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
烤肉店里荤香四溢,南欣站起来冲着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岑尤尤招手。
岑尤尤快步走到桌边,把包丢进座位下方的篮子里,取下手腕上的橡皮筋把头发挽成髻,这才坐下来。
菜已经点好了。
分层的五花肉摆在黑色的盘子里,厚厚的薄片散发着好吃的光泽。
岑尤尤夹起一块肉放在铁网上,肉肉立刻发出一声被烫到的滋滋声,人类听到耳中,同情的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来。
南欣递给她一碗南瓜汤,烤肉店的南瓜汤是免费赠送的。同时赠送的还有各色小菜八碟, 以及一碗蒸得嫩嫩的鸡蛋羹。
岑尤尤拿起不锈钢勺子呼噜噜吃下半碗,她快饿死了。
南欣迫不及待追问:“然后呢?”
岑尤尤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和南欣通电话,自然而然的提起昨天发生的恐/怖/袭/击。她说:“然后, 我到警/察/局做完笔录就回家了。我是受害者,又不是行凶的人,不至于被扣留。”
南欣咋舌:“幸好你没受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的恶/性/事件越来越多了。我三姑婆的侄女在医院工作,值班时遇到一个患者自焚。火势太大一层楼都被烧得精光,死掉不少人!咱们在外要多注意周围的情况,感觉到不对劲赶紧跑吧。”
岑尤尤知道她是关心自己, 点点头。拿起夹子给肉翻面,翻过来的肉已经是金黄焦脆, 火候恰到好处。
两人吃过晚餐,手挽着手一起散步回到南欣家中。
屋内没有开灯, 岑尤尤摸黑从鞋柜里取出她的拖鞋,问道:“叔叔和阿姨最近也不在家里住吗?”
“那倒没有,他们最近感情不错, 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
岑尤尤想着等两人回来,她记着打招呼问好,就听南欣说:“忘记告诉你了。他们俩今晚不在家,下午就出发去郊外的温泉酒店度蜜月了。”
蜜月?
岑尤尤一愣,“叔叔和阿姨不是刚离婚吗?”
“又复婚了呗。前两天领的证,正处于热恋期。”
南欣摊手,她打开客厅的灯,翻着白眼道:“分分合合可能是他们婚姻关系的保鲜剂。对了,叔叔阿姨怎么样?”
岑尤尤说:“我妈和我爸就是一场误会,两人已经重新和好了。”
南欣问的其实不是父母爱情,她想问的是好友父母的病情,但看尤尤一脸轻松的样子就知道问题不大。
她从冰箱里取出水果,清洗之后放在茶几上。
“喵喵~”
一只肥肥的橘猫从卧室里走出来,蓬松的大尾巴扫过岑尤尤的脚。这是主人在表示对客人的欢迎,然后伸出舌头舔一舔客人的手,这就是表示热烈欢迎了。
猫科动物粗糙的舌头/舔过小左的眼睛,小左一时不防,没来得及闭眼。睫毛被口水弄湿倒是其次,眼球被倒刺刮动的感觉真的超级难以忍受。
“喵喵。”
猫也发现舌头的触感不对,想要仔细看一看岑尤尤的手心。不过,南欣先一步伸手把它抱在怀里,被从头到尾巴撸动,伺候得非常舒服的猫咪就懒得思考一点点小事了。
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猫咪坐C位。
这个家面积不算很大,但属于南欣父母的东西不多。从她小时候开始,这两位就三天两头闹离婚,而且他们说离是真离,绝不打诳语。
离婚证领回来,南欣偶尔选择跟着爸爸一起生活,偶尔选择跟着妈妈一起过日子。
这套房子通常会留给她和照顾她的家属,另一位家人则需要住进另外的房子里。后来,南欣渐渐长大,就不乐意成为双亲play中的一环了。
她对父母的关系只有一个态度——漠视,能住校之后,她选择谁都不跟。那对父母会轮流在休息日回家照顾她,只有感情好的时候,他们才会一起住进家里。
南欣大学时期,他们在家的频率已经低至每月一周,倒是岑尤尤每次回海市,都会在南欣家里小住。
两人性情相投,总有说不完的话。
晚上,岑尤尤先进浴室洗澡。海市的夏天炎热非凡,她从湿热的浴室里走出来,钻进南欣的卧室。
这间卧室是套间的结构,有卫生间、书房和一个不大的衣帽间。书桌上摆着考公的参考书籍,摊开的书页上写满笔记。
南欣抓起一套睡衣走出房间,听到略显急促的猫叫,喊道:“阿黄。”
橘猫阿黄没有回应,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绕过沙发,蹲在猫窝前,肥壮的橘猫看起来无精打采,像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一直用舌头舔前爪的毛。
南欣抬起阿黄的脚,没发现有伤口,哄道:“是身上痒痒吗?姐姐明天带你去洗澡。”
橘猫的体型太大,在家里洗澡是一件大工程。南欣一般都是带它去宠物店洗,以便用更专业的器械帮助它弄干毛发。
橘猫听到她的话,停下舔毛的动作,露出尖牙在前爪内侧撕咬一口。它身上的毛皮就像是一件经过加工的皮衣,拉开拉链便轻易的褪下来。
等南欣反应过来的时候,窝里只剩下一坨鲜红的无皮猫肉。
“阿黄?”
无皮猫肉似乎并不觉得难受,对着主人喵喵一声,把脱下来的猫皮往南欣的方向推,表情在说:“我不要明天,我要现在就洗澡。”
南欣:“……”
她神情一阵恍惚,拎着猫皮走向浴室。
无皮猫肉踱步跟随,跳上洗漱台,盘在水龙头的旁边监工铲屎官。
岑尤尤趴在床上看漫画,许久不见南欣上床,觉得奇怪。她走到浴室门口,将一张猫皮反反复复在水中揉搓的南欣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
没有毛的一团猫肉也转过头来,用竖瞳看着她。
这一幕虽然看起来有些恐怖,但一人一猫的神态温和并无攻击性。
岑尤尤语气平静,歪头询问道:“你在干什么?”
南欣说:“洗猫皮。”
“猫的猫皮可以单独洗吗?”
“我们身上的衣服可以单独洗,猫的衣服肯定也可以。”
“你说得很有道理,”岑尤尤走进浴室,见面盆里还有绵密的泡泡,而南欣的手指已经泡得发皱,她问:“还要洗多久?”
南欣面露难色,抱怨道:“泡泡总是冲不干净,而且猫皮太重拧不干。”
她没想到清洗猫皮如此困难,心情渐渐也有些烦躁了。
岑尤尤轻轻地推开南欣,“我帮你好了。”
“你能行吗?”
“一件猫皮而已,我可以的。”
岑尤尤把手放进面盆里,催促好友去拿睡衣。
等南欣拿着睡衣重新走进卧室的时候,岑尤尤已经在小左的帮助下,把猫皮洗得干干净净,不再滴水,整张皮呈现半干微湿的状态。她手臂里夹着没有反抗的猫肉,拎着猫皮挂在衣架,用吹风机烘干剩下的水分。
岑尤尤抽空探出头,对好友说:“你进去洗澡吧。我一会就能给阿黄穿好皮。”
“哦。”
南欣的表情略显迷茫,听话地走进浴室。
小左盯着猫肉流下口水,它知道岑尤尤不会准许吃猫。
“约法三章”禁止它伤害南欣,这个人类对异能者来说非常重要。
猫的主人南欣主人,它自然比外面的怪物金贵。
它卷起猫皮,让热风能够更均匀的吹到每一根猫毛,语带试探问道:“女王大人,猫皮触感真实,竟然也是幻觉吗?”
岑尤尤点头,轻拍无毛猫肉的头让它不要总往吹风机面前凑。
“那真实的情景是什么样子?难不成,我们其实是在给猫咪洗澡?”
岑尤尤理所当然道:“我怎么知道。”
小左:“……”
“不用太在意真假虚实,你只要知道不符合逻辑的都是幻觉,这就可以了。当然,偶尔幻觉会让你觉得不适,或是让你感觉到威胁。这种时候,消极面对没有意义,得想办法破除幻觉。”
岑尤尤传授自己的秘诀。
“应对幻觉,一般有两种行之有效的方法。第一种,逃离现场;当没有办法逃走,或是不想逃的时候,就只有第二种方法——顺应幻觉到底。奇异的场景就会消失,一切又会变得符合事物运行的规律。”
岑尤尤说着,抖动整张猫皮。
猫皮已经彻底干了。
“阿黄过来。”
一坨猫肉踩着被子踱步到岑尤尤身边,似乎知道她要干什么,配合地蹲坐着低下头。
岑尤尤把猫皮披在它身上,猫皮贴合皮肤如同一件为阿黄贴身打造的衣服,严丝合缝的穿在它的身上,连一条线缝都没有留下。
一只油光水滑的普通阿黄重新出现,露出雪白的肚皮瘫在岑尤尤的面前,对她的态度比之前亲近太多,但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在说:伺候本大爷吧!人类。
岑尤尤挠着它的下巴对小左说:“你瞧!这不就一切恢复正常了。”
小左:“……”
众所周知,动物会像人类一样被污染。
可动物往往智慧不高,精神世界即使崩溃也难以形成污染源。这一只显然是深度污染者,污染它的源头会在附近吗?
它觉得一切没那么容易恢复正常,可直到一对好朋友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前往梦乡,依旧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许是它太过敏感了。
小左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捕捉到一丝微风。眼睛从手心游走到指尖,看到一团黑影从门缝里挤进来。
那是阿黄,不同于之前的温顺,此刻的它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在黑夜中极为瘆人。
第32章
猫咪迈着优雅的步伐绕过床尾,没有在意踹掉被子的南欣,来到岑尤尤睡的那一侧,轻轻一跃便跳上床榻。落下时的动静很小,但岑尤尤还是醒来了。
她是被小左叫醒的。
刚刚醒来就看到一张放大的猫脸,黄橙橙毛茸茸,正是金色摇粒绒阿黄。她什么样的情景没有看到过,比此情此景恐怖的太多太多。故而神情冷静,并未出声尖叫,只是在梅花尖爪伸向面颊的时候偏头躲开,并用气音喊道:“小左,抓住它。”
小左五指合拢,抓向阿黄的脖子。一般的猫咪被抓出后颈,就如同蛇被打中七寸, 几乎都会失去行动能力。若还继续张牙舞爪,喵喵乱叫,无非是打不过就骂脏话罢了。
可是阿黄竟像一摊液体一样,从小左的手中流走了。
岑尤尤只能跳下床, 配合小左抓猫。她不想吵醒好友, 又不想弄伤猫咪,邪恶的金渐层哈气挥爪炸毛, 极为凶恶,誓要剥下她的皮才肯罢休。
这样一来, 小左一时真奈何不了它。
它发现目标对自己无计可施,进而变本加厉。
几分钟的无声战斗让小左怒气冒出来, 有种遭到戏耍的不爽。
“我申请生死不论,缉拿混球。”
岑尤尤不同意:“人类怎么能和小猫咪较真。”
“它好大一坨,算什么小猫咪,而且我也不是人类。”
岑尤尤劝它:“对小动物多一点爱心嘛,我们也是养猫的人……”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嘭嘭嘭”的声响。
谁在敲窗?
借着今夜皎洁的月光,岑尤尤看清外面的景象。敲窗户的是一坨猫肉,黄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喵喵大叫起来,声音凄厉。
这一坨才是阿黄。
岑尤尤临睡前曾抱过没有皮的它,不会认错。
阿黄在窗外,阿黄的皮下面是什么呢?
岑尤尤心念一动,小左化身为锋利无比的肉刀,把邪恶金渐层逼退到墙角。
岑尤尤近距离观察“阿黄”的眼睛,发现对方瞳孔里黄绿之色并不灵动,而且眼睛明显不够圆。
岑尤尤说:“吃掉吧。”
小左欣喜之余,不忘呛声:“不是要爱护小动物吗?”
岑尤尤说:“它又不是小动物。对了,记得剥掉皮再吃。”
床上的南欣迷迷糊糊睁开眼,带着睡意问:“什么声音?”
岑尤尤说:“我尿急,起来上厕所。”
南欣半梦半醒,呢喃道:“不对吧,我好像还听到敲门声了。”
“嗯,我在敲门。”
“……”
等等,敲哪扇门?
谁给你开门?
混沌的大脑思及此处,南欣略有些清醒了。
“啊?”
岑尤尤赶紧说:“我犯病敲着玩的。”
这个解释很合理,困意重新袭来,但屋内并不足够安静,南欣问:“呼噜呼噜的又是什么声音……你在嗦面条吗?”
岑尤尤:“……差不多吧。”
大晚上起来嗦面条很奇怪,但这件事放在岑尤尤身上又很正常。
南欣的困意又一次袭来,她没有能抗住沉沉睡去,也就没有看到,两条腿已经消失的一大坨无皮人形生物正在奋力朝着床边爬来,但它的血肉依旧迅速剥落,丝丝缕缕被吸进小左张开的口器里。
这一幕怎么能说不是在嗦面条呢?
不过,对于小左来说更像是一顿内容丰富的千丝火锅,饕餮盛宴。
它捂着无皮人形怪物的嘴,吃得无比满足。
岑尤尤有点后悔让小左敞开肚皮,她怎么知道小小的毛皮之下会是这么大的一坨人形生物,进食现场变得只适合18岁以上的人类观看。
可她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小左虽然有点叛逆,但工作完成得好又会做家务,她作为剥削对方的大老板,不能总催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
制止小左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能闭上眼了。
她踢开抓住自己的无皮之手,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把无皮的猫咪接进来。
阿黄喵喵乱叫,岑尤尤怕吵醒南欣连忙摸头安抚。
阿黄慢慢平静下来。
“还是有皮的手感更好……”
“喵喵喵喵。”
……
“早饭咱们出去吃吧。”
南欣坐在梳妆台前对自己的脸拍拍打打,岑尤尤从她身边路过,打开衣柜挑选今日穿搭。两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不过南欣的裤子很多,她们可以一人一条。
两人在楼下吃一家老字号腌面,偏甜口。肉给得很多,粗面极有嚼劲,越吃越香。不过吃腌面岑尤尤一定要配汤,否则她很容易噎到。
店里客似云来,正好还有两个位置。要是她俩来得稍微再晚一点,恐怕就要和后面的食客一样站着吃面了。
岑尤尤占座,南欣点单。
不一会,腌面和两盅排骨汤送上来。
店员大姐问:“没加葱的汤是哪位的?”
南欣指向岑尤尤。
“喏,给她。”
岑尤尤不吃葱,拿起勺子品尝一口汤,抬起头问南欣:“接下来什么行程?”
南欣打开包,将一张传单拍在桌上。彩印的文字和图片花花绿绿,看起来很有吸引力。
“城郊游乐园?”
岑尤尤咽下口中的面,她没听过这家游乐园。心里“嗝”一声,吃饱喝足声音有点懒洋洋地说:“建议你别去这地方……”
岑尤尤在外面不能和小左对话,她没佩戴耳机。特地和好友一起出来玩,戴着耳机就太不尊重人了。
她是有情商的。
小左看到岑尤尤疑惑的神情,忽而话音一顿,问道:“这个地方你听说过吗?”
岑尤尤微不可察地摇头,心中却不觉得奇怪。她虽是海市本地人,但性格乏味,没有太多的兴趣爱好。
海市好玩的地方都是南欣带她去的,南欣没带她去过的地方,她没听说过很正常。而且,她刚在青云市读大学,近几年待在海市的时间有限。
城市发展日新月异,有新的游玩地点出现不是很正常吗?
“这样啊,”小左控制着心里的想法,一改刚才的论调,积极推荐道:“城郊游乐场可好玩了!你的朋友很有眼光,吃完早饭咱们就出发。”
岑尤尤:“……”
她趁南欣去结账,关心小左:“我劝你不要乱吃东西,你不听。现在中毒,知道厉害了吧?”
“什么中毒?”
小左疑惑。
“没中毒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小左:“……”
城郊有点远,两人决定乘坐公共交通前往。
正好公交车站距离早餐店不远,路上两人看到好几辆警/车从身边开过。前方的一家宠物店门口拉着警戒线,好几名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忙着驱散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一生爱凑热闹的海市居民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岑尤尤没什么兴趣,却听南欣说道:“我家阿黄一直在他家洗澡……”
岑尤尤停下脚步,轻拍一个看热闹的年轻人的肩膀,问道:“这里出什么事啦?”
今天是工作日,年轻人做上班族打扮却还争分夺秒看热闹,可见人生的理念是“八卦不容错过”。
年轻人转过身,一点都没有被打扰的不快,吧啦吧啦讲述起前因后果。
“今早一个遛弯的大爷发现店里的玻璃门有一扇倒在路中间,地上还躺着一只没有皮的狗。听说,他上前查看狗子情况的时候,狗子还活着……”
原话是活蹦乱跳,但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皮都被剥掉,哪还能活?
“大爷打电话报警,你别说现在的出警速度就是快。哪怕是虐猫虐狗的事情,警/察/局也没有不当一回事,就是反应太大了……”
他压低声音说:“大家在议论,里面可能有尸/体,有人说往里面张望的时候,有看到像是人皮之物。我觉得有可信度!毕竟虐待动物的家伙是连环杀人犯的几率很大,反社会人格什么的不是层层升级,手段越来越残忍吗?谁知道他剥动物的皮是不是在做杀人练习。嘶,可怕……”
岑尤尤问:“这家店的老板呢?”
这人摇头,“不知道啊。他没在店里,可能已经收到消息畏罪潜逃了……”
小左心想:他在我的肚子里。
它最近吃得太好,已经可以分辨入口之物的成色。昨夜那一只是5级的污染源,污染方式应该是分离活物的皮肉。活物皮肉分离而不死,显然已经变成深度污染者,猫咪就是其中一只受害者。
显然,五级污染源还可以随意地披上深度污染者的皮,再借由深度污染者的外形疯狂猎杀人类……可惜啊!这个家伙运气不佳,碰上异能者了。
它眼角余光捕捉到南欣抿起的嘴唇,口器晃动,观察起她来。没有感觉到精神力量的波动,对方应该是个普通人,但并非没有隐藏异能者身份的可能性。
只要人类不使用力量,它并不能分辨出其中的异能者。
只是很多异能者都依赖精神能力,常有精神波动出现。
这个女人有点奇怪,她按压耳朵的动作让小左觉得眼熟。
它想起来了!廖远经常做一样的动作。
廖远是谁?它很清楚对方是异常管理局的一员,假扮成广告公司的员工混到异能者身边,目的是何它不完全知晓。
后来,它在和植物人污染源一战中,亲眼看到过植入廖远耳朵里的微型耳麦。因为头颅腐蚀严重,所以耳麦暴露出来。
当环境太过吵闹,导致耳麦声音不够清晰的时候,按压耳朵能隔绝外部的声音,还能调整微型耳麦的音量。
这个女人的肢体动作分明呈现出“倾听”的状态。
如果她耳朵里也有一个微型耳麦,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桀桀桀……”
岑尤尤一巴掌拍向左手,“别发出恶心的声音。”
响亮的巴掌声将南欣从自我思绪中惊醒,讶异道:“你打自己干什么?”
岑尤尤面不改色道:“有蚊子。”
小左:“……”
第33章
“城郊游乐园到了!”
“已经到达本次巴士的终点站, 请各位乘客从后门下车。”
城郊游乐园的位置实在偏僻,岑尤尤和南欣一起下车, 拿出手机查看时间,发现她们在路上花费的时间竟然接近一个半小时。
真够远的。
岑尤尤长这么大没来过城郊,周围的道路和建筑都是陌生的,她放眼望去没看到像是游乐园的建筑。
南欣挽着她的手,说道:“这里距离游乐园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先过马路。沿着对面那条街往前一百米左右,遇到第一个路口左转,一直直走就到了。”
出来玩一向是南欣做攻略,不需要岑尤尤操心。她点点头,说道:“走吧。”
十多分钟后,两人看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停车场, 显然已荒废许久,偌大的地方没有一辆车。
穿过停车场就是热闹无比的城郊游乐园。
十米高的拱门上挂着崭新的招牌,两人无法合抱的欧式立柱气派又梦幻,连地面都绘制得五彩缤纷,犹如童话世界照进现实。
门口站着一只呆萌可爱又大只的迎宾玩偶,几十只气球组成的彩色云朵被它攥在手里,对着两人手舞足蹈,行礼欢迎。
视线向上移动,可以看到半遮半掩的游乐设施。
粉色摩天轮正在缓缓旋转,三层旋转木马驮着游玩者上下起伏。它们都新得像是还未投入使用一般,散发着好玩的光泽。
欢笑声随风飘来,连极限项目催发的尖叫声都是快乐的。
这样一个游乐园,足以让真正的小朋友尖叫,两百多个月或月份更大的小朋友们发起冲锋。
“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不枉我们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
岑尤尤的眼睛里冒出期待的光芒,拉着南欣往里面走。
“我们快进去吧。”
南欣站在原地没有动,岑尤尤只能停下脚步,转身关切道:“怎么啦?”
“没事,”南欣深吸一口气,露出难看的笑容:“我们进去吧。”
她像是即将上战场杀敌的将军一样,疾步冲进游乐场。
门口的玩偶本来想要拦住她,但手上被塞进一张传单,随即默默退后一步,让开道路。
岑尤尤还以为她塞到玩偶手里的是门票,观光似的左顾右盼,等欣赏够游乐园的建筑之美,才把目光投放在游乐设施上。
她一眼看中海盗船,拉着南欣去排队。
游乐园里玩耍的人很多,来往的人群中有一家三口,有年轻的情侣,还有带着父母来玩的,满身学生气成群结队的大孩子们也有不少,汇聚在一起颇为热闹。他们长相各不相同,衣着差别也很大,统一的是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犹如复制粘贴的一般,连时不时哈哈大笑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南欣渐渐觉得走过身边的人面容趋向一致,他们真的有五官吗?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面容大面积空白,只有扭曲的表情弧度。
“你在想什么?”
岑尤尤伸出手在南欣面前晃动,说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要不我们不玩了。你要是担心公考,不如咱们回去做题。其实放假窝在家里也挺好的,你不需要特地带我出来玩。”
南欣回过神来,刚才的臆想消失不见。
“不用,来都来了。正是因为天天刷题才头昏脑涨,时不时魂游天外。我现在最需要的放松,不是我带你出门玩,而是你陪我玩。”
“那走吧!到我们了。”
南欣一愣:“这么快吗?”
岑尤尤说:“你的确该放松一下了!我一直在和前面的好心人们说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见。大家都说玩过很多次了!愿意让我们先玩。”
南欣吞咽口水,看着前方排队的人让出一条可容二人通过的路,干巴巴说:“这么巧,大家都是常客啊……”
这合理吗?
岑尤尤觉得很合理,拉着南欣往前走。一路客客气气对大家道谢,收获一堆“不用谢”,还有人祝福她俩“玩得开心”。
走到最前方,终于看到海盗船的全貌。
独眼的海盗站在船头,高约一米八,腰间挂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大刀,看起来不像是模型,更像是真刀。船体不算大,船身深棕色,正面三行红色的字极为醒目——
[这是海盗船! ]
[请项目参与者系好安全带! ! ]
[请在海盗船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低头! ! ! ]
一行行文字如同巧克力,在烈日的炙烤下迅速融化,像是鲜血一样的红色黏稠液/体滴落下来。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朝着二人脚下淌来。
岑尤尤觉得有点恶心,南欣拉住她说:“糟糕,我忘记你恐高了。咱们走吧,不玩了。”
岑尤尤不以为意:“没事,我不往下看就行了。玩这个和坐飞机差不多,我往返学校和家里一直都是坐飞机,恐高症没有犯过。”
她拉着南欣踩着楼梯走进海盗船里,目测一次性可以坐十多号人的游乐设施位置宽阔,她问南欣想要坐在哪里,南欣指着最中间的位置说:“这里吧。”
岑尤尤无所谓,区区一个游乐项目很难让她感觉到刺激。
两人坐下来,仔细扣好安全带。
排队的人陆续上船,坐满之后,海盗船毫无预兆的动起来。
岑尤尤抓住扶手,吐槽道:“搞什么,这家游乐场的安全措施真差。一般都要有专人检查一下大家都坐好没有,才会开机。”
她的声音被动感的音乐掩盖,南欣问她:“你说什么?”
岑尤尤从嘴型看出她说的话,摇摇头说:“没什么。”
海盗船前后晃动,速度越来越快,荡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剧烈的失重感让南欣尖叫出声,岑尤尤想要合群一点,张开嘴跟着一起叫。
寄生虫说:“女王大人,整只船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叫。”
岑尤尤闭上嘴,她左边坐的是南欣,右边是一个陌生人。这名陌生人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双手放松地下垂,仿佛是坐在温馨的卧室里,而不是在进行刺激的游戏,察觉岑尤尤疑惑的视线,他转过头看向岑尤尤。
岑尤尤问:“海盗船让你觉得很无聊吗?”
幸福的表情看得太多,岑尤尤开始觉得这个表情特别虚假。
对方没说话。
岑尤尤说:“不想笑就别笑了,你的脸不僵吗?”
这个人高高翘起的嘴角慢慢地落下来,僵硬的面容抽搐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等面部的肌肉恢复正常,嘴角又翘起一点。萦绕全身的幸福消失,真切的高兴溢出来,他看着岑尤尤,像是长久置身黑暗的人看到一束光。
怪人!
岑尤尤已经决定放弃和他交流,这个人却忽然开口问道:“你也觉得很无聊吧?”
“那倒没有……”
岑尤尤觉得还挺有趣的,可她话音未落,这人已经伸手解开安全带,爬到座位上站起来,张开双臂,低头大声对她说:“给你看个有趣的。”
此时海盗船已经荡到又一高峰,他被惯性带飞,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
岑尤尤:“……”
岑尤尤不敢往下看,询问小左:“他怎么样了?”
寄生虫说:“他像是一块嫩豆腐,砸在地上碎得到处都是。”
岑尤尤的左手滴滴答答渗出水,不是汗水,而是小左的口水。
它看馋了。
失去右手边的一位神经先生,邻座空掉,岑尤尤的目光直接和更右边的一位小姑娘对上。小姑娘十七八岁,脸上没有笑容,先看看她,再看看西方。她张开嘴,又意识到双方距离太远,不管怎么大声吼叫都不可能正常对话。故而,她选择闭上嘴,伸手指向扣在腰间向安全带。
岑尤尤奇迹般的明白她的意思——你还想看点有趣的吗?
岑尤尤:“别……”
寄生虫先一步大叫起来:“别往下跳……”
岑尤尤很惊讶,小左竟然做人了。哪知道它声嘶力竭,喊出后面的话——“直接跳到我嘴里来。”
岑尤尤:“……”
这时,她左手被抓住。
左边是南欣,岑尤尤的注意力完全被南欣吸引走,她学着刚刚右边的神经男士高声说话:“怎么啦?”
南欣神情恐慌:“海盗船越荡越高了。”
这一点岑尤尤也发现了。
这座游乐园的刺激项目是真的很刺激。
海盗船往下落,往上升,再重复两次,将实现一百八十度翻转,达到最高处。
她安慰道:“一会儿闭上眼睛,抓紧扶手,很快就没事了。”
海盗船到达最高点就该慢慢回到原点,结束一次游戏才对,下面还有好多游客等着。
这个项目的游玩时间已经远超岑尤尤的预料,她的安抚让南欣稍微放松一些,想着自己不能闭上眼睛,她没忘记船身上大的字,等会一定有事情发生。
不过,在海盗船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身体向下坠落又被安全带捆住,太过刺激,本能还是让她紧紧闭上眼。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可以克服的要经受足够多的训练。
寄生虫的眼睛游走到指间,手指像是橡皮糖一样拉长,它看到站在船头的海盗转过身,大步走向众人。
脸上的微笑和游乐园里所有的人一模一样,他竟然不是雕塑,而是一个真人。
海盗一边走,一边挥舞长刀沿着座椅靠背横切而来。两颗人口被轻易切掉,锋利的刀上什至没有沾上血。
寄生虫看到这一幕,眼睛游走到手背,看向异能者。
异能者恐高,正死死闭着眼睛。
刀锋正在逼近,她一无所觉。
这是一个杀死异能者的好机会……
第34章
寄生虫抛出肉刀。
肉刀飞旋快如疾风, 割掉海盗的脑袋。
正逢海盗走到岑尤尤所在的这一排,落下的脑袋正好掉进小左张开的口器里。密密麻麻的牙齿碾压食物, 作用好比绞肉机,瞬间就把人类最坚固的部位研磨成细渣,直接消化掉。
细细品鉴一番,小左说出海盗的成色。
“一只5级的深度污染者,肉/体强度一般,无特殊能力。”
它说着,将挥过来的刀挡下来。肉刀之刃锋利无比,两刀相撞声音清脆响亮,犹如钟鸣。
那长刀应声而断,落在地上碎成七八截。
无头的海盗尸体握着刀柄挥舞,竟然还没有失去活性,可以自如行走。
寄生虫刚刚犹如猪八戒吃人参果,总觉得还没品尝出味道。此时四根手指如橡胶一般,伸长柔软又坚韧,捆起失去视野四处冲撞的海盗身体, 吞进口中。
寄生虫擦干净嘴边的红色液/体, 对岑尤尤说:“它的异化方向是不死,伤口会自动修复, 很难杀啊。”
岑尤尤早已经睁开眼睛,她亲眼看到海盗被战胜的一幕, 听完小左的口味品鉴,她说:“我还以为你刚才会趁机捣蛋呢。”
寄生虫上看下看, 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岑尤尤。
“女王大人,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岑尤尤心里冷笑, 但并无多大的怒意。老板难道不知道员工会在背后骂他吗?大家都是为赚钱,赚得最多的人有义务为员工提供情绪价值。
她可以忍一忍。
小左心中冷笑,别以为我没看见,整艘海盗船上的深度污染者都不笑了。
幸福从他们脸上消失,留下的是真实。已经受到异能者影响的他们,绝对会在关键时刻不顾一切保护异能者。
哼!这显然是一次试探。
它不会上当。
“停……停下来了。”
南欣抓着扶手,不停地眨动眼睛,磕磕巴巴说出完整的话。
“海盗船停下来了……”
“嗯,”岑尤尤也发现这一点,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不!”
“那我们下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等岑尤尤询问她为什么坐着不动,南欣率先哀叫一声:“我腿软,走不动了。”
岑尤尤:“……”
岑尤尤一把将她扶起来,右手边的高中女生凑过来帮忙。
她们刚下来,又有一大/波面带幸福笑容的人们排队挤上船。
南欣双脚踩到地面上,腿脚渐渐恢复力气,不过又开始出现别的状况,她觉得恶心想吐。海盗船上无头的尸体让人反胃,地面上血浆崩裂的一幕同样炸裂。
先前跳船的那人摔成烂肉,就在她脚边。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精神太过动荡,竟看到烂肉还在蠕动。
这是正常人能看的东西吗?
岑尤尤拿出矿泉水,南欣灌下冰凉的水整个人精神一振,催促道:“我们赶紧走吧。”
岑尤尤没意见,但觉得她的神态有点奇怪,询问道:“你怎么一直眨眼睛?”
“避免/流眼泪,”南欣说:“刚刚太吓人,我怕有生理性的眼泪溢出来。”
流眼泪也没什么吧?
至少在她面前哭一场不丢人。
等等,认识好几年,她似乎没见南欣哭过……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南欣拉着她远离海盗船,来到没有警示语的摩天轮前。这是游乐场里唯一一个没有红字涂抹的项目,几乎没有人排队。
南欣提议道:“我们玩这个怎么样?太刺激的我是受不了。
她的手按着心口,一点都不夸张,胸腔里的小心脏还在噗通乱跳。
岑尤尤点点头,不管是海盗船还是摩天轮她其实都没有尝试过,兴致勃勃不至于,但也绝对不觉得无聊。
摩天轮是不会停下来的,轿厢转动到最下方,里面的人快步走出来,两人手拉着手挤进去。里面空间宽敞,但为更好欣赏美景,两人相对而坐。这样的话,都可以靠着窗户,眺望外面的山和云。
轿厢慢慢上升,南欣沉重的心情变得愉快,脑中冒出两年前的一件囧事。
尤尤学校放暑假回海市,两人相约到海滩浴场游泳。玩得正开心,忽然冒出一个歪瓜裂枣的外国小哥过来搭讪她,还嫌尤尤碍事,问道“你是她的朋友吗?”
颇有几分身为朋友,不要阻止好友交桃花运的意思。
尤尤搂着她,说道:“这是我女朋友。”
当时,那歪瓜裂枣的表情不要太精彩。不过他也没有全信,一直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两人身边挨挨蹭蹭,视线监视。
正当南欣觉得不耐烦时,这人忽然惊声尖叫,大喊有人伤害他。
周围的人都围拢过来,歪瓜裂枣一口咬定两人私下报复,用不明物体伤害他二弟。
热心人将他从海里拎出来,发现咬着他二弟的是一条石斑鱼。
南欣至今都能清晰回忆起围观者“啧啧啧”的表情,不禁“咯咯咯”笑起来,她看向岑尤尤,发现好友也在笑。
“你还记得海滨浴场那件事吗?”
“你记不记得四泉巷的炒冰?”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笑起来。
四泉巷的炒冰是二人熟悉起来的契机。
岑尤尤想,缘分就是如此的巧妙,有些人同班三年没说过几句话,但各奔一方前却因一点小事而产生交集,慢慢变成最亲密的好友。
四泉巷是本地的一条老街,曾在海市辉煌过,但随着时代的洪流席卷而来,许多老建筑都逃不过没落的命运。扎根在繁华中的街头美食,却难以跟随人们搬离原址,而是继续一日日繁衍或是等待失传。
这条街上有一家炒冰店,远近闻名,料多味好。
郝伊人上班的培训学校就在附近,岑尤尤经常光顾炒冰店。端着寒气四溢的芒果冰,她正准备品尝就遭遇当街抢劫,随身的挎包被人扯落。
路过的南欣伸出脚绊倒劫匪,抢回岑尤尤的挎包。
岑尤尤觉得对方好眼熟,交流之后,才知道是同班的同学。
她从小到大成绩中游,并不出众。又因精神疾病有意减少和同学的接触,偶尔和同学有交集之处,对方也会很快趋利避害远离她——毕竟,她是一个奇怪的人类。
之后的几次偶遇让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岑尤尤的奇怪在南欣处似乎都可以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酷。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和你性格契合,仿佛是照着你的喜好捏出来的假人。
高考结束的暑假,岑尤尤首次获得朋友,离开海市时恋恋不舍。
两人在校期间也从未断过联系,一直通过聊天软件和直接通话的方式联络。由于交流频繁,岑尤尤没有向她隐瞒自己精神上的问题。
直到现在,岑尤尤还能记起自己坦白时的恐惧,她害怕失去朋友。
幸好南欣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她怀疑南欣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体贴的没有拆穿。
这让她更爱南欣,相隔两地也没有让两人的感情变淡,而是常有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
当然,岑尤尤心里很清楚,为维系友情,南欣做得比她更多。
每次她回到海市,南欣都像有这一次相聚,没有下一回重逢一样,对她关怀备至,带着她玩耍放松体验新奇的事物。
轿厢落地,两人走出来。
寄生虫说:“这个摩天轮有精神力量波动,坐在轿厢人会想起和身边之人相关的美好回忆。”
岑尤尤笑着说:“摩天轮真好玩。”
寄生虫:“……”
你不会以为所有摩天轮都有如此神奇的能力吧?
这个地方明显有问题。
寄生虫隐秘地看向南欣,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被它清晰的捕捉到,摩天轮带来的快乐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凝重。
显然,南欣知道城郊游乐园有问题。
她是故意引异能者前来的……
寄生虫道一声有趣,却没有提醒异能者。
摩天轮被两人抛在身后,南欣说:“我饿了,咱们出去吃午饭吧。”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下午一点,岑尤尤被她提醒也觉得有点饿。
游乐园里好像没有吃东西的地方,也无卖小吃的餐车,只能出去了。
岑尤尤看向出口的方向,却惊讶地发现大门不见了。游乐场的边界消失,像被装进一个大盒子里,她拉着南欣走到边界处,纯粹的黑和游乐场的白日碰撞在一起,分割成两个世界。
岑尤尤曲起手指,敲打在边界上。
边界回以她“嘭嘭嘭”的声响。
出不去了?
寄生虫咋舌:“竟然碰到稀有的领域类的污染源了!”它提醒道:“进来的路和出去的路已经变得不一样,这个游乐园可不小,出口可能在任何地方,咱们要地毯式搜索了……这可是个大工程。”
它幸灾乐祸,毕竟它不缺时间,也不缺吃的。
岑尤尤没有理它,转身拉住从海盗船下来之后一直跟着两人的高中生,问道:“同学,你知道游乐场的出口在哪里吗?”
高中生点点头,伸手指向后方。
“出口在那边……”
她热情无比,欣喜岑尤尤主动和自己说话。不满足于指路,热心帮忙。
“位置有些隐蔽,不太好找。我带你去吧。”
寄生虫:“……”
第35章
高中女生领着岑尤尤两人来到鬼屋的门口,青面獠牙的恶鬼张开嘴,模样十分可怖。
如果游乐园是游戏里的一个恐怖副本, 鬼屋一定是藏匿BOSS的地方。它一看就足够危险,让南欣心生惧意。
可是高中女生没有让两人进鬼屋,而是绕过大门来到一处暗门外。门上挂着“非工作人员禁入”的牌子,里面还有尖叫声传来,应该是鬼屋的音效,时不时更是响起男鬼的大笑声。
“请跟我来。”
高中女生率先推门而入,岑尤尤走进里面, 屋内是监控室,数个屏幕里有鬼屋内部的景象。
游乐园里除摩天轮之外,都不缺排队的游客,鬼屋也一样。摄像头捕捉到鲜血和肉末齐飞,肢体和头颅乱撞的景象,奇异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转过头,脸上挂着复制粘贴一样的幸福笑容,出声驱逐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离开。”
岑尤尤看向高中女生,高中女生指着对面的门说:“门后是楼梯,出口在楼上……”
工作人员长得五大三粗,穿着一件紧身马甲,左臂纹龙、右臂纹虎,面相颇有些凶悍。这样一个人,听到“出口”两个字,眼中竟然闪过恐惧的神色。
“你们要出去?”
岑尤尤点头,说道:“有点饿要出去吃饭。这么大的游乐园竟然不卖吃的,管理方考虑不周,员工可以和领导提下意见。”
工作人员神情一阵恍惚,呆滞几秒说:“好的。”
岑尤尤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工作人员脸上幸福的笑容消失不见,僵硬的脸上没能立刻做出任何表情,可他比刚才看起来和善多了。
“可以。”
工作人员这样说着,亲自打开门。不过,他没有继续坐回去看监控,而是跟随在岑尤尤身后。
门后果然是向上的阶梯,地面是黑色的,有微弱的光线从上方洒下来。
岑尤尤觉得自己好像处于一个山洞里,洞口还特别小。
墙面同样是黑色的,鲜红的字像是一只只小蝌蚪,游动着、甩着尾巴,需要聚精会神才能够看得清楚。
三行字——
不要上楼!
不要数楼梯的级数! !
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回头! ! !
高中女生坚持走在最前面,她白色的裙摆在空中荡开好看的弧度。
工作人员则断后,把岑尤尤周密保护起来。
四人都走上阶梯。
“啪嗒——”
一滴鲜血落在岑尤尤白色的运动鞋上,她抬起头,看到黏稠的血液像是某种大型动物一样趴在头顶上,又因为重力的缘故慢慢的滴落下来。
更多的血浆是从阶梯上淌下来的,很快淹没几个人的鞋。
岑尤尤拉着南欣,不让她摔倒,声音平稳,没有为此情此景而慌张。
“我们走快一点。”
南欣奋力往上爬,“好的。”
“哗啦啦。”
奔涌的血浆如同洪水袭来,从上至下,冲刷楼道。几人抬起头,都被这一幕震惊。
走在最后面的工作人员快步上前,和高中女生手拉着手,一人撑着墙壁,一人抓住栏杆。两堵人墙挡在岑尤尤二人面前,主要的冲击都被他们承受。
如巨石置于溪中,为身后的岑尤尤和南欣隔离出安全之地。
结实而稳定的人墙缓慢向上移动,他们没办法说话,尽力做出微微偏头的动作,示意岑尤尤跟上来。
谁知道洪流什么时候能停歇呢?
自然要继续往上走。
然而,随着血浆不断涌来,后面的两人逐渐站立不稳,岑尤尤伸出左手去抓栏杆,细小柔软之物主动塞进她张开的手中。
那是一只比她的手小一些的的手,大概属于一个小孩子。
岑尤尤低下头,一颗头颅从血浆里浮出来,乌黑的长发像是水草一样铺散开来。
血浆里藏着一个人,她是从上面被冲下来的吗?
奇怪的是如此汹涌的洪流她竟然站得稳,还在和她们步调一致往上走。随着逐渐向上,她的脑袋终于浮出水面,岑尤尤看到一张诡异的脸——七八岁的小女孩长着鹅蛋脸,皮肤嫩白,可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血窟窿,伤口实在狰狞,让人几乎可以一眼就确定,她的眼部器官是被生生挖掉的。
她只有一只耳朵。
这只耳朵是悬挂着的,仅靠一层薄薄的皮和颅骨相连。
另外一只耳朵处是狰狞可怖的伤口。
“姐姐,你走了几步?”
小女孩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声音又细又嫩,但她的模样实在有些恐怖,而且抓着岑尤尤的手力大无穷。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手掌已经被她捏碎了。
岑尤尤没有搭理她,她又问:“姐姐,你不数数剩下的阶梯吗?”
声音很甜,但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姐姐……嘶!”
下一个问题她没有问出口,因为她被咬了。
她的一只手掌被咬掉,要是慢一点缩回手的话,连胳膊都会消失在小左的嘴里。
寄生虫品鉴之时还不忘嘲讽:“竟然还有主动送上门的,我也没点外卖啊。”
小女孩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退后两步彻底没入血水之中,踪影消失不见。
寄生虫警戒周围,口器慢慢停止蠕动,它道:“这家伙的成色我已经知道了!它就是占据城郊游乐园的领域类污染源,5级。”
岑尤尤一脸茫然,寄生虫只能继续解释:“领域类污染源很特殊,他们不能离开异化时的地点,并在彻底转化为污染源后,以自我为中心形成一个领域,持续而缓慢的污染其中的生物。又称,领域污染。”
“领域一般都有只能进不能出的特性,加上深度污染者多,这类污染源通常难以清理……”
寄生虫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不过你的能力倒是很适合清理这一类的污染源,对别的异能者来说污染领域很危险,对你来说是送分题。外面的深度污染者少说有上千之数,咱们出去振臂一呼,他们纷纷倒戈,蚂蚁联合起来足够咬死大象。”
“可惜现在我们被困住了。”
岑尤尤问:“你打得过她吗?”
寄生虫实话实说:“没有移动能力的领域类污染源,自身战斗力会比同阶高一级。”
“你说过自己是4级污染源。”
“是的。”
“那交给你了。”
寄生虫尴尬道:“虽然都是4级,但是她擅长战斗。”
“你呢?”
寄生虫沉默了。
岑尤尤并不气馁,“回到上一个话题。我们为什么被困住了?”
“无法前进,污染源挡住去路。又无法后退,墙面上的规则绝人生路——不能回头!”
岑尤尤说:“不能回头而已……”
寄生虫问:“你有什么办法?”
岑尤尤神色淡定,“我们倒退着离开。”
南欣终于忍不住了。
情况的确很危急,可是……“尤尤,你在和谁说话?”
岑尤尤说:“我的一个副人格。”
南欣讶异:“你又分裂出新的副人格了?”
寄生虫:“……”
“又”是什么意思?
“嗯,分裂人格什么的都是小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副人格小左实在排不上号。岑尤尤退到南欣身边,说道:“我们现在不能往上走,要后退离开这里。”
南欣连忙说:“好的。”
她没忘记墙壁上的三行血字。
两人倒退着往下走,前方两堵人墙跟随她们往下移动。
“姐姐……”
“姐姐……”
小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岑尤尤感觉到她离自己很近,略带腥臭的冷气吹过右耳。她没有转过头,很快后面传来打斗声。
显然是小左正在和小女孩战斗。
岑尤尤根本不理会,稳稳地踩着阶梯继续往下。
退着……
退着……
南欣忽然说:“我们到了,我踩到平地了。”
岑尤尤说:“没到。”
南欣心中一寒,要不是她警醒差点转过头向后看。
又下几步阶梯,岑尤尤说:“到了。”
她先转过身,南欣感觉到手臂的牵扯,这才回过头。
两人朝前跑去,狂奔出监控室,回头一看,一个红裙小女孩飘在两米之外,脚尖离地三十厘米。无耳无眼看不到听不见,却准确地面向两人所在的方向。
忽然,小红裙转向左边。那里有两台跳楼机,正在排队的人们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拿起周围能作为武器的东西,朝着岑尤尤二人走来。正在玩跳楼机的人解开安全带,纷纷纵身一跳。
有些人从矮处跳下来,正好加入队伍。
有些人从高处跳下来,反而砸倒一片。
小红裙转向右边,右边是飞椅。几十人涌过来,挡住岑尤尤两人的去路。
高中女生和工作人员从监控室里走出来,再一次挡在岑尤尤的面前。刚刚的鲜血洪水冲击力极强,他们皮开肉绽,部分肌肉覆盖率少的地方甚至暴露出白骨。
仅仅行走数步的时间内,他们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他们让人很有安全感,可区区两人能抵挡住多少人呢?
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好比海盗一样,失去脑袋都能继续行动。
正面、左边、右边、身后,围过来的人来越来越多,从高空跳下来的人也陆陆续续爬起来。他们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幸福笑容,越走越近、包围圈越来越小。
南欣只觉得这一幕如同最恐怖的梦境,她被沉重得死亡气息压制得大口喘息,但一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她看向岑尤尤。
岑尤尤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第36章
游乐场有多少人?
竟然不止一千, 两三千也是有的。
小红裙显然要置欲逃离此地的人于死地,游客、员工全部聚拢而来, 双拳难敌四脚,寄生虫亦觉得慌乱,异能者的魅力怎够一口气迷惑几千深度污染者!
广告公司仅有一百多名员工,可能已经是她的极限。而一百多对上几千人,和两个人对上几千人的差别,不过是死得好看一些和死无全尸的差别而已。
打,没有胜算。
逃,它没办法带着异能者逃走,只能陪着她死在此处了。
它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岑尤尤却是临危不乱,大声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伤人是违法的,我已经报警了。”
距离她最近的人们闻言,脸上的幸福笑容缓缓消失。
“哼,害怕了吧!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受一个小女孩指使,但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出事肯定不用负法律责任,你们就不一样了。”
内圈的包围者们被岑尤尤说服,转过身背对着她,伸手推搡挤向前挤来的同伴。
岑尤尤见状,提高声音说:“小红裙手里肯定有你们的把柄,但没关系她只有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人!大家一起奋起反抗,难道还抢不回把柄吗?”
更多的人被她说服,调转矛头对抗前·队友。本来已经缩小到极致的包围圈重新扩大,给岑尤尤留出行动的空间。她见自己以德服人的效果很好,心中激动不已,顺势挤出人群,爬上蹦床,指着挂在一个工作人员腰上的物品:“谁有空,把喇叭递给我一下。”
一名十一二岁的男孩乐于助人,仗着身高的优势取下喇叭爬上蹦床递给她。
岑尤尤伸手奖励一般揉他的头,“真乖。”
男孩嘴角翘起,双眸弯弯,激动得差点晕过去。然后,他一脚踢下试图爬上蹦床的家伙,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吼叫声。
岑尤尤举着喇叭大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南欣:“……”
岑尤尤居高临下,指向远在人群之外的小红裙,喊道:“传我命令——冲啊,拿下她!”
小红裙:“……”
混战中的人们先是抬头,痴痴看着岑尤尤半晌。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锁定小红裙,面露凶悍之色,以比刚才更恐怖的威势,蜂拥而去。
没有人怀疑小红裙的下场,她绝对会被撕碎。
岑尤尤和南欣身边即将变得空荡荡时,她对剩下的人说:“等等,你们先别走,都跟我来……”脱口而出的话语气有些生硬,她说:“将功赎罪的机会到来了。你们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剩下的八个人连连点头,显然是愿意任由她安排。
岑尤尤夸赞道:“你们改过之心很强烈,这很好。”
南欣:“……”
八人打头阵,岑尤尤再次拉着南欣登上离开的阶梯。这一次依旧有血色洪水,但人墙宽厚,可以抵挡全部。
两人很快踩着最后一级阶梯来到一间黑色房子里。
不大的房子堆满杂物,有八音盒、破烂的布娃娃、脏兮兮的发卡,看起来是某个小女孩的收藏。
一束光从可容一人通过的门洞里照进来。
“骨碌碌——”
一颗圆圆的珠子从收藏品里滚出来,停在岑尤尤的脚边。她低下头,珠子颜色乳白,中间有一团黑色,这是一颗眼珠。
南欣下意识朝收藏品看去,分辨出被随意丢弃到地上的耳朵和另一只眼珠。
“哒哒哒——”
楼梯方向传来脚步声,两人转头望去。
这时,变故突生。眼珠子忽然腾空而起,撞向岑尤尤面门。
南欣尖叫一声:“小心——”
时刻关注着岑尤尤的几人同时出手,眼珠被其中一人抓住,在他手心里爆裂。这只手被炸得稀烂,但此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又有一只耳朵飞来,被一脚踢到角落里,轰然炸开。
唯有寄生虫注意着另一只眼珠朝着南欣飞去,它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千钧一发之际下定决心,扯着南欣的衣服向后拉扯半米。
它不能让这个人类死掉,否则异能者不会放过它。
既然这个人类死去对它有坏处,而她不死还能让异能者体验到背刺的痛楚,它该怎么做,还需要思考吗?
“嘭——”
这颗眼珠在南欣耳边炸开,余波威力不小。
它向楼梯口看去,看到一抹红色。
污染源竟然能够跟来,真是厉害。幸好它没有和对方产生真正的战斗,否则必败无疑。
狼狈不堪的小红裙爬进小黑屋的时候,南欣正巧倒地,岑尤尤抱起南欣,发现她的耳侧有撕裂伤口,血肉模糊。
这样的伤势显然需要缝针,也不知道对听力有没有影响。
岑尤尤心中愤怒无比,神情冷酷,对小左道:“吃吧,她是你的了。”
天上掉馅饼,寄生虫有点晕,但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口器张开到足有半间屋子大小,大嘴裹住小红裙。
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小红裙轻易被它吞噬,它品味着佳肴的成色,像是人类膈肌痉挛一样不停地打嗝。
它吃得太饱了。
一天一只5级污染源,和它以前偶尔可以偷一只深度污染者果腹,还要担心被污染源发现的日子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寄生虫细数被异能者奴役之后吃到的细糠,忽然意识到以异能者的特殊,未来污染源不一定吃到饱,但绝对不会缺深度污染者果腹。
别的不提,整个游乐园的深度污染者还不是随便它吃。
猪脑子!
以前怎么没想明白呢?
它诞生之初的存活方式就是“寄生”,主动寄生别人还是被迫寄生有什么差别。
寄生虫激动得颤抖起来,不顾口中还没咀嚼完的污染源,大声说:“女王大人!从此刻开始我就是小左了!您最贴心的副人格,竭诚为您服务。”
寄生虫永不为奴,除非你给得足够多。
岑尤尤催促它,“吃完赶紧走了。南欣需要看医生。”
小左:“好咧!”
岑尤尤力气不大,但有小左的帮助,她轻松抱起南欣从门洞里面钻出去。外面是废弃的停车场,正是她们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一个,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小左伸出一根手指从南欣的耳洞里掏出一枚微小的金属贴片,演技夸张地叫出声:“女王大人,你快看看这是什么?我在你朋友的耳朵里发现的……”
它在圆形贴片上摩挲两下,打开开关,将其贴近岑尤尤的耳朵,说道:“你听,它能发出声音。”
岑尤尤侧耳倾听,还是觉得模糊,便任由小左把贴片送得离耳洞更近一些。
——“卫星定位到你已离开城郊游乐园。我们希望能重新和你取得联系!南欣队员,你的情况如何?”
——“请给出回应,方便我进行下一步的安排。”
——“南欣、南欣,收到请回答。”
声音通过电子设备进行传输,会有很大的变化,但只要是熟悉的人总能分辨对面是谁。其实岑尤尤和声音的主人半生不熟,但无奈此人的声线太过特殊,不能假装分辨不出来。
此人是岑尤尤第一次面试时遇到的人事庙易香,二人先后入职福盈广告公司,不久前的部门聚会上她被廖总监请来吃鸡。
昨天她有出现在公司吗?
完全想不起来了。
在这之前,岑尤尤没有关注过她。
现在想来,她在自己身边出现的频率过高,本身也有很多不寻常之处。
那么南欣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她要称呼南欣为队员?
岑尤尤的头颅一点点低下来,她的眼睛失去高光。
小左捏着嗓子,模仿南欣的声音说:“游乐场的污染源已经被岑尤尤清理,我受伤了。”
——“坚持一下,救援马上就到。切记,一定要稳住Q35 ,不要让她对你产生怀疑。”
小左咧嘴一笑,用原本的声音说:“收到,庙小姐。”
对面骤然陷入沉默。
这时,南欣悠悠转醒,她听到上级说——“岑小姐,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
她摸向受伤的耳朵,没有摸到另一只植入耳麦,顿时表情一滞,转头看向岑尤尤,嘴唇嗫嚅道:“对不起……”
岑尤尤闻言抬起头,笑着说:“别胡说。谁也不知道会遇到糟糕的事情,你只是想带我出来玩而已,有什么错?”
“不,我其实……”
岑尤尤浑身浴血,往常蓬松的小卷发紧紧贴着头皮,模样实在狼狈。南欣深埋心底的愧疚如岩浆爆发,摧枯拉朽一般涌现。
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欺骗尤尤,利用尤尤,尤尤却一直保护她。
她简直不是人!
被发现也好,以后她不用承受良心的折磨,继续欺骗尤尤……
南欣张开嘴,要吐露一切,可她的嘴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且力道不小。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岑尤尤。
这个岑尤尤表情平静到极点,但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她皮囊之下的疯狂。
“乖,不要乱说话好不好?”
南欣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能让躯体和四肢停止颤抖。
这个岑尤尤松开手,温柔地说:“我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别怕,乖,你会活下去,不会消失的。毕竟,正常人的生活里怎么能够没有一个好朋友呢?”
南欣的脸被捧起来,动作轻柔带着珍视。然而,从岑尤尤的眼中,南欣根本没有看到自己。
“既然选择欺骗我,那就一直骗下去吧。”
“努力一点,不要再露出破绽了。”
这……她……她就是尤尤的副人格吗?
好可怕。
南欣没有发出声音,对危险的直觉让她不敢再说一个字。
岑尤尤放开南欣,将手里的耳麦塞进小左的口器里。
这东西它根本不吃,可小左完全没有反抗,无声把耳麦嚼碎吞下去。竭尽全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引起异能者的注意。
岑尤尤抱起南欣,标准的公主抱。
她的身后是游乐场,污染源小红裙的消失让领域溃散。深度污染者们一个接一个走出来,他们的眼睛看着岑尤尤,浑身上下洋溢着爱意。坚决地、无一人投退地走向岑尤尤,可在踏上停车场的瞬间便“嘭”一声炸裂,泯灭成红色的粉末。
即使如此,他们依旧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只为跟上岑尤尤的步伐。
5级的深度污染者很美味,让他们泯灭很浪费。亲眼看着这一幕,小左却是安安静静,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
很显然,这一位才是异能者真正的副人格,受到刺激出现了。
相比起表象的普通的广告公司女职员尤尤,她才是异能者真正的内核。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滞不动,南欣呼吸困难,小左极力降低存在感。
一人一污染源看到此生难忘的一幕。
岑尤尤逆着阳光而行,她身后的一切分崩离析,崭新的游乐园一点点变得破败,展露出领域消散后的真实面貌。还未走出游乐园的数千深度污染者在“嘭嘭嘭”的声响中相继炸开,变成血色粉末。
摩天轮正在缓缓旋转,桥箱里升起一朵朵烟花。
漫天红霞。
这一幕比世界上最美的烟花表演都绚烂。
第37章
我叫南欣,刚结束高考,人生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我万万没想到, 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起到来的,还有异常管理局的办事员。
这是什么整蛊节目吗?
世界上为什么真的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精神污染是什么鬼东西?
快还我没有受到过冲击的三观啊!
该部门获得校方和亲属的双重认可,我以配合的态度进行各项测试,很快确定“异能者”的身份。
目前什么异能还不知晓,但官方隐秘组织能量极大,轻易打通各个关节,我以乘坐火箭一般的速度获得“海大学子”、“海市异能队预备队员”、“六级萌新异能者”、“ Q35扩张事件外围小组组员”等诸多身份。
高中刚毕业, 我已获得一份不会被辞退的工作,捧上摔不烂的铁饭碗。好处是未来无需担心毕业即失业的问题,高额的工资、优越的福利和绝佳的退休待遇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我大学努力奋斗四年, 也不可能有如此好的工作机会找上门来。
坏处是我刚从高三的地狱里逃脱,还未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就要投身工作之中。谁听说不叫一声惨?
从首都赶来的研究员庙小姐对她说:“异常管理局的宗旨是清理污染,保护普罗大众。”
“现在你的同学岑尤尤卷进一件污染事件当中, 需要帮助。你是最合适接近她的人选, 希望你不要拒绝这次的任务。”
我沉默以对,自知没理由、没立场也没勇气拒绝此事。
救命!我和岑尤尤真的不熟啊。
我的困扰对能量强大的异常管理局来说只是小问题, 很快岑尤尤的资料摆在我的面前。
三年同学,要说我对岑尤尤毫无印象, 那也不可能,否则就是超自然事件了。可我和岑同学说过的话的确是一个巴掌能数过来, 并非我沉默寡言,而是她总游离在集体之外,一直独来独往, 同学们提起她的评价高度统一,人人都觉得她是“怪人”。
可细究她的怪异之处,又没人能说得出来。
她好怪。
哪里怪?
不知道。
直到我此刻被迫回忆和她相关的一切,才恍惚之间察觉到一点——岑同学的存在感有点低啊。
我和她相反,自带社交牛人属性,和大部分同学都关系良好。这让我知道岑尤尤家里做小本生意,妈妈好像是一名老师。真正翻开资料,我才知道,岑爸爸经营一家水果摊,她家不缺水果吃。岑妈妈在一家培训机构工作,因自身能力优秀赚的工资颇为可观。
岑同学出生于11月7日,童年时期和普通小孩并无太大差别。性格也不像现在一样冷漠,放学之后,会到朋友家里一起看动画片。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她十岁的一个周末,在一次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她神秘失踪。
数天之后警/方锁定一处人贩子的窝点,把昏迷且高烧不退的她营救出来。不知道她受到过什么样的心理创伤,但醒来之后她已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此之后,岑同学变得孤僻、冷漠、不合群。
以她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超常发挥都不可能考上海大,却收到国内顶尖名校青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有点羡慕,这是什么好运气啊!然而,庙小姐告诉我:“两年前,青云大学内爆发精神污染,有3级污染源生成,并迅速形成污染领域。事件发生的时间为周一上午十一点,很遗憾并非寒暑假期间。教职工一万一千余人,在校学生六万七千余人全部被困领域,我局立刻开展救援行动,短时间内便损失数万人训练有素的突击队员和七十多名异能者。”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此事,但光听数据便忍不住心惊胆战。
庙小姐继续说:“救援行动不得不叫停,转而采取谨慎观察的态度对它进行研究。去年毕业季,青云大学向外送出二十多份录取通知书。等我们发现的时候,那些学生已经陆续到校报到,和他们取得联络太晚。我们没能得到太多的情报……”
我觉得庙小姐讲述的故事里有很大的BUG,打断道:“一所大学出事,涉及数万人失踪、失联。外界没有半点风声吗?”
“以研究所的能量,想要控制舆论非常简单。切断网线,再编造合理逻辑,哪怕是青云市本地人都不会察觉到异常。”
我吓得噤声,庙小姐同样沉默下来。我猜测,她是在给我消化吸收“世界真相”的时间,真是一个体贴的人呢!和我以为的研究员完全不一样。
听说智商高的人会有性格缺陷,但庙小姐除语言犀利一点之外,并无别的毛病。情商没有欠费,不提公事时是一位温柔的大姐姐。
短暂的安静之后,我整理好心情,询问道:“那么我的任务是阻止岑同学到青云大学报到?”
“不,”,庙小姐摇头:“除非收到通知书的学生已经死掉,否则在报到时间截止之前,一定会踏进青云大学。我们尝试过24小时监禁一名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最后时限到来时,他消失了。”
“他瞬移到大学里面了?”
庙小姐说:“精神研究是严谨的学科,我们无法监控青山大学内部的情况,自然无从得知他是瞬移还是真正消失了。不过,二者从结果上面没有差别。那时,青云大学已经陷落一年,处在领域内的人类时刻遭受污染,必定已异化深度污染源。”
她的声音慢慢变得低落,“想象一下,走进校园面对近十万深度污染者……一个鲜活的人类的出现,恐怕会引起校内的踩踏事件。”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我只觉得毛骨悚然,寒意从下往上蹿,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见到庙易香以前,我已经在同事的带领下接触过浅层污染者、深度污染者、低等级污染源,它们基本都失去人形,只是看一眼就会造成精神污染。而她精神状态始终正常,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正是局里确定我的确为异能者的原因。
只是我还未当众使用出异能,局里也在做“激发”我异能的计划。
独自面对近十万的深度污染者……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幕,还不如存在的痕迹被瞬间抹去,还能少一些痛苦。
“既然岑同学一定会死亡,那我的任务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以把本次任务当作临终关怀,但我们更希望你能和岑尤尤建立起深厚的友谊。我们已经研发出一款可以在领域内建立讯号通道的设备,有望在学生们到校报到之后,依旧和他们保持联络。”
我更加疑惑。
“为什么搞得这么麻烦。青云大学不能出但可以进,你们完全可以派遣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进去,拿到一手的资料。从我们学生身上下手,不确定性太多了吧?”
庙小姐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试过?”
她说:“专业人士一踏进领域立刻会被绞杀,学生们是不同的。去年青云大学只送出二十多份录取通知书,今年送出的通知书则高达五百份。可研究的样本足够多,我们发现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人都有共同的特点——精神状态相较普通学生稳定性更差。”
我想起刚刚看过的岑同学的资料,心中惊讶不已:“青山大学的污染源要搞人/体/实/验吗?它有这么高的智商?”
庙小姐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我们确信学生进入青山大学后,不会立刻死亡。你需要让岑尤尤在感情上依赖你,才有望未来从她口中获得足够的信息。”
我咬着嘴唇说:“我可能做不到。”
庙小姐说:“我们会帮你的。数位专家已经对你进行过性格分析——你家庭情况特殊,父母的任性导致你不停更换生活环境。加上二人感情破裂往往轰轰烈烈,快速而毫无预兆,导致你总需要面临抉择,处理不符合年龄的难题。你精神世界受到的冲击来源于你的父母,只不过你性格里坚韧的部分让这里……”她指着脑袋说:“没有彻底崩溃。”
我感觉不舒服,大部分人做心理测试时都会不自觉撒谎,更何况直接剖开自己给不熟悉的人观赏。
可是庙小姐并未停下来,她说:“你看似外向活泼,和谁的关系都不错,但脱离小学,升进初中后,没有和任何一名小学同学保持联络。同理,升进高中,初中和小学的同学,你也没有主动维系感情,双方逐渐断绝联络。你可能不清楚,你的社牛是扮演出来的,真正的你性格冷漠,缺乏同情心,不够善良……”
“喂!”
我大声抗议,不满她的诽谤。
庙小姐温柔道:“南欣猫猫不要炸毛。这些和任务无关,你的性格分析报告只有我打开过,你未来的同事不会看到。相信我,职场上区区一份性格分析报告不至于让你社死。我是想阐述一个观点——你具备表演型人格,可以出色完成这项任务。”
我考虑几秒,最终决定答应下来。
“放松一些,”庙小姐见我同意接受任务,反而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别紧张!只是交朋友而已,这不是你的强项吗?”
我不确定地道:“我能否成功很重要吧……”
“同样的目标有500多名,你接近的只是其中之一。这只是一个尝试而已,压力不在你的身上,也不在我的肩膀上。悄悄告诉你,我也不过是一名实习研究员罢了。”
她眨眨眼睛,神情俏皮,用夸张的语气说:“南欣队员,搞定新朋友,然后和她一起度过愉快的暑假吧。”
那时候,庙小姐并不知道,另外的499名目标竟会在报道当日先后失去联络。
新设备研发失败,没能在3级污染领域内构建稳定的信号通路。
同时,新设备又研发成功了。
尤尤一直和我保持联络。
失去目标的499名研究员把目光投向庙小姐,首都研究院院长亲自来到海市,并为新项目命名为—— Q35研究计划。
压力在我身上。
压力在庙小姐的肩膀上。
第38章
“我已经到学校了。”
“你问青大和海大相比怎么样?我觉得差不多吧!南欣,我把行李拿到宿舍再给你打电话。负责迎接新生的学长为我领路,我一直讲电话不太礼貌……”
“嘀”一声响, 电话挂断了。
我转过头,用请示的目光看向庙小姐。
庙小姐的眉头紧蹙,脸上出现迷茫的神情,喃喃道:“她说学校里一切正常?”
Q35事件的档案一开始是对我保密的,我只是一个刚加入异能队不久的新人,但随着新生报到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为保证我在和尤尤联系的时候做出及时的反应,档案对我开放一部分权限,我因此得知领域有隔绝信号的能力,为突破这一技术难关研究所耗时耗力,终于研发出“新通讯设备”。
该设备可以安装在任何通讯工具内,我也知道了试验“新通讯设备”的人员进青云大学后的遭遇, 自踏进大学开始,所见之人奇形怪状,一个比一个更恐怖。
这些人员平均存活时长只有三分钟,得到的信息有限。
尤尤到校十多分钟, 看到的是和别的大学没有差别的开学场景。校内的人员在她眼里一切正常, 毫无异样之处。
庙小姐看向电脑,我凑过去,见公平频道内暂时无人发言,上一条讯息还是行动的总指挥下令放行的通知。为最大化将人手集中起来, 500名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大学生被研究所用各种方法聚集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段进入青云大学。
今日,青云市市内的交通受到管控。诸位学生们可能乘坐的交通工具皆由总指挥调度, 送行的家长全部被拦在学校之外。
尤尤是最早进学校的10名学生之一。
庙小姐喃喃自语:“难道学生们真是特别的?”
“青云大学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出现变化了?”
我看到庙小姐在输入“一切正常”几个字,并发送出去。随即,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出现在公共频道上——
[362号目标声称看到学姐躯干和腿部分离,目前因过度惊惧而昏迷。 ]
[57号目标抚摸猫咪受伤,疑似受到污染,无法分辨她说的猫嘴里有角虫手是否真实。 ]
[144号目标称宿舍里全是蠕动的肉块…… ]
[69号目标正在按计划撤离校园,目前无异常。 ]
我心跳犹如擂鼓,目光落在最新弹出的一条信息之上,伸手抓住庙小姐的胳膊,问道:“现在可以离开青云大学吗?我立刻通知尤尤赶紧离开,已经有几个人出事,她的处境很危险!”
“少安毋躁,69号能离开学校,再通知尤尤不迟,”庙小姐解释道:“我们特地让69号他踏进校门后立刻撤离是有原因的。这是一个试验,他也许还能离开,但冒的风险未必比别人小。”
我根本不知道此事,怒道:“为什么不让尤尤做这个试验?”
庙小姐说:“69号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他是500人中唯一的一名异能者。”
我沉默了。
这时,公共频道里又跳出一行字——
[69号已死亡,战斗总时长不足5秒,保安很强。 ]
我手脚发软,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庙小姐,69号是几级的异能者?”
庙小姐说:“5级,强化类异能者。高一被招揽进异常管理局,开始接受训练,参与过6次清理污染的行动,独自杀死过一只6级的污染源。”
庙小姐的声音也在发抖,我意识到69号很可能是研究所的“王牌”,我听到庙小姐喃喃自语:“这只是一次尝试,不能出去可以退回校内。见势不对69号应该不会强行出去,怎么就被杀掉了?”
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
500名学生全部进入青云大学,糟糕的消息刷满公共频道。忽然,一条触目惊心的信息弹出来——[88号的手机遭怪物摧毁,通信设备很可能已经被发现。 ]
[7号手机被毁,失去联络。 ]
[11号失去联络。 ]
[140手机损坏。 ]
[140备用机损坏,失去联络。 ]
……
[489号失去联络,请求支援。 ]
我连忙拨通尤尤的电话,冰凉的一串忙音蹿进耳朵里,令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我挂断电话,再次拨打、又一次拨打尤尤的电话号码,还是忙音,只有忙音,一直是忙音。
公共屏幕里,“请求支援”四个字是如此的无力,总指挥根本没有回复。
这时,一条满是绝望的文字出现在公共屏幕上—— [两个多月的准备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谁都救不了。 ]
没有人再在公共屏幕上说话,500个项目的人员分布在全国各地,此刻穿越空间,相同的沉默凝聚在一处,绝望是此刻的旋律。
恍惚之间,我好似看到尤尤走向万丈悬崖,想要阻止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嘟嘟嘟——”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尤尤”。
我呆滞在原地,又在庙小姐的连声催促下清醒过来,接通电话。
“南欣,抱歉,我刚刚手机坏掉了。”
“那你现在用什么设备和我进行通话?”
“南欣,你在哪里?你很冷吗?你声音怎么在颤抖……”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不仅是声音在发抖,我浑身都在大幅度地颤抖着。意识到这一点,膝盖传来的一阵刺痛让我下意识低下头。原来是我抖动间膝盖一直无意识撞击腿旁的扩音设备,左边膝盖已经青紫一片。
庙小姐蹲下来,轻拍我的大腿,无声安抚道:“冷静、冷静一点。”
我呼出一口气,说道:“空调对着吹,太冷了。你手机怎么坏了?”
“我刚才正准备给你回电,同寝室的大二学姐从后面撞向我,手机摔地上了。五马分尸,它死得好惨。我不是还有一部备用电话吗?就是你给我的那一只,幸好你有先见之明。我把电话卡拔出来放到备用手机里了。我跟你说哦……学姐好像是故意撞我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学姐当然是故意的,可我能让尤尤去找她理论吗?
我连忙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哪?”
“走廊上,我又不傻不会当着学姐的面说她坏话。”
我灵机一动说:“你学姐会不是是仇富?你用手机的时候,避着点寝室的人吧。”
尤尤答应下来。
我又询问为什么大一新生要和大二学姐们住在一起,尤尤回答说都是学校的安排,她本人对这件事也不是很满意。接下来,尤尤要去指定的教室见班主任,第一次班会结束后,尤尤打电话告诉我,一部分同学对离家上学表现得非常不安,另一部分同学就要好很多,奇怪的是班主任,对方似乎对她充满恶意。
那些表现得不安的同学有可能是真正的大一学生,500人之一。
老师肯定是深度污染者,尤尤的感觉是对的,但我不敢告诉她这一点,害怕会加速她的死亡。
尤尤告诉我,今年的大一将推迟军训,等期中再补起来。
这次通话结束的时候,庙小姐告诉我,尤尤是唯一一个还能和外界保持联络的学生,五百分之一的幸运儿。首都研究所的重要人物会赶来海市,海市异能队更会全力为我们提供支援,我没有觉得情况变得更好,心中担忧庙小姐会被替换掉。
我知道她并不是研究所的重要人物,而是一名萌新研究员,我们观察组的重要程度更高,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好在首都研究所的一号人物卓老先生并不是一个傻子,他虽然重视尤尤,但同样认为尤尤的特殊性和我、庙小姐的努力有脱不开的关系。只是凭借着丰富的研究经验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并不对任何一通通话指手画脚,他的到来更是为庙小姐扛下一切压力,让小组可以正常运行。
与研究小组的和睦相比,尤尤的处境越来越差。
她常常告诉我,每一位教授都对她充满恶意,她不止一次在课堂上看到一些威胁学生生命的物品。比如毒药、腐蚀性药剂和能造成巨大伤害的教具。
室友大总是大半夜站在她床边,手里拿着刀。
学校保安禁止学生离校,声称是为保护学生的安全。
我不能建议尤尤反抗,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不能建议尤尤一直忍耐,害怕污染找到她心灵的漏洞,令她精神崩溃。
我什至不能戳破假象,告诉她学校里的正常人越来越少,你看不到怪物只不过是在自我欺骗。正是可悲的自我欺骗,才让她活下来了。
虽然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活着就有希望。
转变发生在很平常的一天。
那是开学三个月零七天的时候,尤尤在夜间的例行聊天中说:“南欣,我有一个秘密一直瞒着你,你能原谅我吗?”
我毫不犹豫道:“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其实一直有精神疾病。之前和你说过抱怨的话,都是我病情加重的表现。一直以来,世界在我眼中都是扭曲的,老师和学生上一秒也许还是人类的模样,下一秒就会变成怪物。同寝室的学姐每天都会拿刀自/杀,并对着我流口水。世界上根本没有超自然力量存在,这一切分明是幻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去看庙小姐,却见庙小姐难掩惊讶的表情。至于卓老先生,从未有过的凝重面色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和我们以为的不一样。
小组以前对尤尤的分析直接被她的一句话颠覆,原来她早就看清怪物们的真面目,但却以为是幻觉吗?
尤尤的确确诊过PTSD,但在诊疗记录中她早已恢复健康。且在后来的几次回访中,表现得一切正常。原来,她一直在假装正常人吗?
我想到这里,觉得不对劲,尤尤为什么忽然坦白病情?
“为什么突然告诉我呢?”
“因为,我的心理医生说对朋友需要坦诚相待。”
“心理医生?是谁!”
“心理医生就是心理医生啊!小时候我发病就是她为我进行治疗的,她的医术很棒。我运气不错,她刚好在青云大学任教,发现我情况不对劲,主动帮助我。”
我再一次看向庙小姐,那位在尤尤10岁时负责她的心理医生的档案,很快出现在每一个人的手中。
这位医生是女性,医疗经验丰富,可她在五年前就已经过世,绝不可能出现在青云大学。
那么,学校里的心理医生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真实存在吗?
她是某一只怪物假扮而成,还是她本身才是尤尤的幻觉呢?
这是一场尤尤的自救,还是一场阴谋?
尤尤已经决定接受医生的治疗,她开始努力适应校园生活,一改之前逃避的态度。我和庙小姐却很难相信这是一件好事,特别是确定其余499名学生全军覆没之后。
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时常失眠。
一个星期后的上午,我收到一个时长不足一分钟的视频。
我打开,看到青云大学的校门里冲出一个人,正是神色癫狂的尤尤。她大喊着“不要治好我,否则世界末日即将降临”、“我是世界最强”。
我猛地站起来,她离开学校了!尤尤已经跨出领域之外,领域之内,摄像头是无法捕捉到影像的。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又让我坐回凳子上。画面里的尤尤像是听到什么声音一样,慢慢平静下来并一步步走回学校。
我立刻拨打庙小姐的电话,“快拦住尤尤。求你们,不要再让她进去了……”
“抱歉,”庙小姐说:“她冲出校门的时候,外面没有异能者。突击队员毕竟只是普通人,没来得及拦住她。”
“胡说八道,”我大吼道:“你们就是不想中断研究,研究所和异常管理手眼通天,能量强大,真的想要拦怎么可能拦不住。那是一条人命啊,你们不是人!王八蛋、去死吧。”
庙小姐自动过滤我的谩骂,用温柔的声音说:“请你相信我们是有底线,要是研究所和异常管理局什么都能做到,世界上最大的一个领域青山大学不会出现,就算出现污染也早已经被清理。事实上,不论我们再怎么努力地清理污染,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污染一年比一年严重而无能为力……”
我问:“尤尤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尤尤是怎么逃出青山大学的,她现在回去,保安会放过她吗?
庙小姐无奈道:“我不知道。”
我只有沉默,沉默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常常会有状态。
有时候,我很恨自己,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异能是什么都不清楚呢?有没有可能我的异能非常厉害,能对尤尤有所帮助呢?
眼睁睁地看着尤尤面临危险,实在是太过痛苦。
我已经后悔轻易答应参与庙小姐的研究项目了。
知道太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在心中祈祷,千万别死啊,尤尤。
你知道你有多难接近吗?
我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镜子面前做表情,让扮演更真实没有漏洞。
见面的时候,更需时时刻刻揣测你的想法。
有时候,我恨不得你的头顶上能显示好感度,满分100分的那种。
这样演戏对一个没接受过演技训练的人来说多不容易,我牺牲的是人生只有一次的高三暑假,你多坚持一会,坚持下去啊。
“啊啊啊——”
电话还没挂断,我尖叫起来。
眼睛好痛,感觉要瞎了。
……
再醒来的时候,我眼前一片黑暗,大叫道:“庙小姐!”
“我在。”
庙小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双柔软的手抓住我的手,我问:“尤尤打电话过来没有?”
为了保证尤尤的安全,她的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我只能等待她打电话过来,主动给她打电话容易给她带来危险。
“还没有,快躺下来。你不痛吗?”
痛,眼睛火辣辣的痛。
“我昏迷多久了?”
“两个小时。”
只是两个小时,尤尤没打来电话也不奇怪。我松一口气,问道:“我到底怎么了?”
“你的眼睛被腐蚀性的液体灼伤,已经经过治疗。放心吧,你不会瞎,视力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哪来的腐蚀性液体?”
我觉得奇怪,但随即想到什么,惊讶道:“难道是我的眼泪吗?”
庙小姐说:“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这一天,我一直没有展露出的异能出现。
原来,我的异能是“泪水具备强腐蚀性”。
哈哈哈哈,什么乱七八糟的? !
太可笑了!
可我的眼睛、皮肤,甚至是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不具备耐腐蚀的能力。
这个异能不仅鸡肋,而且容易自我伤害。
要死了!幸好我不爱哭。
要是泪失禁体质就不用活了。
鸡肋异能的存在,好像只是为了让我能够拥有“抵御污染”的能力,那我岂不是为联络尤尤而生的,对异常管理局和研究所来说,也只有这一个价值了。
上天既然有这样的安排,肯定有其深意。
我有一种预感,尤尤会没事的。
果然,我的预感灵验了。
不久之后,尤尤来电了。
她告诉我,自己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我不用再为她的校园生活担忧。
我问,“心理医生将你治好了?”
“那倒没有,心理医生对我的情况束手无策。我不适应青云市的生活,也难以适应陌生的大学,心理医生认为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回家,可好不容易考上名校,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难得有一次天上掉馅饼,怎么甘心放弃耀眼的学历。而且我还没满19岁,不读书能干什么?”
我脱口而出:“你可以什么都不做,我养你啊。”
我是拿工资的人了。
这话我说得一点都不心虚,只要尤尤活着,我养她一辈子又有何难。
“那不行,”尤尤咯咯咯笑起来:“我真的有解决办法了!就在刚才,我分裂出了一个副人格。她叫灰兔,特别厉害。我相信在她的帮助下,我一定能很快适应大学生活。”
我几乎可以确定,尤尤被污染了。
我只能劝她退学,但尤尤始终不肯答应。
尤尤信誓旦旦说:“你相信我。也许我说的话很难理解,但情况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不信。
可事实是情况真的变好了。
这个臆想的副人格出现之后,尤尤在满是怪物的污染领域过上了如鱼得水的校园生活。她甚至能随便离开青云大学,在她的诉说里教授对她喜爱有加,寝室相处得不好的学姐主动搬走,还跪着求她收下摔坏手机的赔偿。
一切变得魔幻起来。
哪怕是工作经验丰富的研究员对这样的变化也抓不住头绪,摸不着头脑。
我和庙小姐商量之后,决定去青云市见尤尤一面。
第39章
我端着餐盘,看着庙小姐满脸甜蜜的讲电话,煎饼已经变凉,她一口都没有吃。饼皮里面的薄脆软软耷拉下来,像是被恩爱秀一脸的单身狗。
我的盘子里装着一块华夫饼,香味弥漫的枫糖浆不如庙小姐柔软的声音动人。
我知道庙小姐有丈夫,优秀的女士总是英年早婚。
两人的感情很好,庙小姐偶尔会忍不住谈起他。两人的父母都是老师,同住学校的家属院,青梅竹马长大, 互相照顾也是冤家对头。
初中时期,庙小姐先对丈夫生出情愫。
据她说是女孩子比较早熟,丈夫未必爱得比她浅。可十多岁的男孩子感兴趣的东西很多,一场篮球赛都比女朋友重要。她没有告白,而是学习之余各种套路丈夫。如同一只狡诈的猫,把玩着掌心里的小老鼠,在高考结束后才将他一口吞下。
暧昧期长久让两人感情极佳,庙小姐刚到结婚年龄就被丈夫求婚。可以说两人互为对方的肋骨,骨血相融,感情深厚。
庙小姐出差多日,我看得出她已经是思念成疾。拿她开玩笑, 已经成为我担惊受怕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庙小姐性格温柔,对年纪小的我相当包容, 完全不介意。
这一次我没有打扰她,而是默默吃掉餐盘里的食物, 眼睛忍不住往下方看。我坐在窗边,可以很容易地看到下方的街道。
其实距离我和尤尤相约的时间还早,但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我端起面前的牛奶灌进嘴里,放下空杯子的时候,看到下方的街上站着一名笑盈盈的少女正在朝我挥手。
“尤尤!”
我站起来,动静惊动庙小姐。餐厅里吃饭的所有人严阵以待,他们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整座酒店其实都已经被包下来,变成一座堡垒。
这里距离青山大学很近,周围的居民不多,就算有情况发生,波及也会太广。
我奔下楼,和张开双臂的尤尤拥抱在一起。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同吃同住,我以担心她的身体为由带她到医院进行检查,数据显示她并不具备异能,心理评估的分值更是高得出奇。
这意味着她在青山大学快要度过一个学期的时光,却并未受到任何污染。
这下,饶是我对精神污染的领域一知半解,都知道她的特殊了。
临到要回校的时候,我对尤尤说,想要见灰兔一面。
其实尤尤一直不提让我和灰兔见面,就是不打算介绍我和灰兔认识的意思,但我还是故意提出要求。
尤尤摇头说:“她不愿意在普通人面前现身?”
我故作天真问:“还有不普通的人吗?”
尤尤说:“在灰兔的认知里让我感到棘手的并非普通人,你不在此之列啦。她会帮我应对麻烦的情况,校外的时间她拒绝出现。”
“这样啊,”我心里已经认定灰兔是尤尤的臆想。虽然这难以解释很多事,但人类都能变成怪物的世界,一切难道都要解释得通,才能发生吗?
“你能不能不回学校?”
庙小姐再三叮嘱我,不要阻止尤尤回校。她既然能在学校里度过一个学期,就能度过更多的时间,没准她能为清理3级污染源带来希望。
可我不能听她的。
为什么要让一个不知内情的普通女生来做救世主?这公平吗?
尤尤停下脚步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这样吧,我请假再陪你两天。”
我想要的不是两天,而是尤尤不再回学校。
现在有可能是污染源没注意到她,才有暂时的平静。
或者有没有可能是污染源已经注意到她,她的特殊正是污染源实验的结果?
我正要继续劝说,庙小姐的声音从微型耳麦里传来。
“南欣,万一岑同学不回学校也会消失怎么办?”
庙小姐的顾虑有道理。
我闭嘴了。
好在情况没有往我最害怕的方向发展,尤尤的校园生活依旧平静,我按照小组成员们一起拟定的策略,慢慢从尤尤口中得到一些青山大学内部的真实情况。
很快,尤尤放寒假回到海市。
庙小姐休假了。
我天天和尤尤在一起,带她到处去玩。让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一样快乐,我知道我内心害怕得要死,又愧疚于我始终没有告诉尤尤真相,而我表现出的体贴、迎合、关心都是我在赎罪,减少我内心的不安。
我为自己的虚伪而感到可笑。
寒假的日子过得飞快,尤尤去上学了。
庙小姐在尤尤返校几天后才回来,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发现,她变了。
“让Q35多参加社团,接触异化为怪物的140号、11号。”
我立刻出声反对,“这太冒险了。”
庙小姐听而不闻,对我下令道:“一切都是为了研究,我们已经停滞不前太久,需要一点刺激。 Q35已经很熟悉学校不是吗?她最近也在为学分烦恼,正是你提议的好时机。”
我直接拒绝她的要求。
庙小姐神情冰冷,说道:“你不要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Q35是重要的实验样本……”
我瞪着她,质问道:“你为什么称呼尤尤为Q35 ?”
庙小姐冷硬的脸上连疑惑的神色都没有,她问:“那我该称呼她为什么?像你一样把私人感情和研究混为一谈吗?”
我摔门而去,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
庙小姐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性格和往日大不一样。
一名和我关系不错的研究员安慰我,“庙易香刚成为卓院长的学生,急着出成绩情有可原。你不要和她针锋相对,研究所地位比异常管理局高,她又已经成为小组的组长,你挑战领导的权威是要吃亏的。”
我不相信一个人仅仅是升职而已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我说不干就不干,庙易香直接下令换掉我。
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绝情,好在尤尤根本不吃安利,无心交朋友。她派去的人全部铩羽而归,庙易香不得不和我约法三章,暂缓激进的态度,同意以尤尤的安全为重。
这一天,我和尤尤通过电话之后,小组成员纷纷离去,只剩下我们两人。我阴阳怪气地问她:“最近怎么不和你老公联系?”
“我没有老公。”
冰冷的声音响起,我直接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她。
“你在说什么?”
庙易香说:“我没有老公,只有老师。”
说起“老公”两个字,她神色未动,反而是提起老师,她满脸都是孺慕之情。
我搞不懂她到底怎么回事,悄悄询问和我关系好的研究员,对方告诉我:“庙易香的老公去世了。”
该死!怪不得她性情大变。
我心中懊恼不已,责怪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我该多关心庙小姐的,为什么不多问几句呢?为什么不能更早想到一个人性格大变总有原因呢?
研究员看出我在想什么,幽幽道:“庙易香亲手杀的。”
“什么?”
“我说,庙易香的丈夫是被她亲手击/毙的。原因是她的丈夫误会师生二人有不可见人的关系,被嫉妒冲昏头脑,选择袭/击卓院长。”
“……”
研究员撇嘴道:“我看未必是误会,至少庙易香舔卓院长是真的。人心不古,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
这怎么可能?
我接下来的时间一直留心观察庙易香,渐渐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庙易香似乎把对丈夫的感情转移到卓院长身上了。
这可能吗?
如果有可能,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污染?
精神崩溃?
可庙易香是首都研究所的一员,她要是有问题而不被发现,只能说明研究所内部已出现更大的问题。
我想到这里竟然不敢再胡乱猜想。
如果连研究所都不是一片净土,人类还有未来吗?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寒暑匆匆溜走,庙易香在我的帮助下,已经借助尤尤把青云大学内部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青云大学没有再向外界发放录取通知书。领域内的人员固定,再未增加新的受害者。
已知的6级污染源有49只,5级污染源33只,4级污染源3只。
最关键的域主,也就是唯一的一只3级污染源能力不详,但已确定其身份为青云大学校长。
人类受到污染,精神直接崩溃,没有变成深度污染者而是异变为污染源的可能性是有的,只是概率极低。
近十万的人类中培育近百只污染源,其实比例偏高。
这还是已知的部分,尤尤没发现的污染源又有多少呢?
这大约要归咎于3级领域类污染源等级够高,我对数据不够敏感,对精神研究的领域知之甚少,只是从庙易香的报告中看到一些让人不安的内容。
相较小组的进展缓慢,尤尤的大学生活则像是抹上润滑油一样飞速向前,在满是污染和怪物的领域中,她日子过得无比滋润,性格逐渐变得活泼开朗,精神状态逐渐向当代大学生靠拢。
似乎比起人类社会,她更适应污染世界。
我被忽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
又是一个寒假,尤尤回到海市,邀请我到家里玩。
“不如还是你来我家吧?我爸妈都不在家,去你家的话见到叔叔阿姨我会觉得尴尬。”
我拒绝的理由很充分,但显然没一个字是真的。
职场里摸爬滚打几年,我见到上司都能谈笑风生,见好友的父母有什么好尴尬的,真正让我无法接受邀约的原因只有一个,我进不去青山小区。
青山小区有结界,污染和异能者禁止入内。
我的异能很鸡肋,但真的有异能。
这个结界是在尤尤大一寒假结束前不久出现的,自结界出现异常管理局和研究所再无法监控尤尤家中的情况。
研究所和异常管理局用各种方式寻找放置结界之人,对方必然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很可能有2级。
他的存在让人振奋。
我国唯一一位2级异能者在4年前过世,几年来无异能者突破3级,更进一步。
这也是研究所和异常管理局都拿青云大学的污染源没办法的原因,对付污染最好的手段始终是异能,高位异能者的缺失是科技手段无法弥补的。
然而,不管研究所和异常管理局用什么样的手段,疑似的2级异能者都不接茬。要不是结界一直存在,庙易香和韩队长都以为是自己弄错了。
后来,我听说还是卓院长下令不用管他,只要确保疑似的2级异能者不对官方有恶感就行。并且官方开出让人不能拒绝的待遇,诚意满满招揽对方,并保证只要疑似的2级异能者肯现身,官方给出的条件什么时候都有效。
我心里感激这位疑似的2级异能者,他出现之后以庙易香为代表的研究所一方给我的压力明显变小。
我猜他们怀疑疑似的2级异能者和尤尤有关联。
大四上学期的某一天,尤尤深夜打来电话,我慌忙接起来,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尤尤在哭,我不会听错,我对她的声音太熟悉了。
“出什么事了?”
“灰兔要离开我,我没办法阻止她,也不能阻止她……”
“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我不能说,我答应过灰兔不把原因告诉任何人。”
尤尤向我描述过灰兔的外貌。这个副人格身高一米二,是一只竖耳灰兔,毛皮柔顺有光泽,长着棕色的圆眼睛,门牙有点突出。总是穿着连衣裙和小皮鞋,连衣裙是白色的,小皮鞋是黑色的,长及小腿的白袜子永远一尘不染。
尤尤分裂出人格竟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人形兔子。观察小组分析许久,对此也没有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就算副人格必须动物化,以尤尤的处境也应该分裂出一只老虎,老虎可比兔子强壮凶猛多了。
我听出尤尤是真的伤心了。
我担心尤尤以后在学校的日子该怎么办,顺势劝说她回来。
尤尤抽抽噎噎说:“还有半年我就毕业了。我肯定是要回海市找工作的,青云市虽然是大都市特别繁华,但气候太干燥又有工业污染。我更喜欢海市,等拿到毕业证我就回来。”
好说歹说,她就是不愿意立刻回来。
我安慰尤尤许久,尤尤挂断电话的时候情绪好多了。
这大学毕业证拿不拿得到还是一个问号……我得先做一些准备才行,比如说服庙易香制作一份假的毕业证书。如果不行,我可以试着请韩队长帮忙。
情况比我想象得更好,尤尤最后是拿到毕业证回海市的。
我和她相约在顺利路89号甜品店见面。
随着尤尤的回归,我的身份也要发生变化。庙易香安排我进妇联工作,但我国的政策是逢进必考。该职位的招聘条件虽是为我量身定制,但笔试的分数也不能太低,故而我最近都在加紧刷题。
我没想到岑妈妈会出现,她一出现我就发现她已经异化。
这不难发现。
真糟糕!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我立刻将该突发事件汇报给韩队长,并庆幸庙易香刚好休假。她近来行事越来越激进,只以完成老师的要求为唯一准则。
老实说,我觉得她已经不正常了。
可人人都觉得她是正常的,研究组的成员们早已被更换过几批。新来的成员一批比一批更像是庙易香的形状,全部都把研究所的权益放在首位,或者说是把卓院长的要求放在第一位。
亲眼见证研究所几年以内的巨变的我深深感觉到不安。
相比研究所,我更相信异常管理局。
韩队长很快给我回复,让我推荐尤尤带父母去心理咨询诊所。不久之后,我从异常管理局和尤尤两处得到回馈,青山小区的污染源已经解决。
尤尤也成为异能者了!
我一直认为青山小区是绝对安全的,哪能想到结界可以挡住污染和异能者,却不能阻止一个压力巨大的牛马在停车库里崩溃。
没多久,尤尤找到工作了。
她工作的地点竟然也有污染源藏匿,可能一旦成为异能者就再也无法摆脱异常世界了。
我接到庙易香的通知,她要我在尤尤第一次休假的时候,带着尤尤前往城郊游乐场。我知道,那是一个污染领域。相关的资料,我在海市异常总局的档案室里翻阅过——
[H049污染事件(绝密)]
[王欣馨,小名红妞儿,7岁。因患儿童怪病,被父母遗弃在新开业的城郊游乐场中,过度的恐惧让她精神崩溃,异化为5级污染源。经调查,得知王欣馨的亲生父母都有不同程度的虐/童行为,她从小受到双亲的虐待和责打……]
[污染能力,强。 ]
[领域类污染源,持续性污染:处于领域内的人类会缓慢异化为深度污染者。 ]
[感染人数:3000+]
[代号:小红裙。 ]
[特征:小红裙移动速度快,可离地悬浮一定的高度,肢体可分解,重组。本身并不在游乐场内活动,藏匿地点不详。受其感染的深度污染者具备“不死”的能力,身体素质未强化。由于领域无扩张的表现,暂缓调动队伍强行推平的计划。 ]
当时,庙易香同我保证,此行不会有危险。这个污染领域绝对是最适合尤尤锻炼异能的地方,而异常管理局正在寻找和尤尤合作的方式,总要进行实战的尝试。
她问我,难道你想瞒岑尤尤一辈子吗?
你难道不想向她坦白一切?
庙易香成功动摇我的心,她好久没有称呼尤尤的名字了。
恍惚之间,我还以为是庙小姐回来了。
结果呢?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我竟然会相信她的鬼话,认为异常管理局是真的想要招募尤尤。
我按照指示带着尤尤进入城郊游乐场,紧接着装配有最新信息增强系统的耳麦就失灵。
这真的是意外吗?
还是庙易香有意为之?
我深表怀疑,而且逃脱领域极度危险,污染源小红裙就在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我受伤晕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耳麦已经被尤尤发现,我看见斑斓的血块凝结在尤尤的皮肤上,头发上,都是因为要保护我,尤尤才变得如此狼狈。
我张开嘴,想要说出一切,然而,我的嘴巴被捂住,尤尤的副人格出现了。
据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从这个尤尤的眼里,看到她恐怖的内心世界。里面黑漆一片,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有让人战栗的存在随时会闯进这绝对的、纯粹的黑暗中。
污染源被清理,领域消失。
城郊游乐园恢复真实的模样,救护车行驶到路边停下来。医护人员从尤尤的手中接过我,我刚上车尤尤就跟进救护车里。
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另一个尤尤如同我的幻想。
接下来的假期尤尤一直在医院照顾我,甚至特地多请假一天,直到两天后我离开医院,她这才销假重新回去上班。
我已经下定决心。
不论庙易香如何劝说威胁和利诱,我都不会再帮助她欺骗尤尤。
庙易香只是庙易香。
她早就不是庙小姐了。
而研究所也早就不是从前的研究所了。
我要退出研究小组。
第40章
“妈, 早啊。”
岑尤尤打着哈欠从房间里面走出来,见郝伊人正在清洗水果。
家里是开水果店的,最不缺新鲜的水果,郝伊人灰白发黑不见一丝血色的手着握刀,把凤梨切成块,装在保鲜盒里递给她。
岑尤尤接过来,指着餐桌上一盒黑乎乎的胶质物,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你爸给弟弟准备的。”
岑尤尤的视线顺着郝伊人的脸往下移动,最后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四十多岁生二胎算高龄产妇吧?妈,我们还是得考虑一下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怀孕、生产的损伤,我不是不想要弟弟……”
郝伊人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着亲闺女胡言乱语。一点也不恼怒,甚至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不都说孩子小的时候更可爱, 一两岁萌翻天,长大就不好玩了。
她家不一样,孩子大学毕业之后,反倒是一天比一天更可爱。
这孩子不过到闺蜜家玩几天, 就弄得她和孩子爸爸牵肠挂肚, 现在看到孩子回来自然忍不住深深溺爱。
岑尤尤在妈妈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只能实话实说:“好吧,我根本不想要弟弟,不过人生是你和爸爸的,你俩还年轻,实在想要一个老二我也没办法阻止,不过你怎么确定是弟弟……提前查看胎儿性别是违/法的吧?”
女儿犯蠢完毕,郝伊人这才揭开谜底:“我说的弟弟是小左……”
“它/我?”
岑尤尤和小左异口同声发出疑惑的惊呼,郝伊人神色平静:“不然呢!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
她掩藏病情失败了!
岑尤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郝伊人也没有听她辩白的意思,伸手把她推出大门:“你们快去上班吧,再晚要迟到了。”
岑尤尤转过身,大门已经关上了。
早上的时间确实很宝贵,她挎着包冲下楼。
小左把水果和盒装黑色胶质物抱在怀里,问岑尤尤:“女王大人,我能把妈妈给的早饭吃掉吗?我也不是馋,主要是想减轻负重。”
“想吃就吃吧……”
岑尤尤说到一半,想起小左只爱吃不干不净的东西,又问:“妈妈准备的早饭合你胃口吗?”
合啊,怎么不合。
小左已经闻出来,一次性塑料盒里面装的是6级深度污染者的肉。新鲜、没经过额外的处理,一丝丝腐烂发酵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打开的话一定恶臭扑鼻,非常正宗。
正是它从来没有吃过的深度污染者的肉。
虽然它最近日子也是好起来了,日常享用5级污染源,但是6级的深度污染者对它来说营养依旧充足。其实只要是它没吃过的污染类型,对它的等级提升都有用处。
每一类污染源等级提升的方式都不一样,它则需要吞吃蕴含污染的血肉。
异能者的父母还不是污染源,但他们“升级”的方式和它相似,深度污染者阶段多吃污染血肉好处多多。
两人虽然不知内情,但一样会被食欲驱使着捕猎。
明明等级不高,竟然能抵抗住食物的诱惑,带回一块给它……搞什么?他们不会真把自己当作儿子吧?
小左想到此处,心中莫名有些别扭。它不愿意再继续思考,一口吞下污染肉块,连塑料盒子也没放过。
“味道还不错……”
小左呢喃着,又忽然噤声,有人来了。
“岑小姐……”
岑尤尤转过身,见到熟人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甄经理,早上好啊。”
“早上好,”甄经理问:“去上班吗?”
岑尤尤点头,两人擦肩而过。
她冲上7路公交车的时候,类似的对话再一次重复。不过,比起甄经理,司机小姐要善谈得多,特地询问她为什么好几天没有坐车上班。
岑尤尤说:“我之前在休假,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
“玩得怎么样?”
岑尤尤没精打采道:“一般般。”
“这样啊……”
公交车停在园区门口,岑尤尤从后面下车,远远就看到秦家鸣的身影。
“秦哥。”
秦家鸣回过头,冲她招手:“岑姐。”
两人结伴往公司走去,听到岑尤尤的计划是先到22楼吃早餐,再回部门。秦家鸣劝道:“最近包姐跟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燃。部门里的氛围很不好,我劝你甭吃早饭保平安。现在已经8点45分,你不会想知道迟到会面临什么。”
岑尤尤拒绝空腹上班,“我饿。”
秦家鸣乐于分享,“我有面包。”
岑尤尤说:“食堂今早有腌面,我想吃那个。”
秦家鸣不理解:“区区腌面有什么好吃的,我是无法想象它的味道啦。”
“……秦哥,你流口水了。”
“岑姐,你一会儿要是迟到,我不会给你打掩护的。”
九点整,秦家鸣蹲在格子间里,耳朵捕捉到“哒哒哒”的脚步声。
那是高跟鞋的独奏,也是晨会的配乐。
气场两米八的包朝芸拎着挎包走进来,眼睛扫荡一圈,抿唇问道:“尤尤呢?”
秦家鸣转动椅子,面向包朝芸,说道:“刚才还看到她的,可能去上厕所了。”
话音未落,岑尤尤冲进办公室。
秦家鸣嘴角抽搐,你倒是把嘴角的酱汁擦干净啊。
包朝芸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岑尤尤,“快擦擦你的嘴。”
岑尤尤连忙照做,洁白的纸巾染上污渍,她一脸丧气垂下头:“我其实没去厕所……”
比起迟到,她更害怕同事误会嘴角酱汁的成分。
“我在食堂吃早餐耽搁太久迟到了。包姐,我下次不会了。”
包朝芸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她的脑门,柔声骂道:“才吃饱就剧烈奔跑,小心肚子疼。年轻人觉多,偶尔多睡一会儿迟到几个小时情有可原。你急什么,你师父是不通情面理的人吗?”
秦家鸣瞪大眼睛:“……”
我该死,我真的……我竟然为职场魅魔上班迟到而担忧,我真傻,傻透了。
岑尤尤说:“这不太好吧。”
包朝芸大手一挥道:“有什么不好的,别的部门怎么样我管不着。我们1部愿意友爱新同事,大家都没意见吧?”
曾哥说:“没意见。”
大家都纷纷表示没意见,只有秦家鸣高举双手。
包朝芸问:“你有什么意见?”
秦家鸣严肃道:“总监,我没有意见。这是举双手赞成的意思!那什么,我的活儿有点多,能分给其他同事做吗?”
“你的活儿,为什么让别人做?”
“咱们部门传统不是友爱新人吗?”
包朝芸蹙眉:“友爱新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总监,我和岑姐一起进的公司。”
包朝芸有些不耐烦了。
“胡说八道,你明明比尤尤更早入职。”
早三天的事,也能算早吗?
包朝芸宣布:“晨会结束,大家用心工作。”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
岑尤尤坐下来,秦家鸣阴森森凑过来,语气阴湿充满怨念,幽幽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要黑化了。”
岑尤尤小声道:“我觉得职场对年轻女性充满包容……”
“胡说八道,职场明明对年轻女性充满偏见。”
“这个结论哪来的?”
“各种新闻、情感节目、软文、社会纪实栏目之类的不都呼吁关注职场女性心理健康吗?可见女性在职场的处境不佳。”
岑尤尤思考片刻,给出合理的解释:“有没有可能是大数据看透你的内心想法,故意推送满足你男性自信心的内容……”
秦家鸣不自信了。
“我竟然是这么卑劣的人吗?”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着眼当下。”
岑尤尤的视线往下三路飘:“秦哥,你要不要考虑变个性?”
秦家鸣说:“……我喜欢女性。”
“我知道,”岑尤尤理所当然道:“你变性之后依旧可以喜欢女性。”
秦家鸣:“……”
岑尤尤问:“秦哥,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对吧?”
秦家鸣点头。
岑尤尤说:“那证明做男人不好找女朋友,等你成为女孩子很快就能脱单的……”
“等等,你别说了。”
秦家鸣伸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喃喃道:“我捋捋,让我捋捋。”
一分钟后,他终于找到反击的逻辑:“我为什么要为工作去变性,这个屌班值得吗?”
岑尤尤看着他说:“你在考虑变性的性价比,证明我的提议让你心动了。”
秦家鸣:“……”
曾哥鼓掌,“有道理。”
假装工作实则在听岑尤尤说话的同事们纷纷应和。
秦家鸣:“……”
职场魅魔,在线诡辩。
这谁遭得住!他溜了。
包朝芸去而复返,点名岑尤尤,“跟我来吧。”
包朝芸带着她来到以前廖总监的房间,说道:“你休假的时候,曾哥他们已经康复,剩下的植物人们长势也很不错。”
岑尤尤走到花箱旁,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半米高的茄子。
植物界最像人类的应该是人参,这条新品种的茄子应该取名为“人参茄子”。
她看向茄子旁边,一颗洁白的骷髅头被颅腔内的东西撑开数条裂缝,有乳白色晶莹剔透类似果冻质地的软肉从五官的腔孔里挤出来,颤颤巍巍的晃动着,犹如一件抽象派的艺术品。
岑尤尤问:“这是廖总监吗?”
包朝芸点头,说道:“植入他颅内的种子倒是一直在生长,但就是不生根发芽。这不,越长越大,已经把颅骨都撑破了。原本颅骨上的腐蚀的血肉都被种子吃掉,土地里的营养也被吸收殆尽。它不吃素,大家只有轮流放血喂它……”
岑尤尤惊讶:“放血喂养?没必要吧!”
“那不行,万一它死掉怎么办?”
“廖总监本来就已经死了。”
包朝芸理所当然道:“可你不想让他死啊。”
岑尤尤:“……”
她转移话题:“方总监呢?”
包朝芸叹息一声说:“也怪我不小心,没注意到廖总监的食量,等发现的时候和它同一个花箱的方总监的伤口已经愈合生根,眼见不会再生长血肉,恢复原样。我便把他挖起来放进花盆里做成盆栽,摆在我的办公室里。我刚升职不久,工作还没完全上手,正好请方总监教教我。”
她大方道:“不过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让你摆。”
岑尤尤:“……不用了,我有喜欢的摆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