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胳膊应声落下。
鲜血溅了一地。
刚从副本出来的朱琦愕然地瞪大双眼, 看向了在热搜海滩迎接自己的妹妹朱悦。周遭本是闹哄哄的热搜海滩瞬间安静下来，挑选热搜副本的玩家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朱悦握紧了手中的剑，拔高声音道：“有你这样当亲哥哥的吗？你对得起我吗？我在第二世界里杀不了你, 我们去热搜副本里决一死战！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我们中间横竖都得有一个人死！”
朱琦懵了。
他刚从副本出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知道自己前脚刚从副本出来,后脚白光一闪，左胳膊就被自己的亲妹妹砍断了。他吃疼地捂着胳膊,脸色血色全无。
周遭看热闹的玩家也有点懵。
但好歹有几个看出了端倪来, 都纷纷看向了朱琦。
有人劝道：“对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快跟你妹妹挑个副本进去吧,有什么恩怨在热搜副本里解决了再出来,别再这里哗众取宠的,浪费大家的时间,要死也死在副本里。”
另一人也冷漠地说：“现在我们活着就不容易,赶紧跟你妹妹进副本去吧,别在热搜海滩上占地方。”
“要是你做得不对, 就以死谢罪吧。”
朱琦懵懵的。
朱悦却红了眼眶, 看他跟看杀父仇人一样。
她浑身都在抖，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朱琦的断臂，却又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只能尽可能地握住剑柄,稳住身体。
而此时，一股力道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熟悉的声音响起。
“都这样了，你还不明白你做错了什么吗？人性本身就是复杂的,你不明白也很正常，但不明白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和你妹妹都是巨鲸堡的玩家，根据你们巨鲸堡的规则，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你妹妹现在进副本决一死战，要么就留在这里，等待你们巨鲸堡领主的惩罚。”
朱悦想起来了。
是“有间咖啡馆”的老板之一，齐晚笙。
巨鲸堡的玩家在涅槃会议后就没有不认识这个玩家的，她还听过这个姑娘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做事却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
朱悦本身是有些害怕的，可是现在看到齐晚笙，顿时觉得心安。
她原以为高维生物离自己很遥远，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自己碰上了，偏不巧还选中了自己的哥哥。
她不得不大义灭亲。
剑刃坚定地指向了朱琦。
朱悦冷声说道：“哥哥，你只能选一个。”
朱悦目不转睛地盯着朱琦，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微表情。她步步逼近，在离朱琦仅有咫尺距离之际，朱琦开口道：“妹妹？”
朱悦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果然上面说得没错。
只要高维生物附身了，从祂们的眼神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不是本人，而是其他高等物种。
实在太明显了。
就像AI图片和真人图片的区别。
见得多的玩家几乎能一眼就认出差距来，见得少的玩家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违和感——
不属于碳基生物的眼神。
朱悦知道高维生物的存在后，就十分担心自己或者亲属朋友会不幸被选中。
已经知晓高维生物存在的玩家都接受了涅槃会议上通过的政策，其中一条就是：但凡发现高维生物出没，必须立即毁灭。
只有大多数的人都知道高维生物的存在后，才能将这件事真正地用嘴巴公之于众，让高维生物无法抹去他们的记忆。
然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名为涅槃的紧急会议，也只是半个小时前的事情。
他们的目标是在两个小时内背着高维生物广而告之，刨除赛博大禹之外的所有领地成员，以及没有加入领地的玩家，都需要知道高维生物的存在。
而在此期间，所有露出被高维生物附身苗头的玩家，只能为大局牺牲。
朱悦忍住了鼻头泛酸的冲动。
她原以为哥哥必死无疑了，她违反了系统颁布的第二世界玩家不能互相伤害的规则，就想吓一吓附身哥哥的高维生物，没想到成功了。
高维生物被吓走了。
哥哥捡回了一条命。
系统的惩罚如约而至。
她被罚掉了一万五千的积分。
朱悦心里高兴极了，面色却丝毫未显。
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异常的神色，这场欺骗高维生物的戏码必须继续演下去，否则她将会引起高维生物的怀疑，甚至引来新的高维生物附身操控。
但凡被附身，周围知情的玩家就会不惜代价第一时间杀死她。
朱悦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身体接话：“哥，你为什么要背叛巨鲸堡？我亲眼看见了你和光明组织的玩家接头！我们加入巨鲸堡的那天不就立下誓言了吗？绝不背叛领主！你背叛了领主，我就要大义灭亲！这条胳膊就是我向领主表达的诚意！哥，你束手就擒吧，证据确凿了……按照我们巨鲸堡的规则，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想想我们的家人吧，现在找个副本决一死战，领主还会善待我们的家人，你不去副本，只能跟我回巨鲸堡接受领主可怕的惩罚了。”
见朱琦还不在状态里，朱悦给周围巨鲸堡的玩家使了个眼色，说道：“既然你不选择，那就算了，把他带回巨鲸堡，由领主亲自审判！”
朱琦很快被三个玩家押走了。
朱悦对齐晚笙点点头，说道：“抱歉，让你看笑话了。”说完，她也跟着离开了。
齐晚笙扫了一圈周遭。
心领神会的玩家数量已然有一小部分了，只可惜还远远不够多。
其他领地的自有其他负责人，剩余的没加入领地的玩家皆由她和小枝负责传播消息。好在先前月月公布热搜答案一事积攒了玩家们的信任，她和小枝传播消息几乎没什么难度，但背后有眼，隔墙有耳，柳航的读取脑电波装置数量又太少，只能一对一传播。
齐晚笙深吸一口气。
得加快进度了。
【警告！警告！不要随意去操控三维人！ 】
【我刚刚差点死了！我没想对其他三维人干什么，我就想去感受下三维人的世界，我才刚去就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你们知道操控三维人后，痛感是同步传达的吗？三维人的世界太复杂了，我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被砍掉了一条胳膊，我去看了三维人的过往，也没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就面临死亡的抉择了！都是人心复杂，我总算感受到了！太太太可怕了，真的真的差点就交待在三维空间里了！可恶！都怪我们不够强大，如果我们更强大，就不会死了！ 】
【我更惨，我就是想试试三维人的身体，我刚进去，就被扇了一巴掌，扇我的人力气特别大，我立马吐了口血，那个人说我跟她老公搞在一起，她老公就在旁边，一声不吭的！趁她老婆不注意还跟我忍忍就好了，我知道你喜欢我，等进去副本后一起搞死他老婆！我赶紧离开了，他老婆明显能打死十个他！ 】
【三维人的世界太疯癫了，不如去操控三维生物，选个等级高的就没那么容易死了。 】
【根据最新制定并公布的三维世界管理规则，明确禁止对任何S级变异物实施操控附身行为，此类行为被视为严重扰乱热搜世界平衡秩序之举。对于违反此规定者，将依法处以五十至一百单位标记物的罚款。先不说新规，现在在山月的扰乱之下，当前热搜世界环境纷乱无序，即便你能操控S级变异物，成为领主，也不意味着你是无敌的。事实上，如今各位领主都能自由往来彼此的领地。你以为你是领地里最强的，那么很可能在转瞬之间，就会有更为强大的变异生物出现，对你进行制裁。 】
【是啊，现在热搜世界乱套了，他们也疯疯癫癫的，随时有死亡的可能性，还是别下去招惹那群三维生物了，去看山月吧，我打听到的，听说山月的标记者刚刚放话了，山月现在就锁定在#黄牛你不要太离谱#这个副本里了，在不弄死她的前提下，领地里的所有子民都可以下场随意操控附身副本里的变异物，只要能逼山月用一个技能或者天赋，等进食时都能分一杯羹。 】
【还有这种好事？之前我吃了一个养了两年的标记物，能力不算出众，吃完后我立马原地进化，我们领主也开始重用我了，隔壁领地想吞并我们的领地，看我进化后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山月是公认的大补，现在她的标记者又因为之前别的标记者下场操控局势吃了闷亏现在被发放了补偿，那些技能天赋山月用上后，山月只会强上加强，到时候能分到一根手指头的起码能晋升一级。 】
【哦，山月的副本还做了赌局，看山月能撑到什么时候，赌注都是标记物，与其下场操控三维生物，还不如去赌一赌，赢了能得到标记物，输了顶多也就是输一两个标记物，但是下场去操控附身三维生物，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命都没了，你的标记物自然也只能由别的标记者瓜分了。 】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算是变异王也拿我们没办法，变异王再强大又怎么样？我们反变异王联盟里的S级变异物联合起来，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变异王？”
说话的变异物是玲姐。
临时搭建的会议场所, 容纳了三十二位S级变异物, 以及数十位A级变异物和B级变异物领主。
作为新加入的柳航抬了下眼皮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玲姐说道：“话虽如此,但你们一直说变异王变异王的，到底有谁真见过变异王？你们该不会都被山月那个人类忽悠了吧？”
“我认识山月很久了,我可以给山月做担保,她不会骗变异物的，是真的有变异王。柳领主，我们是真心实意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反变异王联盟的,希望你能信任我们。”仿佛碍于等级的压制,舒绾说话很客气。
比起仍是A级变异物的舒绾的客气,其他S级变异物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横眉冷对的,翻着白眼说道：“你爱信不信,不信就别加入,我们这里不缺你一个S级变异物。”
转眼间, 各个S级变异物开始针锋相对。
其余等级的变异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然而这看似水火不容的场景，实则暗地里却是一派和谐。
“高维生物忽然集体撤走了。”
“应该是山月那边做了什么,我们继续开会，吵架的那几个不要停，别露馅了。”
“现在在座的各位都知道高维生物的存在,眼下最关键的是让更多的变异人知道高维生物的存在，我们比山月她们有优势，我们都是高等级变异人,拥有幻化能力，我跟你们解释了抓取脑电波装置的原理，你们很快能复制出来，我们变异人是一定会比普通人的进度要快的，两边的进度最好统一一下，到时候我们一起向高维生物宣战，为山月她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谁的领地里有普通人进来了？有知道他们进度的吗？”
“我的领地进来了几个普通人，他们进度确实比我们慢多了，他们的装置有限，还得下副本做任务。”
有变异物提到了柳航，玲姐看向那一位变异物，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还开不开会了？还要不要对付变异王了？变异王还没出现你们就吵起来了，都给我安静。”
玲姐内心却说道：“会议结束后，各位领主回自己的领地，量产柳领主的装置，务必让自己领地里的所有变异人都知道高维生物的存在，后续计划不必细说，到时候直接吩咐下去，计划知道的变异人越多就约不容易成功，以及最关键的一点，等通知完领地的变异人之后，争取跟普通人联系上，把装置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他们身上，他们的装置太少了，又被高维生物盯着，没我们方便，我们需要帮助他们尽快完成涅槃计划的第一步。”
柳航接道：“没错，我们是变异人，不是高维生物制造出来的变异物，我们都是同类，我们也好，普通人也罢，大敌当前，我们都是命运共同体，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度过高维生物带来的灭顶之灾，哪怕是巨大的利益在此时此刻已经不重要了，当我们拥有人权，才有资格去谈论利益。”
舒绾说：“变异王存在与否也不重要了，现在只有一点是重要的，就是我们要争取属于我们的自由！赶走高维生物！还我们自由！还我们过往的生活！我们不是食物！我们要重回食物链顶端！”
会议在一片争吵声中不欢而散。
每一位领主都带着一张难看的脸回各自的领地。
关若瑜作为小领地的领主，也只是个A级变异物，这种神仙吵架的场合，她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尤其是现在知道了高维生物的存在，关若瑜害怕的同时也很担心自己的小命，所有参会的领主都需要遵守高等级变异人的规则，最高战斗力的那几位都一致通过了，在宣战之前，所有变异人都不能独处，身旁至少要有三个以上的知情变异人，但凡有被操控附身者，必须毫不犹豫地杀死。
关若瑜偷偷地看了眼身边的几个变异人，都是和她同等级的，是那些大领地里的A级变异人，受了他们领主之名来监督她的。
虽然说是同等级，但是关若瑜打第一面开始就知道她一定打不过他们，要是真的那么倒霉被附身了被操控了，她分分钟命丧于此。
也只能祈祷自己别这么倒霉了。
在这种种族存亡的关键时刻，她也别无选择。
关若瑜在内心叹了口气。
不管是变异时代以前，还是变异时代之后，她都是个彻彻底底的社恐，在自己的领地就算了，毕竟相处久了，很多事情都有小刘帮她出面打理，她只需要在关键时候出来露个脸就行，现在遇到这种事，她心里就很有压力，尤其是这几个派来监督她的变异人，每一个都是扑克脸。
关若瑜只觉得尴尬极了。
快回到她领地的时候，关若瑜企图打破尴尬的氛围，说道：“前面就是我的领地了，我的领地有点小，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嗯。”
只有一个变异人回了她。
关若瑜更尴尬了，巴不得小刘现在就出现在她身边，帮她处理这些人际关系，然而小刘在半个小时前就没有回她的消息了。关若瑜只好硬着头皮给几位变异人介绍自己的领地：“我的领地有道特色美食，你们到时候可以来尝尝，味道一绝，经常有周围领地的变异……”
其中一个变异人重咳了一声。
关若瑜心领神会，连忙说道：“可以说是远近驰名，周遭变异物不辞千里也要来尝一口……”
好险，差点就说成变异人了。
这也是上面高等变异人定下的规则，心里怎么说都行，但口头上还得成变异物，以免让高维生物发现端倪，不过大家都要明白一件事，就是他们都是人，不是高维生物创造的物。
“嗯。”
关若瑜放弃交流了，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也挺好的。
关若瑜的领地面积实在不大，变异时代前她所在的地区是一个地级市，占地面积七千多平方公里，听闻等级高的变异人可以掌控住一个地级市，包括地级市内部的一切。只可惜她等级不高，也没有任何野心，成为她这个区域最高级的变异人后，她也尽力了，能掌控的面积只有十三平方公里，这里面还包括一半的山林，剩余的面积她也没有做太大的改动，在原有的建筑基础上划分出一个小城镇。
她唯一费了心思的是领地城墙。
她自知等级不高，生怕别的变异人过来找事，幻化的城墙围着自家领地绕了一圈，只在在东南方向开了一个城门。
在信息封闭的那些年，城门从未开口，如今各大领地都相互往来了，城门自然也不用关闭了，但为了接待进入领地的变异人，小刘安排了自家领地的变异人二十四小时轮班站岗，方便外来者进出，毕竟是外来者，进来玩还是欢迎的，只不过都需要走登记流程。
走近了城门，关若瑜有些意外，竟一个变异人都没看见，往日里起码有两个变异人站岗的。
她站定，给小刘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小刘迟迟没接。
关若瑜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正想进入领地感知小刘的情况时，视频却接通了。只不过画面里不是小刘，而是数之不清的脚，镜头略晃，因被踩踏而短暂地黑屏，很快地，似乎有变异人踢了手机一脚，画面猛然一晃，又瞬间清晰起来。
手机镜头的正上方是一栋四层高的小洋房。
关若瑜再熟悉不过，那是她自住的房子，每一层都是她精心布置的露天阳台。而此时此刻阳台上站了几个她熟悉的变异人，其中就有她的助理小刘。
所有参加会议的领主都接受过了辨别高维生物的培训，虽然并没有实际案例，但是跟高维生物打过交道的玲姐和柳航都说，只要高维生物出现，你看祂一眼，就知道祂不是我们的同类。
关若瑜当时听了还有点担心自己等级没那么高，也没那么聪明，未必能第一眼认出来。可当她真的看见高维生物后，顶着她平时所熟悉的脸时，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不是小刘，是高维生物，包括其他变异人，也都被高维生物操控了。
“山月躲哪里了？”
“在体育场。”
“用技能了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真是顽强的三维生物啊……”
关若瑜惊魂未定，往后退了半步，正想说话又怕被发现，只能不动声色地先把视频通话结束了。她回过头，也不敢开口了，只能在心里和其他变异人说道：“计划有变，不能进去了，我的领地里出现了高维生物，目前我看到的就有五个。”
“什么等级？”
“不，不止五个，我的领地有些特殊，我没有驱赶D级变异人，我的领地里有很多很多D级变异人。他们也被操控了。”
“很多是多少？”
“一千六百三十五个。”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山月跌跌撞撞地进入了体育馆里的一间会议室。
她跌坐在门后, 用瘦弱的背脊顶住了背板。
她只剩下一条胳膊。
泛白的手掌捂住了口袋。
里面是发烫的小棺材。
“不要出来。”
时冬着急死了，说：“这里没有S级变异物，你让姐姐出来,这里的变异物全都不是姐姐的对手！”
“不要。”
话音落时, 外面响起了多道脚步声, 匆匆忙忙的, 满怀恶意。
山月在心里说道：“你们不要出来，外面的变异人全都被高维生物操控了, 祂们已经不在意OOC了, 你们出去也只会被操控，你们千万不能出去。而且你们算是我的道具，你们帮我, 就等于我在使用道具。”
门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时夏忽道：“月月, 趴下！”
山月瞬间趴在地上, 耳边似有风声呼啸而过。
“往前爬！”
山月立即往前爬,即便失去了一条胳膊,她的动作也极为迅速,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两米远。等她扭过头时才发现,就在她刚刚坐着的地方,已然出现一把锋利的电锯。
若不是时夏提醒了她，此时她的另一条胳膊也将会被锯掉。
电锯再次启动,响起了刺耳的声音，锯齿正在下滑。
祂们明明能直接踹掉这个门，却非要变出一把锯齿来折磨她的精神值。山月爬起来, 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窗户上。
可与此同时，原本明亮的窗户却倏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变异人。
祂们趴在了窗户上, 彻底堵住了山月的逃跑路线。
打从她进入这个副本开始算起，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山月和外界没法联系，也不知道她们进度如何。
时冬说：“实在不行，就离开这个副本吧！下个副本我们重新再来！”
山月说：“离不开了，从高维生物不打算遮掩自己的行为开始，祂们就不会让我离开这个地方了，系统和祂们是一边的。”
她甚至都不打算去试一试。
之前她问出了热搜答案后，也想过实在不行就离开，然而在所有变异人都被操控后，她就知道离不开了。
而高维生物此时此刻的目的也十分明确。
祂们在逼她用技能天赋道具。
等她用了，她离死的那一刻也不远了。当她毫无用处时，高维生物的下一步必然是对热搜世界和第二世界进行大清洗，祂们必将要恢复以往的世界秩序和规则。
门板已经被锯开。
一个接一个的变异人蜂拥而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能容纳数十人的会议室填满。
山月被逼到了角落。
无数双不属于同类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祂们的眼里是傲慢，是恶意，是看蝼蚁搬的轻蔑。
山月忽然就想起在妆城副本里，梦中见到的那一双巨大的如足球场般的红色眼睛，也是这般傲慢。
她只是稍微对视了一眼，崔栋就从她的记忆里消失。
祂们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
却也容易轻敌。
她要抓住这一点拖延时间。
她扬起脑袋，问祂们：“你们究竟是谁？你们不是他们！你们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针对我？”
其中一个高维生物说：“你很聪明。”
另一个高维生物却拽住祂，说：“不要乱说。”
那个高维生物说：“这又有什么关系？都到这一步了，她知不知道都不会妨碍我们的目的。”
山月问：“什么意思？你们有什么目的？”
“你死到临头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神，而你只是一只美味的蝼蚁，能成为我们餐桌上的食物，是你作为蝼蚁的荣幸。”
山月却嗤笑一声，说道：“我不信，你们如果是神，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就算我真的能吃，直接把我吃了就行了，你们在说谎！你们才不是神，神不会这么无能。你们见过一群神对付一只蝼蚁吗？到底我是神，还是你们是神？”
山月又说道：“你们仿佛在说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如果你们真的是神，现在你们直接吃掉我呗，没必要追了我一路，又把我堵在这里……”她顿了下，说道：“你们只是卑劣的不明物种，连现身都不敢，只敢阴暗地躲在别人的身体里，说着狂妄的话语。”
她扫了祂们一眼，似笑非笑地又说道：“有本事现身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是不是神。”
祂们大概是被她说的话气到了，只是仍旧不太擅长使用人类的五官，以至于此刻祂们的表情极具违和感。
山月忽然意识到高维生物无法出现在低维生物的空间里，就比如她们三维生物也无法出现在二维空间里。
所以，祂们只能操控玩家或者变异人。
她又嗤笑一声，说：“你……”
然而话音未落，她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样，令她无法出声，空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提起她的脖子，双足离地，她只觉空气越来越稀薄，面色与唇色也逐渐苍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中无形的手忽然松开。
山月被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角留着生理性的泪水。
她倔强地说道：“所谓的神，就这么点能耐吗？这种事情B级变异物都能做到，我……”
话音戛然而止。
山月没由来感到强烈的恐惧。
这是一种她无法控制住的情绪，突如其来就冒了出来，大脑像是在一瞬间就被恐惧支配，大脑认知猛然间变得混乱，她仿佛无法分清楚此时此刻是在做梦还是亲身经历的现实，甚至听到了奇怪的声响，目光所及之处不再是变异人，而是奇形怪状的生物，目光迥异地盯着她。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生物。
未知的恐惧再度席卷而来。
她开始感觉到胃部传来痛感，躯体化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可是很快的，她又再度被拉回了无尽的恐惧之中。
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心里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再这样下去，她会精神崩溃。
而此时，系统的声音响起。
【警告！警告！生命值正在下跌！ 】
【生命值60。 】
【生命值40。 】
【生命值20。 】
【生命值10。 】
山月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过低的体力值和生命值令她失去了思考能力，也令她的身体释放了大量内啡肽和肾上腺素，令她感受不到因精神崩溃而带来的躯体化疼痛，也听不到时夏时冬的声音，连身体里的小动物们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然而下一刻，恐惧感忽然被抽走了。
她的神智再度恢复。
时夏时冬的声音里充满了着急：“月月！”
【妈妈！ 】
【妈妈，你醒醒！你不要吓我们！ 】
【大羊！妈妈到底怎么了？ 】
【不知道，身体完全动不了。 】
恐慌油然而生。
她再一次意识到，如果高维生物想杀死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能精神崩溃而亡。这不是意志力坚强就能抵抗过去的，这是来自不同维度的精神打压，没有经过强化的身体，也没有高级文明塑造出来的精神体，这是依靠现有的身体无法抵抗的悬殊。
只不过这样的认知无法摧毁她的心理防线。
她仍旧乐观地相信，即便这样的悬殊无法跨越，可祂们在人类身上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了，祂们对他们有所图。有所图必然就有弱点，只要找出弱点，就有一线生机！
“我们是神吗？”
高维生物高高在上地问。
山月说：“我们华国的历史教会我们四个字，人定胜天，如果有神，那也是我们自己造出来的神！像你们这样的，我们只会称为邪jiao。区区不入流的手段，就你们也敢在我们面前耍大刀，有本事再来一次啊？我刚刚不过是没反应过来而已，等我反应过来了，你们这点手段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她的脸色惨白，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太中听。
下一秒，山月又再度被恐惧袭击，这一回的恐惧更加剧烈，几乎是瞬间就让她的鼻子流出了鲜血，划过了嘴角，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里。
她似乎毫无察觉，整个人呆若木鸡，双眼空洞且麻木。
忽然间，她仿佛极其痛苦，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警告！警告！精神值已经为0！生命值正在下跌！ 】
【生命值9。 】
【生命值7。 】
【生命值5。 】
【生命值2。 】
恐惧又再度被抽离。
她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到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空洞的双眼终于恢复了稍微正常一些的眼神，嘴里传来铁锈的味道，她用手背擦去血迹。
明明她看起来全身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眼神也带着几分迟钝和木讷，断臂处止住的血又再次冒了出来，失血过多令瘦弱的她在地上缩成了一团，止不住地颤抖，可她仍旧不愿意使用一丁半点的技能、天赋和道具，她双眼无神，甚至难以聚焦，可她仍然气若游丝地道：“你们自诩为神，就只会这样的手段吗？”
话音落后，她以为会再度迎来恐惧的精神袭击，可是眼前的高维生物却一动未动。这短暂的时间让山月微微缓过神来，她能听见时夏时冬还有小动物们的呼喊了。
她意识到眼前的高维生物们不敢再动她了。
她的生命值降到2了。
再降就没有了。
祂们面面相觑，有的想动手，却又被拦住。
山月忽然笃定地开口：“你们不敢弄死我，是需要我活着，对吗？你们之间没有能做主的，把你们能做主的上级喊过来，我要亲自跟祂谈判。你们大费周章不就是想逼迫我使用技能吗？所谓的系统，也是你们弄出来的对吧。我知道我们存在天大的悬殊，我们没有你们强大，我可以退一步，我可以听你们的话使用系统送我的技能、天赋、道具，但前提是让你们的上级来跟我谈判。”
过低的生命值令山月的眩晕感始终没有消失过，眼前的众多变异人像是分裂出了无数个一样，也不知是不是稍微缓过神来一些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消失了，身体内部的脏器痛感前所未有地强烈。
她打开个人面板。
停在数字2的生命值又下降了，跌到了1。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而这一次过往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回放。
她打从有记忆的时候，就跟着爷爷一起生活了。
她是爷爷捡回来的。
童年里的记忆也很模糊，直到爷爷去世后, 才逐渐清晰。她并不孤单, 爷爷去世后不久她就认识了小枝和阿笙。过往的温馨场景一帧一帧地展现, 有小枝, 有阿笙，还有她生活里遇到的每一个人, 以及没有听见动物心声前的每天摸索身体的自己, 虽然听不见，但是每天她都在跟身体进行对话。
她一点儿也不孤单。
如果没有高维生物制造出来的热搜世界，她会成为一个平平凡凡却又过得幸福温馨的普通人,也许偶尔会遭遇到烦恼和糟心事,可只要活着就能迎来新的一天。
忽然, 画面定格在邻居意外制造出来的那一场爆炸。
她失去了生命体征,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她的灵魂飘在上空,看着大火里被炸掉一条胳膊的自己。
消防员进来。
她的灵魂被神秘力量拉扯了一下, 地面上的她瞬间苏醒。
画面又变了。
而这一次是在富贵村, 她当了诱饵，迎来了巨婴的一击, 生命值也掉到了1。
二丫救了她。
她又一次命大地活了下来。
画面再次变化。
这一次却是在第一个副本里，她和小枝还有阿笙在湖边，小枝弯着眉眼,和她们说：“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过九十九岁生日，约好了，九十九,谁也不许爽约。”
阿笙眉眼温柔，小枝总是眼含笑意，三个人仿佛都能活很久很久，在危险重重的副本世界里也能永远在一起。
走马灯忽然停止转动。
山月感受到一股暖意从骨头里散发出来，随着四肢百骸传遍全身，模糊的意识瞬间消散，她猛地睁开眼，下一秒她发现她的生命值从1涨到了95 。
她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身前的一群变异人竟被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了一两步。
祂们很快发现山月根本没有用任何技能天赋道具，她的生命值就这么离奇地恢复了。
山月知道是动物盲盒又一次拯救了她。
她在心里问：【大羊，是你救了我吗？ 】
【妈妈，我会保护你的。 】
【妈妈，我也会保护你的。 】
【妈妈勇敢向前冲！ 】
山月又问：【大羊受伤了吗？ 】
【受了点伤，不过不要紧，可以养回来的。 】
【对的对的，可以养回来的。 】
【我们都很厉害哒！ 】
【生命力旺盛！ 】
【妈妈，大羊去养伤啦，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蝾螈！粉色的！你可以喊我粉粉。你的断胳膊就交给我吧！ 】
山月的断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回来，就连95的生命值也一并涨到了100。
山月一改先前的虚弱，过往的精神与□□的折磨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她气定神闲地说：“让你们的上级过来，我要跟祂谈一谈。”
【她用技能了吗？ 】
【没有。 】
【道具呢？ 】
【也没有，天赋也没有。 】
【她的生命值怎么就满了？发生了什么事？ 】
【太奇怪了！ 】
【太可怕了！这个三维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谁去操控她一下？看看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
【不行，看不到，她的意志力太过强大，操控不成功。 】
山月察觉到脑子里的神经刺痛了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硬要挤进来一般。她的身体做出了本能的抗拒反应。
而这一次，她又看见了梦里的那一双巨大的如同足球场般的双眼。
可是这一次却和上一次不同。
她仍旧恐惧，但是却没上一次那般恐惧，身体不再颤抖，精神也仅仅是产生了恐惧感。
仿佛先前高维生物带来的高维打压让她顽强又特殊的身体产生了抗体。
这个发现让山月的精神抖擞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能为第二世界和热搜世界拖延更长的时间！她能从祂们口里套出更多有关高维世界的话！
毕竟祂们的脑子看起来不太灵活的样子。
山月问：“你们上级是不敢过来吗？你们自称是神，连我一个蝼蚁都要忌惮了吗？哦，你们果然是假神，只要假神才会胆小如鼠，才会连现身都不敢。”
她指着离她最近的一个变异人，说：“你是最胆小的吧，难怪只能当马前卒，一辈子都是替人探路当砖瓦的命。”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死你？”祂面色都变了，兴许是不知怎么做愤怒的表情，在这张脸上显得有三分滑稽。
山月微笑：“那你杀呀？”
旁边的变异人拦住祂了，说道：“不能动她，领主需要她。”
一旁的变异人又说：“不要说出来！”
“她没法活着离开这里，知道也不能怎么样。”
山月阴阳怪气地当复读机：“我没法活着离开这里，知道也不能怎么样。”
她眨眨眼，语气贱嗖嗖的：“那你们倒是说啊，让我看看你们自称神的世界有多厉害。你们不知道我们华国的神吧，在我们华国，没有用处的神会被拉下神坛的，只有对人民有帮助，对社会有益处的神才能受到人民的尊敬和供奉。看你们这样子，该不会是什么旮旯山头的精怪学习了几年现代文化自封的神吧。”
“愚蠢的低维生物，我们是你们认知以外的高级文明，我们只需要一个念头，你们星球就能爆炸而亡。”
山月又当复读机：“嗯嗯嗯，我们是愚蠢的低维生物，你们是认知以外的高级文明，你们只需要一个念头，我们星球就能爆炸而亡，”她变脸速度极快，一脸天真无邪地说：“可是你们连我一个人都杀不死啊？怎么爆炸？脑补爆炸，然后颅内gao潮吗？别笑死低维生物了，刚刚你们的同伴都说了，你们领主需要我，你们才不敢动我。你们是高维生物，我还是更高维生物呢！所以你们才想弄死我，因为我触犯了你们的利益，哦不，差点忘了，你们弄不死我。”
她又抡着新生的胳膊：“看吧，你们弄掉我的胳膊，我能立马长回来，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我才是更高维的生物呢？我只不过是这个低维世界的伪装者罢了，我玩得好好的，你们非要来打搅我，这个星球是我先相中的猎物呢。”
山月只是怼得尽兴，随意胡诌了下，把一直以来从高维生物那儿受到的屈辱借着口舌怼回去而已，正常人也只会觉得她是瞎说吹牛的。
可是眼前的一群被高维生物操控的变异人表情却十分古怪，仿佛都在思考她的话中的真实性，一时间竟没有任何一个高维生物反驳她，也没有因为气急败坏又一次用恐惧来支配她，甚至有些明显胆子特别小的高维生物露出了一丝对食物链上层的害怕。
电光火石间，山月猛然反应过来。
低维生物作为食物，不是单纯的口腹之欲，是带有作用的。高维生物给变异人弄了一套进化的机制，也给玩家弄了一套升级的机制，证明祂们本身就是存在类似的进化机制，而祂们需要作为低维生物的他们来让自己进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低维生物之外有高维生物，高维生物又更高维生物！
祂们称呼他们是三维生物，祂们有可能是四维生物，那么祂们自然会害怕五维生物。
祂们需要吃了他们进化，和五维生物对抗！
只有对祂们产生过威胁了，这些四维生物听到她吹牛说自己是更高维生物才会害怕。
这个认知让山月亢奋起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食物链里，下层被中层吃，中层被上层吃，上层未必会吃下层，但是必定会吃中层！
山月故意叹了口气，说：“我在这里玩得很开心，你们为什么非要来打扰我呢？低维生物这么可爱，你们为什么偏偏要盯上他们呢？你们这样子，我会很不开心哦，我不开心的话，对于我而言，作为低维生物的你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又指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高维生物，舔了舔嘴巴，说：“你看起来就十分美味。”
她伸手去触碰。
祂却避若蛇蝎，下一瞬间，高维生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本D级变异人该有的眼神。
……被吓跑了。
山月更加亢奋了。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山月如法炮制,接二连三地吓走了体育馆会议室里一小半的高维生物。剩余的高维生物似乎对她也颇为忌惮，也许如同变异人的等级压制一般，祂们对于更高维生物也有着打心底的害怕。
这只是一个再假不过的谎言。
正常人都不会信。
可是高维生物偏偏信了。
大概是部分群体的脱离,造成了恐慌,剩余的大半高维生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而那些脱离了控制的变异人里,刨除D级之外的变异人都纷纷露出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奇怪表情。
而小刘也在其中。
小刘一抬眼，见到山月,脑子就嗡嗡嗡作响,小心翼翼地问：“熊猫女士，您怎么在这里？我……我又怎么出现在这里？”他扭头一看周围，板着脸,凶巴巴地说道：“你们怎么回事？都挤在会议室里做什么？这是尊贵的熊猫女士！是我们领地的贵客！领主特地交待了,遇到熊猫女士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都在这里,熊猫女士怎么呼吸！哎,我的手机呢？谁拿了我的手机！是谁……”
然而话还未说完, 小刘忽然就噤声了。
下一秒,血浆混合着人体组织在山月面前炸开,热辣滚烫的血液溅了她一脸,小刘竟然就当着山月的面活生生地炸开了。
其他脱离高维生物操控的变异人惊呆了，开口说：“啊……”
然后, 只发出了一个字，变异人也在一秒不到的时间炸开了，血液和碎肉同样溅射到天花板, 几乎是同时，所有脱离了高维生物操控的变异人在前后不到五秒的时间内，依次炸开。
山月出于本能后退了一步, 四处乱溅的血与肉令她不得不闭起了眼，等她再次睁眼时，面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孔。
不，也不算陌生。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张脸就是体育馆会议室里变异人的，但是给山月的感觉就十分陌生，也十分违和。
时冬的声音有了八分颤意：“月月，它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从D级变异人进化到了S级。”
时夏说：“它很强，你小心。”
山月不是没有直面过S级变异人，玲姐、二丫、柳航，还有时夏都是S级变异人，可是没有哪一个有这么大的压迫感，仅仅一个照面，山月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压感，还有熟悉的恐惧感。
当初梦里的那一双硕大如足球场的红色双眼又一次浮现于眼前。
是祂！
刹那间，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样，剧烈的疼痛袭击她的每一根神经，仿佛有一股外力在使劲拉拽她的神经。
生理性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无法形容的痛感让她的精神值在瞬间降到了0。
生命值也骤然从100跌到了1。
然而，也在刹那间，只有1的生命值又恢复到了80。山月清醒了一瞬间，可是仅仅三秒的时间，她脑子里的神经再次被剧烈拉扯，生命值再度下跌。
此时此刻的场景让在一旁窃窃私语的高维生物都愣住了。
【啊？ 】
【领主在折磨山月吗？ 】
【三维人果然狡猾至极，居然骗我们！活该被折磨！ 】
【好像有点不对，你们发现了吗！她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你们快去看系统的提示！ 】
【山月的生命值太奇怪了！领主出现后，再强大的三维生物也会在瞬间精神崩溃，精神和值跌为0后，生命值也会跟着变0 。可是山月却在即将跌0的时候，迅速恢复生命值，明明她没有使用任何道具技能和天赋！ 】
【她不会真的是更高维的生物吧？ 】
【她就是在骗我们的！她如果是更高维的生物，面对我们领主，又怎么会精神崩溃？她是个骗子！不要被她欺骗了！ 】
【哎，要我说就别等山月使用道具技能天赋了，她之前也不是没用过，虽然次数少，食用效果一般，但也不是不能吃，她这个三维人挺邪门的，再不吃说不定就吃不上了。 】
【谁去跟领主建议一下，直接吃了吧，食用效果虽然一般，但也比普通三维人要强很多了！ 】
【等下，地是不是在摇晃？ 】
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颤动响起，像是大地的轻微叹息。会议室的吊灯和桌椅在摇晃，窗口发出了“咔擦咔擦”的声响。
山月本就跌坐在地，这一晃动，她整个人都被甩到了窗边。
室内的D级变异人也被晃得东倒西歪，唯独高级变异人没有晃动。祂们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一位直接从D级进化到S级的强大存在也没反应过来。
震动是发生在一瞬间的。
从轻微到剧烈，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
顷刻间，山崩地裂。
如同大地之下古老的巨龙苏醒，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力量，猛然间吞没了这一座仅有十三平方公里的小城。
与此同时。
第二世界。
光明组织、巨鲸堡、屠龙教会、诺亚方舟的领主，以及无领地自由者的代表人齐聚在热搜海滩之上。
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玩家。
所有人神情肃穆庄严，无声地凝望着位于高台上的五人：金七澜、覃西、酆白曼、都宁、齐晚笙。
台上的扩音器早已备好。
五人异口同声地宣读：“致高维世界的生物。”
海滩上有微风，拂过金七澜锋利的眉眼，里面是饱受风霜却仍旧光芒不灭的火焰。短短的数百分钟，他们在变异人的帮助下，完成了这一项艰巨的任务。
同时，他们的光明组织也失去了三个骨干成员，以及他们的领主路星洲。
其实有关高维生物的存在，在山月暗示他们光明组织之前，他们组织里已经有部分玩家察觉到了，只是他们的记忆被清洗，其中也有寥寥数人像山月一样凭靠自己想起来了，隐约猜到了系统背后是他们此时此刻无法触及的高级文明，祂们并不希望他们知道祂们的存在。
未知的高级文明令他们恐惧，他们只能装作不知道，继续下副本攒积分，按照高级文明定下的规则行事。
路星洲就是其一。
然而，路星洲在下副本时被高维生物附身操控了。
光明组织的第三任领主路星洲早已通知了一切知情者，作为领主，他毫不犹豫地加入这场也许看不到未来的保卫家园的涅槃计划，同时他也必定会以身作则，但凡被操控附身，请身边人也要毫不犹疑地杀死他，不能让计划毁于一旦。
在种族存亡之际，个人的生命与利益永远排在共同利益之后。
是她亲手杀死了路星洲。
前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一击毙命。
原本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下副本任务，副本世界在山月的改造下已经不再危险，他们只需要进去，得知热搜内容就能平安无事地出来，甚至还能得到极高的评分。
可是谁也没想到，一进去就是永别。
意外总是来得悄然无声。
金七澜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们蓝星球的居民长久以来受到你们无形的压迫和操控，你们凭借维度优势，无情掌控我们的记忆与命运，把我们当成毫无尊严的食粮，把我们视作蝼蚁搬的玩物！”
覃西眼神依然而坚定：“我们的维度不及你们，但我们的意志与灵魂同样炽热且自由！”
酆白曼&都宁：“今日，我们正式向高维世界的生物宣战！”
齐晚笙：“我们要求结束这种不公，我们誓死捍卫自己的自由与尊严，不容任何外来力量肆意践踏！”
与此同时。
热搜世界。
人偶城里的柳航：“我们拒绝成为你们口中的食物，拒绝再被你们肆意屠戮！你们以为凭借维度的差距，新文明的碾压，就能永远压制我们吗？不！正义与自由的力量，足以碾碎你们的傲慢与残暴！”
妆城的舒绾：“我们低维世界的每一个居民，都将怀着必死的决心团结成坚不可摧的壁垒，与你们战斗到底！我们的智慧与勇气，将化作最锋利的武器，撕开你们自以为是的傲慢，创造让你们无法想象的奇迹！”
富贵村童话镇的姐妹们：“我们已经找到了与你们同归于尽的力量，我们将以生命为代价，捍卫我们的自由与尊严。我们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哪怕整个低维世界化作废墟，也绝不退缩半步！你们可以施展你们的高维手段清除我们的记忆，但我们一定会凭借顽强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回忆起自己的身份，回忆起对自由与尊严的渴望。”
其他领主：“因为，守护家园的决心，已经深深烙印在我们的灵魂深处，成为任何力量都无法撼动的永恒之光。”
金七澜：“现在我们正式向高维世界的所有生物发出最后的通牒：如果你们继续无视我们的诉求，继续对我们进行操控与压迫，那么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场战争进行到底。我们宁死不屈，宁为玉碎，也要让你们明白，蓝星球上的所有儿女同样拥有捍卫自己家园的决心和力量！”
覃西：“现在是时候坐下来与我们谈判，让我们共同寻求一条和平共处的道路，让宇宙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和平和自由的光芒。”
齐晚笙：“如果你们拒绝这一请求，那么哪怕我们付出种族灭亡的代价，也不会如你们所愿！”
所有玩家与变异人：“我们虽处于低维世界，但是却不是任由你们摆布的蝼蚁！我们的灵魂与意志，与星辰同辉，与宇宙共存，与千千万万蓝星人永恒不灭！”
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壮丽宣言，如同星辰陨落般震撼地回响在蓝星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这是一场几乎可以说是低维世界对高维世界的发声，是弱小对强大的不去抗争，是自由意志对绝对控制的宣战！
它的余震越过山川大海，越过宇宙星辰，越过不同维度，晃动了高维生物的世界。
那一刻，所有玩家与变异人都觉得内心热血沸腾。
哪怕此刻高维生物对他们进行剿灭，他们都无所畏惧，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火种或许会在某个瞬间熄灭，但人类的火种却永远不会熄灭，它将在无尽的时光中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宣战结束后, 第二世界的系统崩溃了。
没有一个玩家能召唤出来系统。
也许是防止玩家与变异人沟通联系，高维生物甚至关闭了热搜词条，包括在下副本的玩家都被弹回了第二世界。
接下来, 高维生物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但所有玩家与变异人都知道, 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如果有一天,蚂蚁向大象宣战,大象会有什么反应？
大象会觉得可笑且愚蠢，并会踩死它们。
那么大象需要蚂蚁呢？
踩死一部分, 杀鸡儆猴。
这是所有蚂蚁在宣战的那一刻做好的觉悟, 宣战前的准备功夫只是一个开端，真正艰难的时刻到来了。
果不其然，在宣战后的48小时之后, 天空像是裂开了两条细缝, 细缝缓慢扩张, 红色的瞳孔越张越大, 遮天蔽日, 仿佛下一刻就能吞没掉大地上的所有生物。
是一双眼睛！
不管从哪个地方抬头,都能看到空中出现了一双极为硕大的红色眼睛。
那一瞬间, 集体精神崩溃。
所有人与变异人都感受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不是普普通通的恐惧，而是一种精神无法抵触, 彻底被支配的恐惧。
只不过崩溃仅维持了短暂的数秒。
那一双红色的眼睛很快消失。
取而代之的全息投影，全息投影里出现了两道身影。那是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是玩家们都很熟悉的山月和变异人们都很熟悉的玲姐。
她们双眼空洞麻木, 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
而铁笼外有无数条奇形怪状的触手像海带一样飘摇。
没有任何言语。
仅有行动。
一条一条地触手伸进了铁笼里。
先是玲姐。
她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先是眼睛、再是鼻子、嘴巴、手指、胳膊、大腿、皮肤、脏器……
被触手一点一点地撕开，再残忍地磨碎。
然后是山月。
她同样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而那些触手似是有意折磨她，先是卷走了她所有的头发。与玲姐的不一样，这些触手争先恐后地嗦食她的每一根头发，像是人类吸溜面条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瓜分完毕。
山月似乎还有痛觉，疼痛令她空洞麻木的双眼出现了痛苦，面孔也变得狰狞扭曲。
她发出痛苦的叫声。
残忍的折磨似乎令她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喃喃道：“鲸鲨、磷虾、矽藻。”
她重复：“鲸鲨、磷虾、矽藻。”
“鲸鲨。”
“磷虾。”
“矽藻。”
她像是精神不正常了，一直在自言自语，触手的折磨并没有让她停止，反而越来越疯癫，时不时哈哈大笑，还在说：“鲸鲨、磷虾、矽藻。”
那些触手似乎嫌弃她太过吵闹，三下五除二堵住了她的嘴。
又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当着第二世界和热搜世界的面前，瓜分了山月整个人。
触手的咀嚼声响如洪钟。
在场的所有三维生物大多出现了呕吐恶心流泪等生理反应。
齐晚笙和凌枝的掌心被指甲嵌入，鲜血一点一滴地流下。
她们似乎毫无察觉，脸色差得可怕，仿佛随时随地能昏过去。
这一场长达两个小时的精神折磨。
两个小时过去，全息投影消失了。
所有人与变异人都没反应过来，来自高维世界的屠戮开始了。
那几天，第二世界和热搜世界都死了很多人和变异人。
他们不幸地承受了来自高维世界的怒火。
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很多玩家已经连着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
没有人知道下一个被高维生物惩罚的是谁。
他们害怕。
他们恐慌。
可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退缩。
也没有人提那一场残忍的瓜分。
仿佛山月仍然活着。
他们也不再在内心里沟通了。
高维生物已经发现了他们在内心里沟通的秘密，强行将所有装置都毁灭了。可是知道高维生物存在的玩家和变异人太多了。
祂们果然无法抹除大多数的记忆。
金七澜说：“祂们在等我们低头认错，热搜词条仍旧是关闭状态。”
覃西说：“我没有错，凭什么认错？”
凌枝说：“要杀要剐尽管来，我不怕祂们。”
齐晚笙说：“祂们应该怕我们才对。”
她与众人互相交流了眼神，说道：“高维生物脑子可能没我们好，不清楚我们的食物链，月月说了，鲸鲨、磷虾、矽藻，这是三条食物链，我们是矽藻，高维生物是磷虾，那么磷虾之上的鲸鲨，就是高维生物的敌人。祂们需要我们。”
她毫无畏惧地说：“你不用清除我的记忆，我们的智慧远比你想象中强大，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了月月拿命换来的信息。没有我们，你们还能活着吗？”
凌枝说：“祂们肯定不信我们真的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人类这个物种能爬上食物链顶端，没有任何生物能小瞧我们的意志力。”
金七澜问都宁：“名单呢？”
都宁叹气：“太多了，选不过来。”
酆白曼拿过名单，仔细端详，背脊挺直了，说道：“那就分批，如果不够，我们也上。”
大家都沉默了，同时也很有默契地说：“早有这个觉悟了。”
凌枝看了眼名单，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名字。
她鼻头微微发酸，却没有说话。
没多久，凌枝回咖啡馆。
现在的他们已经可以单独行动了，没有高维生物敢操控附身。祂们都很清楚，一下来就会死。
人类的行动力总是令人害怕。
凌父和凌母都在咖啡馆里等着凌枝。
见到凌枝进来，两人招呼凌枝洗手吃饭。
凌枝有些哽咽，没有表现出来，点点头去了浴室洗手。
眼泪掉了下来。
她使劲擦了两下，吸吸鼻子，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笑着走了出去。她刚坐下，凌父就往她碗里夹了她爱吃的排骨，凌母给她盛了汤。
一家三口说着凌枝童年的趣事。
提到凌隐时，凌母眼睛微微发红，她迅速揩看揩眼角，带着些许的哭音说道：“如果还能见到你妹妹，告诉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不幸被选中了，就像是走在马路上天降花盆，这种小概率的事情，遇上了也没办法。”
在向高维生物宣战后，被避开的赛博大禹都知道他们的领主被高维生物附身操控了。所有玩家都想杀掉她，可是凌隐失踪了，不管是热搜世界，还是第二世界，亦或是第一世界，都没人能找到凌隐。
凌父说：“如果她也死了，你把她和我们葬在一起。”
凌枝忍了很久的泪水，又一次决堤。
她说：“爸爸妈妈，其实你们可以不用报名的，按照我过往的贡献，你们可以留下来的。”
凌母伸手摸了摸凌枝的脑袋，说道：“我们都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哪里，更何况爸妈也老了，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
凌父也说：“小枝，爸爸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也活够了，只要能让你活下去，活得更久，这一辈子也值得了。以后啊，你研发出新的菜式，没人愿意吃，你就送到爸妈的坟前，爸妈替你尝尝。”
凌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二天。
热搜海滩的核心区域站了一个人。
金七澜一手拿着扩音器，一手拿着一份名单。
核心区域外，人山人海，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金七澜拿起扩音器。
她念道：“林振国，八十一岁，广城人士。”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出，一步一步地靠近金七澜。他走得很慢，海滩上没有任何人催促，所有玩家的目光都无声地目送他。
林振国站定。
金七澜向他敬个礼，又拿起扩音器喊道：“胡兴邦，七十九岁，川城人士。”
“马淑兰，七十六岁，银城人士。”
“陈金花，七十五岁，山城人士。”
“钱红梅，七十四岁，宁城人士。”
……
一道接一道的步履蹒跚的人影填满了热搜海滩的核心区域。
他们身躯佝偻，眼睛浑浊，鬓角发白，此刻凝望着海滩上刺眼的太阳。
金七澜一次又一次地敬礼。
喊满了一百人后，她终于放下了名单，眼眶早已泛红，却一滴泪水也没有落下，这几日所目睹的死亡令她比以往都要坚强。
她拿着扩音器对着天空大声喊道：“我们虽处于低维世界，但不是任由你们摆布的蝼蚁！我们的灵魂与意志，与星辰同辉，与宇宙共存，与千千万万蓝星人永恒不灭！”
所有人也在喊：“我们虽处于低维世界，但不是任由你们摆布的蝼蚁！我们的灵魂与意志，与星辰同辉，与宇宙共存，与千千万万蓝星人永恒不灭！”
一百个玩家自刎而亡。
鲜血染红白色的沙滩，金色的阳光与红沙交织，令人触目惊心。
金七澜又开始喊第二批名单。
鲜血越染越红。
就在第四批名单出现的时候，天空再度出现一双红色的眼睛，而这一次，没有任何恐惧威慑手段。
祂们原以为杀戮会让低维生物因此而恐惧，不再企图与祂们对抗，再次成为祂们的傀儡与食粮。
可是祂们发现低维生物没有就此罢手。
他们如同宣战发言里所说的“我们低维世界的每一个居民，都将怀着必死的决心团结成坚不可摧的壁垒，与你们战斗到底”！
那一刻，所有玩家和变异人都听到来自高维生物的开口，祂们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说：“我们接受谈判。”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山月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
里面充满了透明的不知名液体。
黏稠却温暖。
高维生物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带来的精神与身体的双重痛苦, 在出现在透明盒子的那一刻，彻底消失殆尽。
她像婴儿一样蜷缩在液体里，就像在母亲的身体里一样, 倍感安全和温暖, 仿佛宇宙里再也不会有能伤害她的东西。
她可能死了。
被折磨的时候, 她就在想只有死亡才能解脱她此刻的困境吧, 她已经尽力了，希望第二世界和热搜世界的她们已经宣战了, 也希望她们能明白她的暗示。
这样, 她也死得其所。
她选择孤身一人去拖延时间就料想到了这个结局。高维生物不会放过她的，她踏进黄牛副本的那一刻，其实已经知道了, 她回不去了, 她要违背和阿笙还有小枝的约定了。
可是如果三个人里, 有两个能活到九十九岁, 她也死而无憾了。
她的记忆在认识阿笙和小枝之前, 本就是模糊的, 甚至连照顾她长大的爷爷面容也记不太清了, 是和阿笙小枝认识后, 她的人生才逐渐鲜活了起来。
仔细想想，幸好是她去拖延时间,如果是阿笙，她那么怕痛，一定会哭惨的。
小枝也不行,她就是个小孩，怎么可以让小孩面对这些可怕的事情？
幸好是她自己。
她不怕痛，还有小动物们陪她。
“妈妈, 醒醒。”
“妈妈！”
“妈妈妈妈！”
……
是谁在喊她？
哦，她想起来了，是她的动物盲盒。
哦不，已经不是盲盒了，是动物明盒。
好像有点不对。
之前都是心声，这一次却像是在耳边响起一样，距离近得像是她昏倒了躺在地上，小动物们都纷纷现身，跑到她的身边，着急地关心她的情况。
她很努力地睁开了眼，逐渐适应了液体带来的不适后，她终于看清了周遭。
是数之不尽的透明盒子。
层层叠叠地堆成了高楼。
每一个透明盒子上都一条极细的红线。
所有红线都汇聚成一根粗壮的红色杆径，而尽头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它在跳动。每跳动一下，红色杆径里就似是有流光划过，她所处的透明盒子里的液体变得更为温暖。
“妈妈。”
“妈妈你醒啦！”
“太好了！”
“呜呜呜呜呜妈妈你吓死我们啦。”
……
声音清晰可见。
她一扭头发现是旁边的透明盒子里的东西在说话。
“啊啊啊啊妈妈看我了！妈妈我是西几！大西几！”
“不要卖萌！你一个大狮子卖什么萌！”
“大狮子就不能卖萌了吗？你管得可真宽！妈妈妈妈，我是爱你的大西几！”
熟悉的口吻，却是陌生的形态。
她发誓，隔壁的透明盒子里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是一只狮子，与其说是东西，不如说是一块晶核。
唯一能和狮子搭上边的，大概是晶核的配色了——黄褐色中带了点黑色。
她再看其他透明盒子，里面也是各种颜色的晶核。
它们十分吵闹。
似乎每一颗晶核都想开口说话，而每一句话都能无比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山月想伸手去触摸那些晶核，却猛然发现她没有手，也没有脚，甚至没有身体！
她是一颗五彩斑斓的晶核！
“都说了你们先别说话，你们看，吓到妈妈了吧！”
“你们都闭嘴！不要再说了！”
“我建议一个一个地开口，一起开口太多话了，我们是习惯了，但妈妈是第一次见我们，肯定不习惯。”
“我同意，就按照序列号大小开始，从小到大，每一个只能说一分钟，不能多说了！”
“同意。”
“可以。”
“没问题。”
“现在除了1号，谁也不许开口！就一分钟！”
“妈妈，你不要慌，我是龟龟，我们见过一次的！是你六岁的时候，我和你见面了，我带你在水里游泳，你还很开心，说要跟龟龟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妈妈，我是熊大！我们其实见过两次的，第一次是你七岁的时候，我还教你怎么使用我的身体，怎么一巴掌打翻一棵树！第二次是在你进入热搜世界后的第一个副本，当时妈妈你已经很久没跟我们说过话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不会使用我们的身体，幸好妈妈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女孩子！”
……
被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逐渐冒出。
蹒跚学步的她追着一道高挑的身影喊着：“妈妈！妈妈！”
那道身影停下，转身抱起了她，在她的额头亲了口，说道：“月月今天真棒！今天走了十分钟呢！”
妈妈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是漂亮的玻璃珠。
这是山月最为深刻的记忆。
只可惜那双眼睛很少关注她，她总是想方设法地吸引妈妈的注意力。妈妈总是待在一个密闭的实验室里，里面有许多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妈妈总是会认真地和她们交谈。
有一天，妈妈忽然问她：“月月，你愿意做一个实验吗？”
她的记忆真奇怪。
那时明明都听不懂多少句子，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一字不落地回忆了起来。
旁边的白大褂说：“雪莉博士，她才两岁不到！”
“她是最适合的实验体，如果实验成功，我们也许可以摆脱祂们。我们已经拥有了两百零八个愿意为科学为人类的未来献身的志愿者了。动物基因实验也成功了。两百零八位志愿者已经成功被植入动物基因，没有任何排异反应，他们已经融成了晶核，就等待一位合适的寄生者了。更何况她的出生本来就是一场实验。如果能成功，我们也许能接触到高级文明。况且我们能搬到这个实验室执行我们的火种计划，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了，没有他们，我们就无法在这个高维生物找不到的地方执行我们的计划。”
妈妈问她：“月月，你愿意吗？可能会很痛。”
她听不懂，只是觉得她答应了妈妈就会很开心。
她毫不犹豫地说：“愿意！”
从那一天后，她每天都要吃很多很多的药，有液体的、固体的、半固体的、还有气体的，那些药难以入口，大多都是苦的。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每天都在发生变化，每一次变化都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她不敢哭，怕妈妈会不高兴。
她每天都安慰妈妈：“月月一点儿都不疼！”
每次吃完药后，妈妈都会奖励她一颗糖。
她把每一颗糖的糖纸都收集了起来。
妈妈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存钱罐，罐子是月亮的形状，比她还高。妈妈说：“只要存钱罐满了，月月就不用再吃药了。”
她每天晚上打着手电筒的光从存钱罐那一条小细缝里仔仔细细地看，恨不得把眼珠子都塞进去。
她等了五百六十八天，存钱罐终于满了。
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糖果纸。
她问妈妈：“我是不是不用吃药啦？
妈妈如释重负地点头，夸她：“月月真棒。”
她以为痛苦就这样结束了，她问妈妈：“实验做成功了吗？”
妈妈说：“成功了一半。”
她问：“还要吃药打针吗？可不可以吃药不打针？”那些针真的好大，那么长，比她的胳膊还长。
妈妈说：“不用吃药了，但还要打针。”
她点点头：“打完针还有糖果吗？”
妈妈摸摸她的脑袋，说：“糖果玩具都有哦，只要实验成功，你会成为世界上最特别的存在，你可以拯救千万人于水火之中，你会成为大英雄，成为妈妈最骄傲的孩子！”
她想当妈妈最骄傲的孩子！
她用力地点头：“妈妈，月月不怕疼！”
她被送到一个透明的圆柱体玻璃仓里。
玻璃仓里慢慢地被注入味道奇怪的液体，她起初呼吸不过来，但妈妈在玻璃仓外面教她怎么呼吸，她很快就学会了。
在水里生活和在床上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依旧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来看她，对比电子屏幕里的各项数据，他们称赞她是本世纪最完美的火种。
他们也会跟她聊天，喊她小火种。
只有妈妈会喊她月月。
她记得很清楚，在她进入玻璃仓的第七天后，所有人看她的表情充满了炙热和期待。他们围着她的玻璃仓，先是集体闭眼进行默哀，感谢两百零八位志愿者，之后妈妈从一个金属盒子里取出一管绿色液体，医生姐姐熟练地在她的手背上扎针，绿色液体一点一点地消失，进入了她的身体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
她起初还能跟妈妈说话，可随着绿色液体的侵入，她像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身体里像是有无数虫蚁在侵蚀她，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使劲地往身体外延伸，企图挣脱开她躯体的束缚。
她在水里尖叫，直到晕厥，而晕厥过后又再次痛醒。
“排异反应有点严重。”
“这是第一个，她可以撑下去的。”
她已经分不清外面的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整整七天，痛苦才消失了。所有人都在鼓掌，夸赞她的毅力。他们看起来很开心，妈妈也很开心，又给了她一颗糖果。
可是她一点儿都不想吃。
平时觉得很好吃的糖果，现在的她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她反而想吃蚯蚓。
她吃了一条蚯蚓。
所有人都在给她鼓掌。
她以为难熬的时光到这里就结束了，就算要吃一辈子的蚯蚓，她觉得也是可以的。可是她很快迎来了第二次的棕色液体，排异反应一样严重，她痛了整整半个月。这个比吃药还难熬。
实验室里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总会拿出新的液体，整整两年，她才离开了玻璃仓。
她以为痛苦终于结束了。
可是没想到仅仅是个开始。
她开始接受残忍的训练，接纳体内的每一个动物人的能力，学习它们的技能。她一直生活在实验室里，从未离开过，她想出去看一看，可是每次都被妈妈拒绝了。
山月终于彻底想起来了。
是十二岁那一年，妈妈发现了高维生物有读取所有人记忆的能力。
她们担心火种计划泄露，决定炸掉实验室。
为了让她彻底遗忘这段记忆，她们对她采取了脑部神经手术。再之后有关实验室的事情，山月就没有任何记忆了。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关爷爷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因为它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是那一场脑补神经手术为她打造的记忆。
为了严谨，在她离开实验室后，又安排了一个人照顾她，让她融入社会。
这个人与打造的记忆里的爷爷逐渐重合。
而回想起来的记忆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山月忽然问：“我妈妈呢？”
在场的晶核，没有一个敢开口。
山月问：“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死了，对吗？她们害怕计划泄露，和实验室一起被炸了，对吗？”
她旁边的大狮子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她们以身入局，完成了火种计划最重要的一步。”
山月沉默不语。
她忽然似是想到什么了，又看向了周遭的透明盒子。其实她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发现了，并非所有透明盒子里都有晶核。但那会儿她没恢复记忆，现在她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
她在数没有晶核的透明盒子。
“一、二、三、四、五、六……十七、十八、十九……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五十、五十一、五十二……”
最后的数字停在了“六十九”。
小动物们起初不明白山月为什么要开始数数，直到她数到“六十九”的时候，它们才明白过来。
有小动物出声：“妈妈，大家都是自愿的。”
“是的，从加入火种计划开始，我们都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为了守护家园，我们都很荣幸能成为计划的一部分。”
山月问：“每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都是你们救了我。海马、蜥蜴、藏羚羊……它们其实都死了，是你们骗我它们还活着……是吗？包括那一场大火里，我明明已经死了，还断了胳膊，但是没多久我就活过来了，那时候也是你们之间的一个以命换命，才让我活了下来，对吗？”
明明是疑问句，可是山月的语气却愈发笃定。
生命本就没有奇迹。
如果有，就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她在高维生物的折磨之下能活下来，是有六十九条生命在替她默默承担。
不，还有玲姐。
在黄牛副本的领地里，玲姐及时赶到，动用S级变异人的力量将整块土地都吞没了。她亲眼看见，那些被高维生物操控的变异人，以及那一位上级，都死在了玲姐的手里。
然而她们来不及高兴，新的高维生物直接将她们带到了高维世界。
她亲眼看见玲姐死在了自己的身边。
而她，被高维生物操控了精神，被迫使用了祂们的天赋技能，达到了祂们的食用标准。
妈妈的火种计划。
以及她的涅槃计划。
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鲜血早已染红了蓝星球。
“妈妈，你不要难过，我们真的都是自愿的！没有妈妈，我们也无法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没有妈妈，火种计划就无法实施。”
“现在我们已经来到祂们的世界里，还有一百三十九条命，我们可以探索祂们的世界，偷学祂们的文明，再回去建设我们的文明！总有一天，我们的火种得以延续。”
“是的，妈妈，我们已经成功骗过了高维生物，没有任何高维生物知道你还活着。”
“妈妈，我们都很强大！就算你只剩一根头发，我们都能让你再生！”
没有时间让她悲伤和难过了。
她已经淌过鲜血造就的河流，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月很难想象自己未来有一天活得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 每天都在阴暗爬行。
哦不，应该说，连老鼠也不如。
她现在只是一根附着在高维世界里的某种不知名生物身上的毛发。
祂们有自己的语言体系。
同时, 祂们也是活在高维世界里最底层的生物。
她们的世界是三维世界, 而三维世界对高维世界的理解有限, 毕竟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和文明。
她也不确定现在所处的高维世界是几维世界。
过往对一维空间的定义, 是一条直线；二维空间是一个平面，是两条相互垂直的直线；三维空间则是现在所有人类所处的世界, 它是立体的, 由三条相互垂直的直线定义。
而四维空间的定义，则是比三维空间的长度、宽度、高度还要多一条直线。这条直线往往会被定义成时间线。
在科学家们的推测中，四维空间的生物对时间的感知和控制能力远超三维生物, 也正因如此, 祂们也许能够操控时间, 在不同的时间点里穿梭。不过也仅仅是推测, 并没有得到证实。
经山月潜伏多日的发现, 她认为她现在所处的高级文明世界, 极有可能就是科学家们推测出来的四维空间。
这里的文明高度发达,第二世界里系统奖励玩家的天赋和技能,祂们轻而易举就能创造出来。而祂们的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模样，像极了克苏鲁神话体系里所描述的旧日支配者。它们隐约有人的轮廓,却长着一个巨大的章鱼脑袋和许多足以遮天蔽日的触须。
它们也有领地之分，每个领地也拥有一个领主。
如果不是曾经与祂们交手过，也曾经让高维生物死于她们人类之手的话, 山月觉得在进入高维空间亲眼见到了高级文明之后，她未必会有勇气去挑战高维生物。
但人类也确实做到了这一项原本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突如其来的震动扰乱了山月的思绪。
她心里一点儿都不慌。
她知道她附身的不知名生物正在地底下逃亡，作为高维世界里最底层的生物, 祂时时刻刻都在准备逃亡。
山月如今只是一根毛发。
能感知外界的是发尾分叉的部分，那儿长了细细的几近透明的绒毛。那是狼蛛的绒毛，它能探知出原子级别的空气流动，是目前山月感知高维世界最安全的方式。
只有在万籁俱寂之际，她感知到外面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盯着她的眼睛时，她才会悄悄在毛发顶端长出一只眼睛，静静地观察这个世界。
这里的所有生物，不管是食物链顶层，还是食物链底层，祂们都有相似之处——触手。不管大小，不管形状，不管等级，它们都有一个类似触手一样的东西，或长在头顶，或长在尾巴，或长在身体上的任何地方，就连她附着的最底层生物，祂的牙齿两端也长了两根细细的触手。
经山月潜伏多时的观察，她可以确定，那是高维空间的生物进化后的结果，触手是祂们操控时间的重要媒介。
山月给她附着的高维生物起了个名字，叫羊角包。
祂长得就像一个餐包左边和右边各长了个圆弧形弯曲羊角，通体雪白，表面像是刷了层蜂蜜，远远看去，还怪诱人的。
但靠得极近时就会发现，它的底部长了密密麻麻的步足，以致于它跑起来极为灵活。
但山月知道这不是祂保命的关键部位，能保命的是祂的触手。
而祂的触手就长在牙齿上，只有在祂确认是安全的地方时，才会悄悄探出来，而且探出来后，祂的浑身会不停地发抖，但每次发抖过后，祂总能巧妙地避开未来几日的危险。
她见过祂的同类不小心被抓住了，触手是第一时间被吃掉的。不，应该说，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但凡被抓住，触手都是第一时间被吃掉的。
祂们的触手可以在四维空间里操控时间，看到过去，看到未来，看到每一个可能会发生危险的时间节点，然后寻找出最优解。
在这里，每一个四维生物都拥有这样的本领。
每一个四维生物的死亡都是时间与时间的对抗之下，输给了别的生物的最优解，这也以至于祂们的生存环境极为残酷，祂们能拥有很多很多的选择，所谓人生岔路于祂们而言根本不存在，祂们能看到每条岔路的结局。
但这应该仅限于四维空间。
祂们无法干涉三维空间，否则她的计划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得逞。
如同她无法看到四维空间操控时间之下的世界，而四维空间也无法将三维空间的人与事合并进祂们的时间算法里。
这也令山月稍微欣慰了一些。
否则祂们能操控时间，看到每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人类根本毫无胜算。
羊角包被抓的那一天，山月换了个新的附着生物。
有了附着羊角包的经验后，这一次山月更为熟练，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安全位置，继续她的附着兼观察任务。
在她换了二十多种附着生物后，四维空间忽然迎来了奇怪的一天。
而就在那天，所有四维生物都伸出了祂们的时间触手。
祂们在恐惧。
山月已经能听懂部分祂们的语言了。
祂们就是在害怕和恐惧。
祂们集体看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并且高频提起“末日”两个字。
祂们像极了当初面临热搜词条空降的人类，惊慌失措，惶恐不安，恐惧之情不言而喻。
祂们前所未有地团结。
每一个四维生物都在用祂们的时间触手驶向未来，企图寻找破解末日之法。
只不过很显然的是，祂们并没有找到。
山月也很好奇，五维生物究竟什么时候会过来，又会以何种方式灭到四维生物。但不管如何，只要四维生物被五维生物消灭了，作为人类的三维生物就能迎来暂时的喘气。
所有四维生物忙着拯救世界，自然也没生物会去留意到山月这根渺小如尘埃且来自三维世界的毛发。
山月肆无忌惮地游走在四维世界里，进入祂们的领地，记录祂们的生活，探索祂们的文明，如入无人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就在山月纳闷五维生物怎么还没攻打过来时，她被逮住了。
一根触手上的吸盘吸附住她的毛发，将她带走了。
那是一个比成年人还高的大章鱼。
根据山月这些时日对四维生物的了解，这个大章鱼很有可能是个小领地的领主。
山月不敢乱动，生怕稍有差池就会被吞进去。
然而大章鱼并没有吃她，将她带到一个封闭的地方后，小心翼翼地将她剥离了触手。
之后，竟也没再管她了。
山月见状，索性也留了下来。
大章鱼似乎很焦虑，祂总会喊一堆小章鱼进来，咨询祂们的意见。
小章鱼们话多，经常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
山月已经能听懂大半了，剩下的一小半连猜带蒙也能大概明白。
祂们在劝领主不要害怕，天塌下来了还有大领主顶着，现在标记物也不能随便吃了，得按照条约来了，否则那群三维人又要闹了。
山月有些欣慰。
看来涅槃计划是成功了，大家流的血，丢的命，都没有白费。
山月继续听墙角，企图能听到更多有关三维生物的信息，身在异乡，能听到一些和家园相关的信息，心里总能多一分慰藉。
那几个小章鱼开始骂人了。
山月发誓自己没有听错，毕竟学一门新语言，往往都是先从骂人的词汇开始。
祂们在用非常恶毒的四维空间词汇骂金七澜，骂覃西，骂齐晚笙，骂凌枝。
骂凌枝的时候，那几个小章鱼很明显停顿了一下。
大章鱼表示太可惜了，本来以为操控了凌隐，能把她姐姐，还有她姐姐的朋友们一网打尽，没想到最后一个都没捞着，现在回想起来，山月应该很早就发现祂的存在了。
【妈妈，是当初操控小隐的高维生物！ 】
【哦豁，难怪我觉得祂这么熟悉！ 】
【祂这么说的话，小隐应该是安全了，恢复自由了。 】
【大家都好好的，实在太好了。 】
【尸体感觉暖暖的。 】
小动物们在用四维世界语言夹杂着人类语言交流。
这些时日以来，它们和山月都在努力学习四维世界语言。山月能迅速学会大部分，都是它们的功劳。
【我们可以装高维生物吓唬祂！ 】
【让祂操控小隐！惩罚祂！ 】
【祂现在就担心末日来了，不会发现我们的恶作剧的吧！ 】
山月：【你们先别说话。 】
小动物们瞬间噤声。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小章鱼们都消失了，大章鱼仍旧愁眉苦脸的。
祂自言自语地说道：“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每一个时间节点都没问题，为什么高维生物就发现我们的存在了？不可能是屏蔽器出问题的吧？对，不可能，那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也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总不可能是其他维度的生物偷偷把屏蔽器破坏了吧？不可能的，没有正确密钥，屏蔽器的特殊金属盒子就算高维生物来了也打不开的。况且密钥采集了十大领主的触手组织，只有领主才知道是用了哪一根触手，想要得到密钥还得从十大领主身上找到正确的触手，采集祂们的组织，才能得到密钥……”
祂的触手探了出来，就落在山月的头顶。
山月可以清晰地看见祂触手底下的吸盘。
祂的触手正在颤动，显然是在进行时间旅行。
很快的，祂的时间旅行结束。
祂说：“我们还是被消灭了，这是为什么？是不是领主里出现了一个叛徒？不对，没有叛徒，每一个时间节点都没有叛徒，难道不是因为屏蔽器被破坏了吗？还是说高维生物的文明已经到达了能直接无视我们屏蔽器的程度了？”
“啊，为什么看不见末日的原因？”大章鱼暴躁地挥舞触手：“总不可能是三维人的原因吧？三维人根本没法采集触手组织了，除非他们能找到梯子，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采集。梯子更不可能容易得到，那是我们身体里的一部分，就算得到了，一旦使用就会在时间旅行中发现，除非三维人能找到死亡领主……”
祂话音一顿，说道：“不可能的，唯一死亡的领主就是山月的标记者，祂早在三维世界里死亡了，祂被埋葬在埋骨之地里，三维人哪里可能会知道埋骨之地在哪里？怎么可能恰恰好找到埋骨之地，又恰恰好找到死亡领主的梯子，采集到密钥，打开盒子，破坏屏蔽器呢？三维人要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么还会跟我签下不平等条约？早就升级为高维生物，进化成高级文明了……”
祂忽然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的一条触手，剥落了一个吸盘，露出了一截透明色的物体。
祂说：“我要换个地方藏好我的梯子。”
山月意识到四维生物口中的变数是她。
她是三维生物。
四维生物的时间规则无法约束她，更无法限制她，所以如果是她破坏了屏蔽器，导致四维生物末日来临，走向灭亡的话，祂们无法看到这一个未来。
因为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四维世界。
她就是导致四维生物灭亡的关键人！
她离开了大章鱼的领地。
她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潜伏在十大领主的领地里，确认祂们的密钥触手，寻找埋骨之地，找到死亡领主的梯子，成功采集到所有密钥。
这一切做得悄无声息。
而接下来，只需要找到藏屏蔽器的地方，打开盒子，破坏屏蔽器，欺压人类多时的四维生物将会走向祂们的末日！
【屏蔽器会在哪里？ 】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
【我们潜伏多日，好像也没见祂们提起屏蔽器在哪里。 】
【妈妈有什么有头绪吗？ 】
山月说：【会有人告诉我的。 】
【人？ 】
【什么人？ 】
【这里还有我们的同类吗？ 】
山月再次去了大章鱼的领地。
上次，她是被带进去的。
而这一次，她是自己飘进去的。
大章鱼仍然喜欢自言自语，仍旧是满脸愁容。
“为什么还没有找出灭亡的原因？每一个生物都在时间旅行，就没有一个找到灭亡的原因吗？”
“也许就是屏蔽器的问题吧。”
“大家都这么认为的，所有领主都在盯着屏蔽器，可是过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出现问题，也许不是屏蔽器的问题吧。”
“听说明天第九领主会去亲自确认屏蔽器的安全……”
“我去看过了，明天不会出任何意外。但是如果是其他维度的生物入侵了呢？我们操控的时间还作数吗？”
山月笃定地说：【是小枝的妹妹，不是四维生物，她是小隐。 】
【啊啊啊啊真的吗！ 】
【其实那天她在自言自语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总觉得她好像把答案喂到我们的嘴边，但是我不确定，所以就没说出来。 】
【呜呜呜呜在这里孤军奋战的小隐一定也受了很多苦。 】
【妈妈快跟小隐妹妹相认！ 】
【可以相认吗？ 】
【应该不行吧，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可以相认的话，那天小隐把我们带到这里的时候就直接开口了。 】
山月说：【嗯，不能问，也不能相认，小隐如果可以操控时间，那她就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受到这个世界的规则限制。我们贸然和她相认，其他生物操控时间时就有可能会发现。她一定也知道，所以没有选择和我相认。 】
“祂们说得对，我没必要想这么多，天就算塌下来了，也有大领主撑着，我就是个小领主而已，也许我应该转移注意力，应该去看看我的标记物，现在不比以前了，可以随时随地提取自己的标记物了，我申请了提取我的标记物，都要等到十五天之后了，早知道上次就不取消了，本来想养一养的，营养价值能高一些……”
大章鱼愁眉苦脸的：“三维人真的太狡猾了，不仅仅狡猾，而且还想偷我们的东西！上次有个三维人都送过来了，结果发现提取错标记物了，原路送回去才发现三维人偷了我们的东西！可别再弄错了，不然三维人一来又想偷我们东西了，真带回去了，我们也无法通过时间旅行找出来。明天好像又有新的一批标记物传送过来了，得让祂们看着点，别趁传送通道开着，三维生物又想偷偷拿我们的东西……”
大章鱼又说：“算了，不想了，操心这些还不如操心自己吧，就算末日真的来临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祂忽然伸出触手。
室内栽了一盆四维世界特有的绿植，长得奇形怪状，树枝张牙舞爪的，像是一根根灵活的触手。
大章鱼的动作很轻，祂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树枝，似是夹杂了万千柔情。
山月和体内的小动物都明白了凌隐的意思。
山月飘向了绿植，在枝头短暂地停留了几秒，之后才离开了大章鱼的领地。
她没有回头。
有了凌隐的提示和指路，第二天，山月跟着第九领主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屏蔽器的位置。
等第九领主离开后，山月将梯子采集到的触手组织放入密钥位置。
验证成功。
金属盒子干脆利落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黑红色的装置。
山月按照凌隐提示的方法破坏了屏蔽器。
在彻底破坏屏蔽器后，她没有任何犹豫，奔向了传送通道。
这一次，她一样没有回头。
只是过往的每一帧画面，在她脑海里一一闪现。
从妈妈、到实验室里的牺牲者、再到副本里遇到的变异人，为涅槃计划牺牲的玩家，还有保护她而亡的小动物们，以及还没有成年的凌隐……
这一条漫长充满坎坷的、充满了无数战斗与牺牲、浸染着鲜血的夺回家园之路，终于到了画上句号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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