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莉和布鲁斯相处的并不太好, 大人们非常惊讶,而女孩们则丝毫不感到惊奇。
总是和奥德莉不对付的伊蒂斯更是习惯性喷毒汁:“那家伙和任何人都相处不好,谁和她一起生活都会被气疯。”
彼时正是复仇者们例行会议的时间, 原本是用来应对各种各样状况百出的问题的,但最近几个月以来世界都安静到过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复仇者全员出动一起出任务了。
于是原本的会议变成了复仇者团体们例行聚会,尼克弗瑞偶尔前来参加,几乎每次都会带来一些隐晦的政治暗示和居安思危的预警。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假借工作之名的聚会,大多数时候大家会带上自己的家人,奥德莉、伊蒂斯和法兰西斯也趁机重聚。
但今天的复仇者大厦里并没有奥德莉,在来之前, 布鲁斯和她之间又产生了一场不愉快, 女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布鲁斯不得不分开,让两人都冷静一些。
而尽管布鲁斯正在苦恼地向女孩中寻求建议,伊蒂斯的话也表明她站在布鲁斯一边, 但心思难测的成年人听完之后,却并没显得更高兴。
法兰西斯向伊蒂斯递了一个眼神, 奈何后者是个木头,不仅看不懂法兰西斯的眼神, 还反问对方是不是电脑看太多眼睛老花了。
“没什么,”法兰西斯冷静地失去所有交流的欲望, 一只手撑了撑自己的额头, “伊蒂斯, 没什么,你去玩你的吧。”
“你什么意思?”伊蒂斯勃然大怒, 当即就要撸袖子,她在女孩们面前总是很容易生气。
“真没什么,”法兰西斯压了压手掌,努力安抚伊蒂斯的情绪,一转头却看向布鲁斯班纳:“仁者见仁,一个人的观点大概率不能概括这件事,却能展现出她自己的性格底色——我的意思是,不用在意。”
尽管没有恶意,但法兰西斯这句话明显是在阴阳伊蒂斯,后者虽然一时间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伊蒂斯是一只非常敏锐的动物,她在法兰西斯所说的话之前,率先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针对,于是再一次爆发,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去。
布鲁斯把两个女孩分开,转头先对法兰西斯郑重地制止:“别那么说,法兰西斯。”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争执另一方:“别那么说,伊蒂斯。”
法兰西斯翻了个白眼,伊蒂斯却再一次被点燃,转而冲着布鲁斯,蓝眼睛大睁着,有种自己被背叛的感觉:“我可是在为你说话!”
“非常感谢,但,奥德莉不是很难相处的人,”布鲁斯再一次感受到了头疼,他深深觉得来向女孩们找建议是一种错误,“我们只是有些生活习惯不同,还需要磨合。”
就像他和奥德莉在生活习惯上有不同,他和其他女孩也有很大的年龄差和代购,实在不该觉得自己就能应付得来其他女孩。
并且,尽管没说多少,但布鲁斯坐在法兰西斯和伊蒂斯面前,隐约有种让人如坐针毡的心绪和紧张感。
像是在猫咖找老板探讨猫咪饲养心得,自己知道没做错什么,但他也清楚知道,当家里的那只猫闻到其他猫的味道,必然不能保持冷静。
“不用太在意,班纳博士,”法兰西斯被伊蒂斯压着时挣扎着开口,她看得很开:“既然奥德莉现在还呆在家里,那她就还没有对你完全失望。”
这安慰起不到多少作用。
布鲁斯叹了一口气,道谢后打算转身回到成年人堆里。
离家出走并不能算是个评判标准,如果奥德莉对他完全失望,那就太晚了。
他正是为了避免那样的最糟情况而来寻求帮助的。
“别太担心,博士,”被伊蒂斯暴力拉走之前,法兰西斯再次安慰:“你有看过她的房间吗?她恨不得把所有角落都塞满,连床上都摆的各种东西,这种筑巢情结足以证明她的安全感了,你没必要太紧张。”
布鲁斯再次叹了一口气,这同样是让他不安的原因之一。
奥德莉恨不得把房间里的所有角落都塞满,她自己的房间几乎没办法下脚,自从奥德莉搬回去之后,家里原本闲置的厨房和储物间也都被摆满。
布鲁斯本人是个偶尔会看看超市促销活动的人,奥德莉刚来的时候,为了补充家需,他们在奥德莉安排下参与了一场超市的打折活动,女孩展现了她超强的数学天赋:他们买了上千美元的东西,不同分类商品的折扣并不相同,同一个区域内也有满三送一和满一百打八折的区别,有些商品既能打折又能满赠,具体说起来,连超市老板都不见得说得清。
但奥德莉却完全得心应手,她的计算速度几乎比多学科博士的布鲁斯还快,能用最短时间吧所有折扣和满减换算成比例,买每一个商品都把他们的价值最大化,后面还掏出了好几张报纸上附赠的超市打折券……付账时计数器上的折扣让整个超市的人都感到震惊,几乎立刻,奥德莉的能力就让所有操持家务的人眼红。
布鲁斯当然也非常自豪,他为奥德莉的能力而骄傲,也为自己发现了女儿的能力而感到开心。
奥德莉也很开心,这天他们一起把买来的所有东西都整理归纳,同时布置了奥德莉的房间,结束的时候两人都筋疲力竭但非常开心。
于是没两天后,当奥德莉再一次发出超市组队邀请,布鲁斯虽然想不起来家里还需要补充什么,但还是愉快的跟着奥德莉一起去超市。
这次他们补充了一个季度才能用完的生活用品,用卫生纸、洗衣液和打折花生酱彻底塞满了所有的柜子空隙——在奥德莉挤出那些空间之前,布鲁斯觉得柜子的空间已经被完全利用了,但实际上那些家具到了奥德莉手下,就像是海绵一样拥有无限的存储空间,总还能塞进去些什么。
这时候的布鲁斯依旧非常愉快,他通过亲身和奥德莉相处,已经打消了之前许多传言中的偏见——比如奥德莉热爱奢侈品而痛恨贫困,比如拜金、或者其他的。
布鲁斯深深反思自己对奥德莉的偏见从哪里而来,痛定思痛,愈发觉得这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
紧接着就在这一个星期里,他接收到了奥德莉的第三次超市邀请,这时候的布鲁斯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
但他并没拒绝,而是打算在奥德莉购物过程中不经意提醒对方,但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那女孩一看到“折扣”、“降价”、“促销”和“大甩卖”等字眼,就顿时感到兴奋和冲动,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满心满眼只有怎么花更少的钱买到更多东西。
“我们不需要那个,”布鲁斯曾制止对方:“还记得吗?你上次买了十几包麦片,就算我们每天吃早饭,那也足够我们度过整个冬天了。”
“即便是冬眠,这些也完全够了。”布鲁斯尝试让自己的声音更加轻松,努力表现出调侃和不在意,但他依旧看到奥德莉白了脸色。
“但那真的很实惠,”奥德莉试图据理力争,“我们可以以原价一半的价格买到这些,这难道不该买吗?”
“但那样会导致我们多买两箱东西,”布鲁斯尽量耐心,但周围的人太多了,他不愿意在公开场合争执,只能半跪着和女孩平视,尽量把自己的态度传递给女孩:“虽然很便宜,能拿到这么低的折扣非常好,但奥德莉,我们不需要那些东西。”
“总有需要的时候,而那时候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奥德莉的脸色很白,门牙咬住下唇,松开时下唇渗出血丝。
“不会的,”布鲁斯尽量安抚:“超市不会倒闭,之后还会有之后的促销活动,回想看看,仅仅上周一周内,纽约就有三个超市举办促销活动,他们之后也许继续打折,没有冬促还有春季商业复苏和暑假购物节活动……别为未来担心,奥德莉,未来总会有机会。”
布鲁斯不清楚奥德莉是否接受自己的观点,那女孩再一次咬着唇,之后始终都没多说什么。
那天回家时他们并不像前几天一样满载而归,即便布鲁斯努力调动气氛,两人之间也怎么也没法重新愉快起来。
接下来有好几天两人都没坐在一起开怀聊天过,布鲁斯尝试找个机会聊聊那天发生的事情,聊聊奥德莉那天几乎无法自主控制的状态,但奥德莉总是避开,对这个问题非常排斥。
那显然和布鲁斯在灰雾中看到的,关于快乐王子、物化和金羽毛的情况有关,布鲁斯临时恶补了很多心理学和社会学问题,自以为做好了充分准备,才决定去和奥德莉聊聊。
但一开门——诚如法兰西斯所说,他看到了奥德莉堪称鸟巢一样的房间,后者对布鲁斯的忽然出现感到非常慌张,尽管布鲁斯尽力安抚,但奥德莉还是惊惶地爆发出一阵单方面的争吵。
和法兰西斯的观点不太一样,布鲁斯不觉得筑巢是奥德莉安全感的证明,恰恰相反,他认为需要囤积事物来获得心里安宁的情况,反而是奥德莉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他得为此做点什么。
第122章 “就当是陪我”
布鲁斯想要和奥德莉谈谈, 但短时间内,却有其他事情绊住了他的手脚。
自从离开军事研究所后,他对伽马射线的研究就暂时告一段落, 逃亡生涯没有趁手的实验室,来到复仇者联盟之后, 他的研究领域也充满了时间宝石、氪石和外星人,伽马射线和绿巨人的问题变得无足轻重。
布鲁斯班纳清楚神盾局对此的态度,他们没办法放弃一个几乎能和超人掰手腕的武器,更何况世界纷乱战争频发……
因而就像没有人希望双面人占据哈维丹特的身体一样,神盾局并不希望布鲁斯班纳把绿巨人赶出去。
伽马射线的问题于是一搁再搁,而这部分的问题,布鲁斯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
但最近, 事情出现了转机。
“所以, 你和弗瑞蹲在墙角叽叽咕咕那么久,就是在聊哺乳动物的冬眠问题?”
托尼把保温杯放在一边,在实验数据刷新的间隙,短暂聊起了彼此的生活境况。
“这不一样, 托尼,”布鲁斯努力让这件事显得郑重一些:“弗瑞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得气到脑溢血。”
“他能撑住的, 相信我,要是连这点都忍不了, 他早被气死八百次了,五角大楼那些人就足够他头疼的。”
托尼自己就是让尼克弗瑞头疼的源头之一, 他太知道这个人还有几根头发可以薅:“所以, 尼克觉得打工人早上睡久一点其实是个阴谋?”
“嗜睡症状也太普遍了, ”布鲁斯打了个哈欠,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 迅速低头喝了口咖啡。
“地球另一边处于夏天的中国西部也有嗜睡的症状,全世界无论什么地方毫无幸免,这不符合常理。”
“而且,”他又抿了口咖啡,腾起的水汽蒙住了他的眼镜,也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变化。
“已经有人陷入昏迷了,不过数量太小分散在全世界各地,彼此间没有交往和关联,症状又太轻没有任何危险性,因此并没引起舆论讨论,但各国的相关部门都暗地里成立了调查小组,关于嗜睡问题的根源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
“唔……”
托尼没发表什么见解,他表现得相当平淡甚至冷淡,这时候旁边光屏弹出数据仿真结果,他于是转身去在光屏上敲敲点点,换其他人在这里,布鲁斯会觉得他们对话题感到疲惫,并通过肢体动作暗示结束。
但站在这里的是托尼。
布鲁斯又喝了一口咖啡:“尼克弗瑞觉得这和某种射线有关,很可能和魔法或外星人有牵连,他分别委托了我和斯特兰奇博士一起调查,所以,他终于让我重新研究伽马射线了。”
“他不想要浩克了?”托尼背对这边,声音漫不经心。
“也许吧?谁管他怎么想,”虽然这么说,但布鲁斯顺着想了下,给出自己的猜测:“也许因为最近半年太和平了?尼克弗瑞要回收武器了?一个阴谋家会这么想?……算了,管他怎么想呢!”
“总之,我* 已经拿到神盾局的审批和经费,准备好着手建立一个物理实验室了,也许你对这个感兴趣?要不要一起加入?”
“建好之后我会去看看的,”托尼的回答不出所料,布鲁斯也接受良好。
“在此之外,我还没决定好要怎么安排奥德莉的生活,我是说,这个年级的孩子该待在学校里,但韦恩和他女儿的事情我们有目共睹,我不太确定这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布鲁斯双手合掌,稍微转了转手上的咖啡杯,眼睛低垂着望向空空的杯底,犹豫不决又不自主被拉进思索。
“法兰西斯有上学的对吧?我记得你一开始就让她去学校了。”
“嗯哼,”托尼被这个名字叫出自己的世界,随便翻了翻光屏上的数据,最终还是看不进去,转身坐在工作台上和布鲁斯对视。
直到这时候,布鲁斯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轻佻的语气,表情几乎算得上郑重,边沉思着缓慢道:“我不确定让法兰西斯离开是一个好选择,也许是某种直觉……也许只是大人的分离焦虑症作祟,”
托尼耸了耸肩,布鲁斯于是顺着话题笑了笑,却发现对方脸上的神情并没轻松下来。
“不管怎么说,我想要和法兰西斯多一些时间待在一起,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佩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法兰西斯其实没去上过几天学。”
“而且学校教育对她来说也差太远了,她现在的知识储备能拿好几个博士学位,上学除了折磨人其实没什么作用——至少我年轻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托尼再次耸耸肩,转身回到实验台前继续处理数据,他得在下午前把这部分数据搞出来,晚饭时间他早早约了出去,法兰西斯宣称自己准备了一个惊喜,分别以托尼和佩珀的名义邀请对方前去赴约。
这小妮子对他们两人的了解都不够充分——佩珀在听到餐厅名字的时候就认定不是托尼的风格,而托尼最近有去公司履行职责,明白圣诞节前的公司有多繁忙,没人还有情调准备烛光晚餐。
总之,他得尽快了。
而另一边,听完托尼陈述之后,布鲁斯反倒站在原地沉思了很久。
余下的时间他没继续实验,而是抽出一张纸开始部署研究所的安排。
全方面的统筹规划不是他的工作,毕竟他只是个物理博士,并没修过管理学的课程。
他目前的工作是列出要请的物理学家,拟定并提交研究课题,并列表采购要用到的科研仪器。
笔尖在“采购”这个词上画了一个圈,布鲁斯的大脑短暂从建立研究所上抽离出来,而漫无边际的想到奥德莉。
也许对方会对买东西感兴趣?虽然是买科研仪器,但这也许是一个彼此进一步接触到对方生活的好机会。
这天回去,布鲁斯向奥德莉询问了上学相关的问题,在对方的排斥态度中暗暗叹气,又松了一口气。
他们还刚刚相处呢,上学之类的讨论再往后放放吧,总会有机会的。
顺理成章的,布鲁斯在晚饭后又敲响了奥德莉的房门,里面踢里哐啷了好一会儿,门才被从里面打开。
奥德莉迅速把自己从门缝里挤出来,看布鲁斯的目光警惕又心虚。
布鲁斯从关门的短暂片段里看到室内的装潢,注意到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都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和法兰西斯聊天时产生的囤积癖隐忧再次浮现,短暂冲淡了他对两人关系缓和的幻想。
他没有把自己看到的问题提出来,他还没准备好怎么和对方详细探讨这个问题,现在只是说起购买研究器材的邀请。
说到花钱,那女孩的眼睛果然亮了一瞬,但很快,奥德莉的嘴角又被拉平下撇:“我才不要,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做不了。”
这确实是布鲁斯没有想过的问题,他差点就说出什么“你可以在最后签支票”或者“花钱会引起多巴胺分泌引起快乐”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这些话像是在印证奥德莉的贪财属性,但布鲁斯知道这女孩儿并不是这样。
但他短暂的沉默在女孩儿眼里就成了印证的迟疑,于是对方表情骤变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开门缩回去,被布鲁斯抓住门把手时,依旧仰着下巴作出对外的傲慢样子。
“我对那些物理仪器不感兴趣,为什么要去,只是为了和你一起吗?我才不是你的小跟班。”
“我没有那么想!”布鲁斯急切反驳,自己心里并没想明白,于是潜意识的真心话脱口而出。
“就当是陪我,可以吗?”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布鲁斯也难以想象这些话出自自己口中,但话已经说出来了,他断然不能后退。
于是相似的棕色眼睛互相对视,一个瞪得大大的,惊骇和不知所措可见一斑,另一个强装镇定,不自觉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不安的情绪。
最终还是年轻人没能坚持下去,她的脸几乎立刻爆红,也不管门把手还在对方手里,连连后退好几步,双手捂在自己脸颊上尝试降温,但却直接被身后堆放的东西绊倒,整个人落入箱子和杂物中。
“别看我!”她头上都要冒热气了,整个人恼羞成怒到失语,只坐在地上用脚去踹门,竟然就这么把门踹关上了。
“你还好吗?”门外有声音传来,让奥德莉脸再一次发热……她都翻了什么蠢啊!
“没事!”她扬声制止:“我明天会去的,你现在得到答案了,快走吧别站在这了!”
外面的人还要说什么,但奥德莉已经强迫自己不要去听了,等到一切陷入安静,她才把自己的脑袋从零食堆中拔出来。
吃东西能缓解情绪失控,奥德莉亲测非常有效,在干嚼完大半箱麦片之后,她揉了揉肚子,终于平复下心情。
——别问为什么她的房间里有麦片,奥德莉身处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开便利店,有用的没用的、想要的不想要的、批发的凑整单的……一切应有尽有。
不管用不用都要确保随时都有,万一什么时候用上了呢?
第123章 “在无尽的远方建设你的国”
布鲁斯觉得自己可能再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因为奥德莉看起来并不高兴。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诚如他前一天晚上所担心的,贸然带一个人来她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对方也许会难以适应。
和名利场以及珠宝展会上的奥德莉不同, 站在她身边的奥德莉实在安静太过了。
对方一反往常,并没身穿名牌戴着拥有正品的假项链, 而是穿着一身格外朴素的格纹短裙,头发依旧是可爱的双马尾,从上到下除了粉色发圈和孩子气的宝石手链,什么装饰品都没有。
布鲁斯一开始并不觉得这身打扮有什么问题,他甚至感到有些欣慰,在他的观念里,年轻女孩儿最富有朝气和青春活力, 化妆品和过多奢侈品反倒盖住了那份能量感, 过分打扮反而南辕北辙适得其反。
——当然,他从没说出过自己的观点,他们是有不同看法,但这无关对错, 只是互相平行的一种观念和另一种观念,他没必要也不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身上, 即便这人是他的女儿。
布鲁斯只觉得这是女孩子的不同穿搭风格之一,带着对方和仪器经销商见面时, 颇为自豪的介绍说“这是我的女儿”。
经销商也相当捧场,连连夸赞奥德莉很可爱, 和布鲁斯很像, 像洋娃娃一样漂亮乖巧。
布鲁斯相当得意, 而奥德莉只是微笑颔首并不多说什么。
经销商是布鲁斯的老熟人了,仪器布鲁斯在神盾局实验室和斯塔克实验室都有用到过, 小型仪器的购买也没太多讲究,简单商讨过就定下好了订单。
今天的主要行程安排其实是下午的招标会,实验室会用到一些精密度非常高的贵价仪器,这时候就需要通过招标,邀请合适的供应商并进行判断选择。
精密仪器是布鲁斯生活中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奢侈品,他期待因此能和奥德莉建立一些新话题,但事情并不如人意。
奥德莉始终表现得兴致缺缺,只是安静的坐在布鲁斯身边,偶尔他和靠在旁边的物理学家凑在一起打分判断,或者彼此分享自己在使用某个品牌仪器时遇到的问题,他总会不自主忽略掉奥德莉,而当他回头时,奥德莉始终安静端坐着,温顺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表情疑惑或作出倾听的态度,始终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你想出去哪里玩一会儿吗?”中场休息时,布鲁斯终于坐立不安地起身,带着过分安静的奥德莉离场,“我很抱歉,我之前没预料到招标这么枯燥,不应该要你一直陪我的……你该去找点你喜欢的事情做,我听说附近有一个商场?你有兴趣去转一转吗?或者你更想提前回家?”
布鲁斯说话时始终蹲着,话毕把自己的存储卡递给奥德莉,思索着里面还有多少钱,犹豫要不要再掏出另一张卡。
“不用,”奥德莉显得非常温和,和布鲁斯平日里一起生活的那个女孩不同,更和伊蒂斯口里所说的形象完全是两个样子。
“我今天就是来陪你的,”奥德莉转了一个圈,展示自己的衣服和打扮:“你觉得怎么样?”
布鲁斯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点头说很好看。
“那就好,”奥德莉揉揉手腕,上面一个像是学校门口买的彩色宝石手链微微摩擦出声响,这是她身上唯一的饰品。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装过,把所有的耐心都揉进去了,效果还不错,那些人真的相信我是个乖乖女了。”
布鲁斯有些愣住,他忽然意识到奥德莉过分乖巧的原因,但这时候显然不是讨论“装”的时候。
门里面的人开始宣布招标继续,他们身边有出来透风或者打电话的经销商路过,布鲁斯的更多思绪被打乱,只想得出一句:“你不喜欢这样吗?”
“说不上喜不喜欢……”奥德莉含含糊糊,挺直脊梁,乖巧地对路过的人微笑:“陪你出来当然就事事以你为中心啊,乖一点对你也方便不是?”
门内有人叫布鲁斯的名字,他邀请来实验室的物理学家朋友站起来,微笑看向这边伸出手,作出邀请的动作,而奥德莉已经往门里面走了,背影挺拔步态优雅,浅色的裙摆晃动,十足落落大方的乖巧样子。
贸然让奥德莉来自己的领域显然不妥,对方出现在其中失去了奥德莉的身份,而以布鲁斯女儿的身份存在。
其他人的议论、观点、目光和友善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这是个非常正常也普遍的现象,但布鲁斯却对此感到难以接受。
他希望奥德莉感到放松,而不是为了“陪他”而需要遮掩本来的样子。
在招标会的后半场,布鲁斯始终显得心事重重,他对评审失去了许多兴趣,好在物理学家,仪器仪表专家和经济学家坐镇,他们在足以让这场招标圆满完成。
“你在担心什么?”奥德莉靠过来:“一切都顺利进行。”
“没什么,”布鲁斯短暂思考应该怎么说,然后开口:“我很抱歉贸然带你来陌生环境。”
归根究底还是他贸然邀请奥德莉进入自己的社交圈,在介绍对方的时候,奥德莉首先被认为和自己有关,这是非常正常的状况。
也许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问题,也许他所担心的“附属”问题根本不会产生,但他还是对此忧心忡忡。
“也许,你想去逛街吗?”他再一次发出邀请:“我们逃走然后一起出去玩吧!”
奥德莉诧异地看过来,似乎没听懂布鲁斯在说什么。
“这可是你实验室的招标会,”那女孩儿凑过来,一侧的马尾扫过布鲁斯的脸,却让他更加下定了决心。
“没关系,即便没有我,其他人也能让招标顺利进行,我的计划和方案都已经交给杰克了,他知道该怎么做。”
布鲁斯下定决心,向奥德莉伸出一只手:“我想和你呆在一起,所以我们应该做的是找一些我们都喜欢的娱乐方式,而不是让你陪我。”
“你愿意和我一起逛街吗?”
奥德莉看了布鲁斯两秒,棕色的眼睛大睁着,显得惊讶又困惑,布鲁斯不清楚女孩是否明白他所纠结的问题,但很显然,奥德莉明白他的心意。
于是女孩把手放在布鲁斯手里,下一秒,她把自己整个人都抛进了布鲁斯的怀里,会议室这一角传出沉闷的撞击声,许多招标的公司负责人都看了过来,却只看到一个还在摇晃的空椅子。
“没什么,会议继续。”布鲁斯小声和身边的杰克教授耳语几句,在其他人视线重新回到招标上之后,缓缓转动座椅。
身后奥德莉正蹲在那里,见他转过来,脸上露出红彤彤的明亮的光。
“走吗?”
“走吧。”
他们只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撑着情绪稳定的脸正常走出去就好,但奥德莉像是非常担心被发现,此刻已经略微弯腰绕到不远处的花盆后面,企图蹑手蹑脚逃出去。
布鲁斯于是也微微弯腰,跟在奥德莉的后面,同样蹑手蹑脚绕到花盆后面。两人在花盆边碰头,又窃窃私语几句,一个跟一个悄悄离开了会议室。
刚关上门,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楼下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型商场,布鲁斯来之前有搜索过,那里有很多服装店,仅仅是看社交媒体上的照片,布鲁斯就已经开始期待奥德莉尝试不同服装的样子了。
但当她们站到商场门口,奥德莉却迟迟不迈步。
“怎么了?”布鲁斯蹲下来询问,尽管奥德莉并不矮,他这样反倒让自己需要稍稍仰视才能和奥德莉对视,但布鲁斯依旧乐此不疲,他很喜欢这个角度,仿佛他不仅能看到孩子的现在,也能联想到孩子的未来。
“我想吃冰激凌。”奥德莉指了指不远处的便利店,店门口的玻璃窗户上确实贴着一个巨大的三球甜筒。
但现在是冬天,前不久还短暂下过一场落不了地的雪,路过的行人都把自己裹在羽绒服和厚外套里,这时候喝咖啡都有许多人要热的,尽管今天下午的太阳还算暖和,但吃冰淇淋还是非常不正常。
但布鲁斯并没说什么,他只短暂诧异地看了眼奥德莉,又确定了一遍是要吃冰淇淋吗,得到确定的回答之后,就直接拉着奥德莉往便利店方向走。
这个季节的路上当然没有冰淇淋车,便利店里的冰柜里也没有多少存货,布鲁斯在冰柜下面翻了很久,拨开上边的饮料,好半天才找到几只冰激凌。
剩下来的口味不多,他索性把几个口味都挑了一只出来,像是握散开的扇子一样握在手里,询问奥德莉要什么味道。
“巧克力的。”奥德莉如愿拿到了她的冰激凌,又拿了另外一个奶油味的装进袋子,布鲁斯也拿了一个,两人付账后举着冰淇淋出了门,盯着周围人看傻子的目光叼着冰激凌,朝那个商场的方向走去。
天气意外的非常好,太阳挂在天上,投下来的日光不再是冰块一样干冷的森森白光,而是切实带有温暖的、几乎让人觉得进入春天的柔和的暖调光。
尽管今天是工作日,但街道上还是冒出许多人,人们聚集在麻油路上,享受着难得一见的温暖阳光,碰上彼此的目光时,每张脸上都带着一些轻松的笑意。
有在旁边不远处打工的人抱着电脑坐在咖啡店门口,半躺着一边享受阳光一边敲敲打打奋笔疾书。
躲避严冬的无家可归者也从不知哪里的巷子里钻出来,他们耐心在街边找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铺开自己的被褥或者把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然后狼狈又悠闲地躺在上面,眯着眼睛享受难得的温柔天气。
街道两侧的树早已没了树叶,干巴巴的一条,在冬天本来让人感到寂寥和孤独,此刻也映照在成黄色的明亮太阳光中,道路两边的玻璃折射光线,在枯黑的树干上透出一片彩色光。
人很多,但并不嘈杂,还是工作日,因此路上人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出来享受阳光,却没多少人彼此交谈或争吵,难得显得非常宁静安详,像是某种回忆中的小镇,或是照片里的世界。
奥德莉和布鲁斯也没说话,她们同样投身于令人昏昏欲睡的宁静空气下,温暖的风抚过耳侧和脖颈,烘得整个人暖融融的,让人失去了所有控制肌肉收缩、张嘴、合嘴和震动喉管的力气。
布鲁斯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很久,只觉得现实十分舒适,让人松软地脱不开身。
是时候了,他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但他还没说什么,就先听到了奥德莉的询问。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布鲁斯耸然一惊,一瞬间觉得自己所想的被对方看透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并不是这样,他们说的并不是一回事。
“我该说什么?”
“什么都好,指责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奥德莉耸耸肩,咬了一口巧克力冰激凌,声音含含糊糊的,口腔内部因为寒冷而隐约抽气,让这句话变得更加黏糊。
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比如不应该冬天吃雪糕,这是个很好的很常见的理由,出于担心我的健康或是别的……”
奥德莉挑了一个还算好开口的话题,却仍然让对面的布鲁斯沉默一瞬。
“这些道理你都明白,”布鲁斯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奥德莉说的是“指责”,对方说的情况显然用“关心”或“建议”更为合理。
“而且你有吞噬一切的能力,吃冰淇淋当然不会损伤你的身体。”
这倒也是。
奥德莉短暂沉默,而后再次开口。
“但你还是普通人,你不会忘记了吧?”
“你希望我不要因为陪你而隐藏真实的自我,同样的,你也不用因为我想吃冰淇淋就陪我一起。”
“我那么说只是不想带给你压力。”布鲁斯哑然。
“那么,我也不想让我带给你压力。”奥德莉表情非常郑重,“这对我也很重要。”
空气又沉默了一会儿,久到两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说法是不是太强硬了点。
“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对吧?我所做的一切都出于希望你能高兴,这比什么都重要。”布鲁斯忽然开口,“如果我的做法让你感到不适,那我会改变。”
他非常自然而流畅的剖白让奥德莉愣住,她有好几秒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意识到之后抿紧了嘴唇,别扭的转过头,双马尾富有弹力的收缩又拉伸,然后,她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的,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奥德莉迅速重开一个话题,说着,她再次咬了一口冰淇淋,任由奶油含在嘴里,就这么继续含含糊糊地询问:“关于我的房间,关于超市购物,关于囤积癖——有人和我说了这些,没想到吧,我们这些外来者出乎意料的非常团结,你向她们询问的话题她们都告诉我了。”
这样含着东西说话显然非常不礼貌,但没有人在意这个,布鲁斯觉得这是对方有意为之,像是某些青少年故意在在乎的人面前展现的无礼,或者非常努力想表现出不在意。
布鲁斯哑然,不知道说什么,任由风挂进微微敞开的衣领,激起皮肤上一片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毕竟还是在冬天,哪怕太阳再怎么暖和,相比起皮肤和体温,也还是太冷了。
“我不清楚我要说什么,”这原本是已经在大脑内构建好的话题,但当被对方主动提起的时候,他却只感受到失语和无措。
“那就我来说吧,”奥德莉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咽进肚子里,她掏出纸巾擦了擦手,然后用纸巾把垃圾包在一起,走出去丢进垃圾桶里,所有行动始终低着头,等这一切做完,才终于说了后半句话:
“我不太清楚你是怎么想的,因为,显而易见,我是一个败家的小孩,我会花很多钱,我喜欢奢侈品和珠宝,我热衷购买任何和我阶级不匹配的东西,我向往名利场,并为了成为人上人而不惜付出一切……”
“我是这么一个拜金的人,而你并不是个非常富裕的人,给我花钱和打水漂无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作出那种举动……”
她抿嘴,目光略微便宜,眉头皱起,陷入回忆并且为自己想起的感到非常费解:“为什么要把你给我钱支持我去购物,甚至还主动带我来奢侈品店,你知道我会毫不后悔的花掉你所有的钱对吧?”
她们说着,脚步漫步尽心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却始终没有踏进布鲁斯准备好的商场,而是漫无目的的顺着街边绕啊绕,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公园旁边。
这公园显然很老了,公园小路上的白色雕塑上蒙上了厚厚的灰层,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今天天气好,公园里有很多人,相比刚刚的街道,这边就要稍微吵闹一些,有互相挽着手散步的白发老人,有托着飞机跌跌撞撞跑的学龄前小孩子。
有人拿着猫条耐心喂给眼前的流浪猫,而那只被投喂的黑猫虽然很瘦,但皮毛很干净,吃猫条也吃得漫不经心,像是养尊处优的家养猫,而不是在公园雕像下面睡觉的流浪猫。
总觉得这只猫如果变成人,会在国王发出邀请时漫不经心眯起眼睛,说“你挡住了我的阳光”。
这设想真的非常贴切,奥德莉不由得又想起另一个同样有黑色猫耳的人,嘴角不自主抿出笑意。
虽然离开的时候赛琳娜显得很不耐烦,但如果她没地方住,对方一定不会任由自己赖在门口的。
而布鲁斯的回答也适时响起,和奥德莉的笑意同时出现。
“这描述的不是你,孩子,”布鲁斯叹气,他觉得这句话本应该说的更真诚,但此刻和对方一起在陌生的公园里散步,阳光打在他们脸上,说什么似乎都显得柔软。
这样的气氛也不适合说那些太过肉麻的话。
布鲁斯尝试让自己的声音更轻柔一些,这一点也不难,当他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就被风吹化了:
“我认识的奥德莉不是这样,她非常非常独立,甚至完全不需要大人帮助,就足以拿到她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宝石、首饰还是名牌包包,这些是你用你自己赚的钱买的,那非常非常了不起。而喜欢奢侈品只是一种爱好,而和电子游戏、做生物标本或者任何爱好都没有区别。”
“有欲望是一件很棒的事情,这会促使你有很强的生命力,去争取和获得想要的东西,而在这段路上坚定的朝向目标的你非常有魅力。”
“我有一些有钱的朋友,你也认识的,我花了很久才意识到为什么我们不太一样,比如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CEO或者顶尖富豪,在我的目标里,实现阶级跨越最好的办法就是始终做研究,卖出专利和收聘请,我为能始终有价值去打工而感到安全。”
话题不知道为什么拐到了这里,布鲁斯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已经谈论起这些有一会儿了。
他看了看奥德莉,不确定自己现在应不应该停下来重新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
但看起来奥德莉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女孩的棕色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看着布鲁斯,充满期待的样子。
好吧,也许他该去看一些关于财富自由和资产积累的书看看,奥德莉也许会喜欢。
“当我想要一个超出我预算的东西,我会告诉自己‘算了,我买不起那个’,但你不一样,奥德莉,无论是你在纽约和法兰西斯一起促成的合作,还是在哥谭从黑面具那里借高利贷买东西,你的态度从来都不是‘买不起’,而是‘怎么能买起’。”
看着女孩很兴奋的样子,布鲁斯微笑,不动声色的小小吹对方两句彩虹屁:“我读过一些书,而那些书里告诉我这是富人思维,亲爱的,你总是勇于冒险,这并不意味着你很糟糕,而意味着你有克服困难的信心和富人思维,你想成为有钱人,那你一定会成功的。”
“你在恭维我,”奥德莉直白挑出,她对这些总是十分敏锐,但随即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微抬下巴,显得有些得意也非常受用:“我接受了。”
这些并不完全是恭维,事实上,布鲁斯之前确实和托尼进行过一场交谈。
彼时的布鲁斯还为奥德莉的高利贷和巨额花销感到苦恼,尽管他自己是个富有的研究员存款颇丰,但出于为奥德莉考虑的角度,他不觉得借高利贷是什么好习惯,也没觉得囤积珠宝对普通人来说有什么用。
“你是普通人,可那孩子不是,”托尼的声音轻飘飘的,从旁边响起来。
“那孩子的思维是管理者的思维,而不是打工人的思维。”
“什么意思?”
布鲁斯不明就里。
“有些人上学是为了获取一项技术,使自己能够在毕业之后为别人打工,而有些人上学则完全相反,他们上学是为了进入这个行业,熟悉这些环境,挖掘能够雇佣的人才,让他们为自己服务的。”
以托尼的出身环境来说,他身边后者的人数更多。
布鲁斯也想到了这一点。
“那些是家里有资产的人所想的,普通人没有开公司的资本,他们没有试错的基础。”
“这不说明这样的心态和能力更加珍贵?能在贫穷环境下诞生出这样的心态,不更可遇不可求?”
托尼这么说,而显然布鲁斯作为一个父母和自己都是打工人的人,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也许你该和史蒂夫聊聊,博士,”托尼放弃继续谈下去,他刚刚喝完一杯咖啡,重新回到了实验台前面。
“他最近研究了很多关于贫穷带来的负面影响,他可以告诉你所谓的贫穷思维是指什么,那是缺乏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感,绝对的自信,关于‘有信心掌控自己的未来’,而不是‘我会通过努力改变现状’。”
布鲁斯依旧听得云里雾里,但他非常听劝,以及史蒂夫是个比托尼更好的介绍者和叙述者,对方很快耐心细致地介绍了一切,甚至还多介绍了许多关于结构性贫穷和贫穷原罪的情况。
揣着一兜子新知识的布鲁斯迷迷糊糊回到托尼这里,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却依旧不得要领:“但这和奥德莉有什么关系?”
托尼当时正和佩珀一起坐在沙发上,布鲁斯过去时,只从沙发背上看到一个人的脑袋,等走到近处才发现有两个人,但这时候退开已经来不及了。
他真的非常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托尼有自己的别墅、斯塔克大厦也有自己的单独一层楼,佩珀也有CEO的顶层办公区,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到复仇者联盟的会客厅卿卿我我。
好在布鲁斯到跟前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分开了。
佩珀也听到了他们的讨论,她替布鲁斯解答托尼没能说清楚的问题:“托尼的意思是,那女孩儿并没有排斥冒险,而是勇敢面对,并尝试控制和改变,这叫做风险管理,是跳脱出一般打工人思维框架的管理层态度。”
“没错,我就是这么说的。”
托尼得意地往后靠,双手向后垫在自己后脑勺,仿佛整理出话题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样。
佩珀白了对方一眼,转过头继续温和解释。
“关于奥德莉喜欢珠宝,以及她购买的那件据说附魔的宝石项链,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相比起来,我在这件事情上是非常看好的。”
这是一个非常新奇的说法,富有工薪阶层布鲁斯之前从未想过买珠宝和负债也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
他好奇看向了佩珀,对方却反问了布鲁斯一个问题。
“博士,你觉得什么是资产呢?”
“呃,这大概归属金融学之类的学科范畴?”布鲁斯有些尴尬,尤其当托尼在佩珀身后,露出那种孩子气的“问住你了吧”那种表情,他就更加感到无措:“是钱?或者具有价值的能够用来交换的东西?”
“并不是这样,”佩珀摇摇头:“钱被狭隘的认为是资产,这是最大的谬误了。”
“在许多管理层人的圈子里,我们所说的资产指的是能源源不断带来收益的东西,比如博士你的专利,比如买来的实验仪器,比如随着时间不断升职的珠宝,比如增长的股票,这些不需要你持续付出努力就能取得回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资产。”
“相比起来,钱其实是一个随着社会越来越发展而不断贬值的东西,而奥德莉买的珠宝就不一样了,那孩子的眼光很好,买回来的首饰和珠宝没有一个是次品,贷款买的那个附魔项链更是如此。”
“即便那项链有一些危及生命的黑色传闻,依旧有大批人前赴后继想要拥有它,这足以证明那串珠宝的价值,而如果没有意外,按照奥德莉的做法来说,她就是获得了一个涨幅非常大的资产,像是买了一个注定指数型增长的股票。”
“如果一个人想要创业,那奥德莉身上的这些品质非常重要。”
“想想吧,那孩子热衷于购买奢侈品和珠宝——有野心;目光非常好,不管是倒卖法兰西斯的科技还是倒卖名贵首饰,投资的眼光都非常敏锐——有想法;她不畏惧风险,敢负债敢得罪人——敢冒险;想要什么就去做,执行力很强——去争取。”
“拥有这几项优点,我* 想您不必要为奥德莉感到忧虑,那孩子比你想象的更加出色!”
布鲁斯沉思了很久,作为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节俭,接受的理财教育也就是攒钱,作为一个相当保守的人,他赚钱的很大目的和许多人一样,购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辆车,有一个温暖的家庭,然后攒钱以应对可能的金钱漏洞,这几乎就是全部。
他从小认识的人也都是这么被教育的,赌博是糟糕的,负债令人恐惧,除非揭不开锅,否则就不应该借钱。
他清楚有些人会在不同银行流转货币而获益,有些人通过多方欺骗和规则漏洞赚到了大比钱,这些故事被改编成小说甚至被搬上大荧幕,但和大多数人一样,他除了短暂的为电影剧情分泌大量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之外,生活中完全把这种请了当成反面教材和极少数不可复制案例。
他不关心华尔街的金融专家们怎么赚钱,那些人仿佛和他生活在两个世界,双方彼此互不干扰,都不能对对方的生存环境带来任何影响。
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负债是勇敢的,冒险是值得称赞的,购买奢侈品是有益投资,房子其实是吞吃资金的负债,而用努力换取金钱的方法过于笨重,甚至只比负债好一点点……
在此之前,任何人说起这些话都只会让他感到荒谬,但听完具体的介绍,布鲁斯却很难给出反驳的意见。
他有好几分钟难以接受,但当顺着对方的思路进入那个所谓的“富人逻辑”,一切却都豁然开朗,连带着,布鲁斯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面色逐渐泛上红,眼睛也明亮起来。
这么说起来,正如佩珀所说,他女儿是个天才!
布鲁斯这么想着,一边把自己在托尼和佩珀那里听到的观点讲给奥德莉听,对方显然比布鲁斯接受程度高很多,越听眼睛越亮,到后面虽然没说话,但嘴角已经高高扬起了。
他莞尔一笑,看来想让这孩子快乐也很简单,自己总把很多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太踌躇不前以至于失去了更快解决问题的机会。
“还没结束,”他继续讲着当时的故事:“后面我还和托尼聊了一次,那次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的语气相当轻松,带了些讲故事时候的轻快语调,狡黠一笑,问奥德莉:“你猜他问我了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奥德莉眯眼,鼻头皱起来,有些不满,但这表情实在太可爱,对布鲁斯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好吧,”见奥德莉拒绝顺着话猜下去,布鲁斯只好继续叙述:“他问我觉得稳定是什么?”
这次他没问奥德莉,但奥德莉自己主动搭话了:“什么稳定?”
“什么什么稳定?”布鲁斯没明白奥德莉的意思,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他转头,和不满皱着鼻子的奥德莉对视,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奥德莉本来不想笑的,但被对方的情绪裹挟着,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这非常非常没道理,非常非常无厘头,身穿名牌礼裙参加上流宴会的奥德莉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和布鲁斯站在破旧的公园里,忽然莫名其妙对对方的脸笑弯腰。
“神经病啊。”奥德莉骂,但她自己的声音也同样被裹在笑声里,含含混混的。
好久,两人重新直起身子,这时候两人之间余下的最后一点不自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奥德莉不满地用手肘杵了下布鲁斯的腰,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但她自己说着,也没忍住绽放开了一个笑脸。
两人又因为这个对视莫名其妙笑了一会儿,这次的笑声很轻,没有笑到捂着肚子的激烈样子,而像是被风裹挟着从身体深处吹出来,吹挂着带走一切令人压抑的、陈郁的残留物。
他们在笑的时候,没有感受到任何肌肉紧绷或用力,浑身上下只有轻松,走了这么长时间的小腿一点不酸,讲了很久故事的唇舌也不干。
布鲁斯说起后面故事的时候,声音更轻松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娓娓道来时带给人莫大的安心。
“我当时的回答是‘一成不变’,说真的,我就应该问你的那个问题的,就应该问他‘是什么稳定?’如果是生活稳定,那就意味着温暖、坚固、恒久,如果是实验结果稳定,那就意味着可靠、真理和正确。”
“总之,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词,但托尼却并不这么说,他觉得稳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奥德莉看过来,脸上还带着笑,眼睛却微微睁大,同样有些不可置信。
“我猜你的想法和我的不同,但也和托尼的不一样。”
“尽管我听了他后面的解释,并且理解了他的观点,但我依旧对他的态度持保留意见,毕竟当代入到婚姻和家庭,他自己心里也渴望着安全和稳定,那家伙连自己都无法完全说服。”
“总之,他的解释是,渴望稳定,意味着对失败的恐惧大于对成功的渴望,那并不是一个好的冒险家心态。”
“以我的保守主义态度,我也许永远都无法成为冒险家了,我永远渴望安宁和和平,是个忠实的工薪阶级。但你不一样,亲爱的奥德莉,你有野心,有想法,敢冒险,勇于争取,并且你还非常年轻,这个世界正在为了你而展开。”
“你会是个优秀的探险家,你会勇敢走进那里,然后创造出你的世界。”
“你天生就该探险,奥德莉,你会在无尽远方建设你的国。”
奥德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棕色眼睛非常明亮,甚至有些过于明亮——布鲁斯担心自己在其中看到水汽,但好在并没有,他始终知道,奥德莉是一个非常要强又坚韧的女孩。
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在和那双眼睛对上的一刻,布鲁斯福至心灵般意识到:从这一刻起,因为那句话,这女孩开始全身心接纳他了。
他有些茫然,一时间想不到自己说了什么煽动性的话,但好在结果是圆满的。
他牵起奥德莉的手,这次女孩并没有反抗,非常顺从的被带进了他的怀里。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他们在破旧的公园里站了很久,身边相携的老人走过,托着飞机的小孩走过,喂猫的年轻人走过,瘦小但优雅的黑猫走过……他们始终安静的拥抱着,像失去了原本色彩的灰扑扑的雕塑,安静的享受温柔阳光的照耀。
“我很高兴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奥德莉主动分开,这让布鲁斯有一些小小的失落感。
而那女孩只是仰着下巴,做出傲慢的自负的样子:“我当然会探索世界,我会走得很远,去飞向更高的山上去,我会创造属于我自己的国度……我很高兴你对我这么有自信。”
布鲁斯意识到女孩言语上的些许混乱和无措,体贴的接上话,微笑着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做解释:
“这也是我乐意为你现在想要的一切买单的原因,一方面出于把钱攒到银行卡里作为有好几个零的数字根本没意义,资产只有作用到人身上才有意义,能为你买奢侈品,哪怕只是让你现在开心一些,它也算实现了金钱本身应该给予人的价值。”
“另一方面,亲爱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人,未来的你一定不会在意这些小钱,想来想去,还是现在就用掉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换句话说,我在投资意一个叫奥德莉的永远不会亏本的股票,越早把钱花出去就越有价值。”
奥德莉曾经很讨厌把孩子比作投资的说法,那些教育里总是充斥着对老年生活的恐惧、感恩教育、愧疚式教育、不满和怨怼,似乎父母养育孩子并不是出于对新生命的期待,而仅仅是买了一项养老保险——为了自己老年后的十几年生活保障,牺牲二十多年壮年时光、耗费无数金钱和心血养鱼一个孩子。
那些父母们即便不直白说出孩子是他们的投资,但交谈中对死亡和老年的恐惧也展现了这一切,他们不得已时时提醒孩子“我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什么?”、“白养了你这么多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你以后赚的回来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投资实在是一个非常糟糕的词汇,奥德莉不止一次感到匪夷所思,如果没有爱,或者所有的爱都出自于社会普遍规范下认为父母应该具有的爱,为什么他们不更果决些,买一份高质量的养老保险,而是耗费更多心力去生育一个小孩。
——但这个词从布鲁斯口中说出来,明明是直白的经济用语,却丝毫不让人感到被物化,传递给奥德莉的不是不被看见,恰恰相反,她从中感受到的是被看见和被完全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甚至比奥德莉本人更加相信她的天赋,坚定地认为奥德莉一定会在未来创造出更大的成就。
这份信任简直强烈到让奥德莉感到震撼,她之后很久才忽然意识到,她和布鲁斯仅仅是血缘上的亲人,在此之外,他们真正遇见才不过几个月,不到半年,但布鲁斯却能对奥德莉产生这么强烈的信任。
奥德莉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由的怅然,她迫切想要给予什么,希望能为布鲁斯做出一些回报,能让对方同样也心情愉悦。
但她一时间却什么也想不出,只想到一个让它微微有些脸热的点。
也许正如她期待布鲁斯的信任,对方也会为她的接纳和开放而感到开心。
于是奥德莉有些别扭,但还是提起了关于自己的事。
“法兰西斯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很在意我买了很多东西的问题。”
她有些羞于说出那个词,布鲁斯也不催促什么,奥德莉说什么,他就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这是布鲁斯事先决定想要和奥德莉详谈的问题,没想到对方率先提起了这件事。
“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我也明白这不是一个正常现象……”奥德莉有些吞吞吐吐,如果别人直白指责她,她会叉着腰呛声骂回去,但现在事情恰恰相反,对面那个人毫无保留的爱护和信任她,而她反倒要做自己的恶人,要在对方面前剖白她自己的错误。
“我不是故意要买很多东西堆满房间的,只是,有些时候人就是会很空洞,买东西能带来充实感和安全感,自从上次在超市发生争吵之前,我就开始反思我自己的行为了。”
“等等,”布鲁斯想要打断,他意识到这哪里不对劲了,比起展现接纳和剖白,奥德莉的做法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做检讨。
但这件事不是她的错,至少不完全是奥德莉的错。
如果一个人对外界过分缺乏安全感,不得不从物品上寻求寄托,只能从拥有更多上获得保障感,而她的行为除了压缩她自己的生存空间,并没给其他人带来影响,她应该安抚那个受伤的内在自我,而不是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负面影响。
布鲁斯如此解释后,奥德莉始终大张着眼睛,似乎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等意识到之后,对方抿着嘴,看向布鲁斯的眼神非常奇怪,惊讶又带着一些……敬仰?
“老天啊,你简直该去做心理医生。”
谢邀,并不能,甚至他为了控制体内的浩克,还需要时不时接受神盾局心理咨询师的谈话和安抚。
“总之,我确实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经过那么一打岔,奥德莉继续说下去时,那些词汇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也许是处世态度上的?或者怎么说?我被卷入了消费主义陷阱?”
“我会对任何我没拥有的事情感到焦虑,认为没能拥有就意味着失去。”
奥德莉本以为自我剖析是非常痛苦的事情,过去即便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也往往难以忍受自我剖析追根究底带来的挫败感、归罪感和羞耻。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在别人面前说出这些话,但实际上,在布鲁斯面前,这些话非常轻易就从她的口中脱离而出,那些沉沉坠在她心底的石头在太阳的照耀下,也不过是轻飘飘的羽毛,吹一口气就能远远飞走。
“我一直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状态,但在上次超市里产生分歧时,我才意识到这些想法有多脱离实际,而和正常人相差太远。”
“我在尝试做出改变,”
奥德莉咽了咽唾沫,有些忐忑,但依旧微抬下巴,棕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布鲁斯:“我在尝试做出改变,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非常荣幸,”布鲁斯牵起对方的手,觉得这时候应该浪漫的弯腰行一个吻手礼。
但他却把女孩仅仅拥进了怀里:“我很高兴参与进你的人生,奥德莉。”
第124章 我总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近日以来, 儿童中间件出现新型流感病毒,症状为忽然嗜睡或陷入长时间睡眠,多梦多思, 精神萎靡。目前研究并未发现该流感对儿童身体的危害,但家长们不可因此大意轻心。冬季空气干燥……]
广播声在实验室内响起, 和着丁丁当当的铁器敲击声,连带着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明明算不上安静,但依旧让人莫名感到寒冷。
“星期五,关掉广播。”
屏幕上数据出错,女孩皱着眉头,下意识用骨节敲击屏幕, 手却直接透过了空气中的投影。用力又落空, 她呼吸骤然加重,右手握拳转而在金属实验台上锤了锤。
“提高暖气温度,星期五。”
广播停下之后,只要法兰西斯停下动作, 所有的声音都会消失,这让她感到有些冷。
但当温度真的提高上来, 她又觉得口鼻被捂住,空气像是一团巨大的史莱姆, 裹住让她无法呼吸。
她再一次指挥:“星期五,打开通风系统, 老天啊这里的味道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新风系统是斯塔克企业的样机, 法兰西斯前不久去公司找佩珀, 顺带找研发部门吐槽了新风系统存在的问题,于是被拉住一起讨论, 最终研制出了实验室里的最新款。
想起那些研究员围成一团,讨论并试图获得她认可的样子,法兰西斯的唇角不禁勾起,周身的气氛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
随即,几乎是这个想法产生的下一秒,脑海里就有一个声音冷嗤:“哈!你怎么不干脆写一本‘重生回幼儿园之我是学神’呢?更何况这些是你自己的知识吗?”
扬起的嘴角重新下压,法兰西斯又紧紧握拳锤了下桌子,调整新风系统的温度,让外面冬天的空气给自己脑子降降温。
她重新回到了实验台前,继续敲敲打打进行演算,她努力使自己的目光集中在空中的透明光屏上,但外面的冷空气让她皮肤上升起鸡皮疙瘩,新风系统运行时几乎听不见的嗡鸣也让她感到烦躁。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不对,比起强迫自己继续研究,现在更应该做的是找地方休息一下,找人聊聊天,或者吃点小饼干。
但她不能这样做,因为她总是在逃避,原本的实验进度已经一落再落了,她明明拥有钢铁侠十年后的聪明和经验,具体的研究进度却远比不上她称为爸爸的那个人。
她强迫自己潜心进入实验,逼自己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读那些文献,这似乎有效,她有段时间确实短暂进入了只有自己和实验数据的忘我状态。
但没多久,随着数字推演越来越接近上一次失败时的数值,她的手心越来越潮湿,呼吸粗重,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被裹在史莱姆里的窒息感。
她重新拉开键盘,敲敲打打一段数字上去,深吸一口气,等待投影上的结果。
刺目的红色弹框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几乎立刻骂了一声脏话,她昨天还在嘲讽伊蒂斯竟然用这么粗俗的词,现在,未经思考,这个词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口中。
法兰西斯立刻去捂自己的嘴,但力气太大,拍在嘴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像是在自我惩罚。这反应让法兰西斯自己也顿时沉下了脸色,握着拳狠狠地用力地、缓慢有节奏地砸了三下。
抬起手时,指关节变成深红色,颜色还在缓慢的扩散开。
“请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法兰西斯小姐。”星期五的声音忽然响起,这在过分安静的室内像一道惊雷,一瞬间,陷入自己思想的法兰西斯感到头皮发麻。
“不用在意我,”她意识到这里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稍微放缓呼吸,扯了扯唇角:“我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您一定也知道身体健康的重要性,不会和您父亲一样,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一整天什么都不吃。”
这句当然是带着英式暗讽语气的好意提醒,法兰西斯理智明白对方这是在关心自己,但头脑却一瞬间暴怒起来。
这是在嘲讽和威胁她,当然是这样。
她的理智再一次战胜了大脑,尽管情绪出离混乱,她还是放缓了呼吸,哼笑着亲昵反驳:“我可没饿一整天,我吃了很多梅干、两块小蛋糕、一包薯片和三杯黑咖啡。”
“但这显然不足以支撑一个普通人生活。”星期五如是说。
勉强被压下去的情绪翻涌,这次没等她控制情绪,尖刻的话语就像利刃一样脱口而出。
“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上扬,说出口时才意识到这话中包含的直白的愤怒和……仇恨。
法兰西斯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星期五没再说话,室内安静下来,她也缓缓后退,把身体扔在椅子上,不断用手指揉按太阳穴,以试图让自己情绪冷静一些。
“我很抱歉,星期五……你把换气系统关掉了?重新打开吧……算了,我去把窗户打开。”
法兰西斯尝试和缓情绪,让自己的语气自然轻快,以使这件事显得没什么大不了。
尽管她知道人工智能不会被自己的话伤到,但她依旧恐惧于对方可能对自己失望。
“我不建议您这么做,法兰西斯小姐。”星期五的声音重新响起,她不再使用那些幽默的反讽和双关语,也没有任何调侃的意思,像是个真正的人工智能一样——像是那些低级的,只会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以下是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的那些没有生命的机械一样。
法兰西斯一方面为这话中的后退感到后悔和痛苦,又一瞬间被这句话点燃了胸腔中的所有怒意。
她清楚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没有正常人会像她这么阴晴不定。
她为此感到痛苦,而那边星期五尽管机械却依旧表现出超出人工智能的在意,询问那个喷吐毒液的女孩是否有什么心事,她可以做一个情感树洞,并保证这些倾诉绝对不会被她以外的任何人或非人知晓。
法兰西斯再一次感到痛苦,为她清晰认识到这是一个好人而感到痛苦。
“我很抱歉,星期五,”她抓起自己的外套转头向外,微微侧脸避开摄像头,不愿意自己的表情被看见。
“我正在尝试控制情绪…可以请你为此保密吗?别告诉佩珀和托尼,求你。”
星期五并不认同,但贴心的她察觉到女孩的糟糕情绪,于是在作出不违背自己原则的承诺之后,耐心询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法兰西斯已经走到了门边,却依旧没有转身或抬头:“我无法控制风把羽毛吹到哪里,正如我不清楚情绪会在哪天睡醒后忽然决堤。”
她顿了顿,觉得自己所说的这段话十足做作,但又毁灭式的畅快想:我就是这么个说话添油加醋、说谎向呼吸一样自然的人。
“我出门一趟,随便走走,等我平复下心情,保证我不会像浩克一样无差别伤人,我会回来的。”
于是法兰西斯昂着头走出了家门。
她并不住在斯塔克大厦里,而是住在托尼位于华盛顿的住所,这里寸土寸金,但有钱人的别墅却有过分充裕的私人领地。
法兰西斯出门之后,在空旷的归属于斯塔克的花园里走了很久,才遇见了另一个巨大的花园,而后又花了很长时间,她才看到另一座富人区的房子。
尽管她的体感温度非常低,身体因为外界寒风涌入而产生许多鸡皮疙瘩,但头脑中那些暴虐的毁灭欲和想要推倒砸烂一切东西的冲动却并没消散。
这是一种情绪,法兰西斯当然明白这点,她所想的一切偏激的想法并不是具有条理的观点,而是她在情绪趋势下找到的发泄方向,一个用来撑在恶意的熔炉。
“蠢货、刽子手、奴隶主……”她低声咒骂,发泄的同时,也为自己的暴虐而感到茫然、恐惧和失去控制的痛苦。
她不得不停下来,迫使自己什么都不想,只是蹲在原地,一只手无意识揪着地面上的草,蹲下的地方很快就凹陷下去,被挖出一个土坑。
这样的感觉很好,什么都不想,什么争端都不存在,只是蹲在这里,大脑因为缺血而微微发蒙,整个脑袋发热,甚至能听见浅浅的嗡鸣声。
身后响起汽车鸣笛,有车在她身后,一遍又一遍按喇叭,声音尖锐,越来越快的频率反应了主人的烦躁,而道路中央的法兰西斯并不理会,她感到疲惫、烦躁和莫名仇恨,但身体又太享受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充血感,一时间为了自己的情绪着想,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祈祷后面的车快点走。
后面的车也许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她不得已绕开法兰西斯,在经过她身边时摇下车窗,对街道中间的女孩比出一个中指。
法兰西斯看到了,但她并不在意。
蹲着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她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久,只是感觉有七八辆车路过自己身边,她太享受这样的感觉了,如果不是猜测佩珀很快下班可能会走这条路碰见自己,她相信自己可以在那里蹲一整天。
于是她十分可惜的起身,在原地缓了很久,才勉强找到发麻肢体的感官。
法兰西斯继续往下走,她的精神有些萎靡,已经回归了平静,却多了一些不知道要干什么的茫然。
于是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目标也没有规划,像是驱使另一个身体,不感觉累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停下来。
她感觉自己大概走了很久,可能有一个多小时?她终于走到了接近城市的地方,路边也重新出现行色匆匆的路人。
这些路人和任何地方的居民一样,忙于自己的生活,走在路上行色匆匆,端着咖啡或什么努力生活。
而法兰西斯却完全不同,她在全无原因的暴怒自厌之后,很快又陷入了毫无原因的兴奋,看路上什么都新鲜,直到帮一个外国人找到地图,并得到对方“你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的夸赞,她才恍然回神,意识到她现在非常快乐。
这很好!非常快乐!充满活力!
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哪怕是用撬棍撬动一个地球,或者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听她说话,她此刻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力量,她有做一切事情的天赋!
之前的恍惚像一场梦一样,法兰西斯此刻快乐的几乎要飘飘欲仙,她感受到自己脸颊上皮肤被笑容带动,但她完全享受于此,多巴胺分泌是多么快乐,即便她自己完全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她哼着歌走进这座城市,透过玻璃橱窗看到的每一个东西都是明亮欢快的,她在摊主惊叹感激的声音中买下了整个棉花糖车,然后把小摊贩当成滑板车,大声唱着歌给路过每个人分发棉花糖。
法兰西斯就像是扔到渔网里的鳗鱼,她的出现带给整条街道欢笑和呼喊,她明快的毫不掩饰的笑容感染了每一个人,欢**过棉花糖传递给每一个路过的人,于是人们也被短暂从繁重的生活中解救出来,像是小孩子一样舔舐着棉花糖,任由半边脸被糊的黏糊糊。
但法兰西斯很快对这样的行动感到厌倦,为了让别人快乐而一直劳动自己也太无聊了,正在这时有人询问她能否做拼色的艺术棉花糖,她当即就把棉花糖车直接扔给了那个幸运儿,在对方惊喜又不可置信的感谢声中逃走,承载着所有感谢和赞美,把混成一团的人群抛在身后。
她重新来到了一个新的街道,这里比刚刚那条街道更繁华一些,路上有许多外国人和观光客,两边玻璃展柜的商品也更加闪闪发光。
尽管做了几十个棉花糖,但她自己并没吃哪怕一口,此刻她的手上沾染了一些棉絮和凝固的糖渍,法兰西斯于是抬起手指含吮起来,她相信自己在别人眼中一定非常奇怪,但她完全不在意那些,仿佛这条路上除了自己,其他出现的都是无法沟通的南瓜和花椰菜。
身边经过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那婴儿已经熟睡,但肉乎乎的两只拳头依旧紧紧扯着妈妈的头发。
法兰西斯第一反应是皱眉,在和对方擦肩而过后,做了个隐晦的嫌恶表情——小孩子就是这么让人讨厌的生物,充满攻击欲和控制欲。
但随即,有一瞬间,她的意识忽然抽离,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自己的这些情绪变化。
她不正常,这是显而易见的,但自从来这个世界,她已经很久没有情绪失控过了。
大多数人在熟悉的环境里会感到紧张,而法兰西斯意识到自己并不属于这类,陌生环境能给予她莫大的安全感,刚来这个世界时她显然如鱼得水,没有认识的人这点让她更放松,而逐渐融入却拉紧了她对外反应的那根弦。
意识到这点后,她产生了连自己也无法说服的、强烈到让她呼吸不畅的逃离欲,心里有一个声音催促着,让她迈开双腿大步向前跑,快点逃离,随便到哪里都好。
法兰西斯于是也这么做了,她甩开两条腿大步往前跑,胸腔内的心脏因为骤然的剧烈运动而急促跳动,而她完全置之不理。
她就这样一直跑着,因为缺乏运动,呼吸节奏混乱,已经完全跟不上步伐和身体,大脑意识快速流失,四肢似乎也僵化,感受不到酸痛和疲倦,身体也没能给出任何反应。
但凡她有片刻停下,她就无法再和此刻一样大步奔跑。
但法兰西斯还是停了下来,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橱窗。
那是一个非常陈旧的中古店,玻璃橱窗后面摆着雕刻着繁复花纹、猫头鹰、玫瑰倒刺和圣杯的机械钟表,秒针的每一次转动都会产生很大声音。
法兰西斯听着那声音,脑海里不由自主构筑着里面的结构,那个漂亮的黑箱里会有什么?齿轮以怎么样的结构摆放?发条会是什么材质的?碳钢材质可没有这样的声音;游丝会在秒针的每一次摆动里如何变化,它会是铍青铜做的吗?她很喜欢这个材质。
法兰西斯几乎不知道自己怎么踏入的店门,而当进入之后,她几乎立刻就被那里面摆放的小玩意吸引,每个或静或动的东西都无比吸引她的目光,她完全像是被定住了,再也无法前进一分一毫。
如果没记错,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得意获得血液的那个平行世界里,托尼的小女儿梅根非常喜欢这些东西,她在四岁的时候和托尼一起做了一个机械知更鸟,那只玩具里奢侈得装了一个方舟反应堆,后来又被梅根改造,成为星期五的载体。
——那同样是托尼离开后,梅根所有怀念和眷恋的倾注载体。
法兰西斯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切飘飘然的欢乐都烟消云散。
她前所未有的虔诚专注,看着那个外形类似的知更鸟钟表,专注又安静的摆弄起来。
期间店主打着哈欠出来,试图制止她拆解知更鸟翅膀,被她以超高价格的支票打发,同时店门也被关上。
我总要对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法兰西斯如是想,她从始至终都这么想,之前想要复刻托尼未来扭转世界命运的时空穿梭技术,现在则想为还没出生的梅根做点什么。
我总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于是法兰西斯在店铺中枯坐了很久,店里所有的机械钟表都被拆解开,她尽可能取最精密的部件,牺牲一整个中古店的商品,制作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机械鸟。
当一切结束,她将一块从红宝石从唯一真迹的戒指上取下,屏住呼吸装上机械小鸟的眼眶里,另一只眼眶里黑洞洞的,悠悠注视着法兰西斯。
——然后,不用任何开发板和程序控制,这个机械小鸟像是忽然被注入了生命,整个活蹦乱跳地在玻璃柜台上踢踢踏踏,扬起嗓子时还能发出清脆的鸟叫声。
“天呐!”旁边围观的店主大张着嘴,下吧几乎要掉到地上:“这简直不可思议……神迹!”
“还不够好。”法兰西斯却皱眉,她见过梅根和托尼一起做的那个机械鸟,所有羽毛都在钢铁侠的实验室中锤炼而出,有两根羽毛形状圆滚边缘粗糙,是托尼握着梅根的手在儿童铸炼台前做出来的,那两根羽毛被镶嵌在机械鸟额头最醒目的地方。每当梅根提起那两根羽毛的诞生,她总是撇开嘴角语带调侃,声音却是轻柔的。
“锵锵”,玻璃窗外忽然响起声音,那声音刺耳极了,法兰西斯立刻皱紧眉头,不耐地看过去。
她随即愣住,整个人僵在原地,世界忽然被拉远,感官模* 糊,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梅根叙述里的托尼斯塔克和面前的人重叠,钢铁战甲脚底的喷射器熄灭,金红相间的钢铁人落低,站在落日余晖里,和金红的霞光融为一体。
见法兰西斯没有反应,那人再次伸手,曲起一根钢铁手敲在玻璃窗上,再一次发出刺耳的“锵锵”声。
随即,钢铁面罩向上打开,焦糖色的眼睛从中露出。
那人弯着嘴角和眼睛,笑意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在法兰西斯的头脑中炸成一片烟花。
玻璃似乎成了某种不可逾越的次元隔阂,而那个人透过玻璃和荧幕,把温暖的目光投射出来,直直看向黑暗中的唯一观众。
——你。
第125章 “你会成为最好的姐姐”
一落地, 法兰西斯就迫不及待跳出去,凑到佩珀身边展示她做好的机械鸟。
机械鸟的功能比看起来更多,除了已知的能动会跳舞会唱歌以外, 它还能非常灵动地对外界动作做出反应。
法兰西斯兴冲冲向佩珀介绍该怎么使用对方,什么动作能让机械小鸟计时, 怎么做能让它跳舞,又怎么做能打开它腹部的储物盒……
“现在的版本还太过简单,这只是我用现成零件做的草稿,之后我一定会从打磨羽毛开始,做一直绝无仅有的机械鸟,送给即将出生的梅根!”
“她叫梅根?”佩珀始终微笑着没有打断法兰西斯,此时忽然开口, 让法兰西斯立刻从畅享中回到现实, 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从未来另一个平行宇宙而来的女孩们,并没给这个相似的平行宇宙太多预言,她们在悲剧和牺牲中离开,立志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而用尽所有力气, 却并不打算把自己即将做的告诉其他人。
因而,除了某些无法隐瞒的超级英雄, 其他人对另一个宇宙的未来知之甚少,佩珀当然也完全不清楚。
几乎一瞬间, 法兰西斯冷汗就下来了。
她不确定提前说出梅根的信息,会对这个脆弱的生命带来什么影响, 会产生什么样的变数, 哪怕是极其轻微的扭转, 落到这个小生命身上也像山峰和滚石一样无法阻挡。
她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出于某些原因,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并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在离开之前,她不能给这些很好的人带来更多灾难。
但佩珀并没意识到法兰西斯内心的挣扎,她把视线投向了女孩身后的托尼:“我以为会是玛利亚?”
玛利亚是托尼母亲的名字。
“摩根是你叔叔的名字。”
“但这是个男孩的名字。”
“嘿嘿!”托尼耸肩:“别搞性别刻板印象,亲爱的女士。”
“况且已经叫梅根了。”他小声嘟囔,凑过来在佩珀脸上啄吻了一口。
“那为什么不能叫霍华德?”佩珀被啄得有些痒,向后仰头尝试躲开,笑闹着发现托尼有些沉默,随即意识到自己触到了托尼的痛点。
不是父母离世的痛点,而是托尼和他父亲的关系向来别扭,纠缠的情绪还没被理清,就被忽如其来的死亡封进密不透风的保险柜里,那里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记忆本人自己靠近。
“我没事,”托尼又在佩珀嘴角啄了一口,“我会成为一个好父亲,我保证。”
佩珀轻柔回敬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还在~这——”法兰西斯打断两人,佩珀的注意力如愿到了她身上,那坚韧又敏锐的女士看过来时,法兰西斯几乎觉得自己故作懒散的表情被看穿。
“当然吗,亲爱的,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佩珀走来,把法兰西斯的脑袋搂在胸前,低头在她白色的发顶轻吻。
“我永远在乎你,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问明白,亲爱的。”佩珀弯起眼睛,但眉毛依旧不自主压低,显得有些郑重:“你有的是时间去准备礼物,也可以手把手教梅根怎么使用那些玩具……”
“我不明白……”她的眉头蹙起:“你是不是过于紧张了?”
佩珀原本想说的是“着急”和“焦虑”,但她担心这样的字眼会让对方更加剧情绪。
“我?怎么可能?”法兰西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反驳,在和对方对上视线之前,她先一步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我该说什么?
她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空茫茫地问自己该怎么做?
“我知道你很、爱我,但也许你太紧张我了,亲爱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法兰西斯的语气变得轻佻了起来,随即看到托尼惊讶的目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但佩珀却依旧很包容,异乎寻常的温柔:“我想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许我能给你们一些建议,我们可以一起解决这些问题。”
于是法兰西斯安静下来,她斟酌了很久,久到办公室门外开始有秘术敲门,又被佩珀暂时安抚。
室内重归寂静,法兰西斯从刚刚外界的打扰中获得间隙,深吸一口气驱逐不安,抬头是略显僵硬的笑脸。
“也没什么重要的……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和她相处好,我的性格算不上好,即便是和…爸爸,我也吵了很多次架……婴儿比成年人更脆弱,我恐怕我该和她保持距离——当然,这是我的问题,我对她本人没有任何恶意。”
在法兰西斯的叙述中,佩珀的表情变得愈发难过,她的目光让法兰西斯坐立不安,于是不等对方开口,她再一次急切地、突兀的、少有地打断对方未尽之言,抿着唇继续解释:
“她出生的时间里,我大概也离开了——我是说上大学或者其他的,我并不是真的你们的女儿,正常家庭里也不会有年龄差距这么大的姐妹,暂时分开也许——”
法兰西斯还有很多没说出来,她很少在明确对方不会高兴的情况下,依旧直白的剖析自己的想法。
她当然知道佩珀和托尼不会允许这个,但至少从法兰西斯自己的角度,她的一切考虑有理有据,并且自己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剖析的后半部分包含自己的其他考虑:只要还在这个世界,她不会愿意和他们分开,但事情隐约露出不祥的征兆,她最近总是频繁做噩梦……
“我们不会允许的!”托尼厉声打断,而佩珀和托尼有相同的表情。
只是一个更多是恼火和迷茫,另一个的目光中却隐含担忧。
“那是因为我还没说完我的考虑,我——”相比起来,法兰西斯冷静的多,对方两人的激烈反对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她的心脏因此感到熨烫和鲜活。
“即便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允许的。”托尼再一次打断,目光坚定,似乎透过虫洞看到明确的未来,像明确函数计算答案和小球落低位置一样,明确知道未来的自己一定会认同这点。
于是法兰西斯再一次沉默下来,她再难以提出那些让人难过的想法,连带着,噩梦、长久的睡眠、隐约不安和莫名的不舍也被咽了下去,她于是甩甩头,放任自己只沉浸于当下。
她任由自己更加毫无保留的剖开自己,说出那些让她难堪、不安、感到愤懑委屈又恐惧自责的话题。
“你们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关于灰雾、门和过去,那些都是我们的童年阴影,是组成我们心脏灰面的件件桩桩,和永远纠缠不清的人格底色……为了让我更清楚我自己是什么样,为了让我能更加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我在明暗交界线上划上善恶,把不满归咎于我的原生家庭。”
“也许全是他们的错,也许不是,但对我而说,只有把一切好的坏的都团在一起丢掉,我才能血淋淋地踏上我自己的道路。”
“但我自己明白那并不是全部,他们处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代干扰他们,教育程度影响他们,社会环境的教育理念构成他们,他们还没走出构筑他们的原生家庭,就懵懂着组建一个新的家庭……他们是做的不够好,但也许我自己也做不到比他们更好。”
“但我又为了自己的自由,不得不不管不顾地归错到他们身上,我需要相信我是对的。”
法兰西斯从没对任何人讲过这些,她隐约想起一些片段,发黄的破旧信纸上,褪色变绿的蓝墨水写出一篇篇文采斐然的诗句,她想起被迫隐瞒下来的录取通知书,和照片里笑靥如花自由如风的年轻女人。
那只是一瞬间的记忆,法兰西斯全不记得那是谁,心脏感到悲伤,身体又生理性的闭气紧绷想要后退。
“我没办法开启一段全新的、以我为主导的、恃强凌弱的亲密关系,如果我搞砸了它,我该怎么相信归罪和甩锅是情有可原?又该依靠什么毅然把我自己从那上面撕下来?”
“……我会把这一切搞砸的。”
法兰西斯不确定佩珀和托尼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想法,但越说到后面,她愈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也愈发感到无助。
不仅仅是没办法面对佩珀可能的各种情绪,她甚至没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崩塌,耳边出现嗡鸣,法兰西斯用力闭上眼睛,垂着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球始终不受控地抖动着,手指也不自主抓握——
冰凉的手指被另一双温暖的手抓住,那双手并不宽大,也不柔软,手指很细瘦,手指关节有明显的褶皱,皮肉有种缺少运动的苍白和松软,指腹还有略硬的茧。
但就是这样一只手,覆盖在法兰西斯手背时,却一瞬间赋予了她充足到满溢的安全感和力量。
那双手覆盖过来的一瞬间,大地不再动摇,嗡鸣声也消失,阳光透过玻璃窗撒在自己身上。
法兰西斯想缩回手,她知道自己指尖有多凉,明白热乎乎的手心挨上冰块绝不会舒服。
但她意外得并没有成功,手上的力气甚至更重——对方另一只手带着法兰西斯的另一只,包裹着合握在一起,随即,托尼也把自己的手掌覆盖在外层。
三人就这么凑在一起,佩珀把额头送过来,和法兰西斯的贴在一起,托尼则把额头贴在两人发顶。
“不会的,”佩珀如此说道,声音并不用力,甚至很轻柔,却充满自信看透一切的笃定。
这份笃定几乎感染了法兰西斯。
“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法兰,亲爱的,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你绝不会搞砸一切,你会成为最好的姐姐。”
第126章 “这份权利太大了”
法兰西斯有些不记得后面说了什么, 她为自己竟然说出那些话而感到窘迫难以面对,但同时,她心里又有什么地方被稳稳接住, 柔和的风抚慰着每一个阴暗的缝隙。
她感到安定,而等她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她才恍惚着回神。
“不行!”法兰西斯急切阻止,试图挽回自己刚刚说的话,“我没办法做到那个!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是他的主人,我会掌控他的一切,我甚至可以封住他的嘴,勒住他的锁链限制他的自由和一切发声渠道……我会成为他生命中的主体,我的任何情绪变化都对他有莫大的影响……”
法兰西斯概述了许多个层面, 最终沉沉吸了一口气:“你们不明白这是多大的一份权力, 我会搞砸的。”
托尼和佩珀面面相觑,都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不太明白法兰西斯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法兰,这只是养一个宠物, 一般人们养宠物之前是不会想那么多的。”
托尼尝试开解对方。
佩珀有些难过,她小时候也养过一条狗, 那时候她还太小,尽管再三承诺自己明白养狗的责任, 却依旧在教导狗狗在固定地点上厕所就失去了兴趣,那条狗最终也由她的父母照料。
小孩子总是能随意许诺高昂的赠予, 支付代价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之内, 无论做什么总有大人兜底, 唯一重要的只有此刻的快乐,那些快乐总是纯挚、肆意生长而生机勃勃。
为现实考虑, 那是大人要做的事情。
那边法兰西斯还在试图阻挠,甚至不惜抹黑自己:“我一直都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就算不答应又没人会意外,我知道其他人怎么说我的,我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现在骗子就是在做骗子该做的事。”
“别这么说,”托尼的脸有些发红,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被堵得说不出话,佩珀抢在他前面打断,重复道:“别那么说。”
“这样吧,”佩珀在和人际相处中总是充满智慧,除了在托尼面前,她总能做到沉稳,此刻在法兰西斯面前,她的情绪更加舒缓柔和,像是棉花糖化开的河流,奶油质地的溪水绵密津甜,柔软温和,却有比水更强的承托力。
“我们一起去逛街,假装我们有一只猫——或者狗狗,我们实地考察养育一只宠物会经历的所有困难,尝试找出克服的办法,把这当成一种考验,如果通过了,就说明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和办法养育一个宠物,如果不能,也没有任何生命在我们的尝试中受伤。”
“怎么样?”佩珀的目光是那么柔和而沉稳,她的身影像是大山一样,给足法兰西斯安全感。
——也许不是大山,山总显得太过坚硬和险阻,佩珀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天空,无论什么时候看过去,都能看到并获得力量,而当你专注自己的视角,天空只是注视着,等待着,承托着。
法兰西斯痛苦自厌的目光投进天空里,却像是飞鸟一样滑翔到其中,被云朵完全承托,暖烘烘的不减损天空的任何色彩。
她没张开自称“诈骗利器”的嘴,能说会道的舌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安静的点点头。
于是三人一改之前的所有计划,一起转头低调逛起了街。、
当然,托尼做了点伪装,感谢柯拉友情借给他们的氪星科技黑框眼镜,法兰西斯惊讶的发现,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能坦然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脸了。
——虽然表情还是很紧张,脸蛋也因窘迫而发红,把眼镜塞过来后弹射起飞,身边的路人只觉得有一阵风经过。
“氪星科技能跟随人脸调节大小吗?”托尼举着眼镜来回端详,没在简单的眼睛框架上看到伸缩结构,手里仪器检测也显示这只是普通的金属框架。
尽管拿在受伤的时候已经有预料,但真的戴上去,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真够重的,氪星人不怕压塌鼻梁吗?”
佩珀则若有所思,和法兰西斯小声询问:“那就是超人采访时候说的女孩?莱克斯声称那孩子出生和自己有关,最近在筹备给那孩子起个新名字,甚至为此主动缴纳了特殊实验室的罚金,那孩子对这件事怎么看?”
法兰西斯不太愿意佩珀提起别的人,但这样的嫉妒当然没道理,于是她尽量保持客观,一点点回答:“是,她就是,她和莱克斯卢瑟没有关系,身上只有超人的血液——和我的来源一样。改名嘛……她也有意换个名字,但还没想好改成什么。”
两人凑在一起提了几个名字,法兰西斯有意把话题引到未出生的妹妹身上,希望佩珀在那孩子的起名上再慎重,而不要受到自己预告平行世界的影响。
但佩珀却同样引导话题,很快,法兰西斯就思索起要给宠物起什么名字。
——前提是决定好养宠物。
“起名字是个非常慎重的事情,”法兰西斯一脸严肃,意有所指:“知道一个生物的名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在魔法侧,念出对方名字的那一刻,两者之间就建立起了连接,而被念名字的那个如果灵识足够强,也会根据连接找到你。”
“创造名字比念出名字更要慎重,这是赋予生命灵魂的重要一步。”
佩珀作为一个普通人,完全没接触过魔法、魔术回路,也不知道灵识和连接都是什么,但她弯腰和女孩保持相同水平高度,保持倾听的状态,之后诚恳地点点头,摸摸眼前女孩的额发:“法兰西斯。”
“什么?”法兰西斯没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于是佩珀又笑起来,笑纹在眼角像蝴蝶一样绽开翅膀:“法兰西斯,法兰西斯,法兰西斯。”
被叫名字的那个明明无法感应魔力,这一刻却像是灵识极高的大魔术师,从称呼中感受到某种连接,从注视建立的桥梁中汲取到深沉的安全的力量。
女孩的脸倏然红了。
关于名字的话题似乎就此,以女孩的逃避而结束,但两个大人却爱上了这样的游戏,在之后逛街的过程中,总是不厌其烦,频频提起女孩的名字,几乎每一句话都要念出那几个英文字母。
法兰西斯面部的温度从没降下来过。
“法兰西斯,来看看这个仓鼠跑轮,也许养只仓鼠会是个轻松的任务?”
“不,仓鼠太小只了,我不经意间坐下或者翻身,都有可能压扁它。”法兰西斯板着脸,但这只是徒劳,她的脸颊太红了,冬天的风一点没为她降温。
“法兰西斯,来看看这个狗狗酸奶碗,酸奶和小零食卡在硅胶缝里,还有这些,可以把磨牙的肉干塞到小玩具里面,让小狗自己尝试从玩具里面咬到食物,这足够小狗消磨很长时间了。”
“我不确定,妈妈,”法兰西斯依旧是拒绝,她的眉头似乎从未被抚平过。
“小狗一定会把玩具、食物残渣和口水甩的到处都是,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能心平气和的接受那一幕。”
“嘿,放轻松,亲爱的法兰,没有哪个斯塔克需要自己清理别墅的,我们有固定上门清理的保洁团队,记得吗?”托尼揽着法兰西斯的肩膀,试图让对方更放松一些,话还没说完,就得到佩珀的一记眼刀,于是不得不把话音一转:
“当然,这不代表我们就能什么也不干,记住自己的社保账号很重要……保持房间干净整洁也是一项美德。”
佩珀翻了个白眼,但法兰西斯依旧忧心忡忡:“也许吧,但,哪怕不归我收拾,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冷静面对那些糟糕场面。”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她随即补充:“也许我的情绪太紧绷了。”
托尼和佩珀只好安慰这不算是什么问题,每个人可能都有这样的情绪,但法兰西斯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松动。
“也许逗猫棒呢,法兰?”也许关于生活、养育和衣食住行太严肃了,想要勾起一个孩子的兴趣,不妨为她构建起一个和宠物玩耍的场景:“还有这些宠物玩具,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把脸埋在猫咪柔软的肚子上——在你和她搞好关系之后。”
“你提醒我了,”法兰西斯一拳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响亮的撞击声打破沉寂,这让佩珀和托尼产生错觉,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引诱成功了。
但法兰西斯只是掰着手指,计算起了自己的时间安排:“我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会上学,我要做实验,我会出去和朋友聚会,我也许会想要旅游——尽管这些情况我现在都没遇到,但显然是非常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有太多事情要做,而宠物需要陪伴,我不能只从他们那里获取情绪价值和动力,想要建立关系,我们得彼此平等,我也要给予它陪伴和情绪价值,而我不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这点。”
“如果把一只宠物带回家,却仅仅是提供衣食住行,却吝啬陪伴和共同成长,仅保证她生存却忽略她的生活,这是行不通的,我不能这么做,这不公平。”
终于说到了她忧愁的关键,法兰西斯抿唇,鼻头有些算,睫羽也渐渐低垂下来:
“这不公平,你瞧,我有我的朋友、我的事业、我的娱乐、我的生活,而她的世界只有我。我没办法牺牲那些‘我’来陪伴她。而不做出改变的情况下,我生活的零头是她的全部,而她把整颗心和我的部分放在同一顶天平上……”
“也许这是必然的情形,我的忧虑像是刻意逃避的说辞,但,但我依旧觉得,这不公平。”
“宠物的爱明明比我付出的厚重纯粹太多,但仅仅因为我能说话,我能发声,我是给予的那一方,所有人都会觉得宠物遇上我是她的福气。”
法兰西斯垂着头,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向谁发出疑问: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宣扬主人的付出呢?因为宠物不得不完全依靠主人生活,所以主人的爱就更沉重更无私,他们说那爱像山像水,说那是无条件不求回报的爱……但怎么会有莫名其妙不求回报的感情呢?”
佩珀敏锐意识到,法兰西斯说的已经是另一种关系,而托尼就要迟钝太多,他只隐约意识到不对劲,然后尝试提供解决方式和安慰:
“这没什么,法兰,养宠物不一定得二十四小时陪着对方,在你不在的时间里,这些狗狗自娱自乐的小玩具就有了用处,它们并不是依附主人才能生存的菟丝子,两者关系没那么不可或缺,你也不用为这些责任过于紧张。”
“我不确定自己会高兴看到这些,”法兰西斯低垂着头,很久很久才说出这句话,她的声音喑哑地过分,这句话像是挤开喉咙发出来的。
“什么?”即便是佩珀,也没想出法兰西斯要表达什么意思。
“这是一份很大的权力,妈妈,我的道德感告诉我这份关系不公平,而本能却告诉我占有、统治、管理和控制有多诱人……”
法兰西斯抬头,却并没睁开眼睛,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地抖动着,长睫始终颤个不停,她甚至有些哆嗦,但依旧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我的部分生活对她就是全部,我的一点情绪变化就会让她夹紧尾巴,她不会清楚我为什么不高兴,但会在察觉气氛不对时保持沉默,时刻观察我的脸色。”
“这就是权力,妈妈。”
“如果我事业有成,现实世界富足,我会知道怎么控制权力欲,怎么向下管理并克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我庸庸碌碌,那养宠物会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滋味,我恐怕难以确保自己能保持冷静,妈妈。”
“如果我更失败一些,当我在工作中遭受打击、挫败甚至辱骂,回家却看到她摇着尾巴玩得开心……”
女孩的声音有些艰涩,她痛苦地皱紧眉毛,五官在挤压下缩成一团,像是切身体会着什么。
她看到自己站在门边,满身疲惫和怨怼,心里不断复盘着上司的那些辱骂和同事的排挤,抬头又看到满地玩具,和只会享受总是傻笑、被自己辛辛苦苦供奉着却依旧在榨取自己精力的……
她看到自己坐在地板上,新玩具还没被踩碎摔烂,那个小孩完全看不明白气氛,傻笑着只觉得最爱的人回来了,张开双臂飞跑着扑过去,以为自己会获得拥抱、亲亲和举高高。
法兰西斯沉浸在思绪里,一字一句都念得刻骨铭心。
“我会仇恨她为什么吸血虫一样榨取我的养料,我会嫉妒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会获得快乐,我会随便揪住什么原因,没写完作业或者把房间搞得很乱,昨天出门没和邻居打招呼,或者上周在亲戚面前说‘妈妈非常小气’……”
“找个原因太简单了,而只要有随便什么原因在,我就能毫无心理压力的在她身上发泄情绪,她那么信任我,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就算不是,说出去又有谁信她,或者为了一个小孩和我作对呢?”
“这份权力太大了,妈妈。”法兰西斯苍白着脸,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瞳孔中却没有焦距。
“这不是你,法兰,这不会是你,”佩珀捧着法兰西斯的脸,把那女孩拥进自己怀中:“那都过去了,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
托尼也蹲下来,三人在猫爬架前团成一团。
没人在意店员的目光。
“你生活充足,从自己身上就能获得许多成就感,不会变成这样的。”
托尼说着,忽而想起来法兰西斯的灰雾和幻境。
他在那个奇怪的童话世界里,跟着法兰西斯为震慑整片森林的恶龙准备午餐,他们以此去找了人鱼陛下,西红柿奶奶和跳跳果种族,所有人都被恶龙禁锢在山底,无法离开,每每提起恶龙,都满脸恐惧浑身战栗。
没有人知道恶龙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食物,对方的要求非常严苛,几乎不可能完成,送食物的勇士尽管记下了所有禁忌,用尽心力小心再小心,也可能会因为呼吸声过重打扰恶龙睡眠,而引起恶龙愤怒咆哮。
但当托尼跟着法兰西斯一起走过,从颜色鲜艳手脚圆润的豆豆人,变成大眼睛日漫卡通人,变成油画质感的等比人,再到3D建模的蜡像人。
他逐渐变得真实,逐渐靠近真正的恶龙,他下定决心要帮助勇士斩杀恶龙,举着剑一步步靠近时,却发现那条令豆豆人们恐惧的恶龙,其实只是梦境之外的一条断尾蜥蜴。
何其可笑,统治禁锢这片森林,让法兰西斯恐惧万分,随意一个情绪波动就让法兰西斯吓破胆的,竟然只是一条蜥蜴。
当越来越靠近现实,蜥蜴就越显得滑稽可笑,那些因蜥蜴而产生的痛苦,似乎也越发无从说起。
但那是勇士太懦弱吗?当然不是她的错。
当蜥蜴拥有了森林的统治权,难道要指望纸片一样的豆豆人作出反抗?
托尼思绪万千,这一刻和法兰西斯产生共鸣:
这份权利太大了。
佩珀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法兰西斯的头发,还在一点点列举法兰西斯的优点,安慰对方并反驳:“能意识到这点,你就不可能再成为那样的人了,法兰,你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你的痛苦不会被继承下去。”
“不是的,妈妈。”法兰西斯摇摇头,她紧闭的眼中流出泪水。
“我有一些障碍……疾病,我没办法从别人的笑容中获得力量,我能从关系中获得的快乐微乎其微……我就是这样糟糕卑劣的人。”
第127章 每一种可能都如此明亮
“这就是你这么长时间没给钢铁侠拉票的原因?”道恩瞪大眼睛, 有些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所有人里,你是最不可能中途退出的人。”
“那没什么意义, 又没人真的在乎那个。”法兰西斯却非常散漫,时不时看一眼屏幕右侧, 鼠标拖动饭盆放到桌宠小猫面前,确认那只小东西在好好吃东西,才托腮继续漫不经心回答:“比起和互联网上那些喷子辩论,努力让更多人喜欢钢铁侠,还是和真实的人加深情感联结更有意义。”
“天啊,”道恩的身体后退,脸在电脑屏幕上缩小又放大, 含着笑意, 来来回回观察法兰西斯,随即眼睛一弯,语带赞叹:“法兰,你好甜!” !
“什么?”
托腮一心二用的女孩终于被惊醒, 匆忙爬起来,表情有些惊恐, 完全无法把甜和自己联系在一起:“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和你说了什么没关系,你本身就很甜。”道恩微笑着, 从容揭过这个话题,热情向弃赛的朋友分享进展:
“你不参加之后, 钢铁侠的票数增长就缓慢了很多, 现在蝙蝠侠的票数已经超过你们家了。”
“蝙蝠侠票数竟然这么高?”法兰西斯有些惊讶, 但转念一想又说服了自己:“全哥谭都是蝙蝠毒唯,那些人为了拉票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
“是啊, ”道恩叹气:“蝙蝠侠的粉丝基数少,但每一个都是激推,为了拉票不择手段……我甚至刷到过阿卡姆员工的直播,蝙蝠侠票数涨一百就给谜语人来一拳,不同涨幅可以选择不同的超级反派,那场直播被封禁前可是稳居直播平台第一。”
“而且蝙蝠家族的人比想象中更多,一开始没人在意,但到现在投票白热化的时候,那些义警把粉丝把票数都归给了蝙蝠侠,这一下就让他立刻进了排名前五。”
法兰西斯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这个榜单不是一个相当小众的同人平台打投计划吗?怎么感觉引发了不小的阵仗?
道恩看出了法兰西斯的疑惑,无奈地抿嘴微笑:“因为柯拉,她之前公开露脸,其实就是想给超人拉票。”
“她的能力放在这上面来简直是作弊,哪怕只出现过一次,依旧给这个榜单吸引了不少注意。”
“——然后引来了卢瑟注资。”
屏幕内外两人都陷入沉默,法兰西斯转移话题:“柯拉的改名计划怎么样了?”
几个女孩中,柯拉绝对是变化最大的那个,她本来就是最小的几个之一,心理上没完全和家庭脱离,依旧渴望关爱和在意,是最柔软的女孩。
她是一颗柔软的种子,之前没有发芽绽放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土壤,当温湿度合适,冰雪消融春天来临,她很快就能在健康的环境下茁壮成长。
在健康的教育之下,柯拉性格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开始不满自己的名字,“柯拉”这个词在希腊语中的意思是“少女、处女”,其中暗含的,希望女儿纯洁如同羔羊的期待也许不含恶意,但放到现在世界的语境下已经成为枷锁和束缚,成为阻碍女性力量增长和获取自由的负担。
柯拉本人更是十分排斥这样的期待,她决心在正式改姓肯特的时候,顺便改掉这个糟糕的名字,但目前为止,快半个月过去,她似乎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名字。
道恩于是摇摇头:“她希望能人生从新名字起进入一个全新* 的阶段,因而对此非常慎重,想要挑选一个能给自己人生带来指导的宏伟名字。”
法兰西斯重新趴下来托腮:“不过是一个称呼,我只在十岁之前起网名时这么慎重过。”
“你又乱说,”道恩笑得仰倒:“那时候还没有网络呢。”
但其实互联网出现很早,只是她们接触得晚而已。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谁都没觉得那说法有什么不对。
“所以你现在在养宠物?”
“电子宠物。”法兰西斯又用鼠标戳了戳屏幕上那只黑猫,对方弹跳飞起来,试图冲出屏幕给法兰西斯来一爪子,关键时刻鼠标右键按下,指针变成一个带着红色羽毛的逗猫棒,顿时吸引了猫猫的所有注意力。
“我不确定我能在这里留下多久,养一个真的宠物实在太残忍了。”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道恩脸上的微笑也淡了下去,过了很久,她轻轻询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一种感觉,不一定应验,”法兰西斯靠在椅背上,“我还感觉今天出门能捡到一百万,午餐会出现罗宋汤,榜单结果会出乎所有人预料,灰茧和昏迷事件有牵扯……”
她曲起腿蹲在转椅上,手在桌沿上一撑,轮椅带着人就原地转了几圈。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挂掉了,我还在做那只机械小鸟,好在没人知道上一个做这个的是谁,也没人会发现我的灵感剽窃……”
说着,屏幕就一黑,随即一张画稿出现。
那是视频之前,道恩正在绘制的神奇女侠同人图,那张图里的女侠弯着眼睛,两只手伸向前到屏幕两侧,看起来像是透过屏幕,捧起屏幕外人的脸。
这张图的女侠非常亲和,之前草稿发出,立刻引来许多粉丝舔屏喊妈妈,毫无疑问是非常优异的宣传图。
数控笔点点屏幕,道恩看着屏幕上的女人看了很久,忽然退出画稿软件,打开回收箱,多选十几个文件一起还原,然后在绘图软件里重新打开她们。
那些图画笔触潇洒,上色夸张,但完成度明显很低,线稿处于草稿阶段,来回的修改、乱笔和边缘突出的线头都很明显,颜色也只上了基本的大色块,色块边缘突出线稿,颜色交界线凹凸不齐,整幅画饱和度很高,和道恩其余的作品差距很大。
画上的形象也和以往的风格完全不同,上面的女人肤色苍白,消瘦到锋锐,颌骨些微凹陷,大卷的头发蓬起,凌乱地互相交织。
她穿着朋克的黑皮衣,手里拿着贝斯,嘴唇发紫,蹙眉闭着眼睛,忘我地沉浸到迷乱灯光和演奏中去。
眼睛闭着,眼尾削薄纤长的银色眼影像锋锐的剑,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刺出画面,在碎玻璃片中反射成“W”的形状。
这居然是神奇女侠!
道恩定定看了很久,又点开到下一张,这是漂亮的穿着亮粉色闪片皮裙的舞台偶像,麦色皮肤上洒满五彩闪粉,披散长发里也有银色假发条。
她高举话筒元气满满,大笑着释放自己的生命力,头顶“W”形状的金属头冠也是饱和度很高的亮粉色,蜿蜒着绽放成蝴蝶王冠。
再下一张的女人坐在苍黄原野的篝火旁,草叶和兽皮编织成衣裙,头发被金黄的藤蔓随意挽起,凌乱的碎发蜷曲着落在黝黑的脸庞,垂眸,目光专注在手上的陶土罐上。
篝火旁还有好几个形状类似的罐子,在火的烧制下成了浅色的器皿形状,篝火在器皿和女人身上都投上温厚的光,让这幅场景有种厚重的、地母一样让人踏实和沉浸的安心感。
女人坐在昏沉的书架阴影中,维多利亚时代的裙撑被扔到一边,百褶裙温顺散开,裙摆上大大小小被墨水沾染晕开,摊开的书籍和散落的稿纸也散落在周围。
她的手上、衣服上甚至嘴唇都有墨水的痕迹,护腕上更是重灾区,而她完全不以为意,埋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女人扛着巨大的石料,像是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一样,躬身朝山顶正在建造的神宫走去,浓烈的夕阳照得她身上一切标志都模糊,只能模糊看到女人和石头的剪影。
女人穿着一身肃静的修女服,白色的头纱遮蔽住全身,映射着彩色玻璃流淌出的些微亮光,成为昏暗教堂里唯一的亮色。
她侧身站着,身披头纱,垂眸闭眼,合十双手,额头抵在指尖,以一种全然宁静信赖的姿态,把自己一生奉献给上帝。
……
开什么玩笑?这也太荒谬了!
希腊神话的女神成为修女,把自己嫁给基督教的上帝???
今天道恩把这些图发出去,不到晚上,她就会被神奇女侠激推骂到封号,真实身份也被开盒。
路人都会嘲讽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要把这样一位伟大的女士恶意丑化,硬蹭超级英雄的热度,暗藏私货,展示自己的无聊癖好。
更何况现在正处于人气超英投票的关键时期,想要为女侠获得更多投票,就应该多展现神奇女侠的正面形象,那些大众的、温暖的、让人能够想起一切美好并获得力量的形象,而不是这些乖僻的样子。
但道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神定定望着屏幕上的形象,那些被飞扬色块组合成的形象是那么明亮,每一个都承载这人生的一种可能,每一个都那么丰富、专注、沉浸,让人挪不开眼。
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定格,粉发女孩愣怔地注视着屏幕,而屏幕内一张张画面闪过,每个人都风格迥异,每个人都色彩鲜明,每个人都垂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望着自己的乐器、武器、工具,全身心投入并热爱自己所坚守的。
平面外的女孩痴痴望着那些影像,而屏幕内闪动的那些女人,无一例外,周身自成一片天地,而没有任何人将视线投诸屏幕外,给注视自己的女孩哪怕一分一毫的在意。
这样很好。
道恩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再一次震动,才恍然回神,把那些源文件全选,按下剪切键,却在打开回收站后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转而打开手机,看到上面法兰西斯的消息。
非常罕见的,法兰西斯分享了自己的日常。
照片里是金属餐盘和摆盘随意的午饭,下方的餐桌角落有隐约的“STARK”logo,看起来像是在斯塔克工业的公司食堂。
四菜一汤,碳水主食和开胃小菜都有,看起来相当丰盛。
道恩退出去打字,“看起来很好吃”还没发出去,忽然想到什么,重新切到图片。
餐盘里的菜品色泽鲜艳,看得人食指大动,肉酱拌意大利面、龙虾卷、迷你贝果披萨和魔鬼蛋看起来都很诱人。
道恩放大图片左上角,橙红色的浓汤冒着热气,土豆和白菜煮的软烂,牛肉块被切成大块,洋葱和胡萝卜块飘在其中,是道恩和法兰西斯唯二不太喜欢的食材。
这是一碗非常浓醇的罗宋汤无疑。
道恩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思绪飞了很久,才落下去,把那句已经拼好的“看起来很好吃”发出去。
法兰西斯回了一个微笑表情,又发:“别告诉我你还没吃午饭,现在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道恩顺势讨饶,说自己现在就去吃,转身拿起自己的外套,犹豫了下,又出去拿了戴安娜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披上,把自己的衣服铺开盖在大腿上保暖。
她推着轮椅出门,对保安打招呼的时候,对方惊讶看了她好几眼。
道恩本来也没什么腿伤,之前坐轮椅是因为过于虚弱,而自从她和戴安娜在一起后,她的身体状况好了很久,只是出门吃饭的话,已经很少使用轮椅了。
今天的虚弱来得很突然,道恩久违地感到冷和不安。
第128章 假如梦娜是杯面的亲生小孩
假如梦娜是蝙蝠侠的亲生小孩
(蝙蝠侠刚收养迪克的时间线)
下午一点, 布鲁斯韦恩一边系着睡袍带子,一边打着哈欠从螺旋楼梯下来时,正看到迪克抓耳挠腮只哇乱叫。
他挑了挑眉, 回忆了下这两天的日程安排。
迪克的入学流程已经走完了,下周直接去报道就好。
儿童保护协会的人已经回访了两次, 尽管迪克在那位女士面前吊挂在水晶吊灯上、像山林里的猴子一样荡着到处乱窜,朝自己翻白眼做鬼脸差点被那位女士看到……但总的来说,这周内的回访暂时告一段落,下一次回访是在半年后。
罗宾的制服也改进完成,昨天夜巡路上,迪克夸了那身衣服至少十一次,还多次在打倒罪犯后在他们身边蹦跶, 在汇报案情的时候打断然后向戈登局长展示自己的披风, 还在路上做了很多个没有必要但花里胡哨的后空翻动作。
想到这里,布鲁斯摸了摸下巴,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情。
罗宾制服还需要改进,至少绿鳞小短裤有点过于短了, 蝙蝠侠昨晚夜巡的时候甚至被罪犯骂炼同癖。
说起来,阿弗去哪里了?
布鲁斯正要询问, 迪克转头看到从楼上下来的他,眼睛一亮, 想看到救星一样,朝布鲁斯飞扑过来。
——没趁机做一个后空翻, 看来是非常紧急了。
“布鲁斯!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还有个女儿!”
布鲁斯如遭雷击, 大脑迅速回想起阿弗今天叫他起床时候的威胁, 当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因为赖一会儿床而后悔什么,只在一个又一个五分钟后再次失去意识。
在一瞬间的茫然之后, 布鲁斯内心轰然生出急迫和不安来。
他总算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今天是梦娜放学回家的日子!
自从梦娜小学毕业后,她就去了马萨诸塞州一个寄宿制学校上学,之前基本上半个月回一次家,但最近据说有什么跨国多校联欢比赛,她有一个半月没回家了。
年轻的蝙蝠侠还不习惯在家人面前也隐藏情绪,他脸上出现的慌乱被迪克察觉,而意识到有人和自己一样完全没做好准备,少年人反而不那么紧张起来。
毕竟他不清楚妹妹的放假时间情有可原,但布鲁斯作为父亲,竟然也忘了,这情况可严重得多!
在单身爸爸的慌张里,迪克反而笑起来,裂开嘴露出门牙掉落的黑窟窿,贱兮兮地说话还在漏风:
“你完蛋了,阿弗已经去接妹妹了,她正在回来的路上。”
说着,迪克看了看挂钟的时间,再次咧嘴:“阿弗已经走了四十多分钟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但蝙蝠侠不愧是蝙蝠侠,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在心里盘算着哥谭机场到韦恩岛的路程和时间,又粗略估计了下周五下午哥谭的交通情况,很快得出了一个时间:他还有至少三十分钟的时间。
“我们得简单收拾一下家里,”布鲁斯按自己不多的生活经验如此吩咐,然后环顾一圈被阿弗整理的井井有条的客厅,茫然放空一秒后,在迪克注意到之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先发制人:“迪克,你得换一身得体的衣服。”
“什么?这身怎么了?”迪克揪着自己的卫衣,觉得不对又不确定豪门就是这种要求:“难道我在自己家里见家人都要穿西装吗?”
布鲁斯也不确定,但当大人的缺点就是他不能让小孩也看出自己的无知,于是他沉稳点头:“是的,去换吧。”
换衣服花了很短的时间,迪克估计不超过五分钟,但再次来到客厅,却发现全新的仿佛刚从蝴蝶结礼盒里面被拆出来的布鲁西宝贝正站在客厅,局促地把右边的抱枕挪到左边,又原地转了转改变朝向,怎么都看不舒服之后,干脆拉过迪克把抱枕塞他怀里。
迪克觉得这个监护人也不怎么靠谱了,他有点慌。
“好吧,布鲁斯,你没说过我有一个妹妹,但至少告诉我,你有告诉过妹妹关于我的事,对吧?”
布鲁斯陷入了可疑的沉默,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实在有点多,而且梦娜的学校还非常封闭,那里完全不通网络,甚至连电子产品都被嘲讽是“麻鸡的愚蠢造物”,他和梦娜交流只能依靠猫头鹰,留在梦娜身上的追踪器也在进入某个车站后不知所踪。
那里真是非常落后和封闭,自从女儿住校之后,布鲁斯和她的交流就少了很多,这也是他这段时间忙起来忘了告诉梦娜的原因。
“……阿弗会告诉她的,”布鲁斯含糊应答,而迪克听罢也长长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还好有阿弗在。”
余下的时间里,新凑对的父子两人商量着要准备什么礼物,布鲁斯有意弥补自己的疏忽,而迪克作为家里的新成员,自觉有义务给妹妹准备一些见面礼,两人一拍即合,在决定在二十分钟内准备一些见面礼。
“所以,要开蝙蝠飞机吗?”迪克明知不可能,但还是跃跃欲试,毕竟现在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不,”布鲁斯沉稳冷静,八风不动:“我有更快的办法。”
“超人!”布鲁斯韦恩站在窗边,朝大都会的方向大喊。
——
另一边,梦娜坐在阿弗的副驾驶,忽然得知自己多了一个哥哥,却似乎并不十分吃惊。
“我的行李出了点问题,航空公司在转机的时候落下了,短时间内没办法送过来,而我准备的礼物就在那里面。所以,我得重新准备一些见面礼。”
梦娜说话总是一板一眼,蓝澄澄的目光认真看向对方,即便阿弗此刻正在开车,也要为那样的目光偶尔偏头对视,回馈这样的注视。
“那我们先去市中心买一份礼物?”
梦娜点点头,又摇摇头:“买的礼物不好,没有心意,我还是喜欢我自己做的那个。”
换别人可能已经开始烦躁生气,不明白她要说什么,但阿弗和梦娜相处的时间最长,他能从梦娜认真到虔诚的注视中感受到平和,也能轻松理解对方的意思。
“那我们先买一份暂代,等明天行李到了之后,再把最重要的礼物给迪克少爷。”
“嗯!”梦娜眼睛立刻亮了,她猛猛点了两下头,想到老人家正在开车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她又羞怯着努力放大声音,断句非常用力:“是这样的!没错!”
汽车轮胎在沥青路面上划出顺滑的弧度,轻盈地开往市中心的方向。
阿弗又问起梦娜学校里的事情,不外乎是有没有新朋友,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有没有喜欢吃的菜。
梦娜露出明显的思索表情,磕绊着说了几个朋友的名字,她不知道什么事情对老人家来说是有意思的,思考着雷鸟聊天室里风传的八卦,和远渡重洋的故事,尽量捋清思绪,然后按照起因-经过-结果的叙述方式说了,偶尔磕绊,这时候她总抿着唇,无措看向阿弗:“抱歉阿弗,这部分我不能说出来。”
“不用为此感到抱歉,梦娜小姐,”阿弗总是耐心且温和,似乎能包容一切缺点:“一些出于担心和好意的隐瞒在我们家里不算什么。”
阿弗说这话时,依旧是面朝前方认真开车的样子,但他的目光却微不可查地通过前车窗上的倒影观察着身边人。
——然后同样在倒影里,和那双蓝澄澄的、永远平静温吞的目光对视,那一瞬间,阿弗心里叹了一口气,明白一切都无从隐藏。
“不用为此感到担心,阿弗,”梦娜的情绪从来都写在脸上,愧疚也是。
她咬咬下唇,犹豫着试探开口:“阿弗你是英国人,也许听说过霍格沃茨?”
阿弗当然知道,毕竟梦娜的猫头鹰差点被家里的蝙蝠群打飞出去,戈登局长路过看到,还以为是那个猫头鹰法庭的童谣应验,如果没有阿弗连线担保,梦娜很难被新手老父亲放出去读寄宿学校。
于是梦娜的眼睛再次亮起来,她嘴角用力扬起,眼睛弯弯的,性格太内敛安静,连笑也是无声的:“那我就可以把这些故事讲给你听啦!”
“我的荣幸。”阿弗微笑着听小姑娘讲故事,说实话,对方讲的并不有意思,缺乏必要的描写和节奏感,比迪克少爷第一次写的战斗报告还缺乏过程,但阿弗依旧露出非常感兴趣的表情,适时在故事关键时刻点头,在女孩一段话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用恰到好处的好奇语气提出一个不涉及秘密的问题。
尽管给迪克的见面礼只是暂时用的过渡礼物,但梦娜还是挑了很久,她并不清楚迪克的性格,只从哥谭小报上得知那位穿着鲜艳的黑暗助手非常活泼,打击罪犯的时候也有说不完的风趣话,和自己完全是两个样子,喜欢的东西也全不相同。
她最终艰难地选了一堆礼物,却在具体去留上面犯了难,于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老管家。
阿弗蹲下身,却并不选择,只是循循善诱着给梦娜介绍那位素不相识的哥哥,讲迪克来自哪里,性格怎么样,过去的朋友都有谁,喜欢说什么俏皮话……他说了很多,然后把选择权交给女孩自己。
一顿排除之后,梦娜还是在最后两个礼物上犯了难,但此时已经浪费了太长时间,即便老管家说着不用担心,但梦娜还是买了两个离开,决定在车上再继续考虑送哪个。
之后的路上车里始终安静着,时不时有女孩轻轻地问询声,然后再次陷入温柔的安静里。
“也许你可以送一个给迪克少爷,一个给老爷。”眼看着庄园大门出现在视野里,阿弗适时提议,却没能让小姑娘满意。
“但这样阿弗就没有礼物了。”
阿弗失笑,发现今天是哥谭难得的好天气:“您知道我不需要,我领受到您这份心意就够了。”
“不,”梦娜难得非常坚决。
眼前已经看到韦恩庄园的大门了,这里到庄园内的古堡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此刻,金属大门敞开着,一高一矮两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正站在门口,父子两个无不严阵以待,表情严肃,甚至都摸了能反光的致死量发蜡。
阿弗适时停车,车辆熄火,梦娜默念了一路的交通准则,此刻停车后终于能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抱住阿弗,在对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我很想你,阿弗。”
老人家坐在车上,看着女孩轻快跳下车,凑过去把礼物递给迪克,两人别扭地拥抱了一下,最后才转头看向布鲁斯。
一个多月没见面的忽视和陌生在身体靠近的几秒内消失,梦娜脸上很快露出羞涩但期待的笑,而布鲁斯也一瞬间明白女儿的意思,弯腰把女儿整个举飞起来,高高抱在怀里。
女儿惊呼着搂住他的脖子,抿嘴甜笑着,被爸爸故意留下胡茬的下巴扎着脸蛋,娇怯躲开,又主动凑过去,同样在对方侧脸上印上湿漉漉的吻,两人都露出明快的笑意。
年轻的蝙蝠侠还没遇到那么多荆棘密布的烂路,他还没为自己套上那些防御和警惕的厚重盔甲,那层蝙蝠衣尚且薄而柔软,能和助手在月色下开玩笑,也没那么多密不透风的计划。
那层外壳还太柔软,轻轻一扒,就能露出里面明亮澄澈的内里来。
今天有着哥谭难得的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