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师兄, 你信了?”
时易见几乎是瞬间嗤笑出了声:“我要真有这么大的福气,就不会托生在时家了。”再者,丹香城的福祉关他何事?这座城自始至终, 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觉得也是,哪有人会将一城的福祉强压在一个人头上的。”卞春舟觉得这个什么天机大师肯定是个山寨货,“时师兄,不要去听信这种莫名其妙的天机, 这么具体还扯犊子的卦象,肯定是居心不良, 而且福气是自己给的,现在时师兄的福气就挺好的。”
就算是天机阁测命,也不可能测得如此之准,卞春舟合理怀疑是有人在其中搞鬼。
时易见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愧是卞师弟,见解就是如此通透, 可惜城主府那些人估计不这么想,当初我被召回来, 兴许就与这个卦象有关。”
而如今丹香城中人人自危, 老城主又一命呜呼了,保不准城主府那边有人头脑发热,真将所谓的福祉盖到他的头上, 正是因为察觉到这点, 时易见才果断杀掉跟踪自己的眼线,来了一招先下手为强。
至于杀掉之后的后果,时易见倒是挺期待的。
“我得走了,再不走就要给你们带来麻烦了。”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他们现在也挺忙的,估计不太能抽出时间来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事实上,丹香城越乱,时易见可能越开心,闻叙虽然读不懂人脸上的表情,但一个人雀跃时的语气是很难掩饰的:“他应当不会有事的。”
时师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卞春舟倒是不担心对方的安危,他只是觉得现在的时师兄就像是一张拉满了弓箭一样,整个人绷紧,像是随时随地要与人搏命一般。
“……我说不上来,但心里有些忐忑。”
卞春舟看着桌上的玉简,忍不住又拿起来通读了一遍,“你说,这个法诀到底什么来头?”
“你问我?”陈最不解,“好难得,你居然不是问他,而来问我?”
三人之中,论说对于修仙界的见识最丰富的,其实是陈最,毕竟他虽然很少动脑子,但他记性其实不差,阿娘教的东西,哪怕他不懂,也会硬生生记下来。
“对啊,不能问你吗?”
陈最哦了一声:“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知道它什么来头,如果阿娘在这里,她可能会知道,但这种大简即大繁的法诀,一般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阿娘说这种‘上古之音’,多蕴含无数的大道之理,不能跟现在的功法相提并论。”
“还有吗?”
“唔,要不我试试?”陈最也是大胆,说着就照着法诀掐了一遍,原以为没有用,却没想到……跟那时易见用出来的效果比起来,也不差太多嘛。
于是他果断递给闻叙:“你也试试吧。”
闻叙沉默接过,风灵根是变异灵根,细论起来其实是土木灵根变异而来,或许还掺点金灵根,他不确定自己能够使用这种法诀:“咦?”
“闻叙叙你也可以诶,这不会是极其罕见的五行法诀吧?”而且还真是上古法诀的话,这份地主之谊真是烫得惊人。
卞春舟摸着下巴:“这么一来,它岂不是一套五行炼丹法诀?”
只听说过木灵根和火灵根能够炼丹,没听过其他三个灵根还可以的啊,要知道陈最最可是纯种的土金灵根,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跟炼丹绝缘。
闻叙发现,自己对于修仙界的认知还是不太够:“或许,这就是丹赤一族为什么人人都能修炼丹阵的原因。”
因为没有灵根门槛,所以只要能够修行,就能够使用丹阵。
“所以真是时家偷了……不对啊,时家从前不是城主府的随扈嘛,按理说……”卞春舟举起手中的玉简,“所以,偷丹赤一族秘法的人,是丹香城城主一门?”
至于灭丹赤一族的人,就不知道是谁了,可既然丹赤一族如此强大,光凭几个炼丹的世家,怎么能够做到这种斩草除根的程度的?
这其中,肯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三人正围着玉简头脑风暴呢,外头就又有人来敲门了,当然这一次不是时易见杀了个回马枪,而是城主府的人上门了。
守门的弟子一开门,就对上了三个面目有些凶神恶煞的元婴,许是因为城中混乱,态度上自然没了对大宗门弟子的礼遇,一开口便是诘问:“时易见呢?快把人交出来。”
守门的弟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已经被一掌击在了地上,直接吐血昏迷了过去。
陈最提着刀出来见到此景,登时怒火中烧,想都未想就冲了过去:“就是你胆敢伤我雍璐山弟子!”
“区区金丹,也妄想——”
“妄想什么?你也不过是区区元婴罢了!”陈最面对任何敌人,都拥有一往无前的锐意,哪怕他的敌手是一位化神尊者,他也不会有任何的胆怯,况且元婴真君?他已经打过太多了,“受死吧!”
随后闻叙和卞春舟冲出来,刚好是三对三的局面,唔,三个元婴对三个金丹,这要搁一般情况下,一个元婴足够掌控三个金丹的生死,但现在……三个金丹压着三个元婴打。
不论私底下卞春舟的脾气有多好,欺负他们雍璐山弟子,是真当他没半点儿脾气吗!
“气死我了!你们丹香城城主府果然蛇鼠一窝!”
“我们还没找你们算账的,你们倒是横上门来了,这么了不得,有本事破阵啊!欺负弱者算什么本事!”
本以为出动三个元婴抓捕时易见已经是万无一失的行动,却没想到刚开始行动就折戟了,这三个金丹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竟如此能打,硬生生将他们三个元婴打得全无反手之力。
卞春舟将三人捆在一起,气得又忍不住唾了一口:“我听说你们城主府有很多磕丹药上来的元婴,起先我还不信,现在我真是信了!道歉,听到没有?”
三人只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屈辱,可人在屋檐下,谁也不想死,因为他们知道如今城主府不会保他们的安危,如果想要活命:“对不起,三位道友,我们情急之下出手有些无状,实在是那时易见可恶至极,刚才我们才查明,正是他偷盗了我们城主府的天品丹药!”
卞春舟直接一拳头砸了过去:“我呸!证据呢?红口白牙就想冤枉我们雍璐山弟子,你们好大的胆子?今日,我们就要上城主府讨个公道!”
正是此刻,闻叙适时点头:“不错,我们雍璐山与你们丹香城近日无冤、往日无仇,如今你们欺人太甚,今日便是拼上我三人的性命,也要讨一个公道。”
啊?怎么就到这份上了?
三人行动力堪称惊人,闻叙嘱托守驻地的弟子好好养伤、谁来也不要开门后,就将驻地的防御阵法开到了最高等级,自己则与友人带着三个元婴上城主府兴师问罪。
这一行为要搁平时,他指定做不出来,但如今丹香城都乱了,城主府的主力肯定在破阵上面,此刻他们找上门去,就算是撕破脸,至少脱困不成问题。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他用上师尊送的护身玉简,闻叙觉得可以一搏,便决定赌上一把。
街上如今都没什么人,三人很快抵达了城主府。
与上一次他们来这里相比,城主府的门庭看着都冷清了许多,不过依旧森严庄穆、且从里到外都挂着白幡,显然那位渡劫的老城主是真的陨落了。
“何人,竟敢在——啊!”
陈最觉得,今日过得还算畅快,至少打了一架,且不再需要讲那些繁文缛节,来的路上闻叙说了,只要他看不过眼,动手即可,不必有任何忍耐。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会客气,直接一路打了进去,等到终于有话事人出来,他才将空中举着的三个元婴丢在地上:“你们城主府的狗,怎么连绳都没栓好?”
这话,是卞春舟刚刚路上教人说的,果然从陈最最口中说出来,有种特别的气人感。
“你们——”这话事人定睛一看,却见这三个元婴乃是方才他派出去搜寻时易见的人,“雍璐山弟子,竟都如此胆大妄为吗?”
“那又如何!上一次你们污蔑我们偷盗天品丹药,这一次又污蔑时师兄偷盗丹药,怎么你们的天品丹药是挂在城主府的楼牌上吗?是个金丹都能偷?我倒想问问,你们的元婴这么菜,炼制的丹药真的没有一点儿毒副作用吗?”
闻叙:……春舟看来是真的气急了。
“还是说,你们就是想要栽赃我们雍璐山、将舆论压力推到别人身上?”卞春舟可不怕吵架,他现在凶得很,“你们今日要是不还我们一个公道……”
“你当如何?”不过区区三个金丹,再厉害又能厉害到什么地步呢,“来人,将这三个冒充雍璐山弟子的同党拿下,死生不论!”
果然,闻叙心想,一场鏖战在所难免了。
闻叙能够感觉到城主府已经失序,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连五大宗门的金字招牌都不好使了,可见那封锁阵法真的很难破。
与闻叙的忧愁相比,陈最可太开心了,今日是他来到丹香城后,最为畅意的一日。
第342章 急转
丹香城是临海大城, 人口之巨远超内地的大城,加上此地丹道文化盛行,修士们也是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 或求丹或求学,城主府因此招揽了不少能人。
但这世上天赋卓绝者,鲜少会有人愿意供世家驱策,所谓的能人多数都是有些天赋但又不太够用之流, 因投靠城主府有了各种丹丸的加持,这才勉强进阶元婴。
故而有些小城, 城主能有元婴修为已是城中顶尖高手,但在丹香城,元婴多如狗,金丹根本不值钱,这也是为什么城主府对三人态度能如此之差的原因。
在丹香城嚣张跋扈久了,哪怕平日里装得和和气气, 表面上是端端正正的元婴真君,本质上因为身后站着城主府, 早就被傲慢和浮华腐蚀, 已经成为了城主府名副其实的走狗。
被鲜花和赞美称颂久了,便真以为自己是靠真本事修行上来的,这位话事人也是觉得如此, 他想着他们这么多的元婴, 难道打三个金丹修士还拿不下不成?
但事实证明,脆皮元婴哪怕多如过江之鲫,也比不上一颗真正淬炼、浴火过的金丹,更何况三人早已配合默契,此番对战, 倒像是给了三人一个被封城后、宣泄郁闷情绪的端口。
毕竟谁好端端遇上这种情况,心里都会有气的吧,特别是陈最,因为被关城里,不仅要被迫动脑筋,还被迫当街输给一个水元婴,真是现在想起来都来气。
刚好,此时此刻他就能报这个仇了,因为他在一众元婴之中,找到了那个曾经当街给他们三人好看的老家伙!
在某些方面,陈最才是三人之中最记仇的存在。
“啊——”
卞春舟回头一看,就发现陈最最正在进行一些,唔,拨乱反正行动,不过被十几个元婴包围群殴,应该天底下就他们三人独一份了吧,这种场合,卞真人觉得自己必须用影留石记录下来,等出去了孝敬给神龙,神龙肯定爱看。
察觉到两位友人小动作的闻某:……
三人现在都是金丹巅峰上下的修为,且根基稳固、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哪怕打了这么久,此刻也未见任何疲态,相较于他们,反而是好几个对手已经开始力竭,毕竟靠磕丹药增上去的修为,看似灵力比金丹磅礴许多,但凝实程度远不如真正的元婴,加上攻击手段都还停留在金丹水平,怎么说呢,比闻叙想象中的要容易对付许多。
甚至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十几个元婴暴揍他们,而是他们三个合力围剿十几个元婴了,光是想想,闻叙都觉得……蛮离谱的。
来的路上,他还以为是打不过就跑的路子,现在感觉真能将守备一般的城主府打穿了。可既然城主府里的主力不在,那么是不是证明……
老城主一死,现任城主带着心腹已经放弃了丹香城,他们手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保命的手段?联想到时易见送的那个炼丹法诀,闻叙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
或者说,那个生路在海上的传闻就是城主府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吸引城中修士的目光,好借机做一些事情。
闻叙定了定神,将思绪从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中抽离出来,如今当务之急,既然不用跑,那就干脆费些功夫将这些元婴尽数拿下。
他就不信,偌大的城主府里会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
三人的凶残程度远超众元婴想象,倒也有人想要向化神尊者求救,但怎么求?说他们十几个元婴被三个金丹围殴了?这么离谱又魔幻的现实,别说是化神尊者了,就是他们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们也绝不可能相信。
而且,如今城主府的化神供奉们,恐怕也扯不出任何的心神来救他们这些元婴了,正是因为深知城主自从老城主陨落后,就已经离开了城主府,他们才群龙无首,有人想起了那个天机大师的福祉测命,故而才去寻时易见的麻烦。
却没想到这小子实在机灵,不仅提前杀了跟踪的探子,更是跑得没了踪影,此刻他们真是后悔死了,倘若知道自己会招惹上这三个难以理喻的金丹祖宗,就是再如何没法子,也不会直接派人冲到雍璐山的别院去。
太欺负人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能打的金丹,这真的只是金丹吗?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三人其实是元婴修士隐瞒修为假扮的呢?
“金丹就是金丹,我从不谎报修为。”虽然他的战绩元婴可查,但陈最是个非常实事求是的人,绝对不可能做什么假冒元婴的无聊事。
“你倘若是金丹,那我们是什么!”
陈最想了想,竟然给了一个十分精准的词汇:“你们是金丹的手下败将。”
真的太欺负人了,打到最后,闻叙和卞春舟甚至都开始划水,陈最一个人提着刀在前面拼杀,还能在六个元婴的围殴下丝滑闪避、重拳出击,怎么说呢,卞真人觉得这块影留石不应该送给神龙,应该送给燕山尊者,保准刀峰每一个弟子以后都绕着陈最最走。
天空本就昏暗,此刻夜幕低垂,加上拼杀斗法过后的城主府前院,此刻陈最三人浑身浴血,有他们自己的,当然更多的是敌人的。
但陈最尤觉得不够:“你们可以去找点正事做做,这里我来盯着他们。”
他看哪个再敢反抗,他一刀一个元婴,绝对不会手软。
闻叙&卞春舟:……也不是不行。
两人想了想,竟真是直奔城主府内院而去,留守城主府中的人见了也不敢拦,毕竟那么多元婴真君都拦不住,他们这些小虾米拿什么拦?就是拿命也不够啊。
于是闻叙和卞春舟搜得那叫一个畅通无阻,不过能被轻易抛弃,城主府中留存的线索果然不多,加上两人并不通晓炼丹之道,翻找一番后,多亏了时易见给的那个炼丹法诀,才让他们在里面的丹坊找到了些许线索。
时家那套炼丹的法诀,果然是从城主府出来的,换言之,时家与城主府确实是利益共同体,所以才能紧密联系至今,不过从法诀的完整度上来看,还是城主府的更加健全一些。
“闻叙叙你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闻叙扭头,就对上了春舟瞪大的眼睛,他顺着好友的视线看去,却见满墙的无字牌位,它们被供奉在一处隐蔽的大殿之中:“刚刚这里不是没有……”
“对啊,没有的对吧,但是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机关,它就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牌位就只由一盏长明灯点亮着,我从未见过如此……”卞春舟说不出来形容词,但看到的当下,他就觉得毛骨悚然,不能自抑。
闻叙也有同样的感觉:“其实也有可能不是什么机关。”
“什么?”
“迷阵。”
怎么可能?卞春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谁能有这个本事在城主府里面建造这么大一座……祠庙啊?而且还能隐藏得这么好,城主府的元婴是饭桶,那难道城主也是饭桶不成?
城主?卞春舟僵硬着头颅看向闻叙叙:“那个,我突然有一个非常惊人又大胆的猜想,这里不会是现任城主……”
闻叙不知道,但这么多牌位,少数也有几万个,肯定不是城主沈家的列祖列宗,况且若是沈家,牌位上怎么可能不写名字,且还要隐藏得如此之深。
“突然发现我们有些失策,当初入城时,应该先来拜访城主的。”哪怕见上一面,让黑雾前辈看一眼,或许被锁后的他们就不会走那么多没有必要的弯路了。
“嗯?”
闻叙看向满墙的牌位:“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老城主为什么会突然要渡合体雷劫?”是真的准备充分吗?闻叙莫名有种直觉,或许不是的,势必是有人干扰了这项选择,而谁能干扰一位化神巅峰的丹修尊者呢?据传自从老城主闭关之后,城中唯有城主可以面见老城主,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所以,是现任城主对老城主出了手?
可是为什么?这根本没有任何的缘由,传闻现任城主沈律乃是老城主最为器重的重孙,因其自小展露炼丹天赋,便一直亲手教导,直到沈律进阶化神,老城主立刻将城主之位交出,自己则退居闭关,不再过问丹香城中的任何事务。
“啊?”这么惊险刺激的吗?
卞春舟摸了摸自己晕乎乎的脑袋,今天肯定是元婴打多了,所以脑子都开始不好了,如果一开始城主就是这场困局的始作俑者,那他们……他们也太冤了吧!卡着点进来给人凑人头,这口气他完全咽不下去!
“竟又是你们几个小家伙啊。”有人自身后而来,缓缓地叹了口气,随后大殿的门迅速合上,两人转身,对上了一双幽深暗红的眸子。
修士的红眸代表什么,哪怕是最底层的修士心里也一清二楚。
此人,入魔了。
“明明准备放你们一马,只要稍作等待,自会放你们出去,你们怎么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呢?非要进来淌这趟浑水,何必呢。”
第343章 直下
一个魔, 张口就说曾要放他们一马?
这话说出去,就算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都不会信,但闻叙愿意当一回傻子:“我不记得, 我们曾在何处结识过阁下?”
“他他他他他他……”卞春舟却已经惊得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不是他定力不够,实在是这魔居然长了一张跟他二爹,哦不, 是和殳文周一模一样的脸!
所以,难道这具身体是他便宜爹的尸体?!
可如果真的是, 为什么他那么大一个二爹完全没反应?!
卞春舟仅存的头脑正在迅速刮起风暴,等他意识到自己泼天的惊愕,已经来不及提醒脸盲的闻叙叙这件事情了。
救命啊,脸盲在此刻突然成为了闻叙叙巨大的不足,不过这只魔似乎也不在意这些,一双通红的眼睛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看来你认出我这具身体了。”
闻叙:……我这该死的脸盲。
“小家伙, 我见过你,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大。”这只魔比划了一下高度, 显然是几岁小孩才有的身高, “你父亲带着你来散修联盟,还是我接待的你们,可有印象?”
卞春舟硬邦邦地开口:“……所以, 你就偷了我爹的尸身?”
闻叙听到这话, 立刻就明白春舟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了。
“这怎么能叫偷呢?”殿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长明灯亮着,略有些柔弱的灯光落在魔惨白的脸上,居然莫名的有股平静感,“只是借用罢了。”
……不问自取就是偷好不好, 这有什么分别。
“所以啊,本来准备放你们一马的,看在你爹的尸身如此好用的份上,谁知道你们三个如此不安分,差点儿就把外边的海兽招惹进来,没办法我只能把你们也弄进来了。”
卞春舟简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强盗行为:“难道还是我们错了不成?”
“对呀,魔的好心,可不常有的。”
魔这种存在,居然还能有好心?卞春舟合理怀疑这东西没比陈最最的脑子大多少:“所以,你承认是你设局布阵,要将丹香城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魔却摇了摇头:“什么叫做万劫不复的境地?看到你们身后的牌位了吗?这些才是万劫不复的境地,生前遭人算计、死后无人收尸,甚至连名字也留不下来,你们既是正道修士,可会为他们鸣不平?”
卞春舟轻哼一声:“那你不问自取我父亲的尸身,我父亲可有任何对不住的地方?”
比惨,谁不会啊。
魔居然愉快地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一具合体修士的肉身是何等的“天材地宝”,但这也是他的机缘,不是吗?一个无主的“宝贝”,试问谁能忍住不借呢?
“不愧是合体神尊之子,当真是伶牙俐齿,我是真心感谢你父亲的无私馈赠,也是真没打算要你们三人的性命,只要你们不掺和进来,到时候……”魔的声音忽然低沉了起来,“我保证,整座丹香城只有你们三个会活下来。”
“活下来干嘛?给你当靶子?”
卞春舟没好气的话,成功让魔的心情更加愉悦起来:“你可真有趣,若我有你这么个儿子,倒也不错,你是什么灵根?”
“……你管我什么灵根!”卞春舟心想这哪里是魔,分明就是个疯批,而且还是一个乱认儿子的疯批,“你为什么要对付丹香城?你是丹赤一族的后人吗?”
丹赤一族这四个字,就像是成功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魔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大殿里竟隐隐透着一股悲戚的血腥味:“后人?早就死光的存在,何来的后人?”
难道他和闻叙叙的猜测都是错的?
“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地不容吗?”
魔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之中,随着回忆他眼中的血色也越来越浓郁,甚至已经到了粘稠乌黑的程度:“丹赤一族,倒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小辈记得这些,你们真的不错,我决定再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卞春舟和闻叙对视一眼,依旧由他开口:“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我老早就说过,我是个好心的魔。”魔自顾自夸着自己,并不介意对面两个小家伙的眉眼官司,主要是他的布置早就已经完成了,并不担心被拖延时间,如今现身,一来是有些无聊,二来也是觉得这三个小家伙怪努力的,他得给人一点甜头尝尝,“许是这具身体与你有血脉牵绊,我的迷阵你倒是次次都能莫名撞破。”
卞春舟:……是因为这个吗?难道不是因为我太倒霉了吗?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丹香城出手吗?”
他能说不想知道吗?
“其实我不止对丹香城出手,还对容渊城、名宣城、宝塔城都出了手,名字很熟悉吧,炼丹、锻造、冶炼、种植之都,大陆上资源最为丰富的大城池,你们说倘若衡泽大陆失去这四座城,修炼资源会锐减多少呢?”
闻叙:……不好的猜测成为了现实,外面果然是乱了。
“不过可惜,因为布局原因,我不能去另外三座城,以免被一些正义感十足的合体神尊打扰,我只能将那三座城先掩藏起来了。”
“掩藏?”
“当然,丹阵之法可是我族不传之秘,你若是认我当父亲,我便传授给你,如何?”
卞春舟:“……谁会认魔当一个父亲!”他的骨头还没这么软。
“魔不好吗?”魔似乎又陷入了回忆之中,“人族固执地坚持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最后付出了全部,也没换回什么好的结果,魔虽然也没什么好结果,但至少此刻畅快得很,不是吗?”
原来你也知道当魔不会有好结果啊,啊不对,这魔刚承认丹阵是族中秘法了,所以这魔绝对是丹赤一族,却不是后人。
卞春舟透着微弱的长明灯火,不知为何有些悲怆之感,这魔不会是……
“至于为什么是丹香城?你们两个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吧?”魔踱步到长明灯前,忽然一笑,“当然是因为这座城看似芳香四溢,却十足是个吃人血馒头的地方,城主府、时家、还有其他所谓的世家,当然都是喝着丹赤一族的鲜血成长起来的,沽名钓誉之辈享受着人间风光和资源,哪里会知道被喝血之人的痛苦呢?”
闻叙方才一直沉默,直到此刻,终于开口:“所以,飞度城也是?”
“哦,他们只是试图捡一些剩饭吃,胆子小得很,若非雍璐山的人来得快,他们倒是会死在丹香城这些鬣狗的手中。”
魔看着两人身上雍璐山弟子的服饰,忽然就心生厌恶:“你们雍璐山的人来得可真巧啊,连捡剩饭吃的小喽喽都救下了,却连半点儿丹赤一族的血脉都没挽回,五大宗门啊,我反悔了,若你们叛出宗门,我再考虑放你们一条姓名。”
……所以他们的命,最终解释权归您处置呗?
果然魔并不存在好心这种东西,这会儿跟他们东扯西扯,纯粹是想找人诉苦了,不是他们也会有其他人,卞春舟此刻有些懊悔,当初发现便宜爹尸身被盗之事,早该禀告宗门的,说不定宗门就能查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可谁又料得到现在这种情景呢,而且以这魔的心性,恐怕一般人也发现不了他的踪迹,宗门派人查他,也只会枉送门下弟子的性命。
“那你还是趁早杀了我们吧,二十年后,我们再来复仇也不迟。”
希望陈最最这次脑子机灵一些,找不到他们就赶紧麻溜地跑,至少能跑掉一个,这魔看着也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金丹特意追踪杀人的性格。
卞春舟正祈盼着呢,大殿之外就传来了陈最最的喊声:“你们在哪?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算了,还是别乞求了。
“你们当真是不错的朋友啊,他居然这么快就来找你们了。”这魔心情似乎又好了一些,“不过这里的迷阵还在,他似乎找不进来呢。”
“怎么样?不妨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只是脱下你们身上的弟子袍、成为我麾下之人,我都不要求你们入魔,就能平安出去,这笔买卖其实非常划算的,对吧?”
这就跟进了传销窝点,那传销头子把人毒打一顿,临了给一顿饱饭,说只要把全家骗进来,就再给一碗饱饭有什么区别?
卞春舟虽然单纯,但他又不傻:“所以,城主沈律也跟你做了这种非常划算的买卖吗?”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但魔似乎谈性颇佳,并不在意小家伙的岔开话题:“当然,沈律可是很喜欢我的,他是我的弟子,他的炼丹术都是我教的,若不是我,他早就死在沈家的倾轧之中了,你当沈悦为何会应劫?”
破案了,果然是有人“督促”老城主°合体劫的,闻叙叙半分都没猜错。
“他竟帮你对付他的亲人?”
“亲人?本就是豺狼血脉,亲人又算什么?”魔显然对沈家厌恶至极,对沈律似乎也是如此,“哦对,差点儿忘了,你倒是挺执着于拿回这具身体的,我还是更欣赏你一些。”
第344章 突发
沈悦的陨落虽在承微和雾山的意料之中, 但真正看到雷劫收起、未降瑞气,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唏嘘,每一个修行到化神的修士, 无一例外都是天地所钟,可修为越到上面,光是天地所钟是远远不够的。
“我怀疑,城中极有可能存在合体修士。”
承微的话突兀地出现, 他明明连丹香城都没来过,却在看过这场渡劫之后, 十分武断地下了定论。
都是老搭档了,雾山很快明白了这条龙话语里的意思:“倘若真是如此,你我也不算无故插手,但你要知道,修仙界的合体修士本就不多。”
排除正在闭关的和一些老得不爱走动的,其实剩下的可能人选寥寥无几, 况且一个合体修士能做出如此周密又大胆的计划,简直是将自己的修行之路直接斩断, 雾山思来想去, 修仙界也并不存在这一号人。
“沈悦再如何刚愎自用、孤傲小性,她也是化神巅峰修士,不至于蠢得压不住自己的修为, 她如此仓促应劫, 势必是有人‘帮’了她一把,而能干预她生死之人,修为若是比她低,她就算是拼着同归于尽,也该动手杀掉对手才是, 可你看,她死了,这城依旧锁得好好的,此人的计划,比你我想得更加周全。”
承微在过春峰上蹲了五百年,宅得山下的人都快忘记世间还有一条呼风唤雨的龙,但他的脑子依旧十分清醒敏锐,哪怕对阵法他并不擅长,但他很懂人心。
雾山不免被说服了:“自你我之后,再无合体期修士出现,那些合体前辈,你我都认识,你说他们之中谁会做这种事情?”
“我也没说,是活着的人啊?”承微却忽然开口。
正如闻叙很擅长猜师尊的心思一样,在承微面前,小徒弟也十分好懂,当初五宗大会之后,阿叙闭关修行,出关之后就与两个朋友直奔这边而来,除却飞度城的任务,势必还有其他的隐形目的。
恰好,小徒弟回山后,历练之事对他从不隐瞒,他刚好就知道一些无殳城的事情。联系到如今,能让他无端想起来,势必是有些联系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承微却是神识一晃,龙已经飞出去老远了:“你在此地守着吧,我去趟平水城找殳家有点事。”
雾山:喂——不带这样的,你这种喜欢打哑谜、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真的不能改一改吗?你倒是说完啊!快把肚子里那一半给我掏出来啊!
雾山气得差点直接当场骂龙,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他才勉强收起了怒气,但心里已经暗暗发誓,等此事了结之后,哪怕君照影拦着,他也要这条龙好看。
太可恶了,五百年修身养性是真没半点儿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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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魔的欣赏,卞春舟还是敬谢不敏的,哪怕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要做最硬的鱼肉,这魔看似好性,实则那双红眸中没有一丝人性,所谓的能与之沟通,不过是对方心情不错、来招猫逗狗玩了。
这种冰凉冷血的眸子,他只在凶兽眼中看到过。
这是他们历练以来最为危险的境地了,卞春舟几乎想不到任何逃出生天的法子,他也想不到对方会放过他们三人的理由。
修为上的天差地别,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是他拖累了闻叙叙和陈最最,如果当初下山时他不想着寻回便宜父亲的尸身,或许他们此刻会在另一处颇为安全的地方历练,又或者他可以趁着闻叙叙闭关、陈最最在后山秘境的时候单独下山寻尸,就不会将两位朋友拖下水了。
卞春舟心中不免有些沮丧,不过还没等他沮丧太久,一双温热的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耳边也传来了闻叙叙熟悉的嗓音,声音很轻,但他听得很清楚:“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自愿的。”
倘若是从前,闻叙绝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人确实是变的,今日哪怕他死在这里,他也不会有半分的怨怼。
“况且,要来丹香城是我做的决定。”闻叙方才沉默,并不是已经认了命,而是他在思考要不要用师尊给他的玉简,这玉简中的力量堪比师尊全力出手一击,虽不能够从内部破坏封锁的阵法,但轰条裂缝出来应该足够。
当初他在海面之上,曾有过一刹那的犹豫,毕竟师尊当时就在另一侧,如果他用玉简,别人不好说,他和两位友人脱困肯定不成问题。
但从前在阴暗中独行的闻叙可以自私卑劣,现在站在阳光下的雍璐山弟子闻叙却不可以,他不想让师门蒙羞,也不想辱没师尊的门楣,他不可能一直和友人躲在师尊的护佑之下,跟春舟和陈最商量过后,一致通过了不用的方案。
而现在,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但此地不是海面之上,闻叙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们三人可以就此脱困。
毕竟这只魔占据的可是一位合体大能的身躯。
正是这一刻,他看到春舟扭头过来,无声地说了一个不字,闻叙迟疑一瞬,却已经失了先机。他们三人自上山开始除了闭关,一直相伴左右,哪怕不说话,哪怕闻叙是个脸盲,他也在一刹那间猜到了春舟要干什么。
春舟想要引动雷劫、获取不被任何人攻击的时间,众所周知,雷劫之下哪怕是渡劫老祖来了也不能插手干预,这是天地雷劫的绝对力量。
而在此处大殿之中,这么多无名牌位的情况下,魔绝对不会坐实这些被轰于雷劫之下,而这个短暂的空隙,就是他们逃生的最佳时机。
“不要——”
当初在海面之上修行的时候,他们就讨论过结婴渡劫的可能性,一来他们如果成功结婴,肯定能够在天骄榜上有大跨步的前进,势必能让外界注意到,二来渡雷劫有“无敌保护”,他们到底只是金丹修士,如果遇上不能战胜的对手,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就地渡劫至少可以赢得喘息的时间。
但当时讨论的情况,绝不包含如今这等险境。
论修为圆满程度,不是他也有陈最,春舟是他们三人之中修行最为困难之人,水火灵根有多难修炼,修仙界众所周知,如今春舟仓促渡劫,可以说是将自己置于绝对的险境之上。
他和陈最结婴失败,也就败了,大不了重新来过,但春舟不一样,他的水火平衡太难了,闻叙简直不敢想象失败的结果。
春舟不应该仓促渡劫的,不是闻叙不相信挚友的实力,而是他怕——
“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卞春舟做决定一向是非常果决的,他觉得可以一试,那就试试,相较于对修行执着的陈最最和一向追求完美的闻叙叙,他觉得以自己的心境,完全承受得起结婴失败的打击。
失败了,再来过就是了,他做实验不知道失败过多少次,他不怕失败,怕的是此时此刻死在魔的手里,再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至于神龙留给闻叙叙的杀手锏,他有种莫名的预感,它应该用在更为恰当的场合,至少不是现在。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卞春舟想也没想就决定结婴。
试试嘛,反正天道好像对他不错,不至于直接把他轰个对穿吧。本着这样乐观的心态,他直接召唤了结婴雷劫。
而在雷劫被勾引下来的一瞬间,魔殷红的眸子瞬间染血,对于天地力量,魔才是这世间最为敏感的生物,他赤红着双眼,几乎已经看到了城主府被雷劫夷为平地的模样。
这可不是他想要见到的场景,魔身上立刻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你这个小家伙,还真是倔强啊!”
魔的出手不可谓是不快,他当然伸手就能捏死另外两只小家伙,但保不准这两个也就地召唤雷劫,到时候三个金丹在此渡劫,他都能想象到城主府下面的阵法破坏得有多么稀烂,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这个大殿,也无人可以毁损。
仅仅是半瞬,魔立刻作出了自己的选择,或者说在他心里,杀不杀这三个雍璐山的小家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可以杀了,也可以轻轻抬手放过,反正逃过这一遭,丹香城覆灭的时候不会饶过任何一人。
到时候去死,也是一样的。
正是如此,魔在雷劫落下前的一瞬间,迅速利用转移阵法将人送到了近海的海面之上,所谓祸水东引,他倒要看看如此仓促应劫,此子会不会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如今海面上,可多的是修士呢,丹香城从不缺心思阴诡之辈。
魔被不痛不痒地暗算了一下,心里很是不痛快,见沈律来见他,当即就没个好脸色:“连个金丹弟子都抓不到,你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沈律当即跪下认错:“那时易见不知使了什么法门,竟似在丹香城消失了一般。”
“这可不行,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再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这可是丹香城的福祉,他早就选定好的掘墓之人,他可不会允许这小子临阵脱逃。
第345章 结呗
“他怎么就要结婴了?”
陈最脸上第一次出现错愕的神情, 被突然而来的力量送到海面之上也就算了,怎么好端端卞师弟还要结婴了?以他的脑子,根本没办法处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
“他那灵根, 现在结婴真的没问题吗?”
连陈最都知道,卞春舟的水火灵根需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闻叙当然更是清楚:“春舟是为了救我们。”
“啊哈?我需要他救?你们到底在城主府里搜到了什么?”陈最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到底什么情况能将闻叙和卞春舟逼成这样。
闻叙简单说了一下他们的遭遇, 陈最听得两眼发懵:“还有这种事情?那怎么办?他现在结婴,真的没问题吗?”
“春舟比我果决。”闻叙开始反省, 他是不是真的少了一些修士锐意进取的血性?当他面对险境之时,他第一反应永远是最为稳妥的处理办法,以至于结婴这一步,春舟比他的反应更快。
陈最直接气笑了:“他这种时候倒是果决了,你也不拦着点!等他结婴成功,我非要打得他爬不起来不可!”
“嗯, 我支持你。”
修仙界渡元婴劫是六道劫雷,他们从前历练之时, 曾经围观过不少金丹修士渡劫, 有人成功当然也有人失败,以他们金丹期的修为来看,其实结婴看着就是修士更耐劈了一些, 不是身在其中, 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化丹成婴的。
明明修仙界那么多的高阶修士前辈,却没有一点切实具体的结婴策略,可见结婴这事是顺遂、圆满之境,而非刻意屈就、硬凹金丹成婴就能成功的。
事实上,在今日之前, 卞春舟一直认为他们三人之中,最先尝试结婴的不是卷王陈某就是卷王闻某,他个人对于修为的进取心确实欠缺,加上灵根的特殊性,注定了他不能急于求成。
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人嘛,无端勇一次也无所谓啦。
在雷劫蓄力的期间,卞春舟看着滚滚涌动的天地力量,心里不是没有害怕的,渡金丹劫的时候,他心中是有几分底气在的,他也知道两个好友肯定也在拼搏努力结丹,而且他们还一起约定要去闻叙叙的家乡,他甚至没想过失败的可能。
但结婴,抱歉哈,他确实是底气不足。一来他到达金丹巅峰的时间太短了,其实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加之他根本没想过水火灵根在跨越元婴劫后该如何修炼,就……失败的可能性极高。
须知道,在他之前,水火灵根最高的修行记录也就是止步元婴雷劫,换言之,如果他此番能够成功结婴,他即将……创造历史。
好一个打破修仙界历史记录啊,卞春舟兴冲冲地想,人嘛,偶尔痴心妄想一下也不过分吧。不过如果痴心妄想很难实现,那他至少得在雷劫之下活下去,哪怕拼着境界倒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卞春舟想得很开,至少此刻他们不会被合体期的魔一把掐死了,这就是他赚了,而且他还英勇保护了闻叙叙和陈最最,简直大赚特赚,所以能不能成功结婴,无足轻重啦。
重在参与就行,不行的话,以后天天给老天爷上香,求老天爷再赐他一次认真渡劫的机会。
成功地给自己做完心理疏导,卞春舟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好在已经不多了。趁着第一道雷劫还未落下,他将储物戒里所有的符箓和丹药都取了出来,幸好他平日里喜欢囤货,要搁陈最最仓促结婴,肯定哭都没地方哭。
正适时,第一道酝酿的劫雷终于破势而来。
谁也没想到,在丹香城如此危急的关头,居然还能有人顿悟突破、临危渡劫的,甚至还是在海上渡元婴劫,周遭大部分的修士都忍不住后退,生怕自己被雷劫波及到。
可大家也没有退得多远,毕竟大家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猛人居然要在这种情况下渡劫,是觉得逃不出去了,所以干脆渡劫试试,还是另有谋划、与出去有关?
一时之间,海面之上倒是和谐无比,大家都在静静围观一位元婴修士的诞生。
而被万众瞩目的渡劫人,心态可能比某些围观人士还要平稳,毕竟只要将自己的心理预期拉到最低,人就不会有过高的期待,反而能够将更多的心力投入到渡劫之中。
卞真人心想,就当是一次结婴预演了,成功了血赚,输了也不亏。
哎呀,好痛——
与金丹劫的劫雷截然不同,卞春舟只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都泛着剧烈的疼痛,哪怕他已经用灵力和符箓卸掉了大部分的雷劫之力,但……好吧,他的肉身淬炼确实没有陈最最修得那么好。
可是好他娘的痛啊,这么痛的经历,他真的还要再来一次吗?虽说人对于疼痛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但直觉告诉他,天道不会允许他在成功之前,忘记第一次失败的痛。
第一道尚且还能忍受,第二道真是快把他劈得灵魂出窍了,等到第三道接踵而至,卞春舟整个人都疼麻了。
雷劫的强度有这么密集吗?还是说,他已经出现了回光返照?
不能够吧,卞春舟忍不住内视自己的“阿尔卑斯金丹”,水火两股灵气竟在向外蒸腾散发了,本来凝结的金丹,居然开始逸散,难道他真的……
这可不行,如果他就此陨落,闻叙叙会心结丛生一辈子的!
原本平稳渡劫的心态瞬间被打破,卞春舟的眉眼前所未有的锐意丛生,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拉拔”长大的好小伙,绝对不能因为他一个仓促决定葬送前途。
拼了!他就不信了,赌上他五年修仙游戏龄,他还搞不定一颗阿尔卑斯!给小爷全部聚起来,一个也别想跑,统统过来抵抗雷劫!
凭着一腔锐勇,卞春舟此刻前所未有的畅意,他一手举着符箓,另一手竟用手中的水火灵力开始凭空画符,等众人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这是在……窃取雷劫之力?还能这样?”
“他不会要用雷劫之力劈开结界吧?他也太敢想了吧?”
“果然修仙界不缺疯子啊,就冲他这份行动力,哪怕他失败了,我也佩服他是条汉子!”
……
相较于外人的叽叽喳喳,闻叙和陈最对于好友的骚操作已经驾轻就熟,毕竟春舟就是这种什么都敢做的人,如果不敢做,也就不会将水火灵根修炼到如今了。
“我觉得他能成功。”
闻叙心想,刚好啊,我也是这么的:“是,他能成功。”
卞春舟却不这么觉得,真是太痛了,他在电影院看最疼痛的青春疼痛小说都没这么痛的,但他这人有一股莽劲,生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
他还不信,自己做不成这事!红蓝交织的灵力在空中绘制出蜿蜒曲折的符文,雷劫落入其中,就像是被捆缚在蜘蛛网上的猎物一般,虽然它百般挣扎,将蛛丝网扭得断断续续,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还是留存住了一丝雷劫之力。
这不是可行嘛,至少没落在他身上,疼痛减少一丝也是好的。
这个方案可行,卞春舟抹了一把被海水沾湿的脸,咸涩的海水放大了他身上皮开肉绽的疼痛,但大概是疼得久了,他似乎也已经……屁,还是好疼!那魔就是故意把他传送到海上,让他的疼痛加剧的。
别让他逮到,否则他一定要将魔千刀万剐丢到雷劫之下炸成飞灰!
第四道了,这是化丹结婴最关键的一道雷劫,如果没能扭转丹田内金丹的变化,那么……他得考虑保全自身,如果境界跌落金丹,那以后他真的只能吃两个朋友的软饭了。
虽然他不介意吃软饭,但他现在牙口还好,能吃点硬的,为啥吃软的!
“小金丹啊小金丹,你能不能一瞬间长成我的模样啊?”
不都说元婴修士的元婴就是修士心中最真实自我的投射,卞春舟不知道最真实的自我是什么样子,但他自我评价还是蛮……表里如一的吧,所谓赋予金丹神韵,到底是怎么个操作?
女娲捏脸?还是道心的进化?
卞春舟一边应对雷劫,一边维持着体内微妙的水火平衡,一时之间可谓是忙碌得不行,他根本没办法去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仓促渡劫的弊端在此刻显露无疑。
可他又想,这世上第一个渡劫成功的元婴修士,难道就做过十足的准备吗?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同的,所以这世上才没有百分百标准渡劫的通关策略,既然如此,他与其去猜测别人的结婴攻略,不如……自己捏一条?
卞春舟想了想,操控着手中的符箓冲着劫雷而去,等四肢百骸的疼痛尖锐地传送到他的脑海里,清醒的瞬间,他直接徒手画符将捕捉到的一丝雷劫之力送进丹田,丹田内的水火平衡瞬间被破坏,但与此同时,因为雷劫的强悍,水火失衡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波动。
果然,灵力也会欺软怕硬,有强悍的第三方在场,水火再怎么不和也只能乖乖地和气起来。
而这也是卞春舟想要看到的,不破不立,他老早就想试试这一招了,可总算是让他逮到机会了。
第346章 小人
在修行的理论知识里, 水火都是天地五行基础元素,但在化学意义上,火是促成化学反应的一种途径和方式, 而水拥有最普遍的氢氧原子,它电离之后,可以产生氢离子和氢氧根离子。
火当然无法促成这种转变,但强悍的雷劫之力却可以。
卞春舟以前在宗门内推演自己的灵根可行性修行时, 就曾经做过十分大胆的理论分析,水火共生这个课题在理论上来说并不新颖, 如果实验体不是他自身的话,再大胆的实验他都敢做,但这不是……小命只有一条嘛。
他还是很惜命的,所以一切试探性的步骤都倾向于保守,将水电离看似简单,但氢离子这种存在, 太不可控了,一旦发生爆炸, 闻叙叙和陈最最都不一定能找到他一片骨头残余。
他是想要进步, 但不是变态进化,所以哪怕传闻中的“氢灵根”“氧灵根”如何威力巨大,不能掌控的力量最好就不要出现在世间。卞春舟也能感觉到, 自己的水火灵根不需要这种物种异变。
但现在这不是赶巧了嘛, 他不能控制,雷劫之力还不能掌控嘛,这就跟大学老教授来指导小学生做科学小知识一样简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算是再嚣张的化学元素也得趴在地上。
毕竟都修仙了, 偶尔讲讲科学,偶尔也得讲讲人定胜天嘛,卞春舟觉得哪怕此刻行不通,雷劫之力也能抵消这部分爆炸的影响,在他估计内,小命保全还是不成问题的。
况且,这么好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失败固然可怕,但万一成功了呢,他岂不是找到了切实可行、可持续发展的水火平衡。
而事实也证明,老天爷还是比较垂爱他的,试验结果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成功,但至少没有引起连锁爆炸,甚至因为雷劫之力的干预,原本攒动、略显暴躁的水火灵力都变得乖顺了起来。
卞春舟一看,当即趁虚而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啊,都拼到这种地步了,他就算是捏个火柴人出来,他都得结婴成功。
什么强扭的元婴不甜?扭了再说。
莽夫上身的卞春舟立刻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哪怕浑身都被雷劫劈得没一块好肉,但这种时候了谁还顾得上那点儿疼痛啊,就算是疼死,这种时候也绝不认输。
什么道心、什么天赋、什么危险,卞春舟统统忘在了脑后。
他不知道别人结婴的手段,也不知道悟道要如何的困难,甚至都不知道每一道雷劫代表的意义,但无知者无畏,卞春舟觉得只要结果导向正确,那么过程就是见仁见智。
如果每个人结婴的过程都大同小异,那修为上又如何拉开差距?就像他和闻叙叙、陈最最,他的方法肯定不适用于两人,但卞春舟觉得,他的两个好友都能找到独属于自己的元婴之路。
他现在走的路,不知道是不是正确,但……管它呢!莽就对了。
本着这样的心态,卞春舟迎来了第五道天雷,此时此刻他的状态已经称不上多好了,海面之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觉得此人无法结婴、甚至连维持金丹都困难,毕竟还有两道最强悍的雷劫,哪怕刚才的惊人之举似乎没有失败,但也并不代表着绝对的成功。
雷劫不可控,只要经历过的修士都心知肚明,连渡劫老祖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在雷劫之下全身而退,更何况只是区区金丹巅峰。
“看来,他只是出不去城,发发疯而已。”
“其实我也想发疯,要不我也试试渡劫?”
“那你倒是渡啊!”
……
有人说风凉话,也有人兔死狐悲,但这都不能阻碍劫雷的落下,强悍的天劫之力震慑着在场每一个修士,沉默在此刻控住了所有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雷劫落下的中心,刚才那一击,也太猛了,元婴劫的雷劫竟如此之强悍,倘若是他们渡劫,真的能够渡过去吗?
那渡劫的修士呢,不会是已经陨落于雷劫之下了吧?
因是在海面之上,雷劫的威力直击海底,海面之上反而比较平稳,没过多久,浓烟散去、第五道雷劫散去,所有人定睛看去,竟还看到那修士摇摇晃晃地站在水面之上。
好强悍的生命力,这还没倒?
事实上,卞春舟已经痛死了,他怀疑自己的痛觉神经已经全部坏死,某些身体脉络都被电得酥酥麻麻,失血量已经严重超标,如果不是修士超强的身体素质撑着,别说是站着了,就是活着都很成问题。
卞春舟这会儿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小强转世,这都没倒,我可真牛啊。
刚才那一击真是把他脑子都要劈麻了,当下的一瞬间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想,身体只会机械性地作出反应,得亏时师兄将那套法诀送给了他,他刚才好像莫名其妙就使出来了。
再次内视丹田,咦?我那么大一颗的阿尔卑斯金丹呢?!
卞春舟人都麻了,心想我这还是给渡毁了,别说是元婴没升级,就是金丹都没保住,就剩个筑基,出去后能被开元峰的师兄师姐嘲笑死。
不是,他怎么就这么衰啊,卞春舟抬头看着最后一道雷劫酝酿,心想算了算了,至少人还活着,最后一道再硬抗试试,就算是没有成功,闻叙叙和陈最最肯定第一时间用丹药来捞他,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如此做下决断,卞春舟将预留出来的符箓全部梭哈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啊,当然趁着还有点功夫,他将剩下的补气丹也全部用掉,虽然也补不了多少,但至少可以减缓失血速度。
正喘息了片刻,最后一道雷劫终于呼之欲出了。
闻叙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原来还可以跳得这么快,他几乎是听着鼓点般的心声看着劫雷落下,而当惊雷落下的瞬间,他甚至忘记了维持灵力站在海面之上。
原来,极端的恐惧是这样的,被海水淹没的瞬间,闻叙爬出海面,只能看到惊雷电光将整片海域照得透亮,所有人、所有物都失去了颜色,在他眼前化为了无尽的空虚。
春舟呢?春舟怎么样了?
闻叙第一次发现,自己拿剑的手也可以如此不稳,当他意识到的瞬间,他就知道倘若春舟此次遇险,他……
雷光控制住了整片海域,有些修为不行的低阶修士已经退到了海滩之上,但持续性的寂灭已经笼罩在整片海域。
就在闻叙和陈最要控制不住地扑向劫雷之下时,原本阴郁的天空忽然透出了一丝瑞金色,那是——
“他成功了?”陈最的声音居然有些如梦初醒的沙哑,带着某些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害怕。
闻叙眼中瞬间出现水意,声音也是故作镇定:“他成功了。”
别说是他们两人如梦初醒了,围观的其他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明明看着都要死翘翘了,居然还……成功了?!怎么做到的?这位新鲜出炉的元婴真君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些成功的秘诀?他们可以中金求购。
但事实上,当事人卞真君也是完全蒙蔽的状态。
这一道劫雷真是把他劈了个外焦里嫩啊,他云里雾里的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烤肉味,别说,还怪香的嘞。
所以,他现在是失败还是成功了?卞春舟倒是很想提起力量检查一下自己的丹田,但……好像实在没力气了诶。
他好像只有意识还能思考,其他身体的组织能力全部罢工了。
好惨哦,闻叙叙和陈最最应该会来背他回去吧,他可是牺牲巨大哦。
如此胡思乱想着,卞春舟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洋洋又和煦的力量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人细细修补了一般,本来酸胀、爆裂的经络也被一寸寸细心呵护,浑身像是瞬间浸泡在了高浓度的灵液中一般。
哦,好舒服,卞春舟忍不住喟叹一声,随后更是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原来渡劫失败也有这种福利?还是说,他成功了?不能够吧,他还没徒手捏小人元婴呢,卞春舟终于恢复了一丝气力,下意识去查探自己的丹田,然后——
咦?这个穿着高中校服、捧着化学教科书的小人是谁?!
是谁私自给他捏的小人?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真的不能再渡一次元婴劫吗?他不怕痛,真的。
可能是他的意念实在太强烈,卞春舟只觉得修补自己身体的力量瞬间粗暴了起来,它猛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了。
好痛哦,更难受了,最起码也是清澈大学生吧,不能因为他用的不是大学知识就这样啊。
“春舟,你还好吧?”
瑞气散去,闻叙和陈最第一时间飞了过来,看到好友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海面上,立刻提心吊胆起来。
“我……不好。”卞春舟瓮声瓮气地开口。
闻叙闻言,更担心了:“哪里不好?是灵根有什么隐患吗?没关系,我上天入地也会……”
“不是这个,我……”说不出口。
还是陈最更为直接,他伸手把人捏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他挺好的,就是有些欠打了。”
闻叙:……
第347章 小众
虽然陈最是真的很想将人打一顿清醒清醒脑子, 但无奈卞春舟的模样实在太惨兮兮了,身上的法袍变成破布条子不说,上面也全部被鲜血染透了。
冒然结婴, 虽然侥幸成功,但如果此刻是在雍璐山,应当立刻闭关巩固修为才是。
“恭喜你,卞真君。”
卞春舟现在浑身酸软, 空有元婴修为,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哎,早知道不耍小孩子脾气了:“那你能先把我放下来吗?我想要脚踏实地的感觉。”
闻叙见他确实没事,当即开口:“恐怕不行,我们得带你迅速离开这里。”
因春舟渡劫他们才勉强从城主府逃生出来,但合体修士手眼通天,可以说整座丹香城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此刻春舟渡劫成功,或许早已落入那魔的眼中, 现下没找过来, 不代表之后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加上现在城中修士都集中在海边,人多眼杂、人心难测,保不准会另生差池。
也得亏是三人走得够快, 若再晚走个一步, 估计想要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丹香城虽然被封锁,但大部分修士都远没到绝望的地步,此刻目睹有人如此结婴,自然是想要“结识”一番的。
“他们这跑得也太快了, 有谁看到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的?”
“方向倒是没看清,但那另个同伴似乎是雍璐山弟子,我还是不掺和了。”
“雍璐山啊,那确实……不好随便出手。”
……
托大宗门弟子的福,三人暂且甩掉了一个麻烦,此刻落脚在一处无人的民居之中,卞春舟正盘腿内视元婴、巩固修为,闻叙和陈最则在商讨之后的对策,更准确来说,是陈最在等闻叙的计划。
但敌人如此强大,闻叙也没有太好的应对之策,此番春舟能够顺利结婴已经是大幸,下次若是那魔继续找上门……
“那就由我来结婴渡劫。”陈最想都未想,直接开口,“不对吗?这招不是挺好使的,他都能渡成,你我肯定不成问题。”
闻叙:……合理怀疑,这家伙只是不爽修为被超过了。
“还是我来吧,到时候若有敌手,你的刀更能打一些。”
陈最狐疑地看了人一眼,居然没有被糊弄过去:“你的剑也不差,虽然你一直都是这幅温吞模样,但你的剑和你的人不一样。”
闻叙难得被人说得有些语塞。
“不过合体期的魔,确实很难应付,我阿娘以前就叫我千万不要招惹合体期修士,这魔虽然是强占他人肉身,但就算你我进阶化神,恐怕也不是其对手。”
闻叙同样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丹香城中无人是这魔的对手,如果不是对方还有复仇计划,估计这座城早就被魔夷为平地了,可如今虽然没有,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迫在眉睫了,闻叙握着师尊交给他的护身玉简,心里很明白这是他们翻盘的唯一可能,没有在城主府使用是明智的,但他并不知道何时才是使用它的最佳时机。
最好的结果,是这枚玉简中的力量可以击碎一部分的丹阵力量,能让在外的师尊感觉到本体力量,随后迅速作出反应,但……他并不确定师尊会一直守在外面,也并不确定在他破坏丹阵的瞬间,他会遭遇魔何等的绞杀。
还有,哪怕打破了一丝缝隙,城中那么多百姓,也不一定能够挽救得过来。
不到万不得已,闻叙并不想舍弃自身去换取更多人的性命,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罢,这就是他行事的风格。而且,还有时易见,他不确定这个人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是被人支配的棋子,还是……以自身入局的执棋者?
闻叙总觉得,当日时易见来雍璐山驻地送出这份炼丹法诀的背后,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意义。
“闻叙叙,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卞春舟此刻已经满血复活,至于巩固修为,可以留到有命出去再说,虽然他对自己的元婴表象一千个一百个不满意,但还能丢了咋地,继续过呗。
往好了想,至少不是什么拿着烧杯酒精灯的小学生,不然他会羞愤欲死的。
“想该如何脱困。”闻叙抬头看向对方,“恭喜春舟,进阶元婴。”
“嘿嘿,侥幸,纯侥幸而已,我当时第五道劫雷落下来后,都以为失败了,想着最后拼着境界跌落也得活下去,谁知道等劫雷落完,丹田之内它居然自动出现了一个小元婴。”而且那本化学教材里面还包含了一丝雷劫之力,虽然不多,但已经足矣震慑从前面和心不和的水火灵力了。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卞春舟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丹田内的元婴小人,这小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此刻闭着眼睛,穿着一身红蓝相间的高中校服,如果仔细看,上面红蓝双色是缓缓流动的,可见它们就是他体内最为本源的水火之力。
兴许是看久了,卞春舟甚至觉得顺眼了许多,心里也没那么怄了。
“自动出现?”
卞春舟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我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雷劫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学我仓促渡劫,太可怕了,痛得几乎可以掠夺我的神魂。”
陈最却不以为然,或者说眼看着卞春舟渡劫成功,他根本是完全跃跃欲试的状态:“放心,我没你那么鲁莽。”
“真的吗?”我不信。
陈最懒得回应,提着刀看着灰沉的天空:“我总觉得,空气中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奇怪了。”
卞春舟进阶之后,身体素质和灵力都有了大幅度的增长,此刻他才是三人之中对此感知最敏锐的人:“我也感觉到了,丹香城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似乎与水有关,又似乎超脱于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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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外界,承微终于在殳家主的帮助下,将沉睡在皓月秘境中的殳文周力量唤醒,并且从无殳城带了出来。
“你再睡下去,你的好大儿恐怕就要长睡不醒了。”
黑雾并没有显现出殳文周的模样,虽然它已经恢复了曾经的记忆,但它是被本体抛弃的力量,并不愿意以曾经的模样现于人前,但这段时间,它确实没办法跟那缕分出去的力量联系:“他出事了?你一个神尊,都救不了吗?”
承微却似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这就要看你配不配合了。”
“什么意思?”
“你的本体,你能感知到在何处吗?”
黑雾一愣,随后意识到这可能是他要与世间了结因果了,这一日总算是来了:“我明白了,我跟你去便是。”
殳家主听着这番对话,当真是心惊肉跳,可两方都不是她能插嘴的存在,更何况……当初人家弟子来平水城的时候,她还借过人家神尊的名头狐假虎威,此番却没想到真龙忽然亲至,她差点儿都以为殳家要被掘了。
不过她对大陆上的四城危机也有所耳闻,如今连龙尊都下山了,可见情况是真的不好,当初无殳城内,小七那死小子一问三不知,现在看来,恐怕眼前的黑雾就是曾经的殳文周大师。
不过她的疑问还未问出口,就遭到了否认。
“别想了,早就作古的人,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此番我走之后,皓月秘境内一切,就全交由你们殳家处置吧,也包括无殳城。”
殳家主自然无有不应:“前辈可需要殳家的帮助?”
“不必了。”黑雾说完,又道,“如果你愿意,以后多照顾一下卞春舟那小子吧,他身上好歹还有一丝殳家的微弱血脉。”
殳家主:咦?!竟还有这等天大的好事?!殳家未来有救辣!
等她晕乎乎地送走两位大佬,便回去准备给新鲜出炉的殳家新人口添些法器礼品,就看到小七一脸慌张加惊喜地冲进来。
“何事如此失态?”
殳锦泽拄着膝盖,都没顾上行礼:“家主,了不得啊!我居然认识了如此牛逼的朋友,那个雍璐山姓卞的弟子您还记得吗?”
那可太记得了,这不她新鲜出炉的心头宝嘛。
“太猛了,他才三十几岁,居然就元婴了!苍天啊,吃啥了修为能窜得这么猛,他都空降第二了,活生生的天骄榜第二!”
什么?这叫她怎么照顾啊,现在贴上去,可能是殳家求人照顾比较多吧,殳家主摸了摸自己微弱不多的良心,还是暂且按下了送礼一事。
随后再看自家的小孩儿,她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那你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人家都元婴了,还不快滚去修炼!”
……这是能够攀比的存在吗?家主您可太看得起我了,殳锦泽心里生出了无限委屈:“家主,就算要比较,您也得从实际出发吧。”他跟三哥他们比比也就算了,天之骄子咱真的够不上啊。
殳家主心想这咋不能比,都是殳家血脉,人家一飞冲天,再看看自家的糟心货,真是怎么看都想抽打一番了。
殳锦泽一看家主的气息不对,立刻麻溜地跑了,他怕再不跑,可能未来半个月他都得躺在床上修炼了,太可怕了,到底是谁又给家主气受了。
而另一边暂时已经处理完宗门事务赶到丹香城门口的顾梧芳,正准备找自家龙尊商议商议呢,就听到弟子汇报,说天骄榜巨变。
“巨变?”不会是小师叔祖三人陨落了吧,这可不兴啊,师叔祖会直接发癫的。
“不是,是卞师叔进阶元婴,一跃成为天骄榜第二了。”
顾梧芳:……你说啥?这每个字拆开来都认得,组合起来似乎有些过分小众了呢。
第348章 追杀
修仙界这是要变天啊, 顾梧芳细细品了品这略显小众的文字,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有一些一宗之主的风范:“竟是如此,那小师叔和陈最呢?”
宗主可真贪心啊, 汇报的弟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面上自然是不敢表露出来的:“小师叔祖和陈最师叔都在榜上,修为应当已经在金丹巅峰,此时位列天骄榜十二位和十四位。”
天骄榜现在的榜首是支连山, 元婴中期修为,也是天骄榜上唯一一个元婴中期真君, 接下来分别是碎天剑宗的夺灵剑卫州、散修联盟的随均玉、雍璐山的郑仅、天机阁的宋子京,这就是天骄榜前五,苦渡寺的似忍因为年龄超过已经下榜,接下来是惊雷山庄、沙海门和合和宗的弟子,前十之中,只有第九席位是属于苦渡寺的。
所以现在卞春舟空降第二, 这也就意味着——雍璐山独占鳌头!
再熬一熬,说不定天骄榜前十席位一半都是雍璐山的了, 虽然这可能有点儿对不起其他宗门, 但……顾梧芳已经被美好憧憬幸福住了。
“宗主师侄,这是想到了什么美事,竟连本尊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承微带着黑雾马不停蹄地赶到丹香城, 就看到顾梧芳一副心花怒放的模样, 这莫不是找到了破城之策?
听到师叔祖略带凉感的声音,顾梧芳终于回神了:“师叔祖说笑了,其实是……”
承微一听,倒也没有想到那水火灵根的弟子如此凶猛:“哎呀呀,阿叙竟然被抢先了呢, 看来城中确实情况十分凶险。”
看这三个小家伙的排名就知道,这几天的日子估计过得十分惊心动魄,依照他的猜测,城中必有人占据了殳文周的躯壳,合体修士的力量,确实不是三个小家伙能够应对的,估计是以雷劫来抵御强大敌手的杀意。
破城一事,确实是迫在眉睫了。
“你也先别乐了,阿叙他们危险得很,再不营救,再好的排名也不过是短暂的繁荣,此番我离开,乃是请了一位天兵前来襄助。”
顾梧芳一听,登时面露惊喜:“您可是有了破城之计?”
“只能说是冒险一试。”
“如何一试?”
承微一笑:“那就得看阿叙何时准备破局了。”
丹香城的结界从外部着手实在太难了,就算是渡劫老祖来了也无济于事,所以想要有突破口,唯有从内部破开,而现在的内部,沈悦已死,其他人不成气候,唯有拿着他玉简的阿叙,或可成为他们破开丹香城的关键。
但承微同时也明白,如果仅仅如此,是绝对不够的,所以他去无殳城把黑雾揪了过来,唯有黑雾进入丹香城,去夺取那具合体肉身,才能第一时间保证丹香城中百姓的安危,保住阿叙的小命。
“啊?”顾梧芳不明白,但大事面前,师叔祖不会拿这个来开玩笑。
“你控制疏散一下现在聚集在城外的修士和人,最好退到百里之外,我去找雾山寻时机,明白吗?”
“明白,请师叔祖放心。”倘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也没必要坐这个宗主之位了。
**
就像闻叙预料的一般,那魔根本就没准备放过他们。
在春舟进阶元婴不久,便有城主府的追兵杀到了他们躲藏的无人小院门口,且这个追兵还是化神尊者,着实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要不我来拖住他,你们先跑?”好歹他现在也是元婴真君了。
“瞎想什么呢,你才刚进阶,快跑!”
闻叙也拉了人一把:“那魔曾经说过,因你与殳文周大师的身体有血脉联系,所以会更大几率地踩中迷阵,你试试,那化神定然不敢全力攻击你!”投鼠忌器,当初他们在城主府逃生时用的这招,现在这招也能同样管用。
“你说得对!我莽了!”
三人一顿鸡飞狗跳地逃命,那是真的拿出了全部的本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注定,跑来跑去居然又跑回了海边。
原本海面之上的修士见到三人,还有些意动,一看人家背后追着个化神尊者,那是半点儿不敢动啊,甚至有些人跑得飞快,生怕因为修为不够此刻成了这场绞杀中的炮灰。
只是,城主府的尊者,为什么要追杀雍璐山的弟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估计是没人想得明白了,也无人会为他们答疑解惑。
闻叙此刻可以说是自坠崖以来,最狼狈不堪的一次了,入丹香城以来,就没有一件特别顺利的事情,不是被追杀,就是被撵着追杀,强度高到他都不敢合眼,可即便如此,杀机也根本没有少过。
那魔,自从发现春舟的身份后,就没准备放他们离开了。
“陈最最——”
随着卞春舟一声惊恐的叫声,从来跟打不死小强似的陈最如同一张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入海水之下,鲜血迅速逸散开来,足见此刻陈最受伤之重。
怎么办?闻叙心乱如麻,他人生第二次陷入如此无力的状态,第一次是被追杀至悬崖边,他无路可逃,只能选择玉石俱焚,若非遇上春舟,他早该是枯骨一具,可现在呢?哪里会有第二个春舟来解救他们?
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次的幸运呢?闻叙从不将命运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希望,但此时此刻,他希望师尊就在界外。
这城中,无论是谁都等不起了,他必须立刻作出决断。
春舟追着陈最下了海,此刻那化神修士也不急着入海杀人,闻叙对上化神阴鸷的眸子,心中明白对方下一次出手,势必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事实上,这位化神修士也是准备这么做的,他甚至觉得十分丢脸,若非城主用天品丹药作为酬劳,他绝对不会出手诛杀三个雍璐山的小辈。他原以为这是一份非常轻松的工作,却没想到叫这三个小子逃了这么久,若是此次任务失败,那他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因是如此,追到海上之后,他再无顾忌,出手便是杀招,那用刀的小子倒是命硬,若是寻常金丹,早该一命呜呼了。不过,也就是区区金丹、元婴罢了。
“小子,别跑了,本尊会给你个痛快。”
闻叙心想,这话我在悬崖之上就听过一次了,上一次他都没认命,这一次他同样不会认命。
“化神尊者,恃强凌弱很了不起吗?”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化神修士怒由心生,杀招已经在掌中蓄力,闻叙却是忽然不跑了,他管都没管身后的化神如何出手,直接将手中的玉简捏碎。
玉简碎裂的瞬间,万物都在顷刻间寂灭无声,恐怖的力量自他为中心向外扩散,那化神修士原本蓄起的杀招,就仿若萤火之力一般,吹不起任何的风浪。
当然别说是杀招了,就是他本人都忙不迭往后跑,这谁能不跑啊,这小子有毒,身上有这等保命的东西,难怪如此嚣张敢得罪城主,也难怪城主会谨慎到派他来杀人了,这一招怕是有合体大能之威了吧?
化神修士心头凄凄,他能修到化神,自然不蠢,如此年轻的雍璐山弟子,又是金丹修为又是合体之力护身,这满打满算,全修仙界就一颗独苗苗啊,那是——
完了,是雍璐山那条龙的弟子,他居然有胆到杀那条龙的独苗苗弟子?城主这哪是给了他一个轻松的活计啊,这分明就是要他去死啊。
天品丹药是很诱人,但……起码也得有命来服用啊。
此时此刻,这位化神修士悔得肠子都铁青了,可事已至此,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半途而废,依旧还是会招致雍璐山的报复。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他等这道力量过后,将三人彻底诛杀、神魂磨灭,方能叫雍璐山看不出任何的破绽、找不到他的头上。
至于城中其他的修士,完全不足为惧,城主有自己的计划,到时候自然不会有人会开口说他分毫。
如此一想,这位化神修士又从容起来,却没想到这股力量竟如此之凶悍,它似乎无边无际地扩散开来,将海面卷的倒转翻腾,不知是触及到了何处,他听到了堪称清脆的裂帛声。
不好——
他心下大惊,却完全无力出手阻止,就像刚才那三个小子无力抵抗他的追杀一般,他此刻也无力插手于合体修士的力量之中。
而等在界外的承微,却也没有想到阿叙会出手得如此及时。
“你徒弟出手了?”
“嗯,约束好那些海兽,别让它们冲进去。”
雾山心想有你在,那群海兽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怎么可能还会来冲卡:“你悠着点,别太过火。”
“明白,此番我不进去。”承微非常明白,此番他进不去,且哪怕拼命进去了,也完全比不上黑雾的能力,只是他有些担心阿叙的状况。
能让阿叙用上他送的玉简,势必是已经到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丹香城真是不错啊,欺负到他承微的头上来了,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短命的,敢要他的弟子去死。
“拜托你了。”
黑雾自虚空之中现身,它看也未看两人一眼,径直循着碎裂的结界钻了进去。
第349章 魄力
当年阳明庄一别, 黑雾就再也没有见过本体了,它是被殳文周抛弃的力量,只能靠着皓月秘境的一些回忆苟且偷生, 如果不是卞春舟那小子闯入秘境,或许它会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直到力量消散,天地间便真的再无殳文周这个人了。
结界的裂缝不大,倘若是容纳一个人进出是非常困难的, 哪怕是合体神尊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甚至还需要控制住力量不破坏结界本身, 但对于黑雾来讲,这是一件算不上困难的事情。
它本就不是人、甚至连身体都没有了,它只是一束拥有一些过往记忆的力量而已。
“他进去了,他是谁?”雾山不解,这世上的合体修士,没道理他不认识啊, 而且力量还有些古怪。
“殳文周,千年之前大陆上最顶尖的炼器宗师。”
啊哈?这位大师传闻不是早就陨落了, 竟还在世间?雾山挠了挠头, 一脸魔幻的表情:“你居然还有这种人脉?怎么不早说?”
承微一哂:“不是我认识他。”
……这龙怎么突然表情怪怪的,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
海面上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之力,所有人退离海面逃往城中, 就连那名化神修士也不例外, 但闻叙知道,玉简的力量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如果师尊不在外面,接下来他哪怕开启雷劫,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他得趁着力量还未消散前, 找到春舟和陈最,春舟身上的丹药都用完了,陈最身上恐怕没那么多疗效好的丹丸,闻叙刚想扭身入海,自己就被一股可怕的力量锁定了。
是那只占据了殳文周身体的魔。
“同一个地方的坑,我不会掉下去两次,小子,又想结婴来脱离我的掌控?”
魔可太气了,原以为他好心放任一次,也算是强借这具身体的酬劳,却没想到自己差点儿阴沟里翻船,叫这三个小子破坏了他的大计。
“身上藏了这等好东西,竟能忍到此刻才用?倘若我是你,被困城中的那一日,就该用上,此刻你早该出去了。”
魔这话也不算是说谎,表层的结界没有里世界坚固,那时候丹阵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收束,如果那时候有合体修士的一击,破城是不可能的,但三个金丹修士逃出去,他是不会追究的。
“怪只怪你们名门正派太贪心了,又想救人,又想活命,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大美事。”魔并未亲至,只一缕意念来杀人,但即便如此,闻叙此刻也动弹不得,他的生死,只在魔头的一念之间。
闻叙努力挣脱,哪怕尝试渡劫,天地也没有任何动静。
“别挣扎了,说句遗言,我送你上路吧。”
真的没办法了吗?闻叙诘问自己的道心,随后很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无计可施了,随着玉简的力量逐渐消散,幸运这一次果然没有站在他这边。
希望春舟和陈最能够平安 ,他可能……
“既然无言,便受死吧,其实亲手杀死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我还是十分不忍心的。”
说着不忍心,这魔出手比谁都要利落,可见魔的嘴巴比鬼还会骗人,闻叙已经感觉到了刺骨的杀意,可他完全被束在海面之上,任凭他如何挣扎,死亡还是迅速逼近。
而就在闻叙都快认命的时候,杀招却被截停了。
顷刻之间,海面上忽然风平浪静,仿佛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都没有出现过,就连闻叙,也在瞬间得到了掌控自身的力量。
“既然不忍心,又何必杀人!”
魔的脸色在瞬间难看至极,变数越来越多了,他讨厌这种逐渐失去掌控的感觉:“谁?藏头露尾,又是你们大宗门护身的法器?”
黑雾桀桀一笑,一团黑气直接从天空铺满整个海面,很快就把便宜儿子和另一个血人从海底捞了上来,卞春舟追着陈最最坠入海中之时,原本想要尽快带人离开海域,却没想到一股强悍的力量直接扩散开来,为了小命着想,他立刻带着陈最最躲进了海底的迷阵井道之中。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度的担忧。
闻叙叙都用上玉简了,恐怕上面的形势非常之不好,甚至有性命之危,他想要出去看看,又碍于力量根本出不去,加上陈最最受伤过重,他的脑子完全乱了。
进阶元婴的喜悦早就散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他竟发现自己只能祈求老天爷的保佑和……给陈最最疯狂喂丹药。
但陈最最储物袋里都什么基础丹药啊,磕十大瓶都是杯水车薪。
“你就没点儿管用、贵价点的丹药吗?”
“……没有。”
“你醒了,还好吧?”
陈最浑身上下的血虽然勉强止住了,但这伤确实太重,那化神明显是奔着要他死来的,他能不损修为根基,都托了阿娘幼时给他打下的基础:“没事……闻叙呢?”
“你先在这里嗑丹药,我去上面看看。”
陈最虽然憨直,但他又不是傻子:“你在放屁!”因为情绪激动,身上刚愈合的伤口又开始冒血了,卞春舟立刻给人投药。
“别激动别激动,算了,要死一起死!”
陈最却道:“我可以引元婴雷劫。”
“你疯啦!你这个样子,你说你要渡劫?”
陈最觉得自己没问题,两人拉扯着离开井道口,还没等陈最引天劫,就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捞了上来,卞春舟还以为小命休矣,却没想到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爹——”
黑雾看着乖巧又进阶了的好大儿,满意了:“不错不错,照顾好你的两个朋友,你爹我有一点私事要去处理,这丹药给你们,有人托我带给你们的。”
“好的,二爹!”这声音当真是响亮又清脆。
魔在听到那元婴小子喊爹的时候,就觉得非常不妙,等黑雾蔓延过来吞噬他的力量时,他就更觉得不妙了。
黑雾直接顺着这缕魔的力量找到了自己的肉身,当然哪怕没有魔,凭借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它也可以轻易找到殳文周的身体。
“怎么,拿了别人的身体,都不跟本人打个招呼的吗?”
黑雾本身是偏向于混沌的力量,如果不是卞春舟唤醒了他的“神智”,它的存在就是无限接近于魔,所以……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狭路相逢了。
“呵,自古胜者为王,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了?笑话!”
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魔的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可见他面对同等水平的敌手时,是没有任何废话可言的,现在正是丹阵最为关键的时刻,他决不允许出任何的差错!哪怕是他自己,也决不允许!
黑雾却根本不管魔的心情如何,它预想过自己无数次重回本体的模样,可惜都跟眼前的光景没有重合,他甚至预想过本体会十分抗拒它的回归,却没想到——
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为什么呢?因为不抗拒它了吗?不是的,是因为身体真正的主人已经消失了,所以才会被魔趁虚而入,才会任由它回归而不作出任何的反抗。
原来,它真的已经在秘境之中过了那么多年,时间长到连曾经怨憎自身力量的殳文周都放下了一切,重归于混沌之中。
黑雾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这声音不包含任何的情绪,只是突然想这么做了,于是它也这么做了,它想,再次重回身体的感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黑雾有些生气,或者说是非常生气,它好好的身体都被魔给糟践成什么样子了,他那么健康、能够挥锤打铁的身体,居然变得如此羸弱了?!
“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你给我去死!”
魔心中大呼冤枉,这身体他挖来的时候就破破烂烂了,要不是他缝缝补补,还能摆到现在容纳合体修士的神魂?
“你才给我去死!”该死的东西,既然死了,就该死透了!现在回来是几个意思!
两方力量对身体的归属权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因为合体力量的逸散,难免对周遭产生了极大的破坏性,城主沈律原本守在门外,此刻听到动静,忍不住敲门,却被魔一声喝止。
“怎么不把他叫进来看看,你是个什么破烂货色!”
魔冷呵一声:“你以为你拖住我,你那好儿子,就能幸免于难?”
黑雾心头一突,立刻加快了占领身体的进程,与此同时的海面之上,受伤颇重的三人终于服用丹药喘息片刻,一股强悍的威压又扫了过来。
“艹,那化神去而复返了!”
卞春舟是三人之中,战力保存最为完整的,他携着两个好友急欲躲进海中的井道之中,却终究没能快过化神修士的脚程。
这化神修士因为方才的合体一击,其实也受伤颇重,也正是如此,他才必须诛杀三人,得到城主的天品丹药用以疗伤,再者……那金丹的身份非同小可,他有非杀人不可的理由。
“你们先躲进去,我来拖住他!”
卞春舟刚说完,往身后一捞,直接捞了一个空,再定睛一看,陈最最这个坑货已经提刀再次冲了过去:“喂——”
陈最根本没听到,对他而言,在一个地方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他才不躲!
“你——”
“轰隆”一声,是头顶天劫被引动的声音。
第350章 直勇
卧槽, 你俩什么时候居然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的?!
卞春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最最也就算了,这货是个极端的莽夫, 被人打得如此惨烈,心里肯定是极度不甘心的,但你闻叙叙哎,不是最稳重周全的吗?你怎么也跟这个坑货一样, 一起开雷劫?!
没错,闻叙和陈最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开启了元婴雷劫, 两人甚至没有任何交流,就是如此的默契,且还是在化神修士前后开雷劫,无疑是奔着借天雷之力杀人去的。
卞春舟:……你俩是真虎啊!我可能才是那个假元婴吧。
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绝对不能让两位好友的计划泡汤, 幸好刚刚二爹来的时候,带了丰富的丹药过来, 要不然以两人现在的状态, 渡劫真是非常堪忧。
卞春舟想,我得想办法将这个受了伤的化神留在海上,虽然隔着一个大境界, 但问题不大, 他刚刚进阶,海上现在算是他的舒适区。
如此想着,他掏出了殳家七少给他定制的法器流光引,这法器渡劫的时候他都没顾上用,主要是用场不大, 现在却是用起来刚刚好,天劫之下,近战不现实,他只能试试远程放风筝。
而连卞春舟都能猜到两位卷王狠人的打算,那化神都活了多少年了,自然是一眼就明晰。故而他此刻心中当真是怒火翻腾,既恼怒城主给他找了个这么坑的任务,又愤恨于这三人的难杀,刚才那一击合体之力,他虽然及时跑了,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到底受了不轻的伤。
对于一个化神修士来讲,这种伤想要疗愈完全、不留后患,起码需要百年,而如果有天品丹药,则可以缩短到十年。因为这个,他想都没想就去而复返,却没想到——
“就凭你们,也想杀本尊?”
他虽然放着狠话,但天底下没有一个修士愿意招惹雷劫这种存在,所以便准备等两人渡劫完成后再行杀人,反正化神杀元婴也是轻而易举,当然这两人如果能死在雷劫之下,那就更好了。
据他所知,那位龙尊之徒今年连百岁都没有吧,再如何天赋卓绝,也不可能妖孽到如此地步,此番渡劫绝对是为了与他同归于尽,所以倒不妨——
先杀那个元婴。
他心中杀意刚起,后背却忽然泛起了一股凉意,化神扭头便见一束流光飞驰而来,这种杀招对于全盛状态下的他而言自然不算什么,但他此刻身受重伤,又怕被雷劫之力波及,故而都不敢贸然出手,但这流光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无论他如何闪躲,就是追着他跑。
更坑人的是,这样的流光,越来越多了。
不好,再不走就真的走不脱了!他堂堂化神尊者竟被三个小子戏弄至此,此刻他也顾不上杀那元婴小子了,只想着先离开雷劫覆盖范围再说。
可他心念刚是一动,便看到两个雷劫居然离他越来越近,除非硬受一击流光突围出去,否则他就要成为雷劫的连带者了!虽然元婴劫的雷劫不足以诛杀他,但绝对能让他伤上加伤,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况且,他还处于两个元婴雷劫的重合区域之中,情况于他居然更加不妙起来了。
卞春舟见此,当即更加卖力地引弦拉弓,进阶元婴之后,他体内的灵力更加浑厚,更妙的是,因为引雷劫入体,所以他现在甚至可以借一丝天劫之力引动流光引,不知道是不是同宗总源的关系,他离得虽然远,但雷劫似乎并不在意他在外面放冷箭,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没朝渡劫者攻击的关系。
太棒了,连天都站在他们这边。
卞春舟心中正欢喜一瞬,便见那化神居然硬接了他一击流光引,脸上登时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此人身形并未停止半瞬,可见是要拼着受伤也要挣脱出去!
这怎么行!我的两个小伙伴都积极到这种地步了!卞春舟想都未想,直接抽空了自己体内一半的灵力引动流光,咻——地一声,迅疾的流光比从前的快了何止十倍,等化神修士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要么退回去,要么再接下这一道流光,可他并不傻,这一道流光来势汹汹,显然非比寻常,如果他当真硬接下来,恐怕——
后生可畏。
他第一次察觉到死亡或许离他并不遥远,当他对着低阶修士生杀予夺之时,他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也忘记了曾经弱小之时被欺凌之痛,甚至当他击杀比自己天赋更卓绝的天才之时,他心中是说不出的快慰。
而此时此刻,两个金丹、一个元婴,竟将他逼迫至此,他心中有种十分荒谬之感,可此时此刻急速上升的心跳意味着他居然真的……心生胆怯了。
倘若他在金丹巅峰之时,会有如此魄力渡劫杀人吗?
不会有的,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正是因为清楚,他才能一直走到如此。
“你们……放本尊离开,我不杀你们便是。”
卞春舟:……这破化神,在说什么逼话?!
连卞春舟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这么无语,更何况是睚眦必报的闻叙和陈最了,两人一个赛一个记仇,此刻雷劫已经准备完毕,怎么可能就此放人离开?
不可能的,两人此刻目标高度一致,渡劫先不管,这化神的命必须留下!闻叙不喜欢放虎归山,也不喜欢一直被撵着打,此番来丹香城,他连师尊给的保命之物都用上了,简直亏得不能再亏,若是还不能将人诛杀,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面见师尊!
再者,他也想试一试,就像师尊说的那样,他不可能一直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下去,偶尔的情况下,他也想热血上头,凭着直觉去做一回决定。
至于陈最,他的想法就更为简单了,既然金丹打不过这个化神,那就进阶元婴打打看,卞师弟都能进阶,没道理他不行,至于身上的伤?他觉得刚刚的丹药下去,他完全可以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闻叙居然和他想法如此相同,果然他没有看错,这人的剑就是锋芒毕露、不输他的。
再者,这化神不过是仗着修行日久才如此欺负他们,像是这种化神,他阿娘从前不知道暴打过多少个,今日他就要试着努力努力,让阿娘知道他也可以打这种没出息的化神了。
希望卞师弟这一次还能记得使用影留石。
就在陈最想到此处之时,他头顶积蓄许久的第一道雷劫终于落了下来,对于一个用刀的莽夫而言,对付雷劫的方式永远都是朴实地用刀格挡。
他的刀虽融合了一块天材地宝,却依旧质朴纯粹,它看着不起眼,但只要见过陈最这个人,就不会怀疑上面写了陈最的名字。
这是一把独属于陈最的刀,尖锐、冷然,却极端地沉稳。
就像陈最这个人一样,他本身体魄强健、雍璐山比他体修修得好的弟子寥寥无几,甚至比很多纯粹的体修还要突出,所以刀和陈最,就像是相辅相成的刀柄和刀刃一样,他整个人就是一把巨大的刀柄,只有握持得住手中的刀,他才能由心使用、如臂指使。
运刀、对抗、卸力,这一套动作就跟烙印进了他的骨血一般,他甚至不需要思考,他的身体就作出了最为完美的反应。
这就是陈最的修行之利,不是他本人天赋有多么地卓绝,而是他省略了中间思考的过程,他将自己完全融入了刀道之中,或者说他本身对于刀,有着极端纯粹地理解,纯粹到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他就可以迅速制敌。
一个人惧怕失败,所以才会恐惧失败、止步不前,但陈最是个完全没有这种负面情绪的人,他如果渡劫失败,只会不停地修炼,等到他觉得自己可以了,就会继续挑战。
所以他才能够对着好友说出我来引雷劫这种话,不是他没考虑过后果,而是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至于过程,哪怕再艰辛,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
受伤、修行、锻体、练刀,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走着的路,他对于修为有着无比坚定的道心,只要能够一直保持前进,失败又如何。
在陈最看来,失败只能证明他修炼不到家,他只需再努力一些,等修炼到家再尝试就行。至于别人如何,他确实会在意闻叙和卞师弟,但他觉得两人肯定不会嘲笑他,而不在意的人?管它呢,他有时候都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什么。
阿娘说世间绝大部分的世人就是很难理解的存在,他也没必要去理解不在意的人为什么要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只需要坚定地走自己的路,就可以了。
陈最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他希望以后也是如此。
雷劫确实是个很恐怖的存在,第一次渡金丹劫的时候,陈最就觉得整个人体内的热血都在翻腾,而现在这种感觉就更为明显了,连续两道劫雷落下来,他只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尖刻的摩擦声,他原本以为自己的锻体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现在看来——
还远远不够,太棒了,他就喜欢这种可以继续前进的感觉。
“再来!再来!”
第351章 认知
雷劫可能近百年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了, 当即就给派发了一道碗口粗的雷电,那去势汹汹,连被波及的化神修士都为之胆寒, 心里甚至疑惑,现在的雷劫强度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吗?竟与他渡化神劫的时候差不多了啊。
如果只是其中之一也就罢了,可这两个小子的元婴雷劫竟都如此凶猛?到此时此刻,化神修士终于后悔了, 可惜悔之晚矣。
陈最却已经完全顾不上被困住的劳什子化神了,面对强大的雷劫, 他所有的心神都用来对抗天地之力,与渡金丹劫时截然不同,此时此刻哪怕是陈最,都感觉到了雷劈之后,来自神魂的震颤。
酥酥麻麻的,难道是因为他流血太多了吗?
陈最忍不住摇了摇头, 也没顾上去看丹田内的金丹,在他看来, 卞师弟都说元婴会自动形成了, 那么就是不用管的意思,只要他还有灵力可以用、还能动,问题就不大, 只要扛过雷劫、心念合一, 那么距离成功就不算太远。
第三道了,此时此刻陈最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甚至因为受伤的缘故,比卞春舟渡劫的时候还要吓人几分,但好在那黑雾给的丹药十分有效, 他勉强吞服了一颗,感觉到体内不断复苏的力量,陈最握紧刀柄,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不错,就这么继续保持下去。
但陈最不知道的是,他体内的金丹早在他接下第一道雷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巨变,原本浑圆凝实的金丹像是水雾一般弥散开来,渐渐地汇入身体的经脉之中,这个过程其实有个专业术语叫“化丹”,有些人金丹修得不行,化丹的过程就会非常痛苦,甚至会有剥离不干净的情况出现,到了结婴的时候,就会欠缺凝成元婴的灵力,从而结婴失败。
这也是绝大部分的金丹渡劫失败的两大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当然是大名鼎鼎地撑不过雷劫。
当然这两个原因大多数时候是一起出现的,毕竟丹田剧烈疼痛,修士很难专心渡劫,从而引发一系列地连锁反应,甚至曾经有人苦心炼制无痛丹,妄图在雷劫之时服用,以期能够专心对抗天劫。
可惜天道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渡劫时作弊,无痛丹在任何场景下都能使用,除了渡劫之时,哪怕斩断痛觉,大脑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化丹之时的身体反应。
可想而知,化丹之痛,非寻常人能够承受,如果金丹过于浑浊,那痛苦就是成倍地叠加,许多濒临大限的金丹修士被迫渡劫,甚至连第二道雷劫都撑不过去。
陈最之所以无知无觉,一来是因为当初的完美筑基,二来是他耐痛度实在太高。卞春舟渡劫化丹之时,疼痛感也不明显,但依旧感觉到了,他觉得浑身上下剧痛无比,只不过因为身上都是伤,所以感官模糊,并不知道最剧烈的痛来自于丹田。
陈最同样也没感知到这一点,当然哪怕他感知到了,以他浅薄的大脑皮层,也不会去思考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对他来讲,渡劫就是硬抗雷劫,体内的金丹变化就交给身体的本能去支撑。
思考?太难了,陈最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逞强。
第四道雷劫很快也落了下来,陈最开始重复自己蓄力挥刀接雷的过程,强悍的雷劫之力冲刷着他周遭的一切,他什么都感知不到,只能凭借仅存的本能握住手中的刀。
这刀,应当不会折损于雷劫之下吧?这可是他最爱的一柄刀了。
陈最心中忽然有些懊恼,但也知道储物袋里那些普通的大刀恐怕没有迎上雷劫就会灰飞烟灭,纯粹的刀真的这么容易折损吗?那天下的刀修岂不是每一次渡劫完都得修刀?
应当不是吧,或许他也可以保护他的刀,就像刀保护他一样。
刀是他的武器,也是他最好的战斗伙伴,所以——
他也该是刀的武器,果然,阿娘从小教他锻体是有原因的,陈最模模糊糊地想着,觉得自己想得真是半点儿没错。
修士的身体如此脆弱,都能一次一次地承受雷劫,刀如此坚韧不拔,经过灵火淬炼而生,怎么就不可以了呢?什么过刚易折,他的刀肯定不会的。
陈最信任手中的刀,就如同信任闻叙的大脑一样,他几乎毫不犹豫将身体里的灵力驱赶到了手中的刀上,随着灵力均匀地覆盖住整个刀身,他也听到了刀身低低的蜂鸣声。
果然,他的刀也在赞同他的决定。
“轰隆”一声,已是第五道雷劫降下了,陈最浑身浴血,因为毛发过于旺盛,此刻形容狼狈得像是逃难了三天三夜的难民一样,血水和头发黏在一起,他也浑不在意,甚至在轰雷声逼近之时,直接闭上了眼睛。
更清晰了,陈最整个人甚至跃起迎了上去,很像是以卵击石,又像是天地间无可匹敌的勇者,凭着一把刀,他就是此刻唯一的王者。
卞春舟在外头看得心惊胆战,自己渡劫的时候还不觉得,再看两个小伙伴渡劫,他只恨自己没多长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太拼了,真的太拼了,他渡劫的时候应该没有这么拼吧?
最后一道雷劫了,老天爷保佑啊,保佑我两个卷王朋友都平平安安!
正适时,最后一道雷劫终于落了下来,陈最将最后剩余的丹药全部咽了下去,甚至因为被劈得麻木,差点儿找不到嘴巴在哪儿了,此时此刻,他终于觉得自己这些旺盛生长的毛发十分碍事了。
下次渡劫,他定要先剃光,连同头发一起。
意识模糊间,或者说他将全副意识都落在了自己的刀上面,至于自身的情况他是半点儿没在意,渡劫成功与否,更是完全丢弃了。
这一瞬间,陈最对于雷劫只有四个字——
志在必得。
强悍的雷劫之力不会因为渡劫者强悍的意志就放一点点的水,最后一道雷劫一直都是最为凶猛的、贯彻的,它像是凝结了所有的天地之力,誓要让渡劫者知道天之高、地之厚,没有绝对的自我认知,道心势必会在此刻摇晃不安。
因为人对于强大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但修行乃是逆天而行,如果不能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修士是绝对没办法跨过这道门槛的。
唔,这是修仙界对于渡劫的一致认知,起码是绝大多数人的认知,许多宗门传授渡劫常识时,甚至会着重强调这一点。
但这一条在陈最身上,就没什么太大的体现了,主要是他本人锐意进取得很,根本没去思考过这种问题,或者说他根本意识不到,他就是在修行,修行逆天?什么莫名其妙的理论,他只是在修行而已。
所以说,有一种强大叫“意识不到”,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刚好陈最完全符合这种天生的强大。
空空如也的脑子这一刻发挥出了极为强大的作用,雷劫甚至没感知到渡劫者任何的恐惧,就直接窜到了丹田之上。
如果雷劫有意识,它势必也要惊愕一句“好奇葩的元婴”,可惜它没有,所以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它也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干着考验修士道心的任务。
六道雷劫终于全部结束,陈最整个人沐浴在瑞气之中,怎么说呢,竟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他想如果再来两道就好了。
天地之力迅速地修补着成功者的身体,陈最内视自己的丹田,发现原本的金丹已经被一个举着大刀的盘腿小人所取代,这小人长得跟他一模一样,就是……浑身上下的皮肤竟是金属的颜色,跟手中的刀都融为一体了。
怪好看的,果然是自动生成的,卞师弟没有骗他。
陈最满意了,于是他终于想起来渡劫之前的自己在干什么了,他和闻叙在共同围剿一个化神,咦?那化神呢?闻叙渡劫成功了吗?
陈最很想起身查探,可惜渡劫之后他实在力竭,能站着承受修补之力已经是极限,至于其他,起码得等修补完成后才能去做。
——
闻叙引动元婴雷劫的时候,是完全顺应本心而为,这一刻他心中是说不出的畅意,就像是挣脱了一些本来束缚着他的桎梏一般,这些桎梏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艰难的成长过程中,自己一点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
如果没有来到修仙界,或许这些桎梏会越来越厚,但因为这番奇遇,他开始正视自己,可有些如影随形或者说是烙印在他神魂之上的东西,是一直没有改变的。
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过,过于谨慎、过分小心,反而压制了他某些本心。
而在看到陈最跟他作出了同样的决定之后,闻叙便不再顾虑这个决定的好坏与否,人不可能一直都做正确的决定,但至少此刻,他不惧怕错误。
再者,这个化神的命必须留下!
闻叙此刻的眼神再不复平日里的沉稳,它如同沉静的海水一般,开始展现出波澜壮阔的深邃,锐气翻腾间,雷劫已经在缓缓地凝成。
师尊说他该思考结婴了,他未曾深刻地思考过,但谁说没有准备,就不能渡劫!闻叙周身无风起浪,他整个人被海水拱到了半空之中,雷劫之下,海天一色之中,唯有他一人傲然挺立。
第352章 伪装
闻叙是在过春峰渡金丹劫的, 师门之内安全感十足,当他感知到雷劫将至之时,他全无后顾之忧, 心里想的只有渡劫二字。
但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在用掉了师尊送的底牌之后,他所能依靠的真的只有自身了。从理论上来讲, 他的天赋比之春舟、陈最更为出色,万中无一的变异风灵根, 现在整个修仙界合体以下只有他一人,他该是自信张狂的。
如果修行只看灵根天赋,他确实可以笑傲修仙界,可偏偏相较于灵根,修行越到后面,只会越注重道心。春舟赤诚、陈最纯粹, 而他呢?
闻叙自问不算卑劣之人,但绝非光风霁月、磊落宽宏之辈。
曾经有一段时间, 他们得成金丹之后下山历练, 他尝试让自己放松下来、做一个相对简单一些的人,但强迫自己改变的后果,就是灵石被骗、气得半死, 甚至因为这件事, 直接让他对遇到的事或者人有了更加戒备的心态。
他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之人多数复杂多变,春舟和陈最这般的才是少数,而诸如他、不释这般的人,才是常态。
闻叙虽然从未言之于口, 但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如传闻中一般的天才,兴许是比绝大部分人多一些天赋,但绝对没有外界吹的那么夸张。偶尔修炼之时,他也会心慌,害怕自己修为不得寸进、被友人狠狠抛在后面,虽然理智上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闻叙……实际上就是个患得患失的胆小鬼。
说到底,还是自小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以他的道心才是掌控之道,可又因为接二连三的强大敌人,让他失去了往日里清晰的判断力,如果是在从前,闻叙是绝对不会作出贸然结婴这种决定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被困丹香城之后,他的情绪越来越焦躁,哪怕他表现得再如何冷静理智,连最好的朋友都骗了过去,但……道心是闪亮的,它完美记录了闻叙近段时间所有的心路历程。
他的恐惧、惊慌和前所未有的变强心态,甚至早已超越了曾经回去复仇的决心。
他害怕因为自己的决定,让自身和友人葬身丹香城,又担心师尊在知道他的死讯后会伤心难过,他甚至考虑过雍璐山因他死在丹香城而折损声名,闻叙以前从来不考虑自己死后别人会怎么样,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没人会在乎他的生死。
可现在,他开始怕死了。
从容不迫者虽然体面,闻叙一直都在伪装,可他自己知道,自己从来不是这种人。
面对即将凝成的雷劫,闻叙其实没有半分胜算,可如果他不这么做,难道就有生路了吗?眼睁睁看着春舟和陈最先后渡劫,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了吗?
不可能的,闻叙告诉自己,他可以接受自己的胆怯,但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向命运低头。即便渡不成功又如何?至少两个元婴渡劫的雷劫威力,加上刚刚玉简之力的负伤,足矣让一个化神濒临重伤了。
哪怕这化神没死,春舟和陈最定也能绞杀此人。
想到这里,闻叙突然神清气爽起来,他跃上浪尖,周遭的海风漂浮在他身边,好似在替他护法、渡元婴劫一般。闻叙手执折风,面对直冲而来的天雷,想也未想就迎了上去。
痛,前所未有的疼痛瞬间卷曲着他的丹田。
闻叙身形微微一滞,却也明白这是结婴过程中正常的化丹步骤,虽然没有深入了解过结婴,但正常的流程他还是知道的,不过这种疼痛尚且能够忍受,闻叙忽然就对结婴多了一分自信心。
当初观看春舟结婴之时,他在外围只觉得天雷残酷,像是誓要将雷劫之下的修士覆灭一般,可当他真正站在天雷之下、感受过第一击天雷,他反而失去了这种恐惧心态。
就像春舟说的那样,当你站在那里的时候,那些多余的情绪根本不会冒出来。
此时此刻,闻叙就是这样。
他是个喜欢考虑很多很多的人,但这一刻他奇异地平静,丹田的疼痛在张扬地喧嚣着,但闻叙甚至能做到将之忽略,只一味地运行体内的万物并作诀。
万物并作诀的第一层是万物初生,闻叙早在进阶金丹之时便修成圆满,如今修到第二层万物生长,他也已领悟过半,正是因为如此,他的控风能力才愈发顺他心意。
此时此刻,他凭好风起,手中执风刃,已然是迎上了第二道劫雷。
相较于第一道的试探性,第二道劫雷显然威力大增,闻叙原本如玉的面庞上瞬间渗出血色,强悍的雷劫刹那间破坏了原本规律的呼吸。
但这并不能阻止闻叙出剑,就像陈最说的那样,有些人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模样是经过伪装的,唯有手中的剑和刀才真正代表一个人的本性,所以陈最交友,最好的途径就是跟人打一架。
闻叙的剑是陈最认可过的,当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君子如风。
就凭这份面对天雷也没有半分迟缓的剑意,闻叙本质上就不是一个理智沉稳的人。如果将心中的剑意完全释放出来呢?
闻叙没这么做过,以前也从没有考虑过,因为没有被逼迫到生死关头,维护自己的伪装对他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是不需要经过考虑的事情。
但现在,面对强大的劫雷,他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剑修就该是疯狂的,闻叙曾经在碎天剑宗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当时他并不认同,觉得剑修分很多种,难道理智克制的剑修就不配修剑了吗?
而时至如今,闻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狭隘”,当时他觉得自己不像一个纯粹的剑修,因为自己对于剑没有任何执着的心态,他甚至觉得修什么都可以,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他生而修剑?
初涉修行的闻叙并不懂,而现在他开始有些明白了。
他骨子里、天生或许就有些疯狂的底色,只是因为没有疯狂的资本,所以从来没有展现过,一头出生就被困守的凶兽,又何来清晰的自我认知呢?
哪怕偶尔展现出一丝本性,极为敏锐的闻叙也会将它迅速压抑下去,他想要一直保持统一的自身,就像他在友人面前,一直充当着“大家长”的角色。
可现在呢?
闻叙感受着体内剧烈肆意的疼痛,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堪称张扬的笑容,他鲜少会这么笑,可他发现放纵自身的感觉并不坏。
自打凡人境回来之后,他就好像失去了目标的游魂一般,在所有熟知他的人看来,他报仇雪恨、斩断亲缘,一夕之间完成了目标、所以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最高明的伪装,就是连自己都欺骗过去,闻叙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天生的伪装者。
可事实上呢?他该是个对力量、权柄拥有极度野心的家伙,无欲无求?这四个字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他的道心可是掌控,掌控从来跟无欲无求没有任何关联。
难怪人人都说天劫之下最容易看清最本真的自我,这确实不是谎言。
第三道天雷了,闻叙衡量了一下自身的状态,迅速将手中的折风收了起来,转而幻化出风剑,他得留着折风杀化神,如果能保持住,他未尝不能够渡劫成功。
良好的心态是渡劫成功必不可少的因素,闻叙内视了一眼自己已经离散分崩的风旋金丹,随后顾不上引导,直接冲着天雷撞了上去。
一道比一道强了,而且疼痛感也越来越明显,结婴须知上写,第三道劫雷之后,化丹过程就算是完全结束了,往后的每一道劫雷都有叩问道心之力。
元婴是根据修士的道心生长的,道心如何模样,元婴就生得如何模样。
闻叙心想,我的道心是长什么样的呢?
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完全清晰的认知,或者说他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元婴长什么样子,但真实会长成什么样?他心底或许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却不敢去真实地触摸。
不过劫雷并没有给闻叙太多思考的时间,很快第四道劫雷就奔涌而来,他的剑迎上雷光,迸发出前所未有激烈的对抗火光,而在这火光之中,闻叙好像看到了自己居然……在笑。
他莫不是变成陈最那个练刀狂魔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却在瞬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劫雷又一次流淌进了他的体内,肆虐之力让他忍不住痛苦呻吟。
真的很痛,春舟果然没有骗他。
卞春舟也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闻叙叙,哪怕是在初遇的破云秘境里,闻叙叙身受重伤濒死之际,也就是身上有些致命伤而已,可如今竟比旁边浑身血人的陈最最还要夸张,如果不是知道那是闻叙叙,他根本认不出……哦,那还是认得出来的。
可一定要结婴成功啊,卞春舟前所未有地虔诚祈祷着,至于那个被雷劫波及的化神?谁管他,只要还在波及范围内,暂时这个人的死活他是没那么在意了。
第353章 击杀
疼痛有益。
闻叙忽然明晰, 为什么这场雷劫带来的疼痛如此明显了,它并非刻意地折磨渡劫者,相反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渡劫的修士恪守本心, 当一个修士连本心都无法坚守之时,疼痛就会击溃一个人的根本。
最根本的疼痛来自于丹田,所以化丹结婴,最重要的也是守住最后的“底线”。身体可以被摧残, 认知可以被扭曲,甚至血都可以流干, 但只要丹田之内的灵气不断,那么一切都是可能的。
果然世上庸碌之人多烦忧,无痛丹倘若真能用于渡劫,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闻叙顺手擦干嘴角溢出的鲜血,随后将手边的丹丸塞进去,丹药之力迅速修补着他干涸的经脉, 但他对此毫不在意,只感受着手中风剑的凝结速度。
风灵根在修仙界十分稀少, 这也意味着适配它的功法非常之少, 闻叙所能借鉴的典籍也非常之少,除了师尊给的修行功法,就只有君神尊给过他一些指导, 但君神尊的控风术与他所习的方向大有不同, 所以本质上来讲,他和春舟一样,都在走一条前人未走过的路。
风剑乃无形之物,这可世上有形化为无形、无形却可有形,谁说是可以定论的?就像头顶的劫雷之力, 它本也是无形,却能伤人肺腑丹田、杀人见血,刚刚那一击对抗,闻叙就发现了,相较于有形的折风剑,他手中这把无形的折风才更适合对抗劫雷!
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闻叙惊诧于自己的迟钝,又明白当自己参不透的时候,那么即便将真理摆在他的眼前,他也同样会视而不见。
但现在也不晚,至少最后的两道劫雷,他可以与风相伴,掌控自身、协力对抗。
闻叙握紧了手中的风剑,这一刻他几乎是完全融入风中的,风从他的手中游走,又迅速地游了回来,进入他的体内,又汇入丹田,它是闻叙最好的属下,只要他心念一动,狂风大军便可瞬息而动。
第五道劫雷了,闻叙已经已经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但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所有的风都在向他聚拢,它们即将臣服于他,共同抵抗天上落下的惊雷。
刺目的电光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视野的掌控,但风不需要眼睛就能感知四方,它甚至能够完全变成惊雷的模样,包裹住一切它想要抵御的敌人。
风雷相斥,海上瞬间卷起无边的巨浪,在雷劫覆盖的区域内,化神修士如果还有余力骂人,绝对是已经将这世上最肮脏的言语骂了出来。
可惜,他已经没有余力了,光是抵御余威就让他左支右绌,他甚至不愿意相信,这竟是结婴雷劫,这未免也太惊人了一些,哪怕他受到的只是波及,那强悍的雷光依旧破坏着他体内的一切。
失算了,他竟被逼迫至此。
化神呕出了一口带着内脏的鲜血,可这还没有结束,他吞下一大把的丹药,抬头望着酝酿中的最强劫雷,或许……这两小子根本渡不过这般强大的雷劫吧?
这种强度,都能比得上他渡化神劫那会儿了,他虽不是最为强横的那波化神,但至少不是垫底的存在,果然天赋之子永远无法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
龙尊之徒吗?希望你在下一道劫雷中灰飞烟灭吧。
化神修士心中带着十足的恶意想着,然后事实却是……事与愿违。
这已经是最后一道劫雷了,当然也是威力最大的一道,闻叙原本以为自己的心绪会很紧张,但恰恰相反,这一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脑子里甚至没有多余的计划去应对这道劫雷,他只知道——
这一次,他必将结婴成功。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抱着殊死一战的心态,那么现下,他已经完全野心勃勃。
凭何他不能成功呢?他可以的。
如果连自己都没有这份坚定的决心,那他又何必如此倔强地站在这里!天无绝人之路,哪怕被困濒死又如何,他一直还活着,就是他命不该绝。
此刻,便是他掌控自身的最佳时刻,他绝不容许任何人违逆他的意愿,那怕是雷劫,也不能阻他半分。
狂傲这两个字,从来都与闻叙表现出来的性子不相干,但恰恰此刻却是形容他最恰当的词语。
这一刻闻叙全无保留地释放了自己的剑,剑意癫狂肆虐,像是一头从未被人释放过、终于得成自由之身的野兽。
闻叙却似毫无感知一般迎头撞上了最后一道劫雷,天地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唯有手中不停旋动的风剑把控着他行动的方向。
与此同时,疼痛仿佛在一瞬抽离了他的身体,闻叙只觉得浑身一轻,风托着他、将它缓缓落于海面之上,雷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最终自他的风剑上穿膛而过。
结束了。
闻叙仰面躺在蔚蓝色的海水之上,风轻轻托举着他,其实他已经完全力竭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风依旧没有散去,坚定地维护着他,不叫他坠入深海之中。
他这是……成功了吗?
刺目的七彩光芒忽然冲他奔涌而来,闻叙想要伸手盖住眼睛,却发现自己连抬手之力都没有了,可就在下一刻,风轻轻地飘过,吹来了一朵小小的云正好挡住了他的眼睛。
突然觉得从前不太听话的风,现在变得格外柔顺了。
闻叙只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像是很小的时候在冬日里被人施舍了一碗滚烫的稠粥,能从胃部一直暖到心口,此刻他便是这么觉得的。
当四肢百骸的疼痛散去,闻叙终于有了内视丹田的力量,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原本盘着白色气旋金丹的丹田里已经换了“主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双手向上、托举着风旋的小人。
闻叙看不出小人长什么样,但大抵是跟他长得一样的,他更在意的是风旋之上盘旋之物,右手是一把折风他能够理解,但左手那是什么?
一道金光?哪来的金光?
他的帝皇命格不是早已送给孪生兄弟了,怎么……闻叙呼吸一窒,忽然想起离开凡人境前,那龙脉似乎送过他一个回馈的小礼物。
难不成这就是那回馈之物?可这有什么用,竟能与他剑相提并论?他以前一直从未察觉到过。
闻叙不解,但至少此刻他笃定自己已经结婴成功了,随着身体被天地之力迅速修补完成,他立刻站起来,没忘记下一刻的当务之急是诛杀化神。
他眸中光芒一敛,最后的修补完成,闻叙将折风取出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冲着化神修士的方向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道刀光也奔涌而至。
两人几乎是先后脚完成了结婴,化神修士气得双目赤红,加上数道流光紧迫地追杀着他,此刻虽没有了天劫之力,却依旧让他无计可施,竟是连吃丹药的时间都没有。
他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啊,可叫他向三个元婴认输?
不可能,他倘若此刻认输,便是道心折损,再无进益。他虽想要活命,却并不想跪着活下去。再者今日逃了,他日就能逃过吗?
那龙尊必不可能放过戕害他徒弟之人,化神修士狠了狠心,干脆折返迎了上去。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别以为进阶元婴,便能伤我!”
陈最根本没听清楚这人在逼逼什么,他现在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正好想要找人切磋一下,这化神来得可真是时候啊,他已经完全迫不及待了。
果然,元婴期就是比金丹期强大多了。
刚好,闻叙也这么觉得,他的剑远比金丹之时锋芒旺盛太多,加之风的乖顺,让他甫一进阶元婴,便有了元婴后期修士才有的速度。
太快了,陈最甚至都没怎么看清楚闻叙的剑,但没关系,此刻闻叙不是他的敌人,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某位重伤化神。
而在看到闻叙和陈最顺利结婴之后,远处的卞春舟也立刻赶来支援,三人都是刚刚进阶元婴,对于元婴期的灵力运转都称不上熟悉,但那又怎样?
老于世故的人会畏惧打破常规,但三人哪怕是最世故的闻叙,此刻也并不觉得他们会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怕拼杀上全部的手段,也必须拿下此人。
陈最的刀、闻叙的剑、加上卞春舟的符,三管齐下、眼花缭乱、却是密而不漏、凌而不乱,三人的默契在这一刻配合到达了巅峰。
只可惜此刻海上除了他们四人以外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躲在城中,没有围观这场以弱胜强的绝地反击战。
而当闻叙的剑刺穿化神的丹田、陈最的刀切入化神的心脏之时,化神修士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因为贪恋一颗小小的天品丹药而因此窝囊送命。
“你们——”
他一张口,七窍齐齐流血,口鼻更是奔涌不断,这是修士断绝气息前的征兆,他还想要挣扎,可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任何没有余力了。
怎么会这样?他居然真的要死了吗?他可是化神,合体不得干涉人间,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称霸一方、享尽天下殊荣,他怎么就要死在了三个元婴手上?更可气的是,这三个元婴还是刚刚长成的,几日之前还是三个金丹啊。
他到底是何时迷失道心的?想不起来了,化神修士只觉得自己意识涣散,最终坠入深海、再没有了知觉。
他知道,自己死了。
第354章 破碎
海上的动静大得惊人, 修士斗法倘若不加任何保留,哪怕是远在城中的凡人都能感知到,更何况是合体期的魔了。
“倒是我低估了那三个小子, 也是那化神太不中用,竟连三个金丹、哦不,现在是元婴了……”
黑雾桀桀一笑,心想它从未担忧过三个小家伙就此陨落, 不是他看不起丹香城这群修士,而是他就是如此自信, 若不然怎么是他家的崽呢!
“区区化神罢了,你一个做魔的,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速速将我的身体还给我!”
魔却是这世上最会窥伺人心的存在,哪怕才交手不过半日,它也立刻洞悉了这股力量并非纯然的原主,或者说——
“你真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吗?”
魔的恶意在瞬间放大, 如果黑雾从来没有在无殳城迷失过“自我”,那么此刻恐怕已经被魔影响、力量不受控制了, 但很可惜, 它本质上是被一段记忆影响的力量,因为继承了殳文周的记忆,所以理所当然拥有了殳文周的情感, 但这种拥有是非常生硬的, 它没有任何人类的道德情感束缚,在知道卞春舟的身份之前,它甚至可以理所当然地动用搜魂术。
与魔相比,黑雾的非人性也不遑多让。
可因为殳文周死了,它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曾经那么骄傲、那么意气风发的人为情所困、最终勘不破情劫自绝而亡,它身为殳文周的一身力量,被其抛弃、徘徊人间,如果不是因为卞春舟的存在,它或许不会一直留存着理智。
当知道殳文周的尸体不翼而飞的时候,它冥冥之中就有种感觉,自己的存在是为了替殳文周收尸,等它们合二为一,世上便真的再无殳文周这个人了。
黑雾对此并不抗拒,甚至有些雀跃,它不喜欢被抛弃,如果能回归自身,它再高兴不过了。于是它跟着那条龙来到了此地,等待自己最后的归处。
所以,这魔在逼逼什么?
“我不是,难道你还是不成!你看看你那红眼睛,丑死了!”
黑雾若处于全盛时期,这魔焉能是他的对手!也就是它的力量为了维持无殳城的运转消耗了许多,简直气死雾了,早知道它一定把所有力量都留下来。
幸好,它之后也没那么需要力量了,所以——
“你有要做的坏事,可我却没有后顾之忧,你是魔又如何?魔最强大的状态,是没有神智!”
黑雾瞬息就洞悉了这只魔最大的软肋,它对魔的来历完全不感兴趣,魔能释放恶意,难道它就不能吗?
“一头刻意保持理智的魔,就像给自己找了一把枷锁,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失去理智的模样?”
魔:……他娘的居然遇上对手了!这哪里是正派修士!
一魔一雾在体内斗得天昏地暗,可前者有顾虑,生怕身体受损会影响自己计划的展开,但黑雾不在乎,如果不能将这么魔绞杀,那就直接把身体破坏!反正它现在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烂在海里,也好过被一个魔占为己有。
“你既不站在人类那边,为什么要阻碍我?”
黑雾理所应当:“你打我儿子,我来找回场子,有什么问题?”
艹,这话居然出乎意料地逻辑通顺,魔也没想到自己封城那一日的气运如此之糟,早知道他就再提前两日封城了,那三个小子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的计划内。
“冥顽不灵!你又不是他亲爹!”
魔占据了这具身体,自然知道这具身体与那姓卞的小子并无直接的血脉联系,充其量只有一缕,更何况是眼前这股蛮横的力量了。
“他叫我爹,我便是他爹!像你这种魔,理解什么!外面那小城主倒是对你忠心耿耿,你还不是拿人当狗使唤!”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魔哪个痛点,这魔眼中的红意瞬间渗透来开:“不把人当狗,难道还要当亲人不成!你可知,他们都是我的仇人!仇人血脉,连给我当狗都不配!”
黑雾:……原来如此。
“那你应该杀了他们,你这魔心肠还怪好的咧。”
黑雾嘴巴里虽然夸着,但下手完全是又狠又绝,根本没半分留手的,伤他儿子的魔,它凭啥听其苦衷,它只是一股力量,根本没有同理心的。
“你懂什么!”
魔似乎感觉到了黑雾的谈性,又或许想要趁此攻破对手的心防,所以开始吐黑泥:“如果不是肮脏的世人,如果不是肮脏的天道,如果不是天不容人,我丹赤一族为什么会覆灭!”
嘿,果然是丹赤一族,黑雾觉得记忆果然没有骗它。
“可是你们丹赤一族不是覆灭很久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报仇?感觉你们的仇人都凉透了,无能狂怒所以你入魔,来杀世人?你怪能给世人找罪名的。”
可能是黑雾的风凉话说得太轻松了,直接就引爆了魔的怒火,接下来黑雾就听到了一个由丹赤一族全部族人凝结出来的魔……唔,这家伙果然从前也不是人,是和它一样是被“抛弃”的力量所讲述的灭族故事。
“所以你是原来守护丹赤一族的圣物?”
难怪精神洁癖这么严重,杀人报仇还这么讲究仪式感,黑雾心想,如果是人,根本不讲究这些,如果是它,肯定直接抛弃理智逮谁杀谁。
“你要是没对我儿子起杀心,约莫我就帮帮你了。”
魔:……这句话听着可半点儿真心都没有。
“不过你是不是被丹赤一族的怨念污染了,一般天道不能容,多半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绝无可能!”
据当事魔所说,丹赤一族是遭天妒忌、又因为禀赋中正从而被一群鄙陋之人算计,因族人无法脱逃,所以族人将复仇的信念传递给了族中圣物,这只魔自圣物中诞生,因最初力量微弱,所以无法复仇,及至如今,才拥有了绝地反杀之力。
此魔在修仙界重要四城之中布阵,这四城乃是绝无仅有的资源命脉,一旦断绝,整个修仙界的修行资源至少下降三个等级,到那时别说是合体、渡劫了,就是化神可能都将绝迹人间、出门被称一句老祖的存在。
“哇,你这魔还挺会计划的,但我真的觉得你被污染了,你们丹赤一族也就是丹阵比较厉害,能跟龙族相提并论吗?修仙界的龙还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呢,你们丹赤一族未免有些过分看得起自己了吧?”
天妒的种族确实存在,但绝对不可能是人族,天道不会如此无聊,还给人分三六九等的,黑雾吐出一口黑烟,努力抢占着身体中的地盘。
就差一点儿了,就是现在!
两方力量登时纠缠不休起来,但黑雾到底是原装力量,它太清楚这具身体的使用方法了,哪怕阔别千年,它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操控这个“老家伙”,虽说内里已经破败不堪、也被魔的力量侵蚀太深,但外来的家伙怎么比得上它。
可魔又如何甘休被就此排斥出去,刚好时间也差不多了,它哪怕失去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至少也不能被对手抢回去!
“你——”
“你不会以为,这具身体你抢回去之后,还能用吧?”
黑雾控制着自己即将四分五裂的身体,心想自己倒也没有那么乐观,它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埋骨丹香城的准备,现在算是走在预期的道路上。
“其实你还不赖,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我可以多跟你聊两句。”
身体破败的瞬间,黑雾同样感知到了自己力量溃败的征兆,魔立刻察觉到黑雾的意图,但没有了身躯的魔,自然不是黑雾的对手。
魔当即冲进了沈律的身体之中,用最快的速度绞杀了沈律的神念,从而追了出去。可沈律只有化神初期修为,哪里比得上黑雾。
再怎么说,也是合体神尊的力量,哪怕它再溃散,也不是化神可以追上的。
“二爹!这里!这里就是丹阵最薄弱之处!还有海下这口井,这是城中迷阵的起始点!”
三人围杀化神之后,皆是精疲力尽,幸好海上此刻没有人,干脆就原地休息,卞春舟取出储物袋中的灵剑,想要以此联系二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过闻叙叙说,如果二爹是龙尊送进来的,那么最后肯定会来破阵。
如何破阵?自然是以点带面,从最薄弱处攻破,他们刚好做过这方面的调查,便直接等在了结界附近。果然,他等到了二爹。
“好孩子,我已找回身体,快让开!”再多说两句,他都怕力量溃散太快,根本打不破这丹阵了。
三人立刻退散,黑雾却已等不及了,合体神尊庞大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出现,像是要将海上的风浪尽数抽干一般。
力量枯竭的瞬间,黑雾瞬间变得透明,与此同时,结实的丹阵顷刻间蔓延上了如蜘蛛网般的裂纹,“沈律”不太及时地赶到,已经为时晚矣。
“轰隆——”
破碎的丹阵碎片就像是一场绚烂的白日焰火一般,“沈律”目眦欲裂,登时便要海上的那三个小子偿命,都是这三人坏了它的好事!早知现在,当初它就不该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闻叙只觉得一股猛烈的杀意自身后袭来,他想要推开旁边的友人,却在下一刻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包裹住了。
“当着本尊的面杀本尊的徒儿,你很狂嘛。”
第355章 生离
“二爹——”
卞春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瞬间停止了, 刚刚被截杀的恐惧刹那间被即将失去二爹的惊恐盖了过去,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拿回身体了吗?
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却只能接住二爹破碎的上半身。
“二爹, 我有丹药,你等——”
其实这具肉身老早就破碎了,那魔根本就没好好对待这具身体,它就说嘛, 天底下哪会随随便便就出现合体期的魔,不过是强行吸取身体中的合体之力才勉强维持着, 可也因为身体被“抽取”太多,魔力遍布整具身躯,它强行夺回后,不免也沾染上了魔的力量。
魔气这种东西,便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沾上了就甩不掉了。
“没用的, 留着自己吃吧。”
卞春舟怎么也没想到,二爹千里迢迢来救他, 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更痛恨自己,当初认爹的时候并无多少真心,更多的还是情势所逼, 他这点儿真心, 怎么就值得二爹搭上性命了?
“傻孩子,别哭了,你爹不是早就死了。”
黑雾觉得这小子有点太重情重义了,这很好,但它不太想看到这小子哭得这么难看。
“可是爹是爹, 二爹是二爹,这不一样的!”
他根本没有跟便宜爹相处过,卞春舟无法将心中的情绪说出口,所以眼泪越流越凶:“您不是还说,要看我进阶合体、继承您的遗志?”
“确实有点可惜了,不过你现在都元婴了,二爹相信你。”
黑雾想要伸手拍拍儿子的脑袋,可惜双手已经溃散了,该说不说这身体溃散的速度也太快了,它都不能好好跟儿子道个别:“这是殳文周的尸体,等下你费点心拼凑一下,也别埋回散修联盟了,虽然它现在没有什么合体之力,但到底被魔寄生过,你届时一把火烧了,埋到……卞家村藏另一把灵剑的位置。”
卞春舟已经泣不成声,只能一个劲地点头摇头。
“二爹……你等等,我请龙尊来救你,他一定有办法的!你等我!”
卞春舟想要爬起来,却被黑雾最后的力量拽住了:“别麻烦了,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以后乖一些,你那两个朋友……确实挺好的,别哭了,你二爹我啊,早就在盼望这一日了。”
它老早就渴望回到身体里,这是它被抛弃后唯一存活下去的意志,为了这个,它创造了无殳城,想要用这种孩子气的方式让殳文周回心转意,可它太了解那个男人了,一旦作出决定,哪怕是后悔了,也绝不会回头。
他一直等在无殳城,等了千年也没等来殳文周,这个人宁可死在外面、身体被魔盗走,也不愿意来皓月秘境看它一眼,黑雾就知道自己等的人不可能回来了。但它等的人不回来了,却等来了一个卞春舟。
起先也没投入什么,只是觉得既然是殳文周养的儿子,就不能被别的阿猫阿狗欺负了去。现在倒是处出些感情来了,不过该离别的时候,也没必要不舍。
“可是我舍不得您啊,我还想带您一起去看修仙界其他的风光,我养父殳文周确实已经死了,可您又不是他,您和他本身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啊!”
卞春舟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他只想将二爹留下来,他不想二爹如此潦草消散。
“傻小子,我又不是人,我只是……那个人被抛弃的力量而已啊。”
因为是力量,不会痛的,所以那人抛弃的时候极其果断,也从来没有想过回来找寻回去,这才是黑雾耿耿于怀的点。
“力量怎么了!我就愿意认您当二爹,您别走,好不好?”
这小孩儿也太重情了,其实它来这一趟,救人不过是顺带的,它当初认这傻小子,也只是想要顺着这小孩儿找到殳文周的尸体而已。
黑雾本没有心,却不知道为何居然有些心痛?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它从来没有过,但……意外地觉得不错。
“那……你就单独给二爹立个衣冠冢吧,就用那把灵剑吧,住得久了,也算是伴生之物了。”
说到这里,黑雾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闻叙已经将周遭的风全部凝住,可依旧止不住黑雾的溃散,就在卞春舟低低的啜泣声中,原本可以铺陈整个海域的黑雾散得一丝都不剩了。
远处落日熔金,洒在神龙身上,将金光镀满全身,而那只附身“沈律”的魔,在两位合体神尊的虐待之下,几乎已经面目全非。
丹阵已破,伴随而来的溃败之力将丹香城周遭之物破败殆尽,加上气上心头的某位龙尊,丹香城城区还好,外环海域几乎没一块好地方。
至于水下的迷阵,更是破烂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可这依旧换不回黑雾的散去,卞春舟在两个朋友的帮助下,麻木地将散落在海面上的尸体寻回,虽然修仙界可以施展“回春术”将尸体修补得看不见裂痕,但……二爹不会回来了。
“哭吧,别忍着。”
卞春舟一把抱住闻叙叙,哭得眼泪鼻涕一把:“闻叙叙,我好难过!我都没好好对他,你知道吗,我没有那么尊敬他,但是他对我这么好,这么好,我不配他这么好的!”
闻叙拍了拍好友的背,安抚着:“可是他肯定也感受到了你的真心,才会对你好的,你值得的,春舟。”没有人可以拒绝太阳的照拂,黑雾是被舍弃的力量,一直待在春舟身边,看着春舟像一颗太阳一样照耀着所有人,很难不被影响到。
卞春舟哭得更大声了,他没想到丹香城的阵破,是在二爹牺牲的前提下,他刚刚指引二爹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么地悔恨。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如果不能变强,就无法保护身边在意的人。
“我……”
闻叙继续伸手安抚:“不要说话了,我知道你很难过,我养父死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但那时候我哭不出来,也没有人告诉我要不要哭,我就那样送走了他,春舟,你可以哭,我和陈最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陈最其实不懂生离死别,但他知道卞师弟现在很难过,所以他就静默地站在人身后,一旦师弟有需要,他就会第一个站出来。
落日很快结束,海上的单方面虐打也进入了尾声,丹阵已破,城外驻扎的雍璐山精英弟子立刻进城接管了丹香城,但这些都跟三人没什么关系了。
“对不起,是我去皓月秘境接它出来的,去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想到了它的结局,但我还是去了。”
雾山诧异地看向承微,很难想到这条龙居然也有道歉的时候,可仔细想想,这个家伙一直都是如此。
卞春舟懵懂地抬头,脸上依旧还有泪痕,他恍惚了一下,其实没太听懂龙尊这话的意思,所以二爹并不是自己找来的吗?竟然是龙尊去破云秘境请来的?
他扭头看向闻叙叙,见到了对方眼中陡然升起的歉意。
卞春舟瞬间明白,龙尊肯定是从闻叙叙的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当初说不禀告宗门,但对龙尊全然信任,自然没想着隐瞒对方,闻叙叙问他可不可以说,他想都没想就点头了,再者他二爹寄居在灵剑之中,也瞒不过合体神尊的耳目。
所以……卞春舟低头看着地上的灵剑,心里其实明白如果龙尊他们能够自己打进来,绝对不会去请二爹,可是……如果他能有用一些,根本就不需要二爹的牺牲了。
“合体修士的尸身能量巨大,你们在寻找的同时,我也一直在暗中寻找。”承微的声音有些冷然,听上去还有几分冷酷,完全不似在过春峰上的和煦,雾山对此却并不陌生,“合体修士的力量同样不可控,哪怕它身在秘境之中,终究是无主之物,哪怕它存有灵智,难保不会再次成为邪魔窥伺的目标。”
“五百年前,便有先例发生,若非及时制止,修仙界此刻或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承微并不畏惧在弟子面前袒露自己的考量,从前他也想过恩怨分明、快意恩仇的生活,但事实上并不如何轻松,他与君照影也是因为意志不同,所以后来才少有来往,“所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毫不犹豫便去平水城找它。”
“哪怕它不愿意来,我绑也会把它绑来。”
雾山:……
“无主的力量,就像是最为强盛的天材地宝,只要有一个人知晓,那么距离全天下人知道只是时间问题。”承微虽然每天都想着这破烂修仙界不要也罢,但能救的时候,他才是最为积极的那个人,“所以,我提前做了应对。”
卞春舟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听到了奇怪的东西。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瞪着眼睛,看着面前高大冷峻的神尊张开双手,露出了一捧熟悉却又十分弱小的黑雾:“这股力量起先被殳文周抛弃,却又依附于皓月秘境而生,或许它自己都没察觉到,它早已与皓月秘境相生相息,地上那具是殳文周的尸体,刚才消散的力量也是殳文周的力量,这才是它的。”
“这是……什么?”
“皓月秘境,无殳城还未倒,你那二爹还没死,不用这么早哭坟。”承微将手中的黑雾塞过去,“但还是对不起,你要讨厌本尊的话,尽管讨厌,别迁怒本尊的徒儿。”
第356章 还有
“我……”卞春舟略无措地抓住手中的黑雾, 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十分滑稽地掉了下来,他想说自己从未讨厌过您,话刚出口, 面前辣么大的龙尊直接凭空消失了。
苍天啊,他一个灵力耗尽的元婴哪里追得上神龙的速度啊?
“闻叙叙,你快去追你师尊,我……”卞春舟搂了搂手中的黑雾, 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刚刚神龙是向他道歉了?
然而闻叙此刻的惊愕并没比卞春舟少太多, 同样也呆愣得没给半点儿反应,还是没走的雾山看这三个傻小子可怜,好心地开口:“别管他,他就这样,胆小得很,阿叙你回去多哄哄他就好了。”
闻叙:……神尊你这话敢当着师尊的面说吗?
雾山立刻乐呵起来:“来, 把皓月秘境给本尊瞧瞧,你这半路认来的爹虽还残存一丝神智在秘境之中, 但力量也颇为羸弱, 承微虽用力量护住了,但他对秘境一窍不通,本尊替你修补修补, 届时你多喂些天材地宝, 约莫还能早些醒转过来。”
卞春舟闻言,立刻恭敬地双手奉上:“多谢神尊。”
“不必如此,它为丹香城所作出的牺牲,天道都看在眼中,这是它自己争取来的一线生机。”雾山是这世上公认的制作秘境第一人, 皓月秘境并不复杂,哪怕是殳家所造,他摆弄没一会儿也立刻明晰,“情况比本尊预想中的好,三日之后,来找本尊取吧。”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没想到还能如此峰回路转,卞春舟登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神尊,神尊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
雾山:……好朴实的夸人用语,但莫名有感受到这小子的真挚。
诶,这修行的好苗子怎么都跑雍璐山去了,雾山不由有些牙酸,刚刚他还没仔细看,现在仔细一看:“你们怎么都元婴了?”不是就一个元婴吗?
卞春舟懵懂地眨了眨眼:“是这样的神尊,我们在城中……为了脱险弟子就引了雷劫,后来那魔不放过我们,又派了个化神来追杀我们,他俩逼不得已就想用雷劫来消耗化神的力量,最后就这样了。”
雾山:……这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这都没死,真是命硬。
“所以那化神呢?”应该不是那个被魔俯身的化神吧?
陈最立刻超有底气地回答:“我们联手,杀了他。”
才七个字,却如此振聋发聩。
雾山:……好好好,前浪这是要拍死在沙滩上了是吧,别的天才修士这个年纪金丹都可能还未结,这三小子不仅成功结婴,还越阶杀化神。
什么破烂化神啊,水成这样,真是丢尽天下化神的脸面啊,雾山酸溜溜地想,自己才没有嫉妒呢。
雾山的灵力在这三个小家伙身上转了一圈,看着明显是灵力耗尽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这元婴结得那叫一个扎实,真没半点儿仓促结婴的模样。他以前还觉得君照影修行速度堪称妖孽,现在好了,他见过更妖孽的了。
最主要的是,仨小子才不到四十啊,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天骄榜即将被这三人统治六十年,至少六十年内,除非是出现更加惊才绝艳的老天爷亲子,否则那些榜上的天骄们,都会被三人压得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更恐怖的是,以这三个小子的进阶速度,搞不好百岁内还能化神,到那时……承微这破龙嘴都能笑裂了吧?咋什么好事都让这条龙赶上了呢?
雾山看着三个小元婴相当地不服气,于是开口:“阿叙,本尊觉得你师尊大龙大量,你也没必要太哄着他。”
闻叙:……您不愧是师尊的好友。
雾山嘴上出了口气,也有心情关注丹香城内的变化了,如今丹阵已破,残阵却还在,他得收集起来研究一番,也好能够尽快找到其他三城的突破口:“你们在丹香城中数度遇险,城中情况十分糟糕吗?”
闻叙就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发现……大部分的危险其实是他们自己送上门去的,如果安生地等待救援,他们肯定不会被魔盯上,但哪怕是重来一次,他依旧不会坐以待毙。
雾山听完三人的经历,心想难怪心境都如此通透呢,这但凡是个不通透的,估计早就没命结婴了:“怎么还有个雍璐山弟子?他们给你们的炼丹法诀是如何模样的?”
“哦对,还有时师兄!”现在丹阵已破,卞春舟自然可以使用传讯符了,可这么近的距离,传讯符竟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儿回音,“时师兄不会出事了吧?”
刚好雾山也接到了承微的传音,不过丹香城是雍璐山管辖的区域,他并不打算插手内务,就对三人道:“你们宗主已经到了城主府,本尊另有要事,便不奉陪了。”
雾山说完,人就下海找迷阵残阵去了,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等他在海底见到承微那张老脸,他终于一拍大腿,大喊起来:“承微你这个坏东西,居然叫你弟子蒙起眼睛来欺骗修仙界所有人,你亏不亏心啊!”
承微:“……怎么就不能是我家小徒弟自己的主意了?”天地良心,他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啊。
雾山却一副看透的表情:“我还不知道你,小阿叙这么实诚的性子,怎么会无聊到做这种事,肯定是你为老不尊。”
承微:……算了,这锅我替阿叙背了,反正解释了雾山也不会听的。
闻叙三人送走雾山神尊,卞春舟又将殳文周的尸体冰封起来暂且安置在闻叙叙的玉瓶小秘境里,以待出去后妥善安葬:“我们去拜见宗主吧。”
闻叙刚要点头,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在雾山神尊面前伪装,不过……应该没关系吧,他边从储物袋里拿出缎带蒙上眼睛边想。
顾梧芳却是忙得焦头烂额,丹香城解封是好事,但城中人口数万万,好不容易带领门下弟子将所有百姓安抚住,就接到了来自师叔祖的空投魔。
“这不是丹香城的城主沈律?”
“哦,本尊不知他的身份,但他被魔俯身,又在本尊面前要杀阿叙,你且好好盘问盘问,若是盘问完了,本尊还有用,记得还给本尊。”
顾梧芳:……这魔完了,干啥不好,非动师叔祖的心头宝。
不过丹香城既然祸起妖魔,那只能说明四城封锁的背后更为糟糕,顾梧芳原本好了一点儿的心情立刻又坠了下来,刚准备提着魔去好好审一审,就看到自家被困丹香城的三个倒霉蛋进来了。
唔,看着一个比一个狼狈,好在全须全尾的,不然师叔祖的怒火肯定更盛,瞧瞧这魔都虚弱成啥样了,连脱离肉身的力量都没了。
咦?不对,太不对劲了。
“弟子闻叙、卞春舟、陈最拜见宗主。”
三叠声,中气十足的,可见也没受什么严重的内伤,除了有些灵力不济,那叫一个活蹦乱跳,顾梧芳却努力眨了眨眼睛,又怒了努力,最终发现自己的眼力应该是没有出现问题的。
“你们……”
顾梧芳忍不住一拍大腿:“你们仨,不会把丹香城的天品丹药都当糖豆吃了吧?”要不然怎么这么猛,一个也就算了,三个齐刷刷,你们是要逆天啊?
“宗主你在说什么胡话,弟子从未吃过天品丹药。”陈最相当耿直地开口。
“那你们怎么进阶这么快?难道是进了什么时间流逝不同的空间?”不然他完全想不出,三十几岁进阶元婴是怎么样的感受啊,别说现在了,他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于是三人又解释了一遍在丹香城的被追杀经历,当然陈最又着重提了一遍他们联手杀了一个化神的事实:“您不信的话,卞师弟用了影留石。”
卞春舟还真的用了影留石,当时围杀化神,其实他也不知道生死如何,就想多用几块,如果他们不幸被杀,等到阵破,也能让师门知道他们是如何陨落的。
所以,影留石是每个角度都有清晰录到的。
顾梧芳:……虽然我这人惯爱吹牛,但这么大的,感觉吹出去那几个老东西都不会信了,但有影留石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相当正大光明的伸手:“拿来看看。”
顾梧芳收了影留石,也能看出三人疲惫得很,刚要开口让人下去休息,便见支连山一脸凝重地进来,他看到三人面色一喜,随后还是以正事要紧:“宗主,城主府底下发现了巨大的阵法。”
“可知道用途?”
“应是殉祭类似的阵法,弟子眼力有限,实在无法轻下判断,更何况……”
顾梧芳心中猛跳一下:“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此阵的阵眼,是时易见师弟,他的状态……”支连山看了一眼卞师弟,显然也知道两人交情不菲,“非常不好。”
卞春舟忽然忆起那日时师兄离开前的眼神:“时师兄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支连山却摇了摇头:“不,他被魔种寄生了。”
第357章 破防
魔种, 这两个字眼闻叙再熟悉不过了,当初第一次去碎天剑宗旁观五宗大会归来的途中,他就曾经被魔种攻击, 若不是他的命格挡住了魔种的夺舍,他或许早被魔侵蚀殆尽。
彼时他才不过炼气修为,对上魔种的刹那几乎毫无反抗之力,那种被黑水淹没、道心侵蚀的感觉, 至今闻叙都能清晰记得,而也因为魔种的入侵, 他那时第一次感知到了自己身世的线索,魔种之力,能勾起一个人最沉痛不堪、难以面对的过往。
当时回程的飞舟上,支连山刚好也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时飞舟之上的凶险,而也正是因为亲眼见过小师叔祖徒手抓魔种, 此时他才没有任何犹豫说了出来。
“魔种?已经完全寄生了吗?”顾梧芳一听这两个字,简直头疼得要命, 这东西沾上就甩不脱了, 除非是道心完美无瑕者,但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道心完全纯粹的修士。
况且那时姓弟子成长历程艰辛,光是筑基就停滞多年, 道心显然不是浑圆饱满类型的。糟糕了, 这魔种一旦寄生,非得诛魔大阵不能拔除,而如要启用诛魔大阵,被寄生的时易见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
再者,丹香城的丹阵刚破, 此刻该弟子又身在不知名的献祭阵法之中,恐怕诛魔大阵想要摆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糟糕了,顾梧芳心想。
“还未,但也快了,还请宗主早做决断。”
什么决断?哪怕卞春舟再傻也听出来了,魔种的威力不可小觑,一旦真的完全寄生,那时师兄绝无活命的可能,而为了保全丹香城的安危,雍璐山……要舍弃时师兄吗?
理智告诉他,这是最理想的解决办法,但时师兄明明那么想活,命运为什么要对时师兄如此不公?卞春舟知道自己插不上话,可让他就此看着时师兄去死,他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顾梧芳也很难下这个决断,他虽做宗主多年,但依旧没能学会上位者权衡利弊那一套,师叔祖说他太过心软,难怪雍璐山一直当五大宗门的垫底,但……如果能有两全之法,就好了。
况且……哪怕他做了决断,这诛魔大阵恐怕也摆不起来,毕竟诛魔大阵的限制性太大了。
想到这里,顾梧芳将师叔祖空投给他的魔掏了出来:“这便是你的后招吗?”
“沈律”没想到自己部署多年,竟然栽在了如此细枝末节之处,他什么都料到了,就是没料到会被三个金丹搅了局,以至于不能亲眼看着蒸蒸日上的修仙界衰败了,不过哪怕它死了,也更改不了丹香城覆灭的命运。
“也是多亏了你们雍璐山,当年收留了这位时姓弟子,如今全城性命系于他一身,怎么不算是丹香城的福祉呢?”
果然是最坏的情况了,顾梧芳手中束缚的力量忍不住迅速收紧,师叔祖下手还是不够重,这种魔就应该打到话都说不出来为止。
“你……尽管拿我泄愤,反正这具身躯也不是我的,不过那小子可是……天生的魔胎,只要寄生,便是毁天灭地的魔!”
“你胡说,时师兄是正道修士,才不是什么天生魔胎!”
就是你小子出头坏了它的好事,“沈律”如果能杀人,此刻早就暴怒将人吞噬殆尽了,所以它根本不介意在言语上刺激人:“若不然,他灵根悟性半点不缺,怎么修行速度这么慢呢!让我想想,他对外怎么说自己的,是灵根有损?不不不,他的灵根好得很,不好的是他的命,毕竟他的命可是我亲手动的手脚,可不像诸位这般如有神助,区区金丹便毁了我的大计!”
“是元婴。”陈最的重点永远找错。
其他人:……这个时候,倒也没必要强调这个来着。
“呵,元婴又如何!”“沈律”气得勃然大怒,哪怕他还有时易见这个后手,也依旧难消他心头大恨,“原还不知道你们三人身份,现在……堂堂雍璐山,居然让最天才的弟子扮瞎子?你们是不是有病?”
很显然,这傲慢的魔终于猜到闻叙的身份了,难怪一下就把雍璐山那条龙给引过来了,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计划的进行,所以打一开始,他就没挑对封城的日子!
太欺负魔了。
“你明明不瞎,为什么装瞎!”
顾梧芳:……就这么大喇喇地问出来了啊,虽然这个问题我也蛮想知道的,先开始确实被骗过去了,毕竟有师叔祖帮忙隐瞒,但后来小师叔确实愈发大胆,很多时候都不加任何掩饰的。
“这是我的个人自由。”
好一个个人自由啊,卞春舟看向破大防的魔,觉得闻叙叙是懂怎么击垮对手的。
魔显然也很清楚,魔种不易得,上次在碎天剑宗五宗大会的时候,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却最终栽在了这个装瞎小子手中,无独有偶,这一次竟又是他!
“上一次好运叫你逃过,这一次你可就没那么走运了。”显然“沈律”后来也打听过那颗魔种被灭的经过,虽然雍璐山将消息封锁得很紧,但魔最懂的就是如何侵入修士内心的阴暗面、获取想要的信息,“你上次能够抵御魔种的入侵,不过是仗着命格之利罢了。”
显然,魔对于魔种的认知,还是比正派宗门更全面的,连顾梧芳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当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有种难怪如此的感觉。
或许,一开始闻叙装瞎,确实是因为命格异常,后来……
顾梧芳心中猜测着,“沈律”很快吐露了真相:“不愧是天之骄子,满修仙界也找不出一个变异风灵根的帝皇命格,人人都觉得你来自凡人境是出身太低,他们却不知你拥有所有人遥不可及的好命格!”
帝皇命格?!
卞春舟和陈最并不惊讶,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知情人,顾梧芳和支连山就是掩饰不住的惊愕了,毕竟这可是帝皇之相啊,如果没有来到修仙界,他日就是凡人境一统天下的皇帝,传闻拥有这种命格的帝皇去世后,倘若功德圆满,下一世必然是仙家之命。
“可惜,你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回了一趟凡人境,竟然为了斩断所谓的亲缘,将帝皇命格都给弄丢了,本来还担心你会出来破坏魔种,现在却是你们雍璐山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沈律”说到这里,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为了所谓的修行,放弃了你最重要的优势,现在你是不是很后悔?”
那可是帝皇命格啊,虽然是凡人之命,但这种命格千百年都不会出一个,加上闻叙本人如此钟灵毓秀,倘若没有误入修仙界,下一世必然是所有人想象不到的仙家贵胄。
“不后悔。”被点破了命格的闻叙如是说道。
“你就嘴硬吧,哈哈哈!如今你不过就是一普通天才修士,哪怕进阶元婴,也没了破局之力。”
闻叙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了破局之力呢?”
顾梧芳实在觉得这魔太聒噪,又把“沈律”封印了起来,等消消气再继续审问吧。他做完这番动作,又忍不住抬头:“你真能破局?你的命格难道还在?”
如果在,那就再徒手抓一次,毕竟他亲眼见过一次呢。
“不在了,帝皇命格留在凡人境了。”这命格对许多人来讲都是绝无仅有的好东西,但于闻叙而言,却是自出生起便有的负累,如果不是它,就不会有他之后的颠沛流离,他舍弃之时,没有丝毫的不舍,如今也一样。
顾梧芳:……小师叔好大的魄力啊,常人如何肯该割舍这等珍重的命格。
不过转念一想,能有如此命格之辈,皆不是什么短视之人,修仙界不需要帝皇命格,如果强留,反而会生是非,就像这魔说的一样,如果小师叔没有舍弃命格,在这之前,就会成为魔攻击、诛杀的对象。
“那你刚才拿话是为了气那个魔的?”
闻叙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结婴之后,体内有些特殊的发现,它给我的感觉,与曾经命格给我的感觉有些类似。”
看着金光闪闪没什么用,但万一对魔有些大用呢,闻叙并不确定,但试试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卞春舟啊了一声:“难道是命格残留,又长出来了?”春风吹又生?
“……不是。”闻叙已经习惯了春舟跳跃性的用词,“应当是临走之前,龙脉回馈给我的礼物吧,我也不确定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左手一翻,手掌之上出现了一道金光,这金光威严却不刺目,显然饱含天地之钟灵,哪怕是顾梧芳,也从未见过有人体内能修炼出金光的。
在没见到这缕金光之前,顾梧芳对小师叔口中的试试是没抱什么希望的,但现在:“咳,本宗主也有些眼拙,辨不清这到底是何物,要不试试?”
“试什么试?宗主侄儿你办事怎么也如此儿戏起来……”承微化作一缕光飞了进来,刚幻化出人身,就看到了举着金光的小徒弟,“哇,阿叙你这灵力好漂亮,为师看着很是欢喜啊。”
第358章 种种
“师尊认得这是什么吗?”闻叙刚要行礼, 就被师尊摆手托起来了,见师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中的金光,便直接问了出口。
承微一乐, 忍不住道:“你自己修出来的东西,都不认得是什么吗?刚还没发现,阿叙竟已结婴了,不错不错。”
卞春舟见到龙尊来了, 想要将海边未说完的话说完,又知道现在的场合说这些不大合适, 便只能眼巴巴地进行一些盯龙行为。
某条龙当然察觉到了,但他选择无视,毕竟他可不想在小辈面前丢脸:“这应当是你从凡人境带回来的东西吧,修仙界没这等存在。”
“师尊果然慧眼如炬。”
“少说好听话哄人,好端端地拿这种东西出来给人看,遇上何事了?”承微果然十分敏锐, 等他听完顾梧芳的汇报,脸色果然迅速沉了下来, “又是魔种啊, 几百几千年了,还是这种把戏,它们都不腻歪吗?”
作为闻叙的师尊, 承微当然清楚自家小徒弟过往战绩可查, 但这毕竟是魔种:“你想试试,心中可有把握?”
闻叙对上师尊的眼睛,然后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结婴之前,在有师尊撑腰的前提下,闻叙肯定不会让自己平白涉险, 毕竟于情于理,哪怕魔种爆发、要启用诛魔大阵,也跟他一个低阶弟子不相干,师尊势必会第一时间将他送走,丹香城百姓性命的重担没必要落在他的头上。
但他在魔叫嚣着他的帝皇命格弄丢、无力破局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恼怒什么,而是迅速想起了丹田小人左手托举的金光,修士的直觉往往带着某些暗示,冥冥之中他感知到了这缕金光的用处。
连毫无把握的结婴他都试了,闻叙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谋定而后动之人。
“没有把握,但既有方法,若是避而不试,他日弟子思及今日之退缩,势必会道心受损、寤寐不得安宁。”
承微心想,不愧是本尊的弟子,有他当年之风了,他就说嘛,阿叙小小年纪若没了少年意气,岂非跟他们这些老家伙一模一样了。
“那便去试试吧,有为师替你掠阵。”
顾梧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是一宗之主,做决策的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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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易见不是一个会向命运轻易低头的人,但如今他坐在献祭阵法之中,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被命运玩弄之人。
自幼失怙、寄人篱下,这便是他有记忆起的生活,那时候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望着小小四方的天空,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如此的。
可他不知道这种认知从何而来,在时家收容的幼儿之中,他的地位之卑贱,甚至比家族中的奴仆还要低上一等,因为命如蝼蚁,所以只能做剑奴,做那些天之骄子践踏、劈砍、肆意凌辱的“器具”。
他是族中最耐用的“器具”,在没有测出灵根之前,他身上遍布刀枪棍斧的伤疤,为了避开一些更为沉重的凌辱,他甚至刻意弄伤了脸,那时候他是族中最为丑陋的剑奴,但因为足够好用,他这条轻贱的命苟延残喘了下来。
仔细想想,他的命确实很硬,所以……是因为天生魔胎吗?
时易见对此并不清楚,他以往只是觉得那么艰难黑暗的幼年都挺过来了,没道理觉醒灵根成为修士之后,反而失却了意志,所以他一直努力地活着,但至于为什么要活着?他不知道,人如果不活着,就会死,相较于去死,他当然选择活着。
他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着体面地走出时家,不是丑陋的剑奴,而是真正地昂首挺胸走出去。因为天赋的眷顾,他以为自己做到了,却没想到……不过是叫他得到后再失去,如此才更为沉痛。
魔果然深谙人之常情,而他哪怕活得再不堪,似乎也还是个人。
时易见的心中充满了苦涩,他第一次获得高兴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呢?应该是在觉醒灵根之时,当时最为卑贱的他得到了万中无一的单灵根,而一直折辱他、使用他的某些天之骄子却偏偏没有灵根之时,当时他的心中陡然升腾起了无边的快意。
他忽然明白戏文里唱的果然没错,世人都喜欢看天之骄子落入泥潭、不得超生,他好像也很喜欢。于是因灵根得到了优待之后,时易见将自己曾经所受到的凌辱统统十倍百倍地还了回去,哪怕有灵根又如何,只要没他有天赋,时家弱肉强食的规则不会打破。
时易见曾经跟卞师弟说过,他从前因排名叫一剑,后来冠了时姓,因名字不好听,所以改成时易见,实则不然,这其实是第二次改名了,中间他还叫过一个名字,叫——
时易贱,易贱之人,便是他对自己的警醒。
他那时候哪知道名字好听不好听啊,只知道他如果不这么活着,多的是人想要他死。靠着一个贱名,他在时家混得颇为“如鱼得水”,毕竟一个丑陋的、连名字都如此不堪的弟子,怎么配出现在台前呢?
从前不配,未来也不会配,毕竟他的天赋再好,也不过是水灵根,继承不了时家最重要的炼药传承。拥有了灵根,他也不过是从一柄可以被随时替代的剑器,变成一把更为耐用的剑。
时易见那时就明白,自己不能在时家空耗下去,他应该拥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他自信地策划了一场叛逃计划,笃定了在那个时机,时家不会因为失去他一颗小卒子而大肆追捕,时易见的计划很快实现,但他没有料到,追杀他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他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就是那时,他觉得自己灵根受损、修为停滞,但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他混进了雍璐山内门,这里是高门大宗,任凭时家再如何手腕通天、也不可能将手伸进五大宗门里面。
他开始走在自己想要的道路上,却依旧觉得空虚乏味,这里的人和时家的人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哪怕这里和善许多,但他是格格不入的。
哪怕他在这里修复了受损的容貌、将身上曾经受虐的疤痕尽数消去,他外表看着是个光鲜亮丽的宗门弟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早就烂透了。
有时候看着自己光洁无痕的脸,时易见也会想,哪怕他现在回去丹香城,曾经欺辱他的时家人也或许根本认不出他了,毕竟自小他就没这么体面过。
雍璐山的生活对他而言,十分平静,那些对他修行进度诟病的言语,也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他一直不去计较,便是因为毫不在意,但……居然有人在意,甚至还是一个从未与他有过交道的陌生弟子。
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替从未见过之人强出头的?莫不是个傻子不成?为了一个陌生人得罪同宗弟子,实在称不上是什么聪明人。
时易见自小就讨厌蠢人,他也以为自己会讨厌这位卞姓弟子,但……人无绝对,他不仅不讨厌此人,甚至有些嫉妒能够光明正大站在对方身边的人。
更准确一点,他嫉妒闻叙。
一个身上与他带着同样阴郁烙印的同类,一个同样因灵根天赋一步登天的人,一个他不太喜欢的聪明人,一个同样垂死被雍璐山拯救的可怜人,凭什么这人能够比他更幸运、更得命运垂青?
时易见找不到答案,正好时家此刻对他发来了邀请,于是他决定回丹香城寻找答案,就像闻叙重回凡人境一样,总是要面对的。
于是他重新戴回了面具,回到了时家。
时易见以为自己会脱胎换骨,却没想到是深入魔道、不复过往,魔种强悍阴鸷的力量不停地侵吞着他的金丹,脑海里全是痛苦不堪的回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歇地流血,那是生命流逝的信号。
当他的最后一滴血流尽,那么也意味着魔种完全寄生,魔种会控制他这具天生魔胎的身体,他将真正地成为一把器具,一把只会杀人的器具。
恍然回首,原来他一直都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以为自己早已走出了那方矮矮的四方小天空,实则他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自小是器具,那么长大也一直是器具,雍璐山不是他的家,只是一个虚假美好的幻境。
时易见被仰面束缚在地上,阵法之力吸收着他身上所有的精血,他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量,就像小的时候被吊起来打得体无完肤,那时候他就该死了,可他命硬死不掉。
他以为这是命运对他的垂青,殊不知命硬的背后,是更为残忍的真相。
“时师兄——”
忽然有个声音从空旷遥远之地传了进来,有些失真,但他奇异地听清楚了说话之人的身份,似乎是卞师弟,竟也没死吗?倒是也挺命硬的。
时易见有些恍惚地想着,自坠入黑海的天空之上忽然出现了一缕金光,这金光势如破竹,就像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力量。
是快要死了吗?
时易见心想,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嫉妒对象的声音:“时易见,顺着金光出来。”
第359章 针对
闻叙曾经被魔种攻击过, 可以说是在场最了解魔种夺舍入侵过程的人,它看似无孔不入,但也得遵循一定的基本法则, 即需要吞噬殆尽身体主人的意识后,才能获得身体的使用权。
这个过程,也被称之为寄生。
而魔种吞噬神智,最先攻击的地方不是丹田、也不是心脏, 而是修士的识海。
低阶修士修行基本不谈识海,主要神识都没能修出实质, 修识海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倒不如先提升修为,再去追逐更高层次的修行,所以一般元婴以下的修士,识海都非常脆皮,如果高修为者强行夺舍, 除非是意志特别顽强之辈,否则绝大多数都会被轻松夺舍。
但夺舍之举本就有违天和, 乃修仙界唾弃鄙夷之事, 一般人也不会放弃高修为去夺舍低阶修士,即便是魔种,出现的概率也是极低极低的, 因而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夺舍的过程如何。
当时在飞舟之上, 魔种进入他识海的瞬间,闻叙就觉得自己被天底下最为阴暗粘稠的东西裹住了,它在识海之中迅速落地生根,因为没有任何“天敌”,自卑阴郁的记忆就是魔种繁衍最好的温床。
那种痛楚被反复提起、戳弄的感觉, 会无限放大一个人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
彼时他不过炼气期,加上心境封闭,对于魔种的入侵,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闻叙就失去了操控身体的能力,他的意识坠入深深的黑海之中,直到命格金光的指引,他才跃出海面、反压魔种。
关于这些,哪怕是最亲近的师尊闻叙都没有具体提起过,一来是那时他还陷在过去的阴霾之下,二来师尊似乎看出了他的捉襟见肘,所以并没有刻意追问。
闻叙当时也以为关于魔种一事,在他这里至少已经完全翻篇了,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有对别人出手相救的一日。
关于时易见这个人,闻叙所知并不多,他们为数不多的打交道机会,都是在宗门大比的擂台之上,是个非常不错的对手,但也仅止于此,还是那句话,他不喜欢跟太聪明的人交心,相信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春舟,他们就是非常普通的同门师兄弟关系,遇上可能都不会打招呼那种,但春舟的个性豁达爽朗,对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抱有极高的好感,时易见会亲近春舟,在闻叙看来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春舟这个人,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记人三分好,如果时易见死了,一定会非常伤心。
闻叙控制着手中的金光探入献祭阵法之中,出乎意料的没有得到任何的阻碍,事实上献祭阵法也确实不会排斥任何人的进入,它只会吞噬进入它的所有存在,但金光似乎不在它捕猎的范围之内。
金光顺遂地进入了时易见的识海,或者说因为时易见的意识已经非常孱弱,所以身体暂时处于“无主”的状态之下,这个时候别说是金光了,就是随便来个孤魂野鬼都能直接抢占身体。
而金光落入识海,不出他所料的目之所及是一片死寂的黑海,天空晦暗不明,一股令人熟悉的黏腻力量入侵着这片枯槁的领地。
情况不妙,他根本找不到时易见的意识在哪。
闻叙很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唤出对方在哪的,所以他聪明地找了个帮手,推己及人,这个时候时易见最想听到的声音当然是春舟。
果不其然,随着春舟的一声声呼唤,时易见消沉的薄弱神识终于有了微弱的回应,闻叙将金光探入深不见底的黑海之中,浮光掠影间,他隐约看到了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
这应该是属于时易见的回忆,闻叙无意窥探别人的过去,况且……他脸盲,只是匆匆一瞥也认不出到底谁是谁,只是也能看出这家伙早年过得挺不好的。
如此可见,时家行事确实阴暗,等事情结束后,可以跟宗主提一嘴、查一查这个家族。
不过很快,浮光掠影褪去,取而代之的一整片的寂静黑暗森林,它们挺拔地伫立在深沉的海底,闻叙认不出人脸,当然也认不出那棵树是时易见。
这人名字取得当真名不副实,说是易见,却是天底下最难找见的人了。
闻叙干脆投下一缕金光,神音入密:“时易见,顺着金光出来。”
声音划过每一颗树的树梢,发出轻轻娑娑的响动,但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这人可真是看人下菜碟,估计是嫌弃他不是春舟。
“听到了吗?那是春舟的声音,他很担心你。”
闻叙知道时间不等人,所以难得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不过这种耐心显然不多,见得不到回应,他直接反其道行之:“见不得是我来救你吧?”
一语戳中,时易见一哂,好像这是他跟闻叙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对话,为了纪念这个第一次,他终于低低地回应:“嗯,为什么是你呢?”
如果他是闻叙,绝不会在这种危险时刻来救他,哪怕关乎一城之安危,那又如何?丹香城覆灭实在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
“你看到了吧,那些就是我的过往,我累了。”
这显然是受魔种影响太深了,闻叙不知外头天光如何,但依旧能够感觉到紧迫感:“我没看到。”
“……小师叔祖,你是装瞎,不是真瞎。”
清醒的时易见说不出这么刻薄的话,看来是真的不想出去了。
“你这里黑得不留一丝天光,我纵然天生神目,也看不清。”
……这就有点尴尬了,时易见心想,这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在讽刺他内心阴暗,可这确实也是事实,他确实是个内心阴暗无比之人。
到此刻,时易见不是放弃了求生,他只是觉得有些累了:“你来救我,知道我是天生魔胎这件事吗?”
他进阶金丹之后,也以为能够登临天骄榜,然而不管他如何寻找,天骄榜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到如今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这贱命一条到底为何如此轻贱。
天生魔胎啊,天骄榜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体质出现呢。
“我出去了又能如何?你来救我,不过是怕魔种寄生、生灵涂炭,可那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已经很累了,活着很累啊。”
“哪怕我现在努力地爬出去,天生魔胎的体质也一样人人唾弃,闻叙,我可真嫉妒你啊。”
被抓住得知一切的真相之后,时易见才知道命运捉弄这四个字怎么写,他不是没有反抗的力量,而是反抗太累了,他一直不屈,却也只能不屈。
他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就像他无法切割天生魔胎的身体一样。
他的一生已经完了,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悲剧。
“真不甘心啊,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出去转告卞师弟……”
闻叙却在此刻,忽然粗暴地打断:“你应该叫他卞师兄了,他在危难之际,结婴成功了,水火灵根,天骄榜第二,你要是就此死了,就不会再有叫他师弟的可能。”
时易见:!!!!
这刺激完全命中红心,果然只有讨厌的人懂得如何针对他。
“天生魔胎罢了,你当雍璐山是什么地方?时易见,别说你嫉妒我,我若是你,便绝不会认输,春舟也不会,他是水火灵根,修仙界所有人都说他修不到元婴,那又如何?那是别人的一面之词,你若如此在意外人之言,现在我就捏死你!”
“你现在依旧是雍璐山弟子,只要你一日还是,雍璐山就不会舍弃你,但如若你舍弃雍璐山,让雍璐山因你而背上莫须有的骂名,你猜春舟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叫你一声师兄?”
“时易见,你要输给我了吗?”
谁说小师叔祖天生少言、不善言辞来着,时易见模模糊糊地想,这不是说得字字扎心、让他根本没了躺下去的决心。
真不甘心啊,居然真的要被对方救出去了。
时易见心里十分不甘心地想着,但双手就像是不听他使唤一样攀上了金光,在黑暗席卷他意志前的那一刻,他被一束金光连根拔起。
恍惚间,他看到了幼年丑陋不堪的自己,那是早就被他抛弃的存在,“他们”追逐着攀援上来,妄图带着他一起下“地狱”,可是怎么办呢?他居然因手中金光的暖意,重新又有了对人间的渴望。
真是让人嫉妒啊,时易见心底隐隐掠过一道情绪,一道名为嫉妒实则是羡慕的情绪。
将一个人从魔种里拖曳出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闻叙此刻已经满头浮汗、面色煞白,就在时易见恢复清醒意识的瞬间,被强行注入他体内的魔种立刻被挤压出来。
承微见状,立刻用灵力控住魔种,与此同时,早就准备好的雾山也迅速击向地上的献祭阵法,两人配合默契,合体神尊之力非同凡响,更何况是两位神尊同时出手。
在献祭阵法破碎的刹那,城主府在瞬间轰然倒塌,时易见被卞春舟负在背后,遥遥看见了自己心中某些阴影之物也随之破碎。
是,结束了吗?
第360章 排名
时易见晕了过去, 他身上的血几乎快要流干了,哪怕是对于修士而言,这也是十分严重的伤, 好在丹香城中不缺丹药,很快就有玄医过来接手了之后的治疗事宜。
总的来说,没有性命之忧,卞春舟到此刻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太好了, 大家都没事。”大概是因为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卞春舟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涌上心头, 要不是陈最伸手接了一下,这下能直接晕倒在地上。
太弱了,果然还是修行不够,陈最看着自己左手边因为金光使用脱力而晕过去的闻叙,再看看右手边力竭晕倒的卞师弟,心想这个家没了我果然不行。
支连山看到此景, 立刻走过来:“我来帮忙吧。”
陈最带着两人下意识后退一步:“不用,我带他们就行了。”
支连山莞尔, 倒也不强求:“那你知道带他们去哪儿休息吗?”
陈最……还真不知道, 不过城主府已经倒塌,他觉得丹香城中就不太安全:“我带他们回雍璐山。”
……陈师弟你也是个猛人,也不看看自己还剩多少灵力了, 支连山刚要开口, 燕山尊者的铁拳已经砸在了自家小徒弟的脑门上:“你小子,还逞强呢!还不快滚过来,为师带你们去巩固修为。”
真是的,一天天地净整一些大动静,看到天骄榜上的名单变动, 他差点儿以为天骄榜都开始被人为操控了,要不然他那傻憨徒弟怎么一下子窜前五去了,再仔细一看,好家伙金丹后期大变元婴初期,吃仙丹妙药都没这么快的。
再定睛一看,前六咋有五个自家宗门的弟子了?!
这会儿见到三个小元婴,唔,燕山尊者总算得出结论:天骄榜居然没有出错,加上旁边的支连山,刚好都在天骄榜塔尖上的位置。
“你们四个倒是站得挺齐整的,行了,连山小子忙去吧,他们我来带。”
支连山便放心地离开,毕竟如今城中事务实在太多,他本来一个不管事的元婴弟子,这会儿也得一个人掰成四个人用。
**
闻叙醒过来的时候,刚好是在半夜。
他们似乎在一处半山腰的位置上,他推窗就看到了天边皎洁的冷月和漫天的星子,再近一些,是师尊提着个玉白的酒壶看天的模样。
“醒啦。”
“是,弟子叫师尊担忧了。”
闻叙说完,便听到有一物被师尊丢了过来,他下意识一接,入手却是一块温润的护身玉简,这玉简他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师尊已经给过他两块了:“师尊……”
“给你就拿着,啰嗦什么。”
闻叙也知道师尊的脾气,就不再多言,跃出窗户后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个礼:“多谢师尊。”
承微瞥了小弟子一眼,随后将手中的酒壶随意搁在一旁:“感觉怎么样?那魔种对你可有什么影响?”其实他早就检查过了,没发现阿叙体内有什么魔气残留,但魔气本就出其不意,很难说蛰伏在了难以发现的地方。
闻叙醒来就行过一遍灵气:“没什么影响,甚至金光还稍微粗壮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那倒算是意外之喜了。”承微听了,也安心不少,“那魔种已经投入诛魔大阵,约莫再过一会儿就灰飞烟灭了,至于城中的杂事,自有你宗主侄儿处理。”
闻叙:……宗主也不容易啊。
“既是醒来了,明日就回雍璐山吧,你们三个小家伙如今可太惹眼了,为师要与你雾山师伯一道去另外三城,就不回过春峰了。”
闻叙心中一动:“那魔没有吐露另外三城的阵法所在吗?”
“哪那么容易,魔的话又岂能全信!他说他是丹香一族复仇的信念所化,你就信了?这天底下能化魔之物,必是冤孽缠身,那丹香一族行事霸道,本身就非善类,当初能被算计到灭族,不过是因为分赃不均、利益倾轧,一团乱麻罢了。”
闻叙:……难怪。
“阿叙,为师有些担心你。”
承微很少会说这样的话,但此刻这话却是完全的真心实意:“你的命格生来不凡,当初自凡人境回来后为师看到你失却命格,反而心头松了一口气,如今看来,是为师眼皮子太浅了。”
有些人,不会平白无故误入修仙界的。
他早知道这件事,但如今被再次证实,承微依旧有些说不出的挫败感。
“此番事了,前日你将魔种勾引出来,势必瞒不过一些蝇营狗苟的耳目,魔为了所谓的大业必然会对你出手……”
承微自来知道弟子聪慧,以阿叙的脑子也应早料到这般结果,不得不说,此番师徒再相见,承微有些惊愕于弟子的成长。
离开雍璐山时,小阿叙尚且还被困在迷惘之中,连他提示结婴都没半分意动,可如今呢,不仅结婴成功,竟连未来之利弊都如此轻拿轻放了。
不得不说,小弟子成长得太快了。
“弟子知晓的。”闻叙当然十分清楚,当初他在凡人境之所以那么痛快地送出命格,其实也有几分懒得插手修仙界屠魔大事的意思,彼时他还信奉独善其身,可如今他已经明白,既已深入局中,哪里还有他独身其外的可能,“这束金光既是克星,便会招致祸患,但弟子不是一个人,是不是?”
“自然,你是我雍璐山的弟子,更是我承微唯一的徒儿,确实只有别人躲你的份,那有你东躲西藏的可能!”
师徒俩说完,忽然都笑了起来,承微提起地上的酒壶喝了一口:“那就好好回去巩固下修为,一眨眼小阿叙都元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师尊,弟子还不到四十。”
“不到四十怎么了,在你们凡人境,这岁数都能当爷爷了。”
闻叙:……倒也没有这么夸张的。
见小徒弟终于无言,承微的心情大好,倘若没有另外三城的乌糟事,他早该去找旧友们探讨一下教授徒弟之道的,诶呀呀,其实他也没有想到小阿叙能够一举结婴的:“结婴之时,可觉得艰涩?”
闻叙一一回答,说是艰涩,但也算不上,当时情况危急,他实在没考虑那么许多。如今想来,确实是十分鲁莽之举,但……他不后悔。
“倒是不太像你的风格。”像那个用刀愣小子会做出来的事情,“你们三个倒是挺心齐的,做什么都要一起,那水火小子还好吧?”
说起这个,承微难免有些气短,是他算计了殳文周的力量,毕竟放着总归是个祸患,就像那具被魔占据了的合体肉身一样。
“春舟挺好的,他也并不怪您,当时您要是晚走一点,他指定能抱着您的大腿痛哭流涕。”
承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自己走得时机挺好的:“他当真不怪我?”
“嗯,他对您的敬仰,足有这般厚。”闻叙难得滑稽地比划了一下。
“……这么夸张?”承微当然老早也察觉到了,“那小子很喜欢龙吧,等回去之后,你说为师送他一片龙鳞,如何?”
闻叙心想,那春舟不得高兴得一天到晚都捧着傻哈哈地笑,但是:“师尊,弟子都没有龙鳞。”
竟还可怜兮兮地卖起惨来了,了不得,他这弟子结婴之后,整个人精神面貌大焕发啊:“……有,都有。”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雾山拿来填阵都嫌他的龙鳞年份不够,真的是,也不想想当初他一条新生的幼龙,打架掉下来的龙鳞能有多珍贵。
见小弟子醒来后无碍,承微将酒喝完就跟雾山离开了丹香城,虽然很想炫弟子,但没办法君照影催得实在厉害,只能是连夜前往了。
第二日,闻叙三人坐上飞舟回雍璐山,倒是悠闲得很,却不知因为此番结婴,那风头差点儿直接盖过了被封锁的四城之危。
“苍天啊,还有没有王法和天理了!天骄榜莫不是从天机阁挪去了雍璐山?”
“谁说不是呢,打眼一看,全是雍璐山,别人也就算了,又是那三位!”
便又有人幽幽地开口:“……我闭关之前,因受了他们的刺激非要结丹不可,如今出关了,好不容易成了真人,人家直接就变成真君了,这让我去哪儿说理去?”
太恐怖了,就这种非人的速度,就没人知道这三位到底经历了什么吗?
如今天骄榜前十完全是大变样,第一自然是雍璐山的支连山,而第二呢,碎天剑宗的夺灵剑卫州终于也升上来元婴中期,将刚刚进阶第二的卞春舟真君挤了下去。
然而这个格局没停留多久,第三的位置迅速换成了雍璐山闻叙,第四才是卞春舟真君,而第五又是雍璐山的新人,大家也耳熟能详,是陈最真君。
如此一来,前六除了夺灵剑,全是雍璐山的天骄。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刚升上来的三四五真君才三十多岁啊,那支连山真君和夺灵剑都多少岁了,哪怕是靠熬时间,那位龙尊首徒问鼎第一也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这三人猛得一批,他们甚至合理怀疑百岁化神都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
就是吧,他们有些好奇那位第六位郑仅真君的心态了,据说这三位猛人入门时郑真君就是元婴初期了,现在依旧是这个修为,真的不会被精准打击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