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宸却很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无论在里界的天梯还是外界的天梯,是不会出现这种天降火球。
除非天梯受到黑雾的影响,每上一层就会有不同的危机等待着他们。
贺千宸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起来,外界天梯并不像里界那般,途中会有什么考验,就是普普通通连接两界的通道。
可如今这条通道变得危险重重。
姜桡心中的惊恐已经慢慢褪去,她抬头看向心事重重的贺千宸,忍不住开口问道。
“阿鹤,怎么了?”
贺千宸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随即又道。
“不过这也算是连好事。”
姜桡有些不明所以:“好事?”
贺千宸解释:“至少剑栖宗那群人没那快追上来。”
姜桡恍然大悟,只是有件事她没想明白,黑雾为何会突然把自己卷了进来。
当时明明离黑雾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杨镖头在瞥见贺千宸与姜桡并未下山,而是跟在他们身后时,只以为两人是想通了。
半柱香后,众人十分顺利的抵达到茶庄门前,之前顾虑的事情皆没有发生,这让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极其轻松的笑意。
唯独姜桡脸色极其难看,她这个人向来惜命的很,若不是那仅剩的一点点良心过意不去,又怎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贺千宸神情淡漠,只是在闻见衣袖那处传来的恶臭味时,眉心不由紧紧蹙起,那漆黑眸子沉冷的可怕。
夜风掠过,门檐下两个白色的灯笼摇晃的厉害。
杨镖头走上前,伸手拍打那扇赤红色的大门,“咚咚咚”的拍门声打破周边的寂静,又似是唤醒沉睡中的邪灵。
良久,赤红色的大门发出笨重的“咯吱”声,在狭窄的缝隙中颤颤巍巍中伸出一盏手提白色纸灯笼,紧接着露出一个人脑袋,在抬起头的瞬间,杨镖头吓的朝后退了好几步。
开门的是个老婆子,身形瘦小干瘦,满头印发,苍白的脸上布满皱纹,不知是桃李年华时用眼用的厉害,那眼眶深陷的厉害,在阴影下如两个深深的窟窿。
杨镖头回过神后,连忙说明来意。
老婆子动作僵硬的打量众着人,半响,声音嘶哑道:“进来吧。”
说完,便将那扇赤红大门吃力推开。
杨镖头见状,生怕老婆子那枯瘦如柴的手在推门时折断,急忙上前帮忙,老婆子垂着头也没吭声,见半扇门推开很大的缝隙后,才转身在前带路。
而杨镖头则示意众人快些跟上来,在他看来,进了茶庄那便彻底安全。
天色早已黯淡下来,夜空之上不知何时悬挂着一盏弯月,散发羸弱的光,点点星光零散的落在周边。
姜桡目光死死盯着带路老婆子的脚下,见贺千宸准备跟上去时,她下意识伸手拉住这个男人的手,只是在触碰的瞬间,才察觉到贺千宸的手冰冷的吓人。
贺千宸原本那含笑的眼眸转瞬森冷,可在侧身垂眸看去的瞬间,又将其掩饰的极好,他故作疑惑问道。
“阿姜怎么了?可是怕了?”
在说话的过程中,贺千宸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
姜桡自然是怕,在白色纸灯笼的烛光下,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的极长,可若仔细数的话,就会发生少一个人影。
贺千宸见她迟迟没有答复,缓缓收回踏出门槛的右腿:“若不然咱们下山?”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姜桡内心有些动摇。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踏入那扇门,里面将会有无数的危险等着自己,小命甚至也会不保。
现在跟贺千宸下山还来得及。
但杨镖头这群人……
已经踏入茶庄的李广见贺千宸跟姜桡还站在门口没进来,连忙转身小跑过去,轻声的安慰两人。
“贺公子姜姐姐,你们别怕,我们杨镖头跟张师傅武艺可厉害的,有事定会护住咱们,何况我们只是在茶庄借宿一晚,明早天亮就走,不会有事的。”
姜桡抿着唇犹豫半响,从挎包中掏出一张黄符。
这张是去炁斩祟镇魂符,是她花费两夜才画成功的,仅此一张。
姜桡十分心疼道:“晚上将这张黄符贴在屋内任意角落。”
李广微微愣住,他对鬼神之说并不信,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将那黄符接了过来,并将其放置胸口处,随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意。
“那我们快跟上去。”
姜桡在心里默念五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后,才咬了咬牙抬头踏入茶庄的门槛。
贺千宸眼底掠过一抹可惜的神情,缓缓跟在身后。
落在最后的李广正准备关上敞开的大门,手刚伸过去,那扇赤红色大门却发出“咯吱”的声响,自己缓缓的关上。
而在关上门瞬间,他似是看到外面有什么东西快速的掠过。
在确信不是自己幻觉后,李广的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待回过神后,连忙朝姜桡所在方向跑去。
姜桡正打量四周,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围墙下是曲曲折折的亭台楼阁,只是每一处都悬挂着一盏又一盏白色的纸灯笼,昏黄的烛火透着纸灯笼散发孱弱的光。
这时李广匆匆跑来,他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姜姐姐,这山庄是不是……有鬼呀。”
话落的瞬间,纸灯笼散发的光突然变得绿幽幽。
李广下意识抓紧姜桡的手,全身哆嗦个不停,在看到杨镖头那行人还不知情的跟着那老婆子身后走时,他刚准备开口,却被姜桡给捂住嘴。
“别喊。”
李广慌张的点点头。
姜桡这才撒开手,并极其嫌弃的搁在李广肩上蹭了蹭。
“先别打草惊蛇,何况你的张镖头等人是不会信你的话,告诉他们也没用。”
贺千宸漫不经心的站在旁侧,眼帘低垂,长睫落下的浅浅的阴翳,让人无法看清脸上的情绪如何,似是察觉到什么,他侧目看向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
两人并未察觉到贺千宸的异样,正低着头小声嘀咕着。
李广快要哭出声:“姜姐姐,那我应该怎办呀?”
姜桡想了想,十分认真的问道:“你身上有银子吗?”
李广虽然有些不解,要银子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的从怀里掏出两颗碎银子。
“只有这么多。”
姜桡毫不客气的拿到手中,然后从挎包中掏出五张五雷符,郑重的放在李广的手里,并嘱咐道。
“若碰到危险,就拿出一张来用。”
不搭配手诀与口诀五雷符虽无法发挥它真正的实力,但也可用,至少能拖延逃跑时间。
李广:……
他忍不住开口:“这二两银子五张黄符,会不会……贵了点。”
姜桡想了想,故作心疼的又拿出一张玄火符。
“这可是友情价,不能再多了。”
李广:……
跟随老婆子转弯进内院的杨镖头见李广同姜桡正在不远处说些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停下脚步,大声怒叱着。
“李广,还不快跟上来。”
他的声音在这静寂的院中显的格外大声,惊的一只黑猫突然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并发出凄厉的叫声,冲着杨镖头飞扑过去。
也好在杨镖头身手了得,迅速闪身躲开,若不然那脸定是要被抓花。
在前方带路的老婆子动作僵硬的扭过头,声音嘶哑警告道。
“声音小些,它们会醒过来的。”
杨镖头以为是怕吵到茶庄的主人,连忙噤声,然后狠狠瞪了眼李广,示意他快些过来。
李广迅速将所有黄符塞到怀里头,才不情不愿的离开姜桡的身边,在瞥见领路老婆子的脚尖是垫起来走路时,吓的紧紧拽着身边兄弟陈千峰的胳膊,才没尖叫出声
陈千峰皱着眉:“怎么了?”
李广疯狂摇头,他不怕,他可是有七张黄符的人。
而挖掘出商机的姜桡则跟贺千宸比肩走在众人身后,她低头数着挎包中的黄符,心里嘀咕着,下次得卖贵点才行。
老婆子将众人带到后院的下人房处,随即走到姜桡与贺千宸面前,那老婆子似是察觉到什么,并未靠的太近。
“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说完,她带着两人去往另外的院子去。
而后知后觉的杨镖头也察觉到不对劲之处,这一路走来,他并未看到其他人,就算都歇了下来,但这茶庄却是安静的可怕。
杨镖头不由想起姜桡的话,难不成真有脏东西?
可很快他就将这想法甩到脑后。
若有脏东西,怎会安置房间给众人休息呢。
下人房就是大通铺,四周角落布满蛛丝不说,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霉味,走镖之人对住宿并不讲究,随意打扫后,就各自寻个位置躺下来歇息。
李广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的将姜桡给他的第一张符贴在极其隐蔽的角落处,然后双手各抓一张符,警惕周围的动静。
随着周边的鼾声响起,李广紧紧抿着唇,脸上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时躺在他身边的陈千峰突然开口:“李广,你怎么还不睡?”
李广声音微微发颤,撒谎道:“我不困。”
陈千峰并未察觉李广的不对劲,他翻过身,从怀里掏出一根银色梅花簪子,脸上浮出几丝红润。
“你说,巧妹会喜欢这簪子吗?”
李广看着陈千峰那一副害羞神情,整个愣了片刻,待回过神,便开口问道。
“陈千峰。”
“嗯?”
李广犹豫半响,试探的问道:“你不觉得这茶庄很不对劲吗?”
话音刚落,门外出来刺耳的“刺啦”声,有人再用指甲抓在门,那种指甲与木门之间的摩擦让人不由打个寒战。
李广被吓的直接弹坐起来,在豆大的烛火的晃动下,他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单薄的木门。
想着若有什么闯了进来,就将手中两张黄符砸过去。
睡着的众人也陆陆续续醒过来,有人忍不住埋怨道。
“怎么有人半夜挠门呀?”
那单薄的木门突然被人用力拍打着,震的上方的灰尘都落了下来,可奇怪的是,那木门就是没有被撞开,而从缝隙中,众人都清晰的看到一双青灰色脚踝,下面穿着红色绣花鞋,正悬浮在半空中。
这一幕吓的屋内所有人都不敢动弹。
若不是桑枝出手,她或许就被由灵族双翼所锻造的匕首,直接割破了喉咙。
桑枝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等这里人族都变得很甜美,我们就安全了。”
姜桡连忙解释:“可那三人都是我的朋友,她们是不会伤害我的,你能不能……”
话还会说完,她便看到桑枝的脸上笑意消失不见,而且阴沉沉的盯着自己。
“你为什么不听话!”
原本稚嫩的嗓音忽变得成熟起来,甚至带有几分熟悉,就好像在哪听到过。
察觉不对劲的姜桡,下意识想要离桑枝远着,但胳膊却被她紧紧的抓住。
桑枝的力气很大,几乎把姜桡定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随即桑枝很生气说道。
“我得把你藏起来,只有藏起来才是最安全饿。”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不等姜桡反应过来,无数枝藤蔓从天梯两侧冒了出来,只是瞬间,便将她缠得跟个蚕蛹似的。
桑枝眷恋的靠在包裹姜桡的树枝上,伸手轻轻摩挲着,并自言自语道。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这些树枝有些诡异,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姜桡,只觉得整个人变得昏沉沉的,想唤出玉埙都心有力而不足。
虽然身体无力,但意识还残留几分,她隐隐约约的察觉到,桑枝正带着她朝着天梯上方走去。
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抵达到天梯尽头。
桑枝坐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她看着被裹在树枝中,已经彻底昏睡过去的姜桡,脸上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
“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差不多半盏茶的时辰,贺千宸从困境中杀了出来,那半张脸沾满血迹。
他持剑站在台阶上,没瞧见阿桡身影后,便坐下来用干净的绣帕认真擦拭掉脸上的血迹,贺千宸害怕这样子会吓到阿桡。
可等苏音还有无念都出来,贺千宸也没瞧见阿桡的身影,脸上不由露出担忧且慌张的神情。
无念见状,连忙开口。
原在厅内跪着的胡娘突然抬眸,面露担忧的看向拿着黄符离去的韩青,直至手中的黄纸被燃烧殆尽,火苗轻舔那细嫩如玉笋的手指瞬间,才吃痛的回过神来。
丁氏轻抿着唇,将黄纸一张一张丢进铜盆内,眼底是化不开的哀愁。
等韩员外神情凝重的将手中的三炷香给插在香炉上后,又跪在地上对着棺材用力磕三个响头才起身。
他侧目看向厅外那位身手不凡的姜桡,抬腿走了出去。
姜桡将方才拿出来的银票放在挎包内侧,并轻轻拍了拍才觉得安心,她对那韩青没什么好印象,刚又狮子大张口的要十张方才的雷符,这其中肯定藏有什么猫腻。
以防万一,姜桡只拿出九张废符,一张去炁斩祟符。
至于那张去炁斩祟符,是担忧韩青碰到隐藏在茶庄中的殇魂,好让他有逃跑的机会。
这时韩员外等人从厅内走出来,他无比感激道。
“今日多谢姜大师出手。”
姜桡神情淡淡,一副故作高深的摸样:“不客气,我也是拿钱办事。”
韩员外闻言,犹豫半响才轻声开口。
“韩某还有件事恳求姜大师帮忙。”
姜桡挑眉:“什么事?”
韩员外幽幽叹口气:“自是茶庄外的雾气,只希望姜大师能够驱散那雾气,我阿娘的棺材也能早些入土。”
眼下天气炎热,若棺材在大厅继续放下去,他亲娘的尸首怕是要腐烂淌渗尸水。
许是怕姜桡不应,韩员外又继续说道。
“着茶庄内粮食不多,只能撑上七日,七日后雾气若是不散,大家都要活生生饿死在这。”
他并非是危言耸听,只是撒个谎。
茶庄位于半山腰,每半个月才会派人去镇里采购米油盐,而庄内有好几块菜地,还养了许些鸡鸭兔等,存的粮食是能供众人吃上半月有余。
姜桡微微一怔,她怎么忘了这事。
从雾气出现时,姜桡所有的心思都是怎么找出隐藏在茶庄中的殇魂,却忽略雾气就是一座看不起的牢笼,它将茶庄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而等粮食都吃完后,雾气还未散去的话,这座茶庄定会变成人间炼狱。
想到这里,姜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神情严肃。
“我尽力。”
韩员外听到这三个字后,这才松口气:“那就辛苦姜大师了。”
姜桡点点头:“我先回院子里多画些符,也劳烦韩员外吩咐下人,天黑之后,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门。”
说完,她低头从挎包中翻出三张去炁斩祟镇魂符出来。
“天黑之后,贴在门后面,防止邪祟进屋。”
韩员外满脸感激接过手中的三张黄符,并未分发给身后的丁氏与胡娘,而是将其塞入怀中,并一脸感激道。
“多谢姜大师。”
随即他便让孙管家送姜桡去院子里歇息,杨镖头等人也不好在这站着,索性结伴一起离开。
跟在杨镖头身边的李广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加快脚步,凑到了姜桡的身边,并从怀里掏出方才得到的银两。
“姜姐,你能不能再给我几张黄符,最好是贴在屋子里头的那种。”
昨夜就是那张什么炁斩黄符救了大家的命。
姜桡十分大气的抽出五张去炁斩祟镇魂符出来,她看了眼跟在旁侧的孙管家,然后交代李广,今日天黑之后就回屋,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李广连忙点点头,他将黄符小心翼翼塞到怀里,然后回到杨镖头身边,神情凝重的告知此事。
闻言,杨镖头这心中是越发愧疚。
很快杨镖头来到昨夜歇息的下人居住的院子,他们同姜桡与贺千宸告别后,才转身回屋,孙管家继而跟在两人身后。
姜桡抬眸看向身边神情淡淡的贺千宸,见清风正撩动他那如墨般的长发,长如蝶翼的眼睫毛也随之颤了颤,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身边女子略微灼热的视线,贺千宸垂眸对上姜桡的目光,声音清润又低醇的问道。
“阿姜盯着我?可是有事要说?”
此时一缕墨发调皮的随着风轻轻的摩挲姜桡的脸颊,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亲昵,姜桡伸手想将去拂去,风向忽变,她抓了个空。
为掩饰尴尬,姜桡只能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脸颊。
“没事。”
她总不能说,因为美色,忍不住多看几眼吧。
待两人来到昨夜住的院子时,孙管家先是一愣,明显没想到会是这个的地方,可想着这姜姑娘是有大本事的人,这院子就算闹鬼,那害怕的也应该是鬼。
想到鬼,孙管家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从老夫人棺材里窜出来的怪东西,尤其是方才的那番话,他也顾不得别的,语气焦急唤道。
“诶!姜大师!”
孙管家小跑到姜桡面前,犹豫半响,才涨红张老脸开口。
“方才那黄符,可否给我一张。”
在孙管家眼中,那不是黄符,那是他的命!
姜桡早就在等这条鱼儿上钩,她故作伸手从挎包中掏黄符的姿势,见孙管家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的瞬间,又将手撤了回去。
“可以呀,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孙管家先是一愣,随即斟酌了好半会,才低头环顾四周,见没人才应道:“姜大师您尽管问。”
姜桡是昨夜来到这阿茶山庄的,对这阿茶山庄的情况一无所知,可这不是最紧要的,今日种种皆能看出来,阿茶山庄的庄主韩员外,有很多事情瞒着没说出来。
还有韩青,也不对劲。
不过,除去杨镖头等人外,茶庄中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殇魂寄生的宿主。
这就像是在一羊群中,寻找那头披着羊皮的狼,并将其猎杀。
姜桡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韩老夫人是怎么死的。”
孙管家在听到韩老夫人这四个字后,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可为了那张救命黄符,还是缓缓开口。
“老夫人……老夫人她就是枉死的。”
孙管家想到老夫人的死状,就忍不住打个寒颤,随即在姜桡的注视下,将茶庄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缓缓讲述出来。
大约是在七天前,老夫人不知怎么的噩梦连连,整宿整宿睡不好,最诡异的是,老夫人每天晚上的梦境内容竟都是相同的。
老夫人梦见自己睡在床榻上,却觉得自己是醒的,甚至能瞧见床榻上的自己,还有候在旁边守夜的侍女,但不知为何,却无法动弹。
随着夜色越深,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响起,紧接着老夫人瞧见窗外出现一只猫儿的影子,只是眨个眼,那猫儿就从窗外跃到了屋内。
为何孙管家知晓那么清楚,是因为那日老夫人抓着韩员外的手诉说这一切时,他刚巧站在外面。
姜桡好奇问道:“老夫人的死跟这只猫有关系?”
她不由想起师傅一个好友,就是专门帮别人解梦。
这位大师说,梦境有好有坏,皆代表不同的意思,不过最奇妙的还是预示梦。
预示梦简而言之,就是梦见以后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而越久远的事梦境内容越模糊,只是在某一刻,你会发现这个场景,你感到十分熟悉,似是曾见过,经历过。
其次就是胎梦。
韩老夫人本身是女子,属阴,年纪较大,故此八字较轻,才会一直做预示梦。
孙管家先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半响,他才开口继续道。
“老夫人说,在梦境中,进屋的猫儿全身漆黑,可诡异的是那眼珠子竟血红血红的,那只猫每夜都会走到她的枕边,然后掏出锋利的爪子,将她一双眼珠子给活生生挖出来,张嘴吞进肚子里头去。”
“邪门的是,就在三天前,天还未亮,伺候老夫人的侍女一声惨叫声惊醒所有人,等我赶过去时,就看到老夫人已经断了气……只是……”
孙管家想起那日的画面,只觉得瘆的慌。
“老夫人的眼珠子不见了,眼眶如两个黑窟窿,脸上满是干涸血迹,无比骇人。”
话音落后,姜桡猛的想起来那日在村口讨水喝时,有一名疯癫女子,神秘兮兮的问她可有瞧见老夫人的眼珠子的事。
她忍不住问道:“那侍女是不是吓疯了?”
孙管家轻“嗯”了声,那侍女是第一个发现老夫人的人,也不知是瞧见老夫人那副恐怖的死状吓疯的,还是看到别的东西给吓疯的。
听完老太太死亡的前因后果,姜桡十分疑惑道:“既然老夫人死的如此蹊跷,你们家老爷为什么不去报官,反而办起了丧事呢?”
今日这韩员外可是一副大孝子摸样,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孙管家幽幽的叹口气:“主子怎么想,哪是我们做下人能去猜疑的。”
姜桡突然问道:“那老妇人的眼珠子找到了吗?”
孙管家摇摇头。
这下人们之间曾有人嘀咕,会不会真的被那只黑猫给吞到肚子里头去了。
姜桡不由紧蹙眉心,老夫人梦境中的那只红眼黑猫似是与今日,从棺材里头窜出来地那只黑猫几乎相同。
难不成是有人趁大家不注意,将黑猫塞进棺材里头,并取走棺材盖上的一颗钉子,故意将棺材做成汇阴聚魂之地?
察觉到苏音死去无念顿时嚎嚎大哭起来,他转身将苏音逐渐冰冷的尸体放置在地上,双手合十,哽咽的念起了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念完之后,无念继续背起苏音的尸体,朝着有光的方向走去。
可从困境中离开后,无念却发现苏音的尸体竟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他听脚边传来大口大口的喘息声,无念低头看去,竟发现苏音正坐在台阶上,只听她不可置信道。
“我不是死了吗?”
无念连忙蹲坐下来,边擦拭脸上的泪渍,边笑着说道。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等贺千宸从痛苦的窒息感挣扎起来后,诧异发现身上伤口竟都消失不见,自己更是站在原来的台阶上。
难不成…
在这黑雾中是不会真正的死去?
可想到死去时的痛苦,以及醒来时那种窒息感,就算人不死,久而久之,也是会被折磨到疯的。
但不管如何,这对贺千宸来说是好事!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在贺千宸抵达天梯尽头时,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
他从痛苦且窒息的死亡中挣扎着,每次复活都是对精神上与肉体上的一种折磨。
有些人恐惧这种折磨,不愿再上天梯一步,有些人更是被这种折磨给活生生逼疯,然后陷入循环之中。
死而复生,又在痛苦中死去,再次死而复生…
可这种痛苦的折磨并没有摧毁贺千宸,反而磨练他的心智与剑心,境界更是层层突破。
如今的贺千宸的境界已是九品真人,可这些还远远不够。
九品之上又分真人与尊者。
尊者在真人之上,他跟剑栖宗老祖宗之间还差得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
只一眼,爬上天梯尽头的贺千宸就看到被树枝裹住的姜桡,以及靠在旁边睡的正香的桑枝。
贺千宸并未直接上前,而是警惕的打量那看似无害的小女孩,随即目光落在上古法阵旁边的那颗由黑雾凝聚成的大树。
只要摧毁这颗大树,笼罩在千年雪山以及天梯的黑雾便可消散。
可持剑许久,贺千宸却迟迟没有下手。
从贺千宸登上天梯尽头时,便已经醒过来的桑枝忍不住拍了拍手,她故作疑惑的问道。
“你在犹豫什么?”
听到声音的贺千宸连忙转身,持剑对着面前的小女孩。
姜桡与贺千宸跟那鬼婆子东绕西绕,最终在一间偏静的院子前停下,姜桡下意识苟在贺千宸身后,左手摸向腰间的挎包。
想着这鬼婆子若有什么小动作,那她也不客气。
哪曾想这鬼婆子竟不按常理出牌,只见她提着白色纸灯笼转过身,扑腾一声跪在两人的面前,也不知是不是身体过于僵硬,静寂的院内发出瘆人的关骨节所摩擦的“咯噔咯噔”声。
姜桡巴掌大的小脸上不由露出错愕的神情,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还没等她问话,就听那鬼婆子哀求着。
“还请两位贵客救救我韩家子孙。”
姜桡哪知韩家子孙是什么人,只是见鬼婆子没有威胁性,偷偷松口气,但对鬼婆子的哀求却没回应。
从小师傅就教导过她,鬼只会说鬼话,它们若求你做什么,应许什么,可千万别答应。
姜桡直接无视跪在自己面前的鬼婆子,扯着贺千宸的衣袖朝里面院子里走去,她那为数不多的良心可都给镖车那群人。
何况,姜桡也不想沾染这里的麻烦。
最好今夜歇一晚,明日天亮就离开。
鬼婆子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如此无情,那布满皱纹且苍白如纸的脸,瞬间开始冒着青光,脸上的皮更是一层一层的裂开,黑色的血顺着裂缝渗了出来,双眼深陷,如两个黑窟窿,极其瘆人。
“你为何不应!”
鬼婆子脑海中不由浮现自己惨死的一幕,那种唤人不应的绝望以及身体上的折磨,让身上的怨气瞬间大增,从一个生鬼硬生生转变成厉鬼。
姜桡见状,边拽着贺千宸的衣袖边大喊道。
“快跑。”
贺千宸还是第一次被人半拽半拖进屋子里头,他听着身边女人传来的喘气声,漆黑的眸子中微微闪动着光泽,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
屋内并未点灯,漆黑的可怕,但这并不影响姜桡的手速。
她迅速捏起手诀,嘴里快速念道。
“八方符灵听我令,青圭礼东,赤璋礼南,白琥礼西,玄璜礼北!正镇诛邪!”
话音落后,挎包中迅速窜出五张黄符,并各尽其职,前四张分别落在屋内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最后一张在鬼婆子伸着黑色指甲扑上来瞬间,轻轻落在门前上方。
鬼婆子那双指甲本可撕烂那扇轻薄的木门,可五张符皆落下后,竟被一道金光给弹飞。
透着门缝看到这一幕的姜桡瞬间松口气,好在这几日的心血没有白费,加强版的镇邪符比原先的镇邪符威力强的多。
唯一缺点就是太废符。
想到这,姜桡就心疼的不行。
那鬼婆子并未死心,嘴里边哀嚎着“你为何不应”的话,边打算从别的角落进入这间厢房,可不管是东还是西,下场都一样,皆被金光给弹飞。
黑暗中的贺千宸眼眸低垂,脸上神情淡然,似是一尊被供奉的神像,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半响,他开口问道。
“阿姜为何不应那婆子呢?”
语速缓慢,声音低沉且清冷。
两人离的近,近到姜桡能感受到贺千宸说话的气息落在自己的颈脖处,痒痒的,凉凉的,让她不由朝前走几步。
对于贺千宸的询问,姜桡故作深沉道。
“人话都不能信,何况是鬼话。”
贺千宸先是一愣,随即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他微眯着眼,目光紧紧盯着身边正看向屋外的姜桡。
不知为何,贺千宸的心中涌出一股很莫名的情绪。
他下意识蹙紧眉心,在被关押罪仙囚狱后,这千年的时间足够抹杀那名临潮仙君贺千宸的一切,留下的只有罪仙贺千宸。
当初就连自己名讳都感到生疏,而此时心中涌出的这股莫名情绪,就像是冰封三尺的潭水被巨石砸破冰面,露出那冒着热气的池水。
那感觉,陌生的可怕。
屋内的漆黑突然被一盏豆大的油灯给驱散,昏黄的烛火中拉长两人的身影相互紧贴着,并映落在墙壁上。
姜桡将手中引火的黄符丢在地上,顺便用力踩了几下,见不冒烟后才伸手招呼有些呆愣愣的贺千宸。
“快过来坐着,放心,那鬼婆子折腾一夜都进不来。”
那语气藏不住的骄傲劲。
贺千宸的眸光微微颤了颤,轻声道:“好。”
那油灯是摆放在厢房正中间木圆桌上的,姜桡眼尖瞥见,索性引火将其点燃,她也不能因外面的鬼婆子而站在门口一宿吧。
可等贺千宸似笑非笑的坐在她对面时,姜桡却有些发怵,她连忙寻个理由站起身,在瞥见身后折射暖光的水晶帘后方只有一张床榻时,姜桡边好奇摸了摸那水晶帘上的珠子,边故作大方道。
“今晚你睡床,我守夜。”
说完,她就忍不住打个哈欠,那双灵动的葡萄眼中瞬间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在贺千宸的视线中,便显的泪汪汪,带着一丝小可怜。
他抿着唇,没有半分要推辞的意思:“好。”
姜桡没忍住,在心里把贺千宸狠狠骂了一顿。
怎么就听不懂反话呢!
这间厢房似是被人用心打扫过,空气中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油灯中的油是满的,就连床榻的被褥也是崭新铺上去的。
屋外,鬼婆子的踪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看样子似是放弃进屋的念头。
眼下只需等鸡鸣后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地面上,希望李广那边可以熬过去。
姜桡坐在木圆桌前,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紧紧盯着那一排排在昏黄烛火中泛着暖光的水晶帘子,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
天刚亮,姜桡就被外面的争执声给吵醒,等彻底清醒后,才想起来昨夜没熬住,趴在桌前睡了半宿,左手已经麻的没有知觉。
她转身朝后看去,便见贺千宸已经起身,透过门窗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映的五官更加精致,比往常要柔和几分。
许是察觉到姜桡的目光,贺千宸抬眸看去,那长如蝶翼的睫毛在阳光失了色,宛如染上一层白霜。
姜桡依依不舍的挪开目光,视线落透过门扉的缝隙看向院外,那争执声并未停下,反而越演越烈,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杨镖头跟李广的声音。
她似是想到什么,有些后知后觉的嘀咕着:“昨晚我们应该是遇见了鬼遮眼。”
昨夜从大门口到院子的路上,茶庄中空无一人,这明显很不对劲,而姜桡当时只顾的那鬼婆子,并没注意周边的情况。
如今听到外面热闹非凡的争执声,才反应过来,昨夜是碰到鬼遮眼。
鬼遮眼顾名思义,就是鬼气遮住每个人的眼睛,只看到鬼婆子所制造的幻境。
贺千宸故作没听到姜桡的话,上前打开门,门开的瞬间,和熙的阳光倾落而下,将贺千宸整个都包裹其中,将那随风扬起的墨发都渡上了金光。
姜桡起身:“我们过去瞧瞧。”
她还指望杨镖头领路去唛城呢,这镖车的人可不能出事。
两人出了院子,寻着声来到大厅处,在瞧见大厅内摆放的一具金丝楠木棺材,棺材上下两处用长凳架在半空中,棺材前方摆着矮桌,矮桌立着一灵位一香炉,矮桌下放置铜盆,那里头还有正在燃烧的黄纸。
杨镖头等人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灰色,正被七八名身形壮硕的家丁给堵在厅外处,而厅门口正站着两男三女,从衣着来看,那名身着绛红暗纹长袍的中年男子应是茶庄的主人。
姜桡正思索要不要露面时,就被眼尖的李广瞧见,他连忙扯着嗓子大喊道。
“姜姐!!姜姐!!!”
“快跟他们解释,昨晚带我们进茶庄的婆子不是人!我们不是偷盗的贼人!”
突然被暴露行踪的姜桡??!!!
于是姜桡跟贺千宸也被请了进来,不过多亏贺千宸自带气场,加上那一身价值不菲的云锦长袍,让茶庄主人的态度转变不少。
姜桡是谁!
从小就跟着师傅见过不少世面,是符门最后的牌面!
姜桡连忙清了清嗓:“昨夜那老婆子还恭恭敬敬迎我们进来,怎么天一亮,态度这般恶劣,这就是你们茶庄的待客之道。”
镖车大部分人经历昨夜的惊魂,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李广倒还好,连忙应声:“对呀,早知晓你们茶庄不干净,打死我们也不进来借宿。”
而在提到“不干净”这三个字时,中年男子等人的脸上皆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显然是知晓些什么。
这时中年男子缓缓开口:“即是借宿,这天已大亮,你们也该离开了。”
杨镖头等人可巴不得离开这鬼地方,立即拿起行囊,只是等茶庄的孙管家领人去推开大门,就被屋外景象给吓的脸色苍白。
待回过神,立即跌跌撞撞的朝大厅方向边跑边喊着。
“老爷不好,老夫人她死不瞑目呀!”
大门外弥散着一层厚厚的浓雾,白茫茫的笼罩周边的一切,若细看会发现这些浓雾轻轻荡漾着,像是会流动的溪水。
原本前方的山,山中的树木皆隐入这雾气中。
这突如其来的浓雾似是笼罩着整座阿茶山,却偏偏又绕过这座茶庄。
她已经无法回去了,但可以帮助别人回去,也是件很幸运的事。
桑枝笑着说道:“我记得鎏乐也是用玉埙,阿桡,吹一曲欢愉的曲子我听好不好。”
姜桡只能哽咽的点点头。
她拿着玉埙放在嘴边,随着十指舞动,略微欢快的曲子传了出来。
桑枝有些怀念道:“真想回家。”
由黑雾凝聚的大树慢慢溃散,姜桡并未发现小乌云正在贪婪的将其吞噬到腹中。
随着桑枝身影散去的瞬间,上空却传来李扶砚的声音。
“找到你了,小灵族。”
李扶砚惧怕黑雾,可黑雾消散,那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住他。
贺千宸连忙喊道:“阿桡快走!”
只是黑雾还未完全散去,因此天梯法阵还没启动。
明知道对上的结果只有死,贺千宸依旧是持剑准备冲过去,打算牺牲自己替阿桡争取些时间。
姜桡心里早已经有了脱身主意,她连忙开口喊道。
“贺千宸!”
姜桡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不等李扶砚动手,姜桡便用匕首捅破向胸口。
贺千宸几乎是闪现到姜桡面前,他双眼猩红,手微微颤抖的想抱住阿桡倒下去的身体。
可还没触碰,姜桡的身体就碎成点点星光,消散在贺千宸的身侧。
而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姜桡看到贺千宸眼中的泪水。
她好像忘了,自己还没来得及跟阿鹤告别。
不过没关系。
等回到乌山,等从果子来出来,她再偷偷的来找阿鹤。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白云如纱,笼罩着悬浮在苍穹之上的乌山,身着碧绿色纱裙的鎏乐正吹奏着玉埙,垂于脚踝处的长发随风摇曳。
似是察觉到什么,银白色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她温柔看向面前双手捧着下巴,一脸无忧无虑的小灵族们。
“有故人回来,我得去瞧瞧。”
小灵族依依不舍的对着鎏乐喊道。
“族长你要快点回来哟。”
鎏乐点点头:“好。”
乌山很大,但一眼就能瞧见在乌山正中间处,那棵几十名成年灵族牵手才能环住的灵树。
也不知何缘故,灵树曾经如碧玉般的树叶正微微发黄,连带上面的果子都无精打采的。
姜桡索性从挎包中抽出一张黄符,“啪”的贴在还在哭泣的王小虎额头上。
“八方符灵听我令!缚!”
这本是用来束缚亡魂的,眼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还在融化的五官,似是被按下暂停键。
可惜左眼睛上方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眉毛,看起来又滑稽又惊悚。
见状,姜桡不禁松了口气,站在身后的贺千宸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则露出一抹诧异。
而被无数只鬼手紧紧拽入黑暗深渊中的王小虎突然瞧见一点星光,似是阿娘以前捉给他的萤火虫,他不由伸出手。
在指尖与那只萤火虫触碰的瞬间,王小虎只觉得有一股舒服暖慢慢涌入自己的体内,可这些暖意对于那些紧拽他的鬼手来说,却似是日光般灼热,烫的它们不得不松开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
那些悲伤与痛苦的情绪更似是被一阵清风抚平。
王小虎缓缓睁开眼,在对上面前姐姐那担忧的神情,眼中露出委屈的神情,声音哽咽着。
“想阿……想阿俩。”
姜桡不敢放松警惕,只能柔声道:“阿姐会带你去见阿娘,但在那之前,你不能再哭了!”
她不敢赌王小虎情绪崩溃,再嚎嚎大哭的话,那仅有的左眼与半边嘴巴会不会融化成水渍,最后只剩下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皮在那。
王小虎左眼瞬间瞪大,随即重重地点点头,肤色惨白的双手更是紧紧的攥成小拳头。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再哭鼻子的。
姜桡伸手指着王小虎额间贴的那张缚魂用的黄符,开口恐吓道。
“这不可以扯下来,扯下来就永远见不到阿娘。”
王小虎乖巧的点点头。
姜桡这才瘫坐下来,她仰着头看了眼毫无作用的贺千宸,脸上露出一丝幽怨的神色。
贺千宸自是察觉到姜无味看过了的目光,他垂眸,嘴角勾起,且满脸无辜。
“阿姜盯着我作甚?”
那声音清润低醇,十分好听。
姜桡默默的收回视线,她哪敢当这祖宗的面,把藏在心里的嫌弃说出来,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
“在想怎么将那只殇魂给引出来。”
贺千宸看破不说破:“那想出来了吗?”
姜桡紧抿着唇,没吭声。
她只是一个半吊子的符师,对殇魂的了解全靠熟读原著,眼下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除非那只殇魂自己找上门来。
自己找上门?
姜桡瞬间豁然开朗,她伸手轻轻扯了贺千宸的衣角。
“这只殇魂目标既是王小虎,那我们不如守株待兔。”
贺千宸闻言,缓缓垂下眼眸,只见那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瞧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都听阿姜的。”
姜桡才不管贺千宸是真愿意听还是假愿意听,她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沾在衣裳上的尘埃与碎草,随即左手捏常用的手诀,解除围绕在王小虎身边那三张黄符所摆的寻魂阵。
那三张黄符凌空碎成灰烬,伴随着一缕轻风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姜桡看向王小虎那张极其恐怖的脸,开口叮嘱着:“待会我们会躲起来,你就在这等着那坏东西过来。”
王小虎乖巧的点点头。
姜桡带着贺千宸躲起来之前,还不忘安抚王小虎的情绪。
“别怕,一有危险姐姐就冲出来救你。”
此时悬挂在苍穹之上的烈日被盛开的棉花云给遮挡的严严实实,让原本透着树叶所撒下来的光影也隐匿起来,身后山峦虫鸣不断,树叶也随着风也发出簌簌作响的声音。
姜桡猫着身子躲在一片茂盛的灌木后,正探出个小脑袋死死盯着王小虎周边的情况,她左手放在挎包上,右手抓着五张黄符,随时准备冲出去。
贺千宸则站在旁侧的树后面,抬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漂浮在苍穹上空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云朵。
可等姜桡腿都蹲麻了都没瞧见殇魂的踪影,她忍不住小声嘀咕:“难不成殇魂的目标并不是王小虎?”
若不是王小虎的话,那这只殇魂又为何要侵占魂体。
难不成是没有下雨的缘故?
姜桡遥望前方的黑河村,眼中露出狐疑的神情,半响,才察觉自己像是疏忽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这场雨本就是因殇魂的缘故才久久不停,可奇怪的是,这山脚下却一滴雨水都没有,也就是说殇魂是一直徘徊在村子里头,从来没出来过。
姜桡连忙走出去,并开口询问王小虎。
“这几日你都在哪?”
王小虎指了指面前的这棵树:“躲…躲介里,不能泥……泥找阿俩。”
姜桡脸色猛的一变。
错了!全都错了!
从一开始这只殇魂的目标就不是王小虎,王小虎不过是一个媒介,她想起殇魂在孙氏院前密密麻麻留下的痕迹,以及昨夜那只殇魂伪装成王小虎的模样找自己求救。
若两者串联在一起的话,姜桡瞬间觉得细思极恐。
殇魂的目标就是让她去孙氏家,从而发现因丢魂导致昏迷的的王小虎,虽不知晓已经占据王小虎一半魂体的殇魂能不能进入王小虎的肉身中,但这只殇魂的计谋在自己叫魂的那一刻已经成功了。
也多亏那只大黑狗守在屋檐下,那只殇魂计谋才落空。
殇魂真正的目标是孙氏,因为只要寄生在王小虎的肉身内,那它将会以孙氏最亲近的人留下来,或许等孙氏死去的那天,都不知王小虎换了芯。
姜桡连忙扭头看向身后的贺千宸:“我们得回村子里去!”
贺千宸抬眸,他直勾勾盯着眼前女子半响,才缓缓开口。
“好。”
姜桡被贺千宸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心里忍不住嘀咕,待解了两人脚腕上的破链子,定要离这祖宗远远的,就在她转身准备朝村子方向走去时,衣角却被身边的王小虎拽住。
“窝要……窝要去。”
小虎想阿娘,可一个人他害怕,但有姐姐在,他不怕。
姜桡想了想,觉得王小虎跟过去倒也没什么,何况殇魂目的就是替代王小虎,将他留在这也不安全,只是王小虎这副惊悚的模样若被八字较轻的孩童瞧见,怕是会吓掉了魂,那样就更麻烦了。
得需让王小虎的魂体寄宿在某个物件上才行,姜桡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丢弃在不远处的油纸伞上。
她走上前将雨伞捡起,随即从挎包拿出一张黄符将其贴在伞身上,待王小虎附在上面后,姜桡侧目看向远处的贺千宸。
她不由开口唤道:“贺千宸,快跟上来。”
姜桡单手撑着伞,站在树下,眉心紧蹙看着慢悠悠走来的贺千宸,她压根就没想过这祖宗会乖乖的听自己的话。
两人在踏入祠堂身后那条小路时,冰冷的雨水便砸落下来,那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也迎面扑来。
姜桡握着伞柄,双手伸的直直得将油纸伞撑到最高,将两人遮住其中,一想到肩膀处还未干透,手臂处传来的酸痛瞬间消失不见。
也不知是王小虎附在雨伞的缘故,没走几步,姜桡耳边就隐隐约约听到一道呼唤的声音。
刚开始那道声音很轻,似是一阵不易察觉的微风。
可渐渐的,风声大了,那道呼唤声也陆陆续续听的明白。
“小琅!”
“小琅!快回家吃饭了!”
“小琅!你在哪!”
姜桡听到一道焦急的女声在那呼唤着,可小琅是谁?
此时雨急促的落下来,狠狠的砸落在地面与油纸伞上,所发出的声音似是在悲鸣。
附在纸伞上的王小虎突然开口。
“窝之前……之前听……听到锅……介声音。”
姜桡不由猜测,这会不会是那只殇魂心底的执念,毕竟它占据王小虎一半的魂体,或许是因为这场雨的缘故,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才机缘巧合的听到这呼唤声。
再朝孙氏院子所在方向走去时,姜桡想起殇魂生前也是人,只是因死在海里,才会被拽入归墟。
她忍不住问道。
“小虎,那日你随大牛二牛采菌子发生了什么?”
半响,王小虎才缓慢又含糊不清的把整件事的大概说了出来。
那天三人一起去山脚下采菌子,可后来大牛二牛将他采的菌子全都抢走不说,还把他推到一小土坑中,等从土坑中爬出来时,正好听见阿娘唤他回家吃饭。
只是第二日醒来,他却孤零零的站在山脚下,没一个人能瞧见自己。
姜桡听完立即就明白,这只殇魂应该是被孙氏的唤小虎回家吃饭的声音所吸引来的,一名娘亲对儿子的爱与担忧,这样浓烈切又独一无二的感情,唤醒了这只殇魂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联想到方才听到的呼唤声。
兴许这只殇魂在生而为人时,是在临死之际,听见阿娘呼唤自己回家吃饭的声音。
它想回家!
等姜无味与贺千宸抵达孙氏的院前时,却见阿柴一动不动的晕死在屋檐下,她下意识地从挎包中抓出三张黄符,满脸警惕的盯着那一片漆黑的屋内。
“而且徒弟心里藏有只蝴蝶,这只蝴蝶告诉我,它要下山去找一个人。”
鎏乐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摩挲着姜桡的脸颊。
“小心些,若一切尘埃落地,有时间记得回乌山看看师傅。”
姜桡乖巧的点点头。
第一次离开乌山时她是不情不愿,第二次离开乌云时却是迫不及待。
姜桡展开双翼,从乌山朝着里界飞跃下去。
她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落下来,只是刚刚在高空中,透过从云层中朝下看,诡异的黑雾如同一颗颗蘑菇般,生长在里界的每一处。
这幕,同预知梦的画面是一模一样。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贺千宸,师傅既然说过,他是天道遗留下的一把剑,既能灭世,亦可救世。
那么,贺千宸是彻底消除这些黑雾的关键。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只是贺千宸眼下在外界,姜桡如今在里界,那得再次去趟东之尽头,寻到蓬莱山才行……
她再次挥动着双翼,利用夜色做掩护,朝着东边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渐渐褪去,微弱的光芒透过云层,东边的天际也开始泛白。
见离东之尽头不远,姜桡才降落下来,她路过曾经同贺千宸与许念等人吃饭的村落,闻着空气中飘散的烤鱼香味,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下山太急了,忘了找师傅要些银两。
只是没走几步,姜桡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自己。
可她在里界没认识的人呀?
就在姜桡抬腿准备离开时,身后再次传来呼喊声。
“姜姑娘!”
“姜姑娘!”
这话让在场不少人都感到毛骨悚然,正提着两桶清澈甘甜井水的张大牛急忙忙赶过来,他也顾不得手中的水桶,慌张的放置在旁侧,然后上前将那女子紧紧护在怀里。
“对不住姑娘,我小妹不是故意的,她生病了。”
张大牛脸色有些苍白,生怕眼前女子的斥责会加重小妹的病情。
姜桡并未生气,她柔声道:“无事。”
能看的出来那女子被自己兄长保护的极好,哪怕神志不清,身上的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
张大牛这才松口气,护着怀里嘴里还在念叨“眼珠子”的小妹朝院子的方向走去,两人没走多久,目睹这一幕的两个婶子忍不住叹息道。
“可怜哟。”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吓疯了。”
镖车中年纪最小的少年李广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疑惑的问道。
“吓疯的?”
毕竟自家村子的事,也不好乱说,两名婶子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揣着怀里纳了一半鞋底匆匆离开。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重重地落在李广的头上,杨镖头语气严谨的告诫道。
“有些事情别瞎问。”
李广哪敢反驳,连忙点点头。
只是在众人准备离开时,张大牛突然气喘呼呼的跑过来,他犹豫半响,才伸手指着前方被雾气遮掩的山峦。
“你们最好不要经过那座阿茶山。”
姜桡下意识看向前面的山峦,忍不住蹙紧眉心,也不知为何,那座阿茶山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处。
贺千宸抬眸,在瞧见远处的那座阿茶山时,平日温柔谦和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杨镖头上个月押镖经过阿茶山还好好的,怎突然就要绕路,可若是要绕路,怕是要多一倍的路程才能抵达唛城。
他不由开口问道:“那阿茶山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大牛没过多解释,只是撂下一句“那阿茶山很危险”的话就跑开了,留下满脸疑惑的众人。
“老杨,要不我们绕路吧”张虎谨慎的看着杨镖头。
在这群人中,他走镖经验最多,既有人说阿茶山危险,还是绕路较好。
杨镖头瞬间陷入两难,站在身后的李广则小声嘀咕着。
“张师傅,绕路的话,咱们可得一个月才能抵达唛城。”
姜桡只是跟随镖车去唛城,故此他们要怎么抉择也不参与,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那被雾气缭绕的阿茶山。
杨镖头还未开口,镖车中另外一个少年便无比焦急道。
“镖头,若是绕路的话,我这婚期怕就赶不上了。”
而镖车中其他人也纷纷觉得绕路太费事,兴许那人是故意吓唬他们的。
见大多人都不愿绕路,杨镖头也只能开口:“行,那就不绕路。”
这山中大多危险不是来自劫财害命的山匪,就来自那些躲在黑暗中的野兽。
他记得那阿茶山的山腰处有座茶庄,名为阿茶山庄,若在天黑之前上门借宿,或许能避开所有的危机。
这时杨镖头才想起贺千宸与姜桡两人,他走上前,语气敬重的问道。
“不知贺公子是随我们同行?还是走别的路?”
贺千宸并未回应这个问题,反而将转向看在身边的姜桡。
“阿姜,你怎么想?”
被点名的姜桡愣了愣,其实她并不想随镖车的队伍经过阿茶山,心中那种不安让姜桡感觉,那地方兴许是真的有问题。
可若不随杨镖头前行的话,那她就要与贺千宸绕路,关键是姜桡不认路,当时跟随镖车一起去唛城也是这个原因。
陷入两难的姜桡犹豫半响,最终决定赌一把。
或许吉人天相,没那么倒霉,平安无事的穿过那阿茶山呢。
“愿的,这同行多,也热闹。”
闻言,贺千宸便故作体贴道:“那我听阿姜的。”
声音清润又带几分柔意。
杨镖头不曾想贺千宸竟将让身边的侍女抉择,可在听到姜桡愿同他们同行时,脸上不由露出担忧的神情。
他怕真出了什么意外,自个无法顾忌两人。
以防万一,杨镖头还是将这个顾虑说出来,却见贺千宸神情淡定道。
“阿姜会护住我的!”
姜桡??!!
杨镖头不可置信的将眼前个头不是很高,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姜桡上下打量一番,似是想到什么,瞬间恍然大悟。
这世家的侍女又怎会是普通的侍女呢,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既如此,他就放心了。
被云雾遮掩的阿茶山虽看起来很近,可走了三日,众人才赶到山脚下。
此时太阳渐渐西下,那黯淡斑驳光源将四周似是蒙上了一片薄纱,望过去的景色朦朦胧胧,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错觉。
杨镖头在前方带路,余下人都紧随身后,贺千宸跟姜桡两人垫底。
通向半山腰那条路弯弯曲曲,似是盘旋在阿茶山中的一条蟒蛇,而山路的上空被茂盛树荫遮掩的严实,显得四周要昏暗许些。
故此还未抵达茶庄,每个人都保持十二分警惕,就连灌木从中突然响起的虫鸣声都让人心惊胆战。
走在队伍倒数第一个的姜桡正低头翻看挎包中能用的黄符有多少张,不知为何,自从抵达阿茶山,她心里就越发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姜桡突然有些后悔。
这时在前方带路的杨镖头突然停下,余下人立即警惕起来,神情悠闲似是出来游玩的贺千宸微微蹙起眉,也缓缓停下脚步。
而还在数有多少黄符的姜桡不留神,鼻子狠狠地撞在贺千宸的后背上,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地,在感觉右手摸到一个冰凉凉会动的东西瞬间,姜桡整个人如同弹簧般从地上蹦了起来,并迅速的窜贺千宸前的前面。
姜桡哪还顾得上鼻子跟屁股处传来的痛意,许是害怕的缘故,她的双手紧紧拽着贺千宸的衣袖,语气带着轻微的颤意。
“有……有蛇。”
会飞的蟑螂姜桡可面不改色的拿起拖鞋拍个稀烂,恶鬼冤魂也可强忍内心的恐惧收服,唯有那冰凉凉的会扭动的蛇是她一生之敌。
“阿姜怕蛇?”
贺千宸清润低醇的声音从上空响起,辨不出情绪。
姜桡刚想说些什么,却错愕的发现右手上不知何时沾上一撮绿色黏糊的污渍,且散发一股腐烂的恶臭味,有一些都沾在贺千宸那七十三两的衣袖上。
此时此刻,姜桡内心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这比摸到蛇还叫她难受!!!
姜桡死死的盯着那被弄脏的地方,然后猛的抬起头,语气郑重且严肃。
“贺千宸!”
贺千宸垂眸,疑惑看着这情绪过于多变的女人,他轻轻的“嗯”了声,算是回应。
姜桡对上贺千宸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很认真的一字一字说道。
“答应我,好好护住你的衣裳。”
贺千宸:……
这时杨镖局伸手指着离他们还有些距离的茶庄,语气略有些激动道。
“那就是阿茶茶庄,今日我们过去借宿一晚,明日咱们就下山。”
警惕一路的众人瞬间松口气,每个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李光忍不住抱怨着:“敢情那人是吓唬咱们呀。”
姜桡与贺千宸顺着杨镖局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彰显华丽奢侈的院门,门口左右摆放两座石狮子像,赤红色的双开木门在院前两盏随风摇曳的白色灯笼下,似是一张血口大盆。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在场所有人给吞入腹中。
姜桡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挎包,身体紧绷着,对比她的紧张,贺千宸嘴角却缓缓透过一抹轻慢的笑意来。
迟疑半响,姜桡忍不住开口劝阻:“杨镖头,那茶庄有点问题。”
杨镖头转过身,他疑惑的看着姜桡。
“有何问题?”
姜桡想了想:“不干净,有脏东西。”
杨镖头微微愣住,许是没想到姜桡会说这六个字,待回过神后,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贺千宸身手,并忧心忡忡的问道。
“贺公子,你这侍女脑子没问题吧。”
杨镖头走南闯北押镖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却从未见过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就算有那也是装神弄鬼的骗人把戏。
贺千宸眨了眨眼,没说话。
姜桡则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她的好心怎么就当成驴肝肺了呢。
这时张虎走了过来,他忍不住问道:“姜姑娘是觉得里面有危险?”
姜桡点点头。
在看到那座阿茶茶庄,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杨镖头却不这样认为,不远处的茶庄半柱香时辰就能赶过去,而下去得需一盏茶的功夫,中途天黑后,也不知会不会遭到野兽的袭击。
“贺公子,你们若要下山便下山,倒也不必编造这样的谎言出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张虎没法子,只能追上去。
那两人离姜桡有些远,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去茶庄借宿。
贺千宸神情漠然,他垂眸看着站在身侧的女人,有些好奇她是选择下山还是跟上去?
半响。
姜桡咬着牙道:“咱们下山。”
她已经好心提醒过这群人,是他们不愿听,生死有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可转身还没走几步,姜桡又无比气愤回过头,嘴里边骂骂咧咧边跟在杨镖头等人身后。
贺千宸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露出一丝迷茫,那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抖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姜桡不耐烦的喊他的名字,贺千宸才从黑暗中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抬腿跟了上去。
李扶砚同两人境界相差太大,自己必须要快些“假死”脱身。
那时姜桡想的很美好,她假死脱身,或许贺千宸也会李扶砚愣神离开。
可姜桡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贺千宸对她的爱。
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并化为点点星光消散,这是贺千宸无法承受之痛。
执念恨意被扩大,以及小乌云疯狂吞噬黑雾。
贺千宸在姜桡死后入了魔。
船甲板上,姜桡孤零零的躺在那,她忽坐起身来,低头小口小口吃着“变味”的糖葫芦。
姜桡的心依旧坚定,阿鹤就算入魔了,那也是她的人。
木船在海中飘荡了两天,在第三天清晨停靠在蓬莱山旁。
天梯依旧伫立在蓬莱山最高处,隐隐约约可见正朝下走的修士。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纵使李扶砚已死,外界或许无人知晓姜桡的秘密,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戴上可伪装容貌的手链。
只是片刻,姜桡就变成一名相貌普通的女修士。
在踏上蓬莱岛后,她朝着天梯所在的方向走去,在这途中与不少从外界而来的修士擦肩而过,也听到了不少消息。
有关于黑雾,里界灾难,以及剑栖宗跟魔尊贺千宸。
姜桡故意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在那偷听。
外界出现黑雾后,几名德高望重的宗门连忙派弟子去里界观望。
见里界黑雾四起,便通知众多宗门,有些宗门不愿掺和此事,而有些宗门则聚在在一起,派底下弟子们纷纷下界,扫除里界的黑雾,护佑普通百姓平安。
至于剑栖宗跟魔尊贺千宸。
姜桡只听个大概,剑栖宗老祖宗陨落,七名长老死了死,失踪的失踪。
而魔尊贺千宸,众人提到他时,纷纷都叹口气,并觉得可惜。
言语中也觉得一切是剑栖宗的过错。
她是一万个不愿意跟贺千宸住在一间房,正打算寻个理由让这位嫂子带自己去别的房间时,抬头才发现人不见了。
贺千宸垂眸,唇角缓缓透出一抹浅笑,他半张脸隐入黑暗之中,另半张脸落在烛火下,让人分不出脸上那抹笑是温柔还是冷意。
“阿姜,进屋吧。”
姜桡顿时僵在原地,良久,才同手同脚的推门而入。
在听到身后的木门关上的声音,她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姜桡被自己紧绷精神折磨的难受,忍不住偷偷的瞥了眼进来的贺千宸。
对贺千宸的畏惧与害怕是看了原文剧情,因先入为主的缘故,让她下意识认为贺千宸是那杀人不眨眼的罪仙。
眼下时间与原著不同,这个男人失忆了。
何况他要杀自己,早就动手,没必要等到现在。
一番有理有据的自我推测后,压在姜桡心中的那块巨石顺便瓦解消散,她目光落在屋内仅剩的一张床上,自己怕个屁。
“这床……”
姜桡抬头对上贺千宸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整个人瞬间怂了。
“给你睡。”
贺千宸倒也没客气:“阿姜待我可真好。”
这几日连续下雨的缘故,空气中弥散的水汽导致地面潮湿的不行,贺千宸占了床,姜桡打地铺都不行,想着出门找那名婶子,让她给自个再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可刚走到房门口,姜桡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到木桌旁坐下来。
贺千宸抬眸,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却一片漠然。
“阿姜不出去了吗?”
背对坐着的姜桡压根没有察觉到贺千宸的目光,她心情有些烦躁,伸手挠了挠脑袋。
“不去了,咱们脚踝上不是连着那破链子,不能离得太远。”
好几次她都忘记这个茬。
被束缚行动的姜桡,边将挎包放置在木桌上,边开口嘀咕着:“等黑河村事情解决完,咱们得找同行问问,这破链子要怎样才可解开。”
烛火下,鸦青色的睫羽垂落的阴影,遮掩住贺千宸眼中的情绪。他没有回应姜桡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那一道道黄符上。
为了小命找想,姜桡准备今夜发奋图强,能画成功多少符文出来就画多少。
“贺千宸。”她开口唤道,寻个感人肺腑的理由:“你先睡,我守夜。”
这是第二次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讳,从最开始的陌生到现在的习惯,贺千宸侧目看向门口的方向,嘴角向上扬起。
“好。”
静寂的房间内,烛火摇曳,将执笔的那只手的影子放大并映在背后的墙壁上,伴随着龙飞凤舞的行动,那影子似妖魔般舞动着。
突然,一阵孩童的啼哭声从屋外响起。
正在专心致志画符的姜桡被吓的一激灵,蘸有朱砂的毛笔在黄符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好不容易要成功的一张符就这样废了!
孩童的啼哭声夹在雨声中陆陆续续的钻入屋内,姜桡下意识朝贺千宸所在的方向挪了挪,想找寻一些安全感,可扭头看去,才发现贺千宸竟然睡着了!
姜桡突然觉得,有时候一个人清醒着也挺无助的。
她急忙开口喊道:“贺千宸,你醒醒。”
连喊三四声,侧躺在床榻上的贺千宸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而耳边的啼哭声似是越来越近,姜桡迅速用左手的食指沾起一张黄符,并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无名指与小拇指半弯曲着。
“八方符灵镇诸邪,疾!”
手中的黄符迅速朝着门口方向飞去,最终稳稳当当的贴在门上方。
耳边那瘆人的啼哭声减弱不少,姜桡并未放松警惕,而是抓起桌上的另三张黄符,分别贴在屋内另三个角落处。
做完这些,她这才松口气。
姜桡正准备将余下的黄符收拾进挎包内时,突然感觉后背一凉,桌上的黄纸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原本紧闭地木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贴在上方的黄符被吹落屋外,很快就被雨水给浸湿,成为一张无用的废符。
冷风夹杂着许些水气俯冲进来。姜桡抿紧着唇,目光落在了屋外。
张公家的院子正对村子中心的那棵百年榕树,此时榕树下正站着一名四五岁的孩童,穿着青色补丁粗衣,头上顶着两个由红色长线扎的小揪揪,一只脚穿着虎头鞋,另一只脚则光着踩在泥地上。
那自带婴儿肥的双手透着不正常的惨白,边擦拭泪水,边哭喊着娘亲。
在瞧见那孩童的瞬间,姜桡的脑海中冒出两个字。
殇魂!
不知何时,哭声停止,孩童似是察觉到了姜桡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
姜桡在看清雨中孩童的脸的瞬间,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下意识地朝贺千宸那方向又挪了挪。
那孩童左半张脸似是被橡皮擦拭掉了般,平整光滑,没有一丝褶皱,而另外半张脸露出一只眼,半边鼻子跟一半的嘴巴。
这一幕在深夜的雨幕中显得格外的诡异与惊悚。
孩童突然站起身,缓缓朝院子方向走来,他那半张嘴一开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随着慢慢靠近,姜桡终于听清楚了。
“找……找阿……阿娘。”
“姐……姐姐,救救……救救小虎!”
姜桡很想开口回应,姐姐救不了你,姐姐现在也很害怕。
孩童可怜兮兮的站在院外,他似是在忌惮什么,没敢继续向前,仅有的一只眼睛就这样紧紧盯着姜桡,良久,那小小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姜桡立即松口气,她上前立即将敞开的木门给关紧,又在木门上方贴两道镇邪符,才感到安心。
许是害怕方才的事情再次发生,姜桡的目光落在贺千宸旁侧那空出来的位置,半响,她狗狗祟祟的摸到床榻上,见贺千宸没什么反应,犹豫片刻,又心惊胆颤的躺了下来,紧紧搂着怀里的挎包。
若是可以,姜桡恨不得抱着贺千宸睡。
倒也不是占便宜,她刚才能看出来,那只殇魂应是畏惧贺千宸的存在,才不敢继续靠近。
姜桡略有些自责丢师门的脸,但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镇邪符理应不会从外破开,可刚才那张镇邪符却突然失效,这才导致那只殇魂发现自己。
也不知是这一日过的太过于充足与刺激,躺在床榻没片刻,姜桡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背对她侧躺的贺千宸却缓缓的睁开了眼。
翌日。
姜桡从睡梦中惊醒,正坐在床榻上大喘着气,他忍不住回想梦境中师父对她的恨铁不成钢,让她画一千张平安符的画面。
真是太可怕了!
这时,木门“咯吱”一声从外被推开。
屋外依是细雨绵绵,贺千宸见姜桡醒后,脸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睡的可好?”
那声音明明清润温和,可姜桡却听出几分冷意。
她下意识想抱紧怀里的挎包,却发现它不知所踪,整个人不由焦急了起来,直至发现它被放置在木桌上,这才松了口气。
姜桡低着头,心里头盘算着,若贺千宸不问她怎么睡到床上的,那自个就不答,若问那就装傻。
“挺好的。”
这时张公的儿媳妇撑着雨伞,站在在院中大声吆喝着。
“姜姑娘,张公子,早饭做好了。”
姜桡连忙起身,她将挎包背在身上,正准备出门时,却听贺千宸突然开口道。
“昨夜睡得沉,似是听见你喊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桡侧过身子,想了想,便将昨夜瞧见殇魂的事情说出来,不知为何,今日回顾那殇魂的行为举止,总觉得有些怪异。
殇魂会开口求救?
贺千宸垂眸,那张白净且俊美无俦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故作漫不经心的道。
“我似隐隐约约记起,殇魂是记不起自己名讳。”
姜桡呆愣住。
人在海中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的那一霎那,会遗忘姓氏与珍藏的记忆,也因此殇魂会被凡人那强烈的七情六欲所吸引住。
那些东西是它们曾经拥有却又遗忘的东西。
就像是烛火对飞蛾有着致命的吸引。
姜桡不由看向贺千宸:“那昨夜我所瞧见的孩童就并非殇魂,而是游荡在黑河村的亡魂。”
贺千宸却一脸茫然:“我不太清楚。”
姜桡想了想,决定待会去问问张公,虽不知这亡魂同殇魂有没有关联,但这件事总得要解决。
主要她是害怕这只亡魂今晚又找上门,并赖上自己。
两人出了屋,撑着雨伞去了大厅内。
这用完早饭后,张公正想问今日要准备怎么找出藏在村子里的邪祟时,便听见姜桡开口问道。
“这村子里可有一名叫虎子的孩童,差不多四五岁的样子,脚上穿着虎头鞋。”
想起那诡异又惊悚的半张脸,姜桡是真的没法子去形容那孩童相貌如何,只能将已知的线索说出来。
张公愣了愣:“你说的孩童应是王小虎,住在村尾边上,是个遗腹子。”
姜桡立即听出这话的不对劲的之处,略微诧异道:“他还活着。”
张公的脸上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自是活着,前些日子我还瞧见他同村子的几名孩童去后山摘菌子。”
姜桡懵了!
若王小虎活着,那昨晚她瞧见的孩童是谁?
难不成这村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叫小虎的?
张公忍不住问道:“姜姑娘,那孩童你是在哪瞧见的?”
贺千宸伸出手,一团拳头大小的黑雾悬浮在上面。
自他入魔之后,他竟发现黑雾竟同灵气般运转。
而刚听到阿桡说的那些后,贺千宸才明白过来。
黑雾同灵气本是一体,只是灵气被修真者吸纳体内减少,黑雾被欲望滋生增多。
本来平衡的状态被打破,黑雾大过灵气之后,里外两界才出现这种诡异之事。
贺千宸告知阿桡自己的猜测:“两者恢复到原本的平衡状态,黑雾或许就不会在出现。”
姜桡低头沉思片刻,忽开口。
“我有办法!”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其实办法很简单,但不知道能不能行。
姜桡看着潭水那大片的五色睡莲,轻声说道。
“阿鹤,如果里外两界合二为一会怎样?”
这也是她所想到的办法,里外两界天梯上的上古法阵,上面的符文皆是灵族血所绘制,其中酝酿大量的灵气。
天梯本是通向两界渠道,可能将其砍断,两界便合二为一,
没有天梯,上古法阵也可以将其摧毁,所蕴含的灵气喷涌而出,应该能弥补缺失的灵气。
姜桡继续说道:“阿鹤,你不觉得奇怪吗。李扶砚将灵族看做修行路上的踏脚石,那又怎舍得用灵族血液加固天梯上的法阵?”
贺千宸垂眸,如鸦翼般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而后说出了答案。
“天梯隔绝了灵气,这也为什么修行者都在外界,普通凡人身在里界。”
可细想,自己本来就是献给河神的新娘祭品,也算不上是什么谎言。
只是话音落后,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些金色粉末重新化为黑色的铁链,还没等姜桡回过神来,铁链一端栓在她的左脚脚踝处,另一端则栓在贺千宸右脚的脚踝。
眨眼间,两处紧紧相连的地方消失不见,铁链大小也发生变化,似是一条极有特色的脚链,细看那些金色的梵文还在时不时的流动。
姜桡彻底傻了眼,她抬起头看向贺千宸,也顾不得这个人危险不危险。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栓大反派吗?
怎么把自个都一起栓了!
贺千宸也愣在原地,许是没想到束缚自己千年的枷锁竟是被偷进过来的小老鼠解开,更没想到两人会绑下的契约。
鲜血以为媒,言灵以为誓,同生同死。
还真是麻烦。
贺千宸伸手轻轻摩挲脚踝处的那条链子,眼底露出一丝阴鸷,可很快就被掩盖下去。
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水光潋滟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一脸无辜的撒着谎。
“我也不知,我似是忘了许些事情,你可知我是谁?”
姜桡彻底愣在原地,她看着贺千宸那漂亮的脸蛋露出迷茫模样时,心里的提防在一点点溃散。
她并未怀疑贺千宸的话,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在姜桡看来,贺千宸是真没必要装失忆的戏码。
好半响,她才昧着良心,支支吾吾开口。
“你……你是心地善良的河神!”
这个答案让贺千宸意味深长的盯着眼前女子,他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亦如黑夜中盛开的昙花,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蛊惑。
“娘子?”
姜桡下意识开口:“A ha?”
待反应过来后,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这也怪不得姜桡,毕竟那些刻在DNA的歌词实在是下意识的反应。
贺千宸依旧是笑着,依旧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眼前的女子,他伸手轻轻捏着女子沾有一些污泥的下巴。
“还不知娘子的名讳?”
贺千宸的手也极其漂亮,如同上好的玉瓷器,白皙修长且骨架分明。只是在姜桡看来,那只手冰冷的叫人害怕,似是一条吐着舌信的毒蛇,下一秒就会缠在她的颈脖处,然后用力勒紧。
姜桡咽了咽口水:“姜桡。”
她是被丢弃在道观的孤儿,随着师傅姓,因道观门口种有好几株姜桡子,便取名姜桡。
“我名贺千宸。”
许是太久没有说过自己的名讳,贺千宸的嗓音带着生硬与沙哑。
那只冰冷的手捏着姜桡的下巴,轻佻的向上挑起。
“可别忘记。”
姜桡张嘴想说些什么,目光却被身后的那棵玉树给吸引过去。
她不知玉树的存在是束缚贺千宸最重要的存在,更不知那铁链的源头也是来自这棵玉树。
铁链离开贺千宸脚踝的那瞬间,这座罪仙囚狱也失去它的存在性。
琼玉树毫无征兆的朝另一边倒去。
姜桡的小脸瞬间露出肉疼的神情,这么大棵玉树摔落在地,怕是会摔得稀巴烂。
这玉碎了可就不值钱了。
玉树倒下的瞬间,将最前端的石壁砸出个大洞,洞外是翠绿的丛林,阳光随之倾斜落下,时不时还听到几声鸟叫。
贺千宸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瞧见这样的景致。整个人愣愣的呆在原地,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露出一丝迷茫。
在他失神的片刻,姜桡突然爬站起来,朝着洞口方向小跑过去。
贺千宸的目光随着那只“小老鼠”的身影移动,以为她是要逃离,不曾想是蹲在琼玉树旁,一脸心疼。
姜桡见玉树并未摔的粉碎,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脚旁那一株在阳光下散发温润光晕的枝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触碰让她心瞬间激动起来。
还好,还好。
大宝贝还在。
可就在姜桡准备将脚边那一株玉枝桠折断时,眼前的玉树突然化为绿色的荧光,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在那瞬间,姜桡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那么大一棵玉树呢!!
怎么就突然没了!!
贺千宸将姜桡脸上的错愕与揪心的神情时,眼底露出一抹诧异,他站起身走过去。
可想到两人身上的契约,那鸦青的睫羽边掩盖眼底的杀意,边故作遗憾道。
“这琼玉树可是不得多的珍宝,单单一片叶子都可买下一座城镇。”
姜桡!!!
贺千宸继而有慢悠悠说道:“可惜娘子方才没能够折下几株枝桠,那枝桠折断虽不及琼玉树那般值钱,但却不会随琼玉树消失不见。”
姜桡只觉得贺千宸嘴里吐出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刀刀捅在她的心窝里。
难受的厉害。
贺千宸见姜桡那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漂亮的脸上露出无辜的神情,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是瞥向洞穴外,那片有阳光的丛林处。
姜桡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痛失暴富的机会对她打击太大,整个人似丢了魂般,好半响才回过神,想起自个的包袱还遗落在黑河村呢。
那里头可还有不少黄符与朱砂呢。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被一道阴影给笼罩住。
姜无味抬起头,就对上贺千宸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漆黑的眸子似是黑湖,深黯的让人瞧不清任何情绪。
她猛的回过神来,整个人更是惊得一身冷汗,自个怎就忘了这个祖宗。
贺千宸垂眸,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娘子方才是想抛弃为夫?”
姜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反驳:“我不是,我没有。”
贺千宸微眯着眼,轻声解释:“你我已绑定契约,若两人离的太远,铁链会化为荆棘,从血肉中生长出来,那样很疼。”
姜桡瞬间被吓的脸色苍白,哪还在顾什么反派不反派,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契约不能解除吗?”
姜桡向来惜命的很,又怎愿同贺千宸绑在一起。
虽书中对贺千宸描写不多,但他出场便是子夜红月,百鬼哀嚎,结局更是穿着沾着鲜血浸透的黑衣,伸手将男主的心脏掏了出来,并将其推入冥海中,而留下女主在海村中苦守到老。
不等贺千宸开口作答,姜桡再次开口,并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你真的失忆了吗?”
贺千宸一脸认真:“那是自然,娘子是不信我?”
姜桡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若贺千宸没有失忆,怎会如此良善的相信她所说的话,怕是直接一爪子掏出自己的心肝,骨灰都给磨成粉。
可“娘子”那两个字,总觉得像是催命符。
姜桡极其心虚的低下,早知道说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毕竟这一声又一声娘子听是芒刺在背,站立难安。
“你别喊娘子,喊我姜桡就好。”
姜桡的目光忍不住落在贺千宸那如玉般的脚背上,随即又落在脚踝处那条黑色的锁链。
黑白的相衬,给与人一种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瞧的挪不开眼。
贺千宸先微微蹙眉,而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姜无味的身上。
“你想解除契约?”
姜桡用力点点头。
贺千宸要比姜桡高个头,似是一座山般站在姜桡的面前,他突然伸手擦拭掉沾在姜桡下巴处的污泥。
那指腹柔软,却又冰冷的厉害。
姜桡被突如其来的亲昵吓的全身僵硬,若那日这大反派恢复记忆,怕杀的第一人定是自己。
想起贺千宸的手段,她没出息的哆嗦起来。
贺千宸假装没察觉到,嘴角虽露出浅浅的笑意,但那双漆黑眸子却似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如出去找人问问?”
姜桡似是想到什么,双手紧握成拳,瞪大的眼睛中带着怒气。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那我们就去黑河村!”
找人算账!
在姜桡看来,这一切都是黑河村长的错。
他若没把自己骗过来,打晕塞到花轿里,那就不会同贺千宸搅合在一起,小命岌岌可危不说,还有那什么鬼契约。
姜桡朝前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整个身影都被笼罩在阴暗中的贺千宸,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们离多远,这链子才会化为荆棘呀?”
贺千宸从阴影中走出来,阳光洒落那他的身上,将地上的影子拉的极长,本就极白的皮肤衬托的有些病态,根根长而翘的睫毛落下的阴影,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掩盖住。
“我也不知。”
姜桡幽幽的叹口气,朝后退了几步,边与贺千宸同行,边小声嘀咕着。
“那黑河村邪的狠,总感觉那村子里藏有什么脏东西。”
话音落后。
姜桡似是想到什么,本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因贺千宸在旁的缘故,又硬生生的给憋回了肚子。
《诛殇》中主要剧情,便是男主与女主携手诛杀殇魂的过程。
而文中也详细描述过,这殇魂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洪荒初期,没有黄泉,更没有阎王殿与奈何桥。
死去的人化为孤魂,游荡在天地之间。
可伴随天灾,饥饿,疾病,孤魂数量增多,严重影响活着的人,那时名为“刳其”的人站出来提议。
不如将这些孤魂赶去冥海。
而在冥海深处有座城,名为归墟。
“不如让我掌管这具身体。”
贺千宸丝毫不慌,他紧盯正前方的天梯,讥讽道。
“多谢你,若不是这天梯或者我还斩不断。”
反应过来被骗的心魔只能无能狂怒,然后看着贺千宸食指中指并拢,放置眉心。
属于它的力量北快速被抽取过去,只见白黑两色的灵气混合在一起,如同八卦阵般在贺千宸面前迅速转动。
底下有老者看到这一幕,不由诧异道。
“他竟修出法相!”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九品之上,法天象地乃是最高境界,亦是修出自身法相,从而劈开天门。
只是没想到贺千宸会选择斩断天梯,只希望能化解里外两界的这场灾难。
随着黑白八卦迅速转动,在贺千宸的身后缓缓浮现出一个堪比千雪雪山般巨大的身影。
身影全身散发金色光芒,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
可姜桡却看得清清楚楚,那道巨大的身影同贺千宸生的一模一样,只是在金光下,整个人显得庄重威压。
只见它双手持剑,怒喝一声,手中的那把剑直直的砍向正前方的天梯。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天地间开始剧烈的晃动。
那座天梯仿佛扎根在外界的血肉中,一击并无法斩断。
而里界的震感要小些,他们能透过云层看到一抹璀璨的金光,以及天梯开始晃动,上方出现如蜘蛛网般的裂缝。
还未从昨夜惊魂中回神的镖局几人瞬间慌了神,李广则下意识朝姜桡身边挪了挪。
山中有雾气本是正常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可如今才春夏之际,昨日未下雨,今日阳光明媚,阿茶山周边又没江河,那这浓浓的雾气从何处而来?
这让姜桡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的贺千宸,却见他神情淡淡,漆黑如曜石般的眸子清冷的望着那雾气。
不愧是书中的反派大佬,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
陈千峰焦急的问道:“杨镖头,那我们还下山吗?”
这话也是镖车其他人迫切想问的,他们是真的不想在这茶庄呆上一刻。
杨镖头神情凝重,他着实没有料到事情发展会变成这样,看着茶庄外将周边景致遮挡严实的白雾,眉头紧皱,若这样下山,怕是更危险。
可想到昨夜那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青灰色的脚踝,杨镖头的脸色苍白如纸,这前有虎后有狼的局势让他内心自责不行。
当初若是绕路,亦或者听那位姜姑娘的话,及时下山不在茶庄借宿的话,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似是想起了什么,杨镖头连忙转身,朝着姜桡所在的方向走去,双手抱拳,弯腰赔罪。
“姜姑娘,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姜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们指一条明路。”
正不知怎么办的姜桡??!!!
贺千宸则站在旁侧,似笑非笑的看着神情有些错愕的女人。
李广立即道:“昨夜那张救了我们所有人命的黄符就是姜姐给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可是花了我二两银子。”
没等姜桡开口,就听杨镖头开口。
“姜姑娘,我愿付二十银子酬劳,只请你护我们平安。”
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已经颠覆杨镖头这些年的认知,他回想起姜桡一开始的警告以及那张黄符的威力,只觉得自己是有眼不识泰山。
如今他别无所求,只求镖车所有人都能活着回去。
身上银钱快要花光的姜桡,没有一丝犹豫就点头应道:“行。”
她目光灼灼盯着杨镖头,而杨镖头也十分上道的将腰间的钱袋子摘下来,十分恭敬的递过去。
姜桡那双圆溜溜的葡萄眼乐的如月牙儿般,待将钱袋子塞入挎包后,才拿出好几个三角护身符递给杨镖头。
这些都是她昨夜将画好护身符一张张折成出来的。
原打算卖给李广的,可眼下也差不多。
杨镖头激动接过这些护身符:“姜姑娘,是不是只要佩戴这些护身符,我们就可以下山?”
姜桡???
她幽幽道:“我只是个稍微有点实力的符师,不是神仙。”
李广忍不住开口:“姜姐,那这护身符有什么用呀?”
姜桡闻言,耐心解释“碰到普通的邪祟的话,这护身符可护你们一次”
李广愣了愣:“那如果不普通呢?”
姜桡语气诚恳:“那就只能原地等死。”
杨镖头等人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半响,杨镖头还是将手中的护身符分发给镖车的每一个人,他有些不死心。
“姜姑娘,有抵挡不普通的护身符吗?”
姜桡点点头:“有呀。”
杨镖头微微愣住,没回神来,便听姜桡说道:“可那是另外的价钱。”
这普通的护身符跟升级的护身符花费的精力怎能一样,后者可是要花费很多精力的,自然是要收贵点的。
可惜姜桡从来没画成功过。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嘀咕着:“咱们也不要什么护身符,只想下山。”
姜桡侧目看着茶庄外那看起来如泉水般流动的雾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出来,将黄符朝空气一抛,右手捏手诀。
“八方符灵听我令,幻鹤!”
只见那张黄符瞬间幻化成纸飞鹤,扑腾的纸翅膀朝着雾气所在的方向飞去,在纸飞鹤触碰到白雾的一瞬间,看起来无害且没有危险的白雾骤变成血盆大口,眨眼就将那只纸飞鹤给吞噬其中,没了踪影。
杨镖头等人彻底傻了。
而这一幕也被急忙忙刚过来的茶庄主人韩员外等人看个正着,他们皆愣在原地,许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姜桡看着杨镖头,轻声解释:“只有雾散了,我们才能下山。”
贺千宸似是察觉到什么,狭长的丹凤眼淡淡的扫了韩员外等人,随即将目光落在一脸烦躁的姜桡身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苦恼的神情。
李广正准备开口询问,这雾气何时才能散,那韩员外就急忙忙的冲过来,语气激动且哀求道。
“高人!”
“高人!”
“还请你救救韩家,救救这阿茶茶庄吧!”
姜桡只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昨夜那鬼婆子也曾让她救救韩家子孙,想起厅内摆放的棺材的瞬间,她立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中招了!
那鬼婆子并未有坏心,只是想引众人进茶庄,让他们救救自己的儿孙,可被姜桡谨慎的拒绝后,那怨气却突然蹭蹭蹭的涨,故转变厉鬼。
姜桡并未开口回应眼前身着绛红暗纹长袍的韩员外,她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明白阿茶山庄周边为何出现诡异的雾气。
凡有殇魂所在,必有异象。
只是阿茶山庄中的这只殇魂,很明显同黑河村的那只殇魂是不同的。
不用看就知道棘手,难对付。
而且它在暗,自己在明,更不好处理。
方才姜桡还收了二十两银子,要护住镖车队等人,那就更难了。
韩员外见姜桡迟迟不应声,顿时红了眼眶,他也顾不得什么尊严,直接“扑腾”的跪了下来,这惊的身后的众人纷纷惊呼道。
“阿爹!”
“老爷,使不得呀!”
韩青连忙上前将阿爹给搀扶起,他看向姜桡的,语气不善道:“姑娘,大家现在都是同一条上的船,救韩家就是救你们。”
这话其实说的没错。
府邸外有吃人的雾气,他们还得借宿在韩家人的茶庄中避难呢。
姜桡迅速捋清局势后:“你说的很对,但我从不干白活。”
韩青眼底闪过一抹鄙夷的神情,而韩员外立即开口。
“若姑娘让韩家渡过这次劫难,韩某愿千金相赠。”
姜桡听到千金这两个字眼睛都亮了,但很谨慎的没有立即应下,她又不傻,怎会不知道这酬劳越高,活越难。
“我只是个半吊子的符师,可没那么大本事,”姜桡如实说道。
有些事总要说清楚才行。
姜桡继续说道:“所以我也保证不了你们韩家人能不能渡过这场劫难。”
韩员外见她神情认真,不像是说假,也只有叹口气。
“我们韩家祖祖辈辈守着这阿茶山,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
余下的话韩员外并未继续说下去。
“姑娘,你们还未用早膳吧,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话音落后,镖车那行人的肚子就传出“咕咕”叫的声音。
韩员外连忙吩咐下人备菜,随即上前招呼姜桡一起过去,可目光却不由被旁边那气质非凡的男子给吸引住。
方才不想追究,就是因这男子的缘故。
韩员外经商这些年,遇见不少达官贵人,故此一眼就能断定这男子身份不简单。
在去侧厅的路上,韩员外开口介绍犬子韩青与小女韩琴,韩琴的目光早就落在贺千宸的神情,双手害羞的揪着手帕。
而穿着藏青色袄裙,略微年长的女子是韩员外的夫人丁氏,身着娇嫩粉色袄裙,面若桃花的女子则是韩员外的妾室胡娘。
众人用早膳分为两桌,姜桡同贺千宸两人随韩员外一家一桌,杨镖头等一桌。
韩青在瞥见姜桡吃第三个肉包时,脸上瞬间露出鄙夷的神情,他显然没什么胃口,将筷子放下后,冷冷的哼了声。
姜桡懒的理会这种傻波,继续埋头干饭。
有一说一,这厨子做的肉包可真好吃!
这时韩员外也放下筷子,他接过胡娘递过来手绢,细细的擦了擦嘴角,随即开口道。
“姜姑娘。”
姜桡咽下嘴里的肉包子,埋头喝了口粥后,才抬头看向韩员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韩员外脸色有些难看,想到有求于人,脸上挂着笑意。
“我听镖局的人说,昨夜是有个婆子给你们开的门?”
这时贺千宸伸手拿个水煮蛋,将其放在桌前轻轻磕了磕,发出的声音让姜桡忍不住侧目看去。
此时韩员外正幽幽叹气。
“我本不信鬼神,可打我阿娘死后,茶庄中就开始不安生,昨夜那婆子应该就是她,或许是舍不得府邸中的孩子,才闹成这样。”
姜桡没吭声,她目光正落在贺千宸身上,见他那双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正仔仔细细将破碎的蛋壳一点一点的扒掉,动作优雅矜贵。
韩员外继续道:“姜姑娘可有法子,超度我阿娘,让她去投胎?”
姜桡回过神,抬头对上韩员外那双略为浑浊的眼睛:“昨夜你阿娘恳求我,救救你们韩家子孙!”
这话无疑是一颗巨石砸入深潭中,击起大片水花,溅落在韩家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韩员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脸上苍白的厉害,最后声音有些发颤道。
“姜姑娘是说,茶庄还有别的……”
余下两个字他没敢说出口。
可答应完后,她就开始好奇起来,自己同贺千宸生出的小果子,是人族呢?还是灵族?
亦或者是人族跟灵族的混血?
带着这个顾虑,姜桡坐在上的花轿,牵着红丝绸同贺千宸拜堂成亲。
待送去新房的路上,苏音不忘提醒道。
“阿桡,记得我给你的宝贝,一定要看!”
姜桡轻“嗯”了声。
苏音这才松了口气,希望自己的心血不会被白费。
屋内龙凤蜡烛燃烧着,桌上摆放着酒壶跟一些糕点。
姜桡坐在新床上,见屋中只剩下自己后,才从灵宝袋中掏出苏音给的“宝贝”。
那是一本书,上面写避火图三个字。
姜桡疑惑的翻开其中一页,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先是愣了愣,随即脸颊通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