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完饭, 院门就被敲响了,周沅白起身去开的门。
没多久,周沅白就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锦盒和包袱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把东西放好后, 就主动上前接过蒋南絮手里的碗, 开始忙碌起来, 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蒋南絮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沅白对她说:“让他收拾就好。”
蒋南絮看了眼自顾自在收拾饭桌残局的黑衣男子, 猜到他是周沅白喊来帮忙的, 也是, 以周沅白的身份, 她完全想像不到他挽起袖子洗碗的模样。
迟疑片刻,她点了点头,想着去隔壁收拾收拾用来休息的屋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 昏暗一片,蒋南絮藉着细微的月光, 找到放置烛台的地方, 熟练地点燃屋内的烛火。
没一会儿, 暖黄的烛光就照亮了四周。
蒋南絮回头看了眼跟在她后面进屋的周沅白, 轻声问:“你今晚真的要在这儿睡?”
语气里的为难和抗拒毫不掩饰,但周沅白就像是听不见似的, 跟在昊林身后去了长榻坐好, 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睡地铺就行。”
“……”蒋南絮秀眉蹙了下,看着他理所当然把这当成自己家的悠然模样,只能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把他当客人就好,她是主人, 照顾他是应该的。
她打算先把床上散落的几件衣服给收拾了,一件件捡起搭在手腕处,但总觉得少了一件什么,可仔细回想又记不起来具体少了哪一件,愣了会儿,只好作罢。
走到衣柜前,把衣服叠好放进去,她记得还有一床用来换洗的闲置被褥,在地上铺上凉席后正好可以用来给周沅白睡。
她是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目前来看,他对她似乎没有恶意,自然而然的样子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思及此,她抬眸朝着长榻看去一眼,发现周沅白正在给昊林投喂吃的,隔远看似乎是一些糕点之类的。
周沅白拿起一块递到昊林的嘴边,但是昊林傲娇地偏过头去并没有接,可那往糕点上瞥的眼神明显是想吃的。
昊林随了她,从小就喜欢吃甜食,但是小孩子甜食吃多了难免不好,所以她平日里会有意识地控制份量和次数,这些天一直待在山上,已经好久没给他吃过甜食了。
想到昊林肯定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会拒绝的,所以当他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蒋南絮动了动嘴皮子,温声说:“想吃就吃吧。”
得到娘亲的许可,昊林抗拒的态度缓和了不少,犹豫了好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周沅白递来的糕点,淡淡的香味勾引着他的味蕾,只好“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口。
周沅白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他吃东西的样子和习惯跟蒋南絮简直如出一辙,尤其是吃到好吃的,眼睛就会微微弯起。
周沅白又给他递了一块:“好吃吗?”
“一般般吧,也不是很好吃。”昊林嘴上说着一般,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接过了他递来的另一种口味的糕点,尝了一口后,眼睛又控制不住的亮了亮。
两人的互动蒋南絮全看在眼里,若说没有丝毫的触动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昊林的亲生父亲……
就在她为此纠结的时候,不知何时身边已经多了一道暗色的身影,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蒋南絮猛地回过神,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近到她抬头的瞬间,鼻尖几乎擦着他的胸膛而过,而再往上,是他突出的喉结以及锋利的下颌线。
她没敢再往上看,男人陌生又熟悉的清冽气息就扑鼻而来,高大身躯像是一座牢笼将她笼罩在他与柜体之间,侵略性十足,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周沅白察觉到她的不自在,目光下敛,掠过她颤动的睫羽,随后,一只修长的手越过她,把柜子角落里卷起来的凉席拿了出来。
“你拿被子。”
落下这句话后,男人抽身离去,巨大的阴影自她的眼前消失,烛火的光慢慢照亮她惊慌失措的小脸。
蒋南絮的视线追随着他,愣愣看着他在床边的空地上铺开凉席,然后蹲下身去整理边边角角,就像是她的顾虑是多余的,他压根没打算对她做什么,只是想拿凉席而已。
她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如何,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开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就按照他所说的去拿另一床薄被了。
蒋南絮抱着被子站在凉席旁边,忽地想到了什么,轻声说:“我这没有多余的枕头。”
“无碍。”说罢,周沅白仰起头,招招手示意她把被子给他。
蒋南絮照做,就那么看着他自己动手解决晚上睡觉的地方,男人的动作慢条斯理,修长手指灵活翻折着被子,整个过程看上去赏心悦目。
尤其是他此刻半跪着,姿态放低,莫名给人一种处于下位的错觉,但是那双冷漠阴鸷的眼睛存在感极强,叫人无法轻视分毫。
蒋南絮盯着他看了几秒,便打算去准备热水洗漱了,然而显然有人比她想得更全面。
下一秒,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紧跟着那个黑衣男人的声音传来:“主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随着这话落下没多久,屋外就渐渐没了动静。
这种有人伺候,提前准备好了所需一切的日子,蒋南絮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就像是正常的生活突然被人插了一腿,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蒋南絮帮昊林洗漱完,换好新衣裳,就让他先上床待着休息了。
“娘亲,刚才那个怀……”昊林下意识想要称呼那个男人为坏人,但是又想到自己刚刚才接受了他的吃的,这么说不太好。
书里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于是他改了口:“那个叔叔买的糕点,全是娘亲你喜欢的耶。”
蒋南絮闻言,帮他整理衣领的动作顿了顿,还没缓过劲儿来,昊林又拉了拉她的衣袖,望着她的眼睛好奇地问:“还有啊,那个叔叔是爹爹的亲戚吗?他跟昊林长得好像啊。”
昊林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低,想来是怕隔壁的周沅白听到。
蒋南絮心里咯登一下,这才想起来她对外一直宣称的是昊林的父亲死在了那场火灾中,所以她才带着昊林来投奔了远房亲戚叶老板。
虽然昊林没有问过她为什么别的孩子有爹爹,而他没有,但是昊林向来聪明敏锐,在跟别的孩子相处过程中,他肯定也有所耳闻。
所以她一直默认昊林是知道的,从现在他的问题中就能听出来。
蒋南絮一直因为这件事对昊林有所愧疚,再怎么说,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让他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关爱。
甚至就连现在,她也自私地想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而不是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对上昊林单纯好奇的神情,蒋南絮握着他肩膀的手微微收紧,深呼吸两次,她艰难地勾了勾唇,说:“他不是什么亲戚,他叫周沅白,是你的……”
说到这,她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将那两个生涩的词汇说出来,此时,身后也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踩在木板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响。
蒋南絮就算不扭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她看着昊林的眼睛,对方显然从她不正常的表情发现了端倪,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无意识地唤了声:“娘亲……”
蒋南絮忍了忍,没有选择继续隐瞒,而是如实说出了事实:“他是你的父亲,你该唤他一声爹爹。”
当她说出这句压在她喉咙里的话后,昊林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缓而慢地转移到了她的身后,一双不停扑朔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而那不断向她的脚步声,也停在了离她几步远的位置。
夜晚的凉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屋内,吹拂起蒋南絮耳边的头发,逐渐唤醒她的意识,她缓缓抬起头,想要看看昊林的反应。
但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仓皇拿手去擦,可是有一双小手快她一步帮她擦去了眼角溢出来的泪花。
昊林年纪还小,尚且还不懂她那些难以说出口的无奈和选择,但是他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天底下他最喜欢娘亲了,他会无条件地站在娘亲身边。
娘亲喜欢的他就喜欢,娘亲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
而且娘亲当年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爹爹,肯定是他这个坏爹爹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娘亲不高兴,娘亲才会离开的。
但不管娘亲和爹爹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要娘亲不接受爹爹,他也就不会接受。
想到这,他无比后悔刚才没有忍受住诱惑,吃了坏爹爹给的糕点,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是背叛了娘亲。
昊林愧疚极了,伸出手抱住娘亲的脖子,懂事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用撒娇的语气软声说:“娘亲,昊林困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蒋南絮回抱住他,哽咽地点了点头:“嗯,好,睡觉。”
说完,她松开昊林,掀开被子让他躺进去,紧跟着她也躺进了被子里。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回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沅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害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她猜不到,也不想去猜他此刻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总之,她选择了回避。
她虽然紧闭着眼睛,却能清晰感受到这个屋子里多出来的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后屋内的烛火被一一吹灭,陷入了黑暗,然后他便睡在了床边的地铺上,她能听到那辗转反侧的轻微动静。
怀里的昊林似乎也因为她刚才的话受到了影响,不像以前那般躺下去之后很快就能睡着,而是不断地翻动着身子,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睡姿。
今晚似乎注定是个不眠夜。
迷迷糊糊之中,蒋南絮隐约察觉到有一只手覆盖在她的脸上,从眉毛到唇瓣,再缓缓沿着她下颌线边缘描绘着她脸部的轮廓,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她不安地皱了皱眉头,但眼皮的沉重让她无法睁开眼,只能任由那只手的主人在她的脸上流连忘返。
等蒋南絮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刚刚濛濛亮,脑袋有些微的疼痛,没有睡好导致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位置,昊林还在睡着,但地铺上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愣了一秒,她环顾了一圈四周,也没有找到第三个人的影子。
难道他已经走了?
蒋南絮抬手揉了揉眉心,遂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套上一件外裳走出了屋子。
院内,周沅白躺在她经常午憩的那把躺椅上,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柄蒲扇,树影下的眉眼并不清晰,晨曦照下来,她几乎能看见那清冷皮肤下的青色脉络。
乌发浓稠如墨,和深色的布料混在一起,极致的黑与白对比,衬得那双狭长的眸子格外深邃,像是有毒的罂粟,迷人又危险。
蒋南絮却注意到,与昨天相比,他眼底的乌青似乎更严重了,就像是好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了。
几乎是她一出现,周沅白就坐直了身体,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见到是她,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但是并没有主动开口打破沉寂,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交汇几秒,蒋南絮便情不自禁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就在她想要转身进屋的时候,周沅白终是开口拦下了她:“过来。”
蒋南絮脚步僵在原地,听着这如同命令般的熟悉口吻,她抿了抿唇,没有像之前那般向他走过去,而是拒绝了:“我还想回去睡会儿。”
周沅白盯着她的身影,喉结微滚,极轻地叹了口气:“阿絮,别这样。”
这近乎恳求的语气让蒋南絮眉头蹙了蹙,以为他是有话要说,犹豫几秒,终究是慢慢合上了面前的门,转身朝着他的方向缓缓靠近了一些。
蒋南絮考虑到昊林还在睡着,她停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垂眸看着他,压低嗓音问道:“你想说什么?”
因为昨晚的回避,她现在有些尴尬与不自在,但是她想了很久,总归是要面对的,不管是当年的事,还是如今的处境,他们之间总该要做个决断。
想来周沅白现在叫住她,也是为了能够好好聊聊,问罪也好,谈判也罢,她都能够承受。
可是等了片刻,她并未等来想像中的画面。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落入了他的怀抱,强硬的力道压根就不给她反抗的余地。
蒋南絮顾及着昊林,挣扎无果后,皱眉低声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周沅白没有吭声,也没有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搂着她顺势倒在了躺椅之上。
“周沅白!”
这个姿势让他们的身体几乎紧密贴合,她趴在他的胸口处,能够清晰感受到他微热的体温,也能清晰听见他疯狂跳动的心跳,扑通扑通,扰乱人的思绪。
她无比懊恼自己为何刚刚没有对他设防,就那么朝着他走过来了,明明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提防着他,难道就因为他那一瞬间受伤的神情就心软了?
这时,头顶传来他略微沙哑的低沉嗓音:“嘘,别吵着昊林。”
他像是拿准了她的命脉,攥住她手腕的大手改为搂住了她的腰肢,有恃无恐地逐渐收紧,为了让她能够更舒服更安分地躺在他怀里,还帮着她换了个姿势。
蒋南絮抗拒地扭动腰肢,不想受他摆布,可是这么一乱动,没过几秒,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个坚.挺的物件正顶着她摩挲。
她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稍一愣怔,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双颊连带着蔓延至耳垂的部位,都红成了天边晨曦的颜色。
这个混蛋!
她就知道不应该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这种时候,他居然还……
周沅白自然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他努力想要平息,可是她却还在乱动,无意识的撩拨最为致命,他深吸一口气,终是选择松开了她。
蒋南絮刚得到自由,就抬手赏了他一巴掌:“混蛋!”
她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骂完就转身要走,可是一扭头就瞧见了门后面探出半边脑袋的昊林。
昊林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不太理解为什么上一秒还抱在一起的两人,下一秒就打了起来?
没等他琢磨出来,就看到娘亲朝着他看了过来,赶忙藏了起来,然后飞快地往床的方向跑去。
“……”
蒋南絮顿时感觉一阵头疼,视线不经意一转,又对上周沅白那半张被打得绯红的俊脸。
她刚才一时气愤,扇过去的时候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他不会记仇吧?
这时候冷静下来想想,早晨的时候男人那玩意确实会比较敏感,而她又动来动去的,勾起了他的欲.念也实属正常?
呸呸呸,她凭什么为他的兽.性大发找借口?
想到这,她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直到出门买菜,她都没有再理会过他。
热闹的早市摆放在沿河的街道旁,蒋南絮提着菜篮子逛着两边的摊贩,熟悉自然地寻找她常常光顾的那几家,周沅白则抱着昊林跟在她后面。
有周沅白在,蒋南絮也就放心地带着昊林出了门,但早市人多,为了不让昊林因为拥挤的人群和他们走散或者受伤,她便让周沅白全程抱着他。
昊林起初很是抗拒,但为了能跟娘亲一起出门,也就不得不同意了这个要求。
没一会儿的功夫,蒋南絮的菜篮子就快要被塞满了,扭头看了眼身后,发现周沅白和昊林正站在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看样子似乎是昊林想吃。
扫了一眼,蒋南絮就收回了视线,打算去前面买完豆腐就过来找他们,然后一起回家,时间应该刚刚好。
这么想着,她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两分。
走到卖豆腐的摊位前,挑好豆腐给完钱,等待的间隙,张余元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昨个儿我兄弟跟我说你的脸治好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张余元一步步朝着她靠近,视线贪婪又直白,叫人一眼就能看清里头的龌龊心思。
第82章 强制 戾气十足的吻
蒋南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目光越过他,扫向他身后那几个同样心怀不轨的男人身上。
都是那晚来过她家的熟面孔。
意识到不对,她顾不上豆腐, 转头就要走, 不料却被张余元追了上来, 拦住了她的去路。
“跑什么啊?上次没玩成, 这次和咱们哥几个玩玩呗?”
蒋南絮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扬声骂道:“滚开!”
“来来来美人,再多骂两句, 老子真想现在就尝尝你这小嘴的味道。”
张余元痴恋地盯着面前这张美若天仙的小脸, 一想到把这种美人压在身下的滋味儿, 他就爽到浑身颤抖, 只是唇角的弧度还没完全上扬,身旁便快速掠过一道身影。
紧接着,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摔了个狗吃屎。
张余元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打滚,只觉得自己浑身哪儿哪儿都疼, 尤其是腹部疼得厉害, 五脏六腑就像是当场碎掉了。
他捂着肚子疼得想要打滚, 想要让同伙扶自己起来, 可是一开口就感觉喉咙里一股血腥翻涌,忍了忍, 最终还是吐出了一口血水。
见他如此, 一直看戏的同伙顿感不妙,压根没人敢上前去扶。
张余元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嘴里骂骂咧咧道:“奶奶的,哪个狗杂.种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 头顶上方就传来一道冰冷锋利的视线。
张余元吓得浑身一怔,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好惹,但是当众被人踹了一脚,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而且看他还抱着蒋南絮的孩子,只当他是蒋南絮的新相好。
“你们愣着干什么?就干看着老子被打吗?”
此话一出,他就攀附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同伙站了起来。
张余元愤愤啐了一口唾沫,松开捂着腹部的手,望着蒋南絮嗤笑道:“这他娘的又是你的哪个小白脸?睡完叶老板,又换了个男人睡,怎么就不能让兄弟几个也睡睡?”
从她男人身上丢的面子,他只能选择从她身上找回来。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那个男人就迅速抓起旁边摊位上的篮筐朝着他丢了过来,不过这次他有所防备,并未能成功击中他。
而趁着他躲闪的功夫,周沅白把昊林交给蒋南絮抱着,随后几个健步冲上前去,拳头不偏不倚落在张余元的脸上。
这一下使了十足十的劲,没半点克制,阴沉的眼神如同来索命的阎罗,揪住张余元的衣领直接用蛮力把他摁在地上,扑通一声,身躯和四肢砸在地上发出重响。
一瞬间,人群中只能听见张余元的惨叫声和求饶声。
可周沅白压根没打算给他活路,手背和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一拳一拳落在他的面中,拳拳到肉,力道甚至还在逐渐加重,仔细听还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卡哒声。
冷清的脸上看上去并无波动,但眼底散发出的戾气叫人望而生畏。
张余元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除了一开始还能哼唧两声,后面已经全然没了动静。
这一切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发生的,其余同伙见到他的惨状,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个拔腿就要跑,然而已经迟了。
周沅白毫不费力地追上其中一人,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往旁边的摊位上砸,紧接着,对着另一人当胸一脚,出手又快又狠,没多久,逃跑的几人就伤的伤,残的残。
几人爆发的惨叫声让整条街道都陷入了混乱,有害怕的直接离开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不过没人敢靠近冲突的中心。
昊林搂着蒋南絮的脖子,脸部全程乖乖地埋在她的脖颈处,可随着动静慢慢变小,他忍不住轻微出声:“娘亲……”
蒋南絮抬手捂住昊林的后脑勺,知道他是在担心,柔声安抚道:“昊林乖,他没事。”
话音刚落,她略微抬眼,就跟不远处的周沅白对上了视线。
他屹立在一片血泊中,就连眼尾也沾染上几丝血痕,幽深的狭眸紧盯着她,其中翻涌着的危险和阴鸷还未来得及收起,半边脸在光线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蓦地,他冷冽脸上漫开肆意的笑容,有些怪诞诡谲,但又显得那般俊美,没多久,他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轻声说些什么。
蒋南絮眼皮跳了跳,清晰地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说:“你们先回家。”
她抿了抿唇,心中某个角落泛起阵阵涟漪,扫了眼周围的惨状,明白她就算留下来也没有丝毫用处,她只能点了点头,抱着怀里的昊林快速离开了现场。
一步未停地回到了家中,蒋南絮才将昊林放了下来,她微微喘着粗气,脑海中全是刚才看到的一幕幕,她不禁生出担心。
她当然不是担心那群畜生,而是在担心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会不会有事。
她此刻不禁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能拦住他,可能是她也不确定她要是开口的话周沅白会不会听她的,那时的他就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眼里只剩下厮杀。
深吸几口气,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她看着眼前有些懵怔的昊林,想到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画面,欲言又止道:“昊林,你害怕吗?”
昊林愣愣眨了眨眼睛,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怕。”
刚才离开的时候,昊林还是没忍住睁开眼看了眼那个“坏叔叔”,他真厉害,一个人就能够轻松教训教训了欺负娘亲的坏人,他喜欢他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害怕他呢。
“娘亲,坏叔……爹爹他会不会被抓进去?”
昊林下意识想要称呼周沅白为坏叔叔,但一张嘴他就记起来娘亲说过要喊他爹爹,改口的同时,小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担心。
之前叶叔叔就因为打坏人被抓进去过,爹爹会不会也被抓进去呢?
蒋南絮勉强扯了扯唇,轻声回答:“应该不会的。”
通判的儿子犯了那么多事都能安然无恙,她相信以周沅白的身份,应当也不会有事。
只不过现在她也不清楚外面的形势,能做的也只有在家等着他回来。
左等右等,直到天快黑了,她都没能等到周沅白回来,反而等来了另一个人。
蒋南絮看着门外叶老板的脸,神色有一瞬间的僵持,她还以为是……
叶老板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立马就猜到了原因,“你在等那个人。”
他的语调是疑问的,可眼睛里全是笃定。
蒋南絮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而是请他进屋说话。
叶老板跨过门槛进了院子,但并没有继续往前走,他只是过来看看,并不打算多留。
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好心提议道:“用不用我去探听一下消息?”
他听说了早间发生的事,不过奇怪的是张余元等人并没有被官府抓走,而是凭空消失匿迹,随后没多久,就传出了通判儿子被当街抓走的消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几件事串在一起,他不得不怀疑是那个男人的手笔。
那天他下山后不久就被苏若柄的人给抓了,而从他的言辞之间,不难判断出指挥他做事的那个人身份绝对不低。
再从蒋南絮之前救他所用的令牌以及宣州传来的消息来看,基本就能猜出那个男人是谁,毕竟江湖中一直有所传言北戎商会的幕后掌控者另有其人……
能一手打造出这么庞大产业的人又会是什么善茬,张余元等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不用了。”蒋南絮摇了摇头,随后又说:“真是不好意思,前两天的事是我连累你了,还害你受了伤……”
“没事儿,要是我怕被连累,当初就不会帮你。”叶老板摆了摆手,随后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你过得如何,看你没什么事情我就放心了。”
停了停,叶老板皱起了眉头,作为朋友,他真的很担心蒋南絮未来会一辈子受制于人,她分明是不愿意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
叶老板忍不住说:“恕我多嘴,你之前既然选择了离开他,那么这次你……”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厉声打断:“她这次如何选择,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院子里的两人同时朝着大门外看去,周沅白站在樟树之下,黑沉的脸色让人心中一凛。
叶老板当初在农户家中也见过他一面,但是看的并不真切,此时再见,才惊觉他的长相与昊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不由看了眼身侧的蒋南絮,发现她的目光正直勾勾地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眼底暗藏的情绪不言而喻。
默了默,叶老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感慨情之一字真是害人匪浅,既如此,这里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了。
“那我就先走了。”叶老板开口告辞,没有多做停留地离开了,特意避开了周沅白所站的位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目送叶老板的背影逐渐远去,蒋南絮缓缓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周沅白。
但不知为何,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难看了。
没多久,他抬步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刚踏进门槛,二话不说就把门砰一声关上,巨大的惯性使得那扇门张张合合,就是没能完整合上。
如此大的怨气,就算蒋南絮反应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他在生气。
蒋南絮望着他阴云密布的脸,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他感受到她的退缩和害怕,目光一滞,但很快眼前就浮现出她刚才依依不舍盯着那个姓叶的离开时的眼神,两厢对比,他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要就捏碎了。
他一步步靠近她,嗓音冷沉:“你就那么怕我?嗯?”
看出他的状态不对,蒋南絮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这个细微的动作,无异于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块石头。
下一秒,蒋南絮就被他强硬地掐着腰摁在了一旁的门上,胡乱飞舞的双手也被他单手轻轻松松制衡,齐齐压在了门板之上。
周沅白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里是风雨欲来的情绪,但他或许是感受到她僵硬的身体,在更进一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空气停滞了许久,他保持着这个距离,叫人难以判断他的下一步行动。
蒋南絮睫羽不断地扑朔,呼吸紊乱,难以抑制住疯狂跳动的心跳,她还以为,他会直接吻下来……
下巴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重,他似是想要强迫她与他对视,有些疼,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周沅白眼神深不见底,漆黑幽冷,死死盯着她姣好的面容,哑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他的力气很大,不管是下巴还是手腕都传来阵阵痛意,她眼里浮现出点点泪光,颤着唇反问:“你这样,让我如何不怕你?”
周沅白喉结快速滚动两下,下颚线条绷得很紧,他深知如果他不这样强势,她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现在之所以会在他的身边,不也是因为他胁迫了她?
他什么也不做的话,她永远也不会乖乖待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那么他何必再试图用愚蠢的手段让她自愿和他在一起?就应该按照之前所想,把她强硬地带走。
想到这,他眼底闪过一抹贪婪和癫狂,紧接着欺身而下,覆上那抹他朝思暮想的唇瓣。
蒋南絮登时睁大了眼睛,水光涟漪,却丝毫没有办法挣脱,嘴边不住地溢出呜咽声。
慌乱中,他的嘴唇被她咬破,强烈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在这场戾气十足的吻里。
第83章 挤上床 你倒是把门关上啊
蒋南絮头脑一片空白, 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的所有挣扎反抗对于周沅白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对他完全无效。
她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 任他拿捏欺负。
周沅白的吻很炽热, 混杂着血腥味, 重舔狠咬, 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丝毫不知道分寸为何物,没多久, 她的唇瓣和舌尖就微微发麻发烫。
渐渐的, 他不再满足于舌尖的纠缠, 开始吻她的下巴, 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成了他的所有物, 肆意侵占。
身前的男人存在感太强,他的头发轻扫过她的耳垂脖颈, 痒得她被迫偏过头去。
却瞧见旁边的那扇大门并未被关紧, 摇摇晃晃, 虚掩着。
从她的角度望去, 就连路边走过的行人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若是行人稍微往院子里好奇地瞅一眼,估计就会发现门后正在缠绵的他们。
一股强烈不已的羞赧涌上她的心头, 她轻咬着下唇, 低声提醒身前只顾快活的男人:“你倒是把门关上啊……”
她不禁自暴自弃地想,亲就亲吧,至少要点脸面啊,他不嫌丢人, 她还嫌丢人呢。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沅白亲吻她脖颈的动作停了下来。
稍一抬眸,就瞧见她的整张脸不知何时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米,眸光暗了暗,搂着她细腰的大掌收紧了两分,这才顺着她的话朝旁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事出有因,但他还是不满地皱了皱眉,她竟然还能分心去在意别的事?
见他许久不曾动作,蒋南絮垂眸看向他的眼睛,也只需一眼,她就大概明白了他此时的心境,她顿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再怎么说,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她可不是个喜欢将这种私密之事展露给他人看的疯子。
“你放开我。”她不禁又挣了挣手腕。
“……”
周沅白喉结轻滚,不动声色将那扇半掩着的门如她的意给关上了。
可放开她俨然是不可能的,在他彻底消气之前,她都只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蒋南絮浅浅吸了一口气,趁着他分神的间隙,纤细美腿也动了动,试图踢开他压制住她的长腿,可他纹丝未动,她一时怒道:“周沅白!你……”
未尽的语声继续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湿热的舌撬开细白的牙齿,滑入口腔,一路探进去,扫荡着她的每一分气息。
许是没了拘束,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变得更为大胆起来,掐着她腰肢的手开始不断游离起来,逐渐上移,隐隐有要覆上去的趋势。
蒋南絮慌了,以为他要直接在这里做,心跳停了半拍,“你别在这……我错了,我,唔。”
她刚说了几个字,就被他再次堵住了唇瓣,只是这次他并没有继续深入,而是浅尝辄止,如同蜻蜓点水般轻啄了两下。
他贴着她的唇瓣,嗓音沙哑低沉:“错哪儿了?嗯?”
如此近的距离,嘴里方才的余热还未褪去,就好像他还在搅弄她的舌尖一般。
蒋南絮长睫扑朔不已,眼眸水光涟漪,她知道求饶起了作用,可动了动唇瓣,脱口而出地却是:“你个混蛋,你简直不是人!”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抿紧了嘴唇试图佯装她什么都没说。
可周沅白的脸色已经黑沉了,眼底浮现出几分凶狠的意味。
蒋南絮心跳猛地加快,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委屈地呢喃:“我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你为什么要突然这样?我等了你一天,你一回来就这么对我?”
她就知道不能轻易对他放松警惕,稍没注意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周沅白神情一滞,定定地看着她:“你等了我一天?”
蒋南絮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眸光流动,轻声说:“你只说让我先回来,但是别的又什么都没说,我除了等你,又能如何?”
周沅白沉寂几秒,松开了禁锢着她手腕的手,缓缓下移,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脸,好半晌,才说了句:“你放心,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听着这话,蒋南絮抿了抿唇瓣,她明白他口中的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肯定跟之前苏若柄跟她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至于那些人的下场如何,她不想再细问。
“谢谢。”她缓缓道。
他不仅帮她报了仇,还解决了一个潜在的隐患,在这件事上,她还是该感谢一下他。
然而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何竟戳中了周沅白的笑点,他轻笑了一声:“刚才还骂我,现在就谢我了?”
蒋南絮双手抵在他们之间,垂下眼睫反驳:“这是两码事!”
他莫名发疯亲她,毫无疑问就是个禽.兽行径,没什么好说的。
她现在只庆幸刚才把昊林哄睡着了,不然要是让他看见这一幕,她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到这,她就气得牙痒痒,抬头瞪他一眼:“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周沅白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静静凝望着她,看那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放她离开。
蒋南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但是这次她很轻松地就把他推离了。
瞧着离自己两步远的男人,蒋南絮先是一愣,旋即马不停蹄地越过他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拿手背擦嘴,嫌弃之情毫不掩饰。
周沅白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脑海中全是女人柔软唇瓣的滋味儿。
静默两秒,他抬步朝着她的方向追了过去。
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蒋南絮打开房门就想要将某人锁在外面,可是她刚要关门,就有一只手快她一步抓住了门。
蒋南絮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松了力道,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他手背处的擦伤和红肿。
不用多想就能猜到这伤是什么时候弄的,她敛眉垂眸,原本的气愤消散了不少,“怎么都不知道处理一下?”
周沅白趁机拉开了门,进了屋子,凝望着她皱起的眉头,轻声说:“一时没想起来,要不你帮我处理?”
蒋南絮才不信他的说辞,连染了血的衣服都知道换,伤口却不知道处理?
他到底是为了她才会受伤的,她犹豫了几息,还是心软了:“你去那边坐着吧。”
她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去长榻那边坐着,她自己则去翻找治疗伤口的药膏,昊林年纪小,就算再小心,也难免会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所以家里总是会备着这类的药膏。
昊林还在睡着,她的动作刻意放轻了不少。
周沅白配合地坐好,目光一直落在蒋南絮身上,直至她走到自己对面坐下。
蒋南絮揭开药膏的盖子,用搭配的小木勺舀了一小勺药膏,遂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手伸出来:“手。”
周沅白依言抬起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之上,他的手修长骨瘦,骨节分明,手背青筋脉络清晰,微微凸起,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唯一破坏美感的,就是那上面因为打人而多出来的擦伤,破了皮不说,还渗出了丝丝血液。
蒋南絮秀眉紧蹙,一言不发地把药膏抹在了上面,随后用指腹轻轻把药膏向四周推开,她的动作很轻柔,可是她此刻的表情却不太美妙。
屋内很寂静,静到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周沅白直勾勾盯着她,缓缓勾唇:“心疼了?”
“嘶。”
话音才刚落下,他就感觉受伤的地方被人狠狠按了两下,刺痛的感觉袭来,他不由挑了挑眉峰。
“你自己涂吧。”蒋南絮丢下木勺和药膏,直接起身离开了长榻。
周沅白眸色变了变:“……”
蒋南絮走到柜子前,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沾上药膏的那只手,余光偏见那头的周沅白,他正在低头听话地自己涂药,孤零零的样子,看上去莫名有几分可怜。
可怜?蒋南絮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激灵。
若是论可怜,她才是可怜的那一个,时隔三年,还能被他这个疯子纠缠上。
她捏紧手帕,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的几日,周沅白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没了踪影,若不是他派来的那个黑衣男人还在她家做事,偶尔影召也会过来送东西,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就此放弃离开了。
不过他不在也好,至少不用提心吊胆地在意他。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昊林不在意。
周沅白走得急,压根就没能见到昊林一面,因此就算她解释了他没事,昊林还是不太相信,觉得他是不是出事了才不来的。
所以她时不时就会看见昊林探出个脑袋往门口瞧上一眼,他在期盼谁不言而喻。
这天,她从关系较好的大娘口中得知了一件事,苏州通判被人举报数罪并罚,一夜之间被抄了家,而通判那个失踪的小儿子也被人发现横尸在了城墙。
大家都在说真是老天开了眼,这样的结果真是大快人心。
望着众人激动的神情,只有蒋南絮知道才不是什么老天开了眼。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半个月。
夜阑人静之夕,蒋南絮被一阵细碎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刚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就被一道黑影给抢占了。
她登时吓得睁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嘘。”
熟悉的冷香钻入鼻尖,蒋南絮透过月光,辨别出眼前之人是谁。
她停止了挣扎,轻声说了个字:“你……”
但是黑暗之中,再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她刚开口,睡在里侧的昊林就不安分地转了个身。
她怕吵醒昊林,没敢再开口,也没敢再动作,但皱起的小脸明显是不欢迎这个想要挤上床的不速之客。
周沅白等里面的那个小家伙没了动静,才继续往里面挪动了下身体,“乖,往里面去一点。”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轻柔的语调好听到就像是在诱哄,蒋南絮迟疑一阵,但还是没动,说:“你下去。”
此话一出,周沅白也没动,过了会儿,反而越发往里面挤了挤,也正因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两人半边身体近乎紧密相贴。
蒋南絮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已经脱去了外衣,只剩下柔软的丝绸里衣,滑溜溜的布料轻拂她裸露在外的手臂,激起阵阵涟漪。
“我又不做什么,只是想睡床而已。”
听到他的这句话,蒋南絮双颊红了红,他这个不要脸的,大白天的不来,专挑夜里来,就是想爬上她的床吗?
“我不。”蒋南絮坚定地拒绝。
可周沅白却不管她愿不愿意,长臂一揽,就搂着她的腰轻松变化了个姿势。
“……”猝不及防被他抱进怀里的蒋南絮无语凝噎,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拧了把他的手臂。
周沅白忍着痛,愣是一声都没吭,任由她发泄怒火。
蒋南絮和他打了这么多次交道,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动了动身躯,在他的怀里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朝里面挪了挪。
所幸这张床够大,就算塞进来一个体型健硕的男人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她挪一寸,他就跟着挪一寸。
直至她挪无可挪,后背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他才停下了动作。
蒋南絮翻了个大白眼,目光落在离自己不远的昊林身上,昊林睡眠很好,一般睡着之后都会睡到自然醒,但是那是在没有闹出大动静的前提下。
如果她一个巴掌直接扇在身后人的脸上的话,昊林绝对会醒的。
想到这些天昊林对他的担心,她没有再挣扎,算是默许了他越界的行为。
反正他明天应该会很快就起床的,他不会连这个分寸都把握不好。
然而第二天一早,蒋南絮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周沅白紧闭着双眼,看样子睡得很香,就连她醒来后下意识地活动身子,都没能吵醒他,明明之前,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他的警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眼底浓重的乌青因为这一夜,似乎消退了不少。
正在她盯着他的睡颜出神的时候,身后昊林的声音,把她吓了一个激灵。
“娘亲,你醒了?”
昊林坐在床上,探出半边脑袋,好奇地看着搂在一起的娘亲和爹爹。
他一觉醒过来就发现了床上多出来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居然是好久不见的爹爹,看来娘亲没有骗他,爹爹真的没有出事。
蒋南絮一扭头就对上昊林探究的眼神,惊慌失措之下,猛地一脚踹向周沅白,后者毫无防备,迳直摔下了床。
第84章 二合一 醉倒在巨浪里
“嘶。”
后背重重摔在地板上, 周沅白懵怔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掉下了床。
没多久,头顶的床榻之上齐刷刷探出来两个一大一小的脑袋。
蒋南絮脸上露出的惊恐, 让他瞬间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是故意的。”蒋南絮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 遮住了她的大半眉眼, 但仍然挡不住其中透露出的心虚。
昊林眨巴眨巴眼睛, 帮忙说话:“我作证,娘亲不是故意的。”
“……”
周沅白盯着连撒谎都不会的母子俩,好笑地眯了眯眼, 随即支撑起半边身子坐了起来。
身体和精神上的舒爽让他诧异地挑了挑眉峰, 搭在膝盖上的掌心逐渐收紧, 旋即看向随着他的动作, 也齐齐坐直身体的那一大一小。
隔着些许距离,周沅白看着蒋南絮,几个呼吸后, 他方才沉声开口:“收拾收拾,早饭后跟我回青州。”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令蒋南絮难以置信,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沅白凝望着她, 眸中某些情绪翻腾, 但终究是错开视线, 吐出的声调比寒冰还要冷:“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必须得跟他走。
青州。
时隔久远再听到这个地名,蒋南絮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蜷了蜷, 她看着眼前缓缓站起身的男人, 他明明离她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一辈子都难以靠近。
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沉默,昊林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轻声问:“娘亲,青州是什么地方?”
蒋南絮抿了抿唇,说:“昊林你在这先坐一会儿,娘亲有话要跟他说。”
昊林看着娘亲强颜欢笑的脸庞,点了点头。
蒋南絮起身下床穿好鞋子,拉着周沅白的手腕直奔屋外走去,清晨的小院子清爽宁静,她看都没看一眼,就拐了个弯走进了一旁的厨房,关上了门。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也就松开了周沅白的手,紧跟着把他摁在了门上,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哽咽着问他:“蛊毒已经解了,我已经没有作用了,你就不能当我已经死了吗?”
“你不远万里找过来到底是想要什么?你说啊,你到底想要什么?”
说完这句话,蒋南絮脑子里的弦即将绷断,但顾及着隔壁的昊林可能会听到她接下来的话,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也放低了不少。
“你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昊林,当初你就不想要这个孩子的,现在别想装什么慈父!”
身前的人儿因为太过激动,整张脸都已经变得充血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凌乱,那凌厉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给杀了。
她恨他,厌他。
可那又如何,若是她不在意他,又何来的这些情感。
周沅白喉结上下滚动,下颌微敛,垂眸低语:“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相较于她的崩溃压抑,他显得那般从容自在,眼底神色如同潭水般深不可测,他想要的,她如何知道?她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这个人。
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他执着至此的?
蒋南絮垂下眼睫,沉思片刻,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你想要把那块令牌收回去?”
可是那是他主动送给她的啊,她又不是偷的……
“呵。”头顶传来他沙哑的嗤笑声。
“蒋南絮,你也就这点脑子了。”他压低声音,吐息在她耳畔,透着漫不经心地嘲笑,咬牙切齿中,又显得那般含糊不清。
蒋南絮陡然被骂,脸色愈发难看了,拧了拧眉,想要反驳:“你……”
而下一秒他揽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提,她整个人就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后腰被他固定着,能清晰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感受到两个人拉近的距离,蒋南絮推了推他的胸膛,但他纹丝未动,又是这样,他怎么每次都喜欢用肢体来解决问题。
力气大就了不起吗?
好吧,确实挺了不起的。
反抗再次无果的蒋南絮深吸一口气,语气冷了下来:“有什么话你就不能直说吗?总是这样说话说一半,我怎么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要故作深沉吗?”
“我把话放在这儿了,我不想去青州,昊林也不会去,我不喜欢那个地方,有种你就把我杀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周沅白就是在逗她玩,跟逗猫逗狗似的,不给她个痛快。
莫名其妙消失,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说要回青州。
她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既然确认他想要的不是昊林,那么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及的,烂命一条,他要拿去就拿去。
然而她自认为说得潇洒,但其实害怕都写在了眼睛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打肿脸充胖子,分明就十分怕死。
周沅白看破不说破,她刚起床的发丝略显凌乱,皮肤白的人情绪不稳时就容易上脸,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杏眸微湿,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
她自己都像是个幼稚的没长大的孩子。
他难以想像她是如何到的苏州,又是如何一个人拉扯大了一个孩子。
他抬手擦去她眼底的湿润,脸上划过几分波澜,头一回认真表露了自己的情感:“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你罢了。”
“……”蒋南絮听着他这似是调情又像是玩弄的话术,仰着脸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吸了吸鼻子。
他说这话他自己信吗?
蒋南絮反正是不信,内心中挣扎了好久,才试探性问:“你喜欢我?”
周沅白瞧着她全然不在乎的表情,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而久久得不到答案的蒋南絮心想果然他是个混蛋,想要她但不喜欢她,这是只喜欢她身体的意思吗?
察觉到腰间无法忽视的那只大手,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能不能别勉强我去青州。”
周沅白沉吟几秒,哑声拒绝:“这个不行。”
青州大坝离竣工已然没剩多久,侯府和京都都在盯着青州,他离开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不能再待在苏州了,而让他把好不容易找到的蒋南絮独自放在苏州,绝无可能。
蒋南絮捏紧了拳头,偏过头去呛声道:“那你把我杀了吧,反正我不去。”
周沅白眸色渐深,淡淡吐出一句:“杀你不行,但绑你可以。”
闻言,蒋南絮呼吸一滞,“你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前之人把她迳自抱了起来,准确来说,应该是扛,她脑袋朝下地趴在他的肩头,整个上半身都悬空了。
眼见他打开门就走了出去,看样子不像是在与她玩笑,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惊慌,“你放开我!你疯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该值得庆幸他还没有疯到直接穿着里衣就那么走了出去,而是折返回主屋,把她放在床榻之上,柔声细语地让她把衣服穿好。
蒋南絮见他态度没有那么坚决,大着胆子不配合:“我不去,我说了我不去。”
昊林看了眼百般抗拒的娘亲,也把衣服往地上一丢,站在了娘亲那边,“娘亲不去,昊林也就不去!”
母子俩铁了心要跟他唱反调,就差在床上撒泼打滚了。
周沅白穿衣的动作一顿,睨向蒋南絮的一眼极具压迫,说出的话也让人心悸:“阿絮,我不想打晕你。”
蒋南絮脊背一凉,脸都气绿了,可仍然倔着性子没有理会。
直到她眼角余光瞥到他向自己一步步靠近,她才慌张地表示:“我穿,我穿还不行嘛。”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她只能乖乖认怂。
见她开始磨蹭地穿衣,他这才弯腰捡起被昊林丢在地上的衣服,递向他的同时,轻声说:“昊林,听话。”
蒋南絮穿好衣物,吃饭的时候,打着商量道:“那你至少给我收拾的时间吧?”
周沅白看她一眼,点点头算是默认。
蒋南絮看着面前丰盛的早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次要是离开了苏州,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但是周沅白出现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什么都被打破了。
三年里,她受到周围邻居的照顾颇多,在简单整理完行李后,她就带着昊林一一上门感谢顺便道别。
她当初是以火灾逃难的理由来到这里,走的时候也就用这个理由离开。
邻居们看着跟在她身后的高大男人,有人问:“你丈夫竟然没死?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蒋南絮刻意忽略掉身后周沅白灼热的视线,尴尬地笑笑,硬着头皮解释:“是啊,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活……总之他现在找到我们母子了,我们打算回老家看看。”
她一直以来塑造的就是一个深爱亡夫的寡妇形象,所以在得知她丈夫死里逃生后,纷纷对他们二人表示祝贺,当然,也不舍她的离开。
一番走动下来,蒋南絮听到周沅白冷冽染笑的嗓音:“深爱的亡夫复活来找你,怎么没见你表露出丝毫的欢喜?”
他环着双臂看着她,目光透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蒋南絮抱着昊林的手紧了紧,小声嘀咕道:“欢喜?惊吓还差不多。”
嘀咕归嘀咕,她可不敢再招惹周沅白,要是被他听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变着法威胁她呢,于是她配合着笑了两声,殊不知笑得比哭还难看。
而周沅白耳力极佳,她刚才的话早就入了他的耳朵,缓缓摩挲了两下指腹。
看着前方那抹越走越快的背影,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
最终,蒋南絮还是踏上了前往青州的船只。
夏季的江水清凉宜人,阳光照射下来晶莹剔透,波光粼粼,船只行驶过江面,荡起阵阵涟漪。
虽然蒋南絮有带昊林去码头看过大型船只,但是乘坐还是头一次,这让坐惯了苏州城内常见用来载客的小型乌篷船的昊林十分兴奋。
时不时就要跑到围栏处去看江水,也要看远处的高山。
他这个年纪正处在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蒋南絮只能尽量满足他的需求。
但是由于他太矮太小了,单凭他自己的身高是完全无法看到远处的美景的,所以一直都是蒋南絮抱着他的,但时间一长,她的手臂就无法避免地酸了。
一直关注着她们的周沅白适时开了口:“我来抱吧。”
蒋南絮看了他一眼,虽然心里有些纠结,但碍于手臂都快没力气了,昊林还是兴致勃勃的,她就只好将昊林递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昊林这次并没有太抗拒,乖顺地任由周沅白把他抱了过去。
周沅白没怎么跟小孩子打过交道,也不会抱小孩子,昊林在他的怀里小小的一团,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仿佛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捏碎他的骨头。
意识到这点,周沅白下颌线压得很紧,动作变得分外小心翼翼,在昊林抱住他脖子的时候,身体还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瞬间。
他看蒋南絮抱孩子的时候明明很轻松容易,为什么他抱着孩子就那么奇怪呢?
蒋南絮把他的不自在尽收眼里,印象里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抱昊林。
就在她走神之际,她听到昊林嫌弃的声音:“爹爹,你的胳膊往下面去一点,勒得我屁股痛。”
周沅白听着这声软糯无比的“爹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半晌才按照他的意思挪了挪手臂的位置。
昊林还是不太舒服,皱了皱眉头想要他把自己放下来,但是这时娘亲却开了口:“不是这样抱的,要这样……”
下一秒,娘亲就亲自上手指导爹爹如何抱他了,调整了一会儿,他总算能舒舒服服地看书本里描绘的大好河山了。
周沅白轻声说:“我大概知道怎么抱了。”
听着这话,蒋南絮抬眸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握着他手臂的手。
也不怪他不懂得抱小孩子,照顾小孩子需要很多的耐心,她当初也是摸索了好久才慢慢懂得了一些技巧。
看着眼前长得极为相似的父子俩,她挽了挽耳边被风吹起来的长发,忽地想到小时候的周沅白应该和昊林长得差不多吧。
思及此,她不由得勾了勾唇,但很快又收敛了笑意。
随着远处的太阳缓缓落入山峦,夜晚悄无声息来临。
蒋南絮洗漱完,换好衣服后回到睡觉的房间,发现昊林已经睡下了,周沅白正坐在床沿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昊林的睡颜。
听到动静,他掀眸看了过来,少顷,看向一旁的窗台提议道:“时间还早,想喝一杯吗?”
蒋南絮摸了摸湿润的发尾,想着头发吹干还要一会儿,犹豫几瞬,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还是去隔壁房间吧,在这可能会吵醒昊林。”
“好。”见她答应下来,周沅白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但很快就被他隐藏。
周沅白叫人准备的是苏州产的果酒,度数低不宜喝醉,清清甜甜的味道很不错。
蒋南絮之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跟邻居的大姐喝上几杯,聊天打发时间的同时,还能借酒消愁,那时的她估计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跟自己的“烦恼”坐在一起喝上一杯。
江面倒映着月光,从窗户看出去美得像一幅画。
起初蒋南絮还有些拘谨,顾及着旁边的周沅白不敢放开了喝。
但是逐渐她发现周沅白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是一味地看着江面,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单纯想喝一杯而已。
他没主动开口说话,她自然也不会挑起话题。
四周很安静,隐约能听得见水流声和鸟鸣声,再远一点,还能听到船板上传来的细碎说话声。
几杯下肚,她也就放松了下来。
蒋南絮歪斜着身子倚在矮桌上,微湿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随风飘荡着,双颊泛着红霞,眉眼间更是染上几分娇艳媚态,举手投足间闲散又慵懒。
身边的周沅白反而坐得很端正,手持白玉杯,矜贵中又透着一股悠然自得。
蒋南絮喝完一杯,侧身去倒酒之时,目光无意中瞥见了他手背上还未完全愈合的擦伤,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日之后,你还有继续擦药吗?”
周沅白顺着她的视线望了眼持着酒杯的手,这点小伤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费心思擦药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如实吐出两个字:“没有。”
闻言,蒋南絮歪着脑袋轻啧了一声:“我就知道。”
但她也知道这点伤无需太过在意,说完就收回了目光,拿起酒盏往空了的杯子里又满上了。
酒杯摇晃,带动里面清亮的酒也晃来晃去的,喉咙里热意翻涌,就好像胃里刚才喝进去的酒水开始作祟,直冲她的脑门而去,迷迷濛濛中,她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酒嗝。
微醺之时,她紧紧闭上双眼,捂住胸口试图缓和这一瞬间的不适感。
“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周沅白好心提醒道。
蒋南絮缓过劲儿来,闻言并没有听他的话,反而将杯子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喝了酒,她的胆子也更大了,整个人倚在桌面上,下巴撑在手肘处,衣衫缓缓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纤细的小臂。
她沐浴过后,换了件低胸的绫罗纱衣,布料本就单薄,此刻她趴在矮桌上,前胸抵着边沿,两团软绵便硬生生挤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春光浮现,在烛火的飘动下,愈发映出迷人又朦胧的危险。
她全然不知,还用食指指着周沅白抱怨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的生活,还威胁别人按照你的所思所想行动。”
猝不及防开始的指责,让周沅白缓缓放下酒杯,转头朝着她看了过去。
入目便是她胸前不慎露出来的大片肌肤之上。
周沅白的呼吸不受控地滞了滞。
而她那张红润饱满的嘴唇还在不停地张张合合:“我真的很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你太强势了,也太坏了。”
“要是当初在颜府遇见的不是你该多好,不,在清源山的时候,我就该抛下蒋泊宇那个累赘快去快去的,那样也就不会遇见你。”
听到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周沅白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了,越往后面,眸色就越晦涩。
“不,你遇见的只会是我。”
男人被酒水浸染过的声音,低醇又沙哑,还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霸道。
蒋南絮先是一愣,随后面颊被夜风一吹,清醒了许多。
她不服气地支起半边身子,越过桌子往前挪动了两步,手指就快指到周沅白脸上了,她轻哼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才不想遇见你呢。”
然而这个动作还没维持多久,酒精的后劲就让她有些控制不了身体,摇摇欲坠扑向了身前之人的怀里。
“……”若不是她口中的厌恶不像假的,周沅白真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投怀送抱。
明明不胜酒力,明明这么讨厌他,居然还能不设防地喝下那么多酒,真叫他无话可说。
不过,他起初提议喝酒的时候,本就没安好心。
他长臂一揽,就轻松将柔弱无骨的女人搂进了怀里,她嫣红的脸颊像极了熟透的樱桃,醉眼朦胧地伸出手来胡乱临摹着他脸颊的轮廓。
她的气息温柔魅惑,叫人欲罢不能,可她的嘴却不那么讨喜:“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双眼睛,光是看着就让我害怕。”
蒋南絮抚摸着他的眼尾,来回抚摸着,指尖轻扫过他的睫毛,最后落在那挺翘的鼻峰。
她轻声喃喃道:“虽然你一无是处,但是这张脸却长得甚合我意。”
周沅白眼睑耷拉着,面容冷峻而深邃,用几乎低哄的语气回应着:“我的荣幸。”
她像是被这几个字取悦到,水眸眯了眯,指尖也划到了他的唇瓣处,停留几秒,又向下摸去。
如她所说,她似是对他的脸很是满意,而周沅白也任由她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甚至在那双细白的手指朝着他的喉结和脖颈摸去时,也没有阻止。
微凉的指腹划过他喉间的凸起,反覆抚摸着同一个地方,直至被喉结的主人抓住了手指才安分了下来。
“好了。”周沅白嗓音更哑了。
不过她并未就此停下,动了动手腕无声示意他松手。
女人身上香软,一缕缕的钻进鼻腔内,裹挟着酒气像是在挑战他最后的耐心。
周沅白眸色暗了两分,但还是如她所愿那般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手。
她的指尖顺势勾住他脖颈处的一缕发丝,轻轻打着转,想是找到了新的乐子,她直勾勾仰头看着他的眸子,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做,却比刚才还要挠人心肝。
周沅白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着一层密密的影子,残存的理智让他不要有别的非分之想,但是却压制不住体内的念头波涛汹涌,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给吞没。
原始的欲望最磨人,他喉结滚动,睫毛因隐忍而微微发颤,好在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沉声开口:“我送你去床上休息。”
说罢,他便想抱着怀中之人起身,可她却在这时突然伸手摁住了他的胸膛,没由来的说了句:“你的心跳好快,怕不是酒喝得太多了?”
而她就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那只手为非作歹地在心脏上面摸来摸去。
周沅白敛了敛眸,呼吸越发急促,再也没法子忍住,低头吻了吻那红唇。
浅尝辄止,他便起了身。
两人的目光隔空迎上,下一秒,那两条细藕般的胳膊就缠上了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交缠间,呼吸声越来越灼热,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要将彼此给焚烧殆尽。
蒋南絮屈膝跪在他的身前,秀发在夜风的轻拂下四处飞舞,拍打着她的脸颊和肌肤,像是在提醒她此刻的放纵是不可取的。
可她已经被酒与色笼罩,男人有力紧实的手臂紧紧搂抱着她,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倾泻在她身上的每一分气息,也能感知到他游离在她身体上的大掌。
不够,还不够。
她像是一条被汲取完氧气的鱼,迫切想要更多的氧气,也想要更多的他。
轻纱落地,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别样的美丽。
他并不着急,只在边缘处试探,摩挲,撩拨得她难受至极。
她羞赧地咬唇摇头,像是在抗拒,却没忍住扭动了下腰肢。
男人呼吸顿时沉了几分。
后背贴着微凉的软榻,十指紧紧抓住薄纱,目光所及是男人一片宽阔厚实的后背。
两人的体型差距过大,他每一束结实的肌肉都衬托出她的纤细瘦弱。
蒋南絮大口大口呼吸着,脸颊泛起一缕薄红,然后慢慢朝着脖颈蔓延开来,直至浑身白皙的皮肤都变成粉色才肯罢休。
她忍不住伸手攀附住眼前唯一的支撑,死死搂住他的脖颈,却因为这个动作,让自己的腰身更紧绷了些,也更往下沉了些。
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她的眼神迷离又娇艳,有一缕长发缠上他的手臂,勾出阵阵酥痒。
在眼角沁出泪水之际,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抱进了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稍作休憩。
周沅白轻轻吻着她的锁骨,磨着她细嫩的肌肤。
“别,你停下来……”蒋南絮啜泣着,攀附着他肩膀的指尖,惩罚似地嵌进了他的肉里。
可他就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边说着马上,一边再次狠狠吻住了她。
第85章 回到青州 与周玉珩擦肩而过
缠绵一夜, 蒋南絮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仿佛粘连在一起,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难受得动了动胳膊, 想要翻个身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然而身体上的酥麻和酸痛令她皱了皱眉, 难以言喻的地方也传来更加难以言喻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
蒋南絮忍不住轻嘶出声,不由拿手去探了探,想要将其挪开, 可是指尖刚挨到温热, 它就突然有了变化。
头顶也跟着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哼。
蒋南絮思绪回转, 立马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蓦然睁大了眼睛,却对上一片宽阔白皙的男性胸膛,健硕紧实的肌肉一路延伸, 蔓延至腹肌和更深处,不断提醒她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两具白花花的身影在这张床上缠绵的一幕幕, 猛烈又直白地冲击着她的大脑。
她记得, 似乎是她喝醉了酒主动求欢……
蒋南絮满是羞愤和恼怒地咬了咬下唇, 下意识就想要逃离眼下让她分外难堪的处境。
朦胧轻薄的幔帐遮掩着床榻外的风光, 让她难以辨别现在的时辰。
她支撑起手臂,小心翼翼地动作, 尽量低垂着脑袋, 她知道周沅白已经醒了,所以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脸。
然而就当她想要跨过他的身躯下床的一瞬间,一直未有反应的男人忽地掐住了她的腰肢,把她好不容易抽离开的身体与之再次拉回了原位。
蒋南絮的眉头皱得更紧, 被迫垂下眼眸看向折磨着她的男人。
周沅白挺动劲腰,缠着她不让她乱动分毫。
刚刚睡醒的男人格外不好招惹,蒋南絮浑身无力,声音破碎地求饶:“你、你疯了不成,放开我,求求你了,我再也不能继续,呃,嗯……”
周沅白转换姿势,把她重新压制在身下,睥睨着她的黑眸深邃晦涩,“昊林有人照顾,暂时用不着你费心。”
又是好一通翻云覆雨。
南絮喘着粗气趴在他的身上缓着劲,面色潮红,汗水将额发浸得乱七八糟,全身僵硬到连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喉咙干涩嘶哑,一句话都不想说。
而反观靠在床头的男人,满脸吃饱后的餍足,手指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紧紧缠绕,又缓缓放开,一副闲散至极的模样。
蒋南絮闭了闭眼睛,不断谩骂着他是个诡计多端的小人。
诱她喝酒,果真是为了这档子事!
她简直蠢死了,居然没发现那酒和她平时喝的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味道相似,但烈性和后劲儿完全没法比。
也怪她竟然毫无警惕地就上了钩,还主动勾了他……
不过抛开这一切不谈,他的活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总能敏锐地找到她的敏感点,耐心又持久地满足她的需求。
更别说它存在感十足,强,大到怕是没有哪个尝过味的女人能忘记吧。
清风吹拂过不远处没关紧的窗户,带进屋内,却吹不散这满室的旖旎。
蒋南絮睫毛颤了颤,回味刚才的滋味儿仍然觉得肚子热热的。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沅白忽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蒋南絮脸颊升起红晕,小声呢喃道:“没什么。”
她的语气不善,却透着股莫名的可爱。
周沅白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指尖从她的头发缓缓朝着她的脸颊靠近,抚摸着她脸颊上的软肉:“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蒋南絮没好气地咬了口他的锁骨,反问道:“你说呢?”
他只顾着他自己吃饱,压根不管她的死活,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一口水,能不饿吗?
就她那点力气,与其说是他,不如说是变相的调情,周沅白眸色深了深,但没有再缠着她再来一回,而是轻轻推开她起身下床。
“我让人准备。”
人肉靠枕没了,蒋南絮只能靠在枕头上,扯了扯薄被遮住惨不忍睹的曼妙身子,抬眸朝着他的方向看去,可不看还好,一看她只觉得臊得慌。
身形修长高大的男人挑开幔帐,赤着脚踩在一地衣物的木板之上。
在日光的照耀下,露出明晃晃的好身材,长腿翘臀,宽肩窄腰,八块腹肌线条优美,再往下……
蒋南絮眉心跳动,将目光从折磨了她许久仍旧兴致高昂的它挪开。
“不要脸。”蒋南絮轻声骂道。
“嗯?”周沅白披衣裳的动作一顿,若有所察地递来一道视线,触及地却是女人转过身的背影,乌黑长发下是一小片洁白的肌肤。
周沅白吩咐下去后,蒋南絮很快就洗到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吃上了精心准备的晚膳。
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蒋南絮给昊林的碗里夹菜。
“娘亲,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影召叔叔说你生病了,我本来想看你的,可爹爹说怕把病气传给我,就没让我来看你。”
看着昊林单纯且担心的表情,蒋南絮简直无地自容,勉强勾了勾唇,“娘亲没事,已经都好了,昊林不用担心。”
昊林见她气色红润,也就放下了心,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贴在蒋南絮耳边说:“对了娘亲,娘亲生病的时候,是爹爹照顾了娘亲一整天。”
“哈哈是吗?”蒋南絮拧眉尬笑两声,看向那个“照顾”了她一整天的男人,咬着牙阴森森道:“那我真是太感谢了。”
偏生周沅白还笑着应了下来:“不用谢。”
蒋南絮气得牙齿直哆嗦,愤愤偏过头去,决定到青州之前都不再理会他。
说到做到。
半个多月的路程硬是憋着没有和周沅白说一句话,哪怕是他主动讨好,她也忍着没有搭理他。
兜兜转转,蒋南絮还是重新踏上了青州这片土地。
坐上马车,前往那座她好不容易逃离的宅邸。
*
周玉珩从衙门出来,俊美的容颜上写满了忧闷和浮躁。
他此次前来是奉父亲之命来监察青州大坝的收尾工程,工程进展得倒是挺顺利,他从不怀疑周沅白的办事能力,可他已经在青州已经耽搁了半月有余,却始终没能见到对方一面。
周沅白自打三年前来了青州,期间从未回过信阳,行踪也是诡谲不定,不知道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就算他曾经承诺过不会再与自己争夺世子之位,但人心不足蛇吞象,谁又能说得准呢。
不过有一点倒是挺好,他对娶亲极为抗拒,甚至不惜与父亲和母亲闹翻,也不愿迎娶母亲为他相看的名门闺秀,不娶妻,他膝下就无子,威胁就没那么大了。
也因此,父亲对他越来越失望,逐渐收回他手里的实权。
而反观自己和世子妃生下的嫡长孙颇受父亲喜爱,母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沅白的态度伤了心,对他的态度近两年也有所缓和。
周沅白继续这样下去他自然喜闻乐见,可是他也未免太傲慢了,晾了他这么长时间,连个说法都没有就算了,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论是他的住处还是府衙,都看不到人。
周玉珩的耐心已然耗尽,若是明日再见不到他的人,他也顾不上能不能给母亲和父亲交差了,后天就直接返回信阳。
周玉珩眼神变暗几分,翻身上马:“柏松,我们走。”
街道上人流密集,前方又有一队人马朝着这边靠近,为防伤害到周围百姓,周玉珩放缓了骑马的速度。
突然,耳畔传来柏松的声音:“殿下,前面那个领头之人是不是二公子?”
闻言,周玉珩定睛朝着前方看去,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人正是周沅白,这段时日压抑在胸口的憋屈登时冒了出来。
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他拉动缰绳,停在了路中央,拦住了周沅白的去路。
另一边,周沅白自然也注意到了周玉珩的存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周玉珩语气不善,目光落在周沅白的脸上,冷嗤道:“一连数日不见你的人影,本世子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兄长说笑了。”周沅白语气没什么变化的回复。
周玉珩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意思得很,此时见他四肢健全,身体看上去好得很,就没了什么兴趣,看来明日就能回信阳了。
停顿几秒,视线缓缓落在他身后的马车之上,挑了挑眉峰,随口问道:“这里面的人是?”
周沅白淡淡勾唇:“两个对兄长而言,微不足道的人罢了。”
说罢,他又补充:“稍后我会登门,兄长若是有什么话可以届时再与我说。”
“那便等会儿再见吧。”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周玉珩没什么兴趣地收回视线,拽动缰绳与之擦肩而过。
蒋南絮只感觉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但是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心里正纳闷着,没过多久,马车又突然往前行驶。
车轮滚滚,微风撩拨起侧面的车帘,她不经意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却看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侧脸。
一双眸子骤然瞪大,她难以置信地微微张开了嘴巴,无声喃喃:“殿下?”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可那个人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偏过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蒋南絮一颗心顿时悬在了嗓子眼,但幸好这时马车前进,车帘也合适地落了下来。
周玉珩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轻轻晃动的车帘,但他总觉得马车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殿下?怎么了?”
见他停了下来,柏松疑惑地问。
周玉珩看着远去的车队,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是内心深处却涌上一股不好的直觉,他蹙眉道:“去查查,周沅白是从哪儿回来的。”
第86章 被骗 规划未来
马车内, 昊林察觉到娘亲的失魂落魄,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娘亲,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蒋南絮从震惊中恍然回神, 低头撞进昊林担心的眼眸, 她勉力勾出一个笑容:“娘亲没事。”
她没想到刚抵达青州就会碰见周玉珩, 他来青州做什么?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若是让他发现自己还活着的话, 那该怎么办?
昊林放下了心,撩开另一边的车帘,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好奇地问:“这里就是娘亲的家乡吗?”
蒋南絮敛了敛思绪, 笑着解释:“不是, 娘亲的家乡是信阳, 这里是青州。”
听她这么说,昊林也想起来了娘亲的家乡是在信阳城下面一个叫清源村的地方,娘亲说她不喜欢那里, 所以很少提起关于家乡的人和事。
“那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是因为爹爹是青州人吗?”
见昊林对周沅白产生好奇,蒋南絮愣了会儿, 才说:“你爹爹也是信阳人, 只不过在青州当官而已。”
她对昊林很少说起从前的事, 她和周沅白的关系上不了台面, 以至于连带着昊林的出身也不光彩,所以她才会编造一场大火的谎言, 想要抹掉过去, 开启新的生活。
可是随着周沅白的出现,谎言似乎要被一层层剥开。
若是昊林知道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会不会埋怨她当初的决定?
想到这,蒋南絮肩线显见地绷直了刹那, 她怎么能这么想昊林呢?
她有多爱昊林,昊林就有多爱她,可是她无力改变事实,昊林迟早会长大,也迟早会知道这一切,那时候又该如何呢?
蒋南絮蜷了蜷手指,眼前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让她找不到出路。
此时,外面传来影召的声音:“蒋娘子,到了。”
蒋南絮收起繁杂的心思,提裙下了车,望着这座熟悉不已的宅邸,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只因完全看不出曾经有烧毁过的痕迹,是重新修缮过了吗?
愣了几秒,她收回思绪,抬臂接过跟在她身后下车的昊林。
环视一圈周围,蒋南絮没看见周沅白的身影。
影召解释道:“主子有公事要处理,方才已经离开了。”
蒋南絮抿了抿唇,没有多问,由他带自己进入到宅邸里。
三年时间足够淡忘一切,蒋南絮明明已经记不清关于这里的事情了,可是当她看到熟悉的场景时,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还是涌上心头。
“蒋娘子,你是想住之前的屋子,还是换一间?”
蒋南絮深吸一口气道:“就之前的吧。”
影召点点头,吩咐下人去重新收拾收拾。
蒋南絮听到他说要把周沅白的东西全搬走,疑惑地挑了挑眉,轻声问:“那间屋子现在是周沅白在住吗?”
影召如实说:“是,自从宅子修缮好后,你之前的屋子便一直是主子在住,不过主子说了,既然你回来了就先紧着你的意思来办。”
这是要“物归原主”的意思吗?
蒋南絮心情复杂地皱了皱眉,本想让他给自己换一间屋子,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
换来换去,不都是在周沅白的掌控之中吗?原先的屋子对她来说还更为熟悉。
说话间,他们已经踏进了院门。
七八个婢女站成一排,齐刷刷跪倒在地行礼问安。
蒋南絮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僵硬地开口叫她们起来。
颠簸一路,她刚想进去坐着歇息歇息,就听到影召说:“对了蒋娘子,主子说小公子已经懂事,不适合时刻养在身边了,让属下给小公子单独准备了房间。”
一听这话,蒋南絮还没来得及开口,昊林就搂住了她的脖子,摇了摇头:“昊林不要,昊林要跟娘亲一起睡。”
影召犯了难:“这……”
蒋南絮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昊林还不足三岁,分房睡也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她顿了顿,方才说:“以后慢慢再说吧。”
影召没有再继续劝说,目送两人进了屋子后,转身朝院外走去。
下人们铺好床铺,蒋南絮帮着昊林洗漱过后,就让他去床上躺着休息了。
在这个地方,什么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吩咐一句就有人帮她把所有的事情做好。
院子里的丫鬟已经换了个遍,没有曾经的熟悉面孔,她一时间也找不到人说话,干脆让人给她拿了本书,躺在软榻上一边看书一边喝茶。
不知不觉她就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
昊林坐在她的对面正在自己和自己下围棋,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弄出什么动静,见她醒来脸上露出笑意:“娘亲,你醒了?”
蒋南絮撩开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毯子,抬眸看向昊林,“怎么都这个时候了,饿了没?”
“昊林已经吃过了,刚才有几个姐姐已经给我准备了吃的。”
闻言,蒋南絮才松了口气。
昊林拿手捂住嘴巴,趴在桌子上小声问道:“娘亲,这个宅子都是爹爹的吗?”
蒋南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怎么了?”
昊林继续道:“娘亲,这三年爹爹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怎么会这么有钱?”
蒋南絮之前没有告诉过昊林有关周沅白的身份,眼前的一切和他从小接触的简直判若云泥,大房子,好多护卫,还有这么多人伺候,他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也不为过。
她失笑一声,试图跟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爹爹他生来就这么有钱。”
昊林愈发不解了,“当年娘亲不是以为爹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吗?既然这样的话,娘亲怀着爹爹的子嗣,理应继承爹爹的全部遗产,那么完全可以过得很好啊,为什么会大老远去投奔叶叔叔呢?”
蒋南絮没想到昊林知道的这么多,连遗产继承什么的居然都清楚,一时间噎住。
好半晌,她头疼地深吸一口气,这下知道了什么叫做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圆,她隐瞒了昊林很多事情,这里面的原因太复杂,她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清楚。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外面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爹爹?”
昊林循声望去,见到来人是周沅白,心虚地垂了垂头,毕竟他刚才还盼望着要是爹爹真死了就好了,那样的话,娘亲就能获得他全部的钱,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了。
而且爹爹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早点来找他们?
还有娘亲为什么一开始会那么排斥爹爹的突然出现?对于爹爹没死的事实,娘亲看上去并不惊喜,反而还很害怕。
爹爹出现后,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娘亲似乎瞒着他很多事情,但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娘亲不想告诉他的事情,他没必要知道,但是随着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他也会感到好奇。
蒋南絮看着周沅白一步步走进来,捏紧了手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少,在他看来,昊林刚才的话都很荒谬吧。
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就算他真的死了,又怎么可能继承他的财产,何况那场火灾本就是她虚构的,她也不是去投奔,说是逃离更为准确。
周沅白走过来,在昊林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爹爹有话要跟你娘亲说,你去外面找影召叔叔带你去玩好不好?”
昊林瞧了一眼对面的娘亲,见她点了点头,方才答应了下来。
等昊林走后,周沅白看向桌子上的棋局,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下棋?”
蒋南絮轻声解释:“不是我陪他下的,他刚才自己和自己玩的。”
她出身不好,琴棋书画对她而言不是她能接触到的,后来也没机会学,算是她的短板,但自从有了昊林之后,昊林喜欢这些,她就开始和他一起学习研究,目前也略懂一些。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周沅白说。
蒋南絮看着一直盯着棋盘看的周沅白,转移话题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周沅白收回视线,望着她放柔嗓音说:“昊林还是自己住吧,我会挑选几个贴身照顾他的婢女,至于夫子,在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我会亲自教他,你不用费心。”
“还有,挑个时间我陪你去重新挑选你们女人需要用到的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如果你嫌麻烦,我便叫人像之前那样送到你跟前如何?”
蒋南絮指尖一顿,他说的这些话就像是在规划他们的未来一样,可他们有未来吗?
蒋南絮叹了口气说:“我不否认你能给昊林更好的生活,但是你当初说过要打掉他,不要他,所以不见得你有多喜欢他,我是绝对不可能把他让给你的。”
说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难听的语气,以退为进道:“当然,如果你想继续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会让你见昊林,也会让你跟他接触,但是更多的,我做不到。”
听着她一字一句划清界限,周沅白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很想说昊林对她很重要,但是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爱屋及乌,他可以对昊林好,但是昊林不能成为横在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可从苏州到青州,她似乎总是绕不开孩子。
周沅白眸色渐深,他倒是想看看她能为孩子妥协到什么地步。
寂静几秒,周沅白哑着声音说:“我是不喜欢孩子,但是并非不喜欢和你的孩子,当初我会那么说,只是因为温祁月性情反覆无常,比起相信他的说辞,神医解蛊的法子更为靠谱。”
“而想顺利解蛊,你体内的孩子会成为威胁你性命的隐患,我没得选。”
蒋南絮讽刺一笑:“威胁我的性命?难道不是威胁你自己的性命吗?”
周沅白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蒋南絮将当初温祁月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萧神医的法子不就是杀子蛊灭母蛊吗?打掉孩子,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解蛊吗?”
她每说一个字,周沅白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以至于她越说越没底气。
周沅白双拳紧握,青筋凸起,已是愤怒到了极致。
温祁月这狗贼,当初他就该直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周沅白下颌线绷紧,咬牙切齿道:“温祁月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你一个字都不信是不是?”
他的声音冷淡低沉,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蒋南絮心头,她难以置信地颤了颤睫毛,此时也反应过来,她大约是被温祁月骗了?
第87章 修罗场 你我不日成婚
屋内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蒋南絮瞧着他面若寒霜的俊脸, 思绪乱作一团,他所说的和她所认知的完全相反,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从未想过取她的性命?
她难以相信, 眼神不住乱飘, 似是在否认这个想法, 直至他走到跟前才回过神。
周沅白睥睨着她,清隽俊逸的面容浮现出怒气,他抬手擒住她的下巴:“阿絮, 当年你但凡问我一句, 我们便不会平白错过这三年。”
他的嗓音低醇沙哑, 眼底漫出的繁杂情绪灼烧着蒋南絮的心, 几乎要将她击溃。
蒋南絮咬了咬下唇,泪水在眼眶里翻涌,冷嗤道:“不, 就算没有温祁月,我们之间横着的也不止这一点误会, 我也还是会离开你。”
“你我身份悬殊, 从来不是对等的, 就算解了情蛊, 我于你而言不也只是一个玩物吗?”
“等青州事了,你又该如何处置我们母子?带回信阳藏起来, 做你的外室和私生子?还是继续被你藏在青州, 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你?”
“我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如果你我之间没有过误会,我兴许真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你,哪怕我过得不开心, 也会竭力讨好你活下去。”
“可离开你的这三年里我过得很好,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再低声下气。”
“原来就算不依靠别人,我也照样能过上小时候幻想中吃穿不愁的日子。”
说到这,蒋南絮忽地笑了出来,她没有被家人爱过疼惜过,在那样的环境下单靠她自己完全无法逃离他们的掌控。
所以她一直以为只有靠别人脱离苦海,而嫁人便是唯一的出路,她便想要靠自己的美貌过上更好的日子。
直到在苏州的这三年,教会了她就算没有美貌,靠自己的双手,竟然也能过上好日子。
蒋南絮低垂着脑袋,用力扯着他的衣角,小声啜泣道:“周沅白,就当我求求你,放了我们吧,你总不能跟我耗一辈子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在他的身边有多难过,没有他她能过得更好,仿佛在极力撇清与他的关系,他心疼、动容、痛苦,各种情绪交杂,搅碎了他的心。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百转千回,激起澎拜的波涛。
周沅白眸色愈深,默了几息,擒住她下巴的手松开了,随后缓缓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握住她的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抬眼与她对视。
“阿絮,你总是将我想得这般坏。”他直勾勾看着她,忽地勾了勾唇角,浅淡的弧度折射出主人的无奈与心酸。
“在你眼中,这般坏,这般强势的混蛋……”说到这,他自嘲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哑声继续说道:“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爱的女人做外室?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做私生子?”
“我爱你,我想要你,我甚至想把你捆绑起来囚禁,可是也正因为我爱你,才忍受不了你说要与我分开,要逃离我。”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给你第二次机会离开,所以我会跟你耗一辈子,一直像这样把你困在我身边,必要时候,我也不介意拿昊林威胁你。”
“哪怕是为了昊林,你也别再想着逃跑,好吗?”
他说的话明明全是威胁和恐吓,但微颤的声线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哀求和温柔,尤其是那双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的深邃黑眸,似是要将她溺死在里面。
蒋南絮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哭泣,蓦地怔住了,若不是他握着她手的温度在时刻提醒她,她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半跪在跟前与她诉说爱意的人是周沅白。
他爱她?
她背脊绷直一瞬,惊得长睫不住地颤动两下,上面附着的泪珠便滚落下来,滴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而令她更为震惊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们给昊林一个迟来的家,好不好?”
蒋南絮吓得当场站了起来,手也从他的禁锢中脱离出来,她几乎站不稳地扶住了旁边的桌子,踉跄两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不然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沅白屈膝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大惊失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女人,无声地皱了皱眉峰,冷声道:“除了一个好字,我听不得其他的答案,你最好斟酌清楚。”
他霸道至极的语气唤醒蒋南絮的神智,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指着他咋舌道:“现在是你求着我嫁给你,你还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闻言,周沅白喉头似是滞了下,像是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片刻沉默,方才道:“是我错了。”
蒋南絮听着他低声下气的道歉,心头莫名划过一抹诡异的爽感,嘴角不受控地上扬。
原本高高在上冷傲矜贵的男人卑微起来,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蒋南絮又坐了回去,沉思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岔开话题道:“我当初离开侯府的时候,隐隐有听说侯夫人在给你张罗婚事,三年过去了,你总不能还没有成婚吧?”
周沅白蹙紧眉头,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不知道是为了逗她高兴还是别的什么,他补充道:“除了你,我没有另娶他人的打算。”
蒋南絮抿了抿唇,不太习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情话,他娶妻与否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他不至于会骗她,何况,骗她也没有意义。
她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与周沅白成婚?听起来便是天方夜谭,且不说他是如何打算的,侯爷和侯夫人那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她那天光是见到周玉珩,便已然觉得窒息,不敢想像她带着昊林重新住进侯府又该是怎样一副画面……
想到这,她拚命地摇了摇头:“不,不要。”
周沅白看出她的犹豫和动摇,但没想到最后她会拒绝,柔声道:“不要什么?”
蒋南絮捏紧衣袖,把自己的顾虑缓缓说了出来。
“成婚后,我不会勉强你和他们住在一起,你想住哪儿便住哪儿。”话毕,周沅白继续说:“哪怕你想回苏州,也可以,但前提是有我作陪。”
蒋南絮微微诧异,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退步。
他似乎总能拿捏住她的软肋,软硬兼施,叫她无法逃离他的五指山。
蒋南絮轻叹口气,说出摆在他们之间最现实的问题:“就算我同意,侯爷和夫人也不会同意的,你总不能违抗侯爷和夫人的命令?”
周沅白沉默片刻,语气有些欣喜道:“所以只要他们同意,你便同意?”
“……”话也不能这么说,总归他难以解决,不,是肯定无法解决,既然如此……
蒋南絮思绪微动,试探性道:“半月内你若说服不了侯爷夫人,便放我和昊林离开如何?”
周沅白凝视着她自作聪明的小表情,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行啊。”
蒋南絮面色一喜,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半个月筹备婚事虽然仓促了些,但是也不妨碍你我完婚。”
蒋南絮哑言半晌,方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说半个月后就要与他成婚了?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迳自站起了身,不给她纠正的机会,声音淡然道:“就这么说定了。”
蒋南絮张了张嘴,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他打断:“不必过多忧虑,乖乖等着与我成婚。”
说完,他摸了摸她的发顶,随后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
几日过后,宅院书房。
蒋南絮一路走来,到处都是筹备大婚事项的下人,人来人往,四处都能看见喜庆的红色,昨日海棠还给她送来了婚服的样式。
繁琐复杂的图案看得她眼花缭乱,见她挑不出来,海棠还好心说道:“主子说了,他比较中意最后一套。”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周沅白对这场婚事势在必得,可他压根连这座宅子都没走出去过,成婚这么大的事,他不需要亲自去往信阳当面跟侯爷和夫人说清楚嘛?还是说他是糊弄她的。
不管是哪一种,她仔细想想,都觉得太荒唐了,没必要再进行下去。
“蒋娘子。”
走至书房门口,影召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她恍然抬眸,随后在他的示意下进入了书房。
透过一面苏绣屏风,她隐约瞧见了桌案前的周沅白,脚步不自觉顿了顿。
“站在那做甚?进来。”周沅白低沉的嗓音响起。
蒋南絮绕过屏风走进去,目光放在刚刚放下毛笔的周沅白身上。
他一身鸦青色薄袍,眉目低垂,安静专注,远远看去温润如玉,清疏矜贵,叫人挪不开眼睛。
见到她来,他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蒋南絮思忖片刻,走到他的身边垂眸看向桌子上的画作。
画里的场景很熟悉,苍天樟树下摆放着一个躺椅,躺椅上则躺着一个闭目养神的蓝色女子,四周是盛开的繁花绿叶,祥和且宁静。
他的画栩栩如生,蒋南絮已经看出了他画的是自己,可她还是迟疑地望向周沅白:“这是?”
周沅白勾唇浅笑:“看来我的作画水平还有待提高,争取下次让你认出来。”
听着他自嘲般的话语,蒋南絮愣了愣,见他似是要把那幅画给卷起来销毁了,蒋南絮赶忙拦了下来:“你画的很好,我认出来了。”
“是吗?”
蒋南絮接过他手里的画,点了点头。
目光不经意一扫,她看到了他手伸出的方向,那个大大的木盒子里,有许多幅和她手中材质一模一样的画卷。
心思微动,她不禁走过去,随手拿出一卷,展开来还是她的身影,再拿起一卷,仍旧是她……
而像这样装满了画卷的木盒子,整个书房不计其数。
蒋南絮难以置信地看向身侧的周沅白,喃喃问:“这些都是你画的?”
其实就算他不回答,答案也摆在那,整座宅子,除了他,还能有谁有权利使用他的书房?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内心,眼睫轻眨,指尖攥紧了手中画卷。
周沅白敛眸,幽沉的眸色逐渐变浓,嗓音也变得沙哑:“你来找我,应当不是因为想我了吧?”
蒋南絮忍下纷杂的情绪,张了张嘴,方才想好的措辞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就在她艰难组织语言时,他忽地抬手拉了下她的手腕,她毫无防备,就那么跌落进他的怀里。
下一秒,周沅白滚烫的气息就附着在她的耳畔:“没事,不管什么原因,你来的都刚刚好,因为我也想你了。”
蒋南絮下意识推了推他的胳膊,正欲挣扎,外面却传来罕见的躁动。
影召的声音扬声传来:“殿下,您不能进去。”
周玉珩的声音紧随其后:“滚开!”
第88章 对峙 那是谁的孩子
蒋南絮一颗心骤然收紧, 敏锐察觉到不对劲,挣扎的动作愈发大了:“你放开我,世子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这里明明是北戎商会的地盘, 世子怎么可能会知道周沅白在这里?
周沅白眉头蹙起, 晦涩的眸光如同野兽般锋利, 不知道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少顷, 他牢牢擒住她扭动的细腰,另一只手则强硬压制住她的双手,见她反应如此激烈, 眸色愈发沉黑, 冷声发问:“你为何要如此在意他?”
他一字一句地提醒着她:“别忘了, 你们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蒋南絮长睫颤动,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周玉珩都快要闯进来了,他还困着她做什么?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把她藏起来吗?
当年假死脱身后,她在周玉珩眼中无异于一个死人, 可现在她却突然“活”过来要跟周沅白完婚,且不说此事太过玄幻, 没几个人能够接受, 还可能会因此揭露出她与周沅白背着世子苟且的事情。
一想到那后果, 她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
这婚, 还是别结得好。
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她得避开和世子正面接触, 于是她软下声音和周沅白商量:“你先放开我, 我去后面避一避,等世子走后我们再聊聊。”
周沅白却不肯放过她,眼神幽深地望着她说:“为何要避?我请他来,就是为了肃清咱们三人之间的恩怨。”
蒋南絮惊讶万分:“你说什么?你请他来的?”
“你我大婚, 自然得邀请我这位好兄长,毕竟他可是你我之间的牵线人。”周沅白哑声把话说完:“刚好他就在青州,还对我此次南下之事甚是好奇,何不直接告诉了他?”
他每说一个字,蒋南絮的呼吸就急促一分,他竟然直接将他们之间的事如数告知给殿下了?
而此时,外面阻拦的声音越来越大,似是矛盾被激化了。
蒋南絮抓住身前人的胳膊,她自知现在不是与他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压根不想面对周玉珩,颤着声音道:“我应付不来这样的事,我不想那么快面对殿下……”
“你究竟是没准备好面对他?还是你对他……仍有情?”
周沅白掐着她的细腰把她摁向自己,垂眸凝视着她的反应,眸光中有复杂情绪闪过,嗤笑道:“难道你还想与他重修旧好,让我叫你一声小嫂嫂不成?”
蒋南絮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胡话……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低头狠狠亲了下来。执着地开始攻城略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又凶又急,气得蒋南絮狠狠咬伤他的舌头。
血腥气在口腔内瞬间蔓延,周沅白仍然没有放开她,眼神冷漠固执地和她对视,薄唇微勾,却尽是寒芒:“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蒋南絮只能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他,没有半分犹豫,迳自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个疯子!”
她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羞愤,可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开门声突兀响起,她只能仓皇擦了擦嘴唇的津液,在外面之人推门而入的瞬间从周沅白的身上离开,朝着后面的书柜躲去。
周玉珩跨步迈进书房,透过屏风,便只能瞧见一抹浅蓝色的身影消失在书柜后面。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人便是周沅白要娶的女人,可惜他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但单看窈窕身段,也知道是个美人。
“兄长来了?”
正当他略微出神之际,周沅白的声音唤醒他的思绪。
周玉珩抖了抖衣袖,迈步越过屏风,刚一走近,就看见了周沅白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以及唇瓣上的点点血珠,脑中顿时闪过一幕幕香艳的画面。
难怪影召拦着他不让他进呢,白日宣.淫,的确不适合见客。
周玉珩望着他衣衫不整的样子,目光重新扫过他脸上的巴掌印,挑唇隐晦调侃道:“擦擦嘴上的血吧。”
周沅白姿态闲适地坐在圈椅内,半垂的眼睫晦涩莫深,闻言不甚在意地抬手擦去嘴唇上沾染上的血痕,唇边笑容玩味:“啧,我夫人脾气大了点,让兄长见笑了。”
“那女人还没入门呢,便已经叫上夫人了?看来你真是爱极了她啊。”
周玉珩说这话时语气嘲弄,又有一丝的复杂。
女子以丈夫为天,但凡是大家闺秀都做不出动手打丈夫的忤逆之事来,如此看来,周沅白要娶的女人无非就是个身份低贱见不得光的平民。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周沅白竟然愿意为了她忍让到这地步,甚至被打了还一副……享受的表情?似是对此不以为意。
这几年里母亲为周沅白物色了许多优秀的女子,就连京城各大家族的闺秀也基本挑了个遍,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周沅白眼的。
所以他一直以为周沅白是个不近女色之人,如今看来,原来是还没遇到令他足以疯狂的女人。
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
他很想知道那个拿下周沅白的女人是谁,究竟是何等的国色天香,才会让他如此为之着迷,甚至短时间内就要娶其为妻,实在是令人好奇得很。
周沅白将他打探的目光尽收眼底,下颌线绷紧,忽地轻笑道:“她迟早都是我的人,早叫一天晚叫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周玉珩自然也没错过他脸上的占有欲,在他对面的圈椅内坐下,好心劝道:“说实话,你娶谁与否都与我无关,但是父亲母亲对你做的这个决定可是极为不满,要你即刻返回信阳。”
“我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大婚前夕,我自会回去一趟。”
他的话让周玉珩想到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些大婚装扮,眼神一暗,“说起来,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和颜北陌走得这般近了?还与其一起去了江南?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此事,只怕……”
他这几年一直在与北戎商会暗中周旋,可商会的气焰不压反增,甚至一天比一天高涨,涉及的领域也一天比一天广阔,就算动用权力也无法动摇其分毫。
而这只能说明其背后的靠山比他们信阳侯府更有实力,但放眼整个燕国,能与他们信阳侯府抗衡的势力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信阳侯府与北戎商会的关系本就微妙,周沅白作为侯府的二公子,竟私下与北戎商会的会长走得那么近,前段时日还与其一起坐船去了江南。
许是因为信阳侯府打压之姿太过明显,颜北陌近两年一直在将商会的重心向南方倾移,这个节骨眼周沅白和颜北陌一起去了江南,实在是无法让人不多心。
自打收到周沅白不日成亲的消息,他便派人在暗中跟踪周沅白的踪迹,没想到他的落脚之地竟真的是北戎商会的地盘,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不请自来的原因。
周沅白将手搭在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姿态闲散又冷漠,他嗤笑一声道:“我与兄长不熟,兄长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至于父亲那边……咱们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事事都向其汇报吧?”说到这,周沅白声音逐渐压低,携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兄长你私下笼络父亲旧部之事,不也没告知父亲吗?”
此话一出,周玉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至极,“你怎么知道?”
“兄长你最近不是很关心我吗?派了那么多条尾巴跟着我,就不准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关心关心兄长你?”
“你!”周玉珩没想到他竟然全都知道,就仿佛对他的动态了如指掌,这种被人看穿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能找到这里,看来也是周沅白故意露出的破绽。
他这个弟弟总是这般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沉默半晌,周玉珩敛眸,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在关心你就好,我来都来了,不如让我见见我这个未来弟妹,等我明日回了信阳,也好在父亲母亲面前替你们美言两句。”
“可惜了,你想见她,但她目前并不想见你。”说罢,周沅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等大婚那天,你会喜欢这个弟妹的。”
听着他笃定又欠打的语气,周玉珩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会喜欢周沅白的女人?呵,可笑。
“也罢,总该要见面的。”
临走前,周玉珩又看了眼周沅白身后的那面书柜,眉头越皱越紧,甩袖离去。
当他走出书房,路过一处长廊之时,远处正在捡蹴鞠的小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个长得极为标志的男孩子,眼睛亮晶晶的,跟琉璃似的,清澈又明亮,笑起来唇红齿白,每一处五官都长得像极了……
他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小男孩靠近两步,可是还没等他看仔细,小男孩就快速消失在转角的地方,等他追上去,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周玉珩心中一凛,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那是谁的孩子?
而另一边,听到大门重新关上的蒋南絮终于松了一口气,从两人谈话的内容来看,周玉珩压根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周沅白是骗她的!
思及此,蒋南絮气愤地捏紧了拳头,刚要走出去,迎面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吃痛捂住额头,抬眸的瞬间便迎上周沅白锐利的眼眸,他一步步靠近她,她下意识往后退去,直至脚下一崴,她不得不借助身边的书柜稳住身形。
还没等她喘口气,他便将她抵在了书柜上。
周沅白居高临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一身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周围的一切。
第89章 心痛 只跟你有过
周沅白深沉眸子里的清冷神色不复存在, 蕴藏着潮涌,蒋南絮顿时止住了呼吸,抓著书柜边缘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两分。
双方实力差距悬殊, 若是再将他惹恼, 她难以想像他会做出什么, 自觉争论没了意义, 缓了两口气,道:“让我出去吧。”
想归想,可她的语气不太高兴。
周沅白薄唇轻抿, 盯着她漾着害怕的眸子, 思忖少顷, 终是什么都没说, 微微侧身让她出去了。
蒋南絮暗自松了口气,拂袖朝外面大步离去,而来时所做的决定, 看来只能改日再说了。
回到住处,她便看见了院子里正在玩蹴鞠的昊林, 他听见动静, 当即满脸笑意地跑了过来:“娘亲, 你回来了?”
蒋南絮摸了摸他的脑袋, 见他玩得浑身是灰既没嫌弃也没责骂,反而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柔声询问着他刚才都去哪儿玩了。
“我刚才跟狗蛋去前院的花厅里踢蹴鞠了, 不过蹴鞠不小心被踢坏了,我就回来了。”说到后面,昊林语气低落了几分。
狗蛋是府里下人的儿子,比昊林大几岁。
蒋南絮安慰道:“坏了重新买一个就是了。”
昊林眼睛亮了亮, 期待地问:“娘亲,那我们明天上街去买吗?”
蒋南絮有些犹豫。
昊林软声撒娇道:“狗蛋说西街桥头的那家桂花糕特别好吃,我想去尝尝。”
蒋南絮失笑:“小馋猫,原来是想吃点心了?”
说到这,她看着昊林期待的眼神,不忍心拒绝他,只好说:“那我们明天就去买吧。”
说罢,她歪头跟丫鬟吩咐了一句,让她去汇报给周沅白。
第二天一早,蒋南絮就带着昊林上了街,青州的变化不大,一路逛下来,她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店铺。
他们先是去买了蹴鞠,又去了昊林说的那家专门卖糕点的铺子。
挑好想要吃的糕点,等待店员打包的间隙,昊林的目光就在四周打着转,很快,就被桥边摆着风筝的小摊给吸引了。
他扯了扯娘亲的衣角,叹息道:“娘亲,我们好久都没放风筝了。”
蒋南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到了之前还在苏州时答应过昊林要带他去放风筝,可惜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兑现,她就有些内疚。
默了默,她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道:“去买一个吧,等会儿回去了就可以放。”
闻言,昊林的眼睛蹭一下就睁大了,高兴的光亮在里面跳动,他蹦蹦跳跳地过去挑选样式,蒋南絮慢他一步跟上去。
为防止昊林摔倒,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因此并未注意到一旁径直朝着她走过来的身影。
等她有所察觉的时候,她的手腕就已经被人用力给擒住了。
“阿絮?”
蒋南絮恍然抬眸,就对上一双染着猩红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对,不多时,周玉珩脸上的表情由惊喜转化为不可思议,他死死盯着蒋南絮的脸,完全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活着,还带着一个……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她旁边的那个小男孩身上。
自桥上路过时,他一眼便看见了桥头的他们,原因无他,只因这一大一小的外貌实在是过于出色,轻松便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周玉珩望着小男孩那张与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再加上小男孩的年纪也不过两三岁,还唤蒋南絮为娘亲,他不得不怀疑孩子是不是他的。
蒋南絮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趁着他走神的时候,挣脱开他的手,然后迅速给旁边的护卫递了个眼色,弯腰抱上昊林便要走。
周玉珩立马就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想要去追却被人拦住了去路,他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冷声呵斥道:“滚开!”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的柏松和护卫也同时出手,气氛骤然间变得剑拔弩张。
周玉珩看着不远处即将没入人群的身影,焦急的同时眼底也起了杀心,可挡在身前的几个人就跟一堵墙似的,哪怕他命令手下拔刀,也无法吓退对方分毫。
而就在僵持的这几秒时间,那抹倩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昊林看着气喘吁吁的娘亲,担心地喊了一声:“娘亲?”
“娘亲没事。”蒋南絮深吸一口气,见身后没人追来才松了口气。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周玉珩应该是把昊林认作了是他的孩子,毕竟周玉珩和周沅白长得那么像,昊林的长相也不可避免地与周玉珩有几分相似。
一路护送她的护卫适时开口道:“蒋娘子,我们还是回府吧。”
蒋南絮也自知无法再在街上逗留下去,轻轻点了点头,在护卫的带领下,很快就乘坐另一辆马车回了府。
而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闻讯而来的周沅白。
周沅白眸色沉沉,对下人吩咐道:“带昊林去更衣吧。”
昊林抬眸看着爹爹的脸,不禁想到了刚才那个与爹爹长得十分相似的陌生叔叔,内心顿时升起了些许的疑惑,但小小年纪的他还来不及消化太多的东西,只能怀揣着懵懂的心情离开了。
等昊林一走,周沅白径直走向窗边的蒋南絮,盯着她心不在焉的神色,哑声质问:“你今日出门便是为了去见周玉珩?你跟他说了什么?”
蒋南絮咬紧了牙关,又是这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总是格外敏感于她跟周玉珩之间有些什么,过去了三年,还能有什么?
蒋南絮难以置信地瞥他一眼,明明是偶遇,在他口中怎么就成了刻意?他明明知道她有多不想撞见周玉珩。
“什么都没说。”她愤愤收回了视线,嗤笑道:“何况我要是特意去见他,至于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沅白眉头紧皱,见她似乎生气了,语气缓和了几分:“他见到昊林了?”
蒋南絮握紧了拳头,转身面向他,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昊林不是你的孩子,其实是殿下的,我去见他就是为了让昊林找回他真正的父亲,我这样说,你便满意了?”
听完她的话,周沅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咬牙切齿道:“蒋南絮!”
蒋南絮见他发怒,忽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从未觉得昊林是你的孩子?难怪你对昊林的态度一直不怎么热烈,原来竟是这样?”
一切的疑虑和不明了在此刻似乎都得到了解答,毕竟如果真从月份推算,昊林应当是那晚在信阳城郊外的帐篷里被迫与周沅白荒唐解蛊时有的。
那之后回了侯府,一直到她假死离开的期间,周沅白怀疑她和周玉珩有过什么,也是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那么婚事也没必要进行了,呃!”
手腕忽地被人紧紧攥住,蒋南絮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人摁在了窗户上,尽管他收敛了力道,关上的窗棂还是被她的后背撞开,疼得她直皱眉。
周沅白紧盯着她的眸子泛着骇人的绯色,吐息间气息沉沉,像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良久,方才开口道:“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妻子,所以不管昊林身体里流淌着谁的血,他都会是我的孩子。”
一听这话,蒋南絮便知他十分介意她与世子的过往,而他也不可能真心对待昊林,哪怕昊林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心里也始终扎着根刺。
思及此,蒋南絮冷笑道:“你就这么想替别的男人养孩子吗?”
随着她的这句话落下,周沅白气息彻底紊乱,抬手死死掐着她的下颚,面露痴狂道:“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
他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掐死,俨然被气得不轻。
蒋南絮简直都快喘不过气了,可那张嘴仍旧不肯服软:“那样也好,我就自由了。”
周沅白喉结浅浅滑动,眸光微暗,随后染上抹自嘲:“好,好得很。”
话一说出口,蒋南絮就后悔了,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弥补,犹豫间,隐约察觉到那股禁锢着自己的力道逐渐松懈了下来。
他没有预想之中教训她一顿,甚至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松开了她。
蒋南絮望着眼前低眉垂眸不再看她的周沅白,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慌乱和无措感,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男人站在她身前,眼皮耷拉着,里面涌动着的情绪复杂晦涩,浓烈到根本化不开,支离破碎,跟他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形象大相迳庭。
蒋南絮长睫止不住地颤动两下,眼睁睁看着他动了动薄唇,但是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短短几秒里,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随后转身便要离去。
他走得决绝,恍然间,她有种错觉,他这次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蒋南絮明明该高兴的,毕竟这可能意味着他再也不会缠着她了,可心头却席卷起一阵阵迟来的钝痛,痛得她比方才还要喘不过来气。
她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周沅白!”
在她开口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影顿了一下,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支支吾吾说:“我,我错了,我说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的。”
“我全部都说错了。”
说到中途,她眼眶泛红,骂道:“你就是个傻子,我明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昊林他是你的孩子,你为何不信?”
“我跟世子从来没有同房过,我只跟你……有过,昊林不是你的孩子,还能是谁的?”
“我也不希望……不希望你死。”
她每说一个字,就愈发哽咽,最后泣不成声。
在她视线彻底模糊之前,被人牢牢搂进了怀里:“哭什么?”
第90章 婚服 大婚前夜
周沅白揽住她的胳膊, 女人好闻的气息令他的心跳缓了一瞬,方才积郁的全部怨气和怒火仿佛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气她的口无遮拦,也气他将他的心意踩在脚底践踏, 她似乎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也从未喜欢过他, 她甚至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他真的去死。
他自认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但是只要她一哭,他就忍不住心软。
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爱让人变得软弱。
怀中人擒住他的袖口,力道很轻, 极易忽略, 可他还是察觉到了。
周沅白薄唇轻启, 刚要说话就听见海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子, 那位贵人说要见您。”
闻言,周沅白眉头紧紧皱起,淡声回应:“我马上就去。”
说罢,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蒋南絮,她的泪水一颗颗挂在眼眶中, 要掉不掉的样子惹人怜爱, 他不自觉放柔了嗓音:“等我回来。”
蒋南絮咬了咬唇, 知道他是有要事要去办, 只好先将心里的话压了回去,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可这一等, 却等来了他出事的消息。
“主子在去见那位贵人的途中遭遇刺杀, 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
蒋南絮听完海棠的话,搭在圈椅上的手瞬间握紧,指尖都快要镶嵌进肉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有那么一刹那, 她的脑海中闪过那天她说过的话,难道真的是谶言不小心成了真……
不,不可以。
蒋南絮用力摇了摇头,想要将脑子里的杂念抛掷脑后,可是无论她越不去想,那个念头就越发根深蒂固,在她的心里扎根,搅得无比痛。
海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神情一滞,随后讽刺地勾了勾唇:“蒋娘子不是不喜欢主子吗?主子若是真出了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吧?怎么是这副表情?”
海棠敢爱敢恨,对情感的见解便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主子是她永远得不到的男人,注定只能在他的背后默默注视,而蒋南絮明明已经得到了他的爱,却不知道珍惜,直到现在却又假惺惺地为其难过伤心。
心思之转变,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海棠按耐不住好奇地问道:“蒋娘子你到底是爱主子呢?还是不爱主子呢?”
“若是不爱,当初逃跑了,就该永远消失在主子的世界里才是,又为何要生下和主子的孩子?又为何时隔三年再次出现打乱主子的生活?现在主子生死未卜,又为何要为其伤心?”
“若是爱,当初又为何逃跑?为何要帮着温祁月逃跑?”
“蒋娘子你这个人,可真是难懂得很。”
蒋南絮沉默不语,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或许知道,但是她不敢承认。
海棠眼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继续说下去,临走之前,扭头看了眼蒋南絮,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蠢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之后才追悔莫及,才懂得珍惜二字的含义,希望蒋娘子别是这种蠢人。”
走出几步后,海棠顿了顿,这种蠢人,她好像真见过一个。
不就是她家主子吗?
思及此,海棠脸色瞬间难看了一瞬。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
信阳城,信阳侯府。
夜色裹挟着冷风徐徐吹拂,越过精致的窗棂,扫过书房里的蜡烛,映照在中年男人愤怒的脸庞上。
“给我查!本侯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信阳侯周鸿津拿起桌面上摆放整齐的一本折子,狠狠扔掷在跪倒在地的心腹脸上。
“侯爷息怒,属下这就去查。”
然而还没等他起身,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紧随其后。
“父亲,不必查了。”
周鸿津正在气头上,刚想发作,但是一听这句话,硬生生把火气给压了下去,眉宇间取而代之的更多是猜忌和古怪。
这本折子半炷香之前出现在他的桌案之上,府内下人却无一人发现异常,这也就罢了,可里面的内容却叫他坐立难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只因其上列举的种种,足以颠覆他们整个信阳侯府的命运。
除了他和心腹,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可周沅白却说不用查了?
周沅白身披墨色披风,衣摆飘飞,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说出来的话也是格外冰冷:“这本折子是儿子让人写的。”
“你?”周鸿津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这个儿子,掌心用力,几乎要将指骨捏个粉碎,好半晌,指着他怒骂道:“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上面的内容但凡泄露丝毫……”
周沅白神色不变,沉声打断:“儿子知道,所以才让父亲先过目一遍。”
闻言,周鸿津眉头皱得更紧,一时间竟辨别不了他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信阳侯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搜集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搜集的?
所幸,他的疑问没多久就得到了解答。
“儿子前段时间寄了一封书信回来,可惜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回信,让我这个做儿子的甚是难过,你们既然不答应,那么儿子就只能换种方式通知了。”
周鸿津瞳孔骤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怒目圆睁地骂道:“就为了那个女人?你拿这种东西来威胁整个侯府的安危?混账!你怕不是被迷了心窍!”
“父亲,我只是想要迎娶我心爱的女人,让她和我们的儿子入族谱而已,这有何过分?”
儿子?他居然跟那个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有了孩子?
周鸿津扶住桌案,胸口一时间喘不过来气,难以相信他向来看重的二儿子,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他平日里离经叛道、冷情冷性也就罢了,可是涉及侯府,他居然也如此儿戏。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表示反抗?
冷静过后,周鸿津望向周沅白,咬牙道:“那个女人是谁?你要娶她,总得带回来让我和你母亲掌掌眼不是?”
“婚礼那天,你们自然会知道她是谁。”
周沅白嗓音淡漠,已然不是在商量,而是如他所言是通知。
周鸿津眼神危险一眯,刚要开口教训,但他的怒气在他接下来的话中瞬间熄灭。
“太子表哥当天也会出席,还望父亲和母亲不要失了礼数。”
周鸿津的脸色巨变:“你说谁?”
“父亲莫不是老糊涂了?这天下难道还有第一个太子不成?”
“你!”
周鸿津简直要被这个逆子给气死,呼吸急促,但还没说上一句话,眼前之人便已经施礼告辞。
周沅白刚走出书房,身后就传来一阵重物扫地的声音。
周沅白脚步一顿,仅是停留两秒,就径直朝府外的方向走去。
至于母亲那边,自有父亲前去安抚。
信阳侯府东侧门,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影召挑开车帘,周沅白弯腰钻了进去,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男人立即就挣开了眼睛,轻笑道:“我隔这么远都能听到皇叔发怒的声音呢。”
周鸿津的书房离东侧门的距离足够远,压根就听不见,他这么说只是调侃罢了。
“表哥说笑了。”周沅白没什么表情地回复。
太子轻啧一声:“这么多年不见,你这脾气怎得还是这么臭?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周沅白毫不客气地反击:“表哥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太子瞧着他,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显出几分诡秘。
马车缓缓前行,寂静的夜里唯有车轮滚滚声。
太子撑着侧脸,目光落在车窗外闪过的街景,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信阳还真是个好地方,繁华程度不失京城呢。”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沅白便装作没有听见,神色淡淡,上位者多猜忌,这一点从刚见面时,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刺杀便能知道,可惜他的计划落了空。
缄默几秒,太子侧眸看向周沅白,对方的侧脸隐在黑暗之中,叫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你为何要将你辛辛苦苦建立的商会冠以他国之名?着实令本殿下不解。”
周沅白睫羽半垂,道:“随便取的。”
“……”
太子沉默几息,忽地大声笑了起来,在黑夜之中格外刺耳。
“咱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有趣。”
“嗯,一定。”
闻言,太子的眼底倏然闪过一丝幽光。
*
蒋南絮看着仍然在有条不紊装饰府宅的下人们,心情难掩复杂。
明日就是婚礼了,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见到周沅白。
她去找过海棠,也去了拍卖行找过宸风,可是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没人知道周沅白现在在哪儿,也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婚礼前夕,却没有新郎。
蒋南絮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就当她走神的时候,她听到昊林欢快的声音响起:“娘亲,海棠姐姐来送最后的婚服了。”
蒋南絮抬眼看过去,就瞧见牵着昊林进入院门的海棠,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装着大红色婚服托盘的侍女。
“昊林,你在院子里等一会儿,娘亲去换衣服。”蒋南絮支开昊林,便带着海棠进入了屋子,一关上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海棠摇了摇头:“没有。”
闻言,蒋南絮神色瞬间黯淡下去,这种时候她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海棠适时转移话题道:“请蒋娘子试试婚服合不合身,要是有穿着不舒服的地方,还能让绣娘改改。”
蒋南絮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跟着侍女去试婚服了。
婚服繁琐复杂,由十几名绣娘没日没夜地赶制,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穿戴也需得几个人帮忙,才能将婚服完美上身。
侍女看着眼前的美人,脸上闪过一抹惊艳,忍不住建议道:“蒋娘子,要不要把妆容也加上?”
虽然在她脸上什么样的妆容都会好看,但是嫁人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当然需要以最美的姿态来迎接。
要是妆容和婚服不适配,还能够做出调整。
其他几个侍女也忍不住附和道,蒋南絮听着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等到侍女们散开后,蒋南絮望着镜子中穿着大红婚服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愣神,不敢相信镜中人会是自己。
她不喜欢艳丽的颜色,记忆里第一次穿红色还是当年入侯府的时候,可那时她沉寂在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喜悦中,根本就没仔细看过自己的装扮。
何况那件婚服并不是正宗的大红,而是象征妾室的艳红色。
记忆流转,又想到了那日在侯府门前,周沅白坐在马上故意调戏她时的样子。
想着想着,蒋南絮忍不住笑了出来,可眼尾却有一抹湿意划过。
而就在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之前,镜中忽地倒映出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