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端情况下, 什么念头都会有。
那时他怕她出国,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她,她又何尝不是在以为他和陆芷在一起后, 有过歹毒的念头。
他们都不是什么道德感很强的人, 否则也不会顶着兄妹的身份,这么多年明里暗里觊觎窥伺对方,纠缠拉扯, 恨不得溺死在对方身上。
但事实上, 他们从没做过伤害对方的事。
她高中毕业去法国留学,一去四年对他不闻不问,他什么也没做, 唯有沉默地等待。
现在她又要离开他, 这一次会走得更远,他也依然尊重她的决定。
同样的,她下定决心离开,是为了结束这段时间的混乱, 希望彼此都能有新的开始。
他们一直以来都深爱着彼此。
余明远不说话,看着她的目光晦涩不明。
“哥哥,好哥哥,”林知睿一脸真挚, “我们应该更坦诚, 你喜欢我,也喜欢我的身体,为什么不遵从内心呢?”
她故意蹭了蹭。
哥哥坚硬如铁。
她有些急迫。
“余明远, 咱们用事实说话, 别来你在公司晓之以情没用后的威逼利诱那套。”
余明远按住她腰,不让她乱动, 敛起神色,十足警告的意味。
但林知睿不怕她。
余明远叹气。
“林知睿,你也别来和稀泥这套,我再怎么样,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问你要这四天,不是这个目的,懂吗?我不会只顾着自己爽,而让你将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是不能理解。
现在她在兴头上,因为爱着,所以对他无所保留,但四天之后呢?
她决定了要离开就一定会走,她会在漫漫的时光里放下他。
未来要是她遇到真心相爱的人,不会感谢他曾教会她多少姿势,脑子里炸过多少次烟花,只会怨他,作为年长的那一方,没有在妹妹脑袋发昏时恪守住底线。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我后悔什么?怎么后悔的就一定是我们女人呢?”林知睿扬起眉梢,讥讽道,“都什么年代了,收收你那味儿。”
嘴上吵不够,很快身体也加入了战斗。
他越不让,她越要蹭,前后滑不够,还要上下套,绕着圈打着转。
弄得黑色运动裤上泥泞一片。
看到他急红眼,她心里就舒坦。
最后余明远直接把林知睿抱去了浴室,夹在怀里把人洗干净擦干了再抱回床上。
折腾一晚上了,林知睿的力气早用完了。
连骂人都只剩哼哼唧唧,毫无攻击力。
“话说得那么狠有什么用,瞻前顾后,余明远,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塌!”
“哥,就剩明天一天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嘛。”
严格来说已经不到二十四小时了。
“睡吧。”余明远轻拍她后背。
“余明远,”她打了个哈欠,声音越来越轻,“你别后悔……”
很快,怀里响起浅淡均匀的呼吸声。
两边窗帘没完全合拢,留着一条缝隙。
月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洒上一片清冷的光。
余明远低头,借着微弱的光亮,望向黑暗中林知睿模糊的脸。
很快,余明远也沉沉睡去。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片荒芜,他孤独地走了很久,疲惫不堪时,望见一轮明月,林知睿站在冷白的月光里。
她不说话,默默地陪着他往前走,两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有了她的陪伴,他渐渐不再孤单,不知走了多久,他不再满足于这样的距离。
于是他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结果月亮和她一同破碎。
原来她是水中花,镜中月。
一碰就会消失的梦境。
今天是行程的最后一天,他们的原定计划是开到西宁,休息一晚,第二天飞回上海。
早上在民宿吃过早餐,林知睿坐在和房间相连的阳台上。
房间里没有暖气,阳台温度更低,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双手插在口袋里,坐在躺椅上。
小雨淅沥,从阳台看出去,远处的祁连山云雾游移,有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就像他们在一起的这四天,也很不真实,更像是一场梦。
因为梦境太美好,醒来后才会帐然若失。
但她不后悔。
四天的时间,圆了她那四年的遗憾。
余明远收拾完东西,也坐到了阳台上。
“冷不冷?”
林知睿摇摇头。
“还有十五个小时,”林知睿又说,“除去开车的时间,不到十小时了。”
余明远笑了笑,“想好怎么度过这十个小时了吗?”
“我没什么想法,你有吗?”
她没什么兴趣逛景点,有兴趣的他又不配合。
余明远坐正,拉起林知睿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再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林知睿侧坐在他腿上后,他搂着她,重新躺回去,下颚抵着她头顶,轻而缓地摩挲。
他闭着眼睛,声音难得带着几分倦怠。
“让我抱一会儿。”
她仰起脖子,目光所及是他清隽分明的下颌线条,忍不住用指尖来回描绘。
“只是抱吗?”她弯着嘴角问,“不做点别的?”
他闭眼低笑,将她搂得更紧。
林知睿凑过去,亲他因为笑而微微颤动的喉结,蠕虫似地往上,湿漉的唇滑过下巴和嘴角边的笑窝,唇畔相贴时,余明远低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并不热烈,温柔缠绵漫长。
就像他们,在经年的岁月里,慢慢地渗透了彼此的人生。
亲情,爱情,救赎和安慰,哪里还能抽丝剥茧地分得清。
她边亲边说:“再亲下去雨就要停了。”
“然后呢?”他低声问。
“然后我们就该退房离开了呀。”
余明远动作停了停,低头看着她。
下一秒,捏住她下巴往上抬,果断地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雨势没有变小,反而越下越大。
他们的唇舌间的缠绵难舍难分。
他们忘情地接吻。
他们不说话。
只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
到西宁的时间尚早,这里没下雨,天气很好,是林知睿到大西北后,阳光最好的一天。
西北空气干燥,光线强烈,和上海冬天的阴冷完全不同,下午在户外逛,可以不用穿外套。
林知睿穿着黑灰相间的条纹卫衣,米白色阔腿裤,长发柔然蓬松,站在小吃摊前,紧紧盯着老板手里自己那串羊肉串。
那边余明远提着一袋东西过来,里面全是林知睿指定的特色小吃。
他从里面拿了杯杏皮水出来,插上吸管递过去,她没接,直接低下头喝。
“好喝吗?”余明远问。
“还不错。”
余明远就着她喝过的吸管喝。
两人在小吃街上逛到摊位上的灯一盏盏亮起。
入夜后,街上人多起来。
林知睿什么都想尝,偏偏胃口小,她沾沾味道,剩下的都成了余明远的任务。
两人从小吃街的头逛到尾,像这条街上的普通情侣一样。人流多时会牵着手防止走散,吃到好吃的迫不及待要让对方尝,衣服被汁水溅到弄脏,湿巾纸擦不干净,她一脸不高兴,他哄着说再买一件。
两人竟然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逛完了整条小吃街。
看到林知睿在揉肚子,余明远问:“不舒服吗?”
林知睿后悔道:“好像吃多了。”
余明远说:“一会儿吃粒消食片,如果还是不舒服,我们去医院看看。”
林知睿歪拧着身体,半靠着余明远,下巴抵在他手臂上,目光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他低头瞥了眼,“看什么呢?”
“从小到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作?”在他回答前,她打上补丁,“我要听真话。”
他两只手上都拎着东西,展开手臂,将她夹在臂弯里,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亲。
“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林知睿,”余明远平声说,“这是你性格里的一部分,我不会把它从你身上拆开。”
他的意思是,作一点的林知睿也挺好的。
林知睿很受用,忍不住垫起脚尖,亲了下他的脸。
“所以作精林知睿和乱发脾气林知睿,你也喜欢?”
“我爱你,不只爱你的一部分。”
不是一部分,而是全部。
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的林知睿。
还有未来不在他身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的自由的林知睿。
好的坏的,所有的林知睿。
他的林知睿。
他的小妹妹。
纵然已经听过一次他的表白,再次听到这三个字,她的心脏依然控制不住地狂跳。
像高中八百米体侧,撑到最后只剩下五十米冲刺,耳边的风声喊声,眼前的景象,一切都消失不见,唯有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清晰深刻地砸在耳边。
她疯狂地往前奔跑着,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
终点离得越来越近。
她终于看清。
有人站在终点。
是终点,也是起跑时的起点。
他是她十八岁爱上的人,是逃避了四年也依然放不下的人,是只要喊他一声名字就心口发酸发软的人。
小吃街的街尾游客稀少,没有了人声鼎沸,安静了很多,身后的烤串摊上冒着滋滋的热油和白色的烟雾。
这里的路灯相隔得远,灯光从远处照过来,在她的身上笼上层浅淡模糊的光晕。
她就像是站在他梦中的那片月光下。
他们靠得很近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脸颊上细软的小绒毛,黑色纤绻的眼睫,和眼尾那抹雾蒙蒙的湿意。
她不是水中的倒影。
但他依然无法触碰到她。
可是……
他想再试一试。
也许呢?
也许他能捧住水中的这片光。
最后的五十米林知睿没有跑完。
因为余明远主动跑向了她。
“林知睿,我爱你。”
陌生喧闹的街头,她的声音穿透而来。
她说:“我也爱你。”
爱你的全部。
余明远看着她。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没有丝毫反应。
但他那双总是清寂的眼睛里跳动着林知睿从未见过的星火。
比所有的烟火更耀眼明亮。
“林知睿,”他眼眶蓦地湿润,一点一点弯下脊柱,额头抵着她的,终是说出了那句话,“回到我身边,好吗?”
五秒,十秒……
她没有回答。
有人打着电话路过他们身边,那人温柔地对电话里的人说:“宝贝,我马上就到家了,十二点了,你早点睡。”
十二点了。
他们用四天弥补了遗憾,也为这段感情画上了休止符。
余明远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
他根本不配,怎敢奢望呢?
“很晚了,回去吧……”余明远刚往后退了半步就停住了。
林知睿抱住了他。
余明远突然想起那次在香港的街头,余听澜的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他回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林知睿。
她一步步走向自己,伸出双臂,坚定不移地抱住自己。
“余明远,爱一个人很容易,了不起的是爱下去。你愿意……”她收紧双臂,用力抱紧,“陪我爱下去吗?”
林知睿的声音平静和缓,可对余明远来说,却像利刃划破迷障,有一种终于走到人生彼岸的感觉。
他想——
他终于等到了,被人从始至终坚定地选择。
就算他卑劣不堪,就算他自私懦弱。
就算……他曾犯过那么多的错。
依然选择了他。
“你愿意吗?”她再次问了一遍。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世界,他的一切的一切。
余明远颤声说:“当然。”
林知睿笑起来。
她想——
漫长而寂寞的单恋终于结束了。
从此,他们被一起困在那个失格的春夜里。
一起万劫不复。
一起热烈地爱下去。
(正文完结 番外见)
