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烈日炎炎。
宫中选秀的前几日,秀女们各自坐着自家的马车,缓慢地驶到巍峨庄严的宫门口。
宫内不让行马, 秀女们只能下马车,跟随着宫中嬷嬷先去学几日宫中的礼仪再去面见帝王。
经过秀女选拔, 仅有六名秀女被选入后宫,她们皆出自世家大族或朝臣之家。
皇后是已经告老的左丞相孙女,叫苏绵绵,性子温软, 恐不能服众,而太后正是看中了此女温软的性子, 才会如此中意她。
好拿捏,不会生事端,甚好。
皇贵妃则是御史大夫家的嫡女,许韶华,此人性子刚烈, 眼里也揉不得沙, 此番没能被如愿选为皇后,日后恐怕会横生枝节。
贵妃是首辅之女, 李诗洁, 此人最好诗文,喜欢与人交流诗文,但从不与旁人一见如故,孤傲如寒梅。
剩下的三位秀女皆是贵商之女, 被升为妃位,秉性不知,但也是小家碧玉型的女子。
按照大顺以前选秀的规矩, 秀女们被入选,应该一律被封为最低位份——美人。
但如今帝王的身子虚弱,急需绵延后嗣,如此才会破格升了六位秀女的位份。
也不知谁会如此幸运,能得到帝王的垂怜,第一个受孕,诞下皇子。
过了隆重的封后大典,再将其余五位女子的姓名记录进后宫嫔妃册里,后宫从此热闹了起来。
终于在一个半月之后,皇后苏绵绵便传来怀孕的消息,又过了一个月,皇后小产的消息又传扬了出去。
太后在大喜过后,又听见此消息,一时间不能接受,晕厥了过去。
而楚锦盛痛失爱子,震怒之下彻底伤了身子,一连病了好几日。
教育改革的事是由楚锦盛和国子监的人在盯着,楚锦盛都病倒了,国子监也如无头苍蝇一般,没了主意。
……
深秋之际,楚锦盛才勉强将身子将养过来,但他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围了楚锦佑的府邸。
危机之时,楚锦佑却在跟沈亦初悠哉悠哉地在府邸内的池塘边钓鱼,视旁人于无物。
“五王爷,陛下有旨。”太监总管捧着圣旨,等待着楚锦佑有所反应。
沈亦初欲起身,却又被楚锦佑按回座位上。
“公公有旨便念吧,陛下说过,吾有腿疾,可以不跪,吾身旁的沈公子在西戎时受了重伤,如今还在将养着,便不跪了,望陛下海涵。”楚锦佑将‘西戎’二字咬重了几分,视线如千钧之鼎压迫在太监总管的身上。
太监总管皮笑肉不笑,“五王爷,您之所以不跪是因为陛下特许,但旁人又为何破例?今日一事,奴会将事情如实禀报给陛下,到时候陛下自有定夺。”
沈亦初不想给楚锦佑找事,便打算用骑士跪敷衍过去,但楚锦佑依旧按着他,不让他去跪。
“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小命还是妥协一次吧,我不想给你惹事。”沈亦初小声对楚锦佑说道,神色担忧。
楚锦佑多用了几分力,将沈亦初稳稳地按在座位上,说出来的话恰好能被太监总管听到,语气温柔而坚定,“你是我的人,我看谁敢动你?”
太监总管冷哼一声,摊开圣旨,便高声念着。
圣旨的大概意思是,楚锦佑犯了欺君之罪,要被押入大牢。
但具体是因何事而欺君,圣旨里并未言明。
“陛下终于要对吾动手了吗?”楚锦佑嘲讽地笑了一声。
帝王为何对他动手,他也知道,无非是火药的方子被他捏在手里。
再者,帝王近期痛失嫡子,情绪激动之下伤了身子,没有儿子来继承皇位,能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径,也能理解。
但错就错在,楚锦盛将他当成老二和老六那两个城府不深的软柿子,以为只要当了皇帝,其他人便可以随意拿捏。
“这位公公,敢问一句,我家王爷是怎么犯的欺君之罪?还请您说道说道!”沈亦初胸口一阵憋闷,一下子挡在楚锦佑的身前,极力为他辩驳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陛下要拿吾,吾便走上这一遭,还请公公帮吾转告给陛下一句话。”楚锦佑安抚性地拍了拍沈亦初的肩,将人挡在了身后,又继续说道:
“吾想对陛下说,他想要的东西吾可以给,不过想以何种方式得到,得看他的态度。”
威胁!这是一句明晃晃的威胁!
太监总管脸部表情一僵,想起西戎都城发生的事情是出自面前的五王爷之手,后背的冷汗直冒,他又堆起笑容,圆滑道:
“五王爷,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奴也只是听命行事,您千万别记恨奴。”
楚锦佑依旧不给总管太监好脸色,“既如此,便走吧。”临走之前还不忘转过头安抚沈亦初,温和地笑了笑,“亦初,没事的,等我回来。”
“不行,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沈亦初惊慌地扯住楚锦佑的袖子,“万一……”万一有人在楚锦佑的饭里下药怎么办?
电视剧里都是这是这么演的,牢房里最容易铲除异己了!
“你不能跟着我,放心吧,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楚锦佑叹了一口气,慢慢掰开被沈亦初攥着他衣袖的手,便快步朝着府外离去。
楚锦佑离开后,宫里的人也跟着出去,府邸立即恢复了宁静。
沈亦初愣愣地看着楚锦佑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站了一会,他终于还是打起了精神。
他现在得支棱起来,要想办法救楚锦佑,若实在不成,也只能硬救了。
听楚锦佑刚才说的,皇帝似乎在忌惮楚锦佑身上的什么东西。
虎符已经被楚锦佑摔了,那还有什么东西能让皇帝都趋之若鹜呢?
好像楚锦佑还提到了西戎……
沈亦初灵光乍现,立马就想到了皇帝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火药!
这种事情,楚锦佑从来不跟他说,一直都选择一个人抗压,分明他才是将火药拿出来的人。
当初,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被图力格那个死变态抓到西戎去,楚锦佑也不会将火药的事情暴露出来,引起了皇帝的贪欲和忌惮。
他要去见皇帝,要去跟皇帝谈判,无论如何,他也要将楚锦佑从牢里救出来。
不惜一切代价!
但此事关系到老楚的安危,他也不能太过于冲动,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去做才是。
沈亦初第一时间便去了京城的大牢,他记得葛春台就在京城的衙门当差,之前就是葛春台带他去牢里过三缺一生活的。
这衙门的大门自然是走不成,他直接去偏僻一些的街角翻墙进去。
他运气很好,葛春台并无公务缠身,现在在衙门的书房内睡午觉,旁边也没有其他人,正是好时机。
“葛大人?醒一醒,葛大人?”事态紧急,沈亦初顾不上礼数,直接将人摇醒。
葛春台一惊,差点就将腰间的刀拔出来了,待他看清面前的人是沈亦初时,又放松下来:
“是你啊,好好的日子不过,来衙门做什么,衙门重地,谁允你进来的?”
沈亦初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还是对葛春台道了歉,“对不住啊,葛大人,是我自己翻墙进来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过来找你。”
“说吧,找我什么事?”葛春台耐着性子问道。
沈亦初踌躇着,将事情告诉了葛春台,“葛大人,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也不想为难你,但我真的没办法,我真的害怕我们家五王爷的饭食会被人动手脚,你能不能帮帮忙?”
早晨的事情,葛春台自然也是知道的,可五王爷这般爱惜百姓的皇室,又怎会被人关进牢里?
其中定然有隐情。
“你放心吧,以后五王爷的饭我来亲自送,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葛春台应下了,他压低声音,又道:“没人看见你来衙门吧?”
“没有,出府之前,我都排查过了,没有人知道我来。”沈亦初的心也稍微安定了一些,“谢谢你,葛大人。”
“没人看见你便好,你也不用谢,若不是你的药,我恐怕也会死在那场疫病里,如今也算是还你的人情罢了。”葛春台摆摆手,“你先回去吧,别让人瞧见你在这,衙门不允许外人擅闯的,今日我就当没看见。”
“好,他日若是有机会,一定给葛大人您备下重礼,多谢!”沈亦初说完,便又翻墙跑了。
出了这档子事,葛春台也没了睡午觉的心思,他带上两个心腹,下了牢房,边走边对心腹们小声叮嘱着:
“你们两个给五王爷守着,千万不能让任何宵小钻了空子……”
……
沈亦初离开衙门之后,第一时间便去了报社,他要在舆论上给皇帝施压。
即便他的报社会因此毁为一旦,那他也得做!
报社依旧客满,钱铁嘴还在不遗余力地忙活着,店员们也在卖力地推销着新晋轻小说。
看到这一幕,沈亦初的内心开始挣扎。
自己真的要为了一次极有可能失败的舆论,而牺牲这些店员们的生计吗?
他这样会不会太过自私了?
可不这样做,老楚怎么办,皇帝是不会轻易放过老楚的!
他人微言轻,只能倚靠百姓们的力量对帝王施压,这样他才有机会跟皇帝面对面谈判。
否则,他可能连皇帝的面都见不成,毕竟他就算再怎么受百姓欢迎,也是个暗卫。
一个无足轻重,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暗卫。
第102章
报社里忙得不可开交, 沈亦初停留在门口,不敢进去,他还在犹豫着, 要不要将报社拉下水。
这么做有可能会牵连到报社里员工的生命安全,真的要赌一把吗?
沈亦初拳头捏得紧紧的, 脑子里不断盘算着各种办法,过了一会,他还是做出了决定。
“钱先生,您来一下。”沈亦初踏入报社, 叫住钱铁嘴,打算将人引到一处无人角落里说话。
钱铁嘴笑着对面前的客人说了声‘抱歉’, 便亦步亦趋地跟在沈亦初身后,边走边汇报报社近期的营业状况,“沈老板,您来了啊,近期报社的收益水涨船高, 下个月利润便能有望突破千万两银子, 咱们报社真是越来越好了!”
沈亦初心里存着事,笑不出来, 一路沉默着来到二楼的总编办公室, 拽了一把椅子坐下。
“沈老板,发生什么事情了?”钱铁嘴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压下喜悦,关心了一句。
沈亦初咬着唇, 憋着情绪,稳住说话的声音,“钱先生, 您先坐,我一会要说的事情很重要,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钱铁嘴也拽过一把椅子摆在沈亦初的对面,板正地坐下来,表情严肃,“沈老板,我钱某什么大风大浪都已经见过了,您有话便直说,我扛得住。”
沈亦初便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钱先生,您是一个心怀正义的好人,我会给您一笔满意的赔偿金,您和所有员工都另谋生路去吧。”
钱铁嘴做梦都没想到,沈亦初会将报社的所有员工都赶走,“沈老板,您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眼见着报社要好起来了,您这是何故啊?!”
他不相信沈亦初会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其中定然有蹊跷。
“我知道,这么做的确对你们不公平,但我这么做有我自己的道理,钱先生若不想让我难做,就别问了。”沈亦初隐瞒了实情,态度很是决绝。
钱铁嘴哪能这么好糊弄,他知道沈亦初的为人,既然沈亦初都如此说了,定然是遇到了难事,连忙追问道:
“沈老板,您是不是又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若真如此,您把我也算上,反正我的这条命也是您救的,我愿意同您一起面对险局,您便告诉我吧!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重要了,我已经把你们都解雇了,稍后我会把你们的补偿金如约赔付,我们好聚好散。”沈亦初冷下脸,放出一句狠话,起身便走。
只要将钱先生和员工们都解雇,日后皇帝迁怒报社,也只会发泄到他的头上,其他人会很安全的。
稍后,沈亦初利索地将一笔笔解雇赔偿金,发到每一位报社员工的手中,并大声对前来买轻小说的客人们说道:
“各位,对不住,报社近期要整改,需要闭店三日,望诸位三日后再来,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
那些已经买到书的客人很好说话地离开报社内,但那些没买到书的客人不由得惋惜着:
“沈老板,我们都大老远来了,都想多囤些书,但您这突然闭店又是为何啊?”
“报社闭店的这三日,我们该如何度过啊?!沈老板,您不能这样啊!”
“瞧瞧你,还哭上了,沈老板只是有点私事,三日之后还会再营业的,又不是倒闭了。”
“呸呸呸,沈老板的报社生意必定红红火火,休要再说不吉利的话!”
“是我冒昧了,既如此,那我们三日后再来光顾贵店。”
客人们一走,报社便立马冷清了下来,钱铁嘴和员工们皆愁眉苦脸地带着各自的细软离开了报社。
沈亦初目送着所有人离开,再将店门关上,去往报社二楼的书房,拿出一沓白纸,一笔一划地将帝王的圣旨内容凭强大的记忆力一字不落地誊写在每一张纸上。
他只写圣旨内容,旁的却什么也没写。
这一写,就写了三千份有余。
沈亦初为了写这三千余份圣旨内容,整夜未眠,眼眶都黑了一圈,人也憔悴了不少。
第二日,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便多了无数份白纸黑字,百姓们好奇,将其中一份捡回家。
有的人不认字,把纸折成一团用来垫桌脚,甚至拿去厨房做火引子的也大有人在。
刘书生一时好奇,将纸捡起来,看到纸上的内容,恨不得自戳双目,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这……看内容,好像是圣旨,但又不太像。
说的竟是五王爷犯了欺君之罪,而五王爷是如何欺君的,圣旨又未曾言明。
大顺历代帝王的圣旨内容都会写的清清楚楚,为的便是令圣上的旨意能够准确无误地传达下去,亦能令臣子心悦诚服。
可这份纸上的内容为何写得如此模糊?
刘书生头一次遇到这档子事,便想着跟书院的友人们说道说道此事。
他当即拿着这份来历不明的白纸黑字,便前往书院,碰见友人们正巧也在琢磨着这份纸上的内容。
“正好你们也在,快来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将皇家的事抖露出来,真是不要命了。”刘书生当着两位友人的面,将手中的纸展开,示意他们看一看纸上的内容。
刘书生的两位友人沉醉于学问,今日还未曾出过书院,二人好奇,凑到一起,将纸上的内容迅速看完。
“刘兄,你从哪里得到的这张纸?”褐色衣裳的书生诧异地问道。
蓝衣书生也看向刘书生,等待着刘书生的回答。
刘书生朝书院门口努了努嘴,“今儿我去买早食,便看到街上遍地都是内容一模一样的白纸黑字,我就是想装作看不见都不成。”
“早食呢?”蓝衣书生将刘书生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愣是没看到所谓的早食在何处。
刘书生翻了一白眼,“我已经吃过了,你饿了就去自己买,别光总是让我给你捎。”他的视线又落到纸上的内容,“昨日五王爷的确是被几个公公押入了衙门里,当时应该也有很多人看见了。”
褐衣书生点了点头,“的确,如果这张纸上写的内容是真的,那么正好能跟昨日之事对得上,据我所知,五王爷最是疼惜百姓,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也一直安分守己,为何会这么突然受了牢狱之灾?”
“我也觉得蹊跷,所以五王爷如何骗圣上的?这纸上为何什么也没写?”蓝衣书生瞪了刘书生一眼,便也跟着琢磨这纸上的内容,忽然,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惊呼道:
“会不会是圣上同五王爷离了心,故意找个由头将五王爷逼进牢内的?”
“慎言啊!此话可万万不能被外人听了去,恐会惹祸上身!”刘书生一下子捂住了蓝衣书生的嘴,神色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是否有其他人经过。
“不过兄台说的不无道理,若五王爷真的是被冤枉的,那我们这些学子就必须要替五王爷说上几句了。”褐衣书生折扇一展,从容说道。
“是这个道理,公道自在人心!”
……
京城中的街头巷尾几乎被白纸铺满,纸上的内容被百姓们翻来覆去地探讨着。
越来越多的声音偏向五王爷楚锦佑,都认为五王爷坐牢一事有蹊跷。
直到官兵出面,将这一地的白纸黑字捡走,再对百姓们予以警告,事情才被暂时压了下去。
此事很快便传入楚锦盛的耳中,引得他愤怒地砸着桌子,将桌案上的奏折一挥袖扫到地上。
“来人,给朕查!朕倒是想知道是何人这般大胆,竟然敢鼓动百姓如此编排朕!”
“莫非朕在他们的心里,还不如五皇弟重要?!”
“到底谁才是皇帝!!!”
太监总管十分冷静,在楚锦盛的身侧分析着,“陛下,当初奴去送圣旨的时候,是故事汇报社的沈老板保管的圣旨,而沈老板跟五王爷之间言语举止亲密,能为五王爷做到如此地步的,恐怕也只有沈老板了。”
楚锦盛怒意节节攀升,命令道:“你速去派人将此人擒住,朕倒是要亲自问问,他要做什么!”
太监总管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回话,“是,陛下,奴这就去办!”
半个时辰后,重重官兵便将故事汇报社围得密不透风,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不少。
无知百姓们纷纷对着报社指指点点:
“这又是在做什么?官兵老爷为何要将沈老板的报社围起来?”
“不知道啊,沈老板一心为我们考虑,甚至还救了我们大家的性命,官兵们这是在做什么?”
“莫非也想让我们沈老板去吃牢饭?!这可不成,若真是如此,那我第一个不答应!”
“且先看看官兵们如何说的吧,说不定有误会呢。”
“也成!那我们便瞧瞧官兵们准备对沈老板做什么吧!”
“正是如此!”
官兵们将百姓们往外驱散,将报社的门口腾出一块地方,为首的官兵才对着报社大喝:
“陛下口谕,故事汇的沈老板深得朕心,特请沈老板去宫中喝一杯茶,钦此!”
围观的百姓恍然大悟,原来只是请沈老板去喝茶啊,圣上让这么多官兵围着报社,应该是太过重视沈老板吧?
就是说嘛!沈老板如此才华横溢,又救百姓于水火,理应得到大顺所有人的尊崇。
想来陛下也对沈老板有此般想法吧?
“既是陛下的意思,那我就走一趟吧。”报社的门被忽然推开,沈亦初身穿一袭黑衣站在传旨官兵的面前,眼中划过一抹暗光,语气平淡,“这位大人,麻烦您带路。”
第103章
在去往皇宫的路上, 沈亦初被全副武装的兵卒们围在中间,这幅架势可不像是被皇帝请去喝茶,倒像是在扣押人犯。
经过半个时辰的步行, 沈亦初才见到了皇宫的大门。
“各位大人,就送到这里吧, 多谢。”沈亦初站定,对兵卒们礼貌致谢。
为首的官兵却说,“沈老板,您想多了,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等将您护送至陛下的面前, 请吧!”他向宫门的方向抬手,示意沈亦初进去。
沈亦初吐出一口浊气,没说什么,率先踏进宫门。
……
御书房内,楚锦盛知道沈亦初被送进宫后, 压下心中的怒意, 视线紧盯着门口,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陛下!沈老板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太监总管进御书房禀报。
楚锦盛:“宣。”
“是!”太监总管扬声道:“传沈大人觐见!”
门外的沈亦初听见动静后, 只见御书房的门被两位宫女左右拉开, 他一眼便将御书房尽收眼底。
御书房仅有一个篮球场般大小,装潢简约,但所摆设的器具皆透露着一股奢华之感。
一进门,他就能看见一幅绣着千里江山的屏风, 房间靠墙的四角摆着黄金做的半人高烛台。
右侧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金丝楠木的架子,架子上摆着不同形状的琉璃,好像还有……一个高度透明的玻璃瓶。
沈亦初将视线从玻璃瓶上挪开, 看向御书房的正主楚锦盛。
接收到沈亦初的视线后,楚锦盛沉声问道:“沈老板好大的架子,见到朕为何不跪?”
沈亦初站着没动,他直视着楚锦盛,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对一介帝王大胆开腔:
“我是来跟你谈判的,若是谈不拢,你再治我的罪就是了。”
楚锦盛一拍桌案,一脸怒容,大喝道:“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自己在跟何人说话?竟敢如此放肆!”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放了五王爷,我把火药的方子给你。”沈亦初把头上的簪子抽出来,抵着自己的脖颈,威胁楚锦盛,“火药的方子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五王爷丝毫不知情,若我死了,你永远也治不出火药!”
他将发簪刺破了脖颈的皮肤,一滴鲜血从伤口流出,顺着脖颈淌了下去,没入衣领。
“你竟敢威胁朕?”楚锦盛眼睛微眯,危险的目光投注在沈亦初身上,浑身威严肃穆的气场也在向沈亦初施压。
沈亦初没有露怯,拿出了给病患做手术时的稳定心态,继续给自己增加筹码:
“你之所以扣留五王爷,是在害怕对吧?你害怕五王爷在你最虚弱的时候,对你施加手段,将皇位拱手让人?”
“我说的没错吧?”沈亦初已经不顾自己的死活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楚锦盛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气得脸色发青,恨不得将沈亦初乱刀砍死,但他还是忍住了冲动,决定听完这不知死活的人还能说出何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继续说,朕倒是要看看你今日还能说什么!”
沈亦初笑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要么你放人,我给你火药方子,要么我死在这,你得不到方子,也让百姓们看看,你是如何请我喝茶的。”
说着,他又将发簪扎深了一些,伤口的血流得更多,他的唇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身形恍惚,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似的。
“而且,我有把握能治好你的病,只有你肯放人。”沈亦初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跪在地上。
他虽然是骨科的医生,但对急性肺炎也有一定的了解,只是大顺的医疗设备落后,还无法完全治愈这种疾病。
但以治病为由,牵制着楚锦盛不敢对他动手,就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果真?”楚锦盛半信半疑。
“几个月前的那场疫病,你还记得吗?是我医好的百姓,我的医术很好,你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沈亦初将京城疫病的消息一抬出来,楚锦盛便信了大半。
“朕便相信你一次,若你敢欺君,朕便将你问斩。”楚锦盛选择相信,只因他的肺一到夜里便刺痛难忍,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听见沈亦初能治疗此疾,也唯有赌一次,便是不成,也不会损失什么。
“口说无凭,我只信白纸黑字,再印上传国玉玺的章子,一式两份。”沈亦初说道。
“准。”楚锦盛扫了一眼桌案上的摆设,“玉玺不在此处,稍后朕会让他人将你要的送到你手上。”
“我们家五王爷这半年可什么都没做,就是如此,你都能给他扣上一顶欺君的帽子,你的所作所为在我这实在不可信,我必须亲眼看着你将你所承诺的写下来,扣上章,不然我不接受。”沈亦初是半点也不肯让步。
“你就不怕朕对你身边的人报复?朕看你是真的不怕死。”楚锦盛说道。
沈亦初冷下脸,“你可以试试,整个大顺也只有我能治好你的病,你敢这样做,我便奉陪到底。”
在他眼里,楚锦盛就是个伪君子,管会用些卑鄙手段让他人就范,什么腌臜手段都用,简直就是昏君一个。
楚锦盛突然开怀大笑,“有胆色!朕甚至有点欣赏你了。”
沈亦初没接话,静静地等着。
一刻钟后,楚锦盛便将两份印着传国玉玺方正图案的白纸黑字往沈亦初的方向推了推,“朕的承诺已经写在纸上,也印好了章子,火药的方子,你何时给朕?”
“你何时将五王爷放回府,我便何时将方子给你。”沈亦初将两份承诺书都拿走,仔细检查了一番纸上的内容,并无发现不妥之处,便小心收好。
沈亦初跟楚锦盛谈完,便想离开,可楚锦盛的话让他止住了步子。
“来都来了,不坐下喝一杯茶吗?”楚锦盛说道。
沈亦初拒绝了,“我不喜欢喝茶,就不坐了,我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做,着急回去。”
“就一杯,耽搁不了多久的。”楚锦盛兀自沏了一杯茶,眼神示意沈亦初来用一杯茶。
沈亦初没理会,想直接走,却被太监总管挡住了去路。
“沈老板,您就算是再不喜欢喝茶,陛下亲手泡的茶,总是要喝下去的,莫要辜负陛下的一番心意啊。”太监总管笑眯眯地说道。
沈亦初抿着唇,神色不愉,看来这杯茶不喝,他是走不了了。
如此,他便折返回去,将那一杯茶喝进肚子里。
只是茶香味很淡,药味反而很浓……果然有诈,这不是茶!
沈亦初忽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火烧似的,疼得要命,他猛然跪倒在地上,身子来回翻滚着,额上的青筋暴起。
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想骂楚锦盛一句都做不到,很无力。
楚锦盛得意地笑了,说道:
“朕特意从父皇的密室中寻来的西戎蛊毒,你只要中了此蛊,终生便要受朕控制,火药方子、朕的性命、皇位,朕都要稳稳地攥在手中。”
“那个叫图力格的野蛮西戎人,正是父皇从西戎抓来的,也是父皇亲自培养出来的第一个蛊人,只需要一滴蛊人的心头血,便能让人延年益寿,可惜,父皇没能坚持到最后。”
“但是朕不一样,你说,朕若是取了你的心头血,朕的病是不是也能大好?”
沈亦初疼得说不出话,但思维却格外活跃。
这么说来,先帝当初控制低阶蛊人去刺杀楚锦佑,也是为了炼制高级蛊人去延续寿命。
只因图力格当时还在西戎,先帝够不着,便将主意打到楚锦佑的身上,让楚锦佑成为新一任的高级蛊人……
这样的话,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
沈亦初想明白时,楚锦盛已经拿着一柄小刀来到他的面前,将他的前襟解开,将刀尖对准他的心口。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楚锦盛问,又嗤笑着,“朕问你作甚,以你现在的状态应是没力气说话了。”
说罢,楚锦盛便将刀戳进沈亦初的心口位置,刚要取心头血,御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楚锦盛抬眼望去,看清是谁时,满脸不可置信,“楚锦佑!你如何会在此处?!你又是如何进的宫!”
楚锦佑见到沈亦初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心口还戳着一柄小刀,无边的愤怒席卷而来,眼眶都红了,“楚锦盛!你安敢动他!吾要你死!”
眼见着楚锦佑要提着刀冲向自己,楚锦盛迅速地躲到桌案后,神色惊慌,高声喊道:
“有人要杀朕,外面的人都聋了吗?!快进来护驾!护驾!”
楚锦盛喊了半天,终于从窗户外面翻进来一道坚实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朕要给你加官进爵,赠你一笔丰厚的金银财宝,你想要什么,朕都能满足你!”楚锦盛说完,抬手指向煞气腾腾的楚锦佑,癫狂地说道:“快!杀了他!立即杀了他!”
来人没搭话,拔出腰间的短刃,反手将楚锦盛的脖颈动脉割断,动作干净利索,就像是在杀一只鸡一样易如反掌。
“我要你,给我弟弟赔命!”枯木眼眶猩红,握着短刃的手不住地发抖,他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沈亦初时,当即对楚锦佑说道:
“五王爷,皇宫西南角有一处暗道直通你的府邸,你带着我弟弟直接走,今日你没有来过皇宫,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这里的事便交给我来摆平。”
说着,枯木走到已经吓得瘫软的太监总管身旁,一刀将人灭了口,他的身上溅满了鲜血,活像从地府里钻出来的鬼罗刹。
“多谢!”楚锦佑将沈亦初抱起,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枯木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喃喃了一句,“你只管带着他高飞远走,所有的事情都与你们不相干。”
过了不到一刻钟,御书房内燃起熊熊大火,宫人们想救火,才发现御书房的门怎么也打不开。
直到半个时辰后,宫人们合力破门而入,浇灭了御书房的火后,才发现地上散落着一地的枯骨。
其中一个枯骨身上那明黄的衣裳尤为显眼,宫人们顿时乱了阵脚。
第104章
医院。
楚锦佑浑身沾满鲜血, 神色慌张,怀中抱着同样满身是血的沈亦初,避过前方的百姓, 冲到了急救室的门口。
楚锦佑正巧见到了首席御医李太医,顾不上礼节, 直接挡住了李太医的去路,仓皇道:“李太医,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李太医一下子便看到沈亦初血色全无的一张脸,再加上沈亦初心口插着的刀口, 他立刻做出决断,“五王爷, 立刻将人抱进来,然后您再去将各科大夫都叫过来,要快!”
“好!我马上去!”楚锦佑没有丝毫迟疑,将人抱进急救室的诊床上,便又急匆匆地跑出去叫人。
只是他刚离开急诊室, 医院便涌进一队兵卒, 将他团团围住。
“五王爷私自越狱,还不赶快束手就擒!”说话的兵卒将长矛对准楚锦佑, 逐步向他靠近。
人命关天, 楚锦佑无意与兵卒们有过多的纠缠,他阴着脸,沉声道:“让开!”
兵卒们不为所动。
楚锦佑拔出腰间刀刃,身形迅疾地辗转于兵卒之间, 凡是他附近的兵卒,皆被伤得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躺在地上哀嚎着。
医院急诊室门口的动静过大, 吸引了许多医护人员的注意,楚锦佑顺势对医护人员喊道:
“沈亦初性命垂危,有哪位大夫可以去急救室协同李太医一同医治!若能将人救回来,吾必有重谢!”
兵卒们一听,手中的动作当即慢了下来,楚锦佑的刀还未碰到他们时,他们便很自然地倒在地上。
旁人对此,没有看出半点破绽,都以为是五王爷神勇,无人能拦住其势头。
旁边围观的医护人员们面面相觑,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走进急诊室。
楚锦佑对医护人员们的背影作揖,“多谢诸位救命之恩。”说完,他便朝着心内科科室的方向赶去。
一盏茶的功夫,楚锦佑将各科大夫都叫去急诊室后,他大口喘着气,倚靠在急诊室门外的雪白墙壁上。
这一个时辰,他是片刻都没敢歇着,先是从森严的牢房内越狱,再偷偷地回了一趟府邸,又钻了府邸西南角的暗道。
通过暗道,他成功潜入皇宫,再避开巡逻的兵卒,逃过皇帝暗卫的搜查,才伪装成小太监,混进了御书房。
他亲眼目睹了枯木将皇帝杀害,又急匆匆地抱着心上人来到医院,本以为事情会很顺利,结果又杀进来一队不长眼的兵卒!
摆脱了兵卒的纠缠,他才勉强将各科室的大夫都叫进了急诊室。
楚锦佑太累了,但他还不能歇着,他要撑起精神,亲眼见到沈亦初平安无事才能安心。
他在急诊室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急诊室的门才从里面打开,当他看到医护人员脸上的失落的表情时,心口一滞。
“如何?人救回来了吗?”楚锦佑随机对一位看起来相对年轻的大夫问道。
年轻大夫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对楚锦佑摇了摇头,便没了下文。
楚锦佑压不住心头的慌乱,不管不顾地冲进急诊室,一眼便见到李太医沉默地站在诊床的旁边,诊床上被蒙上了一层白布。
白布下面,他隐约能见到一道身形消瘦的人体轮廓。
“五王爷,您节哀。”李太医慢慢地挪出急诊室,临走前还小声叹了一句,“唉,作孽啊!”
楚锦佑跌跌撞撞地趴伏在诊床上,慢慢地揭开白布,露出沈亦初微微泛着青的昳丽容颜。
诊床上的人,连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完全停止,唇色都在发紫,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状态。
“亦初?”楚锦佑失神地抚上沈亦初的面庞,指尖触碰的皮肤冰凉彻骨,“你醒醒,好不好?”
他带着哭腔晃着沈亦初的身子,“为何你还不醒!你快醒过来啊!”
“求求你,醒过来!别睡了……”
楚锦佑将头附在沈亦初的心脏处,企图聆听到对方的心跳,他还是不肯相信现实,以为沈亦初只是睡了,便不停地晃着他。
“亦初,别睡,看看我!”楚锦佑的嗓子都快哭哑,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企图叫醒连太医都救不醒的人。
也许是上苍听到了楚锦佑的哀求,一册古书简突然出现在沈亦初的床头。
楚锦佑惊愣住,下意识攥住沈亦初冰冷的手,视线紧紧地盯着古书简。
古书简渐渐摊开,书中自动出现一句话:
【有因皆有果,你是否愿意牺牲一些代价,让他重获新生?】
“我愿意!虽然不知您是何人,但只要能救活他,我愿意一命换一命!”楚锦佑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说道。
古书简顿了顿,又浮现了一句:
【那便将他脑海中,关于你的记忆完全消除。】
“我只想让他活下去,您动手吧!”楚锦佑立马答应。
亦初能有如今这般下场,都是因为受了他的牵连,若亦初不认识他,那么应该会过得更潇洒一些吧。
闻言,古书简开始逸散着莹莹辉光,光芒将沈亦初全身笼罩起来。
在光芒的照耀下,沈亦初的面庞逐渐有了一丝血色,呼吸和心跳也慢慢恢复过来。
见到心上人终于活了过来,楚锦佑欣喜若狂,但当他正准备跟古书简道谢时,古书简却化作荧荧之光消散于空气中。
他无法,只能诚心诚意地对着古书简散去的方向,郑重地拜了三拜。
“楚某感谢您的慷慨相救,若日后有用得上楚某的,您尽管吩咐!”
……
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诊床上的人才有了微末的动静,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随后猛地睁开眼,偏头一看,发现了守在床边的……陌生人。
“请问你是?”沈亦初刚问出口,便感觉头好像被针扎似的疼,他捂着头,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总感觉这人他认识,但又叫不出来名字,奇怪。
楚锦佑扶着沈亦初起身,心中雀跃的同时,也感到些许失落,他摇了摇头,温声安抚道:
“你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我叫楚锦佑,你可以叫我老楚或是锦佑,名字随你怎么叫,你之前受了很重的伤,丢失了一些记忆,我可以陪你慢慢恢复,不打紧的。”
沈亦初从善如流,“好,谢谢你,老楚。”
凭感觉而言,他是愿意相信面前的人的,以前应该对他很好吧……既然如此,他就相信他一次。
“不客气,你需要回府上休养一段时日,来,我带你回府。”楚锦佑将手伸到沈亦初面前,方便让他搀扶。
“回府?”沈亦初愣了一下。
回谁的府?
他为什么要跟着面前的陌生人回府?
还没想多少,他只感觉脑子突然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过似的,表情瞬间变得痛苦。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我马上把太医叫过来!”楚锦佑见他这般模样,心头一紧,将人又按回床上躺着。
沈亦初大口喘息着,拽住了楚锦佑的衣袖,“我没事,只是头有些疼,总是想不起来事情,我缓一下就好,不用麻烦医生。”
若不是他还年轻着,还以为自己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呢。
“还是让太医过来瞧一瞧吧,你这般模样,我有些不太放心。”楚锦佑坚持道。
“那好吧。”沈亦初拗不过他,无奈同意,觉得室内有点冷,又把原本蒙在身上的白布往上扯了扯。
楚锦佑见了,皱了皱眉,将沈亦初身上的白布掀了,又脱下自己的雪狐绒外衫盖在他的身上,而里面穿着的囚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露了出来。
“白布不吉利,你盖我的狐裘吧。”楚锦佑说道。
沈亦初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囚衣,欲言又止。
这兄台是刚从哪个监狱里撒欢跑出来的啊?胆子这么大,还没人敢捉他……
大顺有精神病医院吗?好像没有吧。
这又是什么情况,谁能过来告诉他前情提要?
“无妨,我去去就回。”楚锦佑窘迫的表情一闪而逝,他扯过一旁的白布,披在身上以作遮挡,疾步走出急诊室。
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的样子。
“算了,既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省得头疼。”沈亦初还是不折腾自己,决定顺其自然。
过了一会,李太医便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诊床上,眨巴着眼睛的沈亦初。
“医学奇迹啊!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见到有人还能起死回生的!小沈大人果然远非常人所能比拟的啊!”李太医激动万分,来到诊床前为沈亦初做检查。
李太医巴拉了一下沈亦初的眼皮,紧接着又为他把脉,直到感受到强劲有力的脉搏后,李太医的脸上才多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活过来好啊,活过来好啊,小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没想到老夫也会有误诊的时候,此番是老夫的过错,老夫给小沈大人您赔个不是。”
楚锦佑跟在李太医后面插不上话,但见到李太医要给沈亦初鞠躬行礼,忙拦住了他,道谢道:
“李太医,亦初能保住性命,您功不可没,我们如何能受您的大礼?再者,我倒是希望您是误诊,不然,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做出何等不理智的事情。”
“其他都是次要的,只要人活着就好。”李太医叹了一句,“小沈大人的身子骨很康健,后期只需要多休养便是,如此,老夫先行告退。”
“李太医慢走,改日我必亲自登门拜访,予以重谢!”楚锦佑对李太医行了一礼,并目送他离开。
“谢谢李医生。”沈亦初也跟着道谢。
接下来,他就要跟着面前这个姓楚的家伙回府了吧。
第105章
“亦初, 我带你回去。”楚锦佑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沈亦初懵了,一时竟忘记挣扎, 反应过来后,脸色爆红, 说话也开始结巴,“你,你抱我做什么?!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楚锦佑低头瞥了他一眼, “我不允。”他心爱的人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他怎会如此轻易地放手?
沈亦初:“……”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红着脸, 表情紧绷,仿佛下一刻就会英勇就义一般,但奇怪的是,他被面前的人抱着竟然会感觉到一阵安心,不知不觉间, 他竟睡了过去。
……
新帝驾崩的消息已经如风一般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京城的百姓们都在小声议论此事, 神色惶惶。
“哎,你听说了吗?皇宫那边发生的事。”
“听说了, 说是走了水, 上面那位都被烧成骨头了,可太惨了啊!”
“这不是才在位没多久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宫里护驾的侍卫不是有挺多人的吗?那位怎么会被烧死呢?”
“听说是进了刺客,侍卫去捉刺客,那位又不小心翻了烛台, 才被烧死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个消息都是我从旁人那边听到的呢。”
“唉呀,这可怎么办呢,咱们大顺已经接连驾崩了两位了,接下来谁还会继任大统啊!大顺危矣!”
“不是还有五王爷撑着吗,你慌什么?”
“对啊!我怎么忘了咱们大顺还有五王爷了!对了!对了!是这个理,五王爷能力出众,又足智多谋,正是好人选!”
“你可小点声吧,别让人给听了去,小心惹祸上身!”
“……我晓得了。”
楚锦佑脚步顿了顿,想起之前枯木决绝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对着天空郑重发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弟弟的,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发完誓,楚锦佑便抱着人,稳步回到府邸,刚进门,一个小‘炮弹’朝着他冲了过来。
“楚哥哥!我兄长怎么样了?都怪川儿没用,什么都帮不了,遇到事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淮川抱住楚锦佑的腿,眼巴巴地望向已经睡熟的沈亦初,眼角还挂着泪珠子,神色无比自责。
楚锦佑垂眸低声说道:“小声点,别把你兄长吵醒,他太累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川儿。”
这孩子才七岁,能如此懂事,实属难得,若是换了旁的孩子,这会恐怕已经闹起来了。
而且,这孩子还是沈亦初的弟弟,他更是舍不得过多苛责他。
沈淮川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憋住哭泣声,哽咽地点了点头,“那,楚哥哥,等我兄长醒了,我再来,我先去管家伯伯那帮忙。”
沈淮川对二位兄长鞠了一躬,便急匆匆地跑远,他步伐轻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楚锦佑目送着沈淮川跑远,待看不见这孩子的身影,才抱着沈亦初往已经闲置许久的寝殿走去。
平日里他习惯跟沈亦初住在府中的暗卫小院里,不怎么住寝殿,但他还是有点担心沈亦初的身体状况,所以才选择去奢华的寝殿居住。
待日后沈亦初的身子养好,他们再搬去小院居住。
楚锦佑不在府中的这段时日,府中各项事务都被人处理得井井有条,一切都跟他离府之前一般无二。
偌大的寝殿被府中的侍女们收拾得纤尘不染,明明是深冬季节,只因屋里燃了极其珍贵的银丝炭,室内才会温暖如春。
既是银丝炭,用着也不会呛鼻子,反而还有一丝草木的清香。
楚锦佑抱着沈亦初径直走向床榻,又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在床上,将布料绵柔的锦缎被子盖在他的身上,细致地替他掖好被角,才坐在床沿瞧着他,如梦初醒。
只有上天才知道,当他感受不到沈亦初的呼吸时,手脚冰凉得如浸寒潭,层出不穷的阴暗想法接连从脑海中钻出来。
比如,杀光所有看着不顺眼的人,让这些人去给亦初陪葬!
凭什么?
凭什么亦初都已经死了,这些人却可以开心地活着?
楚锦佑神色瞬间变得阴郁,捏紧的拳头青筋毕露,像一头猛兽,下一刻就会扑过去吃人似的。
他俯身,将耳朵贴近沈亦初的心脏,直到听见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才逐渐冷静下来。
“我允许你忘记过去,但我不允许你我之间绝了未来,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把你找回来。”楚锦佑眼中名为欲望的火苗越烧越盛,他趴在沈亦初的心口处,恨不得与其融为一体。
他贪恋地趴在沈亦初的心口上,久久不肯起身。
活跃的心跳声,温热的体温,还有长期制药所沾染上的药草清香,沈亦初的一切,都让他心神迷离。
也许,沈亦初本身,对他而言,与蚀骨春药无异,初尝无味,却日渐沉醉,他心甘情愿深陷其中。
楚锦佑长期维持着一个姿势,身子有些僵硬,可偏偏这个时候,沈亦初打了一个喷嚏,正好喷了楚锦佑一脸……
他面无表情地掏出帕子擦了擦脸。
罢了,自己喜欢的人,就算是打喷嚏喷他一脸,他也要宠下去,这么多年的洁癖,也是时候改改了。
人好歹还活着,不是吗?
他担心沈亦初着凉,起身去橱柜里又翻出一床厚被子,盖在沈亦初身上,又轻声吩咐寝殿外的侍女给府医传话,让府医熬一锅医治风寒的汤药温着,才算了事。
“老楚,我想吃肉包子……要透着红油的……”沈亦初无意识地将被子夹在两腿之间,胳膊也抱着被子,口水流了一枕头。
楚锦佑见状,无奈地笑了,“就算再如何,你也改不了爱吃的性子。”
现如今一切都岁月静好,但朝堂上暗流涌动,新帝一死,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比如由何人来背下弑帝的黑锅。
毋庸置疑,文武百官选出来的替罪羊必定是他。
他与新帝交恶暂且不提,就只论从看守严密的京城牢狱里悄然出逃,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皇宫,仅凭此,便足以让看他不顺眼的大臣们参他一笔。
想到这,楚锦佑立刻来到桌案前,翻出一张白纸,但这时,一封信却从纸与纸的夹层中掉落出来。
信封很厚,他迟疑了一下,便将信拆开。
信里面没有别的内容,全是满朝文武背地里的把柄,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罪证!
他看到最后,才是想告诉他的话:
【五王爷亲启,你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已经命丧黄泉,我知道,只要你手里有火药此等神兵利器,新帝必定会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虽说新帝是被眼盲心瞎的大臣们捧上皇位的狼,但他的大局观不如你,若没了你的桎梏,大顺迟早要完蛋。
通过之前的西戎之行,我看得出来,你做事果决,且用兵如神,更重要的是,你比任何人都护犊子,也更为心疼百姓,从不苛待地位低微之人,虽然你平时很难让旁人生出亲近之感。
只要你活着,大顺就不会衰败,所以我提前为你搜集了文武大臣们的弱点及罪证,若你被大臣们集体针对,大可以将这些内容散布到百姓那,让天下人一同评判!
除此之外,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新帝其实并非是先帝之子,而是皇太后与侍卫私通后,才诞下的子嗣,并非大顺正统,其证据我已经从太医院翻找出来了,皇太后的脉案里写得很详细。
最后,我有一个小要求,你一定要答应,千万不要告诉亦初,我是他的亲兄长,若他日后问起我的去处,就说我去远游了,归期不定。
我最后的愿望,就是我的弟弟能活得无忧无虑的,眼中永远不含一丝阴霾,能全力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活成普通人的样子,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理,但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
我在皇宫做了这么多年的暗卫,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着,此生唯一一次逾矩的事,便是此番。
你看完信,就把它烧掉吧。
枯木绝笔。】
楚锦佑看完,感触极深,他没有想到,枯木竟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枯木此番正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可惜,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
他尊重枯木的选择,看完信,便将其扔到炭盆内,任由枯木的信在火中燃成灰烬。
枯木唯一的一次真情流露,便就此化作焦炭。
“咳咳,你在烧什么?”沈亦初被烧纸味熏醒,呛到了嗓子,猛地咳嗽了几声,扶着墙来到楚锦佑的身侧,指着炭盆里烧了半截子的信,神色莫名。
楚锦佑顿了顿,面色如常,“无事,只是一封机密信件罢了,我看完了,就烧了。”
沈亦初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捂着鼻子,“这样啊,你要烧的话就去外面烧啊,呛死人了。”在屋里面烧什么纸?
有病?!
“我晓得了,下不为例。”楚锦佑温和地笑了笑,见火烧得不够旺,还往盆里又填了两块银丝炭。
“对了,你见到枯木了吗?我最近没怎么见到过他,你既然以前与我相熟,肯定也认识枯木吧,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沈亦初问道。
闻言,楚锦佑卡了壳,没能将谎话再编下去。
第106章
“抱歉, 我并不知道枯木去了哪,兴许他去远游了吧?”楚锦佑还是照着信封里说的,搪塞着沈亦初。
这种残忍的真相, 他始终无法说出口。
沈亦初蹙起眉,没有轻易相信, “你说,枯木去远游了?怎么挑这种节骨眼远游?”
“那我就不知了,我在衙门里待了许久,枯木要去何处, 我可管不着。”楚锦佑说道。
沈亦初鼓起腮帮子,观察着楚锦佑的面部表情, 企图看到一丝破绽,可瞧了半天,楚锦佑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
他没有看出任何破绽,遂作罢。
“你最好别骗我,前一阵子, 他还答应带我去品醉春楼的新菜, 男子汉一言九鼎,他应该不会违约吧?”沈亦初思忖着, 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楚锦佑抿着唇, 没吱声,只是将桌面上的一堆关于大臣们的把柄都收拾好,当着沈亦初的面封到一个木箱子中,上了锁。
“接下来这几日, 我会非常忙,可能顾不上你,这段时日, 你便安心待在府里休养即可,一切事情有我在,你也不用有过多的担心。”楚锦佑盯着炭盆里的信彻底烧完,替沈亦初拢了拢衣领,又道:
“外面冷,时日尚早,你可以再多休息一会,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哦,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你既然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沈亦初又坐回床沿,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对楚锦佑摆了摆手。
楚锦佑在离开之前,不放心地叮嘱道:“亦初,不要随处乱跑,外面现在不安全,你好生在府里待着,待局势大定,我再接你出府游玩。”
沈亦初对着楚锦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
新帝驾崩后,百姓们虽然将楚锦佑视作主心骨,但在朝堂上却引起轩然大波,所有大臣不约而同地对楚锦佑口诛笔伐。
他们都认为楚锦佑才是杀害新帝的真凶。
楚锦佑深知,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唯一有用的便是手中的刀剑。
他先是将部分大臣所干过的丑事都公之于朝堂之上,人证物证俱在,这些被揭了短的大臣当场破防大骂,场面一时不受控制。
“快去请皇太后!”不知是哪位臣子喊了一句,诸位大臣才幡然醒悟过来,也一起附和。
“对啊,陛下已经没了,但皇太后还在!五王爷不会连皇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吧!那可是他的嫡母!”
“是这个道理,事到如今,也只有请皇太后出山了!”
“那还等什么,快去请皇太后!休让宵小之辈再乱我朝纲!”
楚锦佑任由这些跳梁小丑叫嚣,他自岿然不动,跟这些人辩驳一句,都显得多余。
过了一会,朝堂外殿的小太监便高声喊道:
“恭迎皇太后!皇太后驾到!”
朝臣们听了,都打起了精神,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朝堂外殿的方向。
“吾儿新丧,是何人敢在朝堂放肆!”皇太后刚年过四十,但她的容貌依旧明艳动人,穿着一身黑白色丧服,头上仅戴着素钗,便气势冲冲地来到朝堂上,开始兴师问罪。
她一进内殿,看到站在朝堂正中央的楚锦佑后,神色当即变得愤恨,眼角都被气红,“你还敢来?!你还我儿的性命!”她疾步走到楚锦佑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因情绪激动,险些哭出声来。
楚锦佑拂袖挥开几近失去理智的皇太后,神色冰冷,“你要为你的儿子出头,吾没意见,可朝堂重地,皇太后莫要失了礼数才是。”
“你还有脸说!你犯下弑帝的死罪,还敢来教训哀家!”皇太后抬手指着楚锦佑的鼻子,厉声命令道:
“来人!把这弑帝的凶手即刻问斩,不得有误,哀家要亲自监刑!”
楚锦佑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本脉案,神色从容,“弑帝?吾只是将大顺的江山从一个不该称帝之人手中抢回来罢了。”
朝堂大臣们都没听明白,什么叫不该称帝?
简直荒谬!
皇太后看到那一本脉案,眼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你在乱说什么?哀家听不懂,来人,还不赶快将他押下去,即刻处死!”
殿外的宫廷侍卫们听见动静,立刻提着武器进殿,并将武器对准楚锦佑,作势要将楚锦佑逼走。
楚锦佑见时机成熟,便高声将皇太后的秘辛喊出来,“新帝并非是吾父皇的亲子,而是皇太后与侍卫私通产出的血脉,证据在此!”他高举脉案,义正严词的模样让大臣们的心产生了动摇。
皇太后作势要抢那脉案,往日的修养皆被抛诸脑后,她歇斯底里地驳斥道:
“你捏造假证,罪加一等!哀家清清白白的,如何能与侍卫私通?!盛儿可是哀家与先帝的第一个孩子,哀家当时与先帝恩爱两不疑,如何能做出背叛先帝之事,此证据定是你凭空捏造的!”
“哦?既如此,那你抢什么?一个假证还怕被人看吗?”楚锦佑翻开脉案,刚开始念第一句,皇太后便不管不顾地过来疯抢,他游刃有余地避开这个疯婆子,慢慢地将全部的脉案念完。
“皇太后,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有一个月身孕之时,与父皇临幸你的日子对不上?”
皇太后一时语塞,脸色都白了,她退了两步,站都有点站不稳,幸好有心腹大宫女搀着,才没有丢丑。
大臣们都是人精,哪能看不懂现在的形式,他们现在恨不得扇死方才对五王爷叫嚣的自己。
既然大皇子并非先帝之子,那肯定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既如此,五王爷也就没有弑帝的罪名。
有罪的反而是皇太后。
大臣们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下好了,他们已经把五王爷彻底得罪了!
他们不敢再说错一句,只能缩小存在感,在一旁装鹌鹑。
侍卫们也不敢动手,他们举着武器静待事情发展。
“来人,皇太后与侍卫私通,生下野种,扰乱朝纲,罪大恶极,当判死罪,你们立即将皇太后押入大牢,择日问斩!”楚锦佑命令道。
侍卫们立刻将皇太后押住,将其拖了出去。
“后宫里的娘娘们皆是被人蒙蔽,是受害者,理应将她们放出宫,让她们自由婚配,谁支持?谁反对?”楚锦佑冷淡的视线划过每一位大臣的脸上。
他希望有人能驳斥他,这样他就能理所当然地杀鸡儆猴,但很遗憾,这群人胆子极小,都一言不发的,无趣极了。
他还没杀够呢。
“没人说话吗?你们大可以反对吾,吾脾气极好,不怎么爱生气。”楚锦佑继续激将。
殿内依旧没人敢应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激起了大臣们的恐惧心。
“那好吧,吾便当你们同意了。”楚锦佑又掏出一沓刚誊抄不久的纸,挨个点名诸位大臣,“吾念到名字的,便过来领自己的东西,谁若是让吾受累,吾便只能将纸上的内容念出来了。”
那一沓纸上写着的,是每一位大臣所犯下的罪证,太多了,若把大臣们都杀了,朝廷便没人了。
这样不好,他还是要留他们一段时日的。
有用。
“工部侍郎李大人……”
“王将军……”
“廷尉大人……”
楚锦佑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一位大臣过来领属于自己的那张纸。
当大臣们看完自己纸上的内容时,吓得连站都站不稳,更有心理素质不强的,已经晕了过去。
楚锦佑点完名,没有在意大臣们的反应,便直接扬长而去。
他现在应该可以把皇宫拆了,给亦初建学校了吧?
……
五王爷府,寝殿内,沈亦初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这一觉他睡得极其踏实。
只可惜,他睡的是别人的床……
“亦初,我忙完了,还顺路给你买了一笼透红油的小笼包,我想着你应该爱吃这一口,我便给你买来了,快尝尝,趁热。”楚锦佑提着一笼包子放到桌子上,见沈亦初一脸茫然的可爱模样,方才还冷硬着的心一瞬间又变得柔软。
“虽然很失礼,但我现在好像患上了选择性失忆,我没有忘记任何人,却唯独不记得你,你和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好?”沈亦初刚想回忆从前,头部熟悉的刺痛感再一次传来,他不再折腾自己,选择直接询问楚锦佑。
楚锦佑温柔一笑,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湿帕子,坐在床沿,仔细地为沈亦初擦拭着脸颊和手指,“这个不急,你先吃点东西,我过会再告诉你。”
“呃,好。”沈亦初被他伺候得无微不至,脸颊和手被擦得干干净净,从没有被人这般细致对待过,他脸红了。
他起身吃完饭,擦干净嘴角,喝了一杯温水下肚,满足地叹息一声,“这样的生活可真舒坦啊,我好羡慕你,我吃完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以前的事情吗?我想知道。”
楚锦佑颔首,“这是自然,那我现在便告诉你,只是我们之间的故事很长,你要有耐心才能听完。”
沈亦初坐直身子,侧耳倾听,只是楚锦佑一开口便让他惊掉了下巴。
楚锦佑:“我知道你来自其他的世界,一个名为种花的繁盛国度……”
沈亦初正好在喝水,听到这他直接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
不是!他自己怎么连这种秘密都告诉老楚了?!
所以他以前是失智了吗!!!
第107章
“不是, 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前的我居然连这种私密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沈亦初抬袖擦干净嘴角的水渍,满脸震惊。
楚锦佑低笑,回答道:“能一起熬夜看书, 有些时候还会抵足而眠,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沈亦初狐疑, “真的?”
“真的。”楚锦佑神色温润,语气笃定,但他看向沈亦初的眼神中并不算清白。
“我还做过哪些离谱的事情,都一块说了吧!”沈亦初阖上眼,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楚锦佑突然又不想说了,“以前的事情也不是那般重要, 兴许想起来了,还会徒增愁绪,何必纠结从前呢?”
“而且,我对你而言或许也不是那么重要。”
不知为何,沈亦初听见楚锦佑这么说, 感觉心很慌乱, 张口便反驳道:“重要的!你不要这么说!我想着,你应该对我很重要!”
楚锦佑怔住, 反应过来后, 他不自主地睁大双眼,眼神都亮了一些,满含期待地追问道:“你,你当真如此想?”
“我能把自己的家乡介绍给你, 说明我是打心眼里信任你的,虽然我忘记了你,但我想拾起我们之间的过去, 一起走向未来,我所忘记的事情对我而言,并非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如果我真的放弃那些记忆,你会难过的吧?”
沈亦初言笑晏晏地直视着楚锦佑的双眼,随即张开双臂,毫不迟疑地抱住了他,戏谑道:“老楚,你现在有点像川川刚被捡回家的样子,像大型狗狗。”
他刚调侃完,就感受到肩窝一重,微微偏头便看到楚锦佑将下半张脸埋到自己的肩窝,自己的腰也被这人非常顺手地搂住。
“亦初,我不想再压着心思了,我心悦你,想跟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不想只做你的书搭子,我更想做你的枕边人,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楚锦佑闷声说着,搂在沈亦初腰间的双臂也因紧张而不自觉地收紧。
“啊?!”沈亦初听懂他的意思后,人都傻了,说话也变得结巴,“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确定自己现在意识清醒吗?”
楚锦佑感受到沈亦初的反应后,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但话已经说出口,他无法挽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亦初,我说的都是些心里话,若你接受不了,我也会尊重你,你也不用着急回应我,我可以等。”
楚锦佑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沈亦初不快,就像虔诚的信徒,面对信仰的神明之时,态度极为谦卑。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沈亦初脑子里乱乱的,心也在怦怦乱跳,他想拒绝,但不知为何,拒绝的话总是说不出口。
话每每到了嘴边,他心里就像空了一块似的。
沈亦初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又不想仓促地决定,只得拖延一二,“我现在什么也记不得,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他需要时间去理清内心深处的想法,这么重大的事,必须要想清楚,如此才算负责。
楚锦佑眼中迸发出一缕光,“好!我等你。”只要亦初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那么他就还有机会。
“那你可以松手了吗?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憋得慌。”沈亦初脸色通红地拍了拍楚锦佑抱着自己的手臂,不禁提醒道。
闻言,楚锦佑才不舍地松开心上人纤细的腰,轻咳了一声,给自己找补,“你太瘦了,需要多补补身子,府中滋补之物众多,我会吩咐府中下人多做些滋补的膳食。”
“呃,不用了,我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如果吃得太壮了,用轻功的时候速度会慢的。”沈亦初干巴巴地回应。
戳破心思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格外尴尬,虽不至于是鸡同鸭讲的状态,但也好不了多少。
二人之间似乎没有了能说的话题,互相干瞪眼许久,楚锦佑才打破了僵局:
“亦初,我把皇宫拆了给你建个学校如何?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不用再担心外面又有何人会对我们不利,大臣们的把柄都被我牢牢地捏在手里,没人敢说我一句不是,你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沈亦初已经麻了,“你想把皇宫拆了……去建学校?”这又是什么离谱的操作?
楚锦佑温声笑了一下,耐心地为他解释:“大顺的朝堂实际上是世家大族的朝堂,而并非是百姓的朝堂,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多年,已经腐朽了大顺的根,若我能将大顺的教育放在第一位,以百姓的力量去对抗世家,那么将会打破大顺满朝文武皆无用的尴尬局面。”
“我要让百姓走进朝堂,扶持百姓做大顺的新叶,让大顺更加繁荣昌盛,如此,就算等我百年之后,敌国再次来犯,我大顺的人才也护住我大顺。”
“大顺的教育比不上你们种花家,所以亦初,我需要你帮帮我,帮帮大顺,帮帮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百姓,你只要愿意帮忙,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
沈亦初不自在地偏过脸,脸上的温度又热了几分,“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我也想让百姓们过得好一些,我答应你了,不要任何报酬。”
“那就合作愉快,亦初。”楚锦佑对沈亦初伸出手,等待他回握。
他记得亦初曾经说过,这是西方国家的握手礼,也是最常见的社交礼仪。
更重要的是,他还能再次跟亦初有肌肤上的亲密接触。
他想跟亦初再多亲近一些……
沈亦初盯着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迟疑地握了上去,“合作愉快,老楚。”他总觉得楚锦佑的动作有点违和,但他没有证据。
一个古人,竟然连握手礼也知道吗?还是说,大顺也有类似的礼仪,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我对建筑学一点也不了解,到时候还得靠工匠们自我攻破难题,我只负责整理学校的知识体系和运营方针。”沈亦初丑话说在前头。
“好,那便有劳亦初了。”楚锦佑说道。
……
接下来的七日内,沈亦初则将现代建筑学的书籍全部翻出来,一股脑地搁置在楚锦佑的书房内。
另外,他又找出了语文、数学、物理以及生物等学科的相关书籍,将书上的知识整理了一遍,以一人之力,编撰出具有大顺特色的各科教科书。
这七天,可把他累得够呛,直接梦回京城疫病时期的工作量,不过,那段时间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想来这些记忆也跟楚锦佑有关吧。
他当时被刺客的箭钉在树上之后的事情,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他只要再往深处想,头部熟悉的刺痛感便又会出现。
这种疼痛感就像是刻意阻止他想起过去似的,只要不多想,便什么事都没有,但若是他想拾起记忆,疼痛感便接踵而来。
无法,沈亦初只能先做好关于学校的事情,至于旁的,他也无暇顾及。
又过了半个月,他才听到楚锦佑登上帝位的消息,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
就在这时,同达找到了他,给他了一封信,“小沈大人,有些话,主子不太好意思说,便让我将此信转交给您,主子希望您看完后能回一封信。”
沈亦初神色莫名,他接过信,“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给我听的?”他边说边把信拆开,将信的内容看完,脸色爆红,恨不得将信揉一揉撕了。
【吾爱亲启:多日不见,甚为想念,吾事务繁忙难以见君,故而忧思烦闷,寝食难安,每每思及君,吾心便如奔腾之水,难以收束,若吾能见君,君是否愿意同吾共赏春日晴空,星辰孤月?亦初,楚雍想你。】
信的内容不多,但每一句话都写得格外肉麻,令他这个现代人看了,都觉得面红耳赤。
也难怪老楚会让同达过来送信,要是换了他,这些话他也说不出口。
都是大老爷们,哪里说得出这种肉麻的酸话?
“小沈大人可有什么话想转述给主子的?”同达将沈亦初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面上的笑意更加真切。
沈亦初羞得直摆手,“谢谢你大老远过来送信,我没什么想说的,你只管告诉他,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努力照顾好自己就行。”
同达笑着点头应下,“是,我会将您的话逐字转达的,临走之前,我再多一句嘴,您最近又瘦了许多,主子若是见了您,肯定会心疼的,您别光叮嘱主子,您自己的身子也得照顾好才是。”
“好,我注意,谢谢你的关心。”沈亦初说道。
同达笑了笑,“那我便告退了,您多保重。”对沈亦初作揖,才离去。
沈亦初目送着同达离开,手里还捏着楚锦佑写得信,他看着这封信,觉得颇为棘手。
这信撕了也不是,留着也不是,到底该如何处理才好,他纠结万分。
过了一会,他才想到一个好主意,这信不能撕,但也不能留,那就埋了吧。
埋在土里谁也看不见,也好过摆在他面前。
就这么办!
第108章
这一封信只是开胃菜, 沈亦初将信埋到土里后,同达又陆续送过来许多小玩意。
一开始只是京城街市中常见的小玩具,比如竹蜻蜓、风筝、藤球之类的东西。
但沈亦初对这些哄小孩子的玩意不感兴趣, 川川也不是很喜欢玩,便将这些东西封箱交给吴管家, 现在应该被吴管家归置在杂货间里。
过了几日,沈亦初又收到了一大堆男子的饰品,有镶了玉石的发冠,有黑曜石项链一条, 也有紫金腰带一封,甚至还有……一对做工精细的银制脚链。
“老楚这是什么癖好, 给我买脚链做什么?”沈亦初将脚链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察了好半天,也没看出脚链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刚想将脚链交还到同达手里,让同达将脚链送回去,可他刚一抬头, 就只看到同达仓皇离去的背影。
沈亦初见状, 惊叹道:“没想到同达身手也如此敏捷,跑得这么快!不愧是老楚的贴身小厮, 有实力。”
就是老楚送过来的东西越来越抽象, 他不想收,但挨不住人家老楚非要送他。
他不怎么爱戴饰品,故而老楚送过来的这些东西还得扔到杂货间吃灰。
……
皇宫御书房,楚锦佑坐在桌案前忙得焦头烂额, 他需要处理伪帝楚锦盛死后所产生的一系列影响。
比如,提携官员、控制流言、安抚崇拜伪帝的百姓、处理未批阅的奏折等一应事宜。
他身为摄政王,原本属于伪帝的事, 现如今都是他的事,所有的事都压在他身上,他连见沈亦初的时间都没有。
楚锦佑精神萎靡地批阅着奏折,视线还时不时地盯着御书房的门。
“主子!同达幸不辱命,已经顺利地将东西送到小沈大人的手上,小沈大人对您送的东西爱不释手呢!”
门外传来同达的声音,楚锦佑瞬间提起精神,“进来说话!”
“是,主子!”同达顶着一头被风吹得格外潦草的发型进了门,他呲着牙花子傻乐着,并对楚锦佑行了一礼。
楚锦佑挑了挑眉,“他有让你捎些什么话吗?”
同达笑容一僵,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头,“我走之前,小沈大人正对您送的细长的链条翻来覆去地欣赏,想来应是非常喜欢的。”
“别岔开吾的问题,正经回答。”楚锦佑无语。
“没有,小沈大人什么都没说。”同达老老实实地吐露出实情。
楚锦佑恨不得给同达两拳,追问道:“那他当时收到这些东西都分别是什么反应?”
“……应该是喜悦吧?”同达有些不确定。
楚锦佑已经懒得再说些什么,他看见同达这个不争气的就烦,随即开始撵人,“你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那我走了啊,主子?”
“快滚,别待在此处气吾。”
同达溜走后,楚锦佑面对着桌案上的一堆怎么也处理不完的奏折,再加上没有收到心上人的反馈,更加心烦意乱。
“暗七!”楚锦佑一时烦闷,折断了手中的笔杆,气恼地唤了暗七过来。
暗七翻窗进来,跪在楚锦佑面前,“主子,属下在,您有何吩咐?”
“你去帮吾盯着亦初的动静,他每日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要告诉吾,每日都来找吾一趟,给吾说道说道。”楚锦佑命令道。
暗七应下,“是,主子,主子还有何吩咐?”
楚锦佑确实还有一件事情让人去办,只是事情略微羞耻,他有点说不出口,“你……能不能帮吾搜罗一些书?”
“主子但说无妨,凡是您所求之物,属下都会想尽办法递到您的手中!”暗七看破不说破,他低下头,唇角微微勾起。
“吾突然想看一些杂书,讲述着男女之事的那种书……”楚锦佑脸皮还是太薄了,没好意思说断袖之书,光是说出这一句话,他的脸已经红透,遂背过身去摸索着自己的手指尖。
暗七辛苦地憋着笑意,“是,属下明白,属下马上去办!”说完,他便急匆匆地撤出御书房,若是撤慢了,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憋住笑。
暗十和他的主子是他非常看好的一对,他也特别希望能看到二人修成正果,如今主子这般人物都已经开窍,学会借鉴书中人的事情去追求暗十。
说实话,他很欣慰。
主上都已经开窍了,他可不能再像同达似的掉链子,为了主子的爱情,他必定要将全京城的书肆搜罗一遍。
重点放在断袖之书上。
此事事关重大,他还需要让其他暗卫兄弟一同帮忙才是。
……
暗卫们的效率太过恐怖,才不到三日,御书房内便堆满了他们新搜罗出来的书。
三千五百本书,没有一本是将男女之情的,全是讲述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事,其中还附有香艳的插图,内容详尽,完全是保姆级教学。
楚锦佑刚进御书房,便被里面的书籍数量吓了一跳,原本宽敞的御书房竟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视线所及的每一处都堆满了书。
他弯腰随手捡起一本书翻开,好巧不巧,第一章 的内容就如此劲爆。
风华正茂的太子殿下心疼妹妹,偷偷扮做女子替妹妹嫁去他国,才第一日身份就被妹妹的夫君揭穿了身份,太子本来以为自己的性命堪忧,却没想到妹妹的夫君在和他成亲的那一日便要了他的身子……
如此酿酿酱酱,酱酱酿酿的,每一日都过得分外……令人面红耳赤。
楚锦佑猛地合上书,将亦初和自己代入进去,瞬间感觉血脉喷张,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大脑也跟着宕机。
他随手一扔,又捡起了别的书,翻开看第一章 ,这一本的开端写的倒是没有方才的那本刺激,不过这本书的借鉴意义更大一些。
书中讲得也是暗卫和皇子的故事,讲得皇子种了情蛊,急需人来解蛊,但皇子谁也不相信,暗卫便舍身替皇子解蛊。
解蛊过程中,二人坦诚相待,肌肤相亲,事成之后,暗卫忠诚如初,但皇子却渐渐将注意力不自觉放到暗卫的身上。
皇子将暗卫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关注着暗卫的一举一动,却不知暗卫已经知晓了皇子的心思,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
暗卫接了一次任务,假装死在外面,皇子得知后发了疯似的寻找暗卫的尸体,失去理智的皇子遭到了其他皇子的陷害,锒铛入狱。
皇子失去求生的意志,准备赴死,已经归隐田园的暗卫得知皇子的消息,终究还是不远万里去救人。
皇子的郁郁不得志终究还是触动了暗卫的心,暗卫主动在牢中现身,二人隔着牢门互相倾诉心意……
楚锦佑站在御书房门口,盘算了半晌,心里也有了主意。
隔天,摄政王积劳成疾的消息不胫而走,莫名其妙地传遍京城。
此等消息传到沈亦初的耳朵时,沈亦初依旧在编撰各科的教科书,忙得焦头烂额。
他知道楚锦佑病了之后,也没有太过着急,只因大顺现在的医疗水平正稳步提升,若楚锦佑病得严重,想来应该会被宫人送去医院。
不过虽是这么想,沈亦初还是将手头上的事务暂时搁置一旁,再将自己收拾一番,备马去往皇宫。
在他刚到皇宫附近,便看到同达站在宫门口东张西望着,待他和同达的视线相交在一起,同达才小跑到他的面前。
“小沈大人,您来了啊!从昨日开始,主子吃什么都吐,夜里也睡不安稳,晚上还念叨着您的名字,我想着您的医术高明,应该会帮着照顾主子,但主子知道您很忙,不想打扰您,所以才没让我去找您。”同达耷拉着脸,朝沈亦初诉着苦。
沈亦初蹙起眉,“他病得这么难受,为什么不把他送去医院看病?李太医医术高明,治疗这种小病应该不在话下吧?”
老楚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主子讨厌去医院,所以就没去,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劝不动,说来也巧,我正想着去找您,您就来了!”同达浮夸地抹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泪,情绪有些激动。
“既然知道自己生病了,怎么还能讳疾忌医呢?他人在哪,我去看看。”沈亦初不放心,打算看看楚锦佑是什么情况。
同达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引着沈亦初朝着御书房旁边的偏殿走去。
二人到了偏殿后,同达先是咳嗽了一声,才将门推开,“小沈大人,主子就在里面,您请进。”
沈亦初点了点头,客套了一句,“您受累了,既然如此,我就先进去了,若有别的事,我再找您。”
同达受宠若惊,“小沈大人,您不必对我如此客气,在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眼中,您已经是半个主子了,若有事您只管吩咐就是了。”
半个主子什么的……
沈亦初脸色微红,轻声应了一句‘好的’,便闷着头进殿,直到他进了殿,关上门,内心的羞耻感才轻了些许。
御书房的偏殿是用来休憩的小型寝殿,是皇帝处理奏折累了之后用来放松的地方。
现在伪帝楚锦盛已经死了,这间偏殿便被楚锦佑所征用,如今人病了,不想着早点回自己的府邸休息,竟还待在御书房偏殿睡觉。
沈亦初走到床榻边盯着楚锦佑算不上安稳的睡颜,气都不打一处来,“若是现代的那些老板们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工作狂下属,他们得开心死,真是天选牛马,把自己累病了都不知道就医,你是傻吗?”
算了,他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第109章
沈亦初认命地侧坐在床边, 将手背贴在楚锦佑的额头上试温。
嗯,有点低烧。
他初步判断楚锦佑只是受了寒,具体的便诊不出来了, 他只是一位骨科医生,虽然自学了一段时间的中医学, 但论诊脉技术,还是不如李太医这种资历深的医者。
这种细活还得去找李太医这种专业老中医帮忙,他不敢托大,省得延误病情。
沈亦初起身准备离开偏殿, 却被楚锦佑攥住衣袖。
“你去何处?”楚锦佑微微睁开眼,偏头看向沈亦初。
沈亦初见楚锦佑醒了, 没有正当回应,反而凑近他,伸手扒拉他的眼皮,判断道:“瞳孔毛细血管有一点扩张,看来应是熬夜太久, 才引起的视力疲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亦初拿出医学生查房的架势, 关切地问道。
楚锦佑适时地露出痛苦的表情,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不太好, 头有些晕,可能是没睡好。”
“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沈亦初略微思忖,又问了一句。
头晕,低烧……睡不好。
“嗯, 我知道了,等一会我就委托同达去一趟医院,让李太医过来给你把把脉。”沈亦初心里对楚锦佑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 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李太医来坐镇才行。
“可我想让你医治。”楚锦佑委屈地说道,听着还有点可怜兮兮的,他拽沈亦初的衣袖更紧了,像是在撒娇。
沈亦初无语,“你以为是在点菜吗?术业有专攻,你既然病了,就乖乖听话,让专业的大夫过来给你看病,不要在我这装绿茶,我不吃这一套。”
话虽如此,他没想到楚锦佑生病后的性子会这么软,跟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撒娇。
也不知道以前的楚锦佑是不是也副模样,真是难以想象。
“我感觉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大半,无需再劳烦李太医,若你能在此处多待上一会,我能好得更快一些。”楚锦佑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他和心上人难得的独处,若能将心上人多陪他一会,他不介意耍些后宫娘娘们争宠的手段。
“可我今日还有好多事没做完,不能在你这久待。”沈亦初的教科书还没有完全编撰好,他急着回去做事。
“方才你还说我不懂得劳逸结合,劝我多休息,那你自己呢?为何不允自己休息一日?”楚锦佑用力拽沈亦初的衣袖,一下子便将人拽上了床榻,“今日你哪也别去,就在此处陪我休息一日。”
沈亦初毫无防备地被楚锦佑拽到胸膛上趴着,他不经意间摸到楚锦佑锁骨下方的那寸肌肤,待反应过来时,浑身就像触电了一般,身子猛地往后一仰,差点没闪着腰。
“你干什么?!”他气得胸腔剧烈起伏着,一双桃花眼睁得溜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楚锦佑薄唇微抿,“从前你和我也是这般同塌而眠的。”亦初失忆后,怎就不能一起睡了呢?
听到这句话,沈亦初脑海一片空白,“啊?你是说,我和你……睡过?”
“睡过的。”楚锦佑肯定道。
沈亦初恨不得锤死以前的自己,唾弃自己为何守不住底线,让眼前这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他还是很关心的,“当时……你和我到底谁在上面?”
楚锦佑回忆了一番,“我在上面。”亦初睡了一个时辰的地铺,应是在下面的吧?
他理解的意思是,睡地上等于睡下面,如此说应该不会错。
沈亦初本来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听到这个答案后,当场破防,“我不相信!凭什么我在下面?”
“你也可以睡上面,只不过你不太行。”楚锦佑自认为自己说的没错,亦初夜里频繁翻身,睡姿确实不太行。
但这番话在沈亦初的耳朵里又被曲解了另一种意思。
“我不行?我哪里不行!你倒是说说,细节呢,证据呢?”沈亦初跨坐在楚锦佑的腰上,居高临下地质问他,企图跟他理论一番。
楚锦佑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洁白无瑕的胸膛,他生着病,脸色不正常的红,微微喘息着,眯着眼,展露出无限风情。
“亦初,我想要你,你能不能现在就给我?”楚锦佑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欲望,等待着沈亦初的回应。
若是亦初不答应,他也绝对不会强迫他,而是始终会尊重他。
沈亦初想到了自己被绑到西戎之后所遭遇的事情,身体因恐惧而颤抖,他嘴唇嗡动,“不,我不喜欢这样,你别想诓骗我,别以为我记不起以前的事,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不可能!”
楚锦佑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衣领拢好,安抚道:“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是不会强迫你去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主,我可以等。”
“别怕,那个强迫过你的西戎野人已经被我炸死了,这世上已经不会有能够伤害你的人,我会倾尽所有保护你的,别怕,我在。”
沈亦初被过去的记忆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耳鸣了一会,待缓过劲,再被楚锦佑好一通安抚,他的情绪才镇定了些。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我曾经被一个西戎人关在一间看不见阳光的屋子里有好长时间,当时时间过得很慢,也没有任何能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还得忍受着那个西戎人对我的骚扰和语言刺激,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跟那些被圈起来的牲畜没什么不同,尊严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每每想起那一阵时日,我便感觉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
沈亦初痛苦地讲述出自己度过的最黑暗的日子,若是楚锦佑也对他如此,那他不如一死了之。
但好在,楚锦佑并不是那个无礼的西戎人,不但愿意给予他尊重,而且也给足了他安全感,所以他愿意将以前的事情讲给楚锦佑,来平复内心的不安。
“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人这般对你,若真的有人如此,我一定会替你杀了那人,不让你受任何委屈。”楚锦佑满眼都是心疼,想抱一抱他,但又怕他应激,没敢乱动。
沈亦初始终还是不太相信,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无条件地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到底想在我这里谋划到什么?”
他不明白,楚锦佑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也许过去的记忆能告诉他答案,但可惜的是,他已经把关于自己和楚锦佑的记忆都忘了个干净。
若想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依赖身边的人告诉自己,然而旁人说的话到底是没有实感的。
“具体是何时注意到你的,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也许从你在我面前拿着肉饼傻乐的时候?还是你对待病患的冷静的模样?你的问题太难了,我也答不出来。”楚锦佑回忆着从前,也许是想到有趣的事情,无意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你若还在纠结过去,不妨跟我一同故地重游,如何?”楚锦佑提议道。
故地重游?沈亦初盘算了一会,觉得是个好办法,便同意下来。
“可以,但西戎和大顺边境这两个地方已经被我拉进黑名单了,你就算硬拽着我,我也是不想去的。”
“好,那便不去。”楚锦佑笑了笑。
……
隔天清晨。
沈亦初跟着楚锦佑暂时把手上所有的事情撂下,并在车马行中租了一辆样式普通、用料结实的宽敞马车去往京城近郊。
“老楚,我们出城做什么?”沈亦初掀开马车的帘子,欣赏这外面的风景,饶有兴致地问道。
楚锦佑没有明说,反而倒了一杯水给他,“先喝杯水,一会你就知道了。”
京城郊外空气清新,草木繁茂,狭窄的土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不远处的树梢上传来一阵鸟鸣,清风徐徐,令人心旷神怡。
“这跟外出郊游有什么区别?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忆往昔吗?我们还有多远才能到目的地?”外面的景物太过平和,沈亦初看得都有些无聊,随即懒懒地靠在马车车壁上,摆弄着膝盖处的衣裳布料。
沈亦初刚说完,马车便停了下来。
“到了。”楚锦佑缓缓开口,并没有急着离开马车,反倒像是在等什么。
沈亦初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想着下车,刚扒开车帘,便看到四周的树林子里窜出一堆缠着绷带的人。
他若不是知道自己在大顺,恐怕真的会将这些浑身缠满绷带的怪人幻视成木乃伊。
这些绷带人张牙舞爪地朝着马车靠近,这时以暗七为首的暗卫们突然出现在马车周围,与这些绷带人交锋。
“暗十!快带主子逃!不要管我们!”暗十三一边朝沈亦初喊道,一边毫不手软地抬刀砍向绷带人。
沈亦初震惊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抽了拉车的马屁股两下,马疼得嘶鸣一声,便带动着马车朝着密林深处奔去。
然而沈亦初不知道的是,马车刚远去,一众绷带人和暗卫们默契地停了手,他们身上的红渍仔细一看,实际上都是撒了些女子们的液体胭脂。
并非是人的血液。
唱戏还得唱全套,接下来的戏份他们还得再演得真一些。
第110章
在车马行里租的马车质量就是不如五王府里的马车, 跑起来真是能颠死个人!
“呕!”
沈亦初死死地扒着马车的车壁,胃里一阵翻腾,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呕吐感令他趴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跪地干呕着。
也幸好他早晨还没吃饭, 否则这车里的味道会更加难闻。
楚锦佑过来扶着他,帮他拍了拍后背, 看见心上人如此受罪,顿感后悔,“亦初,实在不行就回去吧,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他心疼极了,又是给沈亦初递帕子, 又是倒水,尽量减轻沈亦初的不适感。
沈亦初难受得连话都说不出,但隐隐觉得楚锦佑在以前的这个时候不该对他如此嘘寒问暖。
他神色微愣,手渐渐抚上自己的脖颈,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一些片段。
“老楚, 你以前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掐我脖子?”沈亦初抬眼看向楚锦佑, 眼中满是茫然之色。
楚锦佑惊喜地说道:“亦初,你想起来了啊!看来此法还是奏效的, 从前你我经历过的种种, 我都会陪你再走一遭。”
沈亦初随意用袖子将嘴角擦干净,看向楚锦佑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我要解释和道歉,你当时凭什么掐我?”
他要跟楚锦佑算算账。
被药人追杀的这段记忆, 他算是想起来大半了,现在想起这一段,他都感觉自己要气炸!
他当时是脑子被驴踢了吗?楚锦佑都这么对待他, 他竟还没有将楚锦佑丢弃在半路上,让他自生自灭?
他当时可真善良。
楚锦佑有口难言,当时他确实对亦初算不上友善,现在被亦初追问,他又该如何狡辩?
为今之计,他也只有道歉、认错、自罚三连才能救场。
“扑通。”
楚锦佑对沈亦初跪得板正,开口便是一番道歉,“亦初,当初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做了此等亏心之事,我已经认识到自身过错,只要你能解气,你让我做何事都行,一切都依你。”
沈亦初被这一跪吓了一跳,他连忙避开,“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我做什么,快起来!”
“我不起,除非你能原谅我,若你还是不解气,我便抽自己一顿让你消消气。”说罢,楚锦佑解开自己的细长的腰封,拎起腰封就要朝自己的大腿处鞭笞。
一鞭、两鞭、三鞭……
马车内抽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车夫眉头都拧在一起,年迈的他再也听不下去,便选择中途跳车。
他宁愿摔自己一跤,也不愿意当一个多余的物件,省得惹人烦。
沈亦初也看不下去,听到车帘子外面的动静,往车窗外探出头瞄了一眼,随后一手扯住楚锦佑的手臂,“别打了,车夫都跑了,我们弃车而逃吧,做戏做全套,我好像记得我们得共骑一段马。”他应该没记错。
楚锦佑这才停下手,面露尴尬,“亦初,我腿麻了,劳烦你多费心带我一段。”
沈亦初无语道:“都说了不让你跪,活该,既然你都知道错了,那我就原谅你,以后对待旁人需温和一些,别再动不动就锁喉。”
他伸手将楚锦佑拉起来时,马车的车顶被追过来的人用勾爪掀翻,车身失去车顶,整个车的结构也变得不稳定,晃晃悠悠的,令人感到一阵胆战心惊。
“不会吧?这你也演,马车很贵的,我可赔不起。”沈亦初愣了一下,随即背着楚锦佑跳上其中一匹马,还顺手将马身上系着的麻绳利索地砍断,才成功弃车而逃。
楚锦佑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你还记得吗,我的腿是在前面摔断的。”
沈亦初身子一僵,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那群‘演员’的距离,“这……确实是我的过错,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楚锦佑心情极好,朗声笑了一下,“你无须道歉,这算是对我自己的惩罚,若我没有摔这一跤,我也不会注意到你,如此说来,这一跤也是我该受着的。”
“我们还在逃难,你最好正经点,别逼我揍你!”沈亦初一股无名之火腾得一下子从心中升起,恨不得将楚锦佑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楚锦佑说的话太过肉麻,他一点也听不下去,怪不得车夫会半路跳车,如果他是车夫,这车他也待不下去!
沈亦初说的话果然很管用,楚锦佑听了便立刻安静下来,显得无比乖顺。
突然,前方的路上横起一条绊马绳,沈亦初驾驭的马反应不及,被绊住了腿,连人带马集体摔了个仰倒。
沈亦初在危急关头及时护住楚锦佑,想让自己给他当垫背,这样也能让他少受点伤。
而楚锦佑也是如此想的,箍住沈亦初的腰,想利用自身臂力和摔出去的惯性让自己垫在下面。
如此,两人同时发力,谁也没给谁当成人肉垫子,反而互相抱着滚在一起,沾了一身土,身上好几处都擦破了皮。
“不是,演个戏而已,你认真的?居然连绊马绳都准备好了,我真是服你!”沈亦初轻轻地推开楚锦佑,忍着疼,先给他看伤。
沈亦初检查了一番楚锦佑的伤势,发现他的胳膊和大腿上的布料都磨破了,地上的尖锐石子还扎在他的皮肤上,血淋淋的,看着就吓人。
“你说的,做戏就要做全套,戏还没演完,你要中途退场吗,亦初?”楚锦佑瞧着连衣服都没破的沈亦初,放下心。
今日一早,他给亦初准备了锁子甲和结实耐磨的布料,如今看来,他没有谋算错。
还好,亦初没有受伤。
“我这一段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也就没必要往下演了吧?你瞧瞧你自己,都受伤了,值得吗?”沈亦初边训斥着,边从怀中掏出金疮药,皱着眉给他处理着伤口。
他动作极其温柔,内心也被楚锦佑的所作所为触动几分。
在沈亦初看来,老楚很精明,能做到一步三算地达成目的。
而有时候老楚又很傻,瞧瞧,只是为了帮助他寻找丢失的记忆,便连自身安危都不顾。
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他的腿再断了,又该如何?
他要从哪再翻出来一对尺寸合适的合金膝盖骨?
太冒险了!
楚锦佑却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见到沈亦初如此温柔对待自己,反而很高兴,“亦初,你在关心我,对吗?”
“这戏份就演到这,你已经受伤了,理应回去休息,你若是想找骂,就继续折腾自己,我房间里的手术锤和钳子都在呢。”沈亦初气得伤药的力道故意重了一些,引得楚锦佑疼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跟个孩子似的,这么大了也不知道保护自己,连川川都知道的道理,偏偏你却不懂,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这是想气死谁?”
沈亦初怒斥着他,一抬头看到楚锦佑还在笑,便愈发生气。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怎么不摔死你?”
楚锦佑敛起笑容,做无辜状,“这不是有你保护我吗?你瞧,我这次没有把腿摔断,也算是有进步。”他伸了伸腿,示意自己的腿骨确实完好无损。
沈亦初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集中注意力为他处理着腿部的擦伤。
他刚给楚锦佑处理完伤口,那些‘群演’皆已就位。
‘群演’们本来演得好好的,一看见楚锦佑受了伤,也不演了,纷纷扔下刀,跑到楚锦佑身边嘘寒问暖。
这可关系着他们的报酬,可不能马虎,得把五王爷伺候好,人都受伤了,剩下的戏码应该也演不下去了吧?
“五王爷,您没受伤吧,怪我们,追得太紧了。”
“车夫呢?怎么不见了,哪有扔下主顾自己跑的?扣钱!演得什么玩意。”
“那绊马绳是谁找的?怎么那么结实?没见着五王爷都被摔伤了吗,这医药费合该是那个准备绳子的人掏!”
“怎么能是绳子的事呢?这马找的也不好啊,凭什么医药费全让我掏?”
“……”
沈亦初被这些绷带人挤到一边,而他的病患老楚却被这些绷带人围在中间,都看傻了。
一群人吵着,险些打起来。
“够了!全都闭嘴!”楚锦佑也被这些人烦得不行,怒吼一声,这些绷带人们才安静如鸡。
他也想知道同达是在何处找的这些人,不但聒噪,戏也演得非常粗糙,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今日便先演到这吧,银钱是不会亏了你们的,若日后还有此等活计,一定会优先考虑你们。”楚锦佑的语气稍有缓和,他眼神略麻木,以后他绝对不会再找这群疯子过来。
简直就是一场折磨。
沈亦初也对这些‘群演’和颜悦色道:“你们放心,他的医药费便由我来垫付,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就先回去吧。”
闻言,绷带人们担心沈亦初反悔,不敢多说什么,行了个礼,便一窝蜂地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你找的人?花了多少银子?”沈亦初给他处理好伤口,又去看看马的动静。
“同达找的人,我也不知他花了多少银子,现在看来,应是我亏了。”楚锦佑淡笑,似乎对花出去的银子也不是很在意。
沈亦初没吱声,安静地为马儿检查着身体,只是手掌刚摸上马儿的后背,马儿竟睁开眼睛,自己站了起来……
“装死?”沈亦初被逗乐,这马儿实在是老演员了,装得这般像,他一时竟没看出来。
敢情这场戏里,真正受伤的只有老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