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沣一直坐在车里等安久, 远远的,他就发现裴钥和安久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裴钥将安久弃在原地,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墓园, 朝车走去时, 已经下车的夏沣拦在了他面前。
“怎么不等安久一块出来?”夏沣看了眼不远处孤单单站在墓前的安久, 又看着眼前裴钥冷冰冰的脸色, 疑惑的问道,“你们吵架了?”
“这是我跟安久的私事。”裴钥面无表情道, “不便告知。”
这话在夏沣听来也就是默认了。
“他才生完孩子多久, 就算有哪里惹你不痛快, 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他。”
裴钥并没有跟夏沣解释的耐心, 淡淡道:“我跟安久之间的事就不劳烦九区操心了,没有了SX系孩子,你们也没有必要继续盯着我跟安久了。”
夏沣试探性的问道:“难不成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孩子?可这又不是安久的错。”
裴钥没有说话, 绕过夏沣上车离去。
安久从墓园出来时眼眶红红的,无论夏沣问什么都摇头不愿多答。
上车后安久靠着车窗,目光黯淡的看着车窗外,心里的委屈像撒盐的伤口, 浓郁的痛感团在胸口越浸越深。
夏沣送安久到别墅门口, 这一路上对安久和裴钥的感情问题关心的不少, 着实为这对顶级AO的婚姻操碎了心。
安久终于还是在下车时对夏沣说了实话:“多谢您的关心,只是我跟裴钥也许要离婚了。”
“你, 你说什么?”夏沣难以置信的看着安久, 比较先前裴钥的冷淡, 和此刻安久的落寞,他不难猜到是裴钥单方面对安久提出的离婚。
“你们不能离婚,你俩的婚姻和其他AO夫妻不一样。”夏沣紧接着道, 但说完又似乎觉得不合适,顿了顿声音温缓了几分,“那你想跟裴钥离婚吗?”
安久愣了下,浓密的长睫微微垂下,沉默许久没有回答,最后淡淡道:“谢谢您送我回来,今日不太方便,改日再招待您。”
安久说完,转身进了别墅。
注意到停车坪上的车,安久询问一名佣人,得知裴钥刚回来没一会儿,此刻正在书房。
安久趁机又询问佣人是否已将宝宝接回到这里,佣人摇了摇头。
一名佣人正要送茶去书房,安久顺路接下那杯茶来到书房门口。
轻轻敲了下门,安久缓缓推开书房门。
裴钥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说的似乎是工作上的事,他回头漠然的看了眼端茶进来的安久,又转头继续打着电话。
安久将茶放在桌上,然后乖乖的站在桌边,静静的等着裴钥打完电话。
裴钥很快便结束了通话,他仿佛没有看到安久,旁若无人的回到桌前坐下,翻开桌上的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安久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裴钥的脸色,踌躇许久才低声道:“我”
“出去。”
只说了一个字便被无情打断,裴钥甚至连头也没抬:“在离婚协议出来前,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安久打消了继续向裴钥解释的念头,他深深吸了口气,认真道:“我想见宝宝。”
“出去。”男人抬眸,面无表情的盯着桌边的Omega,“别让我说第三遍。”
安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是心理脆弱的人,可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不留情面的冰冷眼神,他难受的想掉眼泪。
“那是我生的宝宝。”安久用力揉了揉眼睛,“我有权利见他。”
裴钥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用力抓住安久一条胳臂,一言不发的将安久朝门口拽去。
“你干什么,松手!”
安久用力挣扎,心中的委屈更甚,声音都突然哽咽了几分,“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裴钥拉开书房门,一把将安久推了出去,随之“嘭”一声巨响重重甩上门。
门被从里面上锁,安久抬手用力拍了两下,声音带着颤抖:“我只是想看看宝宝,我真的不会伤害他的,真的不会”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安久痛苦的垂下头,几乎顺着门跪下了双膝。
“阿久!”
一侧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安久恍惚的转头看去,就见萄果从楼梯方向小跑了过来。
安久扶着门慢吞吞的站直身,跑到他跟前的萄果一把抱住了他。
“吓死我了阿久,我终于见到你了。”萄果松开安久,上上下下打量,“你没事吧,车祸严重吗,裴钥伤害你了吗?”
“我没事。”
看着眼前一脸担心的萄果,安久心中的委屈忽然有了落处,他忍不住抱住了萄果,将湿润的眼睛埋在萄果的肩窝上,控制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萄果心一下难受极了:“裴钥那个混蛋欺负你了是吗?不要难过阿久,你哭我也想哭了。”
回到房中,在萄果的追问中,安久道出了全部。
“你相信我没有喝下那瓶药吗?”安久牵动嘴角自嘲似的笑道,“很难相信对吗,毕竟我一直都想打掉孩子,谁会相信我把药喝进嘴里又吐掉这种荒谬的事情。”
“我相信。”萄果眨了眨眼睛,目光认真,“阿久说什么我都相信。”
安久苦涩的笑了下,抬头轻轻揉了揉萄果的头发。
“阿久,其实我感觉到你后来心里是想生下宝宝的,你做事从来果决,但在宝宝的去留上一直不够果断。”萄果道,“阿久你只要知道你没有对不起宝宝就好了,千错万错都是那个撞你的司机错。”
安久垂眸看着地板,目光复杂:“裴钥他不这么认为。”
“管他怎么想呢,他不相信拉倒。”
萄果说着,似想起了什么,起身来到房门口,打开门探着脖子往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又回到安久身旁,一脸认真的说道:“先前我以为裴钥会因为那瓶药的事向你发难,特意去了趟Y国找庇瑟帮忙,庇瑟跟我说了,只要你在行动上配合他的计划,他一定能帮你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裴钥。”
安久苦笑,很显然此刻在萄果心里,他还是个被裴钥限制人身自由的可怜Omega,但事实上
“什么?”萄果听完安久的话,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裴钥要跟你离婚?”
震惊之后便是惊喜,萄果高兴道:“那咱们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离开这里。”
安久敛下眸,目光复杂的“嗯”了一声。
“阿久”萄果从安久眼底看不到丝毫解脱的欣喜,他轻声问道,“裴钥终于放过你了,我们能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了,你不开心吗?”
安久没有说话,黯淡的眸光中仿佛拢着一片化不开的薄雾。
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在靠近,但两人毫无察觉。
“阿久,我们去道尔岛好不好?”萄果握住安久的手,温柔道,“回到我们先前住的那栋房子,忘掉所有的不愉快,我天天抓鱼给你吃好不好。”
安久终于又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想到了那个孩子,目光复杂道:“我现在不能走,我还有宝宝在这里”
“可是裴钥不会让你见宝宝的,世事无常,你如果一直被宝宝牵绊在这里,错失了离开的机会,以后哪天裴钥突然反悔了,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萄果无比认真道,“阿久以前为了离开他吃了多少苦头,那些都忘了吗?”
安久没有说话,他没有脸告诉萄果,他在裴钥身边早已没有了被迫的感觉,他的身体已被释放,但感情却被困住了。
不过在萄果看来,安久就是因为宝宝,再冷情的Omega在生产后都会觉醒一些母性,这些母性会让他们在关乎自己孩子的事情上变得优柔寡断,会更坚强,也会对现实更加妥协和退让。
“阿久,把宝宝留给裴钥吧,你并没有你以为的那样爱那个宝宝。”萄果轻声道,“阿久忘了吗,一开始你只是想生清哥的宝宝,你又不喜欢裴钥,干嘛要去给裴钥抚养宝宝。”
“我”安久欲言又止。
“阿久要是实在想要宝宝,可以在养好身体后去徐邀财那里做手术,反正现在裴钥已经对阿久彻底死心了,阿久可以安心怀清哥的宝宝了。”
萄果内心里是不愿意安久再怀孕受苦的,哪怕是去怀严墨清的孩子,但此刻他急切想说服安久从精神上摆脱那个孩子对他的牵绊,便只能先用这个理由来帮安久转移注意力。
萄果的话似点醒了安久,安久这才恍惚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那种重新做受孕手术的冲动了,仿佛为他的清哥生一个孩子这件事已不再是他心中首位。
安久刚想开口说什么,房间的门突然被从外一把推开。
动静不小,安久和萄果转头望去,就见裴钥脸色森冷的站在门口,目光如一把利刃直直对准这边。
看着抬脚走过来的裴钥,萄果咽了咽唾沫:“你,你要干嘛?”
裴钥停到离安久三四米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安久,但话是对萄果说的:“我有话要跟安久单独说,你先出去。”
第162章
“你, 你在门口偷听我们说话了?你”
“萄果你先出去吧。”安久轻声打断萄果。
在萄果还试图想说什么时,安久轻轻拽了拽萄果的胳臂,向他示意性的摇了摇头, 萄果最后三步两回头, 不安的离开了房间。
直到房间门被重新关上, 安久才脸色复杂问道:“是要说离婚协”
“你要去徐邀财那里做手术?”裴钥攸的打断安久, 看似清冷平静的眼底浮起几缕血丝,“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怀严墨清的孩子了?”
安久没想到裴钥进来是为说这个, 毕竟这个男人前一刻在书房还是一副不愿跟自己多说一个字的冷酷模样。
安久还未开口, 裴钥已经紧接着继续冷道:“其实离婚后, 你想怀任何人的孩子都跟我没关系,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你,你想为严墨清生孩子生到死都可以。”
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咬牙的恨意, 听上去并不像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安久看着裴钥身侧反复握紧松开的拳头,试探性的轻声问:“你不想我那样做,对吗?”
裴钥突然笑了:“我为什么不想,一个自作多情的蠢货, 在一场骗局里反复上演一出笑话, 这出戏于我而言可不是一般有趣。”
安久清澈的瞳孔迷茫的看着裴钥。
“听不出来吗, 说的就是你。”裴钥看着眼前的Omega,心里滚动的那股恶意从心缝中一点点的渗出, 他浮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走到离安久只有两米远的那扇窗边, 微微俯视的目光带着无情的冷讽,缓缓道:“本来这件事我想等你身体完全恢复再告诉你的,毕竟对你来说太残忍。”
安久并未能理会裴钥话中的那句“残忍”, 平静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ZX系身体没那么脆弱。”
“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裴钥斜靠在窗边,双手环胸,平静的看着安久,“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关于严墨清的,你兴许知道一点,但一定知道的不够完整。”
安久微微蹙起眉,但没有说话。
“严墨清曾与一位名为栗忻的Omega交往,这位栗忻是亚联盟生物基地一名优秀的长官,可惜是个缺陷型Omega,与严墨清交往几年,彼此相爱却一直不得严家人认可,后来栗忻急于证明自己,在亚联盟斥巨资秘密开发的新基因融合项目中用自己做了试验,可惜和过往无数次失败的实验一样,他的心脏因承受不了新基因的反噬而命悬一线。”
说到这里,裴钥顿了顿,他看着安久依然平静的脸色,淡淡道:“我想这些你都有听说,但你知道那批因为注射新基因,而心脏受不可逆伤害的实验体,最后都怎么样了吗?”
安久并不明白裴钥说这些的目的,为表示自己对这个故事了解的很全面且并不感兴趣,平静的答道:“大部分在注射后便没能撑下去,还有一些活下来的靠药物支撑,近几年也陆续离世。”
“那你知道也有一小部分人恢复身体了?”
“这并不值得好奇,亚联盟医疗水平发展很快,加上个人体质不同,有人能撑下来也正常。”
裴钥轻笑:“我说的可不是靠医疗器械或药物硬熬下来,而是身体痊愈,你应该了解的,新基因对实验体的心脏造成的是不可逆伤害,想要完全恢复,只有一种办法。”
安久愣了下,心中隐隐猜到一些,不由拧紧了眉。
裴钥继续道:“在当年前后几批实验体中,不乏出生世家的高干子弟,他们渴望先他人一步拥有新基因能力而在亚联盟争权立威,而他们与普通实验体最大的区别,便是背后有强大的家族做倚仗,一旦在试验中受伤,顷刻间便会有足够的医疗资源砸在他们身上,比如,找一个合适的移植体,更换心脏。”
安久垂眸看着地板,依然没有说话。
“世界文明从来都是参差不齐的,就像你出生的那个国家,四分五裂,深陷战乱,连人都是一种商品,而是谁的商品你应该也知道,只要在暗网开出一个合适的价,便会有人为其找到匹配的移植体,这种用钱就能救命的方式,对于买家而言求之不得,比如”
裴钥顿了两秒,微眯起双眸看着安久,意味深长道:“比如用一个Beta的命去换一个Alpha,又或者,用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命,去换自己心爱的Omega的命。”
安久深深闭了闭双眼,低声道:“我没有资格评价这种事。”
“你当然没有资格,你曾想用我的命换严墨清,你跟那些在暗网下单的买家没有任何区别。”裴钥冷笑了一声,“不,还是有区别的,你是买家,也是商品。”
安久抬头,愣怔的看着裴钥。
裴钥看着安久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不禁笑了,继续道,“我们继续先前那个故事,那个栗忻心脏受新基因反噬,性命垂危,又因为他作为Omega,身体不如Alpha实验体撑的久,所以在短短两天内便熬不住了,严墨清为了留住他,在他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将他冰冻了起来,我想严墨清原是想等亚联盟医疗水平发展到可以救回栗忻的那一天,他那样自诩正派的精英,应该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想到心脏移植,就算有,想的也只是正常渠道的他人捐献,但很显然,事与愿违,亚联盟的医学发展速度远达不到他的期待,而匹配又健康的移植体又哪会那么容易等到,所以最后,为了心爱的Omega能够重新苏醒,他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然后”
在安久逐渐散大的瞳仁中,裴钥眯笑着缓缓道:“他找到了你。”
安久被点穴一般怔在原地,但很快回过神,蓦的笑了一声:“裴钥,你喝多了吧。”
裴钥并未理会安久的话,继续道:“严墨清把你带回去以后,因为你年龄尚小,并不适合立刻移植,所以他养了你几年,我想那几年他一定对你很好,不全是为了你能给他的爱人提供一颗健康的森*晚*整*理心脏,也是因为他对你的愧疚。”
安久从床边站起身,脸色已不如刚才淡定,冷冷看着裴钥:“可以结束了,请你出去。”
“你觉得你体内的猫基因是从何而来的。”裴钥依然道,“当年的猫基因样本只有两份,一份被栗忻注射,另一份被销毁,而你之所能拥有,就是因为跟栗忻换了心脏。”
安久呼吸微促,忽然大声呵斥道:“滚出去!”
“当年栗忻的ZX系腺体尚未达到成熟期,所以才会一直以缺陷型Omega形式出现,在心脏与你交换后,阴差阳错的催使你分化成了ZX系Omega,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在那场手术中活下来,而你一直没能察觉自己更换过心脏,就是因为ZX系的治愈系能力使你的身体在那场手术后完全自愈,就算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你心脏有换过的痕迹。”
安久垂在身侧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着,他无法驱赶裴钥,便自己转身快步离去。
裴钥大步向前,一把抓住安久的胳臂,脸上的笑容裹挟着浓浓的恶意:“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安久试图抽回胳臂,但用尽全力也未能挣开裴钥的手,裴钥则气定神闲的继续冷笑道:“你知道吗,严墨清幼时的心疾早已在他当年分化成CX系Alpha时就几乎痊愈,他之所以会在三年前受信息素反噬以至心脏旧疾复发,就是因为受了那场手术结果的刺激,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亲手断送了自己最爱的Omega的命,而他后来对你的好,仅仅是他良心发现对你的愧疚,而他那种廉价的忏悔,也不过是因为栗忻彻底死了而已,但凡有一点机会,你他妈依然是他严墨清用来救栗忻的炮灰。”
安久拼尽全力想要脱身,最后气急吼道:“你他妈松手!”
裴钥掌心力度如鹰爪一般,死死抓着安久,他欣赏着安久眼底的恐惧,暴怒,心里竟升起一阵扭曲的快意,他一把揪住安久的衣领,将人整个提拎到自己跟前,继续阴狠道:“真可怜啊,把自己的人生意义完全奉献给了严墨清,到头来不过是严墨清拿来献给他爱人的祭品,你以为他当年从地狱救赎了你,但事实上,你从来没有离开地狱”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甩在了裴钥的脸,裴钥的脸甚至被抽的扭向一旁。
裴钥舌尖抵了抵被打的那侧口腔内壁,淬出一口血唾沫,却意外的没有生气,他弯起唇角,缓缓扭过脸,看着眼前泪水已经打湿整张脸,却依然目光凶恶的瞪着自己的Omega,心满意足的眯笑着,杀人诛心般的缓缓:“别激动,小心气坏了身体,毕竟还得给你亲爱的清哥生宝宝。”
第163章
安久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裴钥话音刚落他便挥起拳头砸向裴钥的脸,但这一次被早有防备的裴钥抬手接住了。
裴钥眼底的讥讽更为肆意,他忽然抓住安久领口, 毫无怜惜的将安久按在一旁床上, 另一手抓住安久双手腕, 将其牢牢扣在安久头顶。
安久湿润的眼底拉满血丝, 像只绝望的蝴蝶标本,被裴钥死死钉在身下。
“我可太喜欢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了。”裴钥勾起唇角, 眯笑着道, “你的人生意义实则毫无意义, 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泪从两颊缓缓滑落, 安久深深闭上双眼:“你以为我会信你?”
裴钥冷笑一声:“我给你一份当年参与你心脏手术的医生名单,我可花了不小功夫才查到这些人,你大可以一一去求证, 以及当年九区秘密进行的新基因项目相关保密文件,你想看,我都可以提供给你。”
安久缓缓睁开双眼,湿润的目光清冷:“顺着你给我的线索去查, 结果当然只会是你想让我知道的。”
“你这是要自欺欺人到底了?”
安久目光逐渐变的坚定:“比起你, 我更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裴钥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手指重重抵了抵安久胸口,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连心都不是自己的, 你知道你的感受是谁的?你的?还是那个栗昕的?”
安久愣住了。
裴钥抚摸着安久逐渐苍白的面容, 缓缓道:“好好想一想, 你是从什么时候对严墨清情根深种的,同样的经历,为什么那条鱼始终那么清醒, 而你却像入了魔,这一切真的不是因为你用了栗昕的心脏?”
安久面如土色,像一部停止运作的机器躺在床上。
裴钥缓缓松开安久,最后起身站在床边,而安久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目光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裴钥垂眸慢条斯理的翻整袖口,不急不缓道,“反正我们就要离婚了,离婚之后,你如何想如何做都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半分兴趣。”
裴钥漠然的看了眼安久,牵动嘴唇冷笑了一声,随之转身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间,裴钥转身顺手带上房门时,他下意识的又看了眼房内的安久,此时安久已慢吞吞的坐起了身,垂着头,细碎的额发拢住了眼睛,清瘦的侧影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气。
裴钥收回视线,关门离去,正在这时,萄果端着一盘厨房刚炸好的小鱼干从走廊前方拐角方向走了过来。
与裴钥在走廊狭路相逢,但凡有第三个人在萄果也不会太怂,但此刻吓的赶忙转过身面贴墙,心里默念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在从萄果身后走过时,裴钥也没转头看萄果一眼,冷道:“看好那只猫,别让他寻死了。”顿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还没离婚,他现在寻死是败我名声。”
萄果一愣,转身一头茫然的看向裴钥:“哈?什么意思?”
裴钥没有回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萄果连忙加快脚步来到安久房间,敲了两下门迅速推门而入,却发现安久并不在房间内。
*
天晴不到两日,毫无预兆的迎来了一场阴雨,上半夜还皓月当空,午夜之后便有雨水滴滴哒哒的砸在窗玻璃上。
离床不远处,连接露天阳台的落地窗门没有关,本就睡的很浅的严决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他翻身打开床边台灯,揉着昏涨的太阳穴起身去了洗手间。
自严墨清去世后,作为严家次子,也是严家如今唯一的继承人,严决近一年来极其忙碌。
前晚应酬喝多了酒,直到此刻严决还觉得身体昏沉乏力,他从卫生间出来,被从阳台刮进的一阵潮湿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大脑也恍惚清醒了一些。
走到落地窗前,严决将那扇窗门关上,转身正要重新回床上,一抬眼猛地看到床边站着一道人影。
那人站在台灯的光影中,穿着单薄利落的黑色衣裤,发梢衣角滴着水,此刻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同样也没有任何表情,平静中透着一丝颓意,清冷的看着严决。
猝不及防下的被他人闯入私人领域,严决下意识的就要释放攻击性信息素,但好在顷刻间他认出了眼前的人,是那个他并不陌生的Omega,安久。
严决此刻几乎完全酒醒,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安久,比起询问安久为什么来找他,他更诧异这个Omega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他房间的。
浑身淋湿,像从阳台进来的,可这里是繁华区五星级酒店,第四十六层楼的一间总统套房,上百米的高度,而且还是一个柔弱的Omega
“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安久的声音机械而清冷,“问完我就走。”
“至少先告诉我,你是怎么上来的。”
没有一丁点声音甚至是气息,以他CX系高阶Alpha的敏锐力,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捕捉不到。
安久似没有听到严决的询问,直接问道:“之前在朝将军的寿宴上,你跟我说当年我是你先找到,然后通知清哥买下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严决微挑眉梢:“你大半夜来这里,就为了这个?”
“我想知道真相。”
安久浑身湿透,柔黄的灯光反射着眼底潮湿的水光,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冷静过头了,反而有种强撑的,摇摇欲坠的脆弱。
“我哥已经不在了,所谓的真相对现在的你来说重要吗,你已经跟裴钥结婚。”严决说着,看了眼安久平坦削瘦的小腹,继续道,“并且连孩子都生过了,你的生活早已重新开始,何必要为自己找不痛快。”
“告诉我”安久胸前微微起伏,但依然强压着内心的汹涌,一字一顿道,“真,相。”
严决轻笑:“你这样失魂落魄的找过来,难道不是已经知道了?”
安久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心开始无止境的下沉:“什么意思?”
严决双手环胸,靠在落地窗门上淡然的看着安久:“告诉你真相其实也没什么,上一次见面之所以没说是觉得没有必要,我想你在我哥心里应该算个特别的存在,我不想毁了你的生活,也不想毁了我哥在你心中的形象,他为人正义,道德感太强,一辈子也只就这一个所谓的污点”
安久如置深渊,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所以清哥当年买下我,是为了给栗昕移植心脏?”
“准确的说,这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严决沉默片刻,缓缓道,“他比我想象的要更爱栗昕,当年栗昕倒下,他的痛苦我一直看在眼里,新基因试验中,那些来自世家贵族的实验体最后是如何恢复的我很清楚,所以我一早就建议他在全世界范围内为栗昕寻找合适的移植体,那笔钱对严家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不过他当时拒绝的很果断,他接受不了用一条无辜者的性命去换栗昕的命,不过我私下替他在暗网下了悬赏,毕竟人在感情上是只会着眼于眼前和当下的生物,所爱之人的命是可以抵过这世间一切的,所以在后来近一年的等待和煎熬中,他还是动摇了,然后我把你的信息资料给了他,他这才找到了你。”
严决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如纸的Omega,继续道:“我哥带你回来时你应该才十多岁,因为太小他就一直养着你,你的存在意义当时也就只有我跟我哥两人知道,在你满十五岁时,其实你的心脏就已经达到了可以移植的标准,但他当时犹豫了,这一犹豫拖延了三年之久,直到你临近分化,你的预分化等级鉴定是CX系Omega,而栗昕是缺陷型Omega,一旦你分化,栗昕的身体会承受不了你的高阶心脏,所以他只能下定决定为你们手术,但他跟那些仅仅只要一颗心脏救命的人不同,在他的计划中,他不仅要你的心脏为栗昕换上,还要为你换上栗昕的心脏,然后将你冰冻,等到有一天亚联盟的医学水平可以治愈你时再将你放出来,我想他是不愿意将自己和栗昕的爱情建立在你的死亡之上,我个人觉得我哥他是个很矫情的人,在爱情和道义不可兼得时,果然只选其中一种至少能保下一半,可他却两样都想要,最后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安久木然的看着地板,只觉的眼前的世界在扭曲,变暗
“那场手术最终失败了,失败原因我哥并没有说,只是在那场手术后他也病倒了。”严决回忆着继续道,“当初他告诉我,你跟栗昕都死在了那场手术中,如果不是后来认出你,我大概还不会知道他骗了我,其实我不太明白我哥他为什么要隐瞒你还活着这件事,难不成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安久深深闭上双眼,严决的声音在他耳边越来越弱,他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宁愿选择裴钥所说的渠道去求证真相,这样得到结果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是裴钥买通别人为自己布的局,但是此刻,从与他没有任何往来交情的严决嘴里出来的真相,恰恰没有任何掺杂谎言的可能和必要。
没有愤怒和难过,就像死去的人不会有任何情绪一样,安久呆滞看着落地窗外漆黑的雨夜,失魂似的身体仿佛只剩一具干枯的躯壳
第164章
窗外的雨更大了。
严决看着安久失魂落魄的样子, 微微蹙了蹙眉,作为世家出生的高阶精英Alpha,他并不喜欢去共情那些在生活中受苦受难的普通人, 在他看来人的价值是分三六九等的, 如果安久没有更换栗昕心脏, 是个顺利分化成CX系的高阶Omega, 他兴许会另眼相看,但可惜这只是个缺陷型Omega。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现在该你告诉我,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严决一边淡淡说着, 一边抬脚走到离安久两三米远的, 通往房门口的方向停了下来,以防止其从门口逃走他宁愿相信这个Omega是撬门偷跑进来的,也无法相信他是从三四十层楼高的露天阳台上翻进来的。
安久显然也不想翻阳台了, 他没有说话,微垂着头,拖着千斤重似的步伐朝房门口走去,直到走到严决跟前被拦住。
“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严决冷笑,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还是你觉得有了裴钥做倚仗, 就什么都不用顾忌了。”
说话间,CX系高阶Alpha信息素带着压迫感在房间弥漫开来Omega闯入Alpha的私人领地, 本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我现在很累。”安久缓缓抬起头, 目光空洞的仿佛落不进光, “我不想动你。”
严决没忍住笑出了声,声音沉冷:“你一个缺陷型Omega口气倒不小,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安久看着眼前的男人, 目光逐渐冰冷,因为血缘关系,严决的模样跟严墨清至少有三四分的相似,但看上去要比严墨清冷厉薄情的多。
严决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渐渐发现自己的压迫性信息素居然对安久没有丝毫影响。
在严决诧异的目光中,安久绕过他朝门口走去,严墨清回过神,转身抓向安久,厉声道:“给我站住!”
安久闪身躲过,速度之快令严决都没有都看清安久的动作,但他反应也快,直接拦在安久离开的方向,并且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枪,此刻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安久。
“我说裴钥怎么会看上一个缺陷型Omega。”严决盯着安久,“原来你是深藏不露,怎么,要试试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安久无心恋战,伺机冲向阳台,严决对准安久的小腿便是一枪,但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安久居然真的躲过了他的子弹。
严决箭步冲到露天阳台上,伸手抓向纵身跳下阳台的安久他无法相信安久这种寻死似的跳楼行为。
电光火石间,严决抓滑了手,一条毛茸丝滑的,像尾巴一样的东西在他手心转瞬即逝,而等他回过神来,安久那道清削利落的身影在午夜的大厦外壁,像一只动作敏锐的猫,在幽暗的大雨中精准踩过大楼外壁上任何一处狭窄的落脚点,四肢并用飞跃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严决震惊到了极致,雨夜光线不明,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渺小的生物在疾速远去,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那生物身后晃着一条尾巴。
回到房间,借着床头的灯光,严决看清了自己手里方才抓下来的东西一小撮黑色的,像是某种动物的毛,被雨水打湿,散发着黝黑水亮的光泽。
房间忽然被敲响,是酒店安保匆匆赶来。
严决藏起手里的毛发,对赶来查看情况的安保人员表示是自己的枪意外走火,对安久出现过一事只字未提。
后半夜雨停了。
安久来到严墨清墓地的时候,没有虫鸣和风声,四周寂静的仿佛是万里萧条的荒野。
安久倚坐在严墨清的墓碑旁,双臂搭在膝盖上,仰头静静的看着夜空,没有繁星和月光的夜晚,漆黑的夜空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肆无忌惮的吞没着一切。
“我对你的存在价值”安久木然的颤动嘴唇,自言自语的低喃,“只是为了栗昕吗”
就像豢养的家禽,生来获得的每一份关心和优待,都是为了将来“有价值”的死亡而准备,除此之外,人生没有任何价值。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接他离开地狱的那只手,不过是将他领入了另一个地狱,没有那份“死亡价值”,他原也不配获得任何东西。
那个正义善良的Alpha兴许是很多人的神,但唯独不是他安久的,相反就是这样完美的男人,将平生的唯一一次罪恶给了他。
“我不恨你的”安久扯动嘴角凄笑着低声道,“就算没有你,我的命运也会一团糟糕,兴许比现在更糟糕”
“本来就没有人一定要对谁好的”
“可你”安久垂下头,终还是没有控制住,泪水缓缓滴落在地上,“为什么要骗我,你可以把我关起来,可以强制剖走我的心脏,为什么要让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一直到凌晨,天蒙蒙亮,安久回到了别墅。
裴钥站在卧室窗口,面色阴沉的看着不远处进大门安久,从昨晚安久一声不吭的失踪开始,他便命人开始全城搜找,他知道信息素逐渐恢复状态后,轻易没人动得了安久,所以第一想到的便是这个Omega会不会想不开了。
如果真去寻死的话
他一夜没有睡,胸口堵塞呼吸不畅,昨夜他去了严墨清生前那栋别墅,甚至派人去秘密监督了贺知邻,最后的最后下属来报,安久一直待在严墨清的墓地里。
他当时没有让人去惊扰安久,只让两个Beta远远的盯着,自己在卧房内也生生熬到了天亮,不过这半夜也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到完全放下安久,这让更加厌恶自己的软弱和下贱,也更厌恶这个依然能操控他情绪的Omega。
越无法控制,越想尽早摆脱这段令他作呕的婚姻和感情。
越早越好
安久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看上去皱巴巴的,面上更没有一丝血色,头发也乱糟糟的没一点形象。
佣人上前关心,安久耷拉着无神的眼睛一言不发,行尸般拖着步子朝着房间走去。
萄果看到安久死灰般的脸色,吓的不轻,一边为安久捋凌乱的头发,一边为安久擦拭脸上的泥水渍,快要哭了似的问:“阿久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不要吓我阿久”
“我没事,我只是需要休息。”
安久声音虚浮,轻轻拨开萄果的手,继续朝房间走去。
萄果自然不放心,一路跟安久进了房间,他摸到安久的手冰凉,身上好似没有一点温度,他见安久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床上倒,硬拽着安久朝浴室去。
“阿久你这样不行,你得洗个热水澡。”
虽然以安久的体质不会生病,可这样沮丧无魂的安久,对萄果来说比生病了还要可怕。
安久被萄果强行拽进浴室,仿佛一部锈钝的机器,萄果拨一下才会机械的动一下。
萄果帮安久脱下衣服,打开温热的水浇在安久冰凉的身体上。
“阿久你到底怎么了?”萄果看着安久颓废的模样,难受的想哭,“你别吓我,我只有你了。”
萄果也真的抽抽噎噎的哭了,安久这才抬起头,缓慢的抬手抚摸着萄果湿润的眼底,声音沙哑:“我没事的,别难过。”
“发生什么事了阿久。”萄果揉了揉眼睛,“你消失了一夜去哪了?”
“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想念那个去世的宝宝,出去散散心,现在已经好了”安久微微垂眸,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好了”
“真的?”
安久牵动嘴唇,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真的,不骗你。”
萄果这才作罢,等安久洗的浑身热乎起来,他拿来浴袍为阿久裹上,并耐心的为安久吹干头发。
“阿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萄果轻声道。
安久低低的嗯了一声。
会,好起来的
等安久在床上躺下,萄果帮安久拉上房间的全部窗帘,一回头就看到安久蜷在床上,被子将身体裹的严严实实。
萄果目光复杂,他知道安久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可也知道安久这种状态他是问不出什么的。
心情低落的Omega是需要Alpha信息素安抚的,特别是被标记的Omega,标记他的Alpha信息素是抚慰精神伤痕的良药。
裴钥正在用早餐,听完萄果的要求,轻轻冷笑了一声。
“让我用信息素去安抚他?可以,只是我已经厌倦了主动将脸送给他踩,所以他想要我的信息素,那就让他过来求我。”
“你”萄果气的不轻,“你是阿久的丈夫,你怎么能说这”
“很快就不是了。”裴钥冷冷打断,靠着餐椅面无表情道,“离婚协议已经拟好,我允许他在这里再睡最后一个安稳觉,等他醒来签完协议,你们两人就给我立刻滚出这里。”
萄果火气蹭一下上来,连骨子里对裴钥的那份忌惮都被抛之脑后,脱口便道:“婚当然要离,我巴不得阿久立刻离开这里!但我们得把话说清楚,别弄得好像阿久很廉价一样,我看裴大老板是忘了,婚是你逼阿久结的,你甚至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给过阿久,然后呢,强行标记阿久,逼阿久给你生孩子,现在生了孩子又催着阿久跟你离婚,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无耻的”
呯!
裴钥忽然拍桌而起,额前暴起的青筋突突直跳。
萄果吓的向后瑟缩了一步,一下子什么都不敢说了,惊恐的跟裴钥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对视着。
就在萄果以为裴钥要爆发时,却见裴钥眉心蹙动,眼底染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下一刻,一身的暴戾流逝的一干二净。
“你说的对。”裴钥忽的牵动嘴角,冷笑着道,“所以我解放他了,也解放了我自己,等他醒了你去告诉他,我会雇专业的医生团队为他清洗标记,长痛不如短痛,标记清洗之后,他就彻底自由了,我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开启下一段感情,为我的孩子寻找一位真正爱他的父亲。”
萄果忍住了骂裴钥的冲动,挺直了背一本正经道:“没问题,反正我家阿久以后也会碰到真正待他好的Alpha,他们会相爱,结婚,生子,开开心心的”
裴钥微眯双眸瞥向萄果一眼,那锋利的一眼仿佛充斥着太多恐怖的东西,吓的萄果硬生生将最后一句“过完一生”咽了回去。
裴钥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餐厅。
第165章
梦里, 安久再次站在了镜前。
镜子里依然映着栗昕的身影,只是这一次安久没有逃避,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的栗昕。
“我不是你, 不会爱你所爱, 更不会成为你。”安久清冷道。
这一刻, 镜内的栗昕终于不再模拟安久的动作神态, 彻底成为了一个安久之外的个体。
镜中,栗昕微微笑了下, 他闭上双眼, 在安久冰冷的注视中, 四周无数块镜面骤然破碎, 无数碎片如星辰坠落,载着他栗昕的一切缓慢消失于黑暗中。
新基因项目,是栗昕视为跨越等级歧视, 得到爱人父母认可的一次机会,即便它在过程中残害越来越多实验者的性命,他也不曾想过停手,缺陷型腺体所造成的限制, 与爱上之间那巨大的身世及腺体等级差距, 让他逐渐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偏执之人。
他爱严墨清, 爱到枉顾他人性命和自己的命,即便口中说着放手, 心中也一刻没有停止奢望, 这种偏执深埋于心脏从未停止。
安久仰头看着纷纷扬扬的碎片, 他终于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记忆里,总有无数阳光明媚的时候, 研究基地里的每一名同事都对他很好,他希望他们研究有所突破,希望基地养的那只狸花猫能够看在他总喂它小鱼干的份上不要挠他,希望总是莫名伤感的清哥能够高兴起来,他会跟萄果帮那些暗恋清哥的人送情书,会跟萄果打赌,那个总是约清哥吃饭的Omega究竟能否跟清哥终成眷属。
那个时候,严墨清一直都是他兄长一般温暖可靠的存在,他曾在那段时光里真实的自由过,快乐过,也真心的牵挂着严墨清。
但从未爱过,偏执过
破碎的镜片完全消失,梦里只剩一望无垠的黑暗,安久茫然的站在原地,直到前方出现一抹光点,他下意识的朝着那处光走去。
越走越近,光影中出现一道模糊的背影,安久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到嘴边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他加快步伐,最后跑了起来,可即便用尽全力也没能缩短与那道背影的距离,莫名的开始焦急,害怕,最后流泪
停下,等等我
安久在心中不断呐喊,最终揪着被子猛地从梦中苏醒过来。
窗帘遮的严严实实,房间内的光线幽暗,令人一时分不清此刻是何时。
安久手放在胸口,切实的感受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但那种身体下坠的感觉并没有消失,胸腔内依然一团难以消散的难过。
安久翻过身,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打开盒盖,取了一颗信息素凝珠。
这信息素凝珠还是安久生产前,裴钥为能让自己的信息素无时无刻安抚到安久,提取自己的SX系腺体素特意制作的。
撕开凝珠表面的透明密封薄膜,那凝珠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果,SX信息素会源源不断的从里面释放出来。
安久重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手里攥着那颗信息素凝珠抵在胸口,在SX系信息素的滋润下,终于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次在梦里,安久终于追上了那道身影。
发不出声音,安久更没有勇气去握男人的手,踌躇许久,他终于小心翼翼的伸手,极轻极轻的牵住男人的一根小拇指,但站在男人的身后侧脑袋却心虚的垂的低低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亦步亦趋跟着男人,一直走了很久很久,安久也没有松手。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安久拉开窗帘,窗外的夜空已缀满繁星,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睡了足足十几个小时
正在这时,房间门被轻轻推开,萄果探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
乍看到站在窗边的安久,萄果眼前一亮:“阿久你终于醒啦,我每隔三个小时就进来瞧一遍,你睡的真的好香,我都不舍得叫醒你。”
安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的笑了笑,轻声道:“太累了,所以贪睡。”
萄果走到安久面前,一脸认真的问道:“那阿久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今早你回来时的样子真的吓到我了。”
安久揉了揉萄果的脑袋,轻轻笑了下:“怎么说了就不信呢,真没事的,我要是有事肯定告诉你。”
萄果半信半疑,但见安久的状态确实比早上回来时好多了,便也没有多问,在安久去衣帽间换衣服时,他也跟着走了过来,站在门口脸色复杂的对换衣服的安久道:“阿久,我带你去把标记洗掉吧。”
安久一愣,转头茫然的看向萄果。
萄果继续道:“我在网上查过了,现在医院里清洗腺体标记有一种几乎没有痛感的方法,比起那种传统的风险大且痛感强烈的洗标记手术,这种最新流行的标记清洗法不仅无痛还低风险,就是耗时比较长,要三个月,平均每星期腺体动三次手术,不过每次都是小手术,随时做完随时可以下床走动的那种,真的是所有离婚洗标记的Omega的福音。”
安久敛下眸,细密的长睫拢住眼底的光,低声问:“我再想想”
“森*晚*整*理阿久我跟你说实话吧,清洗标记是裴钥让我跟你说的。”
安久一怔,没有说话,低头用力抿了抿唇。
“但其实就算他不提,我也准备跟你说的。”萄果一脸严肃道,“阿久,你现在这样多少是因为受这个标记的影响,洗掉这个标记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不然那个姓裴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你,而且他现在变的真的特别绝情,跟以前完全两个样子,你要是受标记影响主动过去讨好他,会被他当笑话看的。”
安久换好了衣服,他没有回应萄果说的话,只是温声道:“我有点饿,先下楼吃点东西吧。”
想到安久这一天的确还没吃什么东西,萄果便不再多说什么。
安久洗漱完下楼,佣人为他准备了晚餐,安久吃的不多,但也勉强填饱了肚子。
过了九点,裴钥从外面回到了别墅。
安久一直在等裴钥回来,而裴钥恰好也有事找安久,两人一前一后很有默契的来到书房。
进入书房,走在后面的安久关上房门,他看着眼前没什么情绪的丈夫,先轻声开口问道:“宝宝现在好吗?”
裴钥显然不想多废话一句话,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墙边的衣架上,抬手松了松领带,然后坐在电脑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黑色文件夹,打开扔在安久所站方向的桌角,并顺手推过去一只黑色签字笔。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最后裴钥身体倚靠着真皮座椅,面无表情的看着安久,语气异常平静:“陈助理应该有给你发过一份电子版,不知道你看了没有,如果没有,现在看也可以,有哪些条款你不满意可以直说,或是觉得少了也可以添加,只要在我所能满足的范畴内,我会立刻让他们重新修改打印。”
安久看了眼文件夹里夹着的那沓A4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唯有顶头那一行“离婚协议”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安久收回视线,依然轻声问:“宝宝现在怎么样了?”
裴钥手指尖轻轻叩着桌面,漠然的看着安久道:“这与我们今晚要谈的事情无关。”
“你身上沾有宝宝的奶香味。”安久道,“是刚从宝宝那里过来对吗?宝宝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裴钥知道安久嗅觉敏锐,也不打算在此事上有所隐瞒,他闭了闭双眼,语气寡淡如水:“孩子现在很好,有专人照顾,不需要你操心。”
“让我见宝宝一面。”
“你”
“你自己也说过,不想在离婚前再与我进行无意义的争吵。”安久打断裴钥,目光认真,“说到底我不过是想见自己的宝宝一面,更何况在你看来,我现在还能有什么理由伤害宝宝。”
裴钥目光幽冷,他沉默许久才沉声道:“看完孩子之后,立刻签字。”
安久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裴钥亲自开车带安久去看望宝宝,离婚协议也随车带着,一路上两人坐在正副驾驶座上,裴钥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安久则时不时小心翼翼的观察一旁的裴钥。
裴钥脸色过于冰冷,安久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都忍住了,直到车抵达目的地,两人硬是没有一句交流。
宝宝被裴钥安排在近郊区的一栋欧式大庄园里,这处庄园裴钥早年前就买下了,但因为面积实在太大,住着着实不如别墅方便,所以他几乎没在里面住过,现在有了宝宝,这才觉得在庄园才能把孩子照顾的更好。
从小裴旭出院那天起,整个庄园才完全运作起来,裴钥为自己儿子雇了一支专业的婴幼看护团队,每分每秒都谨慎而精致的照顾着,别墅内的安保更堪称总统级别,连空气中的浮尘都严控把控,更不会有一只飞虫靠近孩子
安久一路跟着裴钥,进了庄园坐上代步车,他就看见裴钥一直将那只夹着离婚协议的文件夹拿在手里。
上了楼,来到一间卧室门前,在安久要推门进入时,裴钥抓住安久欲推门的手,冷冷道:“最多给你两分钟时间。”
“我花了四十分钟才到这里,你只给我两分钟?”安久目光充满无奈,“半小时,好吗?”
裴钥松开手,转身推开门,漠然道:“最多十分钟。”
第166章
房间门隔音太好, 门被推开后安久才听到宝宝的哭声。
宝宝此刻被一名Omega妇女抱在怀里,那妇女正一脸难色的哄着,在她旁边还站着一名Omega中年男, 手里晃着逗猫棒一样的玩具哄着孩子, 一侧还有一位Beta妇女拿着奶瓶, 一脸的焦虑。
即便她们使尽浑身解数, 也没能让孩子停止啼哭。
见裴玥进来,几人纷纷一脸忐忑, 哄顶级Alpha的孩子本就是一件提心吊胆的事情, 更何况就目前情况来看, 他们的工作表现并不出色, 这个长着猫耳朵和尾巴,模样看着及其乖萌漂亮的孩子,比他们接手过的任何一个宝宝都难伺候。
裴钥脸色凝沉, 先安久一步走向前,冷道:“我走的时候不是已经哄睡着了吗?”
“对不起裴总,我们一直在努力哄宝宝。”拿着奶瓶的Omega男子小心翼翼道,“可是宝宝”
裴钥没有说话, 他从那Omega妇女手中接过孩子。
安久一眼就注意到裴钥抱孩子的手法极其温柔娴熟, 一看就是经常过来哄孩子练出来的。
“你们先出去吧。”裴玥对那几人淡淡道, “这边先交给我。”
几人战战兢兢的离去。
安久这才迫不及待的走上前,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宝宝, 想到那是从自己身体里面孕育出的生命, 跟自己有着无比亲密的血脉相联, 安久心中涌动着汩汩热流,这一刻他仿佛能够原谅全世界,也深深爱着这个世界。
姥姥的话兴许真的没错, 有了宝宝,他毫无头绪的人生将被赋予新的方向和意义,那种感觉是没有孩子时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受到的。
站在裴玥面前,安久伸手极轻极轻的握着宝宝粉胖的小手,情不自禁的俯身将脸凑近,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宝宝被哭湿的脸颊。
嗅着宝宝身上淡淡的奶香,安久开始释放ZX系信息素安抚,温柔的低声哄道:“爸爸在这里,乖,不哭”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宝宝的哭声果然缓缓收住了 ,小胖手攥在胸口抽抽噎噎的,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眨巴了几下,目光终于聚焦在了安久的脸上。
被宝宝这样看着,安久的心都快化了,眼尾弯成一道温柔的弧线,伸手便要从裴玥手中抱孩子,口中温柔道:“小旭乖,爸爸抱。”
裴钥却没有将宝宝交给安久的意思,在安久朝他伸手时,脸色阴沉的侧了下身避开安久的手,冷淡道:“让你看,没让你碰。”
安久无奈道:“我已经到这里了,你还不放心?”
裴钥刚要说什么,怀里抱着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安久连忙走上前,再次俯身靠近宝宝,将一根手指送到宝宝手心让他握着:“爸爸在这里,爸爸不走”
视线里再次出现安久的面孔,啼哭的婴儿再次收起了哭声,继续眨着乌黑水亮的眼睛盯着安久,小手更是将安久的食指攥的紧紧,不一会儿竟咧着小嘴咿咿呀呀的笑了起来。
安久也跟着笑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裴钥,裴钥眼底情绪不明,但最后还是将孩子交给了安久,面无表情道:“就十分钟。”
安久终于如愿以偿的将自己的宝宝抱在怀里,他情难自禁的用脸颊温柔的贴了贴宝宝细嫩光滑的小脸,ZX系信息素在这一刻温柔到了极限。
小裴旭一眨不眨的看着安久,嘴里哼哼唧唧的,两只小手在胸口忽攥忽松,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安久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身在婴儿床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安久身上穿了件黑色休闲外套,里面只有一件白色衬衫,外套一直是敞怀的,所以安久只就将衬衫下摆掀高,一直到胸口以上。
“呜”
宝宝忽然像只饿极的小猫崽,闭着眼睛攥住安久胸口的衣服,迫不及待的吮吸着。
裴钥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仓促的异样。
配方再优良的奶粉,也比不上Ome□□后亲自喂孩子,男性Omega和女性Omega因生理结构差异,男性Ome□□后的乳水极其有限,并不足以满足婴儿的每日所需量,所以普遍情况下男性Omega生产后,都是乳水和奶粉交替喂养,乳水虽然占比少,但也不能完全没有,因为对初生婴儿的安抚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早在孩子刚出生时,裴钥就已经从医生那里了解了这个道理,但他并不打算因此将安久留在孩子身边,孩子的预分化等级是ZX系Omega,远比一般婴儿的免疫力更强,更何况他这个亲生父亲就能提供一半安抚力,所以没有母体的直接喂养,不过是未来半年他在哄孩子事情上多费点心罢了。
可若将安久留下,他的人生所承受的风险,比让孩子一直只吃奶粉的风险大的多
他不会再走错一步。
房间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宝宝喉咙里不时发出的,心满意足的哼唧声。
裴钥转身倚靠在窗前,双手环抱在胸口,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安久喂孩子,不时抬手看腕表上的时间,一言不发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裴旭终于吃饱了,蒲扇似的眼睫耷拉了没几下,便心满意足的酣睡起来,但一只小手依然揪着安久胸口的衣服不放。
安久抬起头看向裴钥,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今晚能留在这里陪孩子吗?”
裴钥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安久胸口收回,一脸镇定的低头看了眼时间,面无表情道:“已经过去二十四分钟,我也算对你仁至义尽,现在放下孩子,我们去书房谈。”
安久脸色复杂,怀里的宝宝刚睡着,他并不想吵着宝宝,便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将宝宝轻轻放回婴儿床上,安久小心翼翼的掰下宝宝抓着他衣服的手指,心跟着痛了一下,寻求安抚般低头吻了吻宝宝的眉心。
“爸爸不会离开你的”安久小声的说。
跟着裴钥离开了房间,安久一言不发的跟在裴钥身后,他看着眼前这道高大的背影,一时熟悉而又陌生,过往的记忆在这漫长寂静的走廊上,随着每踏出一步而逐渐翻涌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跟这个男人其实认识还不到两年,可恍惚间却觉得像纠缠了几个世纪。
爱恨纠葛,起起伏伏,终于走到了尘埃落定的这一日,他却依然被困在了里面,可他本该是最先逃出来的那个人。
或许不是被困,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离开
脚下如生根一般,安久只觉每一下抬脚都极其艰难,走在他前面的男人始终没有回头,没有说话,甚至连信息素一路都是冰冷的。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
终于,安久声音低哑的问出了口,走廊实在安静,这一声很轻,却每个字都让人听的很清楚。
在安久觉得裴钥要停下脚时,裴钥已继续一言不发的向前。
无声胜有声,这般的安静,仿佛比亲口说一句“不喜欢”还要具有伤害力。
安久也不再说话
书房比那栋别墅书房大的多,有专程靠窗的四方会客桌,裴钥拿着夹有离婚协议的文件夹,在桌前的一张沙发椅上坐下,朝安久微微抬了抬下巴,声音冷淡:“坐。”
在安久慢吞吞的坐下时,裴钥将敞开页的文件夹放在桌上,顺着光滑的桌面推到安久面前。
安久看着眼前的离婚协议,垂落的眼睫颤动,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着,过了许久也没有伸手去翻阅的意思。
裴钥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如果你没有耐心细看协议内容,那就直接签字,你身上本也没有值得我争取的东西,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在这份协议里给你设置什么陷阱,签了字,剩下的离婚流程我会让人尽快走完,你不需要再操一点心。”
“不签。”安久微低着头,声音弱弱的。
裴钥微眯起双眼:“你说什么?”
“签了,就更难见到宝宝了。”安久缓缓抬起头,鼓足勇气对视上面前这双冷冽的眼睛,眼底是难以掩饰的难过,“我不离婚。”
裴钥愣了下,目光更为阴沉:“今晚只是个例外,就算你不签字,以后我也不可能让你再见孩子一面。”
安久眼睛酸酸的,但吸了吸鼻子依然正经道:“既然签不签都见不到孩子,那我更不能签,签了就更没有理由要求见孩子了。”
裴钥几乎要被气笑了:“你以为不签字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现在拿出协议让你签,只是看在你为我生了一个孩子的份上,不想把场面弄的太难看。”
安久敛着眉,看着裴钥的目光充满难过:“我真的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安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裴钥靠着椅背,浮起唇角,眼底却是冰冷的,缓缓道,“我相信你对这个孩子的爱是真的,毕竟突然看清了真相,也打消了继续为严墨清生孩子的想法,这个孩子于你而言便有了特殊的意义,就像当年为了严墨清那样,你现在也能为了这个孩子奋不顾身,一切就和曾经一样,只是严墨清换成了那个孩子,可玩弄的对象依旧是我,不过很可惜,这次我不想奉陪了。”
“我不会那样。”安久用力摇了摇头,“我不会再骗你,真的,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对你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一定都是我真心实意的表达。”
裴钥笑了:“你这副模样倒让我想起你刚到我身边的时候,有一丝拘谨,但青涩真诚,说喜欢我的时候眼睛都是害羞的,说实话,你现在的演技还不如当时精湛。”
一腔热意就这么被泼了冷水,可安久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哑哑的低声道:“对不起”
裴钥没有理会安久的这声道歉,手指重重叩了叩桌面,冷冷提醒:“签字。”
安久垂着脑袋,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放在桌上,他看着眼前的离婚协议,动作极其缓慢的翻了一页,很快又像罢工似的将手放了下去。
在裴钥冷着脸再要开口警告时,安久先开口道:“我,我身体有点不舒服,看不下去了,明天再签可以吗?”
裴钥攥紧的掌心传来摩擦声,他用力压下胸腔里的怒意,沉声道:“哪里不舒服,我立刻叫医生过来。”
“刚才喂宝宝时,宝宝咬着我了。”安久低头心虚的抠手指,小声道,“胸口疼。”
裴钥重重闭了闭双眼,手掌越攥越紧:“他牙还没长。”
“那,那就是他吸的太用力了。”
“”
第167章
在裴钥被气的摔门而去那一刻, 安久的拖延战术算是成功了。
不过裴钥离开前还是给了安久警告,让安久把离婚协议拿回房间,明天一早就将签好的离婚协议给他。
就这样, 安久今晚顺理成章的在这栋庄园住了下来, 裴钥让佣人为安久收拾了一间离宝宝的房间最远的客房。
夜深人静, 安久反锁上房间门, 拿着离婚协议来到卫生间,继而将卫生间门反锁上。
打开马桶盖, 安久取出文件夹里的离婚协议, 一张一张的拿起, 一页纸撕成一百多张碎纸片扔进马桶里。
撕的同时安久顺带着草草看了眼协议内容, 其中裴钥给他得那所谓的离婚补偿的确丰厚,够他极尽奢靡的肆意挥霍一辈子的,仿佛除了孩子, 任何经济上的补偿那个男人都舍得给他。
越是如此,似乎越能说明那个男人心死的彻底。
为了最终得到一个离婚的结果,他根本无所谓抛弃多少财富。
安久目光复杂的抿紧唇。
离婚协议被全部撕成碎片,随着抽水声响起, 强力的水流瞬间带走了全部碎纸片。
可惜那文件夹是塑料的, 如果留下它, 第二天再谎称离婚协议被弄丢了,显然不够有说服力, 安久在房间找了一圈没找到剪和刀之类的工具, 最后只能用牙咬, 就这么硬生生的将文件夹咬成可以被马桶水冲掉的大小碎片,里面金属材质的夹子则被他用手指掰成一小团,顺着窗户扔进了后花园。
入夜, 安久辗转难眠,他有点后悔来的时候没有把剩下的几颗信息素凝珠带过来,以至他现在想感受着SX系信息素入眠都艰难。
下意识的摸了摸后颈,安久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想象着裴钥就在身边,自己依然沐浴在浓郁的SX系信息素中。
被终生标记过的Omega,一旦离开自己的Alpha便会感到空虚,但这种影响其实是相互的,这让安久忍不住想,此刻的裴钥是否也跟自己一样。
这种想法甚至在某一瞬间,让安久诞生了偷偷去爬裴钥被窝的荒谬冲动
安久住在二楼最西侧,而裴钥和孩子住在三楼靠东相邻的两个房间,纠结了许久,安久最后还是放弃了偷偷跑去孩子房间睡的想法,为了能够一直陪在宝宝身边,他现在必须耐住性子应付裴钥。
天还没有亮透安久便算着时间起床了,他洗漱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虽然一路走廊房间极其多,但凭着昨晚的记忆,加上感受着裴钥的信息素和宝宝的奶香味,安久很快摸到了宝宝的房间附近。
这个时候过来,喂宝宝就是最好的理由。
来到宝宝房间门口,安久刚准备轻轻推门进去,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一名佣人拎着装有换下的尿不湿的垃圾袋走了出来,看到安久很恭敬的点头道了声“安先生早安。”
安久偏头看了眼里面,发现裴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里面哄孩子了,穿着浅灰色的纯棉睡衣和拖鞋坐在婴儿床旁,平日里梳向脑后的乌黑短发,此刻未做任何打理自然地顺垂着,比起往日给人的那种冷厉和不近人情的感觉,更多几分稳重温柔的气质。
裴钥正轻轻晃着婴儿床,目光温柔的看着宝宝,转头看到门口的安久时,眼底顿时没了温度。
男人这顷刻间的变化,也着实刺痛了安久的心。
“谁让你来的。”
在安久刚要抬脚进门时,裴钥立刻冷道,“出去,别逼我叫人把你拖出去。”
安久步伐缓慢,低声道:“我来喂宝宝。”
“不需要。”
裴钥见安久还是朝这边走来,脸色一沉,起身离开沙发椅,径直走到安久面前。
“我昨晚就不该带你过来,让你现在跟我得寸进尺。”裴钥像座小山堵在安久面前,毫无商量余地的道,“立刻出去,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我喂完宝宝就”
裴钥没有等安久说完,抓着安久一条胳臂就将人往门外拖去,安久身体抗拒性的向后蹲,以此来抵抗裴钥的拖拽,目光充满悲伤道:“裴哥,让我在这待一会儿好不好,宝宝他需要我的,他”
“他有我就够了。”
“裴哥,求你了”
正在这时,婴儿床上突然传来宝宝的啼哭声,清脆洪亮,且越来越失控。
“宝宝哭了。”
安久急切的说道,更用力的去挣扎裴钥抓着他手臂的手,但裴钥充耳不闻,硬生生将他拖到了门外。
即便如此裴钥也没有松开安久,他吩咐佣人进房间哄孩子,然后抓着安久继续向前走去。
安久难受的几乎想掉眼泪,他不再挣扎,就这么任由裴钥粗暴的拽着向前,裴钥的步子迈的大,他一路踉跄的跟着,直到来到他昨晚睡的那间客房。
裴钥将安久推进房间,关上房门,冷冷的看着他:“把签好的离婚协议给我,然后我安排车送你离开这里。”
安久一只手用力搓着衣服底摆,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没签?”裴钥缓缓走近,“你不要告诉我,这一夜下来你连几张纸的协议都还没看完?”
“看了,也签了。”安久抬起头,握紧手掌,“我签好就放床头桌上,结果一觉醒来找不到了,正准备跟你说。”
裴钥微眯起双眼。
这种谎言实在是漏洞百出,只看安久那心虚的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睛,裴钥就知道安久是故意的。
环顾整个房间,裴钥并没有看到那份协议,既然这个Omega说弄丢了,那不论是烧了还是冲马桶了,必然已经被他毁尸灭迹了。
“可,可能是被人偷了。”安久声音越来越低,他没想到对于他这种撒谎和喝水一样习以为常的人来说,此刻再在这个男人面前撒谎,竟是如此的艰难。
裴钥已走到安久跟前,他捏住安久下巴,微微眯起眸:“签离婚协议是为了体面的结束这场婚姻,你不想要体面的话,就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
“我,我”安久眼睛逐渐湿润,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裴钥的手上。
裴钥收回手,转身背对着安久,冷冷道:“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婚协议我即刻就让人再送一份过来,从现在起,你还剩最后一次见宝宝的机会,就是签完离婚协议之后。”
裴钥的动作实在利落,不到半小时,崭新的一份离婚协议再次摆在了安久面前。
扔进马桶的那份协议,到头来也只就给安久拖延了半个小时时间。
裴钥离婚的决心,再次如一把利剑刺在安久心上。
坐在摆放着离婚协议的桌前,安久精神颓靡般垮着双肩,他看了眼协议,又抬眸看了眼对面面无表情的裴钥。
“签字。”裴钥忍无可忍的提醒道。
安久慢吞吞的拿起笔,刚要签又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裴钥,小声问道:“你以后会跟别的Omega结婚吗?”
“会。”裴钥几乎没有犹豫。
安久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那你会跟你未来的妻子再生宝宝吗?”
“你说呢。”裴钥扯动嘴角,冷讽的笑了下,“难不成你觉得只有你能给我生孩子?”
安久沉默了许久,低声道:“你能确保再婚后继续对小旭好吗,能确保有了其他孩子以后,不会区别对待我的小旭?”
“你话太多了。”裴钥不耐烦道,重重道,“签字。”
安久揉了揉眼睛,道:“我可以签,但要在协议上加一项。”
“加什么?”
“加你跟我离婚后,不会再婚,不会再跟其他的Omega生孩子。”
裴钥几乎被气笑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要求我,难道我裴钥这辈子就只能有你一个Omega?”
出乎裴钥的意料,眼前的Omega真就理直气壮的点了下头。
裴钥拍桌而已,额头青筋都跳了出来。
“我他妈没空跟你废话,你到底签不签?”裴钥厉声道,“你以为没你的签字,我还解除不了亚联盟婚联系统里的一条婚姻关联吗,要不是看你是我孩子的父亲,我根本懒得拟这种东西出来。”
安久眼底蓄满泪水,低下头,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桌上。
裴钥眉心几不可察的蹙动,偏过头不去看安久,重新在桌前坐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道:“我实在不想废话了,签吧。”
安久擦了擦眼睛道:“我想把协议拿回去再仔细看一遍。”
“你”
“我会尽快签完递给你的。”安久迅速道,红着眼睛看着裴钥,“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不会太久的。”
裴钥因愤怒攥紧的拳头,最后在安久湿漉漉的目光中一点点的松开,他似乎也被折腾累了,重重闭了闭双眼,许久才道:“在你将签好的协议给我之前,不准见孩子。”
安久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让司机送你回别墅。”裴钥起身离桌,但在安久身后不远处又停住了脚,头也没回的冷道,“虽然还未正式离婚,但到如此,你我婚姻已算名存实亡,我不会再当你是我的妻子,你也不用再把我当丈夫”顿了顿,裴钥自嘲似的冷笑一声,“这话似乎多余了,在你心里我何曾当过你丈夫,所以就这样吧,你我从现在起便是自由之身,你喜欢谁,想去哪里,我都不会干涉”
裴钥离开后,安久在桌边默默坐了许久,直到庄园里的司机受裴钥的命令,过来礼貌的表示要送安久离开。
安久用力揉了揉眼睛,将桌上那份离婚协议整理好装进蓝色的文件袋,最后拿着文件起身离去。
司机送安久回了别墅,路上,安久询问司机裴钥现在一般住在哪里,是孩子所在的庄园,还是那栋与他一同住的别墅。
按理说裴钥现在应该是跟孩子住在一起的,但安久记得在他出院时,裴钥还是住在那栋别墅的这似乎说明裴钥虽然在乎孩子,但偶尔也会到那栋别墅休息。
司机并未多言,只表示这一切看自己老板个人的心情。
接下来的一周,裴钥并没有回别墅。
别墅佣人似也不知道裴钥与安久要离婚一事,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安久。
车祸和生产对安久造成的身体影响,已在这段时间的静养中痊愈,安久也逐渐平复了心绪,他知道自己当前最需要的是调整自身状态,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放下过去撇开杂念,才能清醒的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曾在迷雾中走错了很多路,现在他一步都不想错了。
失去的和即将失去的,他会竭尽所能的挽救回来。
裴钥没有回别墅的这段时间,安久将自己之前孕期一直住的一楼卧室搬进了裴钥三楼的主卧。
他想自己此刻还是裴钥的妻子,这里是他的家,他睡主卧是理所当然的。
安久也悄悄去了庄园,但他不敢趁裴钥在的时候过去,因为担心裴钥见到他时会向他索要离婚协议,所以就藏在庄园附近,看着裴钥的车驶出庄园后才大胆的走向大门。
门卫显然受过裴钥的特别叮嘱,对安久想要进去看孩子的要求拒绝的相当干脆和坚决,安久也没有强求,他来之前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便将带过来的一支装有五毫升ZX系腺体素的安瓿瓶交给门卫。
“这是我的腺体素,麻烦您交给裴钥。”安久道,“宝宝哭闹的时候,放一滴这个在他的奶瓶里就好了。”
不止腺体素,安久还额外买了宝宝的衣服和玩具,装了满满两只大箱子,萄果奋力的将箱子从车后备箱拖出来,一并放在门卫那里。
回去的路上,开车的萄果脸色复杂的对安久道:“阿久,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宝宝,我们可以再找裴钥谈谈,比如约定好离婚后一个月至少让我们见宝宝一次,你这样迟迟拖着不签离婚协议也不是回事,裴钥他这几天估计就是工作忙,一旦忙完了肯定会找你要协议的。”
安久目光平静的看着车窗外,轻声开口道:“萄果,我不想跟裴钥离婚。”
萄果深深叹了口气:“阿久,你不能为了宝宝把自己”
“不是为了宝宝。”安久道,“是为了我自己。”
“你自己?”萄果一脸茫然,“你怎么了?”
“我喜欢他。”
安久话音刚落,萄果一把将车刹在了路边,转头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安久:“阿久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安久转头,温柔的温声重复,“我喜欢裴钥。”
“”
事情的走向有些让萄果的大脑超负荷了,他张了张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脱口骂道,“这该死的标记,我就说要早点洗掉它。”
“不仅是因为标记,我想我早就喜欢上他了,只是”安久微微垂眸,他还是没有把发生在自己跟严墨清之间的那段真实过往告诉萄果,他宁愿萄果一直这么天真的觉得,他曾经获得的那份救赎是纯粹的森*晚*整*理。
“只是很多时候,我没有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你”安久望着萄果,轻声道,“一直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没有能力挽救已经失去的,便更要珍惜当下所拥有的,萄果,我不想失去裴钥。”
萄果挠了挠脑袋,依然有些缓不过来:“那,那阿久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会去追求他,努力与他重归于好。”
说出这话的时候,安久觉得身体豁然轻松了许多,眼前的道路逐渐清晰,他忽然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期待。
“那你岂不是要去讨好那个家伙。”萄果不高兴了,“不行,我还记得他之前那副要赶你走的傲慢样,你如果接下来要去讨好他,我真想想都要郁闷死了。”
“之前是有一些误会的。”
“不论什么误会,重点是他现在瞧不上我们,还要赶我们走。”萄果一本正经道,“阿久你听我的,你们积怨太深,他对你误会又很深,你现在去追求他,就是送上门给他羞辱。”
安久沉默片刻,苦涩的笑了下,低声道:“他以前追求我的时候,不也一样,而且他最后不还是得逞了。”
“那能一样嘛,你能做到像他那样无耻?”
“也许不会那么波折,他是Alpha,我是Omega”安久脸色有些不自然,但水润的目光闪烁着期待,“我在网上听人说,A追O隔座山,O追A隔层纱,我想我用对方法,再努力一点的话,不会那么艰难的”
“”
第168章
当“喜欢”对安久来说只是一场表演, 虚伪的深情他不会露出一丁点破绽。
可当表演换成真情,一切就变的手足无措。
O追A兴许真就隔层纱那般简单,可裴钥如今对他的主观情绪更多是厌恨, 这无疑给他的追求下了好几层阻碍。
更何况身为顶级Alpha, 裴钥不在乎他的等级, 容貌身材, 甚至糟糕的过去令他们还未解除的婚姻关系都不能成为他追回裴钥的资本,这么看来, 就算跟其他普通的路人Omega相比, 他也没有任何优势。
这么一想, 安久不由得有些焦虑。
深思熟虑之下, 安久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什么样的男人最吸引人?
安久不知道自己这样搜索对不对,他直觉认为想要改变裴钥对他的看法,首先他得重新吸引裴钥的主意, 所以必须让自己拥有吸引对方的点,等那个男人开始将目光重新放在他身上时,接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搜索出来的答案不少,安久点进浏览量最高的一条里, 详细阅读里面的每一行字。
——受欢迎的男人一般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 幽默风趣
幽默风趣?
安久咬着大拇指,皱紧眉有点迷惑的盯着这四个字, 忍不住想这是不是要他去当一个搞笑男。
这显然有些为难他了, 安久本能的想pass掉这一条, 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要他去逗裴钥开心的意思嘛,好像也是有道理的,追求心上人当然要讨心上人开心。
可怎样算幽默风趣?
这天晚上, 就在安久拿着小本本在房间认真写着从网上总结的恋爱经时,窗外传来汽车引擎时。
安久一愣,连忙起身小跑到窗边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看到裴钥的车缓缓停在了庭院里。
心跳忽的不受控制的加快,安久将小本本藏在枕头下,迫不及待的离开房间下楼。
在客厅里,安久看到了裴钥。
男人穿着贴身的黑色衬衫,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挂在肘弯间,身上透着淡淡的酒气,冷漠的面庞一如既往的英俊逼人。
安久穿着睡衣拖鞋,站在楼梯口,一只手还紧张的搭在楼梯扶手上,在裴钥快要走近时才鼓起勇气,牵动嘴角努力自然的温声道:“你,你回来了。”
裴钥没有理会安久的话,直接道:“离婚协议”
“还没签好”安久迅速接上话茬,道,“我想修改其中几项的补偿金额,正准备联系陈助理跟他说,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
裴钥的目光极其寡淡的从安久脸上挪去,一言不发的与安久擦身而过上了楼。
对此已有心里预设的安久并没有气馁,转身迅速跟在男人身后上楼。
“你吃过了吗?”安久轻声道,“需要让厨房做点夜宵吗?”
裴钥脚迈的快,为了不被甩下安久低着头蹬蹬快速踩着楼梯,所以裴钥乍一停脚,安久脑袋直接撞在了裴钥的后腰上。
裴钥转身,脸色阴沉的看着后面的Omega。
身高优势加上脚下高出两节台阶,男人的俯视更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安久揉着被撞痛的脑袋,回过神抬起头,对上裴钥冷冽的视线,心虚的垂下脑袋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男人冷淡的声线毫无起伏:“你的房间在一楼。”
安久声音很低:“我搬楼上睡了,现在跟你一间房。”
裴钥微眯起双眼:“你说什么?”
意思到男人要生气,安久忽然仰起脸努力挤出笑容,欢快道:“裴哥,我给你看样东西。”
男人微蹙眉,下一秒就见两只绒软的猫耳朵,从眼前Omega头顶biu的竖了起来,黝黑的三角耳朵皮毛柔顺,在灯光下像镀了一层黝黑的水光,扑腾扑腾的抖动了两下。
“裴哥你看,我的耳朵会动。”
安久说完,又抬起双手一左一右的捏住猫耳朵尖用力向上拎,笑着看着眼前的Alpha道,“裴哥你看,我是小兔子。”
裴钥:“”
空气静默了数秒,安久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
看着眼前脸色依然寡淡,像看着一个傻瓜似的Alpha,安久抿紧唇,沮丧的垂下了双手。
“不不好笑吗?”
安久窘迫的低喃,垂下头不敢去看裴钥的眼睛他分明就是按照网上学的。
难道“幽默风趣”不是这么表达的?
这时,安久听到面前的男人平静的说了声:“有时间去看看精神科的医生。”
安久:“”
裴钥转身继续上楼,安久傻愣愣的原地站了许久。
回过神,安久飞快爬上楼,先裴钥一步冲进那间卧室,拿起枕头下那只小本本,转身跑出房间。
回到一楼房间,安久拿起笔狠狠划掉本子里记着的“幽默风趣”四个字。
网上的恋爱心经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一场精心准备的开端,结果适得其反,安久根本睡不着觉,想到裴钥就在楼上,明早离开后又不知几天才能到这里过夜,这让他更觉得自己应当珍惜今晚的机会。
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安久离开卧室,轻手轻脚的上楼来到裴钥的卧室门前。
寂静的午夜落针可闻,安久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这扇房门,抬在半空中的手始终不敢叩在门上。
就算吵醒里面的人,他又能说些什么,也许被突然惊醒,裴钥会对他更加不耐烦。
想到这里,安久准备敲门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可转身走出没两步,又不甘心的回到了房门前,继续站在门前纠结着。
隔着一扇门,安久能清晰的感受到男人浓郁的SX系信息素,兴许是太久未见,这阵强大而又深沉的信息素深深安抚着他空落落的身体和精神,他几乎能幻感到里面男人的呼吸,仿佛离的很近很近,这令他脚下根本不舍挪动。
裴哥,我喜欢你
我们和好吧
我想留在你身边,陪你好好过日子
安久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但最后即便他都快将这几句话背烂了,也没能鼓起敲门的勇气在没有改变裴钥对他的看法前,他知道裴钥是不会相信他说的这些话的,只会认为他和过去一样别有目的。
不敢敲门也不愿离去,安久就这么傻傻的站在门前,像在心里守着一朵逐渐枯萎的玫瑰,数着凋零的花瓣默默的纠结着,敲门,不敲门,敲门,不前门
而一门之内,男人刚洗完澡,此刻浑身只就腰间裹着一条浴巾。
发间滴落的水珠,顺着男人健硕的胸膛腹肌滑进腰间的浴巾内,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后,狭长的双眸微眯,静静的等待着门外的Omega敲响房门。
第169章
裴钥痛恨自己, 他明明可以留在那栋庄园陪宝宝,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栋别墅过夜。
时隔数日,当他完全冷静下来, 心中那份浓烈的感情悸动, 又开始隐隐有覆没一切的迹象。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有多下贱, 但依然控制不住的犯贱。
不过在今晚踏进这栋别墅, 看到安久的时候他终于想通了,有些事他越逃避, 越意味着他心里在乎, 彻底放下这个Omega最好的证明, 便是不会再刻意回避有关他的一切, 那就像是一团空气,无足轻重亦无关紧要。
他需要明白,他内心的所有不自禁都是因为标记影响
看着眼前这扇门, 裴钥也已做好了开门的准备,无论门口的Omega说什么,他只会淡漠的回应一句,滚。
从来都该如此, 应当是这个Omega主动滚出他的世界, 而不是自己在纠结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不断精神内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隔着一扇门, 两人皆没有动作,但彼此的信息素早已在寂静的空气中紧密纠缠, ZX系的治愈和引诱, SX系的征服和掠夺, 水乳交融,似彼此抗拒又似相互暧昧
安久深深嗅息着穿过门缝的SX系信息素,精神得到久违的安抚, 他忽然十分想念那些夜晚,被男人从身后抱着,强大而又温柔的SX系信息素总令他睡的格外踏实。
安久双臂交叉抱住双肩,深深闭上双眼,想象着被男人抱住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心情愉悦了许多。
最终,安久还是克制住了敲门的欲望。
既是真心想追回自己的Alpha,他更需要耐心,虽然给他的时间不多,但两人之间毕竟有终身标记牵绊,他还是有很大机会把人追回来的,他必须自信一点
安久恋恋不舍转身离去。
十几秒后,那扇卧室房门被从里面缓缓打开。
男人看着不远处拐进楼梯口的,穿着单薄睡衣的纤细背影,眼底闪起一丝恼意。
他还没说滚
回到一楼的卧室,一番纠结后,安久再次拿出那本认真摘抄的恋爱经。
“幽默风趣”这一项不适合他,那就再看其他的,总有适合他用的。
最受欢迎的男人特征第二点:温柔体贴。
安久对这一点十分苟同,试问哪个Alpha或是Omega不喜欢温柔体贴的伴侣。
看着小本本上记着的有关“温柔体贴”的具体表现,安久心里稍稍有了点底,这一觉睡的也踏实了许多。
一大早天还没亮安久就起床了。
早餐有厨师准备,但安久另外亲手做了一笼面点,里面塞满软糯清甜的豆沙,然后将面团捏成小巧的猫猫头状。
捏的不像的,安久留着自己吃,最后精挑细选的找出了四个栩栩如生的猫猫头,满心期待的放在一堆早点的最中间。
然而
裴钥并没有吃早饭,下楼后面无表情的径直朝外走去。
安久正在餐桌边盛汤,见状连忙放下汤碗小跑向裴钥。
“裴哥等等,等等”
安久跑到裴钥跟前,挡住裴钥的去路,心里虽然着急,但面上依然努力挤出温柔的微笑,轻声道:“天还早呢,裴哥吃完早饭再走吧。”
Omega脸颊鼻尖还沾着面粉,像只弄花脸的小猫,但本人毫无察觉,一双漆黑澄澈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眼前的Alpha。
男人悄然收回的视线,绕过眼前的Omega继续向前,漠然的撂下一句:“不需要。”
“等等。”
安久下意识拉住男人的袖口,但在对方转头投来冷到极点的视线时,手指又心虚似的一根根松开了。
“吃吃点吧。”安久努力弯起眼睛,“裴哥昨晚喝了酒,这会儿胃应该不太舒服,桌上有”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男人打断,“想吃外面有,在这里”
男人顿了两秒,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Omega,别有深意的继续冷道:“对着你,我实在没胃口。”
心脏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安久笑容僵在脸上,缓缓低下了头,小声道:“那那路上小心。”
男人没有理会,转身大步离去。
安久独自坐在餐桌前,许久才从心上人的恶语中缓过来,他难过的看着盘子里四只精巧的猫猫头点心,揉了揉眼睛,三口一只吃的精光。
临近中午,安久又蒸了一笼四只猫猫头面点。
四只猫猫头的背面分别写着,喜,欢,裴,哥。
网上说了,越简单直接的浪漫,越显得真诚,也越能打动人心。
安久将猫猫头点心打包进保温盒里,装进保温袋开车前往裴钥的公司。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安久打听到,一般没有特别的应酬,裴钥会在公司食堂吃,若工作繁忙,陈助理会买好午餐送到办公室。
来之前,安久先给裴钥发了消息,称自己来公司给他送午饭了。
一直到公司楼下,安久也未收到裴钥回信,他也不清楚这是裴钥没看到信息,还是看到了懒得回复,如果是后者,那这究竟是代表接受还是拒绝。
不回应他一律当默许
进入公司大楼,安久没有倚仗和裴钥的关系大摇大摆上楼找裴钥,而是规规矩矩的拎着保温袋到前台跟工作人员说明来意,那前台两Beta小姑娘一眼认出眼前俊美的Omega是自己老板的妻子,忙不迭的给楼上老板秘书打电话。
电话被秘书直接转接给了裴钥,安久就看着那小姑娘接电话时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隔着电话连连点头道是。
“不好意思啊安先生。”挂了电话,前台小姑娘脸色复杂道,“裴总这会儿比较忙,腾不出时间见您,您还是先回去吧。”
安久颤动着眼睫,将装着猫猫头点心的保温袋放在桌台上,轻声问:“那麻烦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他总是要吃午饭的。”
“对不起啊安先生。”看着眼前失落的Omega,前台有些于心不忍,“裴总刚在电话里说,如果您留下午饭,让我们直接将您的午饭扔进垃圾桶”
安久攥紧保温袋,目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最后低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拎着保温袋,安久转身默默离去。
“诶安先生,请等一下。”
刚要出门,安久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那前台的呼唤声,他停下脚转身看去,就见那前台一手拿着座机电话,似乎在听着那头说什么,然后冲着他挥手,大声道:“裴总又同意您上去了。”
第170章
反转来的有些突然, 安久心情瞬间愉悦了起来,他不知道裴钥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这一刻只开心的恨不得把尾巴露出来摇几下。
那前台将安久带进高层专属电梯, 为安久按了顶楼层按键。
安久坐着电梯独自上了顶层, 他来过这里, 所以出了电梯很顺利的来到裴钥所在的办公室门口。
敲响办公室的门, 安久等了几秒,才听到里面的人没什么情绪似的道了声“进来”。
安久轻轻推开门, 先探着脑袋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办公桌前, 裴钥正对着电脑专注的看着什么, 西装革履,英俊冷酷,看的安久心脏扑通直跳, 不知是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安久只觉得现在的裴钥看着比以前好看多了,剑眉星目,深刻立体的五官挑不出一丁点瑕疵, 关键是身材也超好
这时, 办公桌前的男人抬眸淡淡的朝门口看过来一眼, 安久脸上一热,心虚的垂眸避开。
进门后轻轻关好房门, 安久拎着保温袋缓缓走到裴钥办公桌前。
“我给裴哥带了午饭过来。”
安久轻声说着, 将提袋放在桌上, 拿出里面四方的保温食盒,打开盒盖,里面露出四只用面团捏成的猫猫头, 蒸熟后的猫猫膨发成了胖乎乎的样子,原本三角形的猫耳朵都快涨成了半圆形,不过倒显的更加可爱了。
男人瞥了眼安久打开的食盒,然后继续看着电脑,不冷不热道:“没人午饭会吃这种东西。”
安久一愣,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这四只猫猫头点心只能算主食,没点可口的配菜的话,根本算不上一顿周正的午饭。
花太多心思在捏猫猫头这件事上,反而忽略了一顿午餐的主要组成。
“裴哥要不尝一口吧。”安久试图转移话题来缓解尴尬,他将食盒小心翼翼的往裴钥手边推了推,眨着眼睛卖力的推销着自己的猫猫头豆沙包,“里面的豆沙可甜了,家里厨师都夸我做的精致可口,我保证裴哥吃一个就爱上。”
“说完了?”男人的视线始终没有从电脑上再移开,淡淡道,“说完就出去。”
安久欲言又止,想到自己今天送饭的目标已经达成,不必急于求成,于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会跟他们说,下次你来可以直接上来。”
身后,男人淡淡开口道。
安久心中一喜,就听男人继续道:“但记得把签好的离婚协议带过来。”
一腔热意顿时又熄了火,安久低低的“奥”了一声,落寞而去。
待办公室门再次被关上,裴钥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那只食盒,面团猫猫头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四只雪白的面团上的字被膨发的面团表皮撑的歪歪扭扭,但依然能看清写的是什么。
喜,欢,裴,哥。
看着面团上的字,男人极其烦躁的捏着眉心,最后一把将那饭盒扫进了垃圾桶。
他忽然后悔让那个Omega上楼来找他,这无疑是给了对方一种他裴钥依然和以前一样可任他摆弄的错觉。
这件事的确让安久尝到了一点甜头,所以接下来连着几天中午他都会给裴钥送他的爱心便当,除了每一次必须有的面团猫猫头,还有家里厨师做的菜。
不过为了避免被裴钥当面索要离婚协议,安久都趁着裴钥不在办公室的时候过来,要么是人不在公司时,要么就是开会还没结束,
如果裴钥没吃午饭安久就留下全部便当,如果裴钥出去吃午饭了,他就只留下一盒猫猫头。
一次送几只猫猫头豆沙面团,取决于安久一次想写多少个字,有时候想说的多了,就把猫猫头捏的跟乒乓球一样小,一次捏七八个,这样就能完整的凑成一句: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天上午十点多,安久早早就来到裴钥的办公室,趁着裴钥人这会儿还在会议室,他将带来的保温食盒放在裴钥的办公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今早在家写好的个人简介放在裴钥的电脑前。
他当年跟着严墨清效命于亚联盟一生物基地,那时候他既是严墨清的助理,又是那生物基地的实习人员,以他的能力进裴钥手下的研究所工作是没问题的,不过比起从事脑力工作,他更想给裴钥做保镖。
保护心上人的话,他可以不要工资的
放下简介安久刚准备离开,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猝不及防的,安久看到裴钥走了进来。
四目乍然相对,裴钥看过来的眼神依然冷漠,安久不由的有些紧张,害怕被索要离婚协议,闷着脑袋就想走人,结果下一秒就见裴钥身后走出一道身影,微笑着对他道:“这么巧啊安久,你也在这。”
安久愣了下,看清了来人,是司希。
安久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努力牵动嘴角:“我来给裴哥送午饭。”
“午饭?”司希疑惑道,“可今天中午裴哥跟我家人有饭局,我顺路经过这,正准备来跟裴哥一块过去呢。”
安久目光看向裴钥。
裴钥已走到安久跟前,沉声问道:“协议带了吗?”
安久立刻垂下目光,小声道:“还,还在改,很快就好了”
男人冷哼一声,绕过安久来到办公桌前,他看了眼桌上的食盒,手指拨开盒盖,胖乎乎的猫猫头豆沙团冒着热气露了出来。
“真漂亮。”司希走近办公桌,看着那盒猫头面团笑着道,“这是你做的吗安久?看上去很可口的样子。”
安久刚要开口,裴钥随手往司希方向一推食盒,淡淡道:“不吃也扔了,你喜欢就拿去。”
说完,裴钥松了松领带,转身朝休息间走去,淡淡道:“我换身衣服就走。”
“嗯。”司希轻声道,“时间还早呢裴哥,不着急。”
司希说完,低头捏起食盒里的一只猫猫头面食,刚准备咬一口,忽然注意到上面有字,正要仔细看时,安久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夺过他手里的猫猫头。
司希被安久这凶恶的动作吓的退了一步,顿时一脸尴尬。
裴钥刚走到休息间门口,听到动静转身看去,就见安久一脸怒气的抓着从司希手里抢回的猫头面团,气汹汹装进保温食盒里,并大力扣上盒盖。
司希面上有些挂不住,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裴钥。
裴钥脚下调头,转身脸色冰冷的朝回走去,然而不等他开口,安久就已抱着食盒率先脸色复杂的问道:“我之前送过来的午饭,你全部扔了?”
裴钥几乎没有犹豫:“不然还必须配合你的表演吗?”
“猫猫头一个没吃?”
见男人没有理会,安久咬了咬嘴唇,忽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低声道:“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送了”
安久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