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小说 > 其他小说 > 少爷折腰gb > 1、001 公报私仇
    乾陵八年,世京的第一场雪,下在炎炎酷暑日。


    这是开国以来,世京第二场六月飞雪。


    同年,太子因私炼妖兵犯谋逆罪被禁足东宫,太傅沈重涉嫌太子谋逆案被捕入狱,所有亲眷流放外河。


    沈太傅的亲眷不多,三代以内,只有一人。


    沈太傅一生清廉正直,而立之年失发妻,不惑之年丧长子,如今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个刚及弱冠的儿子。


    世京城中说起沈二公子,没有不心生动容的,女子倾慕爱慕者多,男子艳羡嫉妒者多,论才学品貌,沈二公子称得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样的尤物流放外河,受那颠沛流离之苦,甚至可能死在途中……岂不可惜。


    最终,在诸多势力干预下,沈二公子留在了世京——以贱籍之身。


    这个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世京大街小巷,几乎每个人听到之后都先愣住,然后眼中亮起或惊喜,或晦暗,或亵渎的光芒。


    曾经连见一面都难如登天的天之骄子,如今只需花上些许银钱,就能进典音司听他卖唱一曲,甚至……还有那样的机会。


    典音司是朝廷委派掌乐女官专门培养宫廷乐师的官家场所。


    可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世京无人不知。


    典音司招待的不是普通百姓,是朝廷命官。


    按照律法,朝廷命官不可逗留风月场所,可典音司又算不得烟花之地,此处是先帝主建,本是为大臣们提供赏乐品茗的朝后雅处,久而久之,发展成暗中私相授受的明处,上下心照不宣。


    典音司每月逢双,迎接朝中大臣。


    今日照例,乐师舞女们在午时之前练完各自曲目,开始筹备戌时的歌舞。


    酉时左右,便有三两结对的大臣们陆陆续续来了。


    掌乐女官弗枝同往常一样,隐在幕后,观察来往的宾客。


    大臣们穿着自己的便装,扮成普通百姓模样,在门口登记册上草草落下自己的姓名,就迫不及待往里走。


    自从前些日子典音司来了那位曾经名冠世京的沈二公子,第一天隐在珠帘后弹了一曲凤求凰,打那天起,典音司日日宾客满至。


    如今典音司一座难求,弗枝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就在这时,大门口好几个熟悉的面孔簇拥着一名身形高挑的青衣女子涌入典音司,这个阵仗,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为首的女子,并不是弗枝熟悉的面孔。


    但那是一张极为出众的脸,柳叶眉,丹凤眼,薄唇不经意扬着笑,像不羁的浪子,可举手投足间又端着一身官家气度。


    不论周围的人说什么,那女子都只是含笑点头,不冷不热。


    弗枝在名册最后一页找到了这位新客的信息。


    还在错愣间,那头有人出声喊:“弗掌乐,还不快来引见雁大人。”


    弗枝猛地回神,心跳加速。


    这就是三殿下说的那位屡破劣妖案的司妖监天掌?坤乾上品境,离圣体一步之遥……名不虚传,好强大的气场。


    弗枝碎步走近,颔首问安:“雁大人,下官弗枝,是典音司的掌乐女官。”


    她出了声,雁岚才注意到身边这位平平无奇的掌乐女官。


    “你是掌事?”雁岚确认后,开口,“沈太傅之子,沈徊玉,可在此处?”


    弗枝原本有些意外这位雁大人雌雄莫辨的低沉嗓音,听她要见沈徊玉后,眼里便有了几分世俗打量。


    来典音司,想见沈二公子的人很多,但这么直接的,她是头一个。


    世京已经很多年不曾纳士入朝了,这是新帝即位以来第二个,也是今年朝中唯一新晋官员。


    此人更为不凡的是,她年纪轻轻便是坤乾上品,在短短一年内,破获数件劣妖案,仕途青云直上。


    这位雁大人入仕一年以来,从未踏足过典音司。这头一次来,没想到也是为了见一见那位坠落凡尘的天之骄子。


    弗枝说:“淮因就在后院待客,我这就把他叫来。”


    “不必了。”


    雁岚从袖中取出玄铁金司刑令,说:“司刑府彻查暗巷杀人案,抓捕嫌犯沈徊玉,听候审问。”


    司刑府?抓人?


    弗枝还没反应过来,门外鱼涌而入一批金枪卫。


    沈徊玉不在大堂中,金枪卫翻遍了前庭后院,才在一处隐蔽院落找到那位清隽高贵的沈二公子。


    簇拥雁岚而来的那群大臣也没料到这个局面,纷纷错愣面面相觑。等他们回味过来,典音司早已人去楼空。


    .


    世京在十日之内,接连发生三起命案,死者均为城中富家子弟。


    三具尸体经仵作检查,都是被乱刀砍死,凶手刀法凌乱,却刀刀入骨,周围墙壁血迹斑斑,但丝毫找不到属于凶手的一丁点痕迹。


    就像是,有人用念力操控着菜刀,将几人乱刀砍死的。


    但能以念力操控菜刀,且刀刀入骨,有这种能力至少得是个上品境。世京内的上品境者均记录在册,经过排查调访都洗脱了嫌疑。


    雁岚接过这个案子后,查到这三人在死前都曾去过典音司,且都对沈徊玉出言不逊过。


    那几人离开典音司后,就死在了偏僻的胡同里,尸首被发现时已经腐臭。


    沈徊玉,有作案动机。


    司刑府大牢,走出一男一女两名带刀侍卫。


    “老大为什么让我们离开?”闻鹿眉头紧着说,“世京无人不知沈二公子是凡体,倘若他是凶手,那得隐藏多深?”


    “你别瞎担心。”伍阁别有深意地说,“老大让我们走,是因为她对沈二公子,另有企图。”


    闻鹿听出他话里的调调,严肃道:“大人不是肤浅之人。”


    “呵。你知道什么,我可是连着给沈府递过一年拜帖。”伍阁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叹息道,“一次都没约出沈二公子。”


    闻鹿疑惑:“你约他?”


    “不是我!我只是个送信的。”伍阁恨她是榆木脑袋,“那一封封拜帖,都是老大亲手所写。”


    整整一年,三百六十封拜帖,无一封得到回应。


    沈徊玉只是一介凡体,虽有杀人动机,但不具备杀人能力,作为嫌犯,按流程应当先关押至司刑府外牢,这一来就抓进内府大牢……伍阁合理怀疑,老大公报私仇。


    被怀疑公报私仇的雁大人,果然正在公报私仇。


    作为暗巷杀人案嫌犯被抓进来的沈徊玉,还没来得及换下典音司那身单薄的乐师服,清秀的锁骨连同纤长的脖颈裸露在空气里,在雁岚露骨的打量中,感到一丝诡异的寒冷。


    雁岚并没有立刻审问案情,而是等人在刑座上被她盯得坐立难安了,才贴心地倒了一杯热茶。


    她终于开口问:“沈少爷可记得我?”


    她担心沈徊玉看不清似的,将座椅拉近坐到他对面,端起烛火与双目齐平。


    刑讯室明明灯火通明。


    这个举动显得多此一举,不知道沈徊玉有没有将她看得更清楚,但她实实在在看清了沈徊玉那张白玉无瑕的脸。


    他的五官很漂亮,“漂亮”这个词是雁岚对他一贯的认知。世京城的美男子排行榜上从来不会有沈徊玉的名字,因为他的名字是直接独立于排行榜之上的。


    他真的很美,但那是一种克制的,给人温柔儒雅错觉的美,是不同于平常美男子那般耀眼夺目的美,他沉淀的气质更像一块引人遐想的玉石。


    出色的容貌让人移不开视线地盯着,盯着他看的人却不会觉得自己唐突。


    沈徊玉习惯被人瞩目,但雁岚的目光让他感到很诡异。诡异在她的眼神绝非那种低俗亵渎的打量,也不是爱慕倾慕的仰望,沈徊玉看不懂。


    他的目光落在雁岚脸上,认真地摇头:“不记得。”


    “雁岚。”她放下烛火,微微一笑,“沈少爷对这个名字总该有印象。”


    沈徊玉反问:“这个名字跟今日提审我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雁岚笑容微僵:“也没有印象?”


    她有点怀疑伍阁这一年没有将她亲手写的拜帖投给沈府。


    “雁大人的名号,小人是听过的。可是……我今日还得回去,请大人快些问话吧。”


    他的敷衍显而易见。就连拒绝人,都是这样温文尔雅,赏心悦目。


    雁岚收起了不太正经的神色,盘问起三人遇害时他在何处。沈徊玉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每一次的人证都不下五个。


    这说明,他每日都有客人。


    由于身边并未留人,雁岚自己记录,她记完了沈徊玉口中能证明他不在场的人证姓名后,紧皱的眉心发黑。


    “这里面有一个人,三次都在场,能证明你当时在典音司。”


    沈徊玉扫了眼她手中的册子,点头:“是,魏小姐每晚都能证明我就在典音司。”


    典音司的入场费不是小数目,能夜夜包场,非富即贵。雁岚盯着那个名字,想起皇城御林军统领姓魏,有个妹妹。


    雁岚说:“即便如此,最多说明你不是直接凶手,也可能是买凶杀人。”


    沈徊玉说:“我没钱。”


    入了典音司的都是贱籍之身,此后,富贵凭人,生死不论,挣的钱都是官家的。这个规定谁都知道,偏偏这样问,无异于是在逼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他早已不是名门公子,只是一个人人可辱的贱籍罢了。


    他的嫌疑其实很好洗脱,但明显面前这位雁大人有意让他不清白。


    意识到这点,沈徊玉明确指出:“雁大人对我好像有点敌意。”


    雁岚没否认也没承认,“一年前,新科状元跨马游街,沈少爷也在现场。”


    她忽然说起往事,像是在翻旧账。沈徊玉皱眉,跟着她的话仔细回忆自己可能出现的错处。


    “你是那个状元?”


    雁岚不置可否:“那日无雨,你却在桥头买了一把红梅伞。”


    “那时,你我……”沈徊玉不记得与她有交集。


    雁岚说:“百姓们都在看热闹,我的马停在你跟前,你却没有看我。”


    沈徊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她又笑着摇头:“也不是,你撑开伞时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你没记得。”她说,“也很正常。”


    沈徊玉愣住。


    他记得那日,那日是小疯子的忌日。


    他去了郊外祭奠,回城后街上鸣锣打鼓,喜庆洋洋,听说是状元游街。


    是新帝即位八年以来,第二个新科状元。


    围观的百姓很多,他也远远看了一眼,看到那马上之人头戴簪花,身着锦袍,披红挂彩,就想起了当年兄长高中时,也是这般……于是不敢再看下去。


    所以是这么个原因?因为没认出她是偶然见过一面的甲乙丙丁,就被记恨上了?


    好荒谬的理由,沈徊玉怀疑不止如此,正当他不知如何开口,雁岚突然推开他身前刑板,将距离拉近到一臂之遥。


    她说:“那日惊鸿一瞥,我久难忘怀。”


    “后来,我命人给沈府递拜帖,递了整整一年。”


    是的,整整一年。


    一直递到沈府被抄家的前一日,沈徊玉怎么会没有印象,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因他知道,所以只能更冷淡地说:“沈府每日的拜帖太多了,抱歉……”


    话音未落,雁岚眉目沉沉一禀,掀了烛台,取来手铐,拷住他的双腕,高举上头顶。


    沈徊玉愣了一下,眼中疑虑闪过,很快,他弯起眼笑望着她:“……雁大人,不至于。”


    他面色平静,笑容浮于表面。能看出来,这短短半个月,典音司让他学会了不少东西。


    那张白净无暇的脸,眼尾有一滴微红痣如朱砂,他看起来明明淡薄疏冷,眸中却似藏了一把钩子,摄人心魄,仔细一看,那神色又分明极其冷漠,好像在说她——有病。


    是啊,他曾是世京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每日给沈府递贴的人数不胜数,就算有人递了两年、三年,他也不会记得。


    要是谁都能约得出沈二公子,那此刻跌入谷底的沈徊玉就没那么让人想作践了。


    “沈少爷应该知道,你有罪与否,全凭我一句话。”雁岚低头,将他双手挂在自己脖颈间,靠近,“你想清楚怎么选。”


    极其暧昧的姿势,已经丝毫不能说服自己忽略对方的用意了。


    沈徊玉咬牙硬扯出一抹笑,说:“雁大人的意思是,就算人是我杀的,也可以判我无罪,是吗?”


    雁岚盯着他笑不及眼底的眸子,也弯起双眸。


    “是。”


    “但你不是凶手。”


    沈徊玉笑问:“你怎么确定?”


    她说:“这几日你都在典音司,不曾离开过,也不曾和陌生人见过面,你没有杀人时间,也没有买凶杀人的时间。”


    沈徊玉收起笑容,将手抬高,从她脖子上抽回,“既然雁大人明白我是无辜的,放我走吧。”


    “不不,”雁岚摇头,“那些人的死和你的确有关系。”


    “什么关系?”


    “还没想好。”雁岚松开了他,嘴角扯笑,“但我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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