为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他对这个孩子还是相当信任的。


    尽管他这次的做法不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表面上是个愉快犯的司令塔,实际上只是因为其他人的脑力不足,没有把这些极其零碎的线索整合成为一真相的能力,因而才会看不出他行为的潜层逻辑。


    他的目标从来都很明确,而且一直以来都在坚定地不断向着目标稳步前进。


    但这一次,他不论怎么看,牧出弥洸的行动都是白送给福地一份大礼,除了让他在民众中的威望再一次拔高,更有利于他参与选举之外,降谷零看不出更多好处。


    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一阵消息提示音。


    降谷零低头查看了一眼,居然是福地呼叫他集合的信息。


    看来他在这里耽误的时间稍微有点长了呢。


    他垂手把手机收了起来……


    牧出弥洸当然不是单纯忽然想对福地献什么殷勤。


    尽管知道他只是在以身为局,但牧出弥洸也很清楚,如果想要达成包括社长和江户川繁男在内,这群人颠覆如今整个政治社会的目的,那就必须有人走向黑暗。


    江户川乱步不是会拯救所有人的超级英雄,他在原作中也同样放任了福地的行动。本来对福地这个角色印象分就颇低的牧出弥洸,当然也不会特意去做什么多余的行动。


    所以他当然要努力推波助澜,助力他们完成梦想才是。


    毕竟乱步是江户川繁男的儿子。


    在先前那起事件之后,皮斯克悄无声息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对于民众而言,那不过是个偶尔会出现在新闻里的企业家,他与自己的生活相隔遥远,这起没有媒体报道的失踪完全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不过虽然皮斯克现在的行动受到诸多限制,且更被福地严格监视,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受到任何苛待,他甚至仍然可以像以往一样,在市中心顶层的饭店里享用一顿精致的晚餐。


    当然,是在同桌至少有两个“保镖”的陪同之下。


    **就是有这样的特权。


    但也是因此,才让牧出弥洸很轻松的就找到间隙,能时不常把爱尔兰塞到皮斯克身边,让他自如确认对方的安危。


    要是不让他们俩见面,还不知道爱尔兰又会私下里盘算些什么呢。毕竟在原著里他就因为和琴酒的矛盾,打算拿柯南就是工藤新一的秘密到BOSS面前,准备告琴酒一状。


    第220章 甜甜蜜蜜圆圆满满有爱小情侣


    牧出弥洸不打算用琴酒那么简单粗暴一了百了的解决方式, 那还想让爱尔兰直接永远失去影响自己心情的机会,就不得不采用麻烦一点的办法了。


    至于皮斯克是否吐给福地什么信息这件事


    这不重要。


    牧出弥洸抱着刚压榨爱尔兰帮他采购回来的一大包零食,非常悠闲地在房间的沙发里给自己堆起了零食城堡。


    因为他的目的, 实际上是为了解决赤司事件的。


    距离上次饭店的火灾事发以后, 赤司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了。最着急的人莫过于帝光中学的同学们, 其次才是赤司家族中的那群老老少少。


    而且这其中还最少有一半, 都盼着能从市警那边传来不好的消息。万一失去了这位独子, 不用想都知道,赤司家族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不过比起这群利益导向的家伙们,绝对是帝光的那些孩子更难安抚。牧出弥洸几乎已经被所有人轮流盘问了一圈了, 威逼利诱全上了一遍,就想让他用超推理来推演一下赤司现在的状况。


    “他现在很安全, 别担心。”牧出弥洸吃着黑子哲也受众人委托送到他桌前的零食, 嘴上却仍然不肯松口,“他自己选择瞒着你们大家,我才不会做那个捅破窗户纸的坏人呢。等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 你们要打要骂就通通冲着他一个人去,报仇雪恨的时机还没到呢。”


    说话间他又往嘴里丢了一颗果脯, 本来就歪歪扭扭斜靠在座位里的身体, 这次为了用嘴去追被他自己抛到半空的小小果干, 更是几乎完成了一个超高难度的下腰姿势。


    难度高到牧出弥洸板正身体之后都忍不住多抓了两颗果脯给自己压惊。


    好险,要不是有降谷零日常监督他的训练,恐怕他上一秒就要进校医室了。


    “他为什么非得瞒着我们不可呢。”黑子半伏在自己的桌上, 极少崩坏的扑克脸,此时也露出了明显担忧的神色。


    “因为知道如果被你们知情, 肯定会对他想做的事情造成影响。”牧出弥洸一边吃一边居然还完全不影响说话吐字,“这么简单的事, 还用特意问吗?”


    虽然稍微有点想吐槽这位名侦探好像在除了智能之外的其他方面好像也有些天赋异禀——黑子哲也抬眼看着他,默默眨了眨,“他想做的事会对他造成危险吗?”


    “这可不是我说的,都是你自己猜出来的。”牧出弥洸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先推卸责任,“不过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就算我想替他藏也很难吧,是笨蛋也能轻松看穿的程度。”


    “危险程度有多大?”完全顾不上牧出弥洸刚刚话里习惯性骂人的语句,黑子哲也只自顾自追问自己的问题,“是会受伤,还是有生命威胁?”


    “我早就说了,”牧出弥洸抬手,沾着零食碎屑的手指在自己脑袋旁边凌空画起了平面的圆,“是会让你们想要阻拦的程度。”


    “成为名侦探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门槛。”他又捉了一颗果脯丢进嘴里,“只要能看见最基础的东西就足够了。”


    黑子哲也又沉默地盯了他好一会。


    “乱步同学,”他的语调似乎较以往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从你第一天转学过来,就觉得你有些奇怪。明明表现出一副对任何人都满不在乎的态度,但却莫名其妙愿意帮助篮球社做日常训练。”


    “最开始那场和外社同学的比赛暂且不提,毕竟应该没人觉得那次比赛无聊。”他说,“但后来你居然能坚持参与锻炼那么久,这我一开始完全意想不到。”


    意想不到就对了——牧出弥洸低头从零食袋里挑了一个特别完美、连边边角角都没有被压碎任何一点点的仙贝——他怎么能说,自己是因为从降谷零那边知道了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才会在此时做出以普通人的视角看来不太合常理的行动呢。


    而且这件事即使是让乱步本尊登场,他估计也不一定能一秒钟给出答案。


    即使身为全知全能的名侦探,但超推理却并不能做出违背物理的判断。不管是魔法也好,系统也罢,乱步都只能在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之后才能做出推演。对江户川乱步而言都不是百分百能成功的联想,黑子又怎么可能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找出真相呢?


    “你猜不透的事情多了。”再一次抬起头时,牧出弥洸表情里仍然盛满了漫不经心,“而且要不是被赤司拜托,你以为我会愿意管这种无聊的闲事吗?”


    “赤司同学他,答应了给你什么条件吗?”好像从他的话里听出些许端倪,黑子语尾上扬起来。


    “答应事成之后把自己的家族产业分我一半。”牧出弥洸被问得有点烦躁,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


    “乱步同学,不想回答的问题,你倒也不用非得说这种一眼就能戳穿的谎言。”黑子哲也有些欲言又止,“如果你真的想要,别说一个赤司家族,就算是日本三大世家,对你来说都如同探囊取物,没有必要特意找一个合作伙伴来碍手碍脚。”


    “喔,看来你也有点开窍了嘛。”牧出弥洸少见地露出了带着一星半点欣慰的表情,不过看起来表演的成分非常重,“总算学会了我名侦探的一点皮毛。不过出门千万别说是我的徒弟,很丢人。”


    黑子哲也:


    他们一开始到底在说什么话题来着?怎么感觉好像不知不觉又跑偏了。


    “赤司同学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试图把谈话的主要重点拉回来,“不能告诉我们他的目的和所在之处,但总该有些是我们可以知情的信息吧?”


    “都说了,我不做那个恶人。”牧出弥洸虽然言语里不答应,但说话的这张嘴却仍然一刻不停地在吃着黑子以及社团的一众同学们上供的零食,“为什么非得问我?想找私家侦探的话,隔壁街区不就有一家吗?而且还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沉睡小五郎’。”


    “因为乱步同学是我们所知道的侦探中最厉害的一个。”黑子看着他,“而且找你是最方便的。”


    “没用感情牌道德绑架我,加一点。”牧出弥洸捏着一只百奇饼干指了指黑子的鼻尖,“撒谎撒得显而易见,减一点。”


    黑子看着他,沉默地眨了眨眼。


    “你以为自己一张扑克脸有多天衣无缝吗?”牧出弥洸三口就把整根百奇都塞进了嘴里,“呼吸比刚才更深,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在捏自己的衣角。你的眼睛虽然一直在看我,但焦点也有发生变化。”


    这次黑子一双蓝色的双眼中瞳孔明显微缩了一下。


    “我这个名侦探有多厉害,这件事应该不用反复重申了吧。”牧出弥洸扬起下巴,表情里带着满当当的得意。


    “那乱步同学,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我们在因为什么而为难了吧。”黑子本来就少有表情的面孔,此时变得更加板正了。他两条手臂都搭到了自己课桌的桌沿,就连身体也微微前倾,形成了一个略带压迫感的姿势。


    但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威胁,对牧出弥洸而言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他指尖仍然特别灵巧地拆开一颗软糖的包装纸,丢进嘴里嚼得不紧不慢。


    “那个嗜酒好色还喜欢往赛马场跑的人生超级大失败大叔,”再次开口时,他嘴里先蹦出来了一长串前缀,“他的事务所最近关门歇业了,而他的女儿前段时间在商业街抽奖中了特等,奖品是‘甜甜蜜蜜圆圆满满有爱小情侣欧洲环游蜜月旅行’。”


    “比起惊讶乱步同学你是怎么知道中奖人是沉睡小五郎之女的”黑子吐槽。


    毕竟商业街为了保护客人隐私,公布出来的领奖影像不仅打了厚厚一层马赛克,各种花哨的综艺特效更是糊得连高矮胖瘦都看不真切。


    “这么长的奖品名你是怎么背下来的啊。”他说。


    “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啊。”结果牧出弥洸还反而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做不到吗?”


    黑子:


    他要是做得到就不会每到重要比赛与考试撞车时焦头烂额了。


    “你说的没错。”他只能把话题往回引,“不仅仅是毛利侦探事务所,附近的、我们能联系上的,所有能帮得上忙的职业人员,我们几乎都找了个遍。但无一例外,不是自称没有能力解决如此复杂的案件,就是用最近很忙,或是身体不适之类的理由,婉拒我们的委托。”


    “很好理解啊。”牧出弥洸又吃了一颗糖,“一般人在听说你们要委托的事情和大名鼎鼎的赤司家族有关,多少都会生出敬畏之心。那些不一般的就更简单了,熟人直接亲自沟通,能拿到赤司征十郎的人情,他们当然乐意得罪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破孩子;不太熟的那一类——譬如毛利大叔,只要找个借口把他送到犄角旮旯去就行了。”


    “全都是赤司同学在背后操盘这一切吗?”黑子问。


    “所以我说,别再找下去了。”牧出弥洸说,“你们怎么可能对抗得过赤司家族的力量。”


    “但我们现在不是还能接触到你吗。”黑子看着他。


    “那是因为赤司知道我不会坏他的好事。”牧出弥洸撇了撇嘴,“烦死了,你要是太闲得慌,放学后去帮我跑腿买一趟铜锣烧吧。”


图片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