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开学季。
姜静之从李樟店里提前了三天离职,他这人十分大方,结工资时多付了她五百元, 说是私人给她发的小补贴。
学校距离镇子这边公交车大概需要一个半钟, 所以姜静之选择了住校, 她大早上拖着两个大箱子赶了最早的那趟公车,等到了学校正门, 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 无数张陌生的面孔。
没有憧憬,没有向往, 她只觉得好累,做什么都好像兴致缺缺。
望着攒动的人群,有种茫然无措逃避感。
“嗨, 你好。”
一道声线非常干净, 尾音含着笑,温柔得像三月里春风似的嗓音荡漾在姜静之耳边。
她的视线稍微往旁边移了点, 白衣黑裤的男生在看着她笑,俊朗的面庞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 气质也很温和。
“你好, 学长。”他是从校门口走过来的,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不会是大一新生。
闻时远笑着颔首,眼睛打量了下面前女生的箱子,不得不说比起他刚才帮忙过的新生箱子都还要大。
刚才他还在给新生指路,转眼就见校外站着的这个纤细清瘦的身影,她站得地方没有遮光, 阳光照在她脸上, 看着那张白得晃眼的脸, 他心里微微一动。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她的,等她进来后有大把人给她帮忙,但他就是忽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了。
“你是哪个院系的?还有名字,我帮你查查被分到哪个宿舍。”他笑着补充了两个字,“很快。”
姜静之擦掉鼻尖上细密的汗珠,回答得一板一眼:“纺织与服装工程学院,服装设计系。谢谢你,学长。”
“好。”闻时远指着一旁的树荫,体贴指引,“你站那儿等吧,凉快点。”
姜静之点了下头,正要拉箱子,拉杆上多了两只修长的手,她想出声拒绝,对方已经拉着走,她便只能跟上道了声谢,等他把箱子放在树下,她又道了声谢。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个学长便折返回来,带着一身清冽的薄荷味,手也很自然地放在姜静之箱子上。
“走,我带你去。”
姜静之也把手搭上去,口气疏淡地再次道谢,并说箱子她来拉就好。
闻时远笑出声,低头看她精致的眉眼,“客气了。不过才短短几分钟你就和我说了四次谢谢,别的新生都巴不得我们来帮忙,怎么你就自己搞特殊啊?”
姜静之终于抬眸看他,不想做无用的挣扎,“那学长就帮我拿一个吧,另外个我自己来,谢谢。”
“好。”闻时远笑着把其中一个还给她,“都听你的。”
林荫校道上人来人往,频频回眸往姜静之这边看的人也很多,她瞥了眼走在她面前的背影,这个学长长那样清俊斯文的一张脸,引人瞩目属实不奇怪。
弯弯绕绕了十几分钟才来到女生宿舍楼下,从里面走出来的女学生见到这个学长都会很有礼貌的打招呼,能推测出他在学校人缘应该非常好。
姜静之的寝室在五楼。
“你在这里等我就好。”闻时远弯下腰不用费什么力就把箱子扛在肩上,走前还特意告知,“我很快就下来。”
姜静之看着学长消失在一楼转角,并不想站这儿傻等,她把箱子的拉杆拍下去,接着抓住把手提起来,一步一步地往楼上挪,等学长往下走时她已经上到了三楼。
闻时远惊讶地看着她,竖起个大拇指,很真诚地夸她怎么这么厉害。
箱子被他从手中夺走,姜静之心想,这也值得夸?
她认为这个学长一定是个社交达人。
四人间的宿舍,室内看着像才通风不久,闻起来还残留着股霉味。
其他三个室友都还没来。
姜静之选了靠阳台的那张床铺,站在床边擦着汗,眼睛快速环顾了圈宿舍,就见那道瘦高的身影转身走到门边按下风扇开关。
呼呼的风扇声越来越大,宿舍里的燥热慢慢消散,身体里黏黏糊糊的汗液干透,清爽多了。
她又礼貌道了声谢。
“你真的好客气,反而我成了那个不好意思的人了。”闻时远抬腕看表,手放在门把手上,眉梢微扬,“我得走了,再见。”
姜静之朝着那扇即将合上的米黄色门也回了句再见。
“差点忘了做自我介绍。”
一张含笑的俊脸从门口探回来。
姜静之不解地看着他。
自我介绍?她不需要的,安安静静在这里毕业就好,她不需要结交朋友。
闻时远把门推开,这次没进来,只站在门口,不时有娇俏清脆的声音在喊“闻学长好”,他都一一点头致意,等过道安静了才转回声看姜静之。
“姜静之,静之,你的名字很好听。”他的语气相当自然。
姜静之面无波澜,“谢谢。”
“你好。”闻时远伸出手,呈一个握手姿势,嗓音温柔有力量,“大三历史学系闻时远,欢迎你来到苏大。”
姜静之看向闻时远伸出在空中的手,稍微犹豫了下,也学他的样子伸出手,抿唇淡笑,“谢谢学长。”
“那就不打扰你了,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人就走了,门半掩着,依稀能听见闻时远边走边和人在谈笑。
姜静之找了块干净的抹布把有灰的地方都擦干净,等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下床背包去校外吃了点东西。
吃完回到寝室,另外的三个室友也都来了,除了那位把腿搭在爬梯上涂指甲油的室友和她说了hello,其他两位只是看了她几眼。
原来这间宿舍并不是只有服装系的学生,还有一个外语系和中文系,那位主动打招呼的女生便是外语系,而那位睡着在姜静之对床,戴着黑框大眼镜,扎两条麻花辫,看起来木沉沉的女生和她一个专业。
寝室关系算不上好也不至于差,早上谁没起会帮着叫一声,晚上熄灯后会很默契的一点动静也不发出。
正式上课那天,姜静之才见到齐素,齐素见着她,笑得很是欣慰。
下课后的时间姜静之也不会让自己闲着,她并没有参加很多社团,只报了个英语社,才进去没多久,社长就让社员们每人做一份外语电影影评。
姜静之在周五晚上下了兼职后去网咖把【小王子】给下载到手机上,回到宿舍看完,并在深夜写出影评。
周六清早她赶早班车回家拿换季的衣服,下次再回来她想应该会在过年那天。
这个家里的东西很少,那堆营养品还摆在客厅,怕过期浪费,姜静之走过去想拿一箱给隔壁婶婶,却不料看见箱侧的东西。
一块熟悉的腕表和一张银行卡。
她愣住-
国庆节的假期姜静之几乎是一天打三份工。
早上在客人不断的早餐店里当服务员,和位叫黎霜的学姐一起,这份工作还是她给介绍的。
中午和下午在校外的奶茶店兼职,去应聘的那天才知道那店是几位在校的大学生开的,参与人之一便有闻时远,放假期间他会天天都来,挑一个角落点的位置打开电脑写东西,通常会在她下班五分钟前离开。
晚上在大排档里端盘子,闻时远和黎霜几乎每晚都来这里点上几样烧烤,酌着小酒,聊起过往。
瞧见她走过去,闻时远会装出很意外的样子笑说这么巧。
九月底的时候姜静之在宿舍楼下看见了在人群中异常耀眼的周既衍,本想低头匆匆走过,还是被眼尖的他看见叫住,说远道而来,让她尽尽地主之谊。
她忆起那年周既衍逼迫她喝豆汁儿,所以带他去了一家豆浆店,喝两块钱一碗的猪油渣咸豆浆。
有时候姜静之很怀疑周既衍到底是不是出身豪门,怎么吃什么都能津津有味。
看着他喝了两碗,还要再叫,姜静之瞄了眼钱包,赶紧阻止他,并把自己面前没动过的推到他面前。
“这哪行啊,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必须得看你吃饱才能回北京。”
“任务?”姜静之疑惑道。
周既衍面色不虞,“嗯呐,你不吃点儿东西我就回不了家,看着办吧你。”
要不是他学校事儿多,早两个星期他就得来了。
“什么任务?”姜静之忽然执着起来。
周既衍拿纸擦嘴,“吃点东西哥就告诉你。”
姜静之摇头说算了,她不想知道。
“诶!你这姑娘咋回事啊,以前不挺轴的吗,快,随便吃点东西就告诉你。”
“不勉强。”
周既衍“啧”了声,面色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比上回在机场还瘦了?”
两条腿和天线杆子似的,难不成这就是栖栖说得骨感美?
“没有。”姜静之想着要回去看书,催他,“你吃快点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既衍笑,“别想赶我,都说了你不吃点咱俩就在这耗着,反正我时间多的是。”
才怪,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飞英国去。
姜静之马上低头咬了口枣泥麻饼,慢吞吞咽下去时听见了周既衍的“任务。”
“就你那哥,出国前让我每星期都抽空来苏州陪你吃顿饭,我能来么我,和女生单独吃饭栖栖不得扒了我皮,可人家说你胃有毛病,老不吃东西,没人盯着指不定哪天要饿死街头了。”
姜静之的头一直都没抬起来,第一口饼吃得不甘愿,但现在却能吃下第二、第三口。
周既衍往椅背上靠,继续说着,“要不你请几天假去趟波士顿吧,护照签证我给你弄好,你那哥过得可不是太好,才开学几个月啊,就听说因为劳累过度去了好几趟医院,骆林去看了他次,憔悴到不成样子,我看他那不是劳累病,是心病。”
姜静之眼底的忧伤一闪即逝,勉强笑笑:“可我不是医生。”
周既衍冷静地说:“可你已经踏出那一步了不是吗?去机场那天。”
姜静之梗住。
他说得的确没说,那天她下定了决心。
管他什么季家,什么身份差别,那条路走都还没走,怎么可以空口就去否定,季淮凛都这样勇敢了,她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
也许她就是别人嘴里所憎恨的那种人,只有真正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可她又凭什么认为季淮凛会站在原地等她悔悟。
“他曾经朝你走了九十九步,你那一步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走向他,有用吗?”
一本正经地说完,周既衍又使歪招了,“听我的,你去找他,带上户口本,等生米煮成熟饭季老头还能怎么着?”
姜静之半晌没说话,忽然把豆浆推给他,“谢谢你,既衍哥。”
周既衍了然一笑,端起大碗咕噜咕噜三两下喝完。
他那会儿还故意膈应季淮凛,说就不怕这陪吃饭陪出感情了么?他现在异国恋可是很难把持住朝夕相处的“初恋”诱惑的好不。
季淮凛当时叫他滚出中国-
国庆后的日子变成了上课与兼职,周三有齐素的课,姜静之把全天的精力都用在了这堂课上,下课时齐素拖了会儿堂,说是朋友的儿童服装厂最近在搞平民设计大赛。
大赛的主打是今年冬季新款,第一名的作品可直接推出市场。
不论什么人都可以报名参加,但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凡是参与者不管获没获胜都能得到一笔安慰奖,如能拿下第一名奖金翻百倍。
齐素手上有十个名额,有意者待会儿可去办公室找她。
姜静之去了,她的室友曲若微先她一步从齐素办公室出去。
“说说看你的想法。”齐素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喝了口茶。
姜静之想了想后,很认真地回答,“如果是5-8岁的孩童,我认为至少在色彩方面不能太平淡。”
“吸引小孩喜欢的地方呢?”
“玩偶。”姜静之说,“我想没有哪个小朋友会讨厌挂着可爱小玩偶的东西。”
齐素点点头,这点倒是很认同,“我那小孙女十件衣服有九件上都有这些小东西,但你说得这种已经很普遍,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不新鲜了。”
姜静之露出难得自信的笑容,“作为您的学生,我绝不会辜负这个机会。”
她太需要这个奖了。
未来一周的时间,姜静之辞掉所有兼职,花了三天的时间去做调研,再用剩下的几天时间在画室熬夜画图。
这些天里,她也有很努力的吃饭。
国外万圣节的前一天,游记儿童服装厂里,姜静之以高出第二名的曲若微九分的情况下成功夺下那份奖金。
刚好够来回机票。
结束后姜静之背着画筒奔跑在苏大的柏油校道上,她迅速去提交了请假单,成功在傍晚六点二十登上飞往波士顿的飞机。
在达拉斯沃斯堡国际机场换了直达的航班,等到了洛根国际机场才是美国时间下午三点多。
她来前花了一夜的时间查资料,所以此刻在异国他乡的她并没有茫然无措,这边距离市区非常近,只要乘机场地铁她便能去到M大。
虽然她的口语不是非常流利,好在她脸皮厚,说什么都大大方方不扭捏,但也惹得地铁工作人员没忍住哈哈大笑。
M大依查尔斯河而建,这里是疯子和天才们的世界,而对面便是无数学子所向往的H大。
姜静之在河畔栏杆上眺望着远方,站在人才济济的两校之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
到底是谁给她的自信毅然决然来到了这里。
M大完全对外开放,进去后她被里面别具巧思的建筑物给小小震撼了下,今夜是万圣节,校园里非常多奇葩装扮的人,还随处能撞上天才们的恶作剧,一路磕磕绊绊,找到工科研究生院已经是傍晚。
天一暗,万圣节的氛围更浓了,惊悚又刺激。
周既衍什么都给她准备好,电话和季淮凛的校外住址都有,他说并没有告诉季淮凛她要来的事,说是得给季淮凛一个出其不意惊喜让他记住她一辈子。
她没有犹豫地拨通了季淮凛的电话。
她只紧张了几秒,因为对方关机了。
背着包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等,过十分钟后她再次拨打电话,那边仍然还处于关机状态。
“嘿,季,你手机为什么还在关机,搞什么啊,导师忽然找你,那你现在在哪?刚游完泳?在准备给小孩们的糖果?你准备?搞笑,来接我呗,我车没油了,今晚Sherry要过去,接我的路上顺便去买束花”
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长得非常有魅力的年轻人打着电话从姜静之面前走过,她抬眸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无法不对他话语里的名字和关机两个字感到好奇。
或许她该去季淮凛家门口守着才对。
周既衍贴心到连从M大怎么去季淮凛所住的别墅区的路线都给她做好了。
周既衍还说那边是美国富豪区的别墅,要是季淮凛这边黄了也没关系,搁儿那一站随便都能勾搭上个大富翁。
气得姜静之挂了他的电话。
从公交站下车,沿着别墅区的湖边宽敞大道走,这里的别墅统一都是美式复古风,像书上的城堡一样,拥有着巨大的前后院,绿化做得非常可观。
559是季淮凛所住的门牌号。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550,还有9幢。
心脏跳动速度愈发不安分起来。
“喔~季,再开快点,让我感受这自由的风~”
“再不坐好就给我滚下去。”驾驶座的男人单手打着方向盘,视线淡淡落在前方,悬在车窗外那只修长冷白的手、骨节分明的指节上夹着根冒着火星白雾的烟。
他刚结束一通单方面的训斥电话,有了电后的手机一开机便跳出来好几个未接来电,其中导师的就有三个,粗略扫了眼后选择回拨给导师,最近国内的推销电话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姜静之霎时停住脚步,盯着从她身边慢慢开过去的蓝色超跑,副驾驶的男子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脸上神情好不惬意,没有一丝害怕,男子无意与她对视了一眼,她立即就认出他就是在M大打电话的那个人。
而驾驶位的男人,只留给她一截白皙冷硬的手腕。
“咦,季,我以为这里就住着你一个中国人。”Steve把身体从车窗缩回来,手撑着椅背看后面越来越小的身影,眯眼笑道,“瞧那儿,居然有个漂亮的中国姑娘,黑发白皮,看着是有点纤瘦,但该有的地方一点也没少,那起伏的曲线一流啊。”
“你怎么知道那是中国人?”季淮凛对他的夸赞毫不关心,视线依然没变,操控着方向盘利落右转,将车给开进别墅车库停好。
Steve下车,左右瞄了眼,没见着Sherry,反倒是一只流着哈喇子的小小金毛从家门旁的小狗洞钻出来,它站在驾驶座外拼命摇晃着尾巴。
“因为你啊,Sherry常说你长得帅,和你一个国家的人肯定都差不到哪里去。”他绕过去一把抱起金毛狗,“小59你没见着我吗,眼里只有你爹地是吧。”
金毛犬的名字非常简单,就叫59。
合理怀疑季淮凛是看门牌随意取的。
季淮凛把车上的笔记本和ipad装进包里,再顺手把Steve落下的那束被棕黄牛皮纸包裹着鲜花给拿下车。
59一见到季淮凛,就哼哼唧唧地要挣扎出Steve的怀里。
Steve把59放下,笑骂它,“你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当初我从狗贩子手里买下你,你能住豪宅吗?”
59才不管Steve的抱怨,它又听不懂,一得自由就摇晃着尾巴在季淮凛脚边狂蹭。
季淮凛不冷不热地睨这个热情的小家伙一眼,把手中的花束想还给Steve,门口便有一道响亮的女声飘进来。
“59!快过来,姐姐抱抱。”
59听声回头,圆碌碌的眼一亮,马上抛弃上一秒还在竭力讨好的主人,朝门口的女生飞奔过去。
Steve抱臂哼笑,“你这个主人在它心里的地位也就一般般嘛。”
季淮凛淡漠道:“你甚至没有。”
“嗨,Steve,两天不见你怎么又丑了。”Sherry抱着59走过来,笑着看季淮凛,“季,最近还好吗?”
“嗯。”季淮凛把手上的花给她,“Steve亲自给买你的。”
Sherry接过花甜蜜一笑,“我看是他拜托你买的。”
Steve趁机把59夺过来,先往别墅里走,“你男朋友我的心意天地可鉴。”
打开门,门口有个藤编大箩筐,里面装满了各种口味的糖。
这边的孩子特别能闹腾,完全映照了那句“不给糖就捣乱”。
Sherry放慢脚步等季淮凛一起进去,轻声问,“最近睡眠还行吗?还在做心理治疗吗”
“不错。”季淮凛抬手撑住那扇快自动合上的门,“从Bob医生去爱丁堡后,睡眠就好多了。”
“看来是他的问题。”Sherry俏皮一笑,弯了弯腰,从季淮凛手臂下钻进屋里。
刚进去就被Steve给拉进客房,压在门板上亲吻。
季淮凛拾起地上那束花扔到餐桌上,慢条斯理泡了杯咖啡才走到客房敲门,提醒他们小点声,不然以后别来他这了。
走上二楼阳台,看见一群打扮怪异的小朋友收获满满的从某栋私人住宅里出来,低头看表,看样子还有半个小时就轮到他这里了。
转身想下楼准备,眼角余光瞥见楼下白色栅栏外匆匆闪过一道身影,他心一跳,死盯着那里,走出去的人却是一位本地女生。
想什么呢?他自嘲一笑。
刚到波士顿那天,他在飞机落地后才把早早就关了的手机打开,有太多未接来电。
而他忽略掉所有只一眼看到了来自苏州的号码,他不太想记起当时的心情,因为糟糕到了极致。
也许她真的去了机场,也许他真的等到了她后悔,但那又如何,他已经不需要了。
就这样吧。
各自安好。
姜静之背抵着小围墙,胸脯起伏不定,好了几天的面色转为苍白,眼底光彩消失殆尽。
天黑了,没什么人往她这边看,她慢慢蹲在地上。
刚才鬼使神差地追着车跑,跑过来时那位漂亮的金发小姐也同时站在门口,她看见一只小狗扑进金发小姐的怀里,金发小姐亲昵地抚摸它,接着她见到了季淮凛。
穿着衬衫,气质比从前更疏离清冷。
几乎是涌到嘴边的“阿哥”就要脱口而出,她却看见季淮凛把手上的花束给了金发小姐,对方捧着花笑容甜蜜,还特意等着季淮凛一起进去,季淮凛帮她开门,她朝着他撒娇般笑,最后门关上。
姜静之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周既衍说季淮凛宁愿永远都不回国也不会和方妍结婚,所以她满心欢喜的来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没有方妍还会有其他人。
凭什么啊?季淮凛凭什么要对她旧情难忘,她把他伤得那样深,他要和她不复相见才对。
她真的自信过头了。
她蹲在地上蹲得脚发麻都浑然不觉,这时,不远处有小孩们的嬉笑声。
看了眼他们的装扮,想起前面路口有个小型超市,手撑着墙站起来,快步往超市方向走。
来都来了,不管怎样也要认认真真看上一眼才行。
姜静之把晚上住宿的钱都用光了,她买了一个面具,这个面具的奇特之处在眼睛那里,戴上后她可以看见外面,而别人看不见她的眼睛,就连声音都变得粗犷了些,她还买件非常宽大的黑色外套,头发抓得凌乱,站在558号门旁等。
一波一波的小朋友从559号出来,终于,从557号走来七八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少女,他们装扮就比较正常,只是简单地化了个搞怪妆。
混进去后为了不凸显自己的身高,她特意半弯着腰走,边走边正大光明地看倚靠在门沿上的季淮凛。
冷着张脸派糖,到底谁吓谁。
越来越近了,她的心扑通扑通,快得可怕。
“Trick or treat!”
初中生们异口同声,姜静之慢了半拍,好在声小。
她躲在一个高个子男孩身后,眼睛不停地瞟向门口。
季淮凛扫了眼这群小朋友,把地上那一箩筐糖果往外推了下,让他们自己随便挑选,自己则是低头打开手机看邮件。
几乎是每人抓一把就走,姜静之本不想拿的,可人瞬间走光,她迅速瞥了眼注意力在手机上的季淮凛。
转身。
“不拿糖么?”
低低沉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说得是英文,发音非常标准流利。
姜静之愣了下,握紧拳在原地挣扎半秒后伛偻着身子转身,在那道淡漠目光的注视下慢慢走回去。
“别装了。”
姜静之背脊僵住,瞬间不敢动弹,难道是认出她了?
季淮凛上下扫了眼面前分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淡嗤,“这里不分年龄。”
意思就是不是小孩儿也能拿糖。
姜静之顿时松了口气,可心底却浮起股难言而喻的感觉。
她抬起头,直视着跨越了12000公里才见到的人。
瘦了,但仍然高大俊朗。
他还是他,却已不是她的他。
季淮凛等了半晌也没见面前人拿糖果走人,剑眉微蹙,不耐地抬头,这人戴着面具,龇牙咧嘴的一张脸,直愣愣地朝着他这个方向,看着人心气不顺。
他抬了下手,想示意他(她)把脸转开,这人却猛地弹开几步。?
不太理解这是在干嘛,虽然他也不打算理解,弯了下腰,抓了把糖,扬了扬手。
人又乖乖地走了过来,双手摊开并实地接住糖果。
“季?季,你在外面吗?”半开着的门内传出一道温柔轻软的女声,像是刚从床上起来的嗓音。
季淮凛朝里面微侧着身,“在。”
姜静之长睫轻颤,泛白的手指陷入掌心,忍住眼中的酸胀和心口的绞痛,面具下的唇角弯起,迅速说:“谢谢您的糖果,祝您生活愉快!”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感谢语,季淮凛看着渐渐走出院子的背影,情绪莫名就差了起来,他扯了扯领口,等背影在转角消失,心里一阵空落感袭来,烦闷地转身进屋,把Steve和Sherry赶了出去。
他是不是快魔怔了?随便听个人说话就觉得像她的声音。
离开波士顿那天,姜静之抱着那扎糖果在机场里彻夜未眠。
这一年的跨年夜对姜静之来说无疑是忙碌的,下了课后她便去了奶茶店打工,从下午六点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半才消停,店长见大家都累得不成样子了,说收尾交给他就好。
换好衣服走出店门,在暖黄色的路灯下看见了闻时远,他和黎霜都是本地人,下午明明就看见他们一起回家了。
不给她转身走的机会,闻时远已经阔步走了过来,清隽的脸上挂着淡笑。
“学长好。”她礼貌道。
闻时远抬起手,指着手表,温声道:“还有十五分钟,我送你回学校?”
这一般不是在征求她的同意,就算她拒绝,闻时远也会跟在后面,直到她进了宿舍楼才放心。
她抬眸,看着闻时远温柔的眉眼,轻轻点了下头。
今天的下班路不似往常那样安静,因为跨年的缘故,到处都很热闹。
“去那坐会儿吧,我给你讲讲柯南的最近剧集。”闻时远指着马路对面那家24小时便利店。
姜静之唯一能在闻时远身上提得起兴趣的也就是他讲解的悬疑破案片,比自己亲自去看剧集的效果还要棒。
他讲得是柯南最新一集,有搞笑也有烧脑的地方,她咬着果汁的吸管听得很认真,听到好笑的地方,会忍不住勾唇浅笑。
她一笑,闻时远也跟着笑。
季淮凛赶到英国爱丁堡度过今年的最后一天,他站在酒店落地窗旁,外面起风了,也下雪了,满天飘雪落在司各特纪念塔上。
他想回国的,到了机场却被告知护照被限制去往中国。无可奈何之下来到了这里。
身后的床上躺着两只手机,其中一只是他在国内用的,里面什么东西都还在,只是他已经太久没开过机。
半小时前充好电开了机,没多久便收到了季老心腹之一发来的消息,是一段长达五分钟的视频。
视频地点是在一家便利店的吧台,那里有一对坐着聊天的男女。
女生看起来恬静乖巧,神情专注认真,偶尔低头咬着吸管去吸手上的果汁。身旁的男生神情极其温柔,偷偷看向女生时的目光暗藏着爱意,聊到兴起时两个人还会相视一笑。
这个视频他反复看了三遍。
弯腰抱起在脚边呼呼大睡的小59,轻轻地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他好像不太喜欢这样忧郁且寒冷的城市。
但能在今年的最后一天见到你。
真好。
作者有话说:
少年完。都市篇在后天开始更新
? 32、重逢
2016年盛夏。
中午开始下得雨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时间很长。
而姜静之成为一位已婚人士才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嗯,没错,她今年大学刚毕业, 二十二岁的年纪, 几个小时前才和自己的准男友闹掰, 很快便无缝衔接的与少年时轰轰烈烈爱过一场的初恋先生结婚了。
如果初恋先生没有冷着张仿佛她欠了他几个亿的臭脸的话,也许她会跑去无人的山崖呐喊几声:她是不是终于可以幸福了?
此时她正站在民政局门口, 手心里放着一本红通通的本子,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却要把她和季淮凛给绑在一起过完这一辈子。
她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看季淮凛,冷峭的五官, 棱角分明的脸庞,谁说岁月不饶人,岁月明明就一直在优待这个男人, 不管历经多少年, 他怎么看都还像是十八岁的少年样。
摊开结婚证,右上方贴着张靠着摄影师大哥说了n遍的“靠近点, 再靠近点,都笑一下, 新郎官也笑一笑嘛”才得以完美的相片。
姜静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 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的老公,从重逢开始,就只和她说了两句话。
这时,门口慢慢驶来一台黑色宾利,驾驶座的人撑着伞走下来把后排的车门打开,朝着季淮凛极其恭敬地打了声招呼便回到车上。
“有我的电话吗?”
男人忽然开口, 声音低沉又疏淡。
“没有。”姜静之回答。
她的嗓音好像也没有什么温度。
和刚从他们身旁路过走进民政局大厅的男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生温柔地说:“宝宝, 我们终于可以结婚了。”
女主小鸟依人的依偎在准丈夫怀里, 满脸幸福,“我终于嫁给你了。”
领证前都要这样吗?姜静之回忆她和季淮凛进来时的样子,表情好像和上刑场没区别,当时还有人小声说这对一看就是来办理离婚手续的。
其实她也没怎么和季淮凛说话,甚至说得比他还少,见面时回应他的是点头,他后来问结婚吗,她说好。
她更不知道季淮凛指的手机号是哪个,几年前北京那个她早就打不通,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周既衍给她的那个美国号码,好像是被拉入了黑名单里。
回答完后她侧了下身子,仰头看季淮凛,问他要能打得通的号码。
季淮凛抬腕看了下表,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片往姜静之面前放,视线仍然落在雨幕里。
“以后你住这里。”
姜静之从他修长的手指下拿过那张黑金磨砂卡片,上面有他的名字、电话,还有一个详细地址。
清江豪庭。
在市中心,也在起恒大厦附近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
“好。”她说。
尾音还没落地,身旁的男人已经撑起伞上了车,不过两秒的时间,车门毫不迟疑地关上。
开豪车的人素质也都很高,离开时没有溅起一地的雨水。
姜静之目视着车子消失在路口,收回视线,一直等到雨小了点儿才走过去公交站。
等公交期间闻时远一直在打电话给过来,她看了眼,没接也没拒绝,就任由着手机不停震动。
回宿舍前在学校附近的老上海馄饨店点了份虾仁鲜肉小馄饨。
她昨晚睡觉前还在想,如果今天能面试成功,那么就去沙县小吃里点两份蒸饺奖励自己,如果和闻时远成功在一起那么就再加一盅汤,如果还有更快乐的事,那就再奢侈一把。
吃着吃着她就想起季淮凛,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还愿意来和她结婚,还有他那交往了许多年的外国女友呢?
她忽然脑洞大开,难道是因为季老不同意他和外国人在一起,所以来找更能让季老生气的她结婚?
还记得季淮凛第一次说要和她结婚时,口气认真,眼里带着调笑,第二次眼里有痛还有不顾一切的执着,而这一次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她却答应了。
寝室只剩下中文系唐莉,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回头看了眼,瞧见是姜静之,眸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唐莉与曲若微交好,曲若微在大三上学期退学,从那以后唐莉看她的眼神总是这样。
大三那年,是姜静之常常会在深夜里做的噩梦,梦里有无数个人在指责她,在用不堪入耳的言语辱骂她,如果当时没有闻时远和黎霜,她或许也会像半个月后的曲若微一样,站在苏大的最顶端一跃而下。
她来苏大时东西很多,生怕这缺那缺的要花钱,而现在她走,只有一个二十寸的小行李箱和一纸箱的书。
把东西放在门卫大叔那,她绕路去了职工宿舍。
齐素在两年前退了休,她没有搬离学校,时常能在傍晚日落时看见她和她那青梅竹马的丈夫牵手散步。
开门的是齐素丈夫,姓潘,他总是让姜静之称呼他潘先生。
“是静之啊。”潘先生很是高兴,回头朝着阳台那边喊,“小素,静之来了。”
齐素很快走了过来,用着非常慈爱的目光看姜静之,然后拉着她的手进屋。
“老潘啊,这人还是得多说,你看这不就来了。”
“是是是。”潘先生走到茶台前泡茶,笑着说,“天天盼天天盼,还真给你盼来了。”
姜静之朝齐素歉意地笑笑,“这段时间太忙了,往后您要想见我了就打电话,我一定来。”
前段时间的精力全放在了毕业设计和兼职公司的稿子上,之后就是准备起恒的面试,时间被安排得密不透风。
“面试通过了吧。”齐素温和道。
姜静之点头,站起身双手接过潘先生泡好的茶,又聊了许久,晚上八点才离开学校。
苏大到清江豪庭有直达的公交,四十分钟的路程,头靠在玻璃窗上看霓虹灯闪耀的街道,某大型商场高空挂着的大显示屏上一晃而过何炀的身影。
回来苏州后便没再和何炀有过联络,最近看见他还是在某档正播的大热选秀节目上,上周听另外个pick何炀的室友梁遥说他似乎成绩不错,出道的机会相当大,还发投票链接让她帮忙投。
来到清江豪庭,就连摁电梯楼层都不需要亲自动手,会有专人站在电梯口为业主服务。
季淮凛给的地址是在顶层,姜静之出电梯后把箱子放在门口,按了几次门铃没人开门,只好掏出包里的手机给季淮凛打电话。
那端嘟嘟声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接的时候淡漠的嗓音流入耳膜中。
“有事?”他说话的声音伴随着咚咚作响的音乐声。
似乎在忙。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她忙先道歉,然后小声说,“我没有你家里的门锁密码。”
那边稍微顿了下,接着报出几个数字,她边重复边按着。
滴滴两声后门打开,一股燥热的风涌过来。
在玄关摸索到灯的开关,摁下,灯亮起后姜静之被这套空旷的房子给惊讶住,里面居然什么家具也没有,地板光洁干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亮澄澄的。
她脱了帆布鞋往里走,走到一半想起电话似乎没挂,停下脚步赶紧打开手机,通话界面显示的是通话结束,通话时间是半分钟,也就是说她在重复密码时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记忆里,他好像从未主动挂过她的电话。
走到厨房洗了手,靠在流理台边上,她在想今晚是在这里看一晚的书不眠还是去附近宾馆凑合一夜。
那明天、后天呢?她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才会有家具。
而电话里的季淮凛像是没料到她今晚就过了来。
急不可耐一样。
走出厨房后看见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刚熄灭,她不自觉地小跑了过去。
她收到了两条信息,一是短信提示她的银行卡入账一百万,二是季淮凛那简答粗暴的几个字。
【家具钱已转,不够电话。】
这是让她自己去买的意思么?
入账的还是那张曾经只有三十万的卡,这三十万她是一分也没动过去,反而还增加了二十万进去,这几年里她不停地参加设计比赛,不要命地做兼职,平时是能省则省,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为的就是这卡里的钱能早早变成八十万。
这里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能出热水的热水器,姜静之在楼上洗了澡后拿出几件箱子里的衣服垫在墙边。
新婚之夜,她凄凉地坐在地上看了一整夜的书。
天刚亮起眼皮终于撑不住,头一歪靠着墙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有个黑色人影蹲在她的面前,看了她很久。
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她去盥洗室简单地洗漱下了便出门搭公交去家具城。
这么大一个房子要买的东西可不少,推着购物车游荡在床上用品区域,四年前和季淮凛一起去逛家具城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如今像是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有了家具城工作人员和小区物业的帮忙,不一会儿的时间原本冷冷清清的房子变得温馨、有生活气息了些,但总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男主人。
姜静之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眼睛环顾了房子一圈,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竟变得和在北京的嘉陵苑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的意图是不是太明显了?-
墙上的老式挂钟咚咚咚响了几声,姜静之合上书本,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男主人今天又不回来吗?
他当时说得是——以后你住这里。
并没有说他也会住这里。
上楼洗了个澡,再回到客厅拿Pad开始画画,画到一半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打开手机,在发短信的页面上来来回回打了几行字,最后发出去的只有几个字。
她问:我睡哪间房?
发完后她拿起桌上的电容笔继续画,偶尔会瞄几眼漆黑的手机屏幕,次数不多。
十点的钟声响起,手机铃声也跟着来。
姜静之完全沉浸在设计稿上,被这两道突兀的声音险些吓得手抖,侧眸瞥了眼,男主人的来电。
“喂。”她的声音变得温软。
冷漠都是刻意装出来的,因为会害怕自己受伤难过,但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却是想靠近季淮凛,想弥补过往对他造成的伤害。
而那听筒那端的声音就不太客气,冷漠中透着嘲讽。
“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好歹你曾经也差点上了华清,这种智商的人怎么会问出浪费大家时间的问题?”
“”姜静之低眸看着穿了四年的毛绒拖鞋,再仰头用力眨了下眼,轻声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会回来这里住吗?”
他不来,她好像也没必要住在这里。
说完后她似乎听见了听筒里传来道很低的一声冷笑声。
她想起以前通电话,他笑了后都会用痞痞的声音说——想我了?马上回,乖乖等我,给你带好吃的。
明明那个时候他还在忙着,听筒里那边总是有人在汇报工作,但他却能在结束通话的十五分钟之内带着零食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那只是从前,姜静之必须得回到现实,这两天的一切足以能证明,季淮凛已经不是只会对她温柔宠溺的阿哥了,他的温柔或许留给了别人。
季淮凛灌了口酒,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不以为意地嗤笑,“刚领证,就迫不及待想管我了?”
姜静之咬紧唇瓣,“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淮凛冷下了脸,眼神拒绝别人献殷勤拿过来的烟,慢悠悠从身旁的烟盒里抽出支咬在嘴里,手上的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嗓音沉哑,“你最好不是。”
“咔嚓”的打火机声钻入姜静之耳里。
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阿哥,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心慌。”她说。
季淮凛愣了下,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恰好这时候台球厅的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三四个年轻的女孩子,打扮得风格各异,他霎时蹙紧眉头,扫了眼想往他旁边坐下的女生,女生被那眼神吓得手足无措起来,她怯怯地说您别生气,是有人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的。
“别再这样叫我。”朝电话里的人撂下这句话季淮凛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转而看向在台球桌上和几个女生玩得正嗨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个,“傅海延。”
他是一眼也没再看站在边上的女生。
要不是因为新公司的事得和傅海延谈,他怎么会浪费自己的时间来这种地方。
被叫到名字的傅海延一左一右搂着两个衣着热辣的美女走过来,他看了眼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清纯佳人,开玩笑说:“怎么?不喜欢这个?还是刚回国口味没改过来,我去给你弄几个洋妞?”
季淮凛吸了口烟,长腿懒散架在桌子下方,缭绕的烟雾模糊了面容,明明一副冷得要命的漫不经心样,却让那位清纯佳人春心荡漾。
她红着脸,鼓足勇气想坐到他身边去。
“离我远点。”季淮凛漆黑的目光不耐烦的在女生和傅海延面上滚过,“已婚。”
傅海延瞪大眼,但很快便笑了起来,他和季淮凛是在国外某次留学生聚会上认识的,认识好几年,所以他一看就知道季淮凛是故意这样说,这人在国外单身多年,可能就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怎么可能一回国就结婚。
“已婚。”季淮凛冷声重复,并把出门时随手抓起的外套口袋里的红本子拿出来甩在桌上。
傅海延一惊,连怀里的美人也顾不得,赶紧坐过去,把他扔桌上的东西拿在手里好一顿细看,如假包换的结婚证
他扬了下手,几个女生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结婚照上的女人生得一张十分精致漂亮的脸蛋,秀眉杏眼,唇红齿白,肌肤胜雪,笑起来嘴角还有浅浅的酒窝,他就说季淮凛的口味是清纯那挂的吧。
但他看这女的怎么总感觉有点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拧眉想了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权当是自己泡过这类型的妞吧。
把结婚证合上,傅海延正色道:“你没搞错吧,闪婚?”
季淮凛不置可否,把剩下的半截烟压在烟灰缸上,接着瞥了眼墙上的钟。
“难道这是你家老爷子钦点的孙媳妇,商业联姻?”
季淮凛懒懒往后一靠,“我有这么无聊吗?”
傅海延完全没去听季淮凛说话,他想起一个人,“不对啊,要联姻也是方妍那妹子,你这个从哪冒出来的?”
“初恋。”季淮凛站起来,拿起手机往外走。
“上哪去啊你,就回去了?”
“回去喂狗。”
傅海延扯扯嘴角,“你也就对59上点心。”
吐槽完他蹭地站起来追上去,不可思议地嚷嚷,“初恋?!你什么时候有恋过?”
季淮凛懒得搭理他,阔步走进电梯下负一层的停车场。
他现在暂时还住酒店,59这几天情绪厌厌,不怎么吃东西,多少也有点水土不服,先让它在酒店适应几天再说。
启动车子前,季淮凛打电话给某餐厅订了个餐-
电话被挂断后姜静之下楼去便利店里买了罐咖啡,放空思绪在小区里逛了圈,最后停在楼下擦掉脸上的泪痕。
刚才季淮凛说最后一句话前她清楚地听见了一道柔柔的女声,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心态去面对,但同时也在安慰自己,季淮凛不是那种朝三慕四的花花公子。
自我安慰了一通,心里好受点才上楼。
刚出电梯就见着一个穿着制服的物业管理人员站着门口,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瞧见她,那人马上笑着走过来,“你好,姜小姐,祝贺您入住清江,我是这里的物业管理,叫我小赵就行,冒昧问一句,您吃晚饭了吗?”
姜静之摊开手上的咖啡,“准备吃。”
“是这样的,因为您和您先生购买的是顶楼,可以享有其他业主没有的一项服务,如您不介意的话,这一周的晚上都可以享用我们公司米其林大师制作的晚餐。”
小赵有条不紊的把话说完,掀开托盘上的盖子,几样清淡飘香的小菜和熬得浓稠的粥呈现在姜静之面前。
姜静之淡淡瞥了眼,然后狐疑地盯着小赵看,对方笑得一丝不苟,她道了声谢,接过托盘。
姜静之一进屋,小赵脸上的笑容马上就垮了,这个点问吃晚饭没很奇怪的好不好,他摸了摸背脊上的冷汗,还好她没有多问,不然他铁定得露出破绽,毕竟这可是他人生里第一次撒谎。
几样小菜姜静之都没有吃的欲望,只舀了几口粥喝,喝完吃药,然后睁着眼躺在沙发上。
她这些年胃口越来越差,吃的话只吃流食,只有遇上开心的事才会逼自己吃上几口饭菜,常给她做检查的苏医生开玩笑说她这几年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之后连着两日这个家里还是只有姜静之,她没再给季淮凛打过电话,闲暇时去花店买了几盆盆栽摆在阳台,这几天多亏了物业小赵送餐,她到了晚上才不用去得逼着自己做些什么吃-
周一大早,姜静之搭公交去起恒,初入职场,难免有会些忐忑不安,但幸好在大厦一楼遇上了人事部的杜经理,也就是那天带她去办理入职的那位,杜经理领着她去设计部,公司是九点上班,她今天来得很早,整个设计部也就只有部门老大在。
“喏,站在窗边喝咖啡的那位便是你部门老大章絮,以后喊她章姐就好。”
姜静之:“好。”
杜经理又小声说:“她这人脾气有点怪,刚开始你可能会忍受不了,但你要真有心在起恒,就忍一段时间。”
新人初入职场的确会吃点苦头,这个歪理黎霜很久以前就告诉过姜静之之,她笑道:“我明白的,杜经理,谢谢您。”
章絮听见门口有声音,端着咖啡转了个身,然后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眼神不客气地在姜静之身上打量。
“这就是新来的?”章絮问杜经理。
“对。”杜经理笑,“ 以后就请你多关照她咯。”
他这话虽然没说太明白,但人是他亲自带过来的,怎么着也会懂点人情世故,毕竟这位新员工可是上面指定要的人。
章絮耸肩笑了下,“行了,交给我吧。”
杜经理走了后,姜静之坐到章絮让她去的工位上,她清理好桌子后环顾了一圈,设计部的办公区域不大,工位也就只有四个,章絮有专属自己的办公室,每个工位上都有很多资料和图纸,可以看出设计部统共才五个人。
因为设计部是起恒里最重要的一个部门,所以办公室和总裁办在都在二十八楼。
临近上午九点,设计部的同事陆陆续续到来,两男两女,他们见着姜静之后都很友好的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进入了安静的工作模式,整个办公室只有笔触屏幕声和敲键盘的声音。
而姜静之看了一上午的公司规章制度,来回看了几遍,几乎都能背得出来。
章絮早上就给她扔了这本东西后便出了去,听说是去了公司的工厂看第三季度的第二波新款进度。
中午下班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部门的两个女生到点就准时勾肩搭背的去公司食堂吃饭,姜静之本没什么胃口,但怕不吃东西下午会没精力干活,还是跟在剩下两个男同事的身后去了食堂。
食堂挺多人,她打好饭菜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吃,刚吃了两片菜叶,旁边的位置就坐下了几位女同事,从她们的谈话里可以得知她们都是财务部的人。
聊到一半,一个同事说下班就不要聊工作了,聊聊公司最近的大事吧。
“大事?你是指咱新换的老板吧。”
“对对对!妈呀,我真的太期待了,听说非常年轻,而且是海归硕士,长得肯定也特别帅。”
“是这几天会来公司对吧?”
“嗯呐,老大说下午下班得把卫生给搞干净,没准明天就突然袭击了。”
姜静之下午终于有事儿做了,章絮给她发了十几份资料的文档,让她打印出来整理装订好,等她弄完这个便又让她去楼下买咖啡,买完回来还没歇一口气就又让她去营销部拿方案,营销部在十六楼,正巧碰上了电梯出故障,章絮又特别急,所以她只能是来回跑了十二层带回来。
章絮接了个电话出去后姜静之终于能在工位上喘一口气,而这个时候也临近下班了。
老大不在,部门的几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有个叫夏桔的女生告诉姜静之,说她曾经也是这样过来的,刚来的那个星期几乎没做什么正事,时间全用来给章絮打杂了,夏桔反抗过,而章絮只留一句话给她。
“要做就做,不做立马滚蛋。”
章絮这样狂自然是有狂的资本,她在起恒创立初期的时候便进了公司,要是没有几款出自她手的设计,起恒会更早宣布破产。
果然隔天一上班姜静之就被章絮给支配去了买早餐,吃午饭的时候她多喝了几口汤,毕竟给章絮做事实在太费体力。
吃完午饭她去公司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罐咖啡,回来后在大厦门口看见了满脸憔悴的闻时远。
“静之。”闻时远看见她后掩下眼底的痛楚和思念,扬起唇角笑,“还以为得在这里等到六点才能见到你。”
姜静之看着他,沉默了会儿。
“学长,我不怨你,也不怨小霜姐。”她平静地说着,她确实不怨他,也许当时是有气,可在她眼里闻时远对她的好完全能抵消那件事带给她的伤害。
更直白地说是她根本来不及去生气,去怨恨,脑子就被突然回来的季淮凛占据了。
闻时远凄凉一笑,没爱过才会一点也不怨。
“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
姜静之点头。
闻时远靠近了她一点,认真地看着这张脸,“工作呢,还适应吗?”
“还好,部门的同事都很照顾我。”
“那太好了。”闻时远淡笑,“我过几天有一场签售会在昆明,给你带点土特产?”
“不——”用了还没说出口,姜静之就被闻时远抓着手臂走到了一旁,她正想问怎么了,身旁忽然走过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为首的男人在经过她时西服布料擦过她了的手臂,力度大得像故意一样。
她抱着胳膊朝大厦的门口看了眼,全然不知道自己和闻时远的距离有多近,就像是被他护在怀里般。
这一眼,她看见了为首的男人回了次头,冷峻的侧脸,毫无温度的眼眸。
与此同时她也呆住了,那个男人居然是季淮凛。
作者有话说:
男主:先让我狂一段时间
? 33、上司
和闻时远道别后姜静之回到了设计部, 同事的上班闹铃刚响,夏桔睡眼惺忪的从工位上起来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下,走到门口朝刚进来的姜静之迷糊笑了笑。
姜静之让道给夏桔出去, 只是夏桔才刚往外面走几步, 就发出了一声刻意压低也掩盖不住的惊呼声。
“我靠, 来了来了。”夏桔直接不用去洗脸了,瞬间已经精神饱满。
另外个女生谢苒伸着懒腰问谁来了, 哪位大神能让我们夏女神这样激动。
姜静之没在意她们的对话, 回到工位后打开手机,想给季淮凛发个信息, 想问他怎么会来这里,她也不至于自恋到觉得他是来找她的。
不过转念又想到财务部人说的新老板,海归硕士, 年轻, 长得好,这说得不就是季淮凛吗?
夏桔神秘兮兮地说:“新老板, 我刚看见好几个主管往总裁办走,而且副总也刚出电梯。”
“真的啊?”设计部虽然在二十八楼, 但和总裁办隔了一堵墙, 站这边什么也看不见,谢苒赶紧拉着夏桔往外走,装模作样的去茶水室,眼睛一个劲地往总裁办瞟,即使什么也看不见,但完全不妨碍她们在公司聊天大群里说看见新老板了, 贼帅的那种!
二十八楼陆陆续续有人上来, 全都神情紧张地拿着沓资料往会议室走, 包括章絮也从工厂赶了回来,一回来就支使姜静之去楼下买杯冰美式,说自己中午没休息,半小时后要开会她得喝点东西提提神。
夏桔见章絮进了办公室,脚顶地推着椅子滑到姜静之工位边上,翻着白眼说:“这人真奇怪啊,她不是刚从外面回来么,怎么就不能自己去买,咖啡店明明就在楼下。”
姜静之笑了笑,没顺着话搭腔,只是问夏桔和部门其他人需不需喝什么。
回来时遇上各部门主管去会议室开会,所以姜静之拎着几杯咖啡乘得那台电梯接连停了好几次,等上到二十八楼电梯里已是站满了人。
她被挤在最里面,咖啡仍然被她保护得很好。
出电梯时杜经理刚从另外一台出来,他看见姜静之便走过来问她工作适应得怎样。
姜静之还没回答,章絮尖锐的喊声从设计部门口传了过来。
“姜静之!你站那儿干嘛呢,赶紧把咖啡给我拿过来,渴着呢。”
姜静之快速和杜经理打了声招呼,然后往设计部门口跑,经过和总裁办一墙之隔的玻璃门时,她无意间与被一群人拥簇着的季淮凛对视了眼。
他果然是起恒的新老板。
可是,为什么啊?他的专业完全不涉及服装领域。
这场突然召开的主管大会一直开到了临下班前,章絮回来时脸色特别差,部门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她拿来撒气,但又都好奇谁惹章絮了,最后还是夏桔去打水时不小心听到章絮在茶水室和别人打电话诉苦水才知道缘由。
说是章絮被新老板给训了,原因无关工作,仅仅只是因为她开会时带了杯咖啡进去。
姜静之听到这话也有些惊讶,季淮凛是这样苛刻的一个人吗?
下班回到清江,在楼下就遇到了推着餐车的物业小赵,小赵话挺多的,和姜静之一起进电梯后那张嘴就没停过。
电梯上到一半,姜静之忽然扭头看小赵,小赵被看得一激灵,忙问:“季太太,您怎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姜静之心怦怦跳。
“啊?”小赵回想了下,谨慎地回答,“我说,季先生刚刚回来了。”
闻言,姜静之提着口气,手悄然捏紧了背包带子。
按门锁密码时,每按一个数字,姜静之就多紧张一分,胸腔像有只小鹿在乱撞,滴滴滴的解锁声响起,门咔嚓打开,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客厅,迅速扫了圈,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但是——她把视线往下移,和一双乌黑光亮、很有灵性的大眼对视上了。
对方长相乖巧,有个爱心型的黑鼻子,身躯巨大,一身金黄光滑的毛,看起来很温顺,躺在地上的尾巴一晃一晃地扫着地板。
姜静之不用去想,她一眼便知道这是季淮凛在波士顿养得金毛犬59,毕竟曾经和它单独见过几次。
59就坐在门前冲着她摇尾巴,一副欢迎她回家的姿态。
可能是见她站在门口无动于衷,59忽然“汪”了声,眼神变得兴奋,尾巴晃得更欢了,接而又连着叫了好几声。
姜静之正想进玄关换鞋去摸摸它,楼梯口传来几道脚步声,还有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
“59,回你屋睡觉去。”
59哼唧了声,不听,偏要看着姜静之。
姜静之理了下思绪走进去,往楼梯上看。
身高腿长的男人穿着件黑色休闲连帽卫衣,下身套着条白色五分运动裤,半干的头发软蓬蓬地搭在脑门上。
忽略掉那冷冰冰的眼神的话,这身简单干净的穿搭给他增添了几分温润平和,和下午在起恒被众星捧月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季淮凛视线移向楼下直愣愣盯着他看的人,但很快就移开,然后再叫了声59的名字,这回嗓音带着明显的压迫感。
59耷拉着耳朵,不甘不愿地支起后腿,慢慢悠悠地往它的狗窝走,在经过姜静之笔直白皙的长腿时它还大力晃了下屁股,毛茸茸的尾巴甩在姜静之光洁的肌肤上,痒痒的。
姜静之顺着59走的方向看过去,一楼靠边上的那间房门口放着一个木制的巨大型狗房子,模样非常豪华。
她把视线收回再次看向往下走的季淮凛,他从她身旁走过,留下一阵清爽的沐浴露香味。
还是她挑选的味道。
抬脚跟上去,看他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拧开就往嘴里灌,抬着下颌,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
喝完,他拎着剩下的半瓶走出厨房,全程没有看她一眼。
59啃着根磨牙骨头趴在狗窝门槛上,圆碌碌的大眼在季淮凛和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姜静之身上溜溜乱转。
麻麻加油啊!
季淮凛在客厅拿了个手机充电器往楼上走,才走没两步忽然停下,转身抬手用水瓶抵住姜静之的额头,沉寂的黑眸正没什么情绪的看着面前人呢,语气不冷不热,“有事说事,没事别烦我。”
姜静之眼神柔柔的,声音也很温柔,“阿——”
习惯这种东西太难改了,尽管这四年里这个称呼她几乎没再说出来过,但只要看见这张脸,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喊出口。
可她这次却咽回了肚子,只因为她刚开口季淮凛眼底的寒意变更深了。
“你以后都会住在这里吗?”她改口问。
季淮凛剑眉蹙起,不耐烦地转身继续上楼。
主卧在二楼,姜静之在那里睡过,看着他进去,她也忙不迭跟了进去。
衣帽间那里挂满了各种暗色款式的男士服装,她的几条浅白绿的连衣裙在那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看着床上的男人,姜静之淡笑着,详装轻松地问。
季淮凛从进房后就打开电脑,姿态随意地靠在床头,修长漂亮的手指在键盘上来回跳跃,一如过去他们同居时的样子。
姜静之有些恍惚,她和他真的分开了四年吗?
“和你有关系吗?”季淮凛头也没抬,冷冷开口。
姜静之微愣,握紧的手指骨泛出青白,以前都是她拿刀尖般的话去扎他的心,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她垂了下眸,下一秒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下午看见你在起恒,听说起恒的新老板是你,你也看见我了吧,我在设计部。”
季淮凛啪地合上电脑,口气轻淡,“我的事与你无关,而你的事也不需要告诉我,能明白吗?”
“可我们结婚了,我们是夫妻。”
“哪条法律规定夫妻就一定要互相干涉彼此的事?”
说完他翻身下床,拿着电脑和手机越过姜静之往门口走。
姜静之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慢慢泛红,“对不起。”
跨越了四年时间的道歉。
季淮凛蓦地停下脚步,把手中的两样东西攥得特别紧,嘴角缓缓勾起抹冷笑,“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这晚的姜静之依旧独守空房,季淮凛去了隔壁的次卧,整晚都没有出来。
她睁着眼辗转反侧到后半夜。
季淮凛的态度明显还是在气她当年的绝情,可到底是为什么要一回国就和她结婚,像她这样的人他不该是离得越远越好吗?
况且,他在国外明明就有过新女友。
新欢忘旧爱不应该吗?-
翌日清晨。
姜静之在闹铃响后爬起了床,去盥洗室刷牙时听见卧室的门开了,她快速探出个脑袋看过去,只看到一点点黑色身影进了衣帽间,门口的59乖巧安静的在那坐着,脖子上还套着棕红色牵引绳,看见她,张嘴很轻快地“汪”了声。
她拿走牙刷,咧开满嘴泡沫的嘴,眉眼弯弯地笑了下。
季淮凛拿着套西服走出衣帽间,侧眸瞥了眼还没来得及收住笑容的人,神情淡淡地走了出去。
他一走,59也马上跟着走。
姜静之讪讪地含了口清水,重新开始洗漱,站着镜子前,她发现自己好像又瘦了些,下回得多吃点东西才行。
她收拾好下楼,客厅里只剩一只大金毛在和她大眼瞪小眼的。
餐厅桌子上有一份早餐,三明治、鸡蛋、牛奶、粥,还有张小纸条,署名是物业小赵。
难道是因为季淮凛住进来了,提供的免费餐多了早餐?
她在心里认为这家物业可以评为国内服务最佳的了-
今天章絮来得有些晚,踩着点进办公室,姜静之整理桌子时不小心和她对视了一眼就被叫去买早餐。
章絮指定要吃某早餐铺的生煎包,她开着导航走过来再回来已经快九点半。
刚进电梯准备按楼层,眼角余光看见大厅有个身影正朝这边过来,她忙摁了下电梯开门键。
但那人却对她视而不见,特意绕开这边,去了隔壁电梯。
她盯着空荡荡的大厅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摁下关门。
门正在缓缓合上,怕待会儿有人进电梯,她往后走了几步。
再抬眸,就见一只手臂从快要合上的缝隙中插进了电梯,她惊讶地睁大眼,动作比脑子快的大步过去揿住开门键。
人进来后,眼神在姜静之焦急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落在她的手上提着的东西处,周身上下的气息瞬间就更冷了,脸很臭的走到另一旁站着。
姜静之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她看向面色冷峻的季淮凛,忍不住想说他刚才那样做太危险了,但察觉到他心情似乎很差,便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今天电梯有些出奇,居然没在其他楼层停过,逼仄的空间里只有姜静之和季淮凛,两个人都在沉默着,氛围也莫名有些微妙。
直达二十八楼,电梯“叮”一声慢慢打开,姜静之站得位置可以先出去,但想着不管怎样现在的季淮凛都是她的老板,这点职场礼仪还是得有的,她往后移了半步,可还没等门完全打开,一道细尖的嗓子劈头盖脸从往外面传进来。
“你买个早餐要这么久啊?这点事让你做都做不好是吧,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怎么进来的,是不是上面有人啊?”
章絮就站在摁上下键的位置,所以门一开她就看见了姜静之,本来上班心情就不好了,早餐还得等上半个小时,刚来个电话又要让她去趟工厂,这会儿看见低眉顺眼的姜静之火气就噌噌直冒,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开骂。
一股脑的发泄完,章絮大跨一步进电梯夺过姜静之手上的袋子,边打开包装边不忘继续说姜静之,“你们这些新来的就这样,就得让你们在我手下历练一个星期,不然我怎么敢把设计的事儿——。”
“章经理。”清冷的嗓音陡然打断了她。
姜静之默默地摁住了电梯开门键。
章絮身体忽然僵硬住,紧张地咽了咽喉咙,慢慢往右边扭头,笑得非常牵强,“季总,您也在这儿啊。”
季淮凛目视着前方,面色淡然,薄唇轻启:“我想请教一下,在你手下历练,是指着正事不干,专替你跑腿买东西么?”
“不是。”章絮忙把东西塞回到姜静之手里,“新员工比较闲嘛,总不能把这时间给浪费了。”
“帮你干私活,工资你负责是吗?如果不是,请你不要占用用起恒钱养着的时间。”
季淮凛抛下这句话冷睨了眼装置身事外的姜静之后走出了电梯。
“章姐,那我就先回办公室了。”姜静之把早餐还回给她。
“我到底招他惹他了我”章絮拧眉,不耐烦挥手,“去找夏桔要去年第四季度的图纸看看。”
姜静之眼眸一亮,点头后忙往设计部的门口走,只是还没走过去,面前就出现了个拦路人,抬眼一看,对方戴着眼镜,脸圆圆的,很陌生的一张面孔。
“姜静之是吧,季总找你。”
“季总?”姜静之疑惑的同时跟着这个人往总裁办走。
“嗯。”
这个人没多说什么,领着姜静之到门口,然后敲了下门便让她直接推门进去就走了。
她站在门口停了大约十几秒才去推门,里面很大,差不多是设计部的三倍。
办公桌前的男人正专注在电脑屏幕上,眼神是一点也没分给站在一旁的姜静之。
“季总。”姜静之喊得有点生涩,也有点变扭。
“您找我什么事吗?”但她得时刻谨记着公司和家里是不同的。
话音落下的几分钟后,季淮凛才终于舍得施舍一个目光给姜静之,对视了一眼,然后把电脑旁的一张A4纸扔到离她最近的位置。
“看完签字。”
姜静之马上拿起那张纸,先入目的是婚内协议这几个加大加粗的字,接着是三句简而易懂的话。
1.不能在公司透露彼此关系
2.需保持适当的距离
3.不能干涉对方私生活
默默在心里念完这几句话,她转眸看向一身笔挺的黑色高订西服的男人,还是那张脸,却已不是那个人。
她内心里的难受越堆越高,最后自我消化成无奈与妥协。
她欠他的。
弯腰,拿起桌上的笔快速写下几个隽秀的字。
季淮凛往椅背上靠,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低头认真签名的人身上,等写完,他很清晰地看见了她眼尾泛着红,猛地撇开视线,用力扯了下领带。
“待会儿出去把你的东西搬到外面的办公位,以后就在那办公。”
总裁办门口右侧有个助理专属的小办公室,听说这个职位是空着的。
姜静之不太理解,“您的意思是让我来给你当助理么?”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愿意?”
“我是学设计的,季总,我想您比谁都清楚。”
季淮凛不由得嗤笑,修长的手指夹着支钢笔,有一搭没一搭的来回转了几圈,“这话你怎么不和章絮说?”
姜静之把手放在身后交握,“她已经在让我接触设计稿了。”
“没我她会让你接触?”
“谢谢您刚才替我出面。”姜静之看着他,“但不管怎样我应聘的是设计部,是设计师助理,不是总裁助理。”
季淮凛淡淡一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我有说让你离开设计部吗?既然你这么爱跑腿,给我跑腿和给章絮跑腿有什么不同?工资是我在给你发,请问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的要求 ?”
不分好歹的女人。
? 34、往事
姜静之深吸一口气, 雪白的脸尽量维持住平静:“我没资格。
季淮凛夹笔的手顿住,喉结用力地滑动,若无其事看向落地窗外, 淡道:“出去吧。”
“好的。”姜静之朝他微微躬了下身。
她转身往门口走, 浑然不觉背后一道视线紧紧跟着她。
回到设计部, 夏桔已经把去年第四季度的设计稿与厚厚一沓资料拿了给她,她找了个空箱子把自己的东西全装起来。
夏桔睁大眼看着姜静之把东西一件件塞进去, “你不会是不干了吧?”
这几个月里设计师助理这个岗位来来回回应聘了不下十个人, 全都是坚持不到一个星期就走人了,但这么多人里夏桔就莫名觉得姜静之不会这样, 虽然才认识没几天,但姜静之总能给她一种很坚韧、不会轻易就放弃的感觉。
“我去对面。”
“啊?对面?”夏桔懵懵的,“什么意思啊, 对面不是总裁办吗?”
姜静之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语, 虽然有点扯,“对, 人事部杜经理说季总身边还缺一个助理,他便让我先过去顶一段时间, 但设计部的工作我一样还是会做。”
“这样啊”夏桔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的确是听人事小晴说季总还没回国前就让杜经理招个助理了,但季总要求极高,还很挑剔,给他发过去那几十份高学历、工作经验丰富的简历全都退了回来。”
一直在敲键盘的谢苒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高深莫测地看了姜静之一眼,“你和季总的关系不一般吧?”
姜静之表现得很淡定, “他刚来, 我也刚来, 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全名。”
“就是啊,你想太多啦。”夏桔抱着谢苒的肩,笑,“季总北京人,静之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谢苒眯眼摇头,“夏女神,你还是太单纯了。”
谢苒心思细腻,一个北京的有钱人干嘛跑来苏州接手这差点就破产的企业,闲着没事干?有钱没地儿花?而且这么大一个集团有经验的助理多了去了,非得让没半点工作经验的姜静之去?
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谢苒看着满脸平静的姜静之,“去大老板眼皮子底下做事可不比在章絮手下好啊,瞧章絮连带杯咖啡到会议室都能被训,你可得谨慎再谨慎点了。”
姜静之抱起箱子,笑了笑,“我会的。”
下午章絮从工厂回来后没找到姜静之,正要发脾气杜经理就来了,给她解释了一通,她听后又皱眉又恍然大悟的,问这姜静之是不是季总的什么人?
杜经理忙摇头,让章絮别瞎说,老板的事哪能是他们这些人去议论的呢,就算知道些什么也只能装不知道,这可是职场生存法则之一啊。
章絮瞥了眼对面,耸耸肩,倒也没多说什么了。
从姜静之搬到季淮凛办公室外面,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来都是开个会就走,虽然她名义上是身兼两职,但季淮凛从没吩咐她做过什么事。
不过她现在也忙了起来,章絮每天都会给她安排正经的活。
但就连在清江也很少见到季淮凛,每次都是她睡了后才听到隔壁房有关门声,早上醒来也是只能看见他进衣帽间的身影。
季淮凛不在的时候59到了晚上七点就会去咬着自己的牵引绳走到姜静之面前哼哼唧唧,意思是要出去遛遛,姜静之无视不了59那充满渴望的眼神,但这狗是季淮凛的,她不好随意带着出去,就给他发了信息问,只不过发出的消息会石沉大海,她只当他是默认同意了。
小区有个非常大的公园,但人不多,毕竟这地儿寸土寸金,有能力买的业主很少。
59出来后喜欢疯跑,一只狗也能玩得欢脱,别的狗出来遛遛都是要拉臭臭,而它被季淮凛训练得很好,大小便都是在家里它专属的厕所上,上完还会冲得一干二净。
这样省心又可爱的小狗,姜静之怎么可能不喜欢,即使知道这狗曾经有过女主人。
周五那天早上,姜静之化好妆后下楼,很惊奇地看见季淮凛居然坐在餐厅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她瞥了眼挂钟,通常这个点季淮凛都已经出门了。
他今天穿着白衬衫,还没打领带,微敞着领口,很普通很常见的衣服,却因为他自身的矜贵清冷气质和出众的长相,比列好得过分的身材而散发出极致的魅力。
来起恒才一周不到,午间在食堂就没少听过其他同事把季淮凛给夸上天。
暗自欣赏了一番,收回视线继续下楼,59咬着跟磨牙棒趴在楼梯口啃得津津有味,瞧见她,松开嘴里的磨牙棒,站起来摇尾巴,大声汪了声。
她默默地把竖在嘴唇上示意它别出声的食指给收了回去。
季淮凛闻声抬眸,楼梯上站着的女人,身姿窈窕优雅,白色丝质衬衫扎进腰间的黑色包臀裙里,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黑而长的直发拢在半边肩膀上,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
他眼眸微暗,想起了从前情难自控冲上云端前他总会去咬那个位置,一咬,圈在他腰的细腿便会更紧。
但随即,那件事也跳出脑海,他的脸瞬间结冰,把手上的三明治扔回白色餐碟里,扯了张纸随意擦干净手,抓起身旁的外套起身大步往门口走。
门“嘭”关上。
姜静之眨了下眼,脸色有些黯淡,她是哪里惹季淮凛不快了吗?
59被关门声给吓到,哒哒哒跑到门边上,冲着门板大汪了声来以示不满,再忙不迭地跑回到姜静之身边用尾巴扫她。
姜静之被59的举动给感动到,弯下腰温柔地摸着它的脑袋,金毛犬果然是大暖男呢。
来到起恒,姜静之从文件袋里拿出昨天做好的市场调研报告,正要给章絮送过去,就见季淮凛从电梯口那边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个样貌俊美的年轻男人。
她与那个男人视线不期然相撞,愣了下,忙退回到工位上,等两个人从面前走过时微垂着头打了声招呼。
傅海延关上办公室的门,从百叶窗里看了眼往对面走的纤细身影,非常惊讶地挑眉问,“我没看错吧,刚那位不就是你结婚证上的那个人么?”
季淮凛没理会他的问题,打开电脑看邮件,从一堆邮件中找到陈岸发来的融资情况。
“她居然还是你在起恒的助理?!”傅海延大喇喇躺着沙发上,看着衣冠楚楚的季淮凛,坏笑道,“你收购起恒就是因为她吧,办公室什么的是不是贼刺激?”
回复完邮件,季淮凛合上电脑,拿起旁边那一沓起恒近年的数据报表,翻看了几页,漫不经心地说:“不是因为谁。正经上下级关系。”
傅海延抱臂哼笑,显然是不信他的鬼话。
“不过你老婆我真的好眼熟啊。”
季淮凛终于抬眸看他,傅海延这个纨绔子弟,平时嘴里吐不出正经有用的东西,现在倒是会讲些人话了。
“眼熟?”他问。
“昂。”傅海延皱眉,努力回想,“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啊。”
姜静之送完资料回到工位上,季淮凛办公室的门紧闭,想到刚才和他一起来的男人,思绪飘回到了大二那年第二次去波士顿前。
那时候她刚在高校设计比赛上拿了奖,在周末买了去往北京的车票,一路都非常不安,她怕到了北京还没走出车站就会被季老给赶回苏州,但好在是她想太多了,季淮凛已经出国,季老已经不会在意她这个人了。
出车站后打车去了陵园,陵园秋风萧瑟,隐约听见哀声阵阵。
姜静之捧着两束小皱菊往灰白色阶梯上走,望了眼远处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心中悲戚。
走到曲绾墓旁,姜静之顿住脚步,与朝她看过来的季老对视,她没料到今天他会在这里。
才短短一年的时间,这位孤傲的老人好像又老了不少。
季老手背在身后,收回视线,“站那干嘛,来了就过来陪你曲奶奶说说话。”
她敛目,松了口气,走过去。
把花放在墓碑旁,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抬头深深地看着曲绾的照片,默默在心里说着。
是静之不孝,隔了这么久才来看您。
季老就在旁边站着,很多想和曲绾说得话她也没能说出口,只是看着曲绾的照片很久。
远处的哀声渐渐没了后,她才从地上站起来,往季老站的方向侧着身子,头微微往下一动,然后转身要走。
“和我聊聊吧。”
“聊什么?”她缓慢回头,“我和您没什么好聊的。”
季老淡笑,背对着曲绾墓碑,“你不想知道你阿哥为什么会被我送出国吗?”
姜静之看着曲绾遗照,“您逼他和方妍结婚。”
“对,也不对。”季老道,“他哪里会这么容易低头,不过是为了你罢了。”
“为我?”姜静之拧眉看着他。
“还记得你被几个人带上车的事么?”
姜静之心脏一抽,“原来您还用了我来逼他。”
“他当时真的被你冲昏头脑了,你很厉害啊姜静之。”季老表情渐渐冷硬,“你去了机场,去年还去了美国,已经不打算顾忌季家了是吗?”
“是。”姜静之眼眶酸涩,“当初您说什么我就傻傻的把您的话都听进去,从而把阿哥给越推越远,我到现在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季老冷笑,“所以你去美国,想让他对你回心转意,却发现他身边已经有人了?”
“你还是太年轻了,外面的世界有着数不尽的诱惑,你凭什么认为你回头了,他就会回到你身边,你去机场和去波士顿的事我想他早就知道了,要是他心里还有你,怎么连一次也没回来过?”
“静之,阿凛不适合你,别在执着了,就算他最后没能和方妍结婚,在他身边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你。”
听完季老的话,姜静之面容出奇的平静,目光坦坦荡荡的地直视季老,“我不会放弃,我会一直等,只要阿哥肯回头,无论等多久我都愿意。”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鸭
? 35、宴会
和季老争持的一周后姜静之再次飞往波士顿。
这次不是在万圣节去, 所以她也许没机会站在季淮凛面前,但来她拉说,只要能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就足够了。
早上八点整姜静之到达了那片别墅区, 大概是周末的缘故, 人们还在睡梦中, 这里比上次来还要安静。
她走到湖边的树荫下坐着,斜对面的位置就是559号别墅, 距离有点远, 那边大门紧闭,车库里停有车, 主人在家的几率很大。
晨风吹散了灰蒙蒙的天,迟到的日出终于来临。
第一缕风还是有点凉意,姜静之从包里找出白色披肩搭在肩上, 接着再目不转睛地盯着559号。
她是晚上的飞机, 如果中午之前没见到季淮凛,那么就得去一趟M大才行。
八点半后湖边有了些散步和钓鱼的老人, 钓鱼的老先生就在姜静之坐的长椅旁,他戴着眼镜, 刚过来时摘下眼镜打量了番姜静之, 随后问她是不是韩国人。
“我是中国人。”她说。
老人闻言露出惊讶的神情,边摆钓具边感叹了几句近年中国的经济飞速发展。
“59,别撞到人。”
正听着老人在说话,不远处一道响亮悦耳的声音吸引了姜静之的注意力,她循声看过去。
草坪中央站着位身姿婀娜的女人,白吊带黑热裤, 一头金灿灿的波浪卷长发如瀑布倾泻在平直的肩膀上, 整个人看起来妩媚又风情。
姜静之不会记不得这个女人, 她是季淮凛的女朋友吧,还有在草坪上疯跑的大狗,应该就是去年那只小金毛。
一年快过去,他的身旁还是她。
许是姜静之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草坪中央的女人看了过来,视线在空中相对一秒,姜静之慌忙移开目光。
包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将她从苦涩黯然的思绪中拉回,伸手捞出一看,来电人是闻时远,现在是国内时间是晚上八点多。
接通,听筒那端传来黎霜清婉的嗓音。
“静之,你已经到了吗?有没有吃点东西?”
“小霜姐,我到了。”姜静之垂眸看着草坪绿叶,“吃了飞机餐。”
黎霜拍了拍胸口,视线抬高去看对面清隽的面庞布满担心的男人,俏皮一笑,“你学长可担心你了,恨不得现在就买张机票过去找你,晚上的飞机回来是吧?”
姜静之扭头去看老人钓鱼,轻声细语且耐心地回答着黎霜的每个问题,但忽然,裸/露的小腿一片湿润,她一惊,回头的同时挪动了下脚。
视线迅速往下撇,就见一只金毛犬正吐着舌头趴在她的脚边,圆碌碌的大眼里充满了惊奇与试探。
是麻麻!绝对不会认错!主人房间里有很多张这个女人的照片!
“汪汪!”59激动地吼了两声。
“59!不许这样!”听到狗叫声的金发女人马上跑了过来。
姜静之怔忡了瞬,手捏紧背包的边角,视线落在往她跑过来的女人身上。
她不太想碰面。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能在前男友的现任面前做到落落大方的人。
可脚却未挪动半步,非常矛盾地低下头,也许她有自虐倾向吧。
那只金毛犬也不停地在她周边绕来绕去,心情好像非常的亢奋。
女人在姜静之面前停下,弯下腰,一把揪住金毛脖子上的项圈,详装生气地训斥它几句,然后带着歉意的笑看向姜静之。
“很抱歉,它没有伤害你吧?”
姜静之看着她那双碧蓝澄净的瞳眸,很机械地摇了下头。
女人松了口气,诚恳地笑了笑,“再次向你道歉,它平时不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八点钟就把我吵醒闹着要出来。”
姜静之清淡一笑,看向被训后委屈巴巴的金毛犬,“我没事的,它很可爱。”
“那就好。”女人说完把手上的飞盘往远处扔,金毛犬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姜静之后蹭地一下往飞盘掉落的方向跑去。
“正好站累了,我能坐在你旁边吗?”女人问。
“当然。”姜静之把背包拿在怀里,将位置腾出来。
女人坐下后和在钓鱼的老人交谈了几句,很熟络的样子,她在问老人钓着鱼没,老人说刚才有条大鱼差点就要上钩了,结果被你那喊声给吓走了,女人笑笑,忙邀请老人晚上去家里做客。
姜静之无意再听,忽然想起电话还没挂,忙拿起手机,果然还在通话中,她放在耳边喂了声,那头马上响起闻时远焦急的声音。
“静之,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同时响起的还有道陌生的嗓音在询问是去虹桥还是浦东。
姜静之眼有些热,迅速把刚才的小插曲说了出来,并告诉闻时远她在这里一切都很好,无需担心。
可能是因为她头回和闻时远说这样长的话,那头静了会儿才出声。
“见到他了吗?”闻时远低声问。
身旁的金发女人在姜静之重新通话前就走到了钓鱼老人那边。
姜静之看向季淮凛住的房子,“还没。”
闻时远从计程车上下来,站在原地,温声说道:“早点回来。”
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金发女人再次坐了下来。
“你是中国人吗?”女人看着姜静之问。
姜静之回视着她,“泰国。”
女人显然是很惊讶,但随即便笑着双手合十,说了句萨瓦迪卡。
“你也在这边住吗?也在M大上学?”
“没有,我在这里旅游。”
“一个人?”
姜静之点点头。
气氛静了下来。
姜静之此时也不好再光明正大地去看559号,目光更多的是放在那只金毛身上,偶尔几次会状似无意地瞄那幢房子。
“你去M大看过吗?我和我男朋友在那读书。”女人说。
“去年去过一次。”姜静之的右手暗自抓紧了木椅的边沿。
“你住在这边吗?”她忽然问。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视线不安地乱放,脸火辣辣的,羞愧得无地自容。
女人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很爽朗大方地笑了笑,“算是吧,偶尔会过来这边住。”
刚说完,女人手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滑了下屏幕接通。
“亲爱的,你醒了?”
“拜托你认真点找,手表就在桌子上好吗,内裤也找不到?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不是在你身上穿着吗”
女人边说边站了起来,盖着手机和姜静之说麻烦她帮忙看几分钟59,她回去一趟马上就出来。
姜静之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眼泪突然吧嗒吧嗒地从眼角滑落,擦干,又不争气地盈满。
那只叫59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坐在姜静之面前,抬起脏兮兮的爪子往她膝盖上搭,鼻腔里发出着急的哼唧声。
姜静之用力抹了把眼,低眸去看59,这小狗眼里居然也闪烁着泪花。
以为自己眼花了,再揉了下眼睛。
没看错,它真的是在哭。
“你怎么了?”她问。
“汪!”59转了个圈。
姜静之破涕而笑,伸手去薅它毛茸茸的脑袋。
“谢谢你。”
女人在半小时后才出来,这期间59一直趴在姜静之脚边,享受着她温柔地抚摸。
“它好像很喜欢你,但我得带得回去吃早饭了。”女人笑笑,拍了下59的屁股,它不太乐意地站起来。
女人想着姜静之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热情邀请,“女士,中午我要做蛤蜊杂烩,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吗?”
姜静之抿唇摇头,“谢谢,我待会儿就得走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泰国呢,要是你再去M大,我可以带你逛逛。”
面前的女人表情真挚,姜静之轻声回:“我今天晚上的飞机,七点的样子。”
女人面露遗憾,“那太可惜了。”
姜静之并没有走,像个偷窥者似的一直在那坐着。
直到天边渐暗,也没见559号再有人出来。
她抬头望着天空,干涸的眼眶泛着酸意,看来这次要带着遗憾回国了。
“偶买噶!Sherry你真的好菜啊,让你几招都打不过我。”Steve翘着个二郎腿躺着沙发上,哼哼直笑。
Sherry把手机放下,不太在意Steve的嘲笑,二楼此时响起散漫的脚步声,她看了眼,出现在楼梯上的英俊男人面色不太好。
“季,睡醒了?”Steve从沙发上起来。
季淮凛揉了揉眉心,低低嗯了声,走进厨房拿了瓶冰水喝。
Sherry抬腕看时间,“在实验室熬夜三天,今天早上七点才回来睡觉,应该再多睡会儿。”
“你们很吵。”季淮凛眉头紧锁,把水搁桌上,在Steve旁边坐下,疲惫地往后靠,“以后不要不打招呼就来我这儿,要不是59得喂,我真想把锁给换了。”
Steve笑,“中午煮了蛤蜊杂烩,冰箱还有,让Sherry给你热热?”
季淮凛闭目凝神,半晌才说:“不吃。”
“他只想吃中餐。”Sherry道。
说起中餐Sherry想起早上那位泰国女孩,“早上带59出去玩的时候遇见位独自来这旅游的泰国女孩,但我感觉她一点也不像泰国人,像中国女生,就是很典型的东方美人长相,特别是那双眼睛,乌黑水润,很吸引人,就连59都被她吸引住,平时见到陌生人就跑的59好像特别喜欢她。”
季淮凛蓦地睁开眼,瞳孔急遽缩紧,薄唇吐出几个字,“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啊。”Sherry被他的反应吓到,“怎么了?”
季淮凛站起身,大步往门口走。
Sherry和Steve对视一眼,觉得事情不简单,忙跟出去,季淮凛脚步飞快,三两步就走到栅栏门口,眼睛扫了圈外面的草坪,空无一人。
Sherry心下奇怪,但还是说,“你是在找她吗?她已经走了啊,听说是7点的飞机回泰国。”
话落,站在门口的男人倏然转身走回别墅里,在Sherry和Steve没反应过来前,已经拿着车钥匙走到车库,速度令人咂舌。
“我靠,Sherry你在这等,我看看怎么回事。”Steve说完迅速挤进车子里。
Steve上车后瞧着季淮凛的脸色冰冷,没有多言,默默地抓紧安全带,去承受这风驰电掣的车速。
死神来临一样的速度!
傍晚六点五十分,在连着闯了两个红灯后车子终于到达机场。
Steve根本来不及跟上季淮凛的脚步,回头瞥了眼追了他们一路的交警,无奈叹气,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得处理。
季淮凛往航站楼跑,边跑边拨周既衍的电话,此时国内才是清晨,周既衍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闭着眼接通了电话。
“喂。”
“她是不是来了。”
周既衍听出季淮凛的声音,蹙眉睁眼,“谁啊?来哪?”
季淮凛跑着上电梯,一字一字从胸腔里用力挤出来,“姜静之是不是来波士顿了。”
“姜静之?”周既衍瞬间清醒,“我不知道啊,没和我说,你见着她了?”
不等季淮凛说话,他调侃道,“你不是不在意的吗?去年和你说人去了机场也去了美国找你,你怎么回我的,“不关我事”是不是你说的?”
季淮凛咬牙切齿,生平第一句脏话献给了周既衍。
“去往中国的飞机已经在十五分钟前起飞。”机场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回答面前气压极低的男人。
季淮凛手握成拳,情绪将到达临界点,拿出护照,心存希冀,“买最早一趟。”
“很抱歉,您的护照被禁止前往中国。”
“嘭!”
季淮凛手上的手机被猛力砸在地上,机身霎时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转身,阴沉着脸大步离开机场-
傅海延从季淮凛办公室出来后停在姜静之面前。
姜静之抬眸看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他认出了她。
“去年,我在波士顿见过你。”傅海延很笃定。
那天他和一群留学生突袭季淮凛家,在门口和姜静之擦肩而过,因为感觉是同胞,所以他多留意了几眼。
姜静之正要说话,总裁办的门在这时打开,高大挺拔的男人拎着件黑色西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季总。”她礼貌喊道。
季淮凛脸色不太好,冷冷瞥了眼傅海延,从姜静之办公桌前走过,手上的东西往她面前一放。
姜静之下意识低头去看,是一张雾蓝色的邀请函,外观高档大气。
季淮凛看了她一眼,“晚上七点,家里等我。”
家里
姜静之喜于他随口而出的话,但又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进电梯,收回视线掀开邀请函,主办方是新迅科技,国内知名AI企业,地址是在上海。
季淮凛这是要带着她去参加宴会么?
以季淮凛妻子的身份吗?可他们的关系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吗?
下班回到清江,门口放着一个大礼盒,打开盒盖一看,里面是一条小香风黑色抹胸晚礼服和一双香槟色的高跟鞋。
她把盒子放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刚巧有来电,接通,疏冷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七点准时下楼。”
姜静之瞄了眼挂钟,赶忙把盒子捞进怀里往楼上走,语气有点无辜,“可是我才刚回来,七点不一定能准时下去。”
季淮凛闻言咬了咬后槽牙,目光往上看,冷嗤:“晚了你自己打车去。”
姜静之打开免提,脱着上衣,不知从哪偷来的胆,“那我不去了。”
“随你。”
电话挂断。
姜静之七点准时出现在楼下,一眼就看见路边停着的黑车,倚靠在车门上抽着烟的男人不是季淮凛又是谁。
刚毅深邃而又俊美的五官在烟雾下模糊不不清,低调奢华的黑色西服衬得他身材笔挺,烟雾散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禁欲的气息,眼底的疏淡在看见她时变得更甚。
她踩着不太合脚的高跟鞋走过去,停在季淮凛面前,彼此的他早已把烟掐灭,她弯起唇角,笑得有些讨好,“准时吧。”
季淮凛却不买她的账,冷着张脸拉开副驾驶的门后大步绕过她走向另一边。
上车后姜静之很识趣的没说话,十五分钟的时间她根本来不及化妆,拿出急急忙忙带出来的化妆包,往脸上拍完水,视线转向专心开车的男人。
“刚才你催得急,我没化妆,可以开慢点让我化吗?”
季淮凛听出她话里话外在怨他,侧眸睨那张素净的脸一眼,“麻烦。”
车速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到达宴会厅时,姜静之成功收拾妥当,扭头一看,迎宾先生打开车门,季淮凛长腿一跨下地,酒店外也刚停好几台车,车上的人下车后都纷纷走过来与季淮凛握手致意。
姜静之深吸一口气,这种场合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她得稳住,不能出岔子。
她理了理头发,红唇轻扬,慢慢走下车。
只是短短的一分钟时间,季淮凛身边的人更多了,被拥簇在中间。
姜静之看着人群中异常耀眼的男人,刚鼓起的自信瞬间全无,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姜静之?”
在嘈杂的人群中,背后一道清润的嗓音悠悠飘进耳里,姜静之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猛然扭头。
李以臻眼睛一亮,俊朗的脸庞染了层笑意,关上车门走到姜静之面前,“真的是你。”
姜静之也有点惊讶,从李樟店里辞职后她就没怎么见过李以臻,据说他好像一直都留在北京。
“真巧。”姜静之笑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李以臻往她旁边看了圈,“一个人?”
姜静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手腕忽然就被只大掌捉住,熟悉的冷冽气息将她完全包裹住。
“走了。”
话是对姜静之说的,可冰冷的视线却是朝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虽然只是几年前的几面之缘,但季淮凛对李以臻的印象却是非常深刻。
李以臻惊讶地挑眉。
作者有话说:
剧情需要 和闯红灯say no
? 36、英年早婚
姜静之视线落在手腕处的那只手上, 她现在和季淮凛靠得很近,几乎是半个身子贴在他的胸膛里。
微微抬了下眸,线条流利的下颌线近在咫尺。
她的心跳扑通扑通骤然加速。
如果换做几年前李以臻也许会忍不住问出口姜静之和季淮凛现在的关系, 但现在的他毕竟已踏入错综复杂的社会里好几年, 应对任何一种场面都能方寸不乱, 况且今天这种场合并不适合谈儿女情长。
他压下心中异样思绪,脸色很快恢复如常, 朝季淮凛大方从容地伸出手, 面露微笑,“你好, 季总,久仰大名。”
在李以臻过去的记忆里,季淮凛不过是一个爱喝点小醋, 对喜欢的女孩子表现出强烈独占欲的大男孩, 可当他代表公司出席新讯特意为季淮凛接风洗尘的晚宴时,他才知道当初的自己眼界有多小。
年仅二十四岁的季淮凛, 在海外留学的第二年便在国际最高AI领域发表文章,也是国内近年来唯一一个图灵奖的获得者。
季淮凛左手很自然地搭在姜静之细肩上, 并在不动声色中把她滑落在手臂的披肩往上提, 勉强遮住了一角风光,接而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去与李以臻合握。
但两个人几乎都是刚碰着便默契地收回,颇有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感觉。
李以臻来头同样不小,他所任职的思达与新讯在国内地位旗鼓相当,而他年纪轻轻便坐上了技术总监的位置,其才能本领遥遥领先国内一众资深工程师。
姜静之并未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但周遭不少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她朝李以臻笑了笑, “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李以臻点了点头,温和一笑,“待会儿见。”
这场晚宴有着普通酒宴的轻松氛围,但同时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宴厅里里外外的布置全都是有关智能科技方面,好像进入了一个充满前沿先进的空间里。
姜静之刚进门口,就有两只机器小羊伸出一双有识别能力的手去接过邀请函,随即其中一只还会领着他们去指定座位。
她的目光既好奇又克制。
而身旁的男人似乎是从李以臻出现后,气压降了好几度。
“我们这样,你不介意吗?”姜静之把视线往下移,她的手在和李以臻对话结束后就顺势挽住了季淮凛的臂弯,因为她看见这里每一位嘉宾同行的女伴都是这样。
季淮凛目视着前方朝着他们走过来的新讯掌权人,凉飕飕地说:“那你能放开吗?”
姜静之看他冷峻的侧颜一眼,暗暗把手给收紧了。
她才不要放手。
“季总,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姜静之循声看过去,一位深色西服也掩盖不了大腹便便,眉目憨厚的中年男子挽着位姿色美艳的女人站在他们面前。
季淮凛微勾起唇,谦逊且不卑不亢的先伸出手,“程总,感谢邀请,费心了。”
程总握手大笑,虽然季淮凛能力令他折服,但不管怎么说他才是这行业的老大哥,后辈始终都是后辈,在他程涛面前,锋芒无论如何都得收敛收敛。
“介绍一下。”程涛指着身旁的女人笑道,“季总,这位新迅公关部经理,柳卉。”
柳卉扬起红唇,笑靥如花看向季淮凛,娇声细语,“你好,季总。”
季淮凛目光落在了柳卉身上,微微颔了下首便移开,而后侧着脸,睨了眼身旁那张紧张兮兮却又故作淡定的俏脸,轻不可闻地低笑了声。
“程总,这位是我的妻子。”
姜静之心脏有一瞬的酥麻,同时惊讶地眨了下眼。
妻子什么的,真的是从季淮凛口中说出来的吗?
惊讶的不止是她,程涛和柳卉也明显都大吃一惊。
程涛打量起姜静之,很快便了然一笑,“郎才女貌,难怪季总英年早婚。”
他随即打趣道:“就是在场很多慕你大名而来的女士们怕是要伤心了。”
柳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姜静之,嫣红的指甲撩起耳边的发丝,朝季淮凛盈盈一笑,“季总早早就踏入婚姻的坟墓,乐趣可是会少了很多啊。”
姜静之闻言抿唇淡笑,就在这时,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压在了她的发顶上,头顶也落下季淮凛低缓磁性含笑的声音。
“没办法,她太招人喜欢了,不赶紧娶回家总是不安心。”
程涛一听笑得更欢了,“看不出季总这样的人也会患得患失啊。”
毕竟像他们这种在不可避免在酒色场上往来的男人,哪个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声色犬马的,就连他自己,家有糟糠妻,外有貌美年轻能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小情人。
程涛当真没料到季淮凛已经结婚,还这样爱他的妻子,不过细想就能知道,以季淮凛的家庭背景,一心一意对他来说是必然之事。
程涛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真可惜,今天带柳卉来算是白用功了。
宴会开始,程涛上台后不留余力的把季淮凛给夸了遍。
姜静之看向身旁坐着的男人,一遍遍回味着他刚才和程涛说得话,她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因为他的话,说夸张点,她的泪腺差点失禁。
如果他们中间没有隔着那位金发女人,她一定会相信,这个少年时真切爱过她的男人,还一如既往的在爱着她。
台上的程涛正在邀请季淮凛上台讲两句。
“你刚刚说得都是真心话吗?”姜静之在他起身时忍住满腔的酸涩脱口而问。
一边暗自在期待,一边又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季淮凛慢条斯理地扣着腕口处的袖口,低眸看姜静之一眼,略低沉的声音在宴厅里有些模糊。
“几年不见,你怎么变自恋了。”
说完,笔直的长腿迈步走上台,沉稳凛然的背影引起一片哗然。
客套的场面结束,宴会进入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之际。
姜静之坐在离季淮凛挺远的地方,轻轻摇晃着杯中喝了大半的红酒,看着他被源源不断的人敬酒,阿谀奉承想仰仗、或是真心敬佩的都有,而他自始至终都是漫不经心地应对。
垂眸抿了口酒,有人站在她身边,她扭头过。
“一个人喝闷酒呢?”李以臻往姜静之对面一坐,刚从机器人那儿拿来的香槟轻轻碰了下她的。
“你也闲了。”姜静之视线回到季淮凛身上,他忽然看了过来。
李以臻顺着她的视线看,泰然地和季淮凛对视了眼,“以前公司让参加这种场合我都会用各种借口推拒,没想到这次一来,就见到你了。”
他轻松笑问,“你和他,这是和好了?”
姜静之把杯里的酒喝完,看着李以臻,璀然一笑,“我和他结婚了。”
她把食指放在红唇中间,眼底已经有了朦胧的醉意,“保密。”
刚说完,她就皱起眉捂住胸口,从椅子上下来。
“不舒服吗?”李以臻忙跟着站起来,扯了几张纸巾给她。
姜静之接过纸巾擦了下嘴,“我得去趟洗手间。”
“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姜静之朝他身后扬了下尖巧的下巴,“那位男士等你好久了。”
李以臻扭头看,原来是在酒店门口和他搭过话的那位,比他小了一届的校友。
再回过头,只看见姜静之的袅袅倩影上了二楼。
姜静之趴在马桶上干呕了会儿,再出去用水拍了几下脸,接着再补了会儿妆才慢吞吞走出洗手间。
这双鞋不是特别合她的脚,脚背被磨得生疼。
楼下忽然间喧闹了起来,她有点好奇一屋子理工科男喝酒上头是什么样,走快了两步出去,不料在门口撞上了具坚硬的胸膛,抬眸一看,季淮凛清冷的俊脸闯入视线里。
她忽然觉得自己又醉了,不然怎么会赏了季淮凛手臂一巴掌,嘴里还嘟囔着:“走开,挡路了。”
季淮凛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移开半步,她忽然自我怀疑起来,忙扭头看眼,是女厕没错啊。
转回头,用食指戳季淮凛的胸膛,刚想嘲他想进女厕所,结果无意对上那双冷冰冰的寒眸,她缩了缩肩膀,弱弱地说:“你让我先出去嘛,不然你怎么进来。”
话音刚落,手被他用力捉住,整个人都被带进了个冷冽带着酒香的怀抱里,接着被拦腰抱起,她感觉世界一阵天旋地转,条件反射地攀上他的脖颈。
迷糊间,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以为在做着梦,头立马凑近他肩窝,用力地蹭了几下。
凉风拂过,及膝的裙角轻扬。
宴厅后花园,灯光昏暗。
姜静之睁着双清凌凌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屈起单膝蹲在她面前的男人,她倾下身,把下巴放进支在膝盖上的手掌里,凑近去看他张无可挑剔的脸。
季淮凛沉声,“左脚。”
“好。”
她听话地伸出左腿。
高跟鞋被他动作温柔地取下,换上了只合脚的单鞋。
下一瞬,被高跟鞋蹭得红肿的脚背被滚烫的拇指覆上,然后是一阵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的抚摸。
晚风陡然变得温柔。
姜静之舒服得眯眼又睁开,她露出精致糯白的牙齿,再次欺身靠近季淮凛,双手捧住他的脸,展颜一笑,尾音轻快翘起,“阿哥,你就原谅我嘛,静之早就认错了,阿哥阿哥,原谅静之好不好?”
季淮凛呼吸变得急促,眼睛盯着面前人无辜又真挚的脸,手死死握紧成拳,胸腔里的情绪翻涌着,眼圈竟渐渐泛红,心底的防线在那一声声熟悉的称呼下慢慢崩塌。
脑海里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他,他不该这样待她,她该被他爱着、宠着,疼着才对啊。
这可是他渴望了好多好多年的人。
面庞在不知不觉中柔和起来,慢慢松开紧握的手,一点一点地往上抬,想去触碰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椅子上放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僵着手,眼角余光瞥见手机屏幕,来电显示——闻时远。
季淮凛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薄唇紧抿成线,眼眸渐渐变得赤红阴鸷,犹如刀刃般锋利的目光瞪着还在震动不停的手机。
闻时远!闻时远!
他几乎是要把这个名字碾碎在风中。
作者有话说:
季总是带着点疯批属性的
? 37、半夜
“喂”姜静之说完就打了个嗝, 一道幽冷的视线扫向她,她半眯着眼抬头,去与那道目光对视。
霎时清醒不少。
闻时远刚上车, 拒接了黎霜打来的电话, 副驾驶放着几盒从昆明带回来的当地特产, 想第一时间给姜静之品尝,却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不对劲, 忙熄火问, “你怎么了?”
“没事啊。”姜静之敛起潋滟的眸光,踢了踢脚边的高跟鞋, “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话落,边上站着的高大身影转身阔步离开花园。
“想——”闻时远顿住, 把“见你”给咽回去, 温声笑说,“我回来了, 给你带了点东西,去学校门口等你?”
姜静之提着高跟鞋跑, 气息不太匀, “学长,我不住宿舍了,而且,我们的关系不太方便单独碰面,以后还是少联系吧,电话我就先挂了。”
“静之, 我”听筒只剩嘟嘟嘟的声音, 闻时远眼底浮现痛楚, 握拳的手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黎霜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闻时远倏然摁下接通,嘴唇翕张,语气淡漠又嘲讽,“我说了,别再给我打电话。”
黎霜蹲坐在闻时远公寓外面,头埋在膝盖里,脸色苍白,“我在你家门口等你,你不见我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下去。”
“随你。”挂了电话,闻时远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无力且无奈席卷了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
季淮凛越走越快,姜静之眼见着他就要进宴厅,急了,索性把手里的鞋子往地上一扔,可制造的声响并没能让季淮凛停下脚步。
她猛地顿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怎知位置没选好,膝盖压到了地面的几颗碎石,疼倒不是特别疼,但这招苦肉计得用上啊。
“啊!好疼。”她痛呼完低下头去看磕破了点皮的位置。
刚想用手去碰,整个人就被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在包裹住,抬眸看,季淮凛冷硬的眉眼正落在她的膝盖处。
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的目光下,姜静之渐渐心虚了起来,她手撑着地板想从地上起来,“其实也不是特别疼。”
季淮凛眉一皱,迅速弯腰把人抱起,冷斥,“别乱动。”
姜静之诡计得逞,狡黠地弯了弯眼,手也不惯性地勾住他,脱力倒在他的怀里,相信他能好好抱稳她。
季淮凛转了个身往外面走,屏息凝神,不去在意鼻间萦绕的清香,走了两步,垂下深眸看了眼怀里的人那张可怜兮兮又柔弱的面庞。
“今年的金扫帚奖应该颁给你。”
演技不是一般的拙劣。
姜静之睫毛扇了扇,想说那你不还是上当了,她把头贴在他胸膛上,闭眼去听他此时的心跳声。
不似她的那样快。
听着平稳的心跳,她竟慢慢沉睡了过去。
来到停车处,陈岸站着车边,手上提着刚去买回来的小医药箱,见到季淮凛抱着的人,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陈岸扬了扬手,“按你说得都买了。”
季淮凛颔首,接着径直上了车,把姜静之放在后座,脱下西服盖在她的身上,逼仄的车厢响起轻浅的呼吸声,睡得很熟的样子。
接过陈岸递来的消毒棉球盒子和干棉签,弯腰凑近姜静之的膝盖,用干棉签谨慎仔细地把皮肉上的小碎石给弄开,再从盒子里边钳出个棉球,边呼气边按压清理。
动作小心又温柔。
车上开上高速,匀速平稳。
“老爷子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让你抽空回趟北京。”陈岸低声说。
季淮凛推了下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他肩上的脑袋,那细软的发丝挠得皮肤发痒,只是刚推开,又靠了过来。
他低眸去看,怀疑姜静之在装睡。
见季淮凛不说话,陈岸又道,“他这些天老把我叫回老宅和他吃饭说话,说是打算月底就退下来了。”
“那你多陪他就好。”季淮凛疲懒笑笑,“告诉他,什么时候接受了我结婚的事实,我就什么时候带人一起回北京。”
凌晨到达苏州。
怀里的人睡相不是特别好,光是乘电梯的时间里就对他上下其手,不是抓领带就是扯衬衫,偏偏她还一副在睡梦中的样子。
踢开主卧的门,进去后把人放床上,不客气地掀开被子往她脸上一盖,这样心里好像就舒坦了些。
转身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小小的嘟囔声。
她在装睡没错吧?
楼下厨房的灯亮着,季淮凛站在流理台前,抿紧唇盯着台面上刚泡好的蜂蜜水,长臂倏地一伸,抓着杯子往水槽里作势就要倒。
哗哗水声响起,“啪”一声,厨房灯光熄灭,整个一楼都黑漆漆。
主卧的被子早已被踢在地上,床上人睡相不忍直视。
季淮凛黑着张脸把被子捡起,这次没给姜静之盖上,手轻轻拍了拍那张睡得红扑扑的脸。
姜静之睡得正香,迷糊间感觉有人在抽她巴掌,费劲地睁开眼,入目的是季淮凛那张冷到极致的脸,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你打我。”她揉着眼睛说。
季淮凛简直要被气笑,不由分说的把桌上那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怼到她嘴边,“喝了。”
没必要和脑子不清醒的醉鬼计较。
姜静之瞥了眼水杯,呆了瞬,然后趁其不意时扣住他的手腕把水往嘴里送,乐呵呵地眯起眼,声音轻飘软绵,“你喂我。”
“做梦。”季淮凛冷嗤,手却没挣扎,看着她咕噜咕噜把一杯水都给喝完,嫣红水润的嘴角还挂着水珠。
把杯子撂在桌上,顺手扯了几张纸巾扔她腿边,“醒了就去洗澡,明天迟到一分钟扣50。”
凌晨一点,浴室的水声渐小,姜静之出来后瞄了眼床头的钟,夜色昏暗,她趿上拖鞋走出了房间。
季淮凛回到次卧后,开电脑回了几封邮件才去洗澡,任花洒的水直直淋在他的头发上,闭着眼,想到晚上那个电话。
拳头倏然变硬。
要不是理智还在,他一定会接通电话,告诉对方一千一万遍,这是他季淮凛的妻子。
只要想到闻时远这个人拥有过姜静之,就恨不能扒了他的皮,可内心百转千回,难受至极,最后的一切都归罪于他的无能,要是二十岁的他有足以能为姜静之撑起一片天的能力,姜静之至于受那样大的委屈吗?
走出浴室已是两点,他擦干头发,想去看看隔壁的人是不是又把被子踢下床,才走两步,发觉哪里不对劲,皱眉去看床,洁白的被子凸起小小的一坨。
大步一跨,掀开被子,一双乌溜溜的杏眼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季淮凛嘴角抽了下,拽起床上人的手,“回你房间睡。”
姜静之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抱住枕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我睡不着,那边好黑。”
“开灯。”
“开灯刺眼。”
“落地灯。”
“那边床好硬,睡不惯,我就说你怎么睡这里,这里好软好舒服啊。”
季淮凛不打算再废话,手从她腰下穿过去,轻而易举就把人搂到怀里,在那一声声反抗中成功把她给扔回主卧的床上。
夜终于静了下来。
59被刚才的声音吵醒,从狗屋出来喝水,喝足后抬起狗头去看二楼,发现季淮凛的房门没有紧闭,竖起尾巴往楼梯上跑,刚上去,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另一间房出来。
它哼唧了声,白色身影转过来前显然有被它吓到,它喜滋滋地走到她腿边伸了个懒腰。
姜静之忙蹲下来摸59的头,小声说:“59乖,回去睡觉哈,晚安晚安。”
59不依,躺在地上打了个滚,又咬着姜静之的裙角不让她走,一副她要是想走,它就马上吠出来的表情。
姜静之干脆坐在地上,用手当逗狗棒在59眼睛前晃来晃去,想催眠它,可它却被逗得不亦乐乎,精神头越来越好,最后是她实在困得不行,头往下一点一点的,59才摇着尾巴下了楼。
季淮凛这几年睡眠极浅,有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让他迅速清醒,但今晚就不知怎么的,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要不是身体越来越热,他还察觉不到床上多了个人。
猛然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觉得此刻有点不真切。
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明明每次睡觉前都是他从背后搂着姜静之睡,可一到半夜她就会化为树袋熊,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
僵硬地扭了下头。
果然。
目光落在那张瓷白无暇的脸上,在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抚上了姜静之的脸,从脸颊到眉眼,一路往下,停在微微张开着呼吸的红唇上。
视线向下滑,雪白的脖颈,薄直的细肩,睡裙的吊带早已掉落,几缕发丝散落在锁骨上,小半边水蜜桃粉圆润饱满的酥/胸露在外面,侧着睡的缘故,两瓣水蜜桃挤出了一条深沟。
季淮凛喉咙微微动了下,感觉身上的体温在难以自控的上升,收回视线,一把抓起被子把姜静之给盖得严严实实。
下床,脱掉宽松的上衣,光着上半身,露出块状分明的腹肌,结实有力精瘦的腰,赤着脚往浴室走。
很快,季淮凛折了回来。
半跪在床边,虎口钳着姜静之的下巴,湿热的唇覆在她唇上急躁地吮吸时,他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 38、二合一
59的生物钟在清晨六点准时敲响, 它在狗窝里惬意地打了几个滚,接着走到客厅伸懒腰,再往一楼季淮凛的健身房里去, 用爪子扒拉了几下门, 打开后没看见人, 哒哒哒往楼上跑。
爹地,要出去遛遛啦!
姜静之是被59的大舌头给舔醒的, 她睁开眼, 59放大的狗头离她没有几厘米,从被窝里想伸出手去摸它, 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牢牢地箍着动弹不了,不止是胳膊,连她软绵的胸上都压着一条结实的手臂, 而自己的身子烫得仿佛和火炉融成了一体。
她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意识有短暂的短片,但很快, 耳边浅浅的呼吸声和喷洒在她颈侧的灼热气息,让她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季淮凛的房间。
姜静之缓慢地扭头, 季淮凛那张拥有完美轮廓的脸正面向着她, 冷傲孤清的黑眸藏匿在卷翘的睫毛下,高挺的鼻梁,削薄轻抿的唇,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就像是记忆里清隽温柔的少年。
她紧张地吞咽口水,呼吸变得很轻很轻, 生怕惊扰了在睡熟中的人。
她好像从未比季淮凛早醒过, 四年前他们同居的那段时间里, 他总是天还没完全亮就出去晨跑,等她醒来,睁开眼就会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子,他会很亲昵地刮她的鼻子,告诉她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这样的季淮凛她还能拥有吗,她真的不想再面对那张冷冰冰只会对她冷嘲热讽的脸了。
可是她都道歉了,认错了,季淮凛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她。
59从床上坐了起来,圆碌碌的大眼好奇地看着床上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姜静之翻了个身,背对着季淮凛,泪水很快便浸湿了枕头。
她抬手去擦泪,清明后的眼倏然停顿在一处。
压在她肩侧的那只手臂,冷白的手腕处有一圈细细的红痕,不细看根本看不出。
好奇使然,她不由得伸出手想去触碰,背后响起的淡淡嗓音和突然抽走的手臂让她一震。
“睡够没有,够了就出去。”
微陷的床变得平稳,床上只剩姜静之。
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没意识到自己此时衣冠不整,而季淮凛裸着上身正弯着腰在捡地上的衣服,微弱的光线从窗幔缝隙里懒洋洋洒进来,把卧室的氛围烘托得有些暧昧旖旎。
就好像这里的床昨晚有激烈晃动过。
“你的手怎么了?”姜静之指着季淮凛的左手。
季淮凛动作微顿,眼底有什么被撕裂开,理智一瞬间被彻底冲淡,嘴角勾起抹瘆人的笑意,“床爬得这么熟练,没少爬吧?”
姜静之怔住,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季淮凛见不得她脸上那副明显受伤的神情,转过身,瞥见桌上那本结婚证,覆着冰霜的眼里有薄薄的嘲讽,“你真能装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用情多深呢。”
“赶紧从我这里出去。”这是他进浴室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片刻的安静。
姜静之从那几句令人心碎的话中回过神,她抹了把脸,腾地从床上下地,大力推开了浴室的门,直逼里面站着不动的背影。
“你把话给说清楚了,爬”她哽住,心痛得好像被剜掉一块,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水摇摇欲坠,“你说得爬床是什么意思?”
季淮凛全身阴冷、低沉,猛然转身,幽戾的眉眼落在姜静之泪眼模糊的脸上,“你就这样耐不住寂寞吗,我昨晚没睡你,失望吧?”
“啪!”
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密闭的空间里。
季淮凛僵硬了瞬,太阳穴一跳一跳,抬手碰了碰被打的地方,眼神逐渐变得阴鸷可怕,低垂的视线牢牢锁住姜静之,忽而笑出了声。
姜静之瘦削的肩剧烈地颤抖,掌心麻木到没有知觉,仰头直视季淮凛发红渐肿的半边脸,哭腔越来越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双手握紧一下一下去锤他的胸膛,嘴里喃喃重复着,“你怎么可这样说我你不是阿哥,阿哥不会这样对我,你把阿哥还给我”
说到最后她已是奔溃大哭,脆弱又无助。
季淮凛伫立在原地,针刺般的痛意从心口弥散开来,瞳仁泛着点红丝,任由姜静之的手落在他身上,最后见她手都锤红了时才用力擒住那双手。
姜静之浑身一颤,想挣脱他的桎梏,却被他抓得更紧。
季淮凛语气冷硬低沉,一字一句往她心尖上扎,“你是不是忘记了啊,是你,姜静之,是你先一脚踹开我,你当初有多绝情你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是吗?我告诉你,这四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恨你!”
“那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姜静之大吼一声,蓄起力挣脱开他的手往后退,绝望地落着泪,“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去忘了你,好不容易才准备开始新生活,为什么来找我!你让我变成了傻子,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季淮凛脸色灰白,用力咬紧牙关,直到口腔泛着血腥味才克制住自己几乎想要上前把脆弱的她入怀的冲动,他冷笑着,“为什么?因为我贱啊。”
不顾一切想要回国,不管姜静之从前怎么对他,他依然只想回到她身边,可为什么明明都和他结婚了,还要去和闻时远纠缠,就这么爱他吗,一心一意对她有这么难吗?
姜静之胡乱擦干脸上的泪水,剧烈起伏的胸脯慢慢镇定了下来,冷语从挤出牙缝,“反正我们结婚也没人知道,离婚吧。”
季淮凛心口一紧,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手用力钳着她的下巴,盯着她柔软又坚韧的面庞,冷嗤一声,“你休想。”
姜静之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就这样互相不让步视线交汇着,直到外面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才毅然转身离开浴室。
电话是黎霜打来的,姜静之看着铃声响了很久才去接。
黎霜什么也没说,只告诉姜静之她在从前她们常去的甜品店里等她。
季淮凛从浴室出来后,房间里已没有姜静之的身影,59趴在门口吐着舌头,他随便套了件衣服下楼给59喂狗粮。
姜静之刚从厨房倒了杯温水,走到客厅,淡淡瞥了眼在狗屋外的季淮凛,他也听到了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对视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在浴室里的争执没有发生过。
各做各的事。
姜静之从抽屉里拿出那盒只剩一颗的氟西汀,就着温水吞入腹中。
见完黎霜,她得去一趟苏医生那里。
出门前她摸了摸嘴唇,化妆时就觉得很奇怪,59早上似乎没添她嘴巴吧,居然还肿了。
姜静之出去后,59跑到厨房,一脚踢翻垃圾篓,从里面叼了个盒子,跑回书房趴在季淮凛脚边撕咬,动静太大,季淮凛心情本就不太顺畅,侧眸冷冷扫了眼59,一眼看见它嘴里的东西。
黎霜在市民政局工作,所以当她把姜静之结婚的事说出来时,姜静之并不感到惊讶。
“你是在意气用事吗?”黎霜看着姜静之,“就因为时远说要和我结婚?”
“找我出来就是说这个的话,我想我的时间没办法分给你。”姜静之拿起身旁的包准备走。
“你结婚了为什么不和时远说,让他对你死心不好吗?”
姜静之把包放回原位,平静地笑了笑,“小霜姐,我是否结婚,好像都和你们无关了吧,学长责任心有多强你不会不知道,为什么要怕他不和你结婚?”
黎霜脸一白,垂下眸隐去眼里的痛,“昨晚我在他家门口等了一夜,早上去工作室找他,他就是不肯见我。”
“你们的事我没兴趣掺和。”姜静之站起身,“但我能保证,不会再和学长有任何瓜葛,小霜姐,你要是能把事情做得磊落一点,我想学长不会这样对你。”
黎霜看着姜静之离去的背影,陷入了自我反省与挣扎-
回到清江已是晚上八点,开门后没有看见59坐在门口摇尾巴,鞋柜里少了双季淮凛的鞋子,地上多双女士鞋。
客厅很安静,晚风轻轻吹起纱帘,厨房里一阵清甜的香味飘了出来。
姜静之换好鞋,往厨房走,刚巧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姐,她看着大姐慈和的脸,有些迟疑地喊出口,“赵姨。”
赵姨要不是看过姜静之的照片,还真没能一下子就认出眼前的姑娘就是十几年前那个小不点,她把手上的汤盅放在桌上,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笑说:“还记得我呢,转眼都成大人了啊,静之。”
姜静之去北京的头年,曲绾每天的饮食都是由这位赵姨从老宅做好带去医院,她煲得汤让人回味无穷,但在第二年赵姨就辞了工作回老家带孙子了,只有她偶尔来北京探望曲绾时,姜静之才能喝上那总是记挂着的汤。
“您怎么会在这”姜静之莫名有些局促,就好像是季家的什么人站在她面前一样。
“阿凛下午让人去把我接来的,我现在就住在苏州,离这里不远,他让我有空就过来给你煲点汤喝。”
赵姨把汤盅盖子拿开,拿汤匙舀了点汤给姜静之,“这汤我放了点药材,喝了对身体好,你平时要是没胃口吃饭就喝点汤,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该多心痛。”
姜静之下意识把汤往嘴里送,味道太久远,一口下去,过去的点点滴滴涌入脑海,情绪差点崩塌。
她忽然胃口大开,含着泪把还很烫的汤给全部喝完。
赵姨临走前加了姜静之微信,说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提前告诉告知,还笑说季淮凛给了她一个任务,今年一定要把姜静之给养胖个十斤,不然季淮凛就不让她退休。
姜静之有点不敢看赵姨的眼神,只含糊地应下来。
等赵姨一走,她便马上上了二楼,拿出来时带的箱子,把所有的衣服和书重新装回去。
打车去了离起恒五公里外的城中村,那里的房子与市区其他地段的相比,条件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下午从苏医生那里开药出来后就踩着共享单车到处游荡了半天,没找租房中介,自己挨个给房东打电话,货比了好几家,她的要求不高,只要有独立卫浴和阳台,最后选择了她现在进来的这间,五楼,没有电梯,一房一厅,八百一个月,采光很好,唯一的不足便是交通不是特别方便,上班的话她得走个七八百米才能有公交站。
打扫完后她下楼去百货店买了点东西,付钱时闻时远给她打了电话,她摁了拒接,不多时他便发了信息过来,问她结婚是怎么回事?她同样是没回复,并且关了手机。
和房东来检查家电的时候明明都还可以正常使用,准备洗澡这会儿,姜静之把衣服脱了开花洒却出不了热水,她穿上衣服出去用煮热水的壶烧水,等烧够洗澡水已经将近凌晨,的还好明天还是周末。
隔天早上她才把手机开机,十几条未接电话都是来自闻时远,还有条是小学同学涂潇潇母亲的电话,她忙看了下日历,下周三便是潇潇的忌日,她曾答应过涂母,每年忌日都会一起去看潇潇。
涂潇潇去年走的时候身后事几乎是姜静之在操持,涂母伤心过度,昏迷了好几天,而涂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姜静之在那之后总会梦到七岁那年坐在榕树下对她微笑的涂潇潇,涂潇潇对她来是说亦师亦友的关系,如果不是涂潇潇,她也许不会走上服装设计这条路。
她给涂母回了个电话,也给闻时远回了条信息。
除了这两个人,其他人并没有找过她。
周日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在阳台画画,手机是一直开着的,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还有期盼。
季淮凛说他贱,她又何尝不是呢?
明知是一场陷阱般的梦境,她还非要沦陷进去-
周一上班设计部紧急召开了会,年末娱乐圈要在海南办电影节颁奖活动,红毯是颁奖典礼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而今年与往年不同,明星出席电影节的礼服都交由一个设计团队,能被明星穿上红毯,那曝光率不言而喻。
起恒往年都是主打运动服饰,而那时候整个起恒只有章絮专攻女性市场,就算是多亏了她起恒才能成功上市,起恒以前的老总却依然执着于运动服饰,所以说宣布破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昨天章絮还有市场部的经理同季淮凛参加了一个饭局,对方是电影节的幕后团队,这单便是季淮凛给谈下来的,本次会议上章絮对季淮凛的态度转了三百六十度的弯,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钦佩。
这次出席活动的明星有五十名,设计部六个人,小组搭档模式进行。章絮手里拿着姜静之的履历表,着实没料到姜静之曾经拿过这么多设计大奖,她抬眸看了眼在认真做会议记录的姜静之。
“这次夏桔和我一组。”她道。
姜静之就坐在夏桔旁边,听见她低声苦嚎了句“不如杀了我吧”。
“谢苒詹恒一组。”章絮站起来继续说,“薛奚巍和姜静之一组,这次时间很长,效率必须给我做出来,散会。 ”
姜静之蓦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坐在她另一旁的薛奚巍已经伸出只手在同她说合作愉快了。
本以为这次自己还是给章絮打下手的份,回过神后,她唇角带着笑意,眉眼弯弯,任谁看都知道她此刻有多开心、激动。
“合作愉快。”她回道。
这回轮到薛奚巍呆住了,眼前人明眸皓齿,面庞像是绽开的白兰花,直击人心房。
章絮走后,夏桔叫苦连天,她从桌子上爬起来,抓着薛奚巍的肩膀一阵阵摇晃,“巍哥巍哥,要不咱俩换一下吧,嗯?求你了,不然我的命就要永远都定格在25岁了。”
薛奚巍被夏桔给晃清醒,瞥了眼疑惑的姜静之,他迅速松开合握的手,白皙的脸上飘过一丝红晕,清了清喉咙,朝夏桔笑道:“快念三遍部门口令——我能行!”
夏桔瞬间哭倒在姜静之身上。
姜静之回到工位后开始认真构思,看章絮发来分工的名单里其中有一个是当红的流量明星,妥妥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说是衣架子不足为过,她打开网页搜这位女明星往日的红毯装扮,几乎次次都艳压群芳。
章絮怎么会把这样一个人分给她负责?
这对她来说是一次很大的挑战,她得加倍努力才行。
构思期间姜静之忍不住朝季淮凛办公室看了眼,想到那天气极了的巴掌,她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才好。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为这点去道歉。
她在意的点是……她都已经搬出了清江,他难道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吗。
事实证明姜静之真的想多了,不止是下午,连着一个星期她都没见到季淮凛-
房东出国旅游了,姜静之租房的热水器还没叫人来修,她现在每天都沉浸在设计礼服里,除此之外的事她是能将就就将就。
赵姨那边她早几天就打电话和她说自己去出差了,不麻烦她过去煮汤。
新的一周。
薛奚巍刚上班就拿着调研报表来了姜静之工位上,他放完没立即走,环顾了一圈四周,她这相当于是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在这里创思比过在设计部要好。
他瞥了眼姜静之平板上的图稿,眼底浮出惊艳,干脆走进去站在她身边看,“这不会就是那个流量女明星的礼服吧?”
姜静之停了下笔,抬头笑道,“不是,她的我还没动工。”
“听说这个人很挑剔。”薛奚巍说着就把一直抓在手心的香蕉牛奶给拿出来,一鼓作气地说,“你还没吃吧,早上来的路上在便利店买的,搞活动买一送一,本想给夏桔她们的,哪知她们都吃过了。”
姜静之摇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和他包装相同但口味不同的牛奶,“巧了,我也买了,可惜我买的店就没买一送一,亏了亏了。”
薛奚巍的脸迅速热了起来,他挠挠头,把香蕉牛奶放在姜静之面前,有点腼腆地低头看着姜静之笑,“这样就不亏了。”
姜静之瞥了眼牛奶,然后撕开自己那瓶子的口,再接着撕薛奚巍那瓶,撕开后放回他手里,两个瓶身轻轻碰了下,“干了,合作愉快。”
“”薛奚巍看着她一口喝完,才讷讷地把手里这瓶往嘴里灌,他很心细,在喝之前已经扯了几张纸给姜静之擦唇角那滴奶。
“杜经理,上班时间做其他事,各扣100,你没督促好员工,扣200。”
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姜静之头顶一晃而过,她蹭地抬头,只看见寥寥一道身影。
总裁办的门“砰”地关上。
杜经理擦着额头的冷汗,他刚刚因为人事方面的工作疏忽才被季淮凛给训了一顿,跟着他走来办公室却又刚好看见这两个人在那说说笑笑,他想假意咳嗽提醒,结果被季淮凛阻止,并且冷眼观看这副喝牛奶的场景,现在好了,自己还栽了两百块。
“小薛,上班时间,你不在自己岗位上在这干嘛呢?赶紧回去。”另外一个他说不得,只好把气撒在薛奚巍身上。
薛奚巍倒是什么也没说,顺手把姜静之喝完的空瓶给拿了出去扔。
姜静之叫住一同出去的杜经理。
杜经理转身走过来问,“怎么了?”
“季总刚刚才回来吗?”她问。
杜经理觉得奇怪,这姜静之和季淮凛的关系一看就不一般啊,怎么会问他这个,但还是如实说,“他上周去了上海,但周五就回来了。”
姜静之点点头,沉默住。
杜经理见她不说话了,便走了出去。
桌上的内线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姜静之顾着电脑,以为是章絮打的,看也没看就接通。
“章姐。”
那头没声,她又唤了一声。
“泡杯咖啡进来。”
她一愣,忙去看座机屏幕。
“哦,好的。”
刚应完,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茶水间里大多都是速溶咖啡,姜静之也不知道季淮凛喝不喝得惯,这里倒是有手磨咖啡机,就是需要点时间。
端着亲自磨好的咖啡准备敲季淮凛办公室时,身后传来两道声音,讲着纯正的英文。
她扭头,一下子怔住了。
迎面走来的一男一女里,那个漂亮妩媚的女人不就是季淮凛在美国的女朋友。
女人好像认出了她,瞪大眼睛走快几步过来,惊喜地笑道,“女士,我们见过对吧,在波士顿。”
“Sherry,认识啊?”Steve走过来,他看了眼姜静之,显然是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且夸赞过这个人,但这并妨碍他被姜静之的外貌吸引,“中国女人果然就是漂亮。”
总裁办的门在这时打开。
“嗨~”Sherry和Steve反应迅速的和出现在门口的季淮凛打招呼。
季淮凛直接无视这两个人,垂眸看向不在状态的姜静之,微皱着眉从她手上把咖啡拿过来,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回了办公室。
转身时季淮凛轻轻嗅了下咖啡,有种很独特的香味,拿着这杯咖啡,被早上那一幕积压在胸膛的怒郁都消散不少。
上周临时去了上海的新公司开会,这会一开便是没完没了,应酬也连着几天都没断,回来苏州后他也没回清江,就连手机都没常看。
? 39、楼下等一夜
姜静之瞥了眼办公室里的高大背影, 拗着下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位。
Sherry真真是一头雾水,但依然敏感地察觉到姜静之情绪低沉,她看了看同样满腹疑惑的Steve, 扯着他的衣服往里面走, 季淮凛站着落地窗边, 她奇道,“季, 告诉我, 你和Steve说的结婚是什么情况?外面那位女士没记错的话是你那年追去机场要找的人对吧?”
Steve挑眉,突然间恍悟过来, 抬掌捂住还想说话的Sherry,兴奋笑道,“让我来理一理, 外面那位就是你念念不忘的初恋对吧, 然后你回国,转眼就和她遇上了, 两个人发现余情未了,所以一拍即合, 结婚了, 但是,现在正在冷战?吵架?”
季淮凛喝了口咖啡,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来中国有事吗?”
他们在上周就到达了国内,而他今天早上才收到消息。
Steve躺倒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能有什么是事, 找你呗, 自从你回国后,我和Sherry快无聊死了。”
季淮凛把咖啡杯放在手里用指腹摩挲着,转身看他,“就算你追来中国,我也不可能把别墅的钥匙给你。”
Steve和Sherry的癖好很怪,做某些事只有在他家里才能进行下去。
Steve笑得不知廉耻,“你回国多久,我和Sherry就有多久没做过了,去哪都提不起兴趣。”
Sherry毫不客气地踹了Steve一脚,抱臂看着季淮凛,“别转移话题,你真结婚了?”
“嗯。”季淮凛倚靠在办公桌边沿,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淡淡道,“她是我的妻子。”
“你的婚姻和你那过人的才能一样,总是让人出其不意。”Sherry说,“既然结婚,那必定是相爱,可为什么当年她宁愿在湖边坐着,也不进去找你。”
“不敢见面呗。”Steve懒洋洋分析,“她一定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季,但又特别想季,像季这种人,她又怎么会舍得真正放手,一看季回国了,眼巴巴就贴上去了,看刚才季对她的态度,结婚肯定是她强迫季的吧。”
季淮凛微微皱了下眉,“Steve,我很怀疑你是花钱上的M大,我不喜欢你用“贴”这个词,如果你非要用,那么请用在我身上,因为结婚是我提出的。”
Steve努嘴笑,怪不得那年宁愿闯红灯也要追到机场。
“那为什么刚才不去哄哄她,她很明显不高兴啊。”Sherry坐在Steve腿上,压得他哇哇大叫。
“还是说你们真的在冷战?”
她在和我提离婚。
季淮凛把杯子放桌上,再次岔开话题,“什么时候回去?”
Sherry想了想,“再过几天吧。”
她觉得季淮凛默认了她的话,所以又把话题给转回去,“季,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你很喜欢她,而且你们之间肯定发生过很多事。但不管怎么说,女生都比较敏感,我认为你身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不该去玩冷战这种幼稚的把戏,你这嘴不能白张。”
Sherry其实是想到了那时候遇见姜静之,现在回过味来总感觉她好像误会了什么,Sherry真怕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导致他们没见上面的-
姜静之刻意想避开季淮凛和他的前女友,一天的时间都在设计部呆着,到了下班点她还特意多等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工位,只是她没想到,这样都能遇到他们。
她刚准备收拾东西走人,总裁办的门忽然开了,金发女人一出来便站在她面前。
“嗨,你好!上午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Sherry,很高兴能与你再次见面。”
Sherry热情又大方,姜静之不知道季淮凛有没有把他们的事和Sherry说,亦或者是Sherry根本就不在乎,她发觉自己内心深处狭隘的可怕,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此刻相当刺眼。
她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你好,姜静之,可以叫我静之。”
Sherry友好一笑,“你准备下班了是吧,能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季淮凛在这时走了出来,刚巧听到这句话,脚步不动声色地放缓。
姜静之眼角余光看见了他,抬头轻瞟,淡声道,“抱歉,今晚回去我还得加班,这次就算了,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去吃苏州小食。”
她真没找借口,章絮临下班前才告诉她有位明星的礼服需要在这两天就得赶出来。
季淮凛闻言冷冷勾唇,情绪不算好地拿开Steve搭在他肩上的手,接而没任何停顿地走了出去。
Sherry也不好勉强,敛下心中异样拉着站在一旁的Steve跟上季淮凛。
他们走后,姜静之望着紧闭的电梯门,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季淮凛把Steve他们送上车后驱车去往酒店接59,而后车往清江方向开,上了高架桥,遇上了大堵车。
他略微烦躁地点了根烟,车里烟雾缭绕,视线模糊,一支烟的时间过去,道路仍是水泄不通。
伸手从储物箱里找出那瓶去味的香水往身上喷,烟味去散后车流终于开始动了。
回到清江,里面空荡荡。
季淮凛站在玄关,扫了眼客厅,敏锐察觉到沙发旁少了样东西,一盆快被59啃光了叶子的薄荷,那是姜静之从花店买回来的。
抬腕看表,这个点应该是回来了才对,他拍了拍脚边59的脑袋,让它上二楼巡查巡查。
自己则是去厨房拿了瓶冰水,还没喝,就听见犬吠声,他不疾不徐地走出去,59站在楼梯口不停地摇尾巴,那不是兴奋,是着急。
“怎么了?”他一边上楼,一边问,脚步勉强算得上沉稳。
主卧的门打开,窗帘被拉实,里面黑漆漆一片。
59在黑暗中去扒拉衣柜,季淮凛把灯打开,先入目的是姜静之的书桌,她平时化妆和工作都喜欢在那张桌上,而此刻的台面却是空无一物。
59成功把柜门都打开,瞧见季淮凛看着一处出神,它便跳进柜子里,又跳出去,来回几遍终于是引起了季淮凛的注意。
他心情复杂地瞥去一眼,柜子同样是空。
掏出电话,毫无顾虑地拨出去,冷冰冰的女声提醒他对方无法接通。
他被拉黑了?
收起手机转身下楼拿车钥匙,回到公司,二十八楼的灯早已熄灭,下一楼问门口保安,保安说姜静之很早就走了,他在大厦门口站了会儿,随后问保安借手机。
这回是没接。
他的号码还真被拉黑了。
回到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去了苏大。
放假期间,学校人不多,这里他曾经来过一次,知道姜静之住在哪栋宿舍,宿管阿姨正好站在楼下,他上前礼貌询问。
“姜静之啊?知道知道,虽然我才来这几个月,学生认识得少,但就记得这姑娘,在学校挺出名的,生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听说学业还特别出色,她那会儿还在学校,天天都有男孩子来这里等她。”
季淮凛脸色有些差,按捺住心里那一点吃味,问:“她这段时间有回来过吗?”
宿管阿姨认真想了想,接着很坚定地摇头,“没呢,她搬出去后就没见回来过了。”
季淮凛往五楼的方向瞥了眼,那一层楼都没开灯,和宿管阿姨道谢后刻不容缓地转身走。
“欸,小伙子,你是她什么人啊?”宿管阿姨虽然觉得这小伙子长得俊,但一个人的品性可不能单凭长相分辨,万一这人在套她的话想对姜静之图谋不轨,那她不就成帮凶了。
季淮凛脚一顿,回头,“姜静之老公。”
车子漫无目地疾驰在路上,季淮凛记得姜静之几个朋友,对她有过意思的何炀,小学同学涂潇潇。
电话打给了周既衍。
周既衍这会儿刚从实验室出来,忙了大半个月,今天好不容易提前结束,正要给骆林打电话结伴上酒馆去喝一杯,没料到季淮凛的电话先打了过来,他笑笑,接通张嘴便是一顿输出。
“嘛呢,我都说了下周五找你,别老催行不行,好好的北京你不呆,非要去苏州,这下好了吧,想见我一面都难。”
季淮凛把车停在路边,被他的声音吵得头疼得厉害,靠在椅背上吐出口气,“我记得你有朋友在局里做事,给个号码你,帮我查查位置。”
周既衍开车门上车,虽然季淮凛的声音听起来很稳定,但那一丝丝急切还是被他给捕捉到,能让冷静自持的季淮凛急的人一直以来只有那位。
“行,你把号码发我,等几分钟就给你查出来。”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周既衍已经把地址给发了过来,季淮凛在导航里输入,终点离起恒倒是不远,反而离他所在的位置有点远。
开到目的地附近,这里是典型的城中村,小巷小道的,车子根本没办法开进去,地方甚至还有点偏。
季淮凛沉着张脸,手用力攥紧方向盘,在周边开了一圈才找到能停车的位置。
跟着导航往巷子里走,一路上听见了各种嘈杂的声音,锅铲炒菜声,哗啦啦的淋浴声夹杂着粗犷的歌声,响彻巷子的对骂声,还有好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巷子的商店门口蹲着抽烟,越往里走季淮凛的脸越沉。
停在一栋七层楼的楼下,这里的环境稍微比来时路上经过的好了一点,至少楼下有一片宽敞的地儿,站在树底下,他拿出手机用刚买的卡去打姜静之电话。
居然关机。
抬脚往一楼走,脚步顿在泛着银光的铁门外,他盯着锁,极淡地笑了声。
行,那就等着呗。
这里总会有人进出。
凌晨一到,周遭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面前这栋楼的门始终没有被打开过。
季淮凛点燃身上最后一支烟,目光落在五楼唯一开着灯的地方。
不久前,那地方的窗户有道身影一闪而过,仅仅是一个背影,他便认出了是姜静之。
半夜起了风,他走回车上拿衣服再折返回去。
其实他大可以用不着在这里吹冷风,姜静之这段时间是照常上班的,等明天去公司就能见到。
但他偏不,拿来的衣服也拎着手上不穿,最好下半夜这风能再凉一点,感冒发烧怎么虚弱怎么来,他倒是要看看姜静之的良心还在不在。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的可能性很小,公司搞年会,杂七杂八的事很多,如果来不及更新的话会在星期天更回来!
感谢大家!
本章2分评论发红包
? 二合一章
姜静之早上醒来才把昨晚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给充了会儿电, 一开机跳出来几个陌生电话,其中一个还是在早上五点的时候。
她揉了揉眼睛,把手机扔回桌子上, 下床出卧室去卫生间洗漱。
阳台上那张木桌子台面上放着的定时电饭锅正冒着白蒙蒙的烟雾, 烟往客厅里飘, 玻璃门浅浅积了一层朦胧水汽。
在房间化好妆的姜静之去厨房拿了个食盒,打算把锅里的小米粥带回公司吃。
昨晚似乎刮了大风, 阳台围栏上挂着的那盆光秃秃的薄荷被吹倒在地上, 好在只是洒了些泥土出来。
姜静之把泥土用手抓回盆里,起身走到围栏边上重新挂好, 为了预防再次发什么这种事,她加了一条绳子来稳固。
弄好后,刚要拿着装好粥的食盒往回走, 就听见楼下似乎响了房东的声音, 她垂下眸视线随意环顾,很突然地停在了某一处。
楼前那颗榕树下, 一道身影倚靠在树边,白衣黑裤, 身材修长, 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微侧着头,视线落在大声说话的房东身上。
姜静之看了会儿后想收回目光,却不料树下的人忽然抬起头,两道视线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撞在了一起。
她被手中不断传递着热意的食盒给烫了下,转身回到客厅。
从租房出来到走下一楼, 姜静之的表情都很平静, 把感应门打开, 面前的光线被高大挺拔的身体挡住。
她顿了会儿,打算从左边小小的缝隙里挤出去。
想法很快被识破,肩膀两侧被他的手臂给挡住出路。
她抬眸,目光清冷:“迟到一分钟扣50块是你说的。”
季淮凛盯着那张略施粉黛的脸看,后半夜的风确实又凉了很多,但也许是因为他常年健身的缘故,体质出奇的好,就这样吹一晚屁事都没有,但睁眼熬了通宵,神丝还是有点混混沌沌。
视线下移,停在姜静之手上提着的袋子里,玻璃透明方盒,黄澄澄看起来软糯可口的粥收入眼底,话没经过大脑同意就说了出来,“这个,给我留一点。”
姜静之颇为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不打算搭理,弓着腰从他手臂下穿过去。
季淮凛看着空荡荡的怀,挑眉啼笑一声,拎着外套追上那道绰约多姿的背影。
“不解释一下?”他问。
姜静之抿紧唇,明白过来他这是才知道她搬出了清江,昨晚入睡前,她想到Sherry,想到季淮凛对她说得那些话,心渐渐冷了下来。
既然季淮凛对Sherry不忘旧情,在和她领证后的情况下还正大光明的和前任见面,还总是拿过去的事来折磨她,她觉得自己真没必要上赶着往上贴,没必要去找罪受。
没有季淮凛,她那几年不也一样过来了吗,而且过得也很好。
她现在才二十二岁,应该把工作,把赚钱放在第一位才对。
想通后没有了以往的辗转难眠,很轻松地进入了睡梦中。
季淮凛瞧着姜静之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下意识伸手想去把身上的重物拿过来,动作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躲了下,冷冷扫了他一眼,还把那个装着餐食的袋子换到了左手上,那副模样就好像怕他要去抢一样。
他:“”
“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夜。”
姜静之愣了下,刚才看他时,他的面容确实很倦,默了半秒,说:“和我有关系吗?我没让你等,况且你的事不关我事,你明明说过我没权利干涉。”
句句熟悉。
季淮凛被噎了下,眉头微皱,声音沉了些,“为什么要搬出来?还要住在这些地方,这里的治安有多差你不知道吗?”
后半夜,他站在楼下,光是醉酒发疯调戏女人的就看见两个。
“搬出来才能尽快离婚。”姜静之的语气平静得过分。
季淮凛怔在原地,他去上海后不怎么看手机就是不太想看见姜静之会给他说离婚这俩字。
现在听她的语气,似乎真的不是在意气用事。
他扯扯唇,笑了,出口的每个字都冷了几度,“结婚和离婚在你这里就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心闷得不行,好像回到了四年前被她毫不留情一脚踹开的那会儿。
她做事总是能这样干脆利落,他甚至要怀疑她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姜静之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结婚后还光明正大带着前女友出现在我面前,这事儿对你来说很正常是吗?”
“什么?”季淮凛被她的话搞懵了,大步走到她面前,直视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什么前女友?”
“Sherry。”
“Sherry?”他皱起眉头,“你觉得她是我的前女友?”
姜静之别开脸,她不否认自己心里还是堵得慌,“难道不是么,你在国外的这些年她一直都陪着你。”
季淮凛一时失语,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绷着冷脸,说:“谁跟你说她是我前女友?”
姜静之淡淡笑着:“我亲眼看见的,怎么,不敢承认?不像你季淮凛的作风啊。”
季淮凛心头一梗,第一次从她嘴里念出他的名字,但体验感非常不爽。
“所以说,你去美国那两回,都遇见了Sherry,即使找到了我住的地方,也不敢来见我?”
姜静之推开他,声音霎就冷了,“你知道我去找过你?”
季淮凛不说话,只看着她。
姜静之情绪开始起伏,昂着头瞪他,“你心里清清楚楚我去过美国,可为什么还能说出我装出对你用情至深的话?我要是装,我有必要去美国还不见你吗?”
“倒是你,心里明明还念着你那外国女友,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结婚,还是说,你也和外面那些衣冠禽兽没两样,国内一个国外一个,想起哪个睡哪个,我是不是还挺幸运的啊,没被你看上,现在你耐不住下半身寂寞了,就把人给接来国——”
声音戛然而止。
姜静之瞳孔骤然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季淮凛近在咫尺的脸,剩下的话被迫不得已咽回了肚子。
唇上那清凉的触感不是假的,季淮凛居然把自己的唇贴上了她的。
呼吸瞬间停滞。
季淮凛同样是僵住,刚碰上那一瞬间立即就回过神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是刚才看着这张越说越起劲的小嘴愈发不顺眼,想着要用什么去堵住才好,可他并没有来得及多想,身体已经帮他做出了回答。
上前捧住了姜静之的脸,想也没想就吻了下去。
她的唇和那晚一样柔滑温软,让他舍不得放开,见她还处在震惊之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便即刻化身为“禽兽”,忍不住轻轻琢了几下。
这样似乎还不过瘾,索性捏住她的下巴,舌头顶开她的唇,挤了进去,想撬开那两排贝齿,探入她口腔里,去做想了四年之久的事。
即使是在那晚,她醉酒,他也没能与她的唇舌相缠,只是自己在演无耻卑鄙的独角戏。
他和她是有证的,是夫妻,虽然此刻的完全氛围不对,但亲一下也不过分吧?
姜静之牙齿被撬开一点点时立马清醒了过来,她气极了,毫不客气用力咬了那条作乱的舌头,接而推开季淮凛,扬起手往他脸上甩了过去。
“是人吗你!”
说完转身,提着一口气往公交站跑。
季淮凛愣住,看着姜静之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脸上火辣辣的疼,口腔里弥漫着丝丝血腥味,食指抵住舌头,指腹上沾着血渍。
现在是上班早高峰期,巷子里有不少的人经过,正巧他被打的时候有个人从他们身旁走过去,那句“是人吗你”也被听见。
那人眼神瞬间变得怪异起来。
季淮凛低头笑了声,转而停直腰板从那个人面前走过。
追到公交站,只看见姜静之上车的身影。
心情气不顺地踹了脚道上挡路的石头,拎着衣服转身回去开车。
上了车,拿出手机编辑了条短信用新卡发过去。
【我他妈从头到尾就你一个,Sherry是昨天那金毛的女朋友,人家今年都要准备结婚了,别乱给我安关系成不?】-
季淮凛回了趟清江洗澡换衣服,给59喂完早饭,才出发去起恒。
车子开进起恒停车场。
下车阔步往电梯口走,正准备摁电梯,身后一台车急刹停了下来。
他莫名有了什么直觉,蹙眉回头看了眼。
几米之外的黑车,刚熄火。
没看错的话,驾驶座的男人正盯着他看,视线非常强烈。
他不客气地回视了过去,目光冷漠阴鸷。
闻时远今早出门前和黎霜碰上了面,他昨晚在父母的逼迫下,不得已带着她回了趟家吃晚饭。
席间,闻父闻母话里话外都是在催他赶紧和黎霜去把证给领了。
整个过程他都尽力维持着平和,但从闻家出来后,两人便不欢而撒。
姜静之结婚的事让他震惊不已,心痛、难受、不甘,一点点的在啃噬着他的心。
要是自己在醉酒那晚,没有把手机给同事叫代驾,同事就不会接到黎霜的电话,黎霜没有擅作主张来接他,他哪里还会做出那种不枉为人的事?
他一眼没合眼。
而黎霜早上却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上床,床单上的血只不过是她割破手指滴的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喜还是该怒。
喜自己真的没有去碰黎霜,他早该想明白的啊,他怎么会这样不信自己的自制力,醉成那样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姜静之已经结婚,她不声不响的就结了婚。
面对黎霜的痛哭,悔恨,他冷眼旁观,整整四年的努力全毁在了她的身上,她还有什么资格乞求他不要去找姜静之?
不管怎么样,至少他得去姜静之面前说清楚,如果她知道真相后,会不会
闻时远抱着仅有的一点希冀,开着车子一路往起恒疾驰。
到了停车场,熄火时无意间抬头,看见电梯口那道凛冽肃然的身影。
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人回过头,目光暗藏敌意。
他一愣,是上回在大厦门口遇见的男人。
不知为何,脑海中跳了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念头。
他非常断定,这个男人——就是和姜静之结婚的人。
闻时远开门下车,一步一步走到那个男人身旁站着。
叮——
电梯门开,两个气度不凡的男人谁也没有让谁的同时走了进去。
季淮凛的钥匙可自动感应楼层,他按捺住心中的暴风骤雨,攥成拳的右手垂在身侧,眼睛死死盯着楼层数字一下下变化。
他倒是要看看闻时远想做什么。
闻时远周身的气质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面庞覆着寒霜,牙关咬紧,强逼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即使身旁的男人从他进电梯起就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满满敌意。
可闻时远很不明白这个人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难道说这个男人知道他和姜静之的事?
逼仄的电梯里,两个人各怀心思。
直达二十八楼,电梯门缓缓打开,季淮凛眼角余光看见闻时远准备出去的动作,拳头差点就没控制住。
“静之。”闻时远凛冽的眉目在看见电梯外站着人时霎时变得温柔。
季淮凛心下一紧,抬眼看了过去。
姜静之满脸愕然地看着电梯里的两个男人,她只是要下楼去企划部交东西,真没想到自己会面临这样的场景。
她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季淮凛,即使收到了那条短信,知道Sherry没有和他在一起过。
但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已经是造成了伤害,而且只要想到他回来找她结婚不过是为了报复她从前对他的狠心,她就没办法再用之前的心态去面对他。
总而言之,说是心灰意冷也不足为过。
“学长,你怎么会来这里?”她详装镇定地问。
话音刚落,季淮凛低笑了声,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之一片冰冷。
闻时远听到了这声笑,他扬了扬唇,走出去,站在姜静之身边,温声道:“之前你找我帮忙要的那位作家亲笔签名的书我带回来了,放车里了,上来的时候给忘记拿了,你现在有空吗?”
“现在?”姜静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才正式上班,垂眸犹豫了会儿。
她大学时非常喜欢那位作家的书,但一直都没机会去一趟他的签售会,“好,但我得去其他部门交点东西,你能去停车场等我么?”
闻时远能感觉到敞开的电梯口流动的空气里都含着怒火,他温柔笑笑,“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姜静之。”季淮凛神情隐忍,深吸一口气才逼着自己看起来自然些,“昨天下班交代你写的报告书给我了么?我说过十点前就要。”
姜静之疑惑地拧紧眉,“季总,您昨天并没有给我布置工作。”
“是吗?”季淮凛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眼神掠过闻时远,看向姜静之,语气亲昵且无奈,“老婆,你忘记了么,你把我号码给拉黑,昨晚还把我赶去酒店睡,我倒是想和你说,可你还和我闹着别扭呢。”
闻时远脸色大变,一瞬间握紧了手,骨节处微微泛白,用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强迫自己没有失态。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保持清醒与理智。
对方很明显是故意这样,谁慌了阵脚谁就输了。
况且他看姜静之对这个男人的反应,并不像寻常新婚夫妻那般,他是写推理小说的,认识姜静之这么多年,揣测她的心理很简单。
她对这个男人很平常。
也许她和这个男人并不是因为爱情,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她一直都爱着在美国的那个男人。
只要不爱,那么他就不是机会全无,他陪着姜静之走过四年,差一点他们就要在一起。
一定还有机会的。
姜静之对季淮凛那声“老婆”颇为感到意外,电话她是昨天拉黑的,住酒店?
她现在比较在意的是氛围非常奇怪。
这两人难道认识?
疑惑归疑惑,她看着季淮凛,依然对他说的报表存有疑心,虽然她是他名义上的助理,但他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交由行政主管在做。
她淡声道:“季总,现在还没上班,等上班时间一到我就回来写,如果真的是很急的话,您应该在打不通电话的情况下给我发邮件,这个我随时都会查看的。”
季淮凛差点没被姜静之说的话给气死,他沉下了脸,冷声道:“身为我的助理,我连要求你做点事都没办法了么?”
“我会按您要求在十点前做好,但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姜静之看向闻时远,“学长,我们下楼吧。”
闻时远点点头,与姜静之一起进电梯。
季淮凛的忍耐到了极限,一把捉住姜静之的手腕,想拉着她往外走。
可不等她挣扎,季淮凛的手臂就被人用力抓着,冰冷的眼眸顺着那只手往上抬,与闻时远对视,他凉凉勾起唇角,“能把你的手拿开么,我们并不认识,不觉得这样很冒犯吗?”
闻时远平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要说起冒犯,你这样抓着静之的手,不是更?”
季淮凛唇角的笑意逐渐凝固,但很快他又换上另外一种笑容,目光漫不经心瞥向满脸冷漠的姜静之,笑得很幸福的样子,“忘了自我介绍了,季淮凛——姜静之的丈夫,这个身份难道也不配碰她?”
闻时远僵了瞬,随后极淡地笑了声,眼底的不屑稍纵即逝,“看不出来么?静之不愿意和你出去。”
“哦?”季淮凛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面上却半分不失从容淡定,他故作疑惑问,“不过,你是谁啊?没有任何预约的情况下你就这样冒然来我的公司,不太好吧?”
姜静之本想冷眼旁观这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但火药味越来越重,她生怕在这公众场合一点就燃,忙道,“季总,这位是我在大学时的学长,今天他来有给我打电话,现在我得去一趟企划部,再不下去就怕耽误了。”
季淮凛盯着她,有点难以置信。
这是想当着他的面和旧情人去约会么?
闻时远因为姜静之的话眉头悄悄地松开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她,转而回答季淮凛刚才的问题,口气轻松平和,“季先生,你好,闻——”
话没说完,姜静之忽然就被推出了电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合上,就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季淮凛一拳挥向闻时远。
她忙去摁另一台电梯,可是电梯却一直停留在一楼,正巧夏桔走了过来,她让夏桔帮忙看季淮凛他们那台电梯去了几楼。
“啊?”夏桔疑惑道,见姜静之一脸焦急,懵懵地应了下来。
姜静之往安全通道跑,边跑边拨夏桔的电话。
这要真的打起来,闻时远怎么可能是季淮凛的对手啊,他从小就跟着季老,还学过跆拳道,别说一个人,一群人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
姜静之跑到二十层的时候夏桔告知电梯停在了负一层。
停车场。
她在到十三楼乘上了电梯。
等到达负一层,电梯门一开,就见两道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她的喊声还是慢了一步,又看着季淮凛往闻时远脸上挥了一拳。
“别打了!”
季淮凛听见声音分了一秒的神,而这短暂的一秒钟的时间,闻时远抓准时机,用力翻起身把他压在地上,随即抡起拳头直逼他的脸。
他完全可以躲开的,但余光看见了跑过来的人,他忽然就不躲了,硬生生挨了一拳。
“学长!”
姜静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拼尽全力地拽住闻时远的胳膊,急忙说:“学长,别打了,你是公众人物,待会儿被拍下来了怎么办!”
出电梯门的那会儿,她清楚地看见有人拿出了手机,不知是在报警还是录像,总之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有害无益的事。
姜静之的声音将闻时远的理智给拉了回来,他平息身上的狂躁,目光极冷地扫了眼躺在地上捂着嘴角的季淮凛,似乎多看一眼都嫌多余。
真能装!
姜静之瞥了眼闻时远的脸,果然,本是白皙清隽的面庞现在到处都挂了彩。
“赶紧去医院吧,你最近不是还有好几场签售会,这样怎么面对书迷?”
闻时远看她在着急,没忍住抬手去揉她的头顶,“我没事,别担心。”
手只是放在姜静之头上一下下,所以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只是扯唇略尴尬地笑了笑。
她看了眼还躺在地上的人,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瞥了下他还在冒血的嘴角,心口微微一颤,可想而知闻时远刚才那拳有多用力。
但这么大一家公司的老板,打架这么幼稚的事亏他还能做得出来。
她伸出手,冷声说:“起来。”
季淮凛盯着那只手,片刻失神,想到她居然先去关心闻时远,凉飕飕地睨了她一眼,无视那只手,自个从地上站了起来,泰然自若地理了理衣服,准备回公司处理下脸上的伤,停车场门口却响起了警车的鸣笛声。
那个人果真是报了警。
姜静之急急瞥了眼这俩男人,这种情况应该是可以私了的,她踌躇地说,“学长,去警局对你的影响不太好,你看——能不能?”
闻时远明白姜静之的意思,他并不想私了,可他却没办法拒绝她,低头默了瞬,“好,听你的。”
季淮凛嗤笑了声,他怎么可能会和这个男人达成和解?
有几个警察从外面进了来。
他挥了下手,慢条斯理地说:“这里打架。”
“季淮凛!”姜静之要气死了,他难道一点也不考虑季家那边了么!
季淮凛笑得吊儿郎当,“对你老公能不能温柔点?”
闻时远沉着脸,先一步走向警察,不想再听见“老公”这个词。
警察了解情况后要把人给带回局里,姜静之想跟着上车,被季淮凛给挡了下。
季淮凛眉心紧锁,“回去上你的班,那地方能随便去的么?”
那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别待会儿搞出什么心理阴影了。
闻时远拍了拍姜静之的肩,温声道:“别担心,做个笔录就回来。”
因为季淮凛这个人,他都把正事给忘了。
季淮凛真想给闻时远一脚,他到底从哪里看出姜静之在担心他了?
姜静之无奈地看着警车开走。
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警局来了电话,她作为季淮凛在苏州的家属必须得过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