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系列的设计稿其实早就完成了, 但成品制作出来后,姜楼总觉得配不上那对夫妇的气质,就又改了很多遍, 想着能不能结合一下金包玉的工艺来制作一款,好在交谈的时候对方很愉快地就同意了, 没有很多波折。
只是没想到的是,最后成品交付的时候, 那对夫妇竟然主动邀请了她去参加二人的金婚宴。
手里握着请帖,上面的两个名字让她缓了好久好久, 因为这竟然是有名的商业巨鳄。
起初她还有些怀疑,因为和自己对接的人并不是他们两位,而是一位有些年纪的男人,现在想来, 那位男人很可能就是这两位的助手或者管家了。
姜楼询问了下能不能再带人过去, 对方没多问, 只是说竟然是她的朋友, 当然就欢迎。
来到宴席现场, 姜楼被引到安排好的位置坐下,而身边空出的位置正好是留给姜楼所说的朋友的。
“我的身份竟然只是朋友。”周祁锐在她身边坐下, 语气很淡, 仿佛不在意一样, 但姜楼就是能感觉到隐约的醋味。
姜楼想逗逗他:“当然,你难道不想当我的朋友吗?”
周祁锐一怔,看向她得逞的侧脸, 哑然笑了一声。
“想, 怎么不想,但我想要的你不是知道吗?”他反而还将上了一军。
姜楼轻哼一声, 表示自己并不想如他的愿。
他也没恼,只是握住她的手,一直到宴席开始,都握得很紧。
宴席很华丽,堪比一场世纪婚礼,可见宴会的主人有多重视。在主持人的宣讲下,女方慢慢从楼上的房间走出来,站在了螺旋楼梯的顶部。
盘旋向上的阶梯两端,站着的是彼此的爱人。
虽然岁月在彼此的脸上留下了痕迹,虽然时间慢慢压弯了两人的背脊,虽然晚风带慢了两人前进的步子,但唯独夕阳落下的时候,温暖洒满人间,入目皆璀璨。
姜楼看着这一幕,眼眸中星光流转。
男方正一步步地朝着楼梯顶端的人靠近,步子不算稳健,但是目光依旧落在楼上的人。而楼上的人也看着楼下的人,在等了几秒后,也同样迈开了步子,两人逐渐的靠近着彼此,以独立的、向着对方的意志。
身上的婚纱是极其简约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反而成为了最夺目的存在。
看着他们的双手相握,再看到他们互相搀扶着,从楼梯中央一起慢慢地往下走,姜楼忍不住动容。
此时整个场所响起了音乐,是《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I know you will, I know you will
I know that you will
“好美啊”她小声地感叹。
周祁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神色也柔和乐起来。
他握着姜楼的手,很轻地揉了揉,然后目光收回,最后落在了身侧的人的身上,就像是,在这场盛大而热闹的景色里,有什么是超越了他们,属于更精彩的存在。
姜楼注意到后,转头看他:“你盯着我干什么?”
周祁锐伸手,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眼角,语气很轻很柔:“阿楼,你哭了啊。”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时候,姜楼的所有思绪都被迁走,她看着周祁锐,留在眼里的泪水忽然就坠了下来,落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
滚烫的、落入人心的。
“周祁锐,这一幕太美好了。”姜楼讷讷地说。
“嗯,我知道。”他替她擦去泪痕,掌心慢慢抚摸上她的脸颊,“这一刻太美好了。”
姜楼:“我没见过。”
周祁锐很低地笑了一声,点头:“只要你愿意,以后还会见到的。”
歌曲接近尾声的时候,他们站在了舞台的中央,脸上的笑容就像这场宴会一样璀璨。
“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和我爱人的金婚宴,这是重要的时刻,也是特殊的时刻,这场婚礼是我和我的爱人结婚五十年的见证,这五十年来,我们一起面临了很多,谣言、质疑、黑暗、危机……但最后都一起走了过来,一起走过来了。”
他握住身边的人的手,看向她:“Mon amour, merci d‘être descendu dans mon monde.”(我的爱人,感谢你降临在我的世界)
感谢你的降临,感谢你的靠近,也感谢你肯定了我,肯定了这段关系并且一直坚定着。
姜楼的心被狠狠地砸了一下,她的手下意识握成拳,却忘了自己正被周祁锐握着。指尖嵌进他的手背,留下了一道道刺目的痕迹。
但周祁锐什么也没说,他承接着女孩儿所有的情绪,也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最后,我还想感谢一下为我和我的爱人设计这套饰品的设计师Oriya。”
台上的视线突然投下来,姜楼怔住,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所有的摄影机就已经找到位置,朝着她不停地按下快门,“我和我的妻子很喜欢。”
话筒被女方接过,她一如第一次见面那样温柔和煦,就连说话的时候都是带着笑意的:“Oriya,上来和我们合影一张怎么样?”
姜楼瞪大了眼,巨大的冲击让她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坐在位置上,还是周祁锐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才反应过来。
在夺目的聚光灯下,在无数台摄影机中,姜楼被牵引着慢慢走了上去,站在了两人的身边。
“那位先生就是你的朋友吗?”
姜楼看过去,周祁锐正坐在台下,灯光早已在她远离的时候离开了他,暗色的空间里,他一身深色系的衣服一点也不起眼,如果不是她将视线落过去,在座的人很可能都不会在意他。
视线相对,姜楼点了点头。
周祁锐垂眼,用笑容掩盖了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紧接着,他就听到姜楼的声音传来:“他是我的丈夫。”
在周祁锐错愕的目光中,姜楼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尽管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足够肯定和清晰,她迎着周祁锐的目光,在聚光灯下,重复:“他是我的丈夫。”
周祁锐只觉得自己是耳鸣了,才让他听到这样一句,但姜楼的声音却是如此的真实,一声又一声的,砸进了他的心。
“那也把他请上来,一起拍一张吧,好吗?”女人的声音温暖又柔软,带着引到的力量。
姜楼点头,目光看向台下的人。她在邀请,邀请他和自己一起享受这样的时刻。
周祁锐起身,一步步朝着她走来,最后,站在了她的身侧。
快门在按下的一瞬间,画面定格住,周祁锐紧紧握着姜楼的手,微微侧脸,让目光所及处全都是她-
临近新年,姜楼斟酌了很久,还是决定回京北一趟,反正Incen的入职时间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学校也早早就没课了。
不过,自从上次为商业巨鳄设计首饰的消息传出后,又有不少设计公司和工作室前来招揽。姜楼有自己的目标,一家家回绝之后,重新窝进了沙发里。
而这时,Incen突然发来消息,说只要通过转正测试,就能让她坐到中级设计师的位置。
姜楼本就想着留在Incen,现在好运突然眷顾,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发现一旁的人正在发呆,周祁锐放下手中的电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说:“这是你的实力,你本来就厉害,被人抢着要不是很正常的吗?”
姜楼回神,笑眯眯地盯着他,没来由地问他:“那我被抢走了怎么办?”
知道她的性子,周祁锐只是无奈笑了声,手上用了些力:“我总觉得不是你被抢走,是你不要我了。”
“唉,疼疼疼!”姜楼拍了拍他的手背,将身子移开。
脸被捏得有些疼,姜楼反抗:“谁不要你啊,如果就是有人来抢我,我打不过,被拐走了,这不就没办法了吗!”
“不会让你被人抢走的,”周祁锐揽过她的腰,将她重新带到自己的怀里,“任何人都不能抢走你。”
脸颊有些发热,姜楼嘟嘟囔囔:“谁管你…”
周祁锐抱着她,将一侧的电脑重新拿了过来,继续处理着工作。
他将头靠在姜楼的脸上,电脑横在她的身前,完完全全将她困在了他的怀里。姜楼放任他的动作,目光落在他的电脑屏幕上,发现是和星芒有关的合同。
她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大概是中辰愿意继续支持,帮助星芒度过难关。但姜楼明明记得,在音梦事件爆出后,中辰的股价也受到波及,正在慢慢下跌。
身侧的人呼吸很缓,手上的动作倒没有丝毫的懈怠,切了几个界面,将每个有问题的地方都指了出来。
姜楼又盯着看了会,还是忍不住问他:“谢姐姐的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
“可是我看到消息,说姜听在她的综艺出事了,舆论闹得很凶。”
周祁锐没透露太多,只是说:“这件事只是个意外。”
姜楼抿了抿唇,按住了他还在敲打的手,转头看向他:“你和谢姐姐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帮她?”
周祁锐愣了一瞬,电脑屏幕上不停地跳着“dddddddd…”。
他注意到后,松开了手指,但手背依旧被女孩儿紧紧抓着。
姜楼追问:“什么关系?”
周祁锐这才意识到什么,他用空余的手捏住了她的双颊,笑得很开心。
“笑森莫啊!”姜楼被他捏的心烦,用手去扒,显然耐心已经没了多少:“到底什么关系!”
“我妈因为身体原因,在很久之前就出了国,”周祁锐没再笑,只是反握住她的手,慢慢摩挲着,“这个你是知道的,那段时间她回来过一次,但是很快又走了。”
姜楼当然记得,那是何铭雪去世的那段时间。
“这和谢姐姐有什么关系?”
周祁锐:“那段时间,谢安然也在国外,这几年,都是她陪在我妈身边,将我妈的消息告诉我的。”
“她帮了我很多,我欠她个人情。所以在得知她回国想自己建立公司的时候,我就想着能帮就帮,把人情还了。”
“……”姜楼转过来,垂下了眼,“那她肯定和阿姨关系很好…”
“我选的你,姜楼,”周祁锐将她的脸转过来,一字一句说:“我从一开始,就认定你了。”
“关于她的事,我没和你说清楚,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会注意和她保持距离的。”
姜楼眨了眨眼,小声说:“我也不是要你保持距离啦,就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以为…”
“你以为我喜欢她?以为我和你约定一年婚期是在等她吗?”周祁锐笑了问。
心思被戳穿,姜楼眼神飘忽,想将头转回去。
但周祁锐不允许,他将她的脸抬起来,低头吻了上去。
他扣着她的下巴吻了很久,也很深,分开的时候他稍稍偏头,用拇指轻轻擦了擦她的唇。
这个动作一直仰着头,就算有周祁锐的支撑,姜楼的后脊椎也不免有些僵,已经开始发酸了。
“傻子。”周祁锐说。
姜楼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你才是傻子,大傻子!”
周祁锐勾唇:“好,我是大的,你是小的。”
“都说了我不是!明明就是你什么都不说,一直让我猜!”姜楼结结巴巴地,气势反而不减:“猜、猜错了也不能怪我,是你的问题。”
周祁锐垂着眼笑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胸腔也不停上下起伏着。
姜楼低下了头,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嗡声嗡气地说:“你还笑……”
“是我的错,是我什么都不说,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久,也是我一次次往后退,想试探你的态度,反而让你伤心,也是我从不表明自己的心,让你一直没有安全感……”
周祁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后,说:“我才是那个傻子。”
抓着他衣领的手渐渐收紧,姜楼靠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两个人的心不再变得遥远,而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质疑过周祁锐对自己的爱,而是讨厌着两个人的心之间隔着界限,而彼此都不愿意靠近。
不过现在她靠近了,这之间不再拥有界限,两颗心也找到了彼此-
回到京北的时候,年关将至,雪依旧往下飘着,已经在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姜楼踩着雪,走进了两人一起住了多年的房子。
意外地,房子里灯光明亮着,有人在。本以为是周祁锐找的保姆,靠近的时候才发现是宁肆。
姜楼有些惊讶,一时没开口叫她,只是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宁肆察觉到有人进来,转身,看到并肩站着的两人,神色从质疑,慢慢变得柔和了起来。
“回来了?”
周祁锐点头:“嗯,回来了。”
“追上了?”她的目光从周祁锐身上转移,慢慢挪到姜楼的身上:“你原谅他了?”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身侧的人握住,姜楼的思绪慢慢回笼,她看向周祁锐,笑着承认:“原谅他了。”
其实在得知真相的时候,她真的愤怒过,也质疑过,但当她看到一向镇定自若的人居然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变得小心翼翼,她的怒火被浇灭了,转而变成了悲伤。
周祁锐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在自己提出离婚的时候和她辩论,和她提出条件,他应该保持着从容不迫地态度,就像他将所有真相摆给自己看的时候。
但他没有,自始至终,他都在挽留。
姜楼怀疑过这是否是一场新的骗局,但心脏和灵魂的反馈告诉她,这是真实的,爱是真实的。
只是两个胆小鬼碰到了一起而已。
宁肆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动,最后叹了口气,说:“一起过年吧。”
除夕当天,三人一起聚在厨房里,包着饺子。
在饺子慢慢填满盘子的时候,宁肆戳了戳身边的周祁锐,吩咐:“去买几个硬币来。”
周祁锐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饺子包好,才回答:“不去。”
“家里没有,你得去。”
“”周祁锐将饺子放回盘子里,盯着宁肆说:“妈,想把我支开的话,借口能不能上点心?”
“你也知道我是想把你支开啊,滚滚滚,看着你就烦。”宁肆已经没了耐心。
周祁锐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无声笑了下,无奈:“行,那我就去买几个硬币吧。”
随着周祁锐身影消失在门口,姜楼看向宁肆,有些疑惑:“妈,你把他支走干什么呀?”
“你为什么原谅他?”宁肆包饺子的速度未减,依旧很快速的,很准确的包着,“我以为做出这样的事的人,不值得被原谅。”
姜楼愣住,不知道是因为宁肆的话惊住,还是因为她对周祁锐的态度。
“不是这样的,您对他有误解,”姜楼垂眼,嘴角带着很浅的笑:“他是个骗子,但也是个傻子,明明比我还不会爱人,却在我小时候一直教我怎么爱,妈,你知道怎么爱一个人吗?”
宁肆的双眼忽地空了一瞬,她在脑海里找着这个答案,在自己的经验里找着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最佳解法,但回忆被翻起来时候,她只能想到那场车祸的样子,还有周景辰最后决定同归于尽的决绝的眼神。
她找不到,只能很轻地摇了摇头。
“那您知道怎样恨一个人吗?”
沉默良久,她点头:“我知道,我恨过。”她不只恨过,而是一直恨着。
“那您在我和周祁锐身上看到了吗?”
她忽地呆住,姜楼的话让她的记忆再次定位,回想起了上次她站在门口,看着书房里伤心欲绝的女人。
很明显的,当所有的真相展现出来的时候,姜楼质疑了,否认了,愤怒了,甚至撕心裂肺地哭了。
但当她对上她的双眸,劝她离婚的时候,姜楼说的却是:“我肯定了他。”
“我想找他聊聊,我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慢了起来,最终饺子没有包好,被她的指尖戳破了,废了一张饺子皮。
“我以为,这是一场利益。”就像她和周景辰一样。
姜楼摇了摇头,将包好的饺子放回盘子里,重新拿了一片饺子皮递给了她:“这是胆小鬼的把戏。”
没人教过他怎么爱人,也没人真正的留在了他的身边。胆小鬼便戴起了面具,用着勇者的样子去试探和索求,祈求得到永恒不灭的爱。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面具早就掉了,从他爱上女孩儿的时候,他就已经用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没有隐藏。
是胆小鬼,同时也是勇者。
只是在接受真相的过程中,需要两个胆小鬼一起向前。
“回来了,在聊什么?”周祁锐从外面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
他将手里的烟花桶举起,看着姜楼:“给你买的,玩不玩?”
姜楼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玩,我去洗个手!”
周祁锐将烟花桶放在一侧,来到了她的身边,将口袋里的硬币丢进了烧开的水里:“十枚硬币,够了吗?”
他问的宁肆。
宁肆:“真穷。”
周祁锐也不否认:“没办法,身上也没塞几块钱,得先把老婆哄了。”
洗手的动作一顿,姜楼瞪了他一眼,反驳:“我又没要你买!而且我也没生气啊!”
周祁锐笑得很欢,伸手想去捏她的脸,但想到自己的手有些冷,最后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用来感谢老婆为我说话的。”
意识到他的意思,姜楼的脸蹭的一下红了起来,迅速洗完手逃离了现场,抱着烟花桶出去的时候,不忘丢下一句:“我才没帮你,你自己去解释!”
周祁锐将硬币捞* 起来,递给了宁肆,神色淡淡。
“儿子,你知道她怎么评价你的吗?”宁肆将硬币包进饺子里,缓慢地问。
周祁锐没回,等着她的下文。
“她说你是胆小鬼。”
周祁锐挑眉,对这个称呼有些讶异,但想了想,最后只是低笑了一声,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是。”
宁肆看向他,眸子里多出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神色:“你不是。”
“你比我勇敢,你比我会爱人。”她一字一句说着,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那段记忆。
属于少年时,她和周景辰的记忆。没有利益,没有杂音,没有车祸,没有铁锈味的那段。
下课铃声响起,她从楼上往下看的时候,跌进了他的双眸。这段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她都忘了自己和周景辰还有过这样的日子。
原来她爱过,不然也不会接受两家的联姻,也不会帮助他成立中辰。
她忽地笑了起来,垂着头,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滚烫得让手上的饺子都跌落了。
“周祁锐!陪我一起放啊!”姜楼的声音闯过来,欢快无比。
宁肆声音有些哽咽,对周祁锐说:“去吧。”
周祁锐走出,看着站在不远处正在小心翼翼点着烟花桶的人,嘴角不自觉的就勾了起来。
“你一个人在那傻乐什么呢?”姜楼点燃烟花桶,转头看向周祁锐的时候,问他。
周祁锐这才回神,看向姜楼。
“砰——!”烟花升起来,绽出明亮的花朵,姜楼的影子也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很长。她背对着烟花,反而像是从光里走出来一样。
“……”周祁锐张了张唇,随后闭眼笑了起来。
姜楼赶过来,仰头盯着他看,满是探究:“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我觉得,我很幸福。”
除夕的饺子里,宁肆将十枚硬币都包了进去,给周祁锐和姜楼一人分了五个。
十枚,分给他们俩才是十全十美。
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碗里竟然也出现了五枚。
她疑惑地看着两人,却对上了他们带着笑意的脸。
她呆了片刻,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实话,有点磕牙。”
那一晚,周祁锐一共换了十五枚-
中辰股价持续下跌,姜泽先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便开始同周祁锐谈起了条件。
他以姜听站出来替他澄清为条件,让周祁锐放开属于万姜的股份。
对于万姜来说,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对于周祁锐来说,中辰根本就不会伤到什么。
但周祁锐拒绝了,谈判不欢而散。
姜泽先并没有善罢甘休,他继续买着热搜,买着水军,让刚刚苏醒的姜听在网络上肯定这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音梦的黑幕,同时自己也在发布会上说会为了自己的女儿追究到底。舆论的力量非常好用,人们的同情心总是容易被所带看的东西带动,中辰的股价也因此继续下跌着,眼看着就要低破底线,姜泽先不信周祁锐不会找他。
这是胜券在握的局,姜泽先保守了一辈子,终于选择了一条自救的路。
可他没想到的是,姜楼回来了,以海外有名的设计师身份,带着他和何铭雪的所有信息回来了。
万姜集团董事长为了小三抛弃原配,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放过。
舆论开始慢慢讨论起了他,也讨论起了这个已经和他断绝父女关系的女儿。不过他觉得这条消息无关紧要,不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因为身为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有一两条情史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只要继续等着,等到音梦的事件继续发酵,等到周祁锐过来求自己、同意条件的时候。
后来周祁锐真的来了,但不是过来同意他的条件的,而是递来了一份更低价的收购合同。
“周祁锐,你别得寸进尺!”姜泽先将合同摔在地上,纸张腾飞,发出沙沙的声音。
周祁锐并没在意,只是慢慢调出手机里的消息,递给了他:“最开始,我就说过这事意外,是你自己不要这样的结局。”
姜泽先捧着手机,从疑惑,再慢慢地,面目变得狰狞:“假的!你肯定是拿的假的过来骗我!”
但周祁锐的神色依旧平静,甚至算得上是冷漠:“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算计自己的女儿,你真的觉得这件事不会败露吗?”
电话打进来,姜泽先接过,得知万姜门口已经涌满了记者,所有人都是过来质问他的。
他瞪着周祁锐,发疯般地向他冲过来,嘴里不停地喊着:“都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
周祁锐很轻松地就拦住了他,被姜泽先扔在一旁的手机里视频依旧放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是毕情的声音,也有曲巧可的,还有姜听的。
“这一切都是姜泽先安排的,是他特意让工作人员没有扣紧威压锁扣,是他让姜听一定得从那场直播里掉下来,是他让姜听以性命为代价也要拖垮音梦”
一遍一遍,全是指责他的声音。
“你们没有证据!”姜泽先怒吼着。
“那位工作人员被我找到了,姜泽先,从你放弃姜楼的那一天开始,你的本性就没有改过,这都是报应。”
后来姜泽先被毕情以蓄意谋杀未遂起诉,万姜也被周祁锐收购,换下了那个名字。
姜楼看着这一切的发展,将还在不停给自己打电话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曲巧可作为第四期的特邀嘉宾,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也是她,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周祁锐,在她问他有没有必要将真相公之于众的时候,周祁锐拒绝了,他说等等姜楼。
姜楼也应如他的期待,成为了那个有能力,又影响力的人。她将自己的过往,将所有影藏好的伤疤重新扒开,让何铭雪和她一起站在了阳光下。
只不过伤口被揭开的时候,新伤旧伤会一起疼起来,周祁锐陪着她,帮她铺好所有的路,帮她重新缝合。
“周祁锐,我有点伤心。”姜楼缩在他的怀里,声音哽咽。
周祁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说着:“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她摇头,声音很轻:“不想哭,我就是不理解…”
吸了一口气,她才堪堪压下鼻尖的酸涩,她仰头看着周祁锐,说:“我以为他不爱我是因为他把爱给姜听了,可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他不是很喜欢姜听吗?”
她还记得最开始回到姜家的时候,恃宠而骄的女孩儿被姜泽先抱在怀里,双脚离地转了两个圈,看上去幸福又美好。
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可你没做错任何事,我的女孩。”周祁锐很轻地吻上了她的额头:“你没必要为他找借口。”
眼泪再也压制不住,姜楼将头埋进周祁锐的怀里,抽抽哒哒地哭得像个孩子。
她其实真的不想哭的,她觉得没必要再为了姜泽先流眼泪,但当周祁锐的话落进耳朵里的时候,所有的防御顷刻间崩塌,眼泪决堤-
“你和小姜楼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戒指准备好了吗?”宁肆突然问起。
最近周祁锐不是在忙公司的事儿,就是陪着姜楼回巴黎参加毕业典礼,现在好不容易逮着回国了的周祁锐,就立马问了这个当事人。
周祁锐:“她最近想去敦煌玩,两个月后吧。”
宁肆相当不满意:“又拖?你知道顾家那位逃婚了吗?”
“知道。”周祁锐得到消息的时候,其实有些惊讶,毕竟能够放弃顾家做出这样的选择,需要很大的勇气:“林家已经撤出对顾家的支持了,这是一场豪赌。”
“分了也好,不会互相折磨。”宁肆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那样一个好孩子。”
周祁锐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嗯。”
宁肆最烦他这样:“别嗯嗯啊啊的,婚礼不准拖了!”
“哪敢,婚礼还没设计出来呢。”周祁锐补充:“我不可能给她一个草率的婚礼。”
宁肆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行吧,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没买票,刚陪她从巴黎回来,得让她休息会。”
“行——吧。”宁肆瞪了他一眼,颇有几分不满:“你们小两口一天天的,忙的像个总统,找个机会一起出去也不容易,你得带她好好玩儿啊。”
周祁锐:“妈,到底是您结婚我结婚,怎么看着比我还急?”
“切,我这不是期待吗?”
周祁锐哑然,点头:“行,您放心。”
回到房间,姜楼正在帮他收拾行李,在看到他的箱子里竟然放着自己房间里的粉兔子的时候,忍不住向他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周祁锐注意到,解释:“我觉得和你挺像的,就揣进去了。”
“哦,”姜楼捏了捏兔子的脸,语气淡淡:“原来你觉得我像个兔子啊…”
紧接着,她又看向他,狡黠地笑:“所以,睹物思人咯?”
周祁锐不否认,上前一把抱起了蹲在坐在地上的人:“地上凉,别坐着。”
“你管我,”姜楼捏着粉兔子的手,冲着周祁锐笑眯眯地说:“原来你也喜欢小兔子呀。”
将她放在床上,周祁锐吻上了她的唇,分开时,和她说:“我一直都喜欢小兔子。”
姜楼被吻地浑身发软,躺在床上缓了缓,懒得搭理他。
行李箱摊开放在地面上,周祁锐瞅了眼,自己弯腰收拾了起来。
姜楼翻了个身,撑着下巴看着他:“周祁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玩啊?”
“你定时间,我都行。”周祁锐没抬头。
“那我买票了哦。”姜楼伸手,后腿因为心情很好还在不停地晃着。
周祁锐看了她一眼,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将衣服放回行李箱,把手机递给了她。
“你生日。”
姜楼将身子躺正,举着手机划拉着。锁屏壁纸是他和姜楼在合影,桌面壁纸是她在巴黎的毕业照。
“你怎么偷拍我!”
周祁锐耍无赖:“没有,你别瞎说。”
“你好幼稚。”
周祁锐幼稚给她看:“我故意的。”
姜楼被他逗笑,手里的手机显些跌在她的脸上。
她收了性子,打开购票软件买下了两张两天后的票。
“我帮你一起收拾吧!”姜楼从床上爬起来,走向衣柜,“我老公必须帅帅的。”
周祁锐笑了,放下了拿在手里的衣服:“行,那听老婆的安排。”
姜楼在衣柜里挑来挑去,选了些合自己心意的塞进了他的行李箱里,同时不忘吐槽:“这么多衣服,我怎么感觉你一年四季都穿得黑不溜秋的。”
“耐脏。”周祁锐躺在她的懒人沙发里,看着她,笑眯眯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姜楼:“我看你就是懒,白瞎这张脸,穿的好看可以勾引很多女人呢。”
“那我勾引到你了吗?”
姜楼一愣,背对着他都能感觉到他在偷摸着笑,她轻咳一声,颇有定力地说:“一般般吧。”
身后传来清晰的笑声,姜楼轻哼了一声,继续翻着他的衣柜。
在看到一件黄色的衬衫的时候,她不免惊讶,“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柜子里黑色的衣服太多了,买了件黄色的衬衫。”
她嘟囔:“怎么还是缠着的,好厚啊,里面放了什么吗……”
“黄色?”周祁锐呆了呆,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起身准备制止:“那件不是——!”
可当他来到姜楼身后的时候,看到了女孩儿已经将衣服解开了。
里面其实没什么,只有一样东西:国际机票。
起始地和终点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如果不是上面的时间不同,姜楼还以为是一张机票被复印了很多次。
“姜楼,这不是什么……”说着,他就伸手准备去盖住那些。
但姜楼侧了侧身子,拒绝了。
她一张张数着,看着上面的时间,从五年前开始,一直到前一年,每一张,她都数了。
两百多张,整整两百多张…
全是京北到巴黎的机票。
姜楼握着那叠厚厚的机票,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曾在姜楼离开后,去过两百多次巴黎,几乎每周都会去一趟,但姜楼从来没碰到过他,从来没有。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上的机票也因为脱力散在了地上,她错愕地看向周祁锐,却对上了他平静的眸子。
“你去过…为什么不去见我?”姜楼的声音也在抖,腿已经没了力气。
周祁锐稳稳地接住她,目光在地上那堆机票上点了下,很快,几乎是瞬间抽离,然后全部的,坦诚的,落在了姜楼的身上。
周祁锐:“我怕你不想见我,那时候我对你不好。”
姜楼扶着他的手臂,手指用力,指甲在皮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眼睛好涩:“…为什么这么说?”
“你讨厌我,害怕我,想离开我,”周祁锐说着,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着这些年来,这两百张机票的日子:“我觉得,我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明明是你说多联系…却从不和我联系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姜楼低下头,让眼泪落在了地上,“明明是你讨厌我…”
她的话断断续续的,没个完全,但周祁锐每句都回应了。
“没联系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讨厌,”他将她的头抬起来,轻轻擦去了从眼角流出的眼泪,“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姜楼,对不起。”他垂下头,埋进了她的肩窝。
每一次看到她哭,他的心就忍不住跟着她揪疼起来,而这一次的,尤为清晰,也尤为沉重。
“你这个胆小鬼,就连见我都要偷偷摸摸的,我看不起你…”姜楼反抱住他,泪水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
周祁锐:“嗯,我是胆小鬼,还祈求着女孩儿的爱。”
姜楼咬了咬牙,告诉他:“可是她本来就爱你,不需要你求她什么啊。”
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肩窝,姜楼却感觉到了更为滚烫的东西落在了上面,滚烫的,一直烧到了心口,在心尖上留下了一道印记。
抱着他的手渐渐收紧,姜楼忽然想起了自己不知道在哪个午后,坐在巴黎的咖啡店里,听着街边的诗朗诵,是伊朗诗人埃姆朗萨罗西的《一千零一面镜子》。
“我是一座孤岛
处在相思之水中
四面八方
隔绝我通向你…”
她当时没听完,但记得最后的那句——
“我从你开始,我在你结束”
其实在很久之前,从他们进入彼此世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开始了。
兜兜转转,终于相逢。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