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有信心能掌控自己的未来。


    踏进操场之前, 史蒂夫始终没有回过神,他始终有些呆滞,因为那个陌生的历史老师居然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 认出了他身上上个世纪的时代气息,也因为对方语言下所暗示的那些态度。


    尽管对方的言行不羁, 言论又太过冷静犀利,但吉蒂所表述的观点却似乎和大多数人一样,具有消极意义的,把贫困问题归于能让人实现阶级跃迁的时代已经过去,而忽略了人在其中本身的主观能动性。


    对方所列出的许多数据确实让史蒂夫吃惊,但同时,他本身又并不愿意接受这部分观点——一旦涉及到政治、权力和阶级, 总有太多包裹在洁白餐巾下的食物碎屑, 而腐败似乎又是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任何政权下都存在腐败,而政客们对此的观点向来是:能力比清正更重要,贪污的能臣比无能的清官要好太多。


    这相当有道理, 但和普通人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相差太多。


    并且,他几乎开始怀疑, 放在世界舞台上,美国真的这么糟糕吗?


    身为二战老兵, 一觉睡醒就是二十一世纪,史蒂夫并没有许多人对美国的“世界霸主”印象, 在他的印象中, 自己的国家还保持着一个相当明艳又质朴的形象, 为了反抗侵略者而战斗,一切出于保卫和正义, 无论是美国队长还是好莱坞影星,都可以为了售卖国债而登台表演,甚至售卖亲吻。


    自己国家现在的繁荣和领先是他期望却没完全预料到的,而这个国家脱离群众的现状也让他吃惊。


    史蒂夫的思维很混乱,他即惊讶又茫然,关于对方为什么贸贸然找他说这些话,他全无头绪,甚至开始怀疑吉蒂是否有某种另一重身份。


    比如神盾局的卧底——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史蒂夫脑袋里面一团乱麻,他站定,把“斯芬克斯之谜”和“世界不平等排名”这两个词记在随身的本子上,把巴掌大的牛皮小本子塞回口袋的时候,想起那位吉蒂关于他老派习惯的猜测,不禁苦笑。


    好在和孩子们相处不用警惕身份被发现。


    史蒂夫刚刚放松神经,就听见那边操场传来伊蒂斯的咒骂,学生们声音吵吵嚷嚷,一个女孩尖细的声音格外突出。


    史蒂夫面色一沉,严肃的表情让他的**看起来更加阴森,而他本人对此丝毫没有察觉,大胯步着朝操场那边走去。


    和伊蒂斯争吵开的是贝拉,那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和十一岁的茉莉、十四岁的克拉拉一起,曾经在伊蒂斯掌管下的黑鞋子帮生活,三人合称“三皇后”,始终和伊蒂斯有相当不错的交情。


    史蒂夫和克拉拉更熟悉,和对方沟通也更多。


    这女孩虽然比伊蒂斯还小,但她的沟通能力、对许多事情的态度却比太多成年人更成熟。


    在最早的时候,史蒂夫问路时和克拉拉见了第一次面,因而成功找到了伊蒂斯;而后来,在他还并未打算具体介入贫民窟这些孩子的生活、而只打算资助克拉拉上学时,这女孩却和伊蒂斯一起给他一条更深入的道路。


    “三皇后”当中,克拉拉看起来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却承担了统管和保护的责任,茉莉和贝拉身为两个更小而没有足够社会认知的小孩子,在帮派中能不被咸猪手和霸凌,都要多亏了克拉拉。


    不仅伊蒂斯常常会和克拉拉讨论问题,当史蒂夫想要更深入了解这个时代的底层生活,也总要去询问克拉拉的意见。


    弗兰肯小学就是克拉拉的建议。


    史蒂夫赶到的时候,首先镇住了争吵的两人,简单安抚双方情绪之后,就把视线投向了克拉拉。


    “竟然有人缺席训练!”伊蒂斯率先没忍住抱怨,史蒂夫当然明白伊蒂斯的迷茫和委屈,他们为了这些女孩儿能一起接受训练做了许多方面的运筹妥协,而竟然有女孩儿不领情,这确实十分让人难过。


    他下意识要过去安慰对方,但此刻他身为老师,要安抚双方情绪,对这件事情作出判断,怎么好表现出对某一方的偏爱和格外在意?


    于是史蒂夫只是站着,他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妥协,在伊蒂斯和其他人中间保持了中立,但在其他孩子眼中,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伊蒂斯作为转校生,本身应该是担心被霸凌的那类人,却在转校的第一时间直接撂倒原本的校霸头子,强势入侵这个学校,并且本身还带着三个跟班,又在各种传言中和这个带给学校变化的体育老师关系匪浅。


    在这种情况下,伊蒂斯委屈的抱怨就成了带着怒火的质问,那些不满变成“不识好歹”被放大,而这个年纪的学生最受不了被放在下位训斥,更何况身为法官的体育老师还默认了对方的话,这对年轻人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宣判”了。


    于是克拉拉还没说话,那些年轻的,皮肤黝黑或苍白,头发成绺,指甲缝里深藏着泥垢的孩子们就跳起来,把遥远没有根据的未来和资助抛在脑后,指着伊蒂斯的鼻子骂着底层带有羞耻意味的黑话。


    所有人都在宣泄情绪,史蒂夫不得不使用威胁——用橄榄球在泥土草坪上砸出一个凹坑——才控制住了局面。


    他明明最讨厌动用武力解决问题。


    史蒂夫叹了一口气,转而询问克拉拉,这其实好不了多少,在其他人看来依旧是在帮腔歪屁股,但显然比向争论双方的伊蒂斯询问情况好多了。


    克拉拉背负着许多人的目光,斟酌着开口:“茉莉带着几个女孩缺席训练了,没有请假,准确来说,她们今天最后一节课就离开了,陆陆续续装作上厕所或者要去医务室,但弗兰肯小学没有医务室。”


    “什么!”伊蒂斯反应依旧很大,她骤然回头,怒视着克拉拉,目光扫过其他人,蓝眼睛中燃烧着被背叛的愤怒。


    “你看到了!”她看向克拉拉,而后愤怒的目光挂过每一个人:“而你们都知道没有医务室,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有人不满伊蒂斯的态度,故意挑衅,差点被伊蒂斯的拳头砸在脸上。


    史蒂夫这段时间有了一些经验,虽然紧张,但并没拦着伊蒂斯,果然看到女孩的拳头停在了那个男生面庞前面。


    说话男生脚上的球鞋已经脱线,在十一月份,身上的棉服却紧巴巴的,里面的运动服上下颜色和尺码明显不配套,颜色也花里胡哨的,史蒂夫听说这是他姐姐从商场里面偷出来的,而这已经是面前几个人里比较体面的一个了。


    那男孩大概是几人里的头头,这时候站出来提出观点,而他身后的其他男孩默认了男孩的态度:


    “女人就是这种较弱又事儿唧唧的家伙,他们根本打不了橄榄球,你们有时间把她们赶到操场上,不如再叫几个男生一起训练,明年三月比赛的时候能多几个替补,或者万一有俱乐部看到我们,更多男人能赚到钱,也能养更多女人生活。”


    史蒂夫皱着眉,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孩子也有这么严重的性别偏见,而更让他感到难过的是,周围留下的少数几个女孩儿们虽然不高兴,但都没说什么。


    眼见着伊蒂斯又要撸袖子上去“解决”问题,史蒂夫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女生。


    “三皇后”之一,除茉莉和克拉拉之外的贝拉,才是和伊蒂斯产生争吵的另一方。


    “为什么吵架呢?”


    “因为你们在逼我们做我们并不想做的事。”贝拉做了个往地上吐口水的动作,但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她为此有点感到难堪。


    “打橄榄球吗?我以为你们还都挺感兴趣的?”


    史蒂夫耐心询问,他当然不是贸然抓了一些女孩儿们进橄榄球队,只是带男生们训练的时候,注意到女孩儿们亮晶晶的期待目光,才刻意在体育课上征询问题和选拔。


    他以为女孩们想要打橄榄球。


    “当然不!”贝拉扬起脑袋,“我们只是想当拉拉队员,那种漂亮的,穿着比基尼或者紧身三角裤在舞台中间跳舞的啦啦队,而不是在泥里翻跟头。”


    “你们都这么认为吗?”史蒂夫的目光扫过了余下的人,他能看出有几个态度有些迟疑,但在他目光扫去的时候,她们无一不低下了头。


    连贝拉所说的拉拉队员,她们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到。


    “不想赢比赛吗?”


    “那是男人该做的事。”


    又有几个女孩低下了头,并不是所有人认可贝拉的话,但并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


    史蒂夫身后,伊蒂斯几乎要冲上去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心甘情愿让渡她们争夺来的权力,宁愿做吉祥物也不愿意亲自取得胜利。


    克拉拉拦下了她。


    在史蒂夫沉默的时间里,克拉拉作为还算客观的中立人,接着问了一个问题。


    “那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啦啦队员呢?”


    她耸肩,说了几个NBA著名啦啦队员名字,大多都出现在她们夜间互相传阅的三流杂志上,而许多女孩对拉拉队员们的风流韵事了如指掌。


    这些梦想成为啦啦队员的女孩们,却甚至不知道或不在乎那是橄榄球队还是篮球队。


    这个问题依旧石沉大海,史蒂夫面色不可避免地沉了下来,套在外面的硅胶皮套因此显得阴沉,早早褪色的黑夜和聒噪的白炽灯在他脸上打出深黑色的沟壑。


    女孩们都被这表情吓到了,她们无意识贴在一起,为首的贝拉咽了咽口水,腿脚发软,需要和后面女孩十指交叉撑住身体,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倒在地。


    “谁在乎那个?”她扬声反驳:“反正没人能真的成为啦啦队员。”


    “就算有,那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谁都知道贫民窟的人和那些并不想干,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生和我们没有关系。”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伊蒂斯也冷静下来,她冷着脸说出好几个人名,有全世界闻名的rapper、三流篮球运动员、黑人女明星、慈善家和棒球帽商人,时间跨度从上世纪到现在,人数林林总总不可谓不多。


    这里的孩子认识每一个名字,这些人无一不是出身贫民窟,是太多小孩床头贴着的海报,太多人以他们为目标,想要挣钱或出名。


    但此刻伊蒂斯每说出一个名字,却让贝拉后退一步。


    孩子们——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每个都露出憧憬和熟悉的眼神,却也每个都缄默着不敢开口。


    “我是想成为那样的人,”穿着偷来的花哨运动服的男孩开口,相比起来,外面世界的孩子比贫民窟的孩子自信许多,而相同处境的男孩比女孩更直率而富有勇气。


    这显然不是先天原因,史蒂夫悲哀地意识到这点,他有些明白了吉蒂所说的话,也意识到了男孩要说什么。


    “但那些人只是少数,我们不可能真的做到。”


    “那太夸张了,脱离我们真实的生活,几百万的人中才能出现一个——那不是真的。”


    史蒂夫想起吉蒂所说的“机会”,在美国贫困线以下,即便用尽所有手段努力一辈子,也有百分之四十二的孩子无法脱离贫困。


    而贫民窟每个人收入显然都远远低于贫困线,他们的生活大头都依靠救济金,成年人对生活失去希望,而孩子们也同样不再憧憬未来。


    未来是个很渺茫的东西,努力并不意味着回报。


    相比普通孩子,他们缺失了对命运的追求、对自己人生的憧憬和把控,也许有人赞赏这是现实主义,但对孩子们来说,这是绝对的消极。


    史蒂夫想起自己的童年,年轻瘦弱的史蒂夫罗杰斯同样出身贫民窟,却因为站在时代和国家发展的浪头,即便作为体检报告为“4F”的白斩鸡,也依旧对生活有诸多期待。


    他的朋友们盛赞他有一颗温暖的心和坚强的意志,而和这些孩子比较,那应该更具象化为:他有信心能掌控自己的未来。


    第102章 “体育精神比结果更重要”


    这天的训练还是坚持练完了, 即便学生们的意愿都不高,所有人情绪不佳,且即便是还留下的女生们都态度低迷, 但在史蒂夫;列出啦啦队员需要接受的训练之后,女孩们也顺从的参与了训练。


    她们体力不佳, 肌肉量不比最瘦弱的男生好多少,但她们却出乎意料的坚持了很久的训练。


    甚至当史蒂夫尝试阻止简单的比赛时,女孩们虽然体力和准头差很多,对规则也不够熟悉,但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凝聚力。


    伊蒂斯也完全投身进去,尽管因为凝聚中心不是她自己而有些恼火,但在一个团体中, 她总是更热衷归于集体的那个。


    相比起来, 真正训练中男孩们的问题更多。


    史蒂夫皱着眉,把两个互相用肢体冲撞,眼看就要演变成斗殴的男生分开,面色严厉地询问是什么原因。


    “他拉人!”


    一个男生已经朝对方挥了两拳, 被史蒂夫拉开的时候还时刻准备着把拳头砸回对方脸上。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打架。”史蒂夫先安抚两人斗殴的问题, 然后才回想着刚刚比赛场上的情况,把记忆中的场景和男生所说的问题对照起来。


    其他人已经围了上来,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史蒂夫,有人把同伴往后拉, 担心这个大个子体育老师把怒火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也有人愤愤不平, 撸着袖子随时打算作出反抗的样子。


    他首先对打人的男生出示了黄牌,对对方的斗殴行为作出警告, 并语言警示说如果是正规比赛,这种扰乱赛场违反体育赛事精神的行为很可能被直接红牌罚下。


    而挨揍的男生确实也有明确的拉人动作,史蒂夫确信自己还看到了故意挑衅的下流手势,并且虽然没有直接动手,这男生也持续输出着底层黑化和侮辱性质的辱骂,史蒂夫转身,给对方亮了两次黄牌。


    “比赛中除了合规擒抱之外,不允许用手拉扯球员身体或者衣服,杰弗斯有拉人动作,犯规。”


    他往后指了十码的距离,要求对方退后:“比赛将从十码后的距离继续进行。”


    人群中产生了一阵骚动,有男生表现出义愤的质疑,但被另一个更年长的男孩拉了回去。


    杰弗斯也被另一个更高大的男生拉住胳膊,前者转头看向兄弟,愤懑又委屈地小声抱怨:“我不是生气我被罚了,只是,哈罗德绝对在偏袒对面,他在拉偏架乱判!拉人而已怎么可能判这么多,一个黄牌撑死了,他还要我们这边都退后!”


    “规则就是这样,”年长的男生小声安抚,他凑到对方耳边用气音提醒:“那里的比赛不正常,你要是想进俱乐部或者中学橄榄球队,就要适应这样的正确规则。”


    他们的声音很小,但当然瞒不住一个有四倍听力的人,史蒂夫皱了皱眉,只觉得是之前的体育老师奥利弗并不负责导致。


    他忽略了其他人的质疑,继续宣读下一个判决。


    杰弗斯因为恶意挑衅和辱骂对手,被判了一个黄牌和一个罚球,给了对面队伍一个自由踢。


    杰弗斯队伍当即炸开锅,无数只胳膊伸出来想要反驳什么,群情激奋,就连最开始拉着杰弗斯的高大男孩也诧异地看着史蒂夫。


    “就为了这点小事?”


    他质疑,“只不过说了几句脏话拉了他一下,你就要罚这么重?你这是直接带有偏向的恶意判决,你就是不想让我们赢!”


    “行行好,各位,这是规定,”史蒂夫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不满,这时候和他们讨论体育正义是无用功,而武力威胁还不清楚能不能有效作用第二次。


    只有伊蒂斯愤怒反驳,和男孩们吵在一起,那些先前就接受训练的孩子们满心不满,自觉所有行动都受到这些“新来的”的欺压,因而无论之前彼此都有什么不满,此刻都自然而然聚集在一起,心里把彼此划归到他们的同盟当中。


    这又是史蒂夫等人到来之后,他们经历的第一场比赛,因而对比赛的结果和公正性格外关注,不少人以小见大,从这一场比赛中推测出了他们“旧派球员”受到偏见的未来。


    史蒂夫被一群年轻人围在中间,有人躲在人群后面试图推搡他,却发现怎么都无法撼动对方,拉扯那头传来的手感好像他在拉扯什么被水泥浇筑固定在地上的人。


    史蒂夫像是车玻璃上的污迹,即便外面的世界再怎* 么迅速变化,即便有多少声音呐喊,他也始终站在原地,不发火也没有任何暴力的迹象,即便有人的推搡已经带上了脾气,他也依旧温和的陷入自己的思索当中。


    克拉拉被这一幕吓到了,她连连后退几步,即便再怎么知道伊蒂斯两人能轻易制服这一切,也依旧因为大声吼叫和拳头恐惧到生理性不适,她还要继续往后退,手腕却被一个女生拉住了。


    “小心。”


    对方指了指克拉拉身后,那里有一个拔过一团巨大草根的土坑。


    那人是刚刚贝拉身后的女孩之一,在克拉拉心中,对方和贝拉一起,作为反抗“新派”的“旧党”,本该因为这些反抗而热血沸腾,但对方却安静的站在远处,对不远处的争吵敬而远之。


    克拉拉环视一周,发现许多女孩们都有同样的表情,她们无法适应伊蒂斯加入带来的变化,并不意味着她们就被“旧党”排斥女性的橄榄球队员男性同盟体所接纳,更不代表着每个人都能接受用吼叫和暴力解决问题。


    克拉拉有些恍惚,忽然想起来女孩们的处境。


    她和贝拉、包括逃离训练的茉莉,她们三个人之所以组成“三皇后”,初衷是因为她们都希望可以通过凝聚起女孩们自己的力量,去逃离她们过去无法逃离的事情。


    家庭和家庭之外带来的血液、淤青、辱骂,理所应当的歧视、否定和不在意都在其中。


    克拉拉总站在人群之外,思索怎么带“她们”走出困境,但其实,她自己也在其中,是“带我们做出改变”。


    那边,史蒂夫在短暂思索后,很快问出一个让男孩们骤然陷入安静的问题:“奥利弗带你们参加的比赛不是春季橄榄球赛,你们对松散的规则太过熟练,而对正式比赛的正确规定嗤之以鼻……”


    他抬头,目光透过黑色美瞳片和明显是领头人的高大男孩对视,锐利的目光几乎让对方感受到被劈开看清楚肠道和血液。


    “你们参加的是什么比赛?”


    领头男生的冷汗倏然从额角流下。


    ——


    训练结束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伊蒂斯带队把女孩们一个个送回家,而史蒂夫带着男孩们回家的同时,还有去家访的工作。


    领头男生无数次设想自己被史蒂夫叫住的情况,在对方看护男孩们回家的时候,多次试图通过从队尾掉队逃离对方的视线,但即便他们走过摩肩接踵的闹市,史蒂夫也能在他尝试远离的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然后投过来一个目光,其中意思很明确:我能看到你的所有行为,我不建议你那么做。


    他以为自己会被叫住谈话,那个高大的面容严肃的男人或许会用手段逼问他,试图从他这里得到奥利弗的所有黑料,然后把这一切检举给校长,以获得自己的成功上位。


    在一个又一个男生被安稳送进家门时,他又产生了另一种猜测,这解释了史蒂夫沉默至今的所有问题,也让领头男生长长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个新来的史蒂夫哈罗德试图通过向家长告黑状惩罚自己,那他就大错特错了,除了他自己,他们家里从来不会有处于清醒状态的人,爸爸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也只会醉醺醺的躺在地上,任由儿子拖着他的腿把他拉到沙发上躺好。


    如果哈罗德试图和他爸爸进行沟通,恐怕只能在帮派聚会的现场找人了。


    他几乎已经做好了看史蒂夫被现状震惊,长着嘴站在家门口半天说不出话的样子了,他把自己的设想悄悄说给其他人,落在后面的几个男孩于是一起哈哈大笑,目光故作不在意瞥过新来的大个子,约到领头男生的家门口,他们眼神来往就越发频繁。


    而在所有人的期待和注视下,史蒂夫叫了最高的那个孩子出列,双手搭在对方肩上,比青春期的小男生还高一个头,这动作让对方感到不安和不适应,却依旧裂开嘴笑着等待史蒂夫出丑。


    史蒂夫并没敲那扇门,而是扶着他的肩膀和他对视,目光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到你家了,孩子,”


    他轻轻推了一把愣住的男生,看着对方在惯性下踉跄着向前,对方一只手下意识扶在门把手上,却转头堪称茫然地看着史蒂夫。


    还是个孩子呢。


    史蒂夫无声叹气。


    “回家去吧,孩子。”


    ——


    奥利弗的眼皮一直跳,考虑到他目前正在做的事情,这很难不被和一些糟糕结局联想在一起。


    他面前正放着一个罩着黑布的塑料筐,里面的东西在每一次搬运中晃动碰撞,产生金属和硬塑料碰撞的声音。


    现在不过七点多,外面的天却已经完全黑透了,不远处高楼林立的商业中心此刻当然灯火通明,但只要往外走两条街,就能从一个城市的地标建筑到达它最不愿意被看到的脏污处。


    奥利弗此刻正处于这两处中间,他处于城市黑与白的十八度灰中,道路并不平整,路两边也丝毫不见接地玻璃装饰的明亮店铺和名贵咖啡店,人气最旺的地方是不远处的超市,道路两边其他店铺早早关了门,街道两边斜下去流淌着看不清颜色的积水,下水道传来臭味,而站在远一些的地方则什么都闻不到。


    不远处一个烫着细小爆炸头卷发的中年女性从超市里出来,粗跟鞋上沾了许多泥水,里面的丝袜上勾出一个破洞,鞋跟越过一滩污水却没越过第二滩,溅起的积水打湿了她的小腿肚和米白色的裙摆。


    她正抱着鼓囊囊的袋子从超市往外走,两只手都占着,于是见到奥利弗只是扬扬下巴作为打招呼。


    “又来找杰奎琳吗?”


    奥利弗紧张地往前挪动两步,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地上的大框子,他扯起唇角试图微笑,但脸色很僵硬,好在天色很深,大概也看不见。


    “啊…是,最近快要比赛了,学生家长们都问我有什么推荐的护具,我来杰奎琳的店里看看,也许还可以帮她拉几单生意。”


    “是这样吗?”中年女性走在马路那头,路过这排路灯时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像是随口一句问候,没期待回答也没记住任何细节,简单道别后就敲着劣质皮鞋的低跟匆匆离开。


    那句“是这样吗”显然是无意的随口一句,却让奥利弗后背发凉,觉得那是一剂强而有力的巴掌,带有明确目标和浓烈嘲讽地扇在了自己脸上。


    奥利弗下意识后退,却被身后的塑料筐子绊倒,身体向后倾斜,差点整个人就要砸进框子里,好在关键时刻他扶住了后面的门,短暂维持住了平衡。


    他还没松口气,后面的门忽然向内打开,失去借力的奥利弗仓皇之下和那人撞在一起,两人都反射性弹开,把彼此狼狈地推倒在地上。


    两声咒骂之后,那人也看清了奥利弗的脸,对方显然是杰奎琳,惊魂未定地又骂了几句,身体却蹲下去,掀开框子上盖着的布。


    里面是一堆印着“送给弗兰肯小学的孩子们”字样的钉鞋,杰奎琳撸起袖子往下翻了翻,又在钉鞋下面翻出一堆护肩,同样印着“TO”和“FROM”。


    杰奎琳拿了一个钉鞋和一个护肩,走进去在灯下仔细观察,而奥利弗生怕有人看到自己,匆忙搬着大框子进了室内。


    室内面积本来就小,还被各种货架摆的满满当当,更觉得拥挤和逼仄。


    货架之间距离很近,每一个格子都摆的挤挤囊囊,货架两边还用铁钩挂着许多商品,杰奎琳要走到柜台里面,不得不把阻挡的悬挂商品往旁边推一推。


    而货台后面,杰奎琳的身后依旧是一个摆的密密麻麻的柜子,上面陈列着许多金灿灿的奖杯,篮球形状的奖杯、踢足球小人的奖杯、棒球棍样式的奖杯、举着羽毛球的奖杯……还有的奖杯平平无奇,没有某个球类也没有富有激情的运动小人,标着“参与奖”或者“鼓励奖”,上面用小子写着“诚实的心和坚定的意志”或是“体育精神比比赛结果更重要”。


    奥利弗被这个奖杯烫到眼睛,他几乎被钉在了原地,被杰奎琳叫了两声才反应过来。


    “你这些东西质量都不错,不愧是大企业的资助。”杰奎琳嘴里叼了一根烟,却并不点燃,只是用犬牙研磨着品尝烟草的味道。


    “不过上面都印了字,这很难清洗,给你的钱要比原本再少一百,作为我购买清楚标签药物和手工费的补偿。”


    “一百美元!”奥利弗惊呼,“你不如直接抢钱!”


    “我倒是想,要不是狗屎的我信仰基督,我就也抄着家伙出去抢劫奢侈品店了。”


    杰奎琳翻了个白眼,掏出零钱盒已经开始一张张数给奥利弗的钱了。


    “该死的……”奥利弗来回踱步徘徊,手指插进头发搞乱本就没有的发型。


    “你就不能把这些卖给小孩吗?卖给那些穷一点的人,价格便宜一点,他们才不会在意商标或者资助人,也没人会怀疑他们不是受资助人!”


    杰奎琳被迫起身,她只是看着奥利弗,并不说话,目光很冷淡,但却像是一盆冷水泼在奥利弗脸上。


    穷人怎么可能给孩子买体育器材?他们光是生活就耗费了所有心力,或是整天混吃等死,自己的人生都完全放弃,更别提孩子的体育教育了。


    他当体育老师的十几年里,愿意来学校询问孩子适合什么体育护具的家长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先前和胖女人的说辞完全是出卖良心的谎话,完全经不起推敲。


    杰奎琳看到奥利弗骤然变色的表情,意识到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于是不再说什么,继续回到柜台后面数钱去了。


    她没办法在数数的时候一心二用,于是漫长的一阵沉默后,体育用品店里重新响起交谈声。


    “我只能先给你一半,其他的过两周你再来,这段时间多几个人来买篮球,我才能把后面的钱给你。”


    “你上次欠我的钱还没给!”奥利弗咬牙切齿,“我已经要没钱交房租了!”


    “难道我就有钱?我的房租也欠了两个月了,”对方的语气平淡,带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所谓:“房东把我的所有行李都扔出来,我现在只能暂时住在店里,还要被那个死老太太连环催命电话!”


    “谁管你住在下水道还是住在房东床底下?我只要我的钱!我的钱!!!”


    奥利弗几乎把脸贴在了杰奎琳的身上,而后者略略仰头躲过对方的口水攻击,眉头一挑,给出一个解决思路:


    “你还记得亚当老大吗?他最近很想看一场像样的橄榄球比赛。”


    奥利弗脸色一变,不自主后退一步,却被杰奎琳抓住手臂:“别做出一副我逼你这么做的样子,奥利弗,主动认识亚当老大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你不顾青少年的生长痛和肌肉磨损,带学生们去打黑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作出这种追悔莫及改过从良的样子,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意见,只是帮忙传达亚当老大的意思,他这次愿意开这个数。”


    杰奎琳提出了一个足以解决奥利弗目前生存困境的数字。


    第103章 “比赛规则就是坨屎!”


    从杰奎琳体育用品店回家的时候,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四处街道都是安静的。


    奥利弗掏出手机,上面显示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零点三十七, 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奥利弗一个人在街道上走着。


    这里不繁华, 基础建设也非常老旧,路灯的光晕乎乎的,散发着苍白的昏昏的光,奥利弗走过路灯下的时候,他的影子都是朦胧的灰色一团。


    过于安静了,往常还会有一些帮派分子叫嚷或者大声咒骂声,会有酒鬼晕乎乎从街角走出, 巷子边有用破棉布包裹住身体的流浪汉, 稍微偏一点的地方,还能看见流浪者聚在一起互相取暖的篝火。


    奥利弗内心莫名生出些胆怯,他加快了脚步,左右环视神色仓皇, 一个不注意,差点被墙角伸出来的被子卷绊倒。


    那里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可能找到了一个无主的房子,也可能和同伴们一起报团取暖——对居住在室外的人来说, 冬天无疑是最难熬的。


    这是好事。


    奥利弗手指都冻僵了,他很像捧起手哈一口气, 搓搓手掌让自己暖和一些, 但他并不能。他怀里揣着两个零钱卷, 里面有七百多美元,不多, 但是他下个月的房租和半个月的花销来源了。


    街道上没人,至少可以让他的钱平安到家,然后被送到房东手上。


    道路两边忽然响起窸窣的声音,奥利弗被吓了一跳,他几乎立刻举起双拳作出格斗的架势,却什么都没看见。


    不远处的窗户里传出小孩的呜咽声,接着响起女人的嘟囔声,奥利弗走出去十几米,那声音也渐渐消停了下去。


    自己太过神经紧张了。


    奥利弗长呼了一口气,他低声咒骂了两句带有色//情指向性的脏话,随即又想起自己的前女友。


    正如历史老师吉蒂马歇尔所说,他的前女友在交往期间劈腿,去当一个帮派投头子的情妇。


    这件事奥利弗是知道的,甚至知道的比所有人都早。


    前女友从他学体育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一直觉得他是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但实际上奥利弗同样有一个情妇母亲,对这件事有超出常人的敏锐。


    他只是从不主动提起,痛恨又不得不放任前女友做这一切,甚至享受前女友劈腿有钱人带来的生活品质提升,他愤愤地,一边享受对方带来的福利,一边背地里骂对方是表子,一边用勾搭女学生报复对方。


    那时的奥利弗离不开自己女朋友,现在他的生活状况也证明了这一点——以前的他至少不用带学生们打黑赛,那时候他虽然性格暴躁能力一般,但也算得上是个称职的老师。


    他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怎么成了现在这样的。


    奥利弗揪住了自己的额发,他停在某扇门前,把头在玻璃门上砸得砰砰响,引起室内老人不满的咒骂声,和声音尖细稚气的童音。


    “我来保护你,奶奶,我能一拳打倒欺负我的男同学,现在也能来保护你!”


    这声音让奥利弗拯愣一瞬,尽管他已经离开了那扇门,他依旧浑浑噩噩陷入过去的回忆中。


    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说给自己母亲。年幼的他信誓旦旦,说要保护母亲不受伤害,还说自己会挣很多钱,带母亲住大房子。


    他也确实如此激励自己。


    他高中时就在校橄榄球队打比赛,大学时差一点就成了明星四分位,当时他风头正盛,一心想要把名誉变现,被曝出参与了自己比赛的赌球,字词名誉扫地,勉强找到一个体育老师的工作。


    这对奥利弗来说当然是大材小用,即便离开时竞技赛场,他也没觉得自己人生有多灰暗,年轻人总是有许多精力和时间的,他暗暗发誓,自己要和《爆裂鼓手》里主角的老师一样,挖掘出一些天才进入体育竞技赛场,打所有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的脸。


    但电影的戏剧性情节并没出现在奥利弗身上,他刚走出大学,就被现实生活打垮了。


    房租、车贷、医疗保险、基本生活花销几乎能花光奥利弗所有的钱,而此时他的助学贷款依旧是一笔庞大的费用,每个月从他卡上扣除百分之五的金额,持续扣费十年才能还完。


    生活现状让他十分不可思议,毕竟怎么来说,他自己也是成功考上大学并曾经是半个明星球员的人,怎么可能连生活都负担不起?


    但事实就是如此,为了还上拖欠了三个月的房租,他不得不把自己贷款买的汽车卖掉,而这笔收入还完贷款、房租并在前女友的规划下买了一批生活用品之后,竟然一个子儿都没留下。


    为了勉强维持中产阶级的现状,奥利弗不得不打破自己原有的傲慢和坚持,尝试听从前女友和周围邻居的劝诫,戒掉了酗酒、叶子和赌球等大额花销,并试图给自己找一份兼职。


    但兼职并不是那么好找的,体育老师的工作相对清闲,但卖掉了汽车,他不得不每天在上下班通勤上花费将近三个小时时间,他的大学经历让他无法接受刷盘子和糊纸袋的工作,而他想要建立一个伟大橄榄球队的梦想也让他每天都心力交瘁。


    女朋友也在工作,这本可以大大减轻两人的生活压力,但奥利弗不止于此,他始终期待一个完整的正常家庭。


    ——父亲只是父亲,母亲也是法律能查到的合法母亲,他希望他的孩子能有一个健康的家庭,为了这个,他们不仅长时间持续备孕,还坚持分出一部分钱作为孩子的育儿花销。


    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他们不止一次动用育儿基金,到女友出轨的那段时间,他们两人已经戒掉了大部分不良习惯,贫穷让他们不得不戒掉了毒//瘾,习惯了吃三美元一大盒的杂牌子麦片、最少配料的冷冻披萨和高热量的意大利面,最困难的时候他们甚至要为应不应该买一盒斯帕姆午餐肉而吵到惊动所有邻居,而此时的他们早已被生活磨平棱角,邻居们怎么看自己早没了任何意义。


    频繁搬家成为常态,每一次搬家都距离弗兰肯小学更远,但奥利弗也在经历了许多次行李被扔出室外后变得隐忍,再也不敢设想任何辞职和失去工作的可能性,对教师职业也失去了所有的光环和梦想。


    最难的时候,奥利弗对着政府宣传单一条条比对过去,列出自己的资金,并把信用卡余额相加为四十八美元的截图打印出来,沉着脸试图领取国家的救济金。


    他翻出大学时候的西装上衣,用尽所有力气才把自己挤进去——下身西裤早些年借给一个兄弟,而对方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所踪,奥利弗只祈祷对方是进了局子才不联系,而不是惹了一堆债务和黑//帮牵连到自己——他尽力忽视周围那些或年迈或全身脏兮兮的人的视线,那些人显然没他年轻,也绝不可能上过大学,甚至可能只认得出自己的名字和带着黄色标签的“Flash Sale”。


    他们许多人希望一辈子都靠救济金生活,而不是暂时用这笔钱度过难关。


    奥利弗因而感受到被安慰,但事实却给了他一个巴掌,当他声嘶力竭怒骂着被保安扭着胳膊赶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甚至完全没想起来体面、名声、会不会有熟人看见和那些没上过大学的老赖的嘲弄。


    尽管他填了无数个表格,把所有他们商讨之后觉得符合条件的项目都研究申请,每一份文件让他们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奥利弗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至少抱着五十厘米厚的文件。


    尽管如此,他依旧什么承诺都没得到,除了两个预估申请时间七个月的项目之外,他辛苦整理的所有文件都被扔进了废纸篓。


    因为生活勉强能够持续,他被认为生活水平在贫困线以上而不予提供救济;


    因为单亲家庭和未婚情侣的问题,他没办法提供福利局需要的家庭人口情况和居住证明,母亲的老房子没办法领取住房补贴,反而被告知房子已经在无数次贷款后被一交给了政府——只等那位老人什么时候去世。


    他申请不到医疗补贴,经济状况也不允许他继续买医疗保险,于是两个人对身体的任何变化心惊胆战又十分麻木,担心无法承担天价的治疗费用,于是干脆将所有不舒服都划归到疼痛阈值以内;


    ……生活的压力一次又一次打碎奥利弗的期待,过去的他即便傲慢、自负到赌球,但只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绝没想过任何和打假赛有关的情况,把球队、兄弟、队友和体育精神看得比命都重要。


    每年国际联赛宣布规则时,他都会痛苦地把自己灌醉,和队友们大骂资本操纵体育,比赛规则成了个狗屁!


    “比赛规则是个狗屁!”这是他说给学生们的。


    那些瘦弱的男生懵懂着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违规,而迎来一篇嘘声的却是自己。


    奥利弗只能大声这么吼着,有一个更加野蛮而狂乱的存在从身体里被抽离出来,他心里空落落的,声音却要比年轻时候醉酒时更响亮。


    “让开台上那些表子看爽了,他们才会付你钱,才会想继续在比赛场上看到你们!”


    “这就是现实!比赛规则就是坨狗屎!”


    第104章 “从爸爸那里得到的衣服”


    伊蒂斯有点镇不住这帮女孩儿。


    如果她身边的是男生, 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把拳头挥到对方脸上,但这里是一群女孩儿。


    即便伊蒂斯对自己过去的记忆一无所知,她也依旧清楚的认识到一点:她永远没办法对女孩子动手, 即便那些女生真的做错了,而她自己也实在愤懑怒其不争, 她也没办法做到对女孩儿动手。


    但伊蒂斯并不是多好的女性主义者,正相反,她在除了动手打人之外,很多时候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封闭。


    比如她严苛的,用自己的行为规范要求身边的女孩们,认为只有完全独立于男性才是对的。


    她反对服美役,但对一切追求美丽的行为都大加批判, 甚至在气头上时指责奥德莉精通化妆是在消磨自我, 以此而上,偏执的认为拥有力量才是真正的强大。


    她会认为温和是懦弱,退避和恐惧是毒瘤,在面对一切尖锐的指责和不公, 除了用头撞碎玻璃,强行把一切摆在明面上怒斥、勇敢冲锋在前线直到战死才是正确的举动。


    当然这是之前的她, 现在的伊蒂斯相比已经改变了许多,她内心燃烧的愤懑在经历过背叛、迷茫、无助和尝试改变之后一点点平息, 她意识到了头脑的力量,明白情感和理智一样不可或缺, 愿意感受温柔和谈判的力量。


    无论是先前傲慢到强硬的伊蒂斯, 还是现在这个逐渐改变的伊蒂斯, 她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率先做出改变,率先采取行动……伊蒂斯不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 她富有牺牲欲和责任感,用尖刺内的柔软肚皮包裹住她认可的人,于是她更温暖的那一侧更加容易受到伤害,比尖刺更容易受伤害,这成了伊蒂斯的软肋。


    背叛对她的伤害太大而太有效,像砂砾之于蚌肉,会长久磨损着内里。


    相比史蒂夫那边,伊蒂斯把女孩们送回家的过程并不顺畅。


    任何情况下,人们都会下意识轻视年轻人,当明白更年轻的那一个并不会真的挥拳伤害,女孩们的反叛和议论就更加响亮了些。


    伊蒂斯许多次都想和她们大吵一架,但她吵架时只会说脏话,这会让自诩上流的文雅人大惊失色,会让蜜糖罐里长大的孩子脸色苍白,却对这些贫民窟长大、听惯了刻薄话和巴掌声的女孩没有任何作用。


    这些女孩能说出更多尖刻偏僻的恶毒话,大多时候甚至不发火,只是哄笑着揪住痛点撕扯……比起指甲掐出的细小伤口,伊蒂斯更愿意直截了当挨上一拳,掉颗牙吐口血都算爽快。


    当她们遇见一堆混混的时候,战况变得愈发不可控起来。


    伊蒂斯立刻就举起拳头在面前挥了挥,作出不耐和驱赶的动作,大声吆喝着让混混们有多远滚多远。


    穿着宽松皮裤和劣质墨镜的混混却不退反进,嘻嘻笑着凑过来,就在伊蒂斯怒火中烧,正要把他们打飞出去之前,她身后就飞出几个女孩儿,她们蝴蝶一样轻盈的略过了伊蒂斯的身侧,被风裹挟着扑到了混混们的怀中,居中那个甚至旁若无人的和对方交换了一个吻,动作熟稔且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朝伊蒂斯飞出一个眼神,就让后者怒不可遏。


    那女孩回头看了一眼伊蒂斯,随即爆发出嘲讽的笑,伊蒂斯怀疑自己的表情太过愚蠢而没有见识,在她们看来大概像是呆头鹅一样,这样的认知让伊蒂斯的怒意愈发燃烧。


    但还有更糟糕的事,混混当中有人走出,一个女孩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出场,周围其他混混都自然而然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她们两人行为举止并没有多亲密,女孩身上还宽松套着一件过长的大衣,大衣下摆露出女孩纤细的小腿和膝盖,在昏暗的路灯和天光下看着过分细瘦寒冷。


    但女孩依旧十分得意,她朝伊蒂斯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更加用力地搂紧了身边男人的手臂,仿佛身边的男人能让她获得什么上位感。


    那是带着两个女生逃离训练的茉莉,比起在一个男生身边看到她,伊蒂斯更希望她是在网吧、奶茶店、公园或者任何其他地方。


    “你//他//大爷的没去训练就是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伊蒂斯的质问朝着茉莉和其他女孩儿而去,并没直接针对男生们,但其中的忽略比直接辱骂还让人难受。


    “你什么意思?”中间的男生一把推开茉莉,大胯步上前就要和伊蒂斯直接较量,而后者似乎尽管不太高兴,但还是束着手站在了身后。


    伊蒂斯依旧盯着对方身后的茉莉,她从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朋友,此刻像是第一次看见那个女生。


    明明她们是从黑鞋子帮一起爬出来的,明明当她们和那些不服的帮派分子打起来的时候,三皇后是站在她身后的,明明茉莉作为最小的那个孩子,总是眼睛亮亮地看着伊蒂斯,和克拉拉不同,她说起伊蒂斯时总像是说起一个无比崇高的名人和光明的未来。


    “你为什么和他们混在一起?”


    即便领头男生已经走到了面前,伊蒂斯的目光始终落在茉莉身上。


    后者被看得不太自在,但这样专注的目光让她感到得意和自在。


    “因为这就是我的生活,蠢蛋伊蒂斯,我们和你完全是两类人。”


    “你高高在上的拯救、自负的帮助和强迫都让人想吐,我们根本不需要你!”


    茉莉的眼睛十分明亮,和兴冲冲看着伊蒂斯时一样,果决的闪烁着,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她陷入在自己的头脑里,大概率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什么?我劝你想想你在说什么……”


    伊蒂斯一步跨国混混男生,脸色阴沉得像是要直接冲出去。


    克拉拉拉住了她,作为和茉莉认识更久的人,她尝试和对方沟通:“你不喜欢橄榄球吗?这也没关系,我们和史蒂夫老师今天沟通过,他说如果愿意,可以找训练啦啦队的教练一起训练,你可以自己选择你喜欢的活动。”


    啦啦队对美国女孩子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茉莉几乎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脸蛋红红的又看向伊蒂斯,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寻求验证的态度后,随即沉下眉毛眼神偏移,努力让自己显现出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那又怎么样?”


    她说着违心的话,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紧,眼睛也空落落的找不到焦距。


    “你太天真了,在我们这个地方,不管是打橄榄球还是跳啦啦操都不会有未来的。”


    依旧是和贝拉一样的说辞,伊蒂斯把这些话听了太多次,和贝拉也吵了太久,她隐约意识到这些女孩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们实在对未来没有把握,于是也不愿意让自己产生期望,以避免希望落空后难以忍耐的挫败感。


    她提起另一个问题:“你和他在一起干什么?你还只有十二岁。”


    伊蒂斯不会询问奥德莉和老男人在宴会上碰杯是为什么,但她会在意男生和柯拉或者梦娜搭了句话,在她眼里,十二岁和八九岁没有区别,依旧是个孩子,和青春期、爱情和性不该有任何关系。


    茉莉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她转而大声嘲讽着伊蒂斯,说她是个暴力狂不会有男人看得上,说她自己如何穿一件裙子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什么裙子?”克拉拉警惕,“那件只到大腿带蕾丝花边的短裙?”


    克拉拉骂了句脏话,她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起来。


    “你不会穿在大衣下面了?”她看向一边被几个女孩忽视的领头混混,对方看起来二十多岁,脸上带着胡茬,看伊蒂斯的眼神并不严峻,因为轻蔑而显得轻飘飘的……甚至有些轻浮。


    而那目光落在茉莉身上时,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茉莉毫无所觉,或者说她对这类目光非常适应,并不觉得被冒犯,甚至还把这当做是自己的某种魅力,挺起胸膛引以为荣。


    克拉拉面色彻底阴沉了下去,她无视身后紧张不安的女孩,无视那些露出挑衅动作的混混,无视被男友搂在怀里的女生,无视几人之间对峙的局面,直截了当的让伊蒂斯把那些男人都丢出去。


    “怎么?你嫉妒我拥有爱情?”


    “我们老大可有超能力,小妞,我劝你说话客气点。”


    “赶走我们干什么?我们可是自由恋爱,和年龄无关,这是洛丽塔的爱情,你懂不懂?”


    各种或挑衅或不满的叫嚷很快停下,随即转换成惊恐。


    即便领头的混混有能让自己手臂变长的超能力,力气也比一般人大许多,但伊蒂斯多费了一些力气,还是轻松把对方丢出巷子外。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她走到伊蒂斯面前,语带威胁,却看到对方后面站着的脸色苍白的几个女孩,她们同样十二三岁,刚刚都投向了她们“男朋友”的怀抱。


    伊蒂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索性退后一* 步,站到克拉拉身后。


    这位向来温和的女孩此时面容格外严肃,甚至阴沉到苍白。


    “你之前没有这样的衣服,服装店里也不会有儿童尺码,所以也不可能是偷的。”


    伊蒂斯没明白为什么服装店里没有儿童尺码,但她明白自己不擅长这种沟通,于是只站在克拉拉身后,冷着脸充当打手的身份。


    克拉拉语气越来越慢,声音中带着的质问也逐渐减弱,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十分轻缓,甚至让人感到有些哀伤。


    “你回家了,是不是?你从你爸爸那里得到的这些衣服?”


    第105章 “我不会和他们分开”


    克拉拉一直是一个温和的女性, 但此刻,她的目光却充满怒意,红色的长发像火焰一样, 明明还穿着毫无特色的灰黑色大衣,却让人觉得她在燃烧。


    克拉拉瞪大眼睛, 眼球几乎有些鼓胀,红血丝在其中游走,愤怒又吓人,又像是用了所有力气忍耐。


    “你为什么要回去!”克拉拉一把推开伊蒂斯,冲上去揪住茉莉的衣领,用力扒开对方身上过长的男士风衣,但仅仅刚拉开一块衣领, 她就像是被刺痛一样, 猛地又把衣领用力拢回来,力道之大几乎带着伊蒂斯身体晃了晃。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克拉拉压低脑袋,和茉莉额头贴着额头,眼睛依旧愤怒到让人感到仇恨, 却刻意压低声音,除了她们两人和伊蒂斯, 在场没有任何人听见她再说什么。


    茉莉显而易见感到不自在,她肩膀颤抖, 下意识后缩,想要远离, 却被揪着不能动弹。


    伊蒂斯很少在茉莉身上看到恐惧的表情。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茉莉梗着脖子说, 但声音也同样很轻, 她忽然在意起自己的衣着,慌忙拢着自己的衣领, 双手放在脖颈前,以一种防御和警惕的姿势,紧张地看着对方。


    她从小就没见过妈妈,对母亲这个角色从来没有印象,“母亲”这个词在她的教育中一直和脏话联系起来,茉莉一直觉得母亲这个角色并不重要,没有母亲也不缺什么。


    而此刻,那个糟糕的词汇在茉莉心里忽然形成了清晰地印象,她对这个词的恐惧和回缩都鲜明起来。


    “不!你不知道!”克拉拉的声音几乎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她看起来要打上对方的脸,闭眼冷静了几秒,才勉强退后。


    茉莉终于得意呼吸。


    “你还记得你姐姐吗?她十四岁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忘了吗?你难道想和她一样?”


    “我才不会和她一样!”茉莉立刻反驳,几秒后,她为自己的激动感到被拿捏,瞪着眼睛反驳:“她是个欠*的表子,十四岁就生了孩子,我和她不一样。”


    “啪!”还没等有人为茉莉的话做出反应,克拉拉直接一巴掌扇了上去。


    这一下力气很重,茉莉几乎跌倒出去,她看克拉拉的视线充满恐惧,身上过于宽松的大衣滑落,下面粉色的、薄纱和蕾丝制成的、仅仅用几根布条和绳索缠绕出的紧身短裙就露出来。


    那裙子做工实在很好,即便布料单薄,也能让任何不懂服装设计的人看出剪裁用心。


    裙子收的很紧,茉莉胸前的软肉都被勒得凸起来,胸部和下身贴着许多水钻和星星图案的金属饰品,还有白纱揉成的白色玫瑰和亮晶晶的天鹅胸针,很漂亮,像是某种实验室催熟剂,让茉莉整个人显露出成年人的某种气质。


    茉莉原本对这身衣服没有任何意见,穿这身衣服能让爸爸高兴,每次穿着的时候爸爸都会给自己买玩具,尽管她隐约觉得这不太正常,但她从没有为此感受到不适和羞耻,甚至能坦然掀开大衣给那些混混展示,以此让他们帮助自己。


    但现在,在克拉拉的怒火和其他女孩儿惊诧的目光中,茉莉的脑袋忽然冷下来,身体发抖,觉得这个黑漆漆的空旷巷子里充满眼睛,自己的每个举动或许都被拍照放到了互联网上。


    如果被其他人看见,被那个温柔爱笑却被自己要求家访的小学老师看见,被那个不愿意和自己继续玩的小结巴看见,被历史课本和漫画书里走下来的美国队长看见……她们会怎么说呢?


    她想起自己先前辱骂自己姐姐的话,自己的声音忽然变得刺挠又火辣辣的,像是一个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一定是,她们一定会那么说我。


    茉莉的身体在颤抖,下一秒,面前却落下一团阴影。


    克拉拉抿着唇不愿意看她的眼睛,手指却抖着,把大衣重新套回到茉莉身上。


    对方手指实在很冰,碰到茉莉腰间的时候,当即让她打了一个寒噤。


    “对不起,”克拉拉低声道歉,头始终埋着看着不去看茉莉的脸,“对不起。”


    她重复,随即,还没等茉莉搞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红发女孩忽然扬声:“伊蒂斯,先把她们送回家吧。”


    “那茉莉……”


    茉莉听到自己的名字,那声音里似乎并不含有讽刺和嘲笑……当然,也可能是对方没反应过来,或者隐藏的太好。


    “茉莉这边有我,我带茉莉回到学校,我们在那里会和。”


    克拉拉扶着茉莉站起来,两人都没有回头。


    “去我家吧。”伊蒂斯忽然说,“史蒂夫今晚和朋友有个聚会,我家里没人。”


    不管原本有没有聚会,从现在开始有了。


    法兰西斯会帮她的。


    伊蒂斯递出一串钥匙,报了地址,很快带着女孩们离开了。


    她很担心茉莉会不会直接逃走,想着对方身上可能发生的事情,想着那个十四岁怀孕的姐姐,内心感到愤怒又无处发泄。


    “没什么的,”其他女孩们跟在伊蒂斯身后,因为长久没人说话而气压有些低,好久,才有一个人出声,看似在和朋友聊天,眼睛却时刻盯着伊蒂斯的方向。


    “十四岁是有点早了,但也还好,我妈妈就是十四岁生下的我。”


    伊蒂斯茫然地看过去,对方却像是受到惊吓,立刻改口:“但现在肯定不这样,我姐姐十六岁才第一次流产,我现在十二岁,除了偶尔被摸下大腿,没有男人看得上小女孩。”


    “警察呢?”伊蒂斯的声音压抑着怒火,立刻让女孩们缩了肩膀,她于是只能隐忍着,尽量平静:“我的意思是,没有成年不能生孩子的吧?未成年保护组织不会允许的。”


    “那就是一坨狗屎,”伊蒂斯的温和起了效果,有人站出来发表一些更尖锐的观点:“那个该死的组织只会把我爸爸妈妈拉到法庭上,说他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不能养育孩子,要把我从他们身边夺走送到寄宿学校去!**的,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里比最脏的妓//院都要恶心,有钱人假装那里是好地方,把孩子骗进去然后让小孩当奴隶,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


    “天啊!”其他女孩惊叹出声,于是那个孩子更加激奋,仿佛她知道她被父母教导的一切事情。


    “我爸爸妈妈能不能养孩子我能不知道吗?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那些破机构的人要想做点好事,不要来打扰我们生活就是谢天谢地了!我爸爸在帮派里是四把手,我妈妈偷东西从来没被人发现过,还会在肉店里做工,他们养了我四个兄弟姐妹,比那些机构里的无孩爱猫女知道该怎么怀孕生孩子!”


    “别说了,”伊蒂斯尽量温和,但语气还是很生硬,让那女孩又立刻缩了回去。


    她有些想捂脸,有些感到呼吸困难。


    她深吸一口气:“别说了,不管是‘无孩爱猫女’、‘怀孕’还是五个孩子,都别说了。”


    于是所有人安静地回了家,女孩们惶惶不安,不明白这些词哪里错了,为什么伊蒂斯的表情这么……难过。


    送到最后一个女孩的时候,对方站在家门口的路灯下,背面是破败的、墙皮脱落、墙上贴着厚厚苔藓的建筑,面前是昏黄的路灯和衣着干净的伊蒂斯。


    这栋建筑很窄,每层面积不够,但还是强行分成了四个房子,每个房子都十分拥挤,墙壁很薄。


    他们家住在四层,她和两个姐姐一个房间,弟弟和爸爸妈妈住一个房间。


    伊蒂斯看了看身后黑洞洞的楼梯口,索性直接送女孩到家门口。


    她们安静地上楼,楼梯很窄,两个人并排走时只能肩膀挨着肩膀,楼道里黑洞洞的,感应灯已经坏掉几个月了。


    因为看不见,所以楼道里的味道会更加清晰,女孩上楼的时候偶尔要扶着墙,伸手过去会激起一大片墙皮扑簌簌地掉落。


    “别,”伊蒂斯在黑暗中打破静谧的气氛,她握住女孩的手腕,制止对方摸上墙的行为,转而握住对方的手腕。


    “我拉你走,我看得见。”


    超级士兵血清让她看得见黑暗中的事物,那墙面上低处有一块发黄的水迹,在半人高的地方,十一岁的小女孩正好一伸手就能碰得上。


    那里旁边还有一块已经干涸的白色乳胶状,和整个楼梯道一起,散发着腥臊的臭味。


    空气重新恢复静谧。


    两人又走了几步,转弯的时候,女孩身体不由自主贴近伊蒂斯。


    往上走了几级台阶,两人离开第三层,三四层交接的台阶处,身后忽然想起一阵“吱嘎”的开门声。


    女孩几乎立刻甩开伊蒂斯的手,快跑几步上了拐过三四层的平台。


    身后传出沉重的脚步声,似乎能带动大楼一起晃动,随即是响亮的咳痰声。


    “呦,尤娜回来的这么晚,”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对方把伊蒂斯当成了楼上的女孩,见她没有反应,又笑着开口:“天都黑了,在外面干什么?学校早早就放学了吧?”


    伊蒂斯捏紧拳头,自顾自上楼,消失在拐角处。


    身后传出来咒骂声,随即是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关门声,和拖沓的沉重脚步声。


    “你先回家,我一会儿去揍他一顿。”


    伊蒂斯看起来并没有发火的迹象,甚至很冷静,却让女孩有些紧张。


    “别这样,”女孩拉住伊蒂斯的手,犹豫着解释:“不要因为我惹出麻烦,他会记恨你,让你的生活不得安宁的。”


    伊蒂斯依旧没说话,女孩于是更加紧张。


    “……我之前在他…手的时候下楼,看见然后笑了一下……我不该那么做,妈妈也不让我穿裙子了……只要我不理他,就不会有事。”


    “你妈妈也知道?”伊蒂斯终于重新出声,女孩以为这是某种和平的信号,忙松了一口气,点头。


    “她说只要我不穿裙子,他就不会再对我吹口哨了。”


    “她有告诉你那些动作是什么意思吗?”


    女孩迟疑着摇头,又迟疑着点头。


    “妈妈和爸爸都不愿意告诉我,但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你不生气?”


    “我只是有点害怕……我不会再穿裙子了。”


    于是楼道里再一次陷入寂静,她们站在女孩家门口,但伊蒂斯不说话,女孩就不敢道别。


    门里面传出争吵的声音,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在争吵,母亲崩溃的咒骂,和“你爸爸就快回来了”的威胁。


    而门外是另一个世界,黑暗,安静,连呼吸都是凝滞的。


    很久,伊蒂斯才开口:“你不想离开家里吗?”


    回应她的是女孩坚决而恐惧的用力摇头。


    “你爱你的爸爸妈妈吗?”


    伊蒂斯的声音很轻,后一句“尽管”被她咽进喉咙里。


    这次女孩更加用力的点头:“我爱他们,”她对此完全没有犹豫:“我不想和他们分开。”


    第106章 “ICANDOTHISALLDAY”


    史蒂夫晚上去了复仇者大厦, 他心里有太多压抑的情绪,不得不把托尼拉出来一起帮忙分析。


    对方打了个哈欠,从实验室里爬上来的时候穿着焊接时候的白背心。


    现在是十一月, 今年的冬天比前几年都冷得快,贫民窟街头每天都有人昏倒, 乞丐们晚上不得不在角落点燃捡来的垃圾,在刺鼻的塑料袋燃烧味中互相报团取暖。


    在冬天,寒冷是这些无家可归者要面临的最严峻的挑战。


    而就在几条街之外,斯塔克大厦却整天开着暖气,即便偌大的顶层之后三五个人住,暖风也依旧可以支持每个人穿背心短裤和拖鞋来来去去。


    刚从寒冷的冻霜的冬季夜晚出来,贸然进入这样的环境中, 史蒂夫很难不多联想。


    “托尼, ”他轻声,明白自己的要求不合理,但话还是脱口而出。


    “也许暖气不必开这么热。”


    托尼正要去找咖啡杯,闻言偏了偏头, 手里却摸了一个空。


    “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队长, ”


    常用的咖啡杯没摸到,原本的位置却有一个保温杯, 一打开里面是枸杞水。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作为。


    托尼轻轻“啧”了一声,端起保温杯转着看了看, 如愿在上面看到一个简化版本的钢铁侠标志, 才稍稍点点头, 抱着保温杯回到沙发上。


    “我以为你会直接说:‘托尼,你不该这么做。’”


    后半句话他刻意压低声音, 表情严肃,拳头紧握着在空中轻轻挥了挥,那是个学校教育片里美国队长的经典动作。


    托尼做完动作,自己倒是被逗笑了,仰躺在沙发上举起保温杯喝了一口,但史蒂夫表情并不好。


    这不是个好玩笑,史蒂夫有些尴尬,更多的则是无奈。


    “我没在开玩笑。”


    “我当然知道这个,我又不是傻子。”托尼又喝了一口水,声音很响,几乎有些粗俗。


    史蒂夫瞥了一眼,注意到那个不符合托尼性格的金属杯子,但他心里装着别的事,并不以为意。


    于是托尼也只能坐正,叹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队长,但坦诚来讲,斯塔克企业能缴纳规定的税收,而不是通过慈善、资助政客和向总统示好而获得合理避税,能做的已经很多了。你知道莱克斯、汉默、奥斯本他们缴纳多少税收吗?他们收入几千亿,只缴纳百分之十四的税,而斯塔克企业一个三级员工都要缴纳百分之三十三的税收,他们合法避税的钱能重建一个城市,而相比起来,斯塔克企业已经做得足够多了。”【1】


    史蒂夫实在难以掩盖脸上的震惊,托尼甚至觉得对方下一句要骂出脏话了,他仰头让自己的脖颈靠在沙发上,缓了缓,任由安静蔓延,好几秒后,听到一声“f***”,才露出了然的微笑。


    “税收对社会基础建设、福利支出、儿童教育、医疗保险、乃至普通人的经济负担有多重要,这点你应该有足够的了解,而在此之外,作为资产不断积累的有钱人,我能做的更多的,除了不停做慈善,也就是多花钱,增加市场中流通的资产,同时也促进了经济发展。”


    托尼想说的大概说完了,余下一些小问题他没直接挑出来,比如有钱人为什么不为了和穷人共情去主动找苦吃,或者凭什么有钱人可以随意浪费之类。


    他知道史蒂夫不是这样的人,而托尼的交际圈也和这些人没有交集,如果真被他发现朋友里有哪个人有这种倾向,他非得捏着鼻子把对方轰出排队。


    核心思想说完,而史蒂夫又长时间没说话,托尼的嘴就忍不住放飞自我,胡天海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我猜你没看过现在的很多名人直播,其中不乏演员、歌手、明星球员甚至大众认知里的富豪富太太,他们利用直播来带货,向普通人推销三美元的眉笔和五美元的咖啡豆,这才是真正的悲哀。上层阶级已经足够有钱,却还是贪图中产阶级嘴里的那一点肉渣,甚至不惜自降身价说自己平时也用那些廉价货……”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托尼冷笑两声,一个没注意,喝水时把一颗枸杞直接咽下去,忙锤锤胸口,又翻个白眼:“这个世界真是疯透了。”【2】


    史蒂夫很久都没说话,直到托尼喝完一杯水,踢踏着拖鞋进厨房打算找点吃的,直到星期五就黑赛和弗兰肯小学买卖体育器材的问题给出结论,直到伊蒂斯发消息说“所有人都安全到家,你明早也别回来。”……


    史蒂夫始终没有说话。


    “对了,”托尼已经快要进电梯了,忽然探出一个头:“弗瑞联系不上你,他让我转告你,踏足政治要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史蒂夫下意识摇头,却没办法和之前一样坚定地说出“这不是政治”和“我绝对不会接触政治”。


    之前装作蒙面义警对贪污腐败和犯罪政府官员的揭发,还能说得上是武力和行侠仗义,但现在呢?事情远比他想得要深得多,似乎要改变这一切,他必须要进入教育机构、税务机构、司法机构甚至总统竞选机构,但这怎么可能呢?


    解答问题的关键依旧是一个迷,这些问题困扰了无数个政治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和法律学家,每届总统竞选都会就这些问题给出不同的解决方式,一直以来太多人对此争论探讨,世界上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解决方式、国情和现状……他真的要涉足、且真的对此做什么吗?


    这是个太庞大的课题,而尽管有短暂的迷茫,史蒂夫却从未感到孤单和无助,也从未产生过哪怕一秒钟退缩的念头。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这个时代有基因改造人体实验,有外星人入侵和异能力爆发,有党派斗争观念对立,有无家可归却不愿意寻找工作的人,有本应是社会主流却只能勉强挣扎在贫困线的中产阶级……


    但这也是最好的时代,超级英雄和义务警察是人性明亮一面的映照,现代医疗不会允许有人死于天花和流感,只要有一部手机就可以学习到海量知识,而史蒂夫,他和伊蒂斯想要触碰到一些令人紧张的敏感地带,身后始终站着太多有能力和手段的朋友。


    “I CAN DO THIS ALL DAY 。 ”史蒂夫长呼了一口气,心情总算平静下来。


    他点开手机,看到伊蒂斯发来的碧琪大笑表情包,紧绷的嘴角勾起:“WE CAN DO THIS ALL DAY 。 ”


    ——


    另一边,伊蒂斯和克拉拉听完茉莉的家庭情况,在送对方两人进入自己房间休息之后,她虽然依旧在微笑,大脑却完全被那个十四岁流产的女孩和给孩子穿情//趣//内//衣的父亲挤满,缝隙里余下的属于伊蒂斯自己的情绪,只剩下了愤怒、迷茫、破坏欲和无处发泄的烦躁。


    在给史蒂夫发完晚安表情包之后,她索性从窗户翻身出去,跑到贫民窟找到那几个对班里女孩目光不善的男人,敲开他们的们打算给他们一点教训。


    但计划并没完成,时间已经很晚了,当伊蒂斯看着裹紧睡衣,目光惶然又警惕的女人和小孩,在妻子们惊慌劝阻和询问中,在小孩迷茫的问“爸爸做什么坏事了吗?”的声音中,拳头总是难以挥下去。


    “你的妻子救了你。”她只能恶狠狠地这样说,然后转而看向女人:“这是个人渣,你最好今早和他分开。”


    劝诫当然不会有什么用,于是伊蒂斯满载怒气而来,满溢郁气而回。


    她需要什么东西发泄,家里的沙袋就挺适合,但现在她的房间住着两个女孩,任何动静都可能把她们吓到。


    于是伊蒂斯独自在街道上徘徊,抓住几个抢劫犯和火//并的帮派分子,胖揍一顿之后把他们押送警局。


    “果然还是这样的事做着更舒服,”伊蒂斯为自己的改变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我不能给那些贪污枉法的人一拳呢?”


    她实在闲得慌,索性直接把几个人捆在一起拖着往警局方向走,边走变思索,面前却忽然闪光,身前被打出厚而黑的人形阴影。


    “怎么回事?”她转而看着那个被捆住手脚,依旧坚持掏出手机拍照片的混混,眼睛眯起来,语气不善。


    “想把我的踪迹报告给谁?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伊蒂斯的脑海里闪出了无数个人名,从史蒂夫的仇人到自己混帮派时候的仇人,再到最近针对的那几个贪赃枉法的官员,以及到弗兰肯小学可能得罪的体育老师。


    她一把抢过对方的手机,顺带给那人腰窝来了一脚,翻开强行掰着他的脸解锁了屏幕,看到上面的页面却忽然哑然。


    那不是和什么无名氏的聊天界面,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或者令人胆寒的对手。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黑色边框的APP页面,最下面五个图标中最中间一个突出,中间有个加号,黑色的按键上滚动着粉白的进度条。


    就在伊蒂斯看到的时候,进度条加载完毕,屏幕中间短暂出现动态的“TIKTOK”字样,随即自动跳转页面到刚刚发布出去的视频上。


    因为匆忙,视频没有任何备注文字,但能看到上面的tag:


    #狂战士# ,#狂战士是赝品美国队长吗#,#小女孩单挑黑披风帮#,#小女孩统治黑鞋子帮#。


    狂战士是伊蒂斯很久之前给自己起的代号,为了让自己能在帮派里更有威慑力,她挑选这个名字是煞费苦心,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名字会让自己脚趾抓地。


    她不小心点进tag,却意外发现词条的浏览量高达近百万,其中偷拍她和黑披风帮打群架的视频竟然还登上过热门前十,最新一条偷拍到她在街上擦肩而过的视频,下面竟然有几百条评论,许多人打听她最近在做什么,在哪个帮派里混,有没有签过公司,或者是否打算接下其他帮派的决斗挑战。


    伊蒂斯:……?


    这是在?


    第107章 痛苦是代际相传的恶咒


    再次看到奥利弗的时候, 史蒂夫的表情并不好看。


    橄榄球队打黑赛和倒卖体育器材的事情,星期五昨晚已经完全调查清楚了,但就在史蒂夫即将发火之前, 星期五又给出了一行新的数据。


    那是整理而来的奥利弗的消费清单,以及黑进银行里看到的对方的账户余额。


    目前只剩下了三十六美元, 而今天距离月末还有一个多星期。


    史蒂夫当时看着这个数据愣了半天,他能毫无心理压力的惩罚一个为了满足私欲的罪犯,但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制止一个为了吃饱饭而抢劫的人。


    之前,他觉得贫民窟许多人贫穷的原因是他们不努力,许多人只愿意接受政府的福利金,而对就业扶持和技能培训班没有任何兴趣,甚至有些人觉得紧急避难所和永久支持性住房限制了他们的自由, 因而宁愿流落街头。


    毒//品、自由、帮派和懒惰, 史蒂夫一度觉得这是穷人无法脱困的原因,许多时候,他的思维都停留在上个世纪,那时候努力就能改变命运, 但现在不同,现在时代变了。


    史蒂夫看了奥利弗好几眼, 表情非常复杂,但当对方疑惑又警惕地看过来时, 他又默默扭头离开。


    也许他该尝试给这些老师涨工资,好让他们的薪酬能让他们保持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平。


    但这是个太大的课题, 只能在小范围应用, 且治标不治本。


    史蒂夫沉吟着走到体育老师办公室。


    弗兰肯小学占地面积很小, 教师数量也很少,学生又太多, 因而每个地方都是拥挤而吵闹的。


    史蒂夫来之后,和奥利弗共用了一间办公室,而体育老师办公室另一边用窗帘隔出一个范围,充作孩子们的更衣室。


    先前只有男孩打橄榄球当然可以这样,但现在多了女生们,让女生们在和男老师同处一室时换衣服,这显然不合适。


    史蒂夫匆忙赶走一个女生之后,立刻去找校长女士商谈操场修建的问题。


    目前这个简陋的、泥土地和野草布满的操场当然不符合规范,他打算逐步翻新这个学校,操场就是第一站,到时候不仅要秀平路面铺上草坪和橡胶跑道,还要再操场旁边建一栋新楼出来,作为学校的活动室和室内体育馆。


    校长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两人很快就翻新学校的计划达成共识,同时打算后面翻修时拉所有老师一起开会讨论,所有人的意见都要听见。


    确定好会议时间之后,校长的笑容重新轻松起来。


    年长的女性眼睛弯着微笑揶揄:“我听说你刚刚被吓到了?”


    史蒂夫夸张叹气:“你也听到了?这里的隔音真不怎么好。”


    校长果然被逗笑了,史蒂夫又叹了一口气,这次没发出声音,但声音却更加无奈:


    “我真不明白,女孩儿怎么能对陌生男人毫无警惕,就那么直接要脱衣服,她们的母亲真该为此反省。”


    “不仅是母亲,”校长用手腕撑着下巴,视线扫到桌面左侧一个绿色封面的笔记本上,那里面记录着学生、家长和老师的每一次反馈,学生和家长的投诉占据了其中百分之九十,几乎每一个家长,都坚定觉得学校再让孩子变得更坏。


    “每个父母都该完成她们应尽的义务。”


    室内的空气骤然安静了一瞬,两人都陷入思索,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校长女士重新开口。


    她无声叹气:“能指望什么呢?那些父母自己有没有成年都是一个问题,他们尚未从自己的童年阴影中走出来,又怎么奢望他们学会怎么照顾孩子呢?”


    太多女孩从自己的家庭里获得负面的教育,她们要么无知无觉继承这些,然后依照着血液中流淌而来的习性离开学校、陷入情感的旋涡,盲目组建家庭,又在迷茫中对自己的子女输出那些观点。


    有些女孩为自己的家庭感到痛苦,但这也许更危险,有人将没能从父母那里获得的需求投注到亲密关系上,于是童年缺爱的女孩更容易被爱情所困,而她们习惯了不健康的相处,这份特点融入她们的习性当中,让她们更容易被糟糕的情人注意到。


    痛苦在蔓延,一代又一代,像是艾//滋一样,从母婴、血液和性中流淌而过,恶咒一样萦绕在家庭中每个人身上。


    ——除非意识到这点,除非看到痛苦的根源,看到自己继承的痛苦,才能有意识的从痛苦之中把自己拔出来。


    但当她们在家庭的影响下,在环境和父母的影响下对学校失去向往,不再追求读书和明智,而是任由年轻的自己滑入旋涡……


    这样的人想要醒来,要耗费多少时间和力气呢?


    “叮铃铃”


    正在史蒂夫打算道别离开的时候,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忽然响了,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对史蒂夫示意让他先出去。


    史蒂夫的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四倍听力就让他听到了伊蒂斯的名字,他的脚步停下,而这时候,校长女士也招手让他停住。


    “对,史蒂夫老师就在旁边,伊蒂斯是他带来的,如果要询问,也许该提前问问监护人的意见。”


    “什么?您一定是在开玩笑……我不确定,但仅仅因为一个女孩是金发蓝眼,就觉得对方和美国队长有关系,这是否有些草率?”


    “……我不在意您的推理过程,我只想强调一点,伊蒂斯还只是一个孩子。”


    “学区教育委员会也不行,我已经说了,詹姆斯先生,如果您要采访伊蒂斯,那首先得和她的监护人取得联系,tiktok那些视频也侵犯了伊蒂斯的肖像权……”


    史蒂夫从双方的对话中提取信息,他很快掏出手机,立刻下载Tik Tok,在进度条迅速被填满的时间里,他的心脏愈发因为不安而更加用力地跳动。


    手机只是普通牌子的普通手机,为了保护个人隐私,史蒂夫可以避开了斯塔克和卢瑟家的大牌,而挑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牌子,杂牌子的优点是便宜,但性能上的缺点也非常明显,下载过程花费的时间太长,史蒂夫已经在脑海中构想了各种最坏的可能,校长那边已经态度强硬的要挂电话了,他这边才终于看到伊蒂斯的视频是什么样。


    在史蒂夫注册之前,那个视频就直接推到了软件的主页,那是一段楼上俯视拍摄的视频,拍摄时间是晚上,视频里出现了一群混混,对面是一个令人十分眼熟的金发女孩。


    视频页面不断抖动着,旁边偶尔出现另一只手,握紧又松开,显然陷入善恶互搏的艰难抉择中。


    “嘿!”拍摄视频的人下定决心,抬手把手边的玻璃杯扔下去,“我奉劝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可是夜魔侠的地盘,你们要是胆敢在他这里惹事,一定会被他狠狠踹屁股。”


    那是尖细的少年声音,听不出男女,但声音中的稚嫩无所隐藏。


    玻璃碎裂的脆响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混混们听罢,随后哄笑起来:“编也编的像一点,谁不知道夜魔侠只在地狱厨房出没?”


    “我劝你不要没事找事,小子,否则连你一起揍!”


    拍视频的人显然受到惊吓,手机差点从手里掉下去,ta慌忙捡起来,再次抬起来时,镜头在误触中对准了女孩的方向。


    对方这时候正好也在仰头,和视频之外的人对视上,那张坚毅的女孩面孔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让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弹幕在这个镜头时骤然增多,许多人来不及思考,只发出一个简短的称呼或名字,于是弹幕上顿时飘出一片“史蒂夫罗杰斯?”、“队长?”、“美国队长?”。


    那边,校长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差,她最开始打算让记者直接和史蒂夫* 聊,此时不客气地直接挂了电话:“我绝对不会放你们进学校的,大都会的悲剧不会在纽约再次发生,如果你们这些无良记者要强行闯进来,那我会直接报警,让警察告诉你们什么是礼貌的采访。”


    而此时史蒂夫手机里的视频上演到高潮,几乎在拍视频者调整好倍距的下一秒,黑暗中那个金色的脑袋就骤然动了,没什么花哨的动作,也没有热血漫或者电影里女性战斗时的轻盈,视频里的女孩几乎没什么过多的动作,依靠的仅仅是绝对的速度和力量,快速直线冲过去,给没来得及作出战斗准备的混混们每人一拳,横冲直撞,不闪不避,势如破竹。


    几乎没用十几秒,那些混混就一个个被打飞出去,纷纷捂着脸或肚子躺在地上翻滚哀嚎。


    女孩轻轻发出一声“切”,轻蔑的拍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就近一个个把比自己高两三个头的成年人抗在肩上,起身,转头,走向另一个,蹲下,甩到背上,再起身……


    所有人和拍视频者一起陷入呆滞,形势逆转之快,所有人都没预料到。


    于是拍视频者那句“小心我发到网上曝光你们”变得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具体的声响,除了诚恳记录的手机,似乎没人听见。


    史蒂夫敏锐注意到那个被六个大汉淹没的小点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下,他不抱希望点进评论区,视频第二条就是截屏这一幕的分析帖。


    评论区第一条是:“我要这个女孩的所有信息,包括她和美国队长是什么关系,五分钟之内把信息推送到我的主页,否则我将贷款起诉tiktok。”


    第二条是那个停顿转身的截图:“看这里,她和博主至少隔了一百米,却听到了博主的声音,说明她的听力已经远远超过正常人的水准,绝对是个超能力者。”


    第三条是:“超级速度、超级力量和超级听力,懂了,她一定和超人有关系!(狗头)。”


    第108章 “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伊蒂斯这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互联网上走红的事情了, 茉莉抱着手臂表情臭臭的,看起来想要说一些不礼貌的话,但被克拉拉按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站桩着,通过否认、排斥和自以为是的低气压发泄不满。


    但此时没人在意她的小情绪, 克拉拉已经完全紧张起来了。


    她们都知道伊蒂斯和史蒂夫的关系,但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个点,而是——


    “不好,事情现在的发展非常糟糕。”克拉拉脸色很白,看起来非常不健康。


    伊蒂斯把未拆封的牛奶塞到她们手里,找出家里的麦片、面包和花生酱,询问两人要吃什么。


    “我不吃, ”茉莉快速扭头:“我对花生过敏。”


    其实并不过敏, 如果其他两人再多注意一些,就能发现她从来没排斥过吃花生。


    她希望自己的情绪被看到,然后那两人凑过来,询问她为什么要说谎, 继而担心并自责为什么让茉莉心情不好,这样她就可以把昨晚那些强势的拉扯和被逼迫着彻夜长谈重新提起, 用眼泪证明那些行为让她非常受伤。


    但没有人理她,没有人意识到茉莉并不过敏, 也没有人在意她为什么站在一边不过来一起坐下。


    伊蒂斯甚至在应了一声之后把茉莉的那份早饭收了回去。


    甚至还走到茉莉面前伸出手。


    “什么?”


    不会是想来劝她吧?


    “牛奶一起给我吧,空腹喝牛奶容易腹泻, 不吃早饭的话最好不要喝牛奶, 喝点水就够了。”


    茉莉简直要气炸了。


    “我就要喝!”


    伊蒂斯皱起眉, 于是茉莉更生气了,愤怒撕开习惯用力扎进去:“拉肚子就让他拉好了, 反正你们不在意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什么?”


    伊蒂斯皱起眉,正要对茉莉的话发表什么意见,话还没说出口,忽然被克拉拉叫住。


    “来看一下这个,他们竟然找到了你在黑鞋子帮时候的视频。”


    伊蒂斯转过去和克拉拉脑袋凑在一起,挤在手机屏幕前,看着上面的视频,不以为意:“这又怎么了?”


    “那些人会觉得你是个混混的,这怎么可以?”


    克拉拉表现得比伊蒂斯本人更紧张,“他们会污蔑你贬低你,你的任何行为都能被说是没教养,至少出一点错,就能被揪着不放……”


    “我不明白。”伊蒂斯皱着眉,难以理解。


    “你是美国队长的孩子,你想要做更多事改变这个世界,伊蒂斯,那会给你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关注,而所有人都会就你的糟糕过往抨击你……你不知道那些人说话有多恶毒,你的那些过去绝对不能被看到……老天!上帝啊!怎么会,我怎么能忘记这个!”


    “你本来可能成为议员、成为超级英雄,成为政客或者宣传手册上的大人物,现在却有了这么一个无法抹除的污点……甚至会有人会联合警局一起抓你,因为你打架斗殴、聚众火//并,或是声称你做过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罪行……”


    “如果那样,”伊蒂斯挥舞拳头:“如果有人胆敢污蔑我,我会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至于其他的,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说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能不在意,”克拉拉稍微镇定了些,但她脸色还是很白,手里捏着面包和果酱并没动作,牛奶也被无意识用力挤压出吸管,液体流淌到手背上才让她回神。


    “你是要成为大人物的人,舆论和人心是必须要争取的。”


    “我不会成为大人物,”伊蒂斯几乎脱口而出,对上克拉拉惊讶的目光时才挠了挠头,“我没想那么远,我是说…过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你得为你的未来考虑,”克拉拉非常严肃,而此时在一边站桩的茉莉也呛声:“你指责我们不注重自己的未来,实际上你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未来,真公平。”


    “闭嘴!”克拉拉没好气低斥,那边的女孩一扁嘴,不说话了。


    但伊蒂斯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她几乎表现得有些逃避,又像是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问了半天都没说什么,最后不得不把重点重新放在了舆论上。


    “有人说在弗兰肯小学门口看到你了,现在小学门口已经蹲守了好几个记者。”克拉拉正说着,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提前到学校的贝蒂在“三皇后”群聊里提醒,说自己进学校的时候被拦下,问了好多认不认识伊蒂斯的话。


    对方昨天也和伊蒂斯产生过冲突,现在想帮伊蒂斯显然脸上有些挂不住,在群里只艾特克拉拉说让她注意,但真正要提醒的是谁所有人都知道。


    于是克拉拉又盘算着该怎么应对。


    “我不懂你们在担心什么?”身后的茉莉忽然出声,伊蒂斯投去一个敬佩的目光,她也这么觉得,但克拉拉为她担心的样子让她说不出质疑的话。


    “如果是我,我巴不得能火,有许多人关注我,有很多粉丝,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闭嘴吧茉莉,”克拉拉没好气:“现在不是攀比谁更受欢迎的时候。”


    “你竟然这么说我?”茉莉几乎立刻就火了,她跳到凳子上再跳上餐桌,指着克拉拉不可思议:“你觉得我爱慕虚荣?”


    克拉拉脸色不好看,强忍着没有把茉莉赶下去,努力平静,但声音已经在发货边缘。


    “那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份流量!”茉莉不假思索:“这么多人关注伊蒂斯,如果她给橄榄球队打比赛,明年三月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来为弗兰肯小学加油,也许我们还能因此建立一个啦啦队,或许还能获得什么老板的投资。”


    克拉拉呼吸一滞,认真朝茉莉看过去,随即眼神发亮:“继续说下去。”


    茉莉不太适应这样欣喜和支持的表情,仿佛她说了什么惊为天人的发言,或者发明了永动机出来。


    “直播,让那些人体验参与感,我爸爸说那些人喜欢小孩就是为了养成的快乐。关于伊蒂斯的身份,不直接回应,不直接说他们的关系,有人问就当没听见,问起过去的事情就装傻,也许有人是冲着那个问题来看伊蒂斯的,但当他们认识到真实的伊蒂斯是什么样,就不会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茉莉越说话越多,伊蒂斯听得晕头转向,但克拉拉却非常高兴,甚至放下手头的一切专心致志和对方聊起来。


    伊蒂斯实在坚持不下去,决定出门透气,在街道上闲逛的时候发现好几个人异样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对自己的走红有了一点认知。


    她不得不戴上口罩和帽子,不知不觉走到了原本黑鞋子帮的地盘,索性买了一份早饭,回去的时候却总觉得背后有脚步声。


    她装作没发现,走进绕远路的弯道里,来回改变了几次方向,很快就让背后跟着的人乱了步伐。


    那人跟到一个路口,拐过去,彻底失去了伊蒂斯的踪迹,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


    “杰克?”


    伊蒂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她在男人转身的时候放下了拳头,不解的看着对方:“你跟踪我干什么?”


    这是她之前统治黑鞋子帮时的一个手下,对方为自己改名叫“无上”,还随意给自己妻子改名叫“梅克巴”,这让伊蒂斯记忆尤深。


    “我是无上,”杰克下意识否认,然后哂笑着和伊蒂斯套近乎。


    “梅克巴又生了一个孩子,如果你能来给她做教母,我们都会非常高兴。”


    “我?”伊蒂斯指自己,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脑子没毛病吧。”


    “没错,”杰克笃定:“之前您在寄居所门口救下梅克巴那次,您还记得吗,就是那次回去,我们发现她又怀孕了,当时已经怀孕五个月了,两周前孩子出生,是个活泼的女孩。”


    杰克说起自己孩子时表情非常动情,这几乎让伊蒂斯觉得那些贫穷、破败落后的记忆是自己的错觉了。


    “等等,等等。”她打断对方,“如果我没记错,你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对方点头。


    “在你混帮派的时候,你的妻子只能带着孩子,被迫住在寄居所里?”


    对方羞怯点头。


    “那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能力再养育一个孩子?”


    伊蒂斯疑惑,而杰克表现得比她更疑惑,甚至震惊,甚至委屈。


    “我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居然也这么物质。”


    伊蒂斯更疑惑了,她甚至都没在意杰克对她的态度。


    “虽然我没有钱,但我有无穷的爱,我能给梅克巴足够的爱情,也能给我的孩子足够的父爱,你不知道我童年时候遭受了什么,我有一个糟糕的家庭和父亲,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好父亲,为了这个梦想,为了孩子们,无论要我做什么都会去做的!”


    杰克慷慨沉思,而伊蒂斯陷入疑惑。


    “那我要你去找一份工作好好上班,为了你的孩子多挣点奶粉钱,你也不排斥了?”


    伊蒂斯这话一出,对方的脸色就骤然涨红起来,他的眼中充斥着怒火,和之前谴责伊蒂斯物质时候一样,整个人充满了人格被践踏和自尊受辱的愤怒。


    “得了!”伊蒂斯一摆手,拍在旁边的水泥墙上,拍得上面水泥簌簌掉落,拍得杰克当即就冷静了下来。


    “说说你来找我是什么事吧。”


    杰克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来是应暴龙老大的邀请,他是这片地区最大帮派的老大,在这里,只要他想要什么,就能立刻得到。”


    “能立刻得到一份好工作吗?”伊蒂斯翻白眼,最后一点沟通的欲望都没有了。


    杰克被噎了一下,脸色黑沉沉的,并不搭伊蒂斯的腔,只是继续传话:“暴龙老大听说你在弗兰肯小学搭橄榄球,邀请你和你们球队一起去他那里打比赛,不管赢了还是输了,都能得到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听说你们在给弗兰肯小学筹钱重建学校,暴龙老大一定能给你们许多助力的。”


    伊蒂斯大阔步走在前面,步履生风,杰克不得不快速迈步才能跟上对方,他又觉得小跑着追一个轻松走路的女孩掉面子,只能维持着竞走的姿势,走到后面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摆屁股增大步距的技能。


    “还有弗兰肯小学欠下的债务,如果你们能赢的话,所有债务都可以一笔勾销。”


    伊蒂斯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她眯着眼睛看着杰克,目光不善:“什么债务?”


    她从没听史蒂夫说起来过。


    杰克终于有种被看在眼里的被尊重感,想要摆谱地整理衣摆不说话,下一秒就被伊蒂斯揪起了领子。


    伊蒂斯今天太过温和,以至于他几乎要忘记在黑鞋子帮的时候,这女孩性格有多暴躁,有多好战,力气有多大。


    “弗兰肯小学校长欠下的高利贷,那女人穷得给老师发不起工资了,只能来找暴龙老大借钱,除此之外还有弗兰肯体育老师奥利弗的债务,他带小学生来打黑球挣了点钱,但来借钱更多,他还私底下偷偷和体育用品店那个女人倒卖器材,背着暴龙老大交易,这是不把暴龙老大放在眼里!”


    伊蒂斯看向杰克的眼神几乎有些惊讶,但很快,惊讶就被愤怒取代。


    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格外记得这个人了,不仅仅因为对方自称“(至高)无上”,还因为他称呼自己的妻子为“宝宝制造者”。


    在她的记忆力,杰克虽然自称“无上”,给自己妻子取名“梅克巴”,但他一心想要成为一个好父亲,对伊蒂斯和三皇后都非常照顾,性格也算得上温良,没有放弃过通过自己的手自力更生的念头……怎么看都和眼前这个张口闭口“暴龙老大”的人不一样。


    但这不妨碍她看对方不顺眼,在对方的叙述中意识到许多未被告知的事情,并从中感受到被戏弄的愤怒。


    于是杰克离开小巷的时候,是一瘸一拐着出去的。


    ——


    这天上学的时候,伊蒂斯冷着脸,几乎是冲进学校里面的,怒气冲冲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校门口蹲守的记者本想强行拦住对方,但看到对方势不可挡的气势,想起网络上视频里那个打发暴躁的女孩,意识到这女孩不是什么遵守“不伤害普通人”的善人,竟然没人能直接拦住对方采访两句,只来得及拍几张照片,然后捧着相机啧啧称奇:


    “和美国队长长得真像啊,我猜这是九头蛇做的克隆人。”


    “说不定是卢瑟做的,前不久他还官宣,声称自己给超人造了一个女儿,虽然超人反驳说那女孩儿和卢瑟没有关系,但谁知道呢?”


    “就不能是九头蛇和卢瑟合作,让他帮忙做一个美国队长的人造人吗?卢瑟一直以来对队长可没什么兴趣。”


    “为什么一定是卢瑟?你们把他想得太坏了吧?他可是总统候选人,怎么可能和犯罪组织勾搭在一起?”


    记者们没能拦住伊蒂斯,学校里面就更没有人能做到了,伊蒂斯就这么横冲直撞进了体育老师办公室,“砰”一声关上门的动作几乎让半个学校都能听到。


    奥利弗见这女孩心情不好,识趣地就要转身离开,把里面的空间让给这对父女,却不料他下一秒就被伊蒂斯揪住衣领拖回来,恶狠狠扔到自己座位上做好。


    “老实点!”伊蒂斯语气非常冲:“你最好全都老实交代。”


    史蒂夫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下一秒后伊蒂斯同样看了过来:“还有你,你是不是也知道**的事情?”


    史蒂夫语塞,轻声道:“我也是昨晚查清楚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体育老师办公室的门关了很久,里面不时传来争吵和脏话的声音,时不时听到高且胖的奥利弗老师抽泣着说“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过了没多久,门被打开,新来的史蒂夫老师表情僵硬,走到校长办公室敲了敲门。


    校长走出办公室,校长进入战局当中,门被关上,房间里再次传出争论的声音,时不时听到校长女士压低的声音:“也许是我做错了”。


    “太猖狂了!”历史老师吉蒂大声说,声音一时间压过里面的争论声,于是门里门外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目光崇敬地看着吉蒂老师,对方和校长关系最好,此刻显得怒气冲冲:“我要进去阻止他们,就算他们带来了很多赞助,也不能指责校长!”


    “就算那女孩儿现在火了,就算史蒂夫是……他们也不能这么做!”


    谁也不知道里面讨论了什么,当吉蒂的手即将握向门把手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奥利弗老师眼圈完全肿起来,明显哭过,表情沉痛,看向四周其他人的目光都充满警惕和不安,一言不发,灰溜溜离开了。


    校长和史蒂夫老师一前一后出来,没什么哭泣或受伤的痕迹,除了兴致不高,没看到什么负面情绪,这让外面等待的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在啊,”校长环顾一圈,看到许多双关切的目光,心里顿时暖烘烘一片。


    她笑起来:“正好,不用我一个个去通知了,我就在这里直接说好了。”


    “这周里每个班参加进入橄榄球队的学生,每天都额外增加一节体育课,他们的饮食都由学校负责,老师们也请请稍微放松对他们学业的要求,等过了这周,一切照旧。”


    “是有什么事吗?”有人问:“我不记得最近有什么橄榄球比赛。”


    “有一场,”校长侧身,看了眼史蒂夫,对方点了点头,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是很重要的比赛,具体的…我现在还不方便说,不过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史蒂夫老师会开直播,到时候不管是伊蒂斯还是橄榄球比赛,一切都将原原本本告诉大家。”


    “我保证。”


    校长下意识举起右手,她在师范专业里每天早起都要做这个动作,后面也不自主养成了保证举右手的习惯,这往往显得更加郑重,而她手下的老师们明白这份保证的诚意有多坚定。


    正如她把房子抵押出去,坚持自掏衣兜给老师们付工资时一样。


    “我保证,”她重复,“以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第109章 “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


    暴龙是这一片的地头蛇, 他在成为混混之前在学校的橄榄球队里担任成员,甚至还差点上了高中,在成为帮派老大之后, 他依旧对体育事业抱有爱好,这也是奥利弗在缺钱之后主动找他的原因。


    他时常举办一些地下比赛, 本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后面慢慢发展成一种产业链,一种牟利的方式,于是地下比赛的形式也不拘泥于橄榄球,出现了许多人们喜闻乐见的项目,比如拳击,比如摔跤。


    橄榄球比赛当然也是重要的项目, 但因为人们观赛的激情有限, 他不得不搞出点花样出来。


    于是儿童橄榄球比赛这项赛道就被他开发出来。


    说是黑赛,其实只是找地方搭一个台子,有一些观众愿意来看而已,大多数时候是在一条街外的那个体育馆里, 有时候也会在某处街道中间的水泥台子上。


    在业余观众眼里已经很可以了,但对暴龙来说并不是这样, 他希望能把比赛打的更加有排场,有分量, 最好像皇后区和地狱厨房的一样,拥有足够影响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只是一些业余的私下比赛。


    暴龙一直致力于此, 而最近,他的计划有了一些转机。


    ——他请到了一支变种人橄榄球队。


    变种人虽然不怎么受人待见, 但在地下这种地方,他们特殊的外形和能力却会吸引不少关注,对于一场迫切需要打响名气的比赛而言,这已经成功了一半。


    成功的另一半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手。


    强者对弱者的掠夺和厮杀固然能吸引很多人,让观众看得很畅快,但暴龙请到这支变种人队伍花了不少钱,并没精力再请他们一次,如果地下比赛只是展现变种人队伍的强大,关注只会被这支队伍所吸引,而无法留在自己的场地。


    所以,当务之急是在自己的领地里,找出并培养一支队伍,让那支队伍能在这场比拼中被人记住,并且为他的地下产业带来效益。


    弗兰肯小学本来不在他的计划之列,那些队员毕竟还是儿童,一旦出了什么事,他应付起那些警察也不容易。


    但变种人队伍全都由未成年组成,他们对战的要求是年龄差不能超过十岁,而暴龙手上没几个能出战的队伍,即便有,也有人担心影响自己正常生活而不愿意前来。


    伊蒂斯的出现改变了暴龙的看法,她具有的强大实力,网上爆红带来的噱头都能解决暴龙的顾虑。


    所有一切都准备好,只等着比赛开始了。


    ——


    伊蒂斯从来不是一个擅长跟从计划的人,她第一次发现按计划行事这么让人难以忍受。


    在原本的计划里,这场橄榄球赛的举办方会开设直播,发放在一些小众的群里供无法到场的人观看。法兰西斯和托尼会让这个小范围直播链接被其他人看见,从而引起更多人关注。伊蒂斯负责带领队伍赢得比赛,好吸引后面可能的投资和关注,而史蒂夫则偷偷绕后,协同依山靠叛变的奥利弗一起,把这场黑赛的主办方抓捕并绳之以法。


    他们都明白法律上对黑赛的判刑并不重,主要判定的方向是赌博,但有史蒂夫出面,法律判决会公允许多。


    原本几个人分工明确,伊蒂斯只要带领队员一起打比赛,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就好了,但现在,当她真的进入了比赛场地之后,继续冷静和置身事外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橄榄球比赛要求的场地很大,但暴龙显然没办法租借到当地体育馆,只能找了一片废旧工厂简单改造后当做场地。这里举办了许多次黑赛,各种项目都有,在不同时候被分隔开就是一片新场地。


    弗兰肯小学的学生们进入橄榄球场地之前,得先经过一片狭窄的、铺着软垫的拳击比赛场地,那里的战斗比橄榄球更加凶恶,墙壁上到处都是血印,地上也都是凝结的干涸血液,还有被拖动摩擦和鞋底踩过的痕迹,颜色很深,看起来已经完全浸入到砖石下面,无法清洗干净。


    橄榄球场地就在拳击场地后面,比拳击场地稍微好一点,比弗兰肯小学的场地只稍微好一点,场地里铺的是廉价的人造草坪,上面划分区域和距离的线条已经在一次次跑动中位移,看起来十分模糊,两边只简单用钢板围出范围,没有教练和鹰眼进行监督,也没有医疗人员驻守在旁边。


    钢板围栏只比规定范围稍微宽一点,而橄榄球比赛传手球的过程中,四分卫为了躲避地方的围追堵截,往往会贴着场地边缘奔跑,这样的钢板围在周围,很可能导致他们在奔跑过程中一头栽到钢板上导致受伤。


    一进入场地,一些异样的味道就席卷到每个人的鼻腔,但大多数人都无法辨别,只当是这里太过潮湿而导致的土腥气,或者是这里太过破旧、工厂的废弃装甲箱、弃用机械带来的铁锈味,但伊蒂斯闻到的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这是确确实实的血腥味,和拳击场地的血腥味一模一样。


    这片场地见证过许多起受伤、流血和战斗,而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成年人,准确来说,地下黑赛的参与者更多来说是身上有案底而被正规比赛出名的亡命之徒,或者是附近的一些偷渡客和完全业余的橄榄球爱好者,他们大多不在意规则,明知可能会受伤,但依旧情愿赌一切顺利。


    弗兰肯小学的学生实在是少数,周围看台上的许多观众可能都没预料到这个,他们当中不乏良心未泯或者同理心未消的人,看到小孩子进入到比赛场地时纷纷皱眉,观众席发出一片哗然,线上的直播里也一时间冒出许多弹幕。


    “我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地下比赛?”


    弹幕里有人如此说。


    主持人适时出现,他是暴龙的一个小弟,这时候安抚观众,声称这只是两个小孩队伍的碰撞,为了让这场比赛显得更加合理和公平,他刻意夸大了弗兰肯小学的实力。声称他们参加过许多次地下比赛,和对面的变种人队伍有的一拼。


    线下那些本就长时间混迹于地下黑赛的人们很快被安抚,他们大多都明白这场比赛不够公义,发出质疑也只是把小孩卷入其中,这点超过了他们的容忍限度,但一旦有人给出一个解释,无论这是否合理,为了他们自己压下的胜负,他们也会假装事实就是那样。


    线上直播平台原本的受众同同样这么觉得,但当直播平台被推广出去,后面加入进来那些纯观众就不这么觉得了。


    “全是瞎话!瞧瞧那些孩子都瘦弱成什么样了?这能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


    “我们都知道,橄榄球比赛是身体碰撞的艺术,一直以来的明星球员都是身材高壮甚至肥胖的人,那些孩子们瘦弱到几乎只剩下骨头了,让他们去打橄榄球比赛和让他们直接去送死没什么差别。”


    “主办方在干什么?以前黑赛的参与者都是通缉犯,他们受伤也没人在意,但现在,看看场地上,那些可都是一群孩子!”


    “比赛双方都是孩子,但那些变种人明显更有优势。”


    “有人报警了吗?”


    “送他们来打比赛的那个人应该下地狱。”


    直播平台原本的受众、那些赌徒们还没意识到平台已经被推过给更多人,他们只以为是某些新加入进来不懂情况的人在发疯,趁着比赛还没开始,有人下去和那些“新来的”争论这场比赛的合理性。


    “说什么呢?来比赛的人都是自愿的,没人逼他们打黑赛,为了钱,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小孩子也要为了钱放弃未来吗?”


    “老兄,你还是不懂贫民窟是什么样的,这里的孩子是没有未来的,打黑赛是一个绝对有效的出路之一,如果没有黑赛场地,那些只会打橄榄球的孩子以后要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样?美国队长不也是贫民窟出身,那么多富人、明星、运动员和rapper都是贫民窟出身,他们不也一样能过得好好的,如果你把自己搞到卖命卖血才能生活的境地,那只能证明你懒惰,不愿意下苦力工作。”


    “我开店被抢过,这点我最有发言权,那些穷鬼完全就是自甘堕落,他们完全不值得任何人付出任何同情,那些人只会抢走你的所有钱然后拿去吸叶//子甚至是剽//倡,你以为你在可怜他们,说不定他们过得比你都滋润!”


    话题由此开始,一部分人的关注点已经从橄榄球比赛转移到其他地方,在这一直到后面很久的时间里,都持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伊蒂斯主导的弗兰肯小学直播账号下争吵,太多人认为贫民窟这些人完全不值得同情,造成贫穷的原因就是懒惰和不愿意工作,与此同时,还有更多人站出来,指出自己的财产受到流浪汉侵害,比起普通人,那些穷人更加蔑视法律,而损害社会群体和国家的利益。


    这样的观念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以至于伊蒂斯几乎要以为自己开设直播造成了反作用,但后台迎来的许多资助却又抵消了那些负面言论,总而言之,让更多人看到弗兰肯小学的情况,显而易见改变了目前的状况。


    不管是现在打橄榄球,还是后面直播展示橄榄球队的情况,伊蒂斯一直觉得自己需要帮助的人是这些穷人,她也一直致力于如何带这些人改变生活,但实际上,真正为她改变舆论走向的,却是那些广义上被称为中产阶级的普通人。


    在橄榄球比赛之后没多久,关于暴龙建立的地下黑赛、奥利弗赌球以及带领学生参与黑赛的事情就引起许多人非议,法院也对这起案件高度重视,判决很快落下并在官方网站公示,而一个细节引起了多多人的讨论,进而引起底层中产阶级的共情和讨论。


    奥利弗作为一个被唾弃的、带领未成年参与黑赛的人,作为弗兰肯小学的普通体育老师,以及前纽约明星四分位,当被判决监禁并要求缴纳罚款的时候,却被曝出全身家当——包括银行卡和抵押的房子一起——只有四十八美元。


    许多人为此感到不理解,猜疑他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随着阴谋论进一步扩大,开始有人站出来反驳,用一个又一个家庭清单举例子,展示出即便再怎么努力省钱、吃最便宜的午餐罐头、用身体硬抗疾病以避免缴纳医疗保险,辛辛苦苦打一份工,一年到头却依旧一毛钱都攒不下来。


    “结构性弱势”这个词开始被普遍提起,随着美国队长下场站在伊蒂斯身边,这个词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人们开始用贫富差距和阶级斗争解释生活中的不公,有人尝试作出解释,毫无疑问,史蒂夫和伊蒂斯没办法解答的问题进入到更多人的视野中。


    当很久之后的某天,史蒂夫对弗兰肯小学极其附近贫民窟,以及这段时间以来互联网上产生的舆论作出总结时,他隔着网络和屏幕,蓝眼睛坚定地看向屏幕外,似乎想要用自己的理性感染说服每一个看着视频的人。*


    “最早的时候,我痛很政治,觉得这关联着脏污腐败和勾心斗角,觉得这是政客、议员和候选人要在意的事情。对普通人来说,即便了解政治,也没办法参与到政治中去,这就像是主动站在泰坦尼克号船头,即便你能看到冰山和大海,又能对船体的航行做出什么影响呢?清醒却无能为力最让人感到痛苦。”


    “当我在贫民窟的时候,和被称为中产阶级、但必须要付出全身心里才能勉强跻身其中的那些人交流,询问他们最担心的是什么。”


    “我预想的答案是疾病、贫穷、饥饿、孩子交不上学费,但实际上呢,普通职员缴纳的税务可能比领导更多,只能吃最便宜麦片的人领不到补助金,抵押掉房屋的人却享受不到租房政策……所有这些陷入困境的人们,他们最最恐惧的,却关于这个国家。”


    “——他们担心民主遭到破坏,他们担心资本控制政治。”


    画面中,美国队长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眼中那抹坚定更加被凸显出来。


    他没有什么煽动性的话语,没有激昂的语气,相反,他的声音非常沉稳和平和,却感染着看视频的每一个人。


    “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们制定规则,我们有能力改变这些规则,我们组成国家,我们是美国的主人。”


    “政治不是什么身外之物,它从现在这里开始。”【1】


    第110章 “那是安全和归属感的证明。”


    布鲁斯韦恩走进客厅, 意外在沙发上看到达米安和提姆之外的身影。


    “我打扰你们的下午茶时间了?”布鲁斯看了一眼时钟,嘴上说着打扰,却没有丝毫退出去的打算。


    “没有下午茶, 只有懦夫和庸人才会享受生活,想要成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学会适应苦难, 只吃简单的食物和保持规律的作息也属于其中一环,这有助于提高对诱惑的抗性。”


    达米安一如既往地严肃,一句话就噎死了布鲁斯的所有话。


    提姆翻了个白眼,“别听恶魔崽子瞎说,他还在为没抢到你那份小甜饼而生闷气,这时候路过的狗都会被他踢一脚。”


    布鲁斯欲言又止,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不然怎么会听到自己的那份小甜饼被几个儿子抢走的噩耗, 始作俑者一个理直气壮,一个眼都不抬完全不当回事。


    提姆敲键盘的动作忽然停下,忽然想起什么,缓缓抬头, 对上老父亲的眼神。


    “——哦,不该拿狗举例子, 达米安对狗可比对人好多了——他在生闷气,路过的杰森都会被他踢一脚。”


    布鲁斯再次欲言又止。


    他选择放弃纠正兄弟之间的小小脏话问题, 当做听不见可以更好的解决这些争端,他转而看向自己的小女儿, 这是家里面唯一一个会乖乖吃掉其他人的西蓝花和牛奶, 并且完美遵照阿弗餐桌礼仪的人。


    在逐渐恢复记忆的过程中, 梦娜甚至宣称自己喜欢吃西蓝花,也很喜欢喝牛奶——是指那种吃快餐时别人喝可乐而她捧着纯牛奶瓶子一脸满足的喜欢。


    这几乎算得上是基因突变, 美国人刻在骨子里的抗拒西蓝花被完全清除,不仅如此,她还能吃花生、所有坚果、豆类食品、芒果等几乎所有食物,无论是布鲁斯韦恩的过敏原还是大多数欧美人的过敏原,都无法对梦娜造成任何伤害。


    而现在,果不其然,梦娜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温热纯牛奶的奶腥味几乎已经出现在布鲁斯鼻腔里了。


    布鲁斯忍耐着坐在女儿身边,看对方手法生疏的帮ACE梳顺毛发。


    “你喜欢动物?这点和达米安一样,也许你们可以一起去动物园。”


    “绝不!”达米安愤而起身,跳起来的时候下意识要踩上沙发,关键时刻看到布鲁斯身后的阿弗,脚下动作一变,一只脚猜到了茶几上。


    玻璃茶几踩脏了,只用一块抹布就能解决,而布艺沙发就不一定了。


    “让动物被束缚住失去自由,只能任由人类观赏评判,这对它们来说完全是酷刑,动物园是不折不扣的监狱。等我继承了韦恩的产业,我一定会解放所有动物,把人类关到笼子里放到野外给动物们观赏。”


    “达米安。”布鲁斯一次又一次感到心累。


    他毫不怀疑,一旦达米安有足够的能力打倒自己,对方会毫不犹豫抢夺家产和蝙蝠侠的身份,对自己的父亲冷嗤:“父亲,你老了,不中用了,我会顶替你照顾好哥谭。”


    “别管他,”提姆再一次出声,解答了布鲁斯的疑惑——他真的非常非常贴心。


    “达米安坚持想让梦娜做他的罗宾,但对梦娜的训练不如人意,于是退而求其次,让梦娜做他蝙蝠动物家族的后勤。梦娜今早已经被他带着,去和蝙蝠牛、阿尔弗雷德猫、ACE和提图斯打过招呼了,达米安正在试图训练梦娜学会给ACE情结和顺毛。”


    “达米安,”布鲁斯的声音沉了下来,除了没有隔着蝙蝠面罩的粗粝质感,一切都无限接近于蝙蝠侠的嗓音。


    他不赞同地看向达米安:“梦娜绝不会踏入到夜间活动里来,你不能强行要求她做你的助手,并且,现在的蝙蝠侠是我,关于罗宾,一切都随我说了算。”


    这话说得有些伤人了,蝙蝠侠的声音也称得上严厉,梦娜抬头,目光逡巡在达米安和布鲁斯之间,显而易见的十分无措。


    就连提姆也把头从电脑中抬起来,看了一眼布鲁斯。


    但达米安丝毫不受影响,他的词典中似乎从来没有精神攻击或者心里受伤这个词,恶魔之子昂着头,把所有不中听的话都当成望而不及的嫉妒,从他父亲的言论中挑选出自己愿意相信的意思,转化为激励和褒奖吸收到自己身体中。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蝙蝠侠。”


    布鲁斯:……


    对于儿子的好心态,布鲁斯彻底没话说了。


    他随意点点头,转而继续和梦娜聊天。


    “今天怎么下楼来玩了?”


    梦娜的眼神有些不安,瞳孔不断摇晃震颤,其中绿色的部分缓缓逸散,又被收缩回去。


    “您不希望我下楼吗?”


    布鲁斯再一次感到心累,这和几个男孩的状况完全不一样,这个多疑敏感的女孩几乎随时都在担心和恐惧,好在对方始终很坦诚,只要愿意询问和直白要求,对方总愿意把心里话和盘托出。


    现在还学会了在回答问题之前先反问,真是令人惊喜的进步。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只是询问,梦娜,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也完全可以拒绝我的问题。”


    梦娜看着布鲁斯,后者在这期间,要做的只是安静地回望回去,保证对方随时都能看到自己的眼睛,然后耐心等待即可。


    果然,梦娜在短暂迟疑之后,很快对他的问题做出回答:“因为你之前说,希望我能在客厅玩——我不记得原话是什么,也可能是我听错了你的意思——我猜对了吗?”


    布鲁斯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但记忆逐渐复现,他依旧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但却想起了自己有段时间纠结的一个问题。


    那是他从克拉克那里听到的词汇,被称之为“家庭客厅”。


    肯特家的所有人,无论小孩还是成年人,做大多数事情的时候,更经常出现在客厅而不是各自的房间。


    那个狭小的客厅总能被挤得满满当当:孩子们总是在沙发上抢夺电视遥控器,成年人则捧着热茶、热可可或者其他饮品各自坐在周围的几个凳子或单人沙发上。


    玛莎总是听着孩子们的笑声织毛衣,露易丝或者克拉克总是抱着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卡拉通常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端着茶或是看书或是拿着手机和人聊天,康纳总坐不住,经常去外面跑一圈回来给家人带点小礼物,而小乔纳森——布鲁斯不止一次看到,在其他人聚在一起聊天欢笑的时候,小学生还不得不趴在茶几上哼哧哼哧完成家庭作业。


    布鲁斯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总是无法理解,在书房里工作和学习显然效率要高很多,当其他人在聊天的时候,小孩子怎么可能有心思埋头写枯燥的作业?


    “这就是家庭客厅,布鲁斯,这是在家里拥有安全感的体现。”克拉克笑得非常灿烂,他为家里出现的情况感到骄傲。


    “当孩子能肆无忌惮的在家庭的公共场所玩耍,不担心受到责罚或是为自己被家人看到感到不自在,他们才是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庭并且对家感到安全和归属。”


    “当然,关于小乔的作业问题,我会和露易丝聊聊的,他得在楼上写完作业才能看电视。”


    这个观点一度让布鲁斯警醒,他转变视角去看自己家的情况,长大的孩子大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或者各自有不愿意透露的秘密,他们不经常出现在客厅,甚至不经常出现在韦恩庄园里非常正常,而当她们回家的时候,客厅里也往往都有人在。


    但梦娜不一样,她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普通人,没有夜间生活和兼职,全天生活在韦恩庄园里,性格柔软敏感,当她相比客厅,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自己的房间时,她对韦恩庄园的归属感和安全感显而易见。


    布鲁斯确实希望梦娜能下楼来客厅玩,但那当然基于梦娜自己的意愿,而不是被他要求着下楼来。


    但他确实怎么都想不起来事情原委,自己到底是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说的,他一概不知。


    这不对劲。


    布鲁斯的心里沉甸甸的,又和梦娜聊了几句,务必声音温和、吐字迟缓而清晰,耐心解释自己的想法,并希望梦娜无论什么时候,哪怕面对的是布鲁斯自己,也一定要从自己的感受出发。


    “当你感受到不舒服,不管是什么场合,面对的是什么人,你随时都可以拒绝,明白吗?”


    梦娜乖乖点头,并不反驳什么,看这个样子,布鲁斯就知道对方并没完全明白,这个习惯也大概率很难改掉。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和女儿相处这件事,他要做的还很多。


    没聊两句,通讯器忽然震动两声,布鲁斯抱歉地看向梦娜,对方依然温和地看着自己。


    提姆和达米安也都看了过来,他们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一起打了起来。


    当布鲁斯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的一瞬间,两人几乎是弹射着分开,随手从沙发靠背和茶几下面掏出武器,尽管身上还穿着家居服,但和布鲁斯一样,身上已经带上了夜间活动的气息。


    “发生了什么?”提姆等着布鲁斯看完消息才问,他看了一眼一边的梦娜,踌躇着却并没避开对方。


    换做其他人,他可能会担心对方坚持要参与到不适合的任务里去,但梦娜绝不会,这是少有的对蝙蝠家另一份工作没有任何向往和激情的人。


    布鲁斯也是这么想的,为了不让女孩感受到被排斥和疏离,他们并没有刻意避开梦娜,梦娜也果然像他们想的一样,除了一般的好奇之外,并没想要参与进来的意愿。


    “沙赞那边出了点问题,现在必须有人去永恒之岩里找他,少年泰坦的一些成员会参与进去,你和达米安也在人选之中。”


    “沙赞完全失去了信息,我们不清楚永恒之岩里发生了什么,你们这次前去务必要注意安全,不要做多余的事。”


    “等等,”提姆抬手打住:“我没听错吧?事情这么严重的情况下,你居然不自己去调查,而放心把这些事交到我们手上?”


    他上下打量布鲁斯,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很明显:不管是谁在蝙蝠侠身上控制他的行为,都最好立刻下来。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鱼缸。


    布鲁斯的嘴角下撇:“我现在很清醒,没有被罐罗控制。”


    “那为什么?”


    达米安抱臂看着这边,下巴扬起,十分不羁的样子,也在等布鲁斯的回答。


    蝙蝠侠的嘴角再一次下撇:“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沙赞进入了永恒之岩的魔法之地,那里不允许成年人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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